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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千金.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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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医千金》
作者:竹子花千子
第1章 她和赵家有婚约
“漳阳城到了。”赶车的人扬声说道,“小公子,前面就是漳阳城了。”
“不是说好了,要送到的吗?”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说话的人梳着双丫髻,说话的丫鬟声音清脆悦耳,让人忍不住侧目看了过去,只是声音如同出谷灵鸟,样貌却不及她声音的精彩,她的样貌只能够说是清秀,唯有一双眸子灵动,给她加了三分的神采。她身上穿着的是粗布衣裳,头上垂着的海棠红的发带,这会儿起了风把发带吹的飘起,像是花叶在春风中舒展。虽然穿的不好,也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
“我的小姑奶奶,我也知道漳阳赵家的名声,你们是要投奔赵家,坐着我这驴车进去,多不合适啊。”赶车的人说道,“要是显得清苦一些,就走过去,要是觉得不体面,就应当找个地方拾掇一下再去。”
“我们少爷才不是投奔赵家的。”因为赶车人的话,一双眉毛立了起来,整个人也要从驴车上跳了起来。
赶车人有些尴尬,“那就应该找个地方熟悉一下再去赵家。”
“好了,白芨。”说话的声音略略低沉,不高也不低,声音沉稳,好似春风拂过,让人心情舒畅地忍不住看了过去,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白净的面上,两条长眉斜飞,瞳眸深邃,身上穿着的是浆洗的发白的细布长衫,那人对着丫鬟摇摇头,从牛车上下来,而他旁边一个木讷的丫鬟连忙扶住了他,接着拿起了牛车上的篓子,背了起来。
少爷对着白芨安抚似的一笑,“我们进城。”他的容貌俊秀,而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眸子里也有浅淡如水的笑意,赶车的人说不出什么道理,只觉得看得舒服。
“还是这位少爷是个敞亮人。”赶着牛车的人一笑,对着旧衣少爷作揖,“赵家听说位置很好找,那就承蒙惠顾,十五文钱。”
白芨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锦袋,排出了十五文钱给了那人。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有些恶狠狠,只是因为年纪小,反而让人觉得忍俊不禁。
赶车人见状也就是一笑,看到那个叫做白芨的丫鬟神色更加凶恶,讪讪道,“那我就走了。”这一行人昨个儿宿在他们村里,他把人送到漳阳城,不过是五里路,得了十五文也不耽搁他干事,和人告辞就赶车离开了。
漳阳城三个字黑底金字,那三个字在七月的阳光下仿佛有了万丈的光芒,金灿灿的煞是好看。
白芨的脸上露出了笑,欢欢喜喜,“少爷,我们终于是到了漳阳城了,很快就可以到了赵家了。”
少爷的眼睛眯起,打量起漳阳城,因为一路上遇到各种事情,从寨中到这里足足走了将近两个月,才到了这个西南之地最大的城镇漳阳城。此时见着到了目的地,心里也不由得一松,薄唇抿着,“恩。”
排了队进城,检查牒引的时候,侍卫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青衣少爷,“女的?”牒引上的名字,是隶书的李氏女。
“是。”李薇竹说道:“在外行走方便,扮作了男子。”
听到了李薇竹的回答,侍卫又多看了她一眼,李薇竹便对着他一笑,若是男子自是玉树临风,若是想象她穿着女装是一位娇娘,也是美若春风,也不违和,可以说是宜男宜女之相。“好,进去吧。”侍卫挥了挥手,让李薇竹进去,过往的时候也见过小娘子扮作男子,都瞧得出痕迹,这一位可是什么都瞧不出。
白芨看着自家小姐的眉,原本她有两道弯弯若柳叶的眉,无需修剪就漂漂亮亮的,因为要扮作男儿,小姐生生剃掉了弯弯的眉尾,用眉笔描绘出上扬的长眉。
李薇竹一看白芨的眼神,就知道她盯着自己的眉,小声说道:“眉毛还会长出来的。”
“可是都有杂毛了!”白芨愤愤不平。
李薇竹一笑,“没关系,以后继续剃就好。”扯着白芨看着漳阳城的全貌,“你看漳阳城,是不是热热闹闹的。”
李薇竹的话分散了白芨的注意力,她自从被李薇竹的祖父捡回了回去,就一直在寨中,一想到小姐今后会在这样气派的城里头生活,小嘴长得更大了。
李薇竹也在打量这漳阳城,远远在驴车上见到漳阳城的时候,就觉得这座城池修得气派,站在城池之上的护卫穿着的是金鳞甲,颇有诗词之中甲光向日金鳞开的气派,而此时进入到了城里,又是一番别样的景致了。青砖红瓦凹凸不平的青石板地面延生向了远方,青石板的路面两旁都是杨柳依依,颇有婉约的味道。
有来往不断的人,还有唱着叫卖的挑担货郎,各式的铺子门口是帷布上写着大字。城门不远处有人摆着小摊在卖凉茶,正值是炎炎烈日喝一口凉茶,降火止咳。
“我去打听一下赵家在哪里。”白芨引着李薇竹还有茜草到了树下,“茜草,你在这里陪着少爷,仔细别被人摸走了东西,我去去就回。”
白芨说完了话,茜草就对着白芨点点头。
白芨还没有走,就被李薇竹抓住了手,“你昨个儿才中暑,我们到那里坐一坐,你同卖茶的人打听不就好了。”
“不成不成。”白芨摆摆手,想要从李薇竹的手里挣脱开来,“一路上花销了不少,这些银子要给小姐置办衣裳,既然赵家那么气派,小姐也不能在行头上露了怯,什么头面还有耳坠手镯,都要打扮上。”白芨可不想让人误会了自己小姐是带着他们去赵府打秋风的穷亲戚。
“若是你再病了,才是花大钱。有没有那些首饰有什么打紧?”李薇竹捉着白芨的手,就拖着她往茶摊的方向走去。白芨昨个儿在中了暑,要是以往早就从李薇竹的手中挣脱,此时毕竟是病刚好,力气不大。
旁的人见着少爷抓住丫鬟的手,摇摇头,感慨世风日下,青天白日里就有人与自家丫鬟调笑。
茜草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跟在两人的身后,沉默地走着。
“来一壶凉茶。”李薇竹开口。
“来嘞。”老板见着又客上门,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白芨此时也泄了气,已经点了茶,总没有不喝浪费的道理,等到坐到了小凳子上,给李薇竹还有茜草一人倒了一杯,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水咕噜噜就是喝干了,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跑去和摊主打探消息去了。
李薇竹知道白芨是个坐不住的性子,自己坐下,端起面前的杯子,呷了一口茶水。这茶用的是大片凉茶,还加了一点冰糖,在这样的七月的日子里很是合适。夏日里的风也带着暖意,幸好现在日头尚早,要是再等一等,恐怕就更热了。
“你也喝一点。”李薇竹对着茜草说。
茜草点点头端起了茶盏喝水。
“对了,你背上的背篓也放下,你要是难受了告诉我一声,别和白芨一样,热到晕倒才让我发现,吓了我一跳。”
见着茜草点头,李薇竹双手捧起了茶盏,再次喝了一口茶,白芨的上下嘴皮子一碰,问起话来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噼里啪啦端的是清脆,李薇竹干脆从篓子里拿出了一本书,这是她前些日子在村里治人之后得到的一本册子,可惜中间缺了几页,李薇竹慢慢翻看,想着若是有机会能够得到全本才好。
白芨和摊主说了许多,等到李薇竹翻看了数十页的书,白芨才回来了。
茜草沉默地给白芨面前的茶杯倒了水,把茶杯往白芨的面前推了推,白芨显然也口渴,一口把水喝得干干净净,对着茜草笑了笑,才对李薇竹说道:“我刚刚问了,赵家就在漳阳城的越溪街最东边的巷子口,最气派的宅子就是了。赵家的大公子我也打听出来了,在漳阳城里的立正书院念书,书念得好,可是漳阳城里有名的才子,书院里的夫子也看中他,让他暂且不要下场考试,只等着今年的秋闱一飞冲天呢。”白芨说的是眉飞色舞,也不忘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控制只能够让自己人听到,“还有赵家公子生得也好,家里也没有通房丫头。”说这话的时候白芨的眼睛可以说是闪闪发亮。
李薇竹的面色虽然不见红,圆润的耳珠却有了血色,“你打听这个作甚。”
“小姐和赵公子可是有婚约的,当然要打听!”
第2章 堕胎圣手
“我早就知道他定然是不会差的。”李薇竹有些羞涩开口,“若是他不好,当初祖父怎会给我定下亲事?”声音小小的,说着话白净的面上布满了红霞,便不像是男儿了。
白芨的话,不由得让李薇竹想到了这婚约的来历,漳阳城的赵家老爷是皇商,三年前在外行商的时候被山贼抢了,钱财被抢了没什么打紧的,他家原本就是漳阳城里最富庶的人家,钱财上的损失只相当于伤了表里,伤不到这漳阳庞然大物的筋骨,但糟糕的是这一次行商中偷偷溜入了赵家小公子赵韶星,被山贼一刀砍在了腿骨上,当即就瘸了腿,因为伤在了膝盖上,养了三个月之后也是跛着腿,赵家人寻遍了名医,都是无法,表示这赵家小公子一辈子都会如此。
这样的结果,赵家人怎能够接受?到处寻访名医,不知道在哪里打听出来了李荀的名声,就求到了他所在的寨子里,在李荀治好了赵韶星后,给了丰厚的诊金后,更是拿了李薇竹脖颈上的项圈,说是要把大儿子赵邵辰和李薇竹定下亲来。当时李薇竹也在场,自然知道赵家老爷赵东的口中,那赵韶辰书读的有多好,他家不会有任何的通房丫鬟,等到李薇竹到了他家,就是当家主母。而且年方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让李荀尽管放心。
白芨也想到了这桩旧事,想到了两年前赵老爷许诺的话语,脸一红,兀自替自己辩解,“万一这段时间他变了怎么办?”
“若是变了,就取消了婚约。”李薇竹抿唇说道。
“小姐。”白芨小嘴撅起,“不要总把取消婚约挂在嘴边。”
李薇竹干笑一声,这漫不经心的话里,还是掺杂着她一丁点的认真。她也想做祖父那般的神医,有一个堂堂亮亮的名头,想要周游在外,每当这个时候便恨自己不是男儿身,若是男儿,便可以如同祖父那般了。她现在有了婚约,更是没法子四处行走了。
白芨并不喜欢李薇竹这样消极的态度,既然是门好亲事,又有正正经经的婚约在手,小姐怎能够总想着取消婚约,到哪里再找到好的婚事呢?今后又没有长辈替她做主。
“好了。”李薇竹看着白芨噘嘴的模样,想到了祖父临终前的话,有些心虚地开口,“是我的错,你不是说要买衣裳?茜草那里还有祖父留下的头面,买些衣服就好。”
白芨听着几乎要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们现在就去。”
漳阳城的道路像是被切得整整齐齐的方块一样,四条主干道笔直对着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南城区是最热闹所在,想要在城中买什么,都可以在南城卖到,只是这里的物件多是平民用的,若是想采买好一些的料子成衣和首饰,偶尔南城或有所得,大都是集中在东城区的,最好的成衣铺子、首饰铺子都在那里。
一行人是从南城门入得,从南城门要走到东城区,起码要一个时辰的时间,因为要剩下银钱,一行人在柳树枝下走着,行的不快也不慢,往东城的方向走去。
晌午时分,三人在南城区的一个巷子口里的摊位上吃了馄饨,被碾的薄薄的馄饨皮用竹签挑上一点鲜肉,放入到滚烫的高汤里煮上一小会儿,煮好的馄饨淋上一点麻油,放上虾皮海草,味道鲜美的让人食指大动。吃完了一碗还喝了汤,李薇竹的额头上也有了细密的汗珠。
远远从巷子深处走出了两个女子,一高一矮,小声说着话,李薇竹一双小巧元宝耳相较于常人听得更远,因此两位女子的私欲尽数入了李薇竹的耳中。
“书院当真能够让我们进去?这立正书院,就连在里头读书的眷属都进不去嘞。”
“如果要是没有,我怎敢喊你?听说这是立正书院新出的规矩,原本不对外开放的书院,一年之中择一日对外,让全城的人都可以进书院去看看!”那个高一些的女子说到了最后,声音陡然高了起来,见着了摊位上的李薇竹等人,连忙压低了声音,“这消息当然是真的,上午的时候我哥哥悄悄和我说的,说是女子也可以入内,我才拉着你。”
“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见到赵公子。”
“美死你了,还想要见到赵公子。”高个子的女子说道,“不过,我们去好生看看漳阳城里的立正书院,这一次能够对女子开放,我听说是因为明年要学京都,对外招收女学生了。”
“京都对外招收女学生?这怎么可能?”
“自然是真的,我们漳阳到底是小地方,听说京都里不仅仅书院有招收女子,还有医术院嘞。因为有武院只招收男子,所有也有一个专收女学生的舞院。”
“什么武院和舞院?听得我都糊涂了。”
“一个是武术院,一个是舞乐院,有时候也被称之为男院和女院。”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饶是李薇竹费尽心思去听,也听不清她们两人在会说什么,事实上,自从说出了医术院三个字,那两个女子的话她也完全没有听进去。医术院,还招收女学生?!她瞬时有些心动。
她自幼跟着祖父行医,祖父的医术很好,少年中年时候曾在外游医,后来更是有了名声。李荀最为擅长便是把脉,于细微处可以听得出患者的病症,也可以听得出这有孕之人怀的是男还是女。这世间之人多是重男轻女,李荀医术仁心,一直不肯透露了自个儿的这点本事,故而在京都之中一直是相安无事,有了娇妻美眷有了孩子。孩子渐渐长大,李荀在京都之中也越发风生水起,甚至破格入了宫,进入了太医署。
李荀一直不让人知晓自己会辨子的本事,谁知道在儿子要成亲的前期,与儿子把酒言欢,说了自己的本事。那李铮一听到父亲还有这般的本事,当即心痒,让父亲替他上峰妻子把脉,事情一旦有了开端,李荀就验了许多的孕妇,断定腹中之胎儿是男还是女,若是女婴,妇人便往往堕了去。
李荀是极其痛恨这般堕去女婴的,只是求到他面前的妇人各有各的苦衷,娇弱的女子在他面前哭得是泪流满面,若是她再得一个女婴,或是被人瞧不起,或是被夫婿瞧不起,或者是让小妾爬到她的头上或者是会被休离。除了女子,也有握有钱权之人威逼利诱,只因为李荀断脉断的好,堕下婴孩儿对女子的伤害也极小。
李铮因为李荀的本事官场上顺风顺水,浑然不顾自己老爹愧疚而苍老的面容,反而把更多的人带到了李荀的面前,让李荀诊断腹中的胎儿。
李薇竹想到了祖父说这些话时候,那张苍凉的面容上更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他的声音低沉,“阿竹,我在太医署,原本是被人称之为‘断脉手’,说的是我断脉断的好,到了后来,便被人称为‘辨子圣’,说的是我能够很快辨出腹中的胎儿。或许是我造孽造得多了,才会失去我的孙儿。”
求到了李荀面前的,多是权贵,世间想要麟儿的又岂止是权贵?没有钱权的,就有人掳了李荀的小孙儿,逼迫李荀给他妻子调养身子,好生出儿子。
那一场血色事故,李荀失去了他最为宠爱的孙儿,李铮虽然失去了嫡长子他也是心痛,但是有李荀的本事,李铮认为他早晚还会有儿子。第二天就又把一位贵人带到了李荀面前,李荀原本就认为自己作孽太多,堕了太多的女婴才有了这样的报应,见到了儿子的反应,下定决心抛下京都的一切离开京都,在下定决心的时候,于护城河里,见着了被放置在木水盆里奄奄一息的李薇竹,李薇竹身上裹得是锦缎衣裳,襁褓里裹着一枚上好的羊脂玉,小篆写得薇字,下方是一丛劲竹,故而李荀废了大工夫治好了婴孩儿后,把她叫做李薇竹。
“小姐?”白芨轻声唤回了李薇竹的注意力,“怎么了?”
“想到了一些旧事。”李薇竹说道,“我刚刚听那人说,立正书院对外开放。”
“哦。”白芨懵懵懂懂,“小姐再休息一会儿,我们去买成衣。”
“我的意思是,不如我们去立正书院瞧一瞧,说是从今年开始,每年有一日对外开放,今个儿女子也能够入书院里。”
白芨的眼睛顿时亮了,和那个矮个子女子的话说的是如出一辙,“那岂不是可以见到赵公子?!”
李薇竹瞧着白芨的样子,也有些期待,“或许。”
第3章 无盐丑女
立正书院是在东城门外二里处的山坳间,三人到了立正书院,李薇竹的眼眸里就浮现出了艳羡之意,实在是因为这立正书院修筑的风雅。山脚下立着一石碑,写的是“修身立正,博雅广志”,是立正书院的训词,蜿蜒的青石板台阶,再往上百级的台阶,可见着山门。
李薇竹带着两个丫鬟,踏上了青石板的台阶上,李薇竹不由得想到了那一高一矮两个女子的话语,漳阳城里的立正书院是这般的风姿,那京都之中的医术院又是什么样的模样?若是一早就知道京都的医术院招女学生,那祖父是否会应下赵家的婚事,会不会让自己进京都?
李薇竹摸了摸怀里的一枚双鱼玉佩,心中一叹,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和赵家的大公子定亲了。
拿出了那双鱼玉佩,上好的羊脂玉在阳光下泛着温和的光,李薇竹却知道,这玉佩原本光泽更甚,是因为佩在人的身上,被人把玩才有了光泽,而她自从得了赵家玉佩,一直放在箱底,只有从寨中出来,才把这枚玉佩佩贴身处。
此时山风起,带着远处山里清晰微凉的味道,鼓得李薇竹身上的青衫满满的,青竹簪束着的长发被微风吹起,李薇竹也暂且放下那一点的遐思,抿起的唇瓣翘起极浅的弧度,和这山风想和,惹得同上立正书院的一人频频回头看了过去,“你也是同去立正书院?”
李薇竹看了过去,那人身上是锦绣绫罗,身材发胖,因为脸上都是肉,面盘像是蒸好的包子,额头上都是汗水,一边和李薇竹说话,一边用手帕擦掉额头的汗水,“今天真热啊,要不是我老爹一定要让我过来看看,我是绝对不会爬山的,居然没有软轿能把人抬上去。”他说话的声音很快,充满了因为天热而起得烦躁。
“天气是很热,走的慢些吧。”看着这小胖子的模样,李薇竹就有心让他走的慢些,这样的日头爬坡,他只怕有些受不住。
李薇竹的声音晴朗,不快也不慢,还充满了对自己的关切,罗鸣出身富贵,一路上就见到了李薇竹主仆三人,一开始嫌弃李薇竹穿的寒酸,但是因为风度翩翩才有了搭话的冲动,这会儿听着他的话,对她越发有好感了,“对对,走的慢一点,热死我了。”他的手一伸,就有背着书匮的书童,从中取了一瓶水,罗鸣咕噜噜就喝了起来,喝完之后好爽地用手帕擦了嘴角的透明睡姿,“冰水合起来就是舒服,我这里带得还有多的,你要是渴了,我这里还有水,都是加了冰的,才从冰库里取出来。”
李薇竹摇摇头,“少喝些,不然身子会受不住。”夏日里喝冰水,猛地刺激肠胃这是一则不好,另外他出了太多的汗,水应当小口小口的喝,若是喝得多了,反而导致体内平衡被打破,会头晕眼花、呕吐、虚弱无力等。
“没事。”罗鸣付之一笑,“我身子好着呢。”反而怜悯地看着李薇竹,她看上去瘦瘦小小,身上穿的还是破旧的衣裳,只怕平时吃的不好,身子也不太好。
要是平时,罗鸣肯定是懒得搭理这样的穷酸书生,这种人穿得不好,偏偏自尊心强的很,一句话说的对方不中听,就会拂袖而去,这会让山上无人,又对李薇竹的印象不错,罗鸣开口,“我叫做罗鸣,还没有字,你怎么称呼?”
“李薇竹,也无字。”
罗鸣笑了,眼光下露出的大白牙熠熠生辉,“今个儿难得立正书院对外开放,我老爹上午知道了消息,就急吼吼把我赶了过来,要我说,在家里读书,怪好的,干嘛要来书院,这里的规矩多得很。”
李薇竹想了想,“我虽然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也知道立正书院的名声,想来这里许多的夫子都是有名的大儒,里头都是读书人,所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便是书院的好处罢。”
罗鸣听到了李薇竹的话,一拍大腿,“是,我老爹也是这样说的,只不过我不是读书的料,也进不得这立正书院,李兄,我看你谈吐儒雅,怎的没有入我漳阳的书院?哦,对了,你刚说你是从别处来的,是不是缺了钱财?不打紧,只要是学问好,书院的脩束银子可都不是问题,可以减免的。”
李薇竹摇头,“我没什么学问,只是认得些字,诗词学问一概是不懂得。”祖父虽然从京都离开,但是却从没有放下醉心一生的医术,家里虽然清贫,却是有许许多多的医书,最为珍贵的,就是茜草背篓里那一本祖父这些年的行医心得,若是有机会,李薇竹想要结成册子。
罗鸣看着李薇竹就更怜悯了,是了,恐怕她家贫读不起书,只是这身边为何还跟着两个丫鬟?“你要是想读书,把丫鬟卖了,多少还可以得些银钱,”
白芨被罗鸣的话就不喜,沉下了脸,“我只跟着少爷,我不要月银的,少爷救了我的命,我这一辈子就是少爷的人。”
罗鸣听着白芨的话,刚开始因为白芨长得只能说是清秀,他也没有仔细看,现在听着白芨的声音,清脆悦耳,一辈子是少爷的人啊,暧昧的笑了笑,左右也家贫没有办法娶妻,现在做丫鬟,今后做夫人,都是可以的,“那这个呢?”他努努嘴,又指着沉默的茜草。
“茜草也一样!”白芨不等着李薇竹回答,也说道,“我们不要银钱的。还会帮着少爷。”
罗鸣这会儿看着李薇竹的目光就有些艳羡了,说起来白芨的样貌只能说是清秀,茜草的样貌就比白芨生得好多了,一双上扬的杏眼里头是温和的光,不同于白芨的干瘦的身材,这位茜草的身材更是凹凸有致,只是因为沉默着大多时候低着头,才让人忽略了她姣好的样貌。
“李兄,你怎的也太不怜香惜玉了,让茜草这样的小姑娘替你背着这样的篓子。”
“因为茜草的力气大啊。”白芨风风火火说道。
李薇竹微微颔首,“白芨说的对,茜草的力气大,这些她受得住的。”顿了顿又说道,“这两个丫鬟,我是不卖的,若是今后有了好的归属,卖身契也会放了的。”
茜草开头,“我也是知恩图报的人。”言下之意她也不会离开李薇竹。
罗鸣见着主仆三人,不由得更加羡慕了,他虽然不管理后院,也知道衷仆难得,“好好好,这样的两个丫鬟也不能卖。你要是读书不妨来找我。”罗鸣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漳阳罗家的长公子,就是我。”
漳阳罗家?李薇竹的眼眸里有些迷茫,白芨连忙说道,“之前我在进城的时候打听出来的,漳阳城如果说第一家是赵家,那第二家就是罗家。”
“胡说,”罗鸣蹦了出来,“什么第一家,我家才是第一家。赵家现在风生水起,不过是因为赵家大公子,他读书读得好罢了。当然我承认他读书读得好,不过他这辈子也没什么造化了,毕竟有了那样的亲事。”
亲事?李薇竹的表情一愣。
罗鸣说道,“他的亲事,还和自家人有关。赵家有两男一女,长子赵韶辰,次子赵韶星,赵韶星先前很是调皮,偷偷跟着赵老爷去行商,谁知道遇上了拦道儿的,被人砍了腿。治好了之后也说是要瘸一辈子,赵家人怎能接受这个结局?就到处去求名医,也不知道哪里的山沟沟里当真遇到了一个有本事的大夫,治好了赵韶星的腿,但是啊,对方有一个要求,你猜猜看是什么?”
“是什么?”
“你啊,当真是一点脑筋都不动。”罗鸣咋舌,摇了摇头,“我都这样说了,还能够有什么?当然是要好处啊,那个神医家里有一个无盐的丑女,就提出了要嫁给赵家大公子,你不知道,赵家不仅仅花了大价钱,那块儿祖传的玉佩都做了定情信物,给了神医那一家。”
李薇竹的脸色一白,她一直在宅子中生活,没有想到这一桩亲事在旁人的口中,竟是成了这般的模样,自己和祖父更是被说的不堪。
“我没事。”李薇竹摇了摇头,看着罗鸣,“然后呢?”
李薇竹轻飘飘的三个字,让罗鸣心中忽的一沉,仿佛自己不该说起这个话题一样,“还能有什么?就是告诉你,这赵家大公子今后恐怕是漳阳城的笑话呢。对了,还有赵家的小公子啊,原本性子最为活泼,每天像个皮猴子一样,经过这一桩事,沉稳了不少,恐怕也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兄长,心中羞愧。”
“你怎么知道是逼迫的?”白芨看着李薇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白芨的眼泪几乎要落了出来,强忍着泪水,仰头看着罗鸣。
“啊?”罗鸣一愣,“这是我猜的,漳阳城里其他人也不知道这桩事,就我家知道。”
“说不定你猜的不准。”
罗鸣摇摇头,“那不会,因为全漳阳城都猜测,找家大公子未来夫人,是客居在他家的表妹。只有我家因为和赵家有些宿怨,才知道这桩旧事。我爹平时也不让我说的。”
白芨的目光里有些仇恨,“你口风也不怎么严,要不然怎么和我家公子说起了?!”
第4章 轮椅上的侯府公子
罗鸣听到了白芨的说法,当即就有些尴尬,挠了挠脑袋,“我这不是与你家少爷一见如故吗?!”说完了之后,似是自己也被这个理由说服,嘿嘿一笑,“再说了,时间已经过了两三年,算算那个神医之女也要过来求亲了,这事啊,漳阳城里的人早就会知道,我现在说起这事也不算什么。”
李薇竹的脸色更是一白,鸦翅一般的长睫颤抖,她也是正好到了年岁,与寨中人近期又生了矛盾,才入了漳阳城,一想到背地里自己和祖父被人说的不堪,就心中难受,若不是还记得自己现在身上还穿着的是男子的衣衫,当即就要洒泪了出来。此时虽然没有落泪,一双黑如点墨的眸子也是带着湿漉漉的润意。
罗鸣正好看到了李薇竹的神情,心中一动,忍不住想到,这李薇竹的容貌生得真真是好,旁人皱眉只让人觉得面目可憎,这位竟是让人心生怜惜之意,连忙说道,“你是不是累了?这台阶又高又抖,爬起来还当真是累得很。”
“少爷,前面就有树荫,要不要休息一下。”白芨扶住了李薇竹,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没事。”李薇竹缓缓摇头,声音也有些沙哑,“当真只有你们家的人才知道?”
罗鸣小声说道,“刚刚不是说了吗?真的是只有我爹知道,我们两家都是做生意的,可以说是对手,算是敌人?有句老话不是说,往往敌人才是最了解你的人吗?就是这个道理了,不过,我们就是生意上有些重合,也说不上是敌人。”
李薇竹稍稍宽了心,“客居在赵家的那位表妹,可是赵家大公子的心上人?”若当真是一对有情人,她退出成全了两人即是,只是被人这般揣测,甚至以为祖父用神医之名胁迫赵家,她心中着实难过。
“这我可不知。”罗鸣虽然和李薇竹说了这些杂事,却也知道女儿家的闺誉是最重要的,更何况,那周家表妹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周姑娘生得美,学问也好,又是赵韶辰的表妹,在外人眼中可以说是天生一对。心上人什么的,我就不知晓了,毕竟我与赵韶辰说不到一块儿去。”
“我知道了。”李薇竹微微颔首。
罗鸣也不晓得李薇竹知道了什么,用鼻尖哼了一声,又伸出了手找童子讨要冰水喝,“别喝了。”李薇竹虽然心中难受,却对着罗鸣摇摇头,“你出汗出得更多了。”这样猛喝冰水,当真会不好的。
“就是因为热才要多喝水。”罗鸣不以为意。
李薇竹虽然穿着是男装,内里是女子,不好同罗鸣的童子去抢水,只能够任由罗鸣咕噜噜又是喝了剩下的水。
一边说这话,一边也就过了小篆写成的“立正书院”的山门,过了山门,两旁的树更是蔽天盖日般的郁郁苍苍,原本被暴晒的有些不舒服的小胖子罗鸣,生龙活虎了起来,和李薇竹说起了漳阳城里最为有名的三个学子,今个儿书院里四处挂着的就是学院里学生的书画,画得最好的,会放在正厅处,听说晚些时候还会有辩学,效仿春秋时候的座谈。
正说得开心的罗鸣忽然脸色一变,脚步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李薇竹问道,“是不是不舒服?”想要给罗鸣断脉,就听到罗鸣腹中一鸣,罗鸣白胖的脸上一红,尴尬捂住腹部说,“我先去茅厕,你随意逛逛,等会我再来找你。”
立正书院的正门已经在眼前,罗鸣三步作两步走,跑到了门口,和站在门口的童子说了些什么,拽了一块儿木牌,就匆匆忙忙跨过了高门槛,入了内。
李薇竹走进了之后,见到两个束发童子,笑盈盈地给了三人三块牌子,“你们来的正好,最后三块牌子,要是再晚些,就要等了。”
李薇竹低头看着牌子,写着的是九十八、九十九、一百三个数字,“今个儿只让百人进去?”
“书院毕竟是清幽之所。”童子说道,“人要是太多了,就会扰了公子们读书。等到有人出来了,还了牌子,剩下的再领了牌子进去。喏,你们垂在腰间就是了。”
李薇竹等人依言把散发着幽幽檀香木的木牌系在了束带上,垂在了衣角,压住了袍角。
这书院讲究的是曲径通幽,一方假山立于院中,遮住了视线,让人瞧不见院子里的情景,只看得到红木制成的长廊蜿蜒曲折伸展向了远方。李薇竹看着墙上悬着的一副雨中美人图,写着的诗词是对淑女求而不得的心情,雨打芭蕉的天气里惆怅到难以自制,随着李薇竹一眨眼,泪珠儿就顺着面颊滑落。
这书院里木质的回廊上并无他人,白芨拉住了李薇竹的手,“刚刚罗公子的话,小姐别放在心上。他们浑说的。”
“我没事。”李薇竹长睫掩去了眼底的落寞,用手帕擦去了面颊上的泪水,“我就是眼睛疼。”
白芨当然知道李薇竹的心思,从李薇竹的手里夺下了手帕,“小姐别胡思乱想,都是罗家人自己的猜测,也做不得准的。”
长长的回廊里没有其他人,这里只不过是刚开始一进门的长廊,里面的画作称不得是高明,李薇竹原本在听罗鸣说话的时候,就是强忍着眼泪,刚刚的泪珠儿滑落像是水开了闸,眼泪就簌簌落下,声音里也是说不出的委屈,“我知道他们在浑说,只可惜我嘴笨,甚至不知道别人这样看我,这样看祖父,怎样辩驳。”
白芨小声安慰,拍着小姐的背部,“只有罗家人,没有其他人的。就算是之后漳阳城有了这样的说法,你只消站在那里,就可以驳斥了他人的说法,小姐若是丑女,只怕就没有生得貌美的了。”
李薇竹抬起了泪眼,“我只是觉得,他人会觉得我祖父用医术胁迫别人才有了这一场婚姻,就像是话本里,若是赵家大公子与他表妹是才子佳人,我就是那破坏两人姻缘的丑女了。”
白芨虽然伤感,听到了这里却忍不住噗嗤一笑,“小姐你看的什么书啊。”
李薇竹平日里除了医书之外,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些才子佳人的话本,虽然是俗套的千篇一律的花好月圆,她却百看不腻,因为白芨的打趣,尴尬到有些窘迫,眼眶里还滴溜溜有泪水在打转,脸上偏生涨得通红,尤其是白皙的耳珠更是红的几乎要滴血。
茜草此时开口,“小姐别怕,有我和白芨帮你,小姐和我不会说话,白芨会说话。我们有婚书,当初赵老爷也不是被逼迫签下婚书的,等到这桩婚事公开之后,不会有这样的流言的。”
白芨听言弯了弯嘴角,一双杏眼也是星亮的笑意,“没错。”
三人自小在深山里的寨中,心性都是单纯,李薇竹嘴角也绽放出小小的微笑,刚想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了细小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连忙用手帕擦着泪水,“有人来了。”
说完之后退让到了一边,两个丫鬟也知道李薇竹的耳朵灵敏,让到了一边,再等了一会儿,就见着有人推着轮椅慢慢地行了过来。李薇竹因为眼眶有些发红,低头不去看人,而是望着墙壁上悬挂的书画,假意在欣赏。其实李薇竹根本看不懂书画的好坏。
白芨偷偷看了过去,忍不住呀了一声,李薇竹听到了白芨的声音,忍不住看了过去,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人也是惊异,实在是因为坐在轮椅上的人很是俊秀,她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男子。一双剑眉斜飞入鬓,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脸俊美异常,他五官之中最为精彩的就是一双眸子了,长睫下是黑润的眸子,带着让人心醉的温和笑意,他站不起来,只能够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嘴角却扬起浅淡的弧度,眸子里是星星点点的笑意。见着李薇竹后,他对着李薇竹之后先是一愣,两条长眉微微聚拢,目光落在了李薇竹身上的补丁,继而长眉舒展,带着些歉意对李薇竹笑了。
他在笑什么?笑自己衣衫的褴褛?李薇竹并不在乎外物,却在这般风度和神仙一般的男子面前起了自卑之意。
“沈公子,这都是书院里的学生的拙作。”一个穿着木屐颇有魏晋风流之意的中年男子说道,“你要是觉得有什么不好,指出就是,立正书院虽然比不得京都之中,也是有些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的。”
“不错。”那位沈公子微微颔首。
那位沈公子的声音也如同雨打磬石般悦耳,只可惜是个站不起来的。
“他生得真好,可惜站不起来。”等到人走远了,白芨忍不住说道。
李薇竹点点头,想到了刚刚那位沈公子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我脸上还有痕迹吗?”
白芨仔仔细细看了之后,摇摇头,“看不出来了。”又看着那个沈公子离开的方向,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个沈公子是个什么来历?”
第5章 可惜瘸了腿
李薇竹不懂画,只是单纯看看画得好看不好看,与上面的诗词配得好不好,墙壁上贴着的书画,有一半是草书,李薇竹忍不住细细品味着,说起来作为一个女大夫,除了看病之外,她最拿手的就是草书,这都是跟祖父学的。这位草书写的是恣意天成,可惜练习的时日太短,那一个写的草书匠气十足,这可是草书,分明用写小楷的方式在写。
李薇竹一一看了过去,只要有草书的就伫立在字画面前细细品味,藏在宽袖里的手指在空中游走,在空中比划出落笔的方式。
白芨和茜草两个也都是识字的,见着李薇竹看着鬼画符一样的字,看了两眼目光就忍不住落在了院子里头郁郁葱葱的树木了,枝叶阔绰之中,隐隐见着了一男一女站在对面的回廊上,有的人这般站着,便觉得并无多少瓜葛,有的人这样两两相对分明还有一些距离,却让人品味出了缱绻风流的暧昧之意。
白芨看了看,因为有假山相隔,那一对男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扯了扯李薇竹的衣袖,“小姐,你看对面。”
李薇竹转过身,好奇地看了过去,半边的假山遮住了女子的衣袖,只露出女子柔美姣好的侧脸,而男子风姿阔绰站在高大的松木旁,微风吹过,送来了少女娇软细小的声音,“表哥,这上面的落花是你画的?”
原本李薇竹一直沉浸在草书之中,此时两人的对话才入了她的耳。
“你怎么知道?”男子的声音惊异,他的目光胶着在女子身上。
“我一看就知道是表哥你的墨宝了。”女子抿唇一笑,微风此时拂过,她伸手抿了抿鬓发上的簪,“你画花的时候,花蕊也勾勒得清清楚楚。这画中的人还有树不是表哥你的画,但是这滑落一定是你画的。”
男子朗声笑道:“不错,因为永湛兄的话被我不小心滴了一滴墨水,为了补救,我才画了几朵落花。”
“要是没有这落花,这画的意境就落了下成,表哥你这可以说是神来之笔。表哥,你的笔力比先前在家中又精益了呢。”女子低头浅笑,又伸手拢了拢发。
“你别动。”男子说道,“你发簪有些松了,我替你抿一抿。”
“不用。”女子似是往后退了一步,但是从李薇竹的角度来看,女子不仅没有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小步,原本只是露出半张侧脸,此时已经露出了倩碧色的衣衫,女子抬手想要去拨动发簪,谁知道和男子的手碰到了一起,她发出了轻呼声,“表哥。”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侍儿扶起娇无力的颤音,这颤音像是猫爪子一样,挠在了人的心底最软的地方,又碰了碰耳廓,让李薇竹的脸上浮起了红晕,一手拉着白芨另一只手拉着茜草,往旁边躲了躲,因为有假山挡住了视线,李薇竹抚了抚心口,这女子叫的声音着实让人面红心跳,引人遐思。
“表哥,你松手,这里是书院,等会被人看到了。”女子的声音有些高,有些软,又有些着急。光听着声音,李薇竹就可以想象得到,女子定然是急得出了一身香汗,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
分明是一对互生情愫的有情人,生活中果然比话本当中写的还要精彩。李薇竹害羞极了,连忙转过身子,想要看清楚墙壁上写的什么画得是什么,那一对男女的说话的声音仍然钻入到了她的耳中。“我知道,他们都去看你的画作去了。你松手,表哥,我不是话本中那样轻浮,会同人私定终身的女子。”
白芨是知道李薇竹的耳聪的,想到他们毕竟离那一男一女站得那么远,见着小姐背过了身子,瞧瞧探头看了过去,眼尖的她看到了男子紧紧抓住了女子的手,往前站了一步,像是要把女子拥之入怀。白芨目瞪口呆,往后退了一小步,假装也没有看到对面一男一女的动作,难怪小姐别过了头,这里还是光天化日之下,那女子还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髻,就算是情难自禁,也不应当是这斯文之地的书院啊。
李薇竹什么都看不到,越是想要集中精力去看眼前的书画,却越是听到两人的声音,“表妹是我不好,我刚刚失态了,唐突了你。”
“表哥。”女子的声音细若蚊蚋,“别说了。”
“我只是想要让你懂我的心意,等到我今年下场之后,有了功名,定然会娶你。”
“表哥,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女子的声音带着叹息一般的忧伤。
接下来无论男子说了什么,女子都说着不可能。
“为什么?你心里有别人?”男子艰难地开口。
“表哥,我心里有没有别人,你难道不清楚?”女子的声音已经是隐隐带着哭腔,“表哥,我从来不说,我不想让你看轻了我。表哥,你要是这样看我,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好,我本是一介孤女,无父无母。”
“是我的错。”男子和女子求饶,“你别哭了,表妹,以后这样的话,我再也不说了。”
那位沈公子声音泠然,“我并不是饶舌之人。”
“晚些时候,我再招待沈公子。”说完之后转身就去追他的表妹去了。
李薇竹缩回了身子,等到那位沈公子离开之后,她再出现的好,谁知道一直听到车轮反复碾压,驶不上长廊的声音,李薇竹忍不住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帮你。”
那位沈公子抬眼,李薇竹先前惊鸿一瞥的时候便知道这位沈公子生得好,此时近距离看他,只觉得当真是一位芝兰玉树一般的人物,肌肤相较女子而言更为细腻,所以眼下的灰色惹人注目,他的长睫卷翘,眸色淡淡泠然似山间清泉,只是李薇竹只觉得这位风姿卓然的公子,似乎眼眸太过于清冷,冷到似乎和那病入膏肓之人一般,眼眸见不着这世间的光。
“那就多谢了。”沈公子开口。
李薇竹推着轮椅往后行了一点,便见着上面有碎石挡住了,还有一些嵌在了轮上,所以他手臂才用不上力气,没有办法把轮椅推上长廊,李薇竹干脆地蹲下了身子,想要把轮椅上的石子取下,“我来吧。”茜草蹲下了身子,手上动作很快,取下了石子。
等到把轮子上的杂物清理干净,茜草把沈公子推上了长廊,“你想要去哪儿?”李薇竹开口问道,“不如我让茜草帮你推过去。”
“不必。”沈公子道,“很快就有人要过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李薇竹就听到了脚步声,沈公子被人推着离开之前,再次对李薇竹微微颔首,才任由自己被人推往前方。
“我们也走吧。”李薇竹也顺着沈公子的方向走过去,前面就是正厅,想来里头有更多的书画,还有罗鸣所说的辩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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