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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娇.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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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者,自己虽然是个姨娘,也脱不开奴才二字,难不成自己一生为奴,自己的几个孩子也要在大夫人的孩子面前矮上一截?便是不为自己争,也要为孩子们争一争,吉祥如意四个小子也就罢了,凝烟出落的好容貌,且又聪慧,等将来因为庶女的身份嫁不了好人家,落得与自己一样为妾的下场,叫自己怎么甘心!
虽然自己这些年明里暗里跟二老爷提了几次将自己扶正的事,他却总是推三阻四不肯点头,也不知是何故,以前是自己在此事上并未十分的上心,再加上二老爷既没续弦,也没纳妾,身边通共只有她一个姨娘,虽无正室之名份,却有正室之实,二房里内宅锁琐碎的事哪样不是她说了算!因此也就没有把他往死里逼迫,现在情形这么急迫,便是撕破了脸闹上一场也要他就范!
程氏打定主意,坐在房里专等着二老爷,天黑透了二老爷才回来,程氏也不计较,忙命人传饭。
不过片刻,丫鬟们将饭菜在小几上布好,程氏舀了一碗当归枸杞羊肉汤给二老爷:“老爷快趁热喝了吧,这是妾身亲自下厨做的,冷天吃羊肉最是能祛寒补肾。”
二老爷接过来喝了两口,头也不抬地问:“有什么要求我的,说吧。”
程氏脸上的笑容一滞:“既然老爷这么说,妾身也就不拐弯末角,但妾身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咱们的女儿烟儿求二老爷。”
二老爷放下碗筷,抬眸狐疑地看着程氏:“烟儿?她不是老夫人亲自教养,会有什么事?”
程氏冷笑道:“老爷整日不知在外忙些什么,府里发生了什么老爷便如聋似瞎一概不知,大夫人今儿刚添了个千金。”
程氏的话尖酸刻薄,二老爷忍不住皱了皱眉,语气冰冷道:“那又如何?”
“以前是没有女孩儿,咱们凝烟才会庶出却被老夫人当嫡孙女养,可现在府里有了真正的嫡女,你说,咱们凝烟还会那么金贵吗?”
“反正老爷早就没了夫人,又没有别的妾室,将妾身扶正如何?”程氏见他不言语,拿话激他:“便是看在妾身为老爷生了四男一女的份上老爷都应该将我扶正!更何况当年老爷也曾向妾身许诺,要爱护妾身一生一世,不受半点委屈,若不是因了老爷的誓言,妾身又怎肯嫁与老爷为妾,过着半奴半主的日子?”说罢,用帕子拭泪。
二老爷怔了怔,记起当年自己到程府拜访的时候,邂逅了待字闺中的程氏,那时她娇艳动人,两人擦肩而过,她的帕子不知怎的勾在了自己的革带上,被别的宾客发现,程氏当时羞不可当,一度寻死觅活以证自己清白,他怕闹出人命,又舍不得一朵娇艳的鲜花就此凋零,便头脑一热,当众承诺娶她为妻,可回家与方老夫人一说,被方老夫人断然否决,认为程氏的父亲不过区区一个七品县尉,家世不配他们永安候府,且程氏又是庶出,生母身份也不高贵,只是一商铺老板的女儿,若非要嫁进方家,只能为妾,程氏闻言,便要上吊自杀,方永庆当时被闹得心力憔悴,无奈许诺一生把她当宝,捧在手心里,便是后来娶了四品知府孙嘉勇的嫡女为正妻也不曾冷落了她,她还要怎样!
☆、第六章 坏心
方永庆正想着往事,程氏推了他一把,怨念道:“怎么,姐姐去了好几年了,你还是放不下她?”
方永庆苦笑,孙氏活着时自己也没怎么恩爱与她,她过门不过一年暴毙身亡,死因有些蹊跷,自己也懒得去查,并且仗着候门的权势把想要讨个说法的孙府给压制住,自己什么时候将她放在了心上?程氏真不是省油的灯,太能胡搅蛮缠了!
他手支在桌子上,撑着头,闭着眼倦倦道:“一个死人有什么好牵挂的?我不将你扶正,是因为你娘家。”
方永庆说完,没了胃口再吃晚饭,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程氏一听,脸色一黯,整个人迅速蔫了下去,她娘家在她出嫁一年之后,父亲犯了贪墨重罪,父亲、兄长都流放至岭南,后因水土不服,染了瘟疫,客死在了异乡,整个程家因此也彻底完了。
她不由自嘲一笑,娘家还未倒势之前,方家就很瞧不起自己,现在娘家垮掉了,自己还要求扶正,简直痴人说梦!
她回过神来,追了出去,一把扯住方永庆的衣袖,悲愤道:“妾身娘家虽然没了势,但妾身与你有着十余年的夫妻情份,这十余年的韶华竟换不来一个正室的名份吗?”
方永庆回头,见程氏脸上泪痕交错,心有不忍,皱着眉耐心解释道:“不是我不想扶你为正室,我这么多年不纳妾不续弦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怕你受委屈!但我真不能将你扶正。你以为原因是你娘家失势了么?若我有这样的心,也枉费了你对我的情。
你有所不知,你父兄那个案子还牵扯着派系的斗争,你父兄是属于二皇子刘康的阵营,虽然咱们方府并不选边站,可是因为许夫人的缘故,与太子刘骜有表亲关系,我若扶一个与太子对立的犯官之女为正室,恐惹太子猜疑。”
程氏万万没料到其中竟有这段曲折,一想到自己扶正无望,心灰意冷,颓然松开了手。
整整一夜,她都不曾安睡,就这么什么也不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凝烟从云端跌到泥地里,她怎么也做不到,她是她的母亲,就算拚尽了心机她也要为她铺出一条金光大道来!
第二天一大早,程氏特意去老夫人那里接了凝烟,带着自己的四位公子还有她娘家哥哥的遗孤程子辰,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许夫人住的慧兰苑,一是给许夫人道喜,二是来看若谖,三是探听口风,见机行事。
娘儿六个一进屋,便有一股冷空气闯入,若谖不满地看了一眼不速之客。
红梅白梅两个丫头很看不起程氏,碍于面子,还是给她斟水倒茶奉点心。
若谖冷眼看着,倒底娘亲是大家闺秀,挣扎着从床上下来,将刘氏的独女凝烟搂在怀里,陪着刘氏坐在席子上闲话儿。
叔叔家的四个小子,家吉、家祥、家如、家意便到榻上逗若谖玩,子辰站在旁边看着,见若谖乌溜溜一双纯净如晨露的眼睛盯着自己看,便对她灿然一笑。
若谖心中一动,眼前的小男孩不过五岁的模样,长得很漂亮,特别是那双眼睛,如子夜的星辰那样明亮、动人,只是灵动之中总有愁云缓缓地飘过。
若谖虽只有几天大,但毕竟胸腔里跳动的是颗十七岁少女的心,哪里耐烦理吉祥如意这四个熊孩子,何况还一个比一个长得猥琐,可惜刚出生的婴儿浑身无力,连爬也不会,只能伊伊呀呀地叫着,拼命地蠕动,不要他们恶心的手碰到自己。
许夫人正陪着程氏话家常,红梅提醒道:“小姐在嚷呢。”
许夫人淡淡的瞟了一眼,不以为意道:“小儿们玩乐,不妨事。”便不予理会,仍与程氏谈笑。
家吉露出了凶相,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他三个兄弟说:“她娘暗着作践咱们的娘也就算了,连这才出生的小东西也敢给咱们脸色看,今儿不给她点教训她不知道我的手段!”
子辰回头看了一眼许夫人,小声提醒道:“大表哥,小心惹出祸来。”
“胆小鬼,用不着你动手!”家吉狞笑着向榻旁的高几看去。
高几上燃着一只红蜡,蜡油嗒嗒滴落,凝成层层叠叠的红,惊心动魄。
坏小子想干什么?
若谖心一沉,小小的身子早已被家安抱起,放在高几下。
若谖想叫,被家安一把封住嘴,他紧盯着屋内其她的人,将那支蜡烛往若谖的方向一推。
眼看红惨惨燃着的蜡烛将要落在脸上,若谖又能奈若何,只得合上了眼,静等着灾难的降临。
只听耳旁叭嗒一响,随后一声惨叫,若谖睁眼一看,那只蜡烛不知怎的,落在了子辰的一只手背上,娇嫩的小手烫起了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水泡,他紧紧咬着唇抵死忍受着酷痛,一旁的家祥因为有几滴蜡油飞溅到他脸上,正在大呼小叫,家吉恨恨地看着子辰。
屋里的大人们闻声全来到榻前,许夫人一把抱起若谖,未及问话,屋外小丫头报:“老夫人来了。”
红梅白梅忙开门迎接,屋内的人除了若谖全都低头垂手侍立,便是家祥也只是捂着伤处,再不敢叫唤。
老夫人进得屋内,凛厉的眼神缓缓扫过众人的脸庞,在席子上坐下,沉声问:“刚才何事喧哗?”
程氏一听,马上变得局促不安起来,手脚都没地方放。
许夫人这时已检查过若缓,除了面露惊恐,身体无恙,悬着的心已经放下,微笑着回禀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孩子们玩不小心碰翻了蜡烛。”
红梅嘴快道:“幸喜没有烫到小姐。”
许夫人低喝道:“多嘴!主子说话几时轮到你这个奴才插嘴了!越大越没规矩了,自己去周大娘那儿领嘴巴子去!”
红梅慌的跪下:“奴婢再不敢了!”
老夫人忙叫人抱了若谖亲看了一遍,确实完好无损,紧绷的脸色放松,将若缓交与前来喂奶的奶妈,看着红梅冷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五一十细细的说来。”
☆、第七章 嫁祸
程氏已是瑟瑟发抖,站立不稳,好像随时会倒在地上似的。
红梅正待开口,家吉猛地推了子辰一把,他比子辰大好几岁,将子辰推得往后趔趄着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脑袋撞在了额顶发际处,顿时殷红的血从头发里潺潺地涌了出来。
若谖吃惊的看着家吉,没想到一个不过九、十岁的孩子出手会如此狠辣。
“都是你!”家吉摆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可惜生来猥琐,画虎不成反类犬,“是你把蜡烛撞倒,才吓着谖妹妹,烫伤家祥的!”
子辰脸色一变,眼里风起云涌,似要争辩,目光扫过程氏发白的面孔,竟如霜打的茄子,整个人蔫了下来,垂下的眼睫毛将悲愤隐忍。
若谖心里莫名一疼,紧紧瞅着他。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冲着她微微一笑,仿佛在说,我没事。
流了那么多血还说没事,傻子!
若谖也回了他一笑。
白梅走过去帮他收拾伤口。
老夫人由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满脸鄙夷地冲着程氏骂道:“我们方家也是太心善了,容着你养着别姓的黑心小杂种也不理论,你不说管管,还任由着他胡作非为!今儿幸亏没有伤着丫头,不然定要你们好看!”
程氏忍气吞声,上前踢了子辰几脚,骂道:“该死的孽障,谁准许你爬高台了?还不快滚!难道还嫌闯的祸不够!”
一个仆妇忙带了吉祥如意和子辰先离开了。
程氏偷偷碰了碰凝烟,凝烟忙走到老夫人跟前,摇着老夫人一只臂膀撒娇嗲声嗲气道:“老祖宗千万不要动怒,免得伤了万金之躯。”说完,便像往常一样直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老夫人,等着老夫人笑着夸她几句。
谁知老夫人挥了挥手,淡淡道:“行了,行了,玩去吧。”
凝烟回头看了一眼程氏,她刚堆起的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
许夫人向老夫人福了福身子,歉意道:“媳妇儿未曾给婆婆请安,婆婆倒来看媳妇,真是折媳妇的寿了。”
老夫人脸变得非常快,含笑嗔道:“你也太多礼了,若月子期间还想着跑去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就不怕吹了风,落了病根?尽孝是好的,但总要顾着自个儿的身子。”
说话间,早有丫鬟将许夫人扶着,在席子上放了块厚垫子让她坐下。
许夫人笑着说道:“媳妇身子壮,哪就那么容易生病?”
老夫人笑意盈盈道:“你以为我是来看你的?我是来看我的宝贝孙女的,快把丫头给我看看!”
红梅忙将若谖递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满意地看着怀里的小人儿,问道:“我依稀听到家吉叫她谖儿。”
红梅嘴快,抢着道:“小姐先不叫这个名儿的,老爷给取名叫湄伊,夫人说好是好,只是太艳,不若叫若谖的好,出自诗经的某句,”红梅敲了敲脑袋,报赦地笑了一下,“奴婢答不上来了。”
老夫人笑吟道:“可是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是是是!”红梅小鸡啄米般点头。
老夫人神色颇为欣慰:“难为你家夫人这般有心了。”
许夫人欠了欠身道:“媳妇也没做什么,只是老夫人偏爱罢了。”
程氏在一旁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凝烟看见众人都围聚在老夫人身边逗弄若谖,她也想去凑热闹,刚准备起身,耳朵便被人用力拧了一下,疼得她呲牙裂嘴。
“怎么?你也想去爬高台了?”程氏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讥讽,凝烟捂着发红的耳朵,欲哭不敢哭。
门外有丫鬟报:“燕姨娘屋里的蝶舞给老夫人请安来了。”
众人都准备着从老夫人身边散去,却见老夫人置若惘闻,便都依旧讨着老夫人欢喜。
蝶舞走进来,跪下,磕了个响头道:“燕姨娘身体抱恙,特命奴婢给老夫人请安。”
众人本来都欢声笑语,这时全停了下来,老夫人都似根本没听见,看着谖儿眉开眼笑:“瞧这乌溜溜的小眼珠多灵动!”
众人忙笑着附合,有的丫鬟仆妇还百忙中讥讽地斜瞟她一眼。
蝶舞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极力抑制住了脸上涨起的缥红,如一块冰跪杵在那里,紧咬着唇,静等了一会子,复磕头,声音比先前要响亮:“奴婢代燕姨娘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脸色顿时暗沉,不语静看着她,众人忙噤了声,各自回到合适的位置。
半晌,老夫人才凌厉地笑说:“幸喜今儿这里再无外人,若有亲朋在此,看见咱们家的丫鬟在此大呼小叫成何体统?翠玉,去把你周大娘叫来,问问她是怎么调教丫头的?”
众人都明白这是要动家法教训那些无法无天的奴才,许多人都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若谖奇怪,在场的除了老夫人,自己的娘亲,还有程氏算半个主子,其余不过同是奴才,为何眼见蝶舞将要受罚,不仅不兔死狐悲,还会幸灾乐祸?
翠玉答应一声就要出去,许夫人忙拦住,对老夫人说:“婆婆息怒,燕姨娘的确重恙在身,难为她自己病着还记得婆婆,特派了丫头追到媳妇这里代为请安,可见她对婆婆是极敬重的。至于蝶舞这丫头也确实有些不知礼数,回头我会叫红梅好好教她,只盼婆婆看在燕姨娘心是好的份上,就原谅了她一回。”
老夫人隔了好一会子才缓缓地“嗯”了一声,翠玉恨骂:“不长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难道还等赏不成?”
蝶舞感激地看了许夫人一眼,谢恩爬起来倒退着出了屋子。
程氏见没戏可看,又加上老夫人的注意力全在若谖的身上,又妒又恨,遂悻悻地带着凝烟告辞离去。
待老夫人也离去之后,白梅气难平,切齿道:“我明明看见是吉公子想将蜡烛推倒烫伤小姐,我当时吓得连叫都不会了,幸亏辰公子伸手挡住了落下的蜡烛,没想到吉公子贼喊捉贼,诬陷辰公子,跟他娘一样坏心眼!”
红梅叹道:“辰公子也真是可怜,受了冤屈也不敢说。”
许夫人怜悯道:“这就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们以后多照拂下那孩子,毕竟他现在也是咱们谖儿的救命恩人了,若没有他,咱们谖儿虽性命无忧,这花容月貌肯定是保不住了。”
两个丫头齐齐答了声“是。”
若谖高兴得手舞足蹈,真是我的好娘亲!
许夫人站了起来:“咱们且去看看燕姨娘。”
☆、第八章 探望
现在虽是严冬,今天太阳却是出奇的好,又没什么风,倒是暖和。
许夫人抱着若谖坐进了软轿,将轿子的窗帘留了小小一条缝儿给她看风景。
这是若谖第一次看到自家园子的景色,虽草枯水寒,却如未妆扮的美人儿,依旧耐看。
轿子行的缓慢,若缓透过那条小缝看见路边竹林那里有四个小孩子在欺负一个更小的孩子,好像是吉祥兄弟和子辰。
她急得伊伊呀呀,娘亲挑帘看了一眼窗外,便放下了帘子,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娘亲没看到吉祥四兄弟在打子辰么?
可惜,这次娘亲没再留缝儿,若谖看不到子辰怎样了。
凝烟被程氏牵着走,她虽只有五岁,却很机灵,瞅着这路竟不像回荣禧堂的路,难道姨娘想将自己带到她住的那个破院?她才不愿意呢!凝烟想问,偷看了一眼母亲,脸色难看,不敢问。
最后还是忍不住疑惑,怯怯地问:“姨娘,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送你死!”程氏没好气地答道。
凝烟吓得大哭,抱住一根竹子,任由母亲怎么扯拽就是不松手:“姨娘不要杀凝烟,凝烟会很乖。”
程氏脸一沉,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要你何用!又不伶俐,又不讨那个老不死的欢心。现在多了个若谖,偌大的方府哪里还有你立足之地?”
想了想,犹不解恨,又狠狠照着她娇嫩的脸蛋拧了几把。
凝烟捂着脸痛哭起来:“为什么多了个妹妹我就会被嫌弃?”
程氏冷笑:“你当她是你妹妹,她可不会当你是姐姐!她从一出生就已注定夺走你的一切,你以后就在她的影子下委屈求全、像个奴才一样苟且偷生吧!”
凝烟虽然早慧,但毕竟只有五岁,程氏的话尽管听不太明白,可也能隐隐意会到自己以后不能像现在这样娇贵,更是恸哭:“我不要当丫鬟,我要做小姐!”
程氏眉头渐渐舒展,脸上也现出难得的温柔,替她擦了眼泪,咬牙说道:“那你要争气!”
凝烟眼泪汪汪地点点头,由着程氏牵着来到了一落雅致的院落。
蝶舞正跟卧在病床上的燕姨娘诉说刚才慧兰苑的一幕,由衷叹道:“偌大的方府,除了老爷,便只有夫人对咱们真心了。”
燕倚梦嘴角泛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且慢慢走着瞧吧。”
蝶舞惊奇地瞪大了眼睛:“这话怎说?”
燕倚梦有气少力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懒懒笑道:“老爷几房妾室,为何全无所出?这又是何故?”
蝶舞才要细想究竟,听到外面小丫头报:“程姨娘来了。”秀眉一蹙,不耐烦道:“明知道我们正病着还来叨扰,真真没眼色,难怪二老爷宁空着正室也不愿意将她扶正!”
“不过来说是非罢了,虽是可怜人,可也讨人厌,替我挡了吧。”燕倚梦说着,吃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外侧。
程氏满脸堆笑牵着凝烟进来,看见蝶舞正将层层的幔帘放下,她回头对着程氏报歉地笑了笑:“程姨娘难得大驾光临,偏我们姨娘吃了药才睡去,”顿了顿,“不如我把我们姨娘叫醒,姐妹们说会子话。”
程氏皮笑肉不笑道:“不要惊动病人,改天燕姨娘身子好些我再来吧。”
蝶舞虚留了一留,便殷勤地送她们娘俩出了院子,吩咐小丫头锁紧院门,任谁也别放进。
程氏素来忌妒燕倚梦,同样为妾,她却无比得宠,反观自己,为方家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正室死了自己还是姨娘,已成整个方府的笑柄,所以从来不愿与燕倚梦往来。
她原本仗着整个方府只她一人生了个女孩儿凝烟,母凭女贵,虽然老夫人嫌弃她出生不好,但对凝烟还是宠爱有加,可今儿一个才出生两天的若谖便使老夫人视凝烟如粪土,她越想越不甘心,特意跑到燕倚梦跟前示好,想挑拨了她对付许夫人,自己渔人得利,万万没料到自己兴冲冲而来,却扫兴而归,一路难免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给脸不要脸,天生惺惺作态的尤物样儿,在勾栏的时候,哪一天不被男人又亲又摸上千次,现在却装出大家闺秀的模样,连脸也不肯露,我呸!”
“姨娘!”凝烟扯了扯她的衣袖,两眼怯怯地直视着前方。
程氏忙将一脸愤懑掩去,满面春风的迎了上去:“大夫人带着若谖逛园子呢,小心吹了风。”
许夫人撩开轿帘,微笑道:“不妨事。”
软轿与随从与她擦肩而过。
程氏侍立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软轿走远直将要不见时,暗沉了脸。
凝烟不解地问:“姨娘既然不喜欢大夫人,为何还要对她笑?”
“傻丫头,这叫笑里藏刀!”
“嗯?”凝烟愣愣地看着她,又因为自己不能理解她所说怕她责骂,有些惧意。
程氏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当面装做对她好,她就不容易提防你,然后背后对她捅刀子。”
凝烟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番,雀跃拍手道:“我明白了,就像下雪天我用几粒谷子扣麻雀,麻雀以为是我好心,却不料我只是为了抓它们。”
“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凝烟看见母亲露出个难得的嘉许满意的微笑,心里感到一阵欢悦。
许夫人的软轿停在了燕倚梦的院门前。
坐在院子里晒冬阳的小丫鬟认得红梅,虽然蝶舞吩咐过不许开院门,可来的是夫人,她可不敢给她吃闭门羹,忙一面高声报着“夫人来啦!”一面将院门打开。
许夫人下轿的时候,蝶舞已经迎了出来,福了福身子道:“夫人光临,不曾远迎。”
许夫人抱着若谖逊笑道:“我跟你的主子本是姐妹,将这些虚礼都免了吧。”
许夫人进屋时,燕倚梦已挣扎着坐起。
小小的若缓看着她只觉满室生辉,自己的娘亲已是大美人了,可与眼前的病西子一比,不过是瓦砾与和氏璧有着云泥之别,难怪老爹一回家便往她这里钻。
她的美很纯粹,无一丝艳丽,仿若纤尘不染的仙子,眼波流转间,天然多情顾盼,却又杂着丝丝冰冷。
燕倚梦也回望着她,眼神陡然热烈起来,赞道:“好漂亮的小人儿!竟如皎月!”
☆、第九章 喂食
燕倚梦盯着若谖喃喃道:“谖儿,谖儿,果然令人忘忧。”她转头向许夫人明媚一笑:“夫人惭愧什么,我感激还来不及。”
若谖冲着她笑,对她是一见如故的喜欢,这大抵就是人与人的缘份。
待许夫人和若谖离去,蝶舞服侍燕倚梦喝药,思忖了半天问道:“姨娘不是说许夫人藏奸,怎么又相信她带若谖小姐来是好心。”
燕倚梦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药,苦得直皱眉:“我并未管她好心歹心,只是单纯的喜欢谖儿罢了,她让我靠近缓儿一次,我只当是上天对我的怜悯,其他的无心也无力去理会。”
程氏将凝烟送回了荣禧堂便返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她站在院门外看着门楣上掉了漆,难以辩认的芷晴院三个字和破损的粉墙,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嫁的男人没用,连住的地方都这么破烂!
她叹了口气,推开院门,看见子辰被她的四个小子逼到角落里,辱骂踢打,很是可怜。
虽然她也嫌弃他拖累了她,但他毕竟是她娘家剩下的唯一一点骨血,况子辰父亲在世时对他这个妹妹是极好的,为了她在夫家能抬起头来,给她添了不少嫁妆。
她上前几步揪住老大家吉的耳朵,用力一拧,恨声道:“老娘一时半刻不在家,你们恨不能将整个院子都掀了!还嫌闯的祸不够吗?”
家吉疼得泪汪汪,大声争辩道:“儿子还不是想替姨娘出口气,才想毁了那个小贱人的容,要不是子辰出手相救,儿子早就得手了,儿子气不过,才打子辰的!”他咬牙切齿道,“他该打!害我没有得手还平白无故被老夫人骂!”
程氏当然希望若谖毁容了,嫡女又怎样?是个丑八怪一样没法光耀门楣,老夫人自然会仍将希望寄托在凝烟身上,不是嫡女也胜是嫡女了。
她当时见若谖逃过一劫也是满心懊恼沮丧,却不知那不是意外,而是她年仅八岁的大儿子精心策划的。
但她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无毒不丈夫,一个男孩子心慈手软将来能成什么大器!
但她更不知道是子辰破坏了她儿子的计谋,如果当时家吉得手,老夫人和大夫人再怎么震怒,只要家吉一口咬定是个意外,顶多受些皮肉之苦,老夫人还能要了他的命去?但是凝烟的地位却保住了。
一想到这么好的机会被子辰破坏了,程氏心里对他仅有的那点同情心也消失殆尽,切齿道:“吃里扒外的东西,打死活该!”便走进了正房。
家吉四兄弟一看自己的母亲也支持,打得更是卖力,子辰双手护着头,蜷着身,既不求饶也不喊疼,默默地忍受。
拾叶看着不忍,想要上前劝阻,被拾花拦住:“我劝你省省吧,咱们奴才哪里管得了主子的的家事?别引火烧身了。”
拾叶只得作罢,撇嘴小声道:“什么主子不主子,还不是和我们一样是奴才罢了。”
转眼近了年关,若谖也满月了,方府大摆满月酒。
若谖太小,又金贵,只由许夫人抱出来展览示众了一番,便送进了内室,由两个奶妈贴身看护。
若谖虽是婴儿的身子,却是少女的心,自然不会像真正的婴儿哭闹不休,磨人的很,但是又不能看书又不能说话,日子实在枯燥,只能睡觉打发时光。
两个奶妈素来知道她很好照顾,见她睡着了,往炉子里加了些银霜炭,免得她蹬了被子受了凉,然后锁了门出去了。
外面正在给仆妇丫鬟们分发饺子,大冷天的吃一碗热乎乎的饺子是最好不过了。
两个奶妈各领了一大碗饺子,找个偏僻的角落躲着吃。
若谖半睡半醒之间,觉得有人在撬她的嘴,她疑惑地睁开眼睛,看见凝烟手里拿着一粒鱼皮花生,笑咪咪地对她说:“谖妹妹,姐姐来看你来了哦,喂你吃花生,把嘴张开嘛,乖哦!”
若谖又好气又好笑,自己才一个月大,连颗牙都没有,哪里会吃东西!这个小姐姐真是好心办坏事!
她将娇嫩的小脸尽可能幅度大的扭到一边,表示不想吃。
凝烟很快失去了耐心,脸上的笑意只剩下一点点:“谖儿不乖哦,把嘴张开!”最后四个字她近乎咆哮。
若谖一愣,凝烟使劲掰开她的小嘴,将那粒鱼皮花生强行塞进了她的嘴里。
那粒花生险些滑进了喉咙,若谖忙用舌头将花生往外顶。
凝烟见状,将手拍在她唇上,把那粒花生又拍了进去,然后猛击了一下她的胸,若谖忍不住咳了几声,花生顺着喉咙滑了下去,掉进了气管。
若谖一下子感到呼吸困难,白嫩的小脸紫胀起来,小小的身躯抽搐不止。
凝烟笑得很好看:“这就对了,姐姐喂你吃东西你就一定要吃哦。”说完,便离去了。
想到这里,她也就不怎么怕死了,慢慢等着死神降临。
两个奶妈正吃着热腾腾的饺子,子辰忽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焦急道:“两位妈妈,快去看看谖妹妹吧。”
两个人一听,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忙放下碗筷,惊问道:“谖小姐怎么了?”
”两位妈妈去看看就知道了,去晚了可要出大事!”子辰急得直跺脚。
两人见他的样子不像恶作剧,已是乱了分寸,若谖小姐要是有个好歹,这个年她们不用过了,于是急急忙忙向内室跑去。
老远两人就看见内室的门半开半合,两人吃惊不小,冲了进去,扑到摇篮跟前,立刻失声尖叫。
☆、第十章 相救
外面的宾客听到惊呼声和老夫人还有许夫人一起涌了进来,看见一个奶妈抱着若谖又拍又叫,另一个奶妈急得捶胸顿足,泪流满面。
“怎么了!!”许夫人几步冲了过去,带着哭腔问。
一个纤细的身影比她更快地挤到奶妈身边,阻止了奶妈继续拍若谖的背部。
“孩子给我!”燕倚梦不假思索地伸手把若谖从奶妈怀里抱过来。
许夫人太担心了,一边流泪一边要把若谖抢到自己怀里。
燕倚梦一扫平日的轻言细语,厉声喝道:“让开!你想谖儿死吗?”
一向镇定从容的许夫人竟手足无措。
周围宾客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怎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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