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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成长记事.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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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起嘴角,元容古怪的盯着赵衷,对着三个炉子还要抱着手炉,该有多热啊。赵衷笑着无视她了的神情,揉了下她的脑袋,转脸看向罗安王。
“陛下,关于云福耀一事,臣觉的用王骑郎将的小儿甚为不妥,王骑郎将虽是骑兵的将官,但其子向来从事文职,做个兰台令史尚可,但是作为一郡都尉,怕是不足以服众。”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个人居然吃完了一个九寸的披萨,一个汉堡,一份薯条,外加一杯大可和两个鸡翅膀...
感受到了世界对胖纸深深地恶意,奔跑哭泣脸.gif
☆、堪比明月
自云都尉被罢后,牙还郡的都尉便被空了下来,姜家虽无实权,祖上却是显赫,又得爵位,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且背后的势力还未摸清,自然不会打草惊蛇,只得先抓住空缺塞上自己的人。
虽然边疆的郡县并不是个肥缺,但是在这个世道中,能多掌握一郡的军事,便多一分胜算。
时间流逝,转眼天色见黑。
平间王和河南王在牙还郡上矛盾颇多,赵准偶尔也会争执几句,倒是梁南王赵涉,元容暗暗观察了他几次,发现大多时候他都在神游,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做的最多的动作就是单手用茶盖刮着茶叶。
元容听乏了,掩着嘴打了个哈欠,正对上赵衷闪着的微笑的眼神,结果浑身一抖,哈欠没打成反到打了个冷战。
还未等她缓过神来,就听梁南王开口,“陛下让我等来商讨牙还郡一事,可各位王爷论了这些时辰,依旧未得结果,想来确实棘手,我等实在无法给陛下排忧。”
咳咳,一串的咳嗽声中,赵衷的皮肤在护火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透明,“不如,这都尉之职就给了姜家重明吧,也算是朕给皇后娘家的赏赐,虽然轻了些,剩下的,改天再补。”
梁南王把茶盖一放,瓷器相撞的声音清脆悦耳,他嘴角含笑,“这样甚好。”赵准低头默默地转着指上的戒环,半响开口,“臣弟也觉如此极好。”赵岳似乎还想再说什么,看了元容一眼,硬生生的把到嘴的话吞了回去。
皇帝开了金口,元容只能承下谢恩,手指绕着胸前的秀发转了几圈,心里早已经扭成了一团,赵衷这话说的,暗里点明了她对这牙还郡有想法。
难怪她刚出现在大兴宫外,赵衷就立刻听到风声差顺喜把她召了进去,自己自投罗网,想必赵衷心里乐意的紧。
看样她已经彻底成了个放在骑射场上的靶子,等着被明里暗里射成窟窿了,她唯一后悔的便是把哥哥拉进了这趟浑水里。
“王爷,当初您提议立姜家小姐为后不说,如今为何又要把那位子白白丢给了姜家那小儿。”亭内,男子手执黑子,一脸不解的看向自个的主子。
“大蜀那边情况如何?”不答反问,声音不复白天的平和,夜晚下的赵涉显得尤为清冷。
“没有多大进展,大蜀太子那边是打算吃了东家吃西家,虽表面与咱们交好,但私下与罗安王联系甚为紧密。”
“蜀人性奸诈,好思虑,易踌躇,反而容易错过最有利的时机。”赵涉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棋子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看来甚是可爱。当康姜氏军中声望甚高,他也曾有意笼络,只可惜姜老爷子这家当的闲散,其子孙又无大为,才放任了这些年,如今,时机总算是到了。
何况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真当那病弱的皇兄是个傻的么,他无非是和他想一块去了。
“令允,你继续盯着大蜀那边,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本王。”赵涉把棋子随意丢进棋盘中,挥了下手臂,示意他下去。
令允弯了下腰,“属下告退。”
“慢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赵涉抬手唤住了他,嘴角一弯,“你顺便也留意一下大蜀其他王子,看看他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是。”接着黑影一闪,人便消失不见了。
四周水波微荡,夜晚的风刮过树叶,哗哗作响,配上风声的呜咽,更让人毛骨悚然。赵涉一人坐在亭中,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透露出些许的诡异。
有些人,是该除了,这手实在伸的太长,长到皇兄都有了些许觉察。
赵涉回想起今早见到赵衷的那一幕,那张脸,那笑容,他怎么看怎么刺眼,好似要透过他的身体看进他的血肉里面去。他们之间总有这么一种莫名的平衡在维持,时候未到,他不能让它倾斜,赵衷也不能。
似乎随意的翻转着棋罐内的棋子,半响,赵涉才夹起一颗白子,用两指圈成一圈,注视着月亮伸直手臂,白子通明,就像这空中的皎月,就算如此,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月亮呢?手臂缓缓地划过空气,赵涉把白子举到眼前,“堪比明月。”
接着,啪。
水中瞬间泛起一波涟漪。
次日清晨,当康城又一次沸腾了,家家户户都挤上了东街。
一辆双轮单辕的马车在前面缓缓地行着,两匹黑色驾马皮毛光亮躯干壮实,车舆后面用一块藏蓝色的帷幕遮挡着,两队侍卫纷立车舆两侧。
“你看,你看,我就说姜家小姐当了皇后,皇帝陛下准赐些好东西。”
另一个人悄悄拉了下隔壁人的衣服,“你说后边的几辆马车里会是什么?”
“还用说,肯定是金子银子呗。”
“这么多啊。”
“那可不是。”
在众人的议论中,马车直行到姜侯府邸前才停下,帷幕掀开,一内侍便伏在地上,从车里出来一个身穿赤色袍服的老头,双手捧着雕刻华美的紫檀木匣,踩着侍从的脊背下了车。
姜承畴连忙带着兄弟儿子迎了上去,抬手作揖,“太史令远道而来,下官有失远迎了。”然后手臂一抬,“大人请进,家父早已在厅内等候。”
“岂敢岂敢,下官才是让关内侯久等了。”太史令念着胡子笑道,“不知关内侯这些日子身子可好?”
“家父身体尚称得上硬朗,只是打小皇后是在家父膝下长大,入宫了些许日子,家父颇为想念,又没有传个贴心话的人在。”姜承畴这话说的婉转,却也表明了想法,陛下是时候招他们入宫觐见了。
太史令眼神微转,“呵呵,娘娘贤媛,初入宫闱想必也是思家得狠,关内侯自是可以安心。等下官回去禀告陛下,陛下必定会理解关内侯的思孙之情的。”
圣旨传的很是顺利,太史令也不便久留,回到中都便赶紧入宫复命,委婉的提了提姜家的意思,句句不离关内侯。想那姜家大爷也是个精明的,他只是多瞥了那个两个貌美丫头几眼,等他离开,人就已经提前给他送入府中了,回府看到俩人,一红一绿晃得他都花了。人情做的这份上,他也不好意思多过耽搁,赶忙换了衣服入宫。
赵衷哪能不懂这里面的条条道道,看那老头今日的速度,想必也是收了好处的,不过,也是时候让元容和姜家的人见上一面了。他做了个顺水,当下便传了口谕到朝凤殿,招了姜大爷和四子姜重明进宫探望。
得到消息后元容连夕食都没怎么用,心里一半是愉悦,另一半是浓浓的不安。
当夜,元容一夜未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姜家子孙众多,偏偏女儿极少,只得她和两个堂妹。从小到大,都像掌上明珠一样被护在怀里,无论是来中都的叔父家,还是去应阳的旧宅院,她从来没有离开父亲兄长这般久。
一早,元容便催促乐衣为她梳洗打扮。
“娘娘想梳什么样的发髻?”
“参鸾髻好了。”元容摸着胸前的秀发,“还是凌云吧,要不盘桓。”乐衣,元容回眸眉眼微微一蹙,“还是你决定吧。”
“那奴才给娘娘梳个凌云髻可好。”
“然。”元容笑眯眯的闭起眼,乐衣手巧的很,发髻梳得极好,一向最得她喜欢。碧溪伏在她腿前,执笔沾了青黛为她画眉,然后在眉间描了个红梅花钿。随后,在衣柜里拿出那件红色彩织如意团花锦外袍和玄色青黛拼接的间色藏褶裙。
梳梳洗洗了近半个时辰,毕后,乐衣才遣宫人搬来了一人高的等身铜镜。
镜中之人眉色如望远山,脸际常若芙蓉,眉间半露梅妆,长袍曳地,衣襟垂直而下,凌云髻上宝蓝点翠挂珠钗微微摇曳。
元容满意的对着镜子转了两圈。
乐衣立在身后,笑着低声唤道,“娘娘莫要心急,现在才刚过了卯时,想是姜大人和公子怎么也要晚些时候才到的。”
听了乐衣的话,元容推开窗子,抬头看着刚升起的太阳,双臂撑在窗台上托着腮,“是早了点。”
这顿朝食吃的相当无味,元容不停的用筷子戳着芙蓉桂花凉糕,直到一阵熟悉的笑声传入内殿。
她立刻停止动作,竖起小巧的耳朵,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紧接着随手抛开扎着筷子的凉糕提起衣裙冲了出去,中途还撞上了来通告的宫人,往后打了趔趄。宫人吓得脸色发白,身子一抖瘫跪在了地上。
☆、岁月静好
“起身,本宫恕你无罪。”元容站稳后抬袖挥手,正巧看见熟悉的身影,她眼眶一红,便不管不顾的径直扑了过去。“哥哥!”
这边姜重明还在和赵衷谈论着什么,一个没反应过来,就被冲上来的红影扑了个满怀,华丽丽的向后倒去,亏了这副自小学武身板,抱着元容转了一圈才站稳。
徒然惊出了不少虚汗,一进宫他便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没料到差点因为忽然冲出的人儿丢了丑。姜重明才要发火,眼睛就对上一张大大的笑脸。
“四哥。”元容缩在姜重明臂弯里,一脸无辜的撒娇。
嘴巴开开又合上,姜重明无奈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淘气。”
一时激动,元容眼里只容得下父兄,那还看得到赵衷。
她悄悄与哥哥拉开距离,深吸一口气,然后盈盈拜下,努力做出一副贤德的姿态,“陛下圣安,元容思亲情切,一时触犯了陛下,望陛下莫要责怪才好。”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是有些委屈的。
赵衷看着面前的人儿轻抿着嘴角,便知道她心里又在怨念,伸手扶起了姜承畴,“皇后一向温文端庄,平日里也甚为可人,想是对兄长念的紧了,这才失了仪态。”说完还侧脸冲她眨了下眼,里面盛了些许笑意,暖的如同春风三月。
半响,元容才从他这忽然的一笑中回过神来,讪讪的点头附和,这才换的姜父的一丝好脸色。
“咳咳。”一串响声不合时宜的从赵衷嘴里溢出,声音显得有点沙哑,“朕还有事,就不陪皇后了。”清了清喉咙,他微微握了下元容的手,“这么凉,还不赶快回殿里暖着。”边转身边顺手把自己的手炉塞到元容手中,不再停留。
看着赵衷离开的背影,元容把怀里的手炉箍紧了些,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
空中飘起了雪花,落在青石铺就的宫砖上,父亲的声音从耳畔响起,“陛下待你如何。”
元容抱着手炉,偏头想了下,凡是他有的她都有,也会嘘寒问暖,相敬如宾,以夫妻之情来说,赵衷待她算极好了吧,于是她点头,“甚好。”
嗯,姜承畴顺着元容的眼光望了眼渐渐消失的赵衷,扭头对元容道,“回去吧,爹有话要跟你说。”
回到朝凤殿,姜承畴让元容挥腿了所有的宫人。他坐在椅榻上,神情颇为严肃,“陛下可有对你说过些什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元容微微一怔,脑海里闪过那个寒天,他眯着眼问她,你可愿出宫。元容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的摇了下头,“没有。”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撒谎。
口开多了容易着寒气。
也许是当时赵衷说这句话的表情太冷,或许,她内心觉得这并不重要。
“这样便好。”姜承畴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信任,他轻拉起元容的手,轻轻拍道,“梁南王前些日子差人去府上提了亲,是沛曦,等明年一及笄就要嫁过去,虽是续娶,却也是正妻,能嫁进梁南王府,也算得上是件幸事了。”缓了一下,姜承畴道,“不过,爹爹怕你日后吃亏,若不找个人入宫陪你,你觉得可好。”
元容有些不解,反倒是姜重明看不过去了,好似忍了许久,怒道,“父亲,容儿才刚进宫一个多月,与陛下感情甚好,为何非要把静好也送进这宫墙之内。”
“静好。”元容好像有些明白,可是这世道…手指微微转动着胸前的秀发,元容摇摇头,“女儿不懂,爹爹可知道这皇城终究不是女子的好归处。”
“爹爹知道。”姜承畴快速的接住了元容的话,“所以爹爹才要你想办法把静好要进宫,要知道你二伯就只得这两女,手心手背皆是肉。”
“父亲是为了防二伯?”姜重明声音压得很低,却掩盖不住声调中的惊讶。
“老二这人近来颇有些不妥。”姜承畴在元容的不安中点点头,转而握住了她的手,捏的元容指尖泛白,“无论如何,姜家都不能在我手上出问题。”
元容心底微颤,凤眼微垂,许久,才开口,“女儿听父亲的。”
“容儿。”姜承畴看着元容,似有话要说,最后咬了咬嘴唇化成了一声叹息。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整个宫殿安静异常,送父亲离开后,元容便一直一个人呆坐在床榻上,思绪越飞越远。
沛曦和静好虽小她一些,却与她一起长大。记得儿时她初到应阳,特别想念当康城,想念她的那些小姊妹,就是这两个堂妹成天陪她聊天逗乐,才让她渐渐的欢悦起来。
对于沛曦要嫁给赵涉,她自是惋惜的。不同于静好的谨慎聪颖又会卖乖讨巧,沛曦虽然也称得上活泼,但是自幼养在太夫人身边,所作所学却是要比静好强些,周身自是带着些许自傲的。
记得有次元容偷偷溜出去回来正好碰到管家,被太夫人罚跪佛堂,半夜又冷又饿,沛曦带着食物悄悄来看她。她一边给元容塞着素馒头,一边抱怨老管家太过迂腐,任她磨破嘴皮,那老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是一个劲的捋着花白的山羊胡,最后好不容易才愿意网开一面,让她进来。
夜半无人,两个同龄女孩聚在一起,不是谈论琴棋女红,就是偷偷谈论身边的小姐妹们谁定了亲,谁又成了婚。当时的元容每次听到这个话题都羞红了脸,那天她却悄悄地拉着沛曦的衣袖,小心翼翼的摊开手掌,手中一块小巧的玉佩闪着晶白的光,“瞧,我扣下了这个。”
元容张着手,对于那个男子,她一直不安心,总要留下点什么。据说他生来体弱,大夫说恐怕活不过黄口之年,自大些后从长墟道长那求得了这块玉,身子才逐渐好起来,既然这玉他从小带到大,那么元容便留下了他最重要的东西,时刻提醒他记得自己。
那天夜里,她和沛曦掩着嘴巴偷偷的说了好久,眼睛亮得发光,沛曦说,“我定是要找一心仪的男子,然后风光嫁他的。”当时的元容还打趣,“我觉得张家公子挺上妹妹的心的。”
然后,沛曦轻轻挥拳捶打了她两下,摇曳的烛火中,她真切的看到了沛曦的脸上那一抹娇羞的红。
思绪被拉回,元容走到窗边,随手推开金丝楠木雕花窗,寒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雪花扑在睫毛上渐渐融化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微微的颤着。
这个冬天,真冷啊。
景康七年,蜀国内乱爆发,老皇帝被毒杀,显后迅速封锁帝宫与其子四王里应外合,太子初入汝城便遭到埋伏,仓皇北逃。显后向来心狠,斩草必除根,除却在燕国的当质子的九王穆,下落不明的太子,以及自己的亲女,老皇帝膝下剩余的十一个子女,均被斩杀或圈禁。
她在朝中重用其宠臣显刘恢,大量布置党羽,立储一事新旧党派争论不一,随着旧党右丞相家中暴毙,而逐渐被压制,新党破竹崛起。同年,四王审其桑登基为帝,显后垂帘临朝,并封其兄显偃为城阳侯,并大肆加封显姓诸侯,扩大外戚权利。
蜀国的动乱,给这个从未安稳过的世道蒙上了更深的阴影。
赵衷侧卧在席榻,元容轻轻地揉着他的太阳穴,“陛下头可还痛?”
“这个天下太乱了。”赵衷微微睁开眼睛,这些日子来,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和元容单独相处,偶尔发上两句牢骚,她也默默的听着,他抬手抚了抚额头,“安夫人如何了?最近她越发的与朕哭闹。”
“今早刚从妾身这回去,这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子,自然是要小心的。”元容顺手递给赵衷杯茶,茶水温热,现在入口正好。
自从静好有孕以来,明里暗里不知招了多少算计,哪怕她生性小心谨慎,也差点着了道,元容差太医院检查差了整个宫殿和吃食,一切正常。
静好却越来越暴躁,直到前些日子打死了几名碎光轩的宫侍,被赵衷斥责了一番,才逐渐安静,可是还要天天来元容这里与她哭诉。
静好急,元容也急,可是似乎有一张无形的手超控着一切,每当快有些眉目的时候,线索便一下断掉。
今早,那个有嫌疑的嬷嬷路过池塘愣生生的摔了进去,等到捞出来,已经是绝了气息。对此静好显得相当不安,她拉着元容的手道,“姐姐,我已经很小心了,那个嬷嬷就这么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没了,周围好多人,根本不可能做手脚。”
元容看着她,没有了当年的娇柔明艳,再多的铅粉也掩盖不了眼下的阴影,父亲的话又飘荡在耳旁:只要爹爹在一天,就定会护你,至于静好,她的肚子自然会有人护着,有人想要她生,必然有人想要她死。
☆、蜀国公主
在宫中两年,元容自认见过的比她十几年见过的加起来都多,她被迫着快速成长。萧家私通敌国,萧夫人自缢于鹤鸣殿;刘昭仪承宠,带着整个刘家起复。元容开始知道,乱世中的后宫,不仅仅是女人争权生子这么单纯。
而静好,因同系而出的身份,在别人眼里已经与她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父亲明面上说是为了牵制二伯,也忘沛曦念在同胞姐妹的份上多加怜惜。
可同时,父亲也是给她找了一块让别人棘手的盾牌。
静好的背后是姜家,其亲姐是梁南王妃,入宫便是夫人,如今还怀了子嗣。
她的入宫简直就是一快肥肉扔进狼窝里,把别人的视线从元容这块瘦骨头上移开,虽然自己偶尔也会被咬两口,但是相比别人,算得上是小打小闹了。
元容看得懂,别人也看得懂,二者选其一,静好对他人的威胁确实要比她大得多。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静好第一次进宫看她,她半开玩笑的说,“你若能留在宫中陪我该多好。”结果她真的当着赵衷和二夫人的面跪在她脚下,“姐姐,我愿意留宫中,陪伴姐姐。”当时二夫人的脸色异常难看,头上青筋凸显。赵衷也愣了,随后笑了开来,声音中夹杂着几声咳嗽。
第二天,元容还未想好如何与赵衷开口,圣旨便下达到姜侯府邸,她完全能想象到二伯和二夫人的怒火中烧和无可奈何。毕竟,这旨意是女儿自个求得的,难不成还要与皇帝推脱,您想多了,我家姑娘瞎说的?毕竟,君臣有别。
只是事到如今元容依旧不明白,这吃人的地方,静好为何非要跳进来。
叹口气,元容见赵衷要起身,连忙伸手扶他,继而又倒了杯热茶奉到他手上。
二见赵涉,是在南苑的竹林边,他和赵衷坐在石凳上,宫侍安静的退在一边,初夏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空隙洒下,打在一赤一白两个身影上,只听见风穿林间的声音,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言,一片闲适。
元容立在原地有些踌躇,还未曾转身离去,赵衷就似乎感到了什么,微微抬眼向她这边看了过来,然后转头与赵涉说了些话。随后,顺喜便弓着腰一路小跑到元容面前行了个宫礼,道陛下邀她过去品茗赏竹。
“梁南王近期寻了个好玩意给朕,无奈朕不懂珠石,便给了皇后吧。”元容还未曾站稳,赵衷就伸手把眼前的锦盒打开推到她的面前,一颗拳头大小的随珠稳稳地躺在盒子里。
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
元容不是没有见过随珠的,她小时候怕黑,母亲就在她床头上挂了几颗随珠用来照明。只是面前的这颗随珠打磨的很是精细,下面配着红珊瑚的托台,珠体晶莹剔透,竟无一丝冰裂纹,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这必然是个稀世珍品。
她抬头看了赵涉一眼,接着把眼睛垂下,声音里透着欢喜,“这珠子极好,想必梁南王费心了。”
“娘娘与王妃是姊妹,又是孤的皇嫂,何谈费心一说。”赵涉看着手中的茶水,把杯子凑到唇边,笑起来的样子竟与赵衷有几分相似,“娘娘喜欢便好。”
赵衷是个寡言的性子,赵涉似乎也不爱说话,三人便面对着青青竹林无言而坐,后来元容实在受不了那个诡异的气氛,刚要起身告退。
赵涉就开了口,“臣弟府中还有事处理,就先告退了。”显然快她一步,言罢,还对元容作了个揖。
两人眼神正好撞到,赵涉眼睛里的情绪元容说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感觉,不是尊敬,不是不屑,而是他站在高处俯视着她,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回朝凤殿的路上,元容跟在赵衷的身后,梁南王虽然中都有王府,但是多半时间还是呆在自己的封地,这次他来中都来的蹊跷,想必连父亲都不知道,正想的入神,右手忽然被包裹进了一片温暖里。
元容怔怔的看着赵衷的手指,苍白而修长,他直视着前方,“过几日,蜀国的平林公主和驸马会来南晋。”
“嗯。”元容小声的答道,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可手指似乎不停使唤的颤抖,越握越紧。
赵衷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小心被指甲划出伤口。”
元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面对赵衷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朝凤殿,她只记得一路上自己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赵衷在对她说,“蜀国的平林公主和驸马会来南晋。”
要遇见了么。
阳光洒照在这片大地。
蜀国的队伍拉的许长,平林侧卧在马车上双眼半闭,雪白的肤色更是衬得额间一点嫣红,侍女跪在她身侧轻轻地帮她捶着小腿,好听的声音从唇瓣中划出,“子期,明日就到南晋了,可我这心里是越来越不安。”
翻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顾子期回头看了看一脸慵懒的平林,把手臂搭在她肩上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喆儿安心,有我在,只盼南晋能交出大皇子,拿出诚意与我国交好。”
“哼!”平林不满的往顾子期怀里挪了挪,“四哥真没用,都到宫门脚下了,居然心软把他给放了,要是我早就一刀砍下去,省的给母后和你留下这么多麻烦。”
“嗯。”左手摸着平林的鬓发,右手把书籍卷成一卷,顾子期轻敲着身边的窗框不再言语。半响,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女子,轻柔的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吻,怀中的人儿睫毛微微一颤,嘴角不留痕迹的一挑,马车陷入了一片安静。
蜀国公主入南晋这可是一件大事,众所周知,大蜀的帝位之争四王成了最大的赢家,而来的这位平林公主,便是大蜀皇帝唯一的亲妹,显后放在掌心里捧着的女儿。
公主已有驸马,必然不是前来结亲,而两国邦交,也没有公主做使臣的前例。
至于百姓,他们当然是不会关注这些的,他们只想知道,蜀国公主漂不漂亮,公主的马车大不大,都说大蜀的女子是三国之中最美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车队入中都的时候,整个街道沸腾了,士兵伫立在街道两边,把百姓们严严实实的挡在道路外,街道边的酒馆茶楼统统挤满了人,小二的声音不绝于耳,“二楼还有雅间,正对八方街,只要半钱银子,茶水免费另送四份干果。”
平林微笑的掀开车帘,嘴角含笑,芊芊十指尽染蔻丹,搭在青色的帘布上,髻上的双叶金牡丹在阳光下刺眼夺目。城中百姓虽见过不少大官小吏家的马车,却是极少看到女眷露脸的,何况是一国公主,哪怕是一瞬间也足够引起百姓的赞叹。
“真真是一群愚民。”平林朱唇微扬,可是嘴巴里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那么动听。
顾子期娇宠的捏了捏她的鼻子,“淘气。”
平林似乎很心情很好,抱着顾子期的胳膊不撒手,“等大哥的事情完了,咱们去你的家乡好不好,我都不曾知道你的过去。”
“那种穷乡僻壤有什么可去的。”似不想谈及这个话题,顾子期指尖蹭着平林的耳垂,惹得她咯咯大笑,“母后还等着你我的好消息呢,你倒先想到玩乐了。”
“哼。”帘布被快速打下,平林嘟着唇小声抱怨,“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之后便是入宫面圣,平林是女子,赵衷也不好多留她,只简单的吃了些酒水,便放他们离去。
只是,这公主却刁蛮任性得紧,丝毫不因这是南晋而收敛。
元容坐在殿内,听着吕夫人坐在她客榻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这都到议亲的年龄了,不过是看了那驸马爷一眼,就被那刁蛮公主当街打了耳光,羞的我那小侄女天天以泪洗面,哭的我这个做婶娘的心都碎了。”
这两天,各家诰命进宫拜见的次数是越来越多,十有八九都离不开那平林公主,不是林园诗会被搅乱,就是嘲讽世家小姐。
得了吕夫人这种好性子的,无非就是入宫哭一场,暗暗请她把那公主从别院搬到宫里来。可若遇上烈性的,便像张老将军一样,直接在朝堂上斥责公主性情霸道,实在不适合放任于宫门之外。
这事还是赵衷晚上和她作画时论起的,原来这张老将军家姑娘生长于边城,因是嫡女故而养的有些娇蛮,前些日子去城外香山寺求香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乔装出行的大蜀公主。
香山寺山路过窄,两队无法同过,而两位娇客又都不是忍让的主,就这么僵着,不知怎么两队人马就打了起来。张小姐的近侍随从都是将军府出来的,自然有恃无恐,可是她却不知眼前人是蜀国的长公主,身边那个个都是显后精挑细选带来的,生怕女儿在南晋受一丁点委屈,最后张小姐被这公主一记鞭子抽花了脸。
女儿被打伤了脸,又不能去找公主兴师问罪,张老将军只得到朝堂之上把火气全撒给了赵衷。
作者有话要说:
烤棉花糖真的好好吃!!里面雪白绵软,趁热吃还有拉丝,外边淡淡的酥黄焦脆可口,再配上一杯热可可,幸福的快要哭出来!!感觉自己还能再胖十斤,为了庆祝,我决定今天不码字了,再去烤一份!!
☆、前尘旧梦
赵衷拉过元容研墨的手,顺势递给她一支笔,示意她继续画他未完成的深冬寒梅,边伸手拿茶盏边叹气:“这张家小姐委实是个傻的,她那性子若不是身份比她高谁还敢欺了她不成,何况还是个生脸。”
元容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朱唇微翘,“这公主也太不省心了,来中都还不足满月,我这朝凤殿收的夫人拜帖就堪比过去两年了。”
“不若,就让那公主驸马住入宫中可好。”赵衷似不经意的瞧了她一眼,顺手点了下梅花,“皇后这画技真是越来越逼真。”
赵衷看似无状,可元容知道自己瞒不过他。
平林公主当时初入南晋,携驸马入宫觐见是在朝堂之上她可以躲,可之后赴宫宴的时候,她是必须要出席的。
元容曾想过一千次、一万次再次见到顾子期的场景,从未有一次,是她嫁作人妇,而他携着娇妻的相遇。她曾想过,自己到时候是会忍不住冲上去一巴掌打碎他的假面具,还是会对他视而不见冷眼相对,当然,这些想想如今只能是想象。
事实是,那日的元容带着一国之母的微笑,她温和的看着顾子期,“公主天姿国色,驸马一表人才,真是一对璧人。”
“皇后客气,我等自是比不得陛下与娘娘的。”顾子期一袭藏蓝绣金袍,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并具有欺骗性,要不是这张脸元容不止一次梦到,光听这客套的对话,疏离的举止,还真以为自己和他只是初次相见。
元容嘴角忍不住抽搐,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深,显得心情颇好的样子。可假的就是假的,哪怕伪装的再好,她也无法百分之百的做到自然,些许失态在所难免。虽然当时赵衷眼神很少停留在她身上,可她还是感到了他有意无意的注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元容落下最后一笔,点点头,“公主民间呆的太久,想是中都周围已经游乐过了,是时候入宫了。”
“嗯。”赵衷轻咳了几声,元容已经习惯了他这副身体,总有那么段时间时好时坏,接过元容手中的新茶,饮了口润过嗓子,半响才道,“安夫人虽然体健,但毕竟有孕,把那公主的寝宫安排的离她远些吧。”
“妾身知晓。”元容起身立到他身后,双手搭上赵衷的额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
赵衷眯起眼,温柔的手揉着她的穴道,忽然觉的心中的压着的那些石头也渐渐不那么沉了。他伸出手握住元容的指尖,软软的,有点暖,身后女子的呼吸声听起来安稳且平和。
他心里微微叹口气,连他都不确定的东西,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个世道,终究对谁都太过残忍。
这天夜里,元容睡的很不安稳,那些许久不见的画面,一帧一帧,一段一段再度入梦,美得想哭,也痛的想哭。
那年,她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
她承载了母亲太多的期望,不停地习着书画,绣着花鸟。每次母亲带她出去,同样的年龄,别家的小姐才只会背诗,她便可以稚嫩的写出一手小藏头,这家的贵女才开始学女红,她就已经可以有模有样的绣出几朵小兰花。看着她在一堆名门世女中出类拔萃,那时母亲露出的欣慰眼神和骄傲的笑容,让元容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直到她们莫名其妙的去了应阳,她只记得那一年,她们走的匆忙,连与刘家小姐约好的赏花宴都没来得及去,为此她还哭了鼻子。
只是从此以后,母亲便不在刻意的让她看书习字,哪怕她偷懒不去师傅那上课,母亲也是一笑置之,她说,“女孩家,无需精通这些个。”
元容不懂,可是她很开心,于是,她开始每天叼着笔杆在书案前发呆,看着窗前大片大片的桃花,心理强烈的呼唤着,桃花啊桃花,你啥时候才能变桃子呢。
左手边是她偷偷托叔父寻来的杂文,母亲说她是大家小姐,虽可以少学点东西,却总不好像没教养的丫头一样整天走晃的。所以,她不能出去玩,只能看着满园的桃花,幻想一下那一颗颗又大又甜的桃子。
然后顾子期出现了,元容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年那张像极了桃子的脸。在阳光下和大片桃花相映下,显得白里透红,他就这么趴在窗户上咯咯的笑着,惊的元容瞬间回了神。
他拍着元容的头对她说:“就你,我不嫌弃你个子矮,陪我玩吧。”
元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小公子,虽然当时的她并没见过多少公子。
应阳的街道上,她一身青衣小褂站在顾子期身边,扯着他的锦袍抱怨,说这身小褂是她去下人房偷的,得手后还不小心碰上了老管家,瞬间就吓掉了半条小命。顾子期看着她眯眼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容儿,你这小厮的面容未免也太俊美了吧。”
她当时喜欢看顾子期的笑容,眼睛弯弯的,眉宇之间一片温柔,而她,就溺死在了这片温柔当中。
再后,梦中的她看到了邙山,那个还未及笄的她,她一个人蹲在山脚的松树下偷偷的哭。
睡梦中,元容忽然感觉眼睛有点热热的,她抬手揉了揉眼眶,悬着鲛绡宝罗帐便印入了眼帘,珍珠点缀于帘上,金线滚边绣的牡丹花甚美,风起绡动,一片盛开。
真是没用啊,元容抬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碰到了那根红线,顺着红线拉出了那块她带了多年的玉佩,小小一块卧在手心,带着她身体的温热。
元容不知道为何自己还要带着它,或许是不舍得,亦或者是不甘心。她不明白,当年顾子期离开时那么笃定,把最重要的东西都给了她,后来他们怎么就这么成为陌路了呢。
“你也闹够了吧。”顾子期坐在厅内看着平林,整个厅堂被平林弄得富丽堂皇,宝顶上挂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烛苗在薄如蝉翼的琉璃罩下微微晃动,大小匀称的东珠被颗颗串起,细密的垂下,如同帘幕,里面放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张山老人的绝笔字画就悬在书案前,架上琳琅满目的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名贵古董。
如此穷工,倒还真合了平林骄奢的性子。
“我哪里有闹。”平林绞着手指立在他身边,贝齿轻咬着下唇,用鼓起的脸颊来宣示她的不满,也是只有面对顾子期,她才会收起嚣张,隐约透露出小女儿姿态,“若不是我那一鞭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呢。”
顾子期似不满意,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平林知他这次来南晋,母后给他的压力甚大,她也忿忿不平,皇兄的烂摊子凭什么要子期来收。本来她也想乖巧一些,可是这南晋的女人实在是入不得她的眼,而自己也把对皇兄的不满全发在了她们身上。
如今惹了这么些事,想来顾子期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心里咯噔一下,平林手指绞着衣带,慢慢蹭到他身边,然后扯住他的衣袖,“子期,你莫要恼我,我以后都听你的便是。”
“入宫以后可千万不能使那小性子了。”
“嗯。”平林声音弱弱的,像猫叫一样从嗓子里闷出来。
顾子期躺在床上,听着身边熟睡的女子的呼吸声,不由得有些头疼,平林这性子实在是太过冲动。想显后为人谨慎果断,聪慧狠绝。生的一双儿女却偏偏没一个随她,也难怪她心里焦急,想要尽快斩草除根。
随手给平林掖了掖被角,熟睡的她安静的陷在被子里,少了眼睛里的流光,眉心上的一颗红痣反而显得比白日更加夺目。
顾子期起身离开床榻,推开屋内的梨花木雕窗,窗户微微发出吱扭声,风透过窗缝,呜咽而过,在这安静的深夜显得特别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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