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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饰物语.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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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饰物语
作者:砚香
内容简介:
洪灵生活在一个平静的小镇上,平凡的她却有一个能为古饰驱邪的奶奶。有一次洪灵帮奶奶跑腿的时候碰到一个身份神秘的男人,第二天她的奶奶竟然无故失踪!可是厄运并没有就此结束,她最好的朋友也在不久后失踪。在追查的过程中,洪灵无意间得到奶奶留给她的书信,才得知部分内情。而朋友交给她的古饰更是触发了洪灵的梦境,那些似真似幻的梦境,竟有可能是真的吗?
第一话 扶莲发钿
石榴开花叶叶长,
一母生下三个郎。
赶集上店大郎当,
扶篓上山二郎当。
属着三郎年纪小,
送去学堂念文章。
亲娘得病做个床,
一阵闻着人肉香。
大郎二郎皆辞去,
唯有三郎泪汪汪。
肋巴割了四两肉,
葱香姜香都切上。
送到绣房我的娘,
头口吃得沙又蜜,
二口吃得胜砂糖,
扶莲吃了第三口,
亲娘祛病起了床。
身上肉精瘦,脸上皮发黄。
肋巴上长了个好大疮。
小时候,奶奶给我讲故事时总是喜欢在故事前缀上这么一首既像诗又像童谣的“前言”。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部分的故事我已经不记得内容了,更不记得那段有些绕口的“前言”,唯有这一个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因为它讲的是个恐怖故事。(小孩子对于恐怖的事情记忆往往比较深刻。)
奶奶的故事里很少提及人名,一般都用大郎、二郎、三郎或是张三李四代替。在这个故事里大郎、二郎和三郎的娘叫做扶莲,扶莲得了重病,必须用人肉作为药引子才能医治。大郎和二郎都怕得躲了起来,只有上学堂的三郎最孝顺,他不忍心亲娘卧病不起,于是就在肋上割了四两肉熬好药送到扶莲的床前,扶莲吃了三口,病就完全好了。
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人有病怎么能用人肉医治呢?就算真有这种人肉疗法,也不至于吃了三口就完全病愈啊。所以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马上问奶奶,扶莲是不是用生病做借口,实则是想测试她三个儿子到底哪个孝顺啊?
可奶奶说我猜错了,扶莲不是装病,她真的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故事的关键在“前言”的最后两句,“身上肉精瘦,脸上皮发黄。肋巴上长了个好大疮”。扶莲在尝到三郎人肉的鲜美后,竟然把三郎身上的肉全部给吃光了,只留下三郎的头。而肋巴上长疮的也不是三郎,而是扶莲,她吃掉三郎后,在胸口的位置上长出一个和三郎样貌一模一样的“疮”,因为疮的样子形似人脸,所以大家都叫它“人面疮”。
故事就讲到这里,至于扶莲为什么要吃掉亲生儿子,为什么会在胸口长怪疮,奶奶都没有说,以至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听到名字里带“扶”和“莲”字的女人或是听到有人长疮,都怕得要命。
哦,讲了这么久,我都忘了作自我介绍,我叫洪灵,名字是奶奶起的,奶奶说女孩家沾点儿灵气好,但是对于自己这张脸我从小看到大,也没看出哪个部位长得灵气逼人。但长相总体还算清秀,属于耐看的类型。
我父母在我11岁那年出了意外,当时他们在外地,送回来的只有一坛子骨灰,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也算圆了他们“生不能同时,死能同衾”的心愿。从那以后,我就跟着奶奶生活,奶奶虽然脾气有点儿古怪,但是对我很好。
我和奶奶一直在离沿江市不远的一个小镇上生活,小镇平静寂寞,沿江市就繁华得多,我一直很向往,所以高中毕业就直接考取了沿江大学。可奶奶说什么都不来沿江市,我只好寄宿在学校,每逢假期才能回去看看她。
你一定奇怪,我父母不在了,奶奶一个孤老太太靠什么抚养我,还能供我上大学?这就要从奶奶的手艺讲起。说是手艺其实并不太恰当,那应该是一种本领。
这种本领还要归结于沿江市一带收藏古饰品和古玩的人极多。市内有一个很大的古玩市场,古玩想当然都是些老物件,包含的种类也是形形色色,其中一样是饰品。不管是出土的还是传世的,只要你说得出样式,讲得清年代,大多都能在沿江市的古玩市场找到。你也许会觉得我夸张,但是住在沿江市的人都知道,沿江古玩市场是相当有名气的,那里的小商贩个个本领通天,摊上的古玩不论是假造的还是用什么手段得来的,绝对能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当然,古玩这东西本来就是有真就有假,分辨真假甚至成了一些古玩专家最主要的乐趣。沿江古玩市场这些商贩经过长期的考验,基本每个人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和造假绝活儿。不过造假的东西只能骗骗一些外行人,想要赚得盆满钵满,手里必须有真正的“好东西”,至于他们的进货渠道就不为外人所知了。一旦有人得到好东西,一般不会放在古玩市场卖,而是送到沿江市的古玩拍卖行进行拍卖,或者进行地下黑市交易。
篇头的故事并不是我随意乱讲的,是我一个朋友偶然淘弄来的一件首饰引发了我的回忆,那款首饰的名字就叫“扶莲发钿”。
那天,我正在家无所事事,刘美樱突然打电话找我,说是让我速来沿江市。刘美樱是我最好的朋友,上大学时,我们是住在一个寝室的,四年时间让我们从陌生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死党。她的家庭条件很好,平素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各类饰品,无论是走在时尚尖端的还是古旧得几乎掉渣的,只要看着顺眼就都是她的目标。
电话里她的声音很急,我以为她出了什么事,急忙打车来到沿江市区,到了她家才发现什么事都没有,她正坐在她家偌大的客厅里闲闲地摆弄几件东西。我没好气地盘腿坐到她旁边,她笑嘻嘻地指着地板上摆着的东西给我看,说是她刚刚淘弄来的宝贝。
我有些恼怒地打量了她一眼,发觉她的头发拉直了,用一支嵌着老珍珠的簪子松松地绾住,神情悠然,倒有几分古代仕女的风韵,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比起前一阵的罗马贵妇造型顺眼多了。
我低头扫了一眼地板上摆放的东西,都是些首饰,有一支发钗、两支扁方、一支白玉发簪和一条镶着象牙的老银手链。看样子应该都是从古玩市场淘弄来的,光是用鼻子嗅一嗅,都能闻到首饰上面沾染的旧味。
虽然奶奶是给这些古饰品驱邪的,不过她驱邪时从来不许我近身,所以我对于古首饰并不熟悉,只是从周围几个爱好收藏老银饰品的朋友嘴里稍微了解到一些信息。而且奶奶给古饰品驱邪这件事,我从来没跟身边的同学或是朋友说过,我一向认为驱邪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刘美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几乎成天泡在旧首饰堆里,也没见有什么不妥。
刘美樱见我板着一张脸,知道我仍然不高兴,赶紧撒娇似的拉着我的手说:“灵啊,我知道不该骗你出来,我这不是没意思了吗。你看,我刚换了新造型,古风的,就为了搭配这些首饰。这些首饰都是我刚淘弄来的,为了补偿你,你随便挑一样拿走。”
美樱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因为家庭条件优越,她某些时候总是改不了大小姐脾气,我尽量不去占她便宜,省得玷污了这段友谊,更失去了我与朋友关系平等的立场。
我拒绝了她的好意,她却以为我还在生气,非要我挑一件不可。我只好信手拿起那支白玉簪,玉簪通体是用一块白玉雕成的,顶端是两朵一开一合的木兰花,很是别致,那绮丽的风格和精致的雕工,很像是清末的东西,但是我对古首饰只是个半吊子,所以不敢断定。
“你喜欢这个?”美樱用手撑着下巴,“真有眼光,这次淘弄来的首饰,就属这件最好。”
“多少钱弄来的?”
美樱高高竖起一根食指:“一个数。”
“一千?”
美樱摇摇头:“一万,拍来的价钱比较高。”
我吓得手一哆嗦,差点儿把她的“一个数”摔成了高级伤残。
“这么贵!”
“还行吧,你喜欢就送你。”
我赶紧把玉簪放回她手中:“不喜欢。”
美樱笑眯眯地看着我:“还是那么固执。”但见我坚持不要,就不再勉强,起身到厨房给我拿蛋糕。
我坐在地板上悠闲地乱瞅,目光被一个放在角落里的棕黑色木头盒子吸引住了,那盒子是扁长形的,盒盖上有暗色花纹,侧面还配着暗锁,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我好奇地把盒子拿到手里摆弄了几下,却意外地发现在盒子的底部画着奇怪的东西,乍一看倒像是奶奶一本老书里的图案。
“美樱,这是什么?”我问道。
美樱探头瞅了一眼:“盒子里的首饰也是我这次淘回来的,你想看就打开吧。”
我掰开暗锁轻轻地打开盒盖,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支鎏金累丝的发饰,看样子是钗,以大朵的莲花为造型,莲花下缀着三片小小的莲叶,莲心中还嵌着块浅红色的石头,我猜可能是珊瑚或者琉璃石。发饰的样式虽然不错,不过岁月的流逝让它上面的鎏金褪色得厉害,看上去倒有几分繁华过后的凄凉。
不知怎么的,我看到这支鎏金钗时心里突然生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心头就像是被针尖扎了一下似的抽痛起来,这种感觉来得迅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啪”的一下把盒盖合上,抚着心口暗暗喘气。
“怎么了?”美樱皱着眉走到我跟前,把手中的蛋糕递给我。
我接过蛋糕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什么。这支钗你怎么没拿出来?样子挺好的,就是太旧了些,鎏金都褪色了。”
美樱顺手打开盒子:“这支钗是出土的,当然残破,能保持这样也算不错了。卖我的人说这支钗叫做‘扶莲发钿’,我觉得名字挺别致,就买下来了。本来在这个位置应该还有一片莲叶,可惜掉了。”美樱的手指着鎏金莲花下方的位置。
我听到“扶莲”这个名字,脑子突然“嗡”了一下,小时候的恐怖记忆一下子回笼。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对于这支钗越发地看不顺眼。
美樱兀自滔滔不绝:“就因为掉了片叶,所以价钱很便宜。那人开始要我五百,我硬是砍了一半价钱成交的。”
我的嘴角抽了一下:“二百五?”
美樱娇嗔着打了我一下,我不愿再去看那支让我不舒服的“扶莲发钿”,索性跑到厨房去吃蛋糕。吃完蛋糕美樱说什么都不让我走,非得拉着我陪她逛街看电影,整整折腾了一天。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进门后我直接往摆在小客厅里的老旧藤椅上一躺,舒服得直叹气。
我和奶奶住的是一间平房,面积不大,只有六十几平方米,还是我爸妈结婚时候买的,年头有些久了,不过我和奶奶一直很精心地维护它,所以虽然是老房子,却并不显得破旧。比起美樱家又大又豪华的房子,我更喜欢这个只属于我和奶奶的小家。
屋里突然传出响动,奶奶走了出来。奶奶今年已经72岁了,头发还是黑亮亮的,总是梳成一个简洁的发髻,一口牙也没掉几颗,乍一看倒像是五十几岁的人。
“小灵,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奶奶的样子有些不高兴。
我跟奶奶解释了美樱的事,奶奶的面色逐渐缓和下来。接着我提起美樱那支“扶莲发钿”,想看看奶奶有什么反应,不过让我失望的是,奶奶仅仅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奶奶,小时候你是不是给我讲过关于人面疮的故事?故事里也有个人叫扶莲,还真的挺巧。”
我摇摇头:“不饿,我在美樱那吃过了。”
奶奶慈爱地看着我:“那早点儿睡吧,累了一天了。”
“今天奶奶有活儿,你去西屋睡,有响动也别开门啊。”
看着奶奶的背影,我有些挫败感,本来还想从奶奶这里套出点儿什么,可是奶奶轻描淡写地就把我打发了。奶奶说有活儿,肯定是我白天不在的时候又有人来找奶奶给饰品驱邪了。对于这种事我早已习以为常,每次奶奶接到活儿都让我到西屋去睡。小时候,我对奶奶给首饰驱邪的事非常好奇,好几次去偷看,却每每被奶奶发觉,我实在弄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不许我看。有一次我藏得非常成功,我从一个小小的夹缝里看到奶奶手上托着一枚玉镯,对着它不停念叨着什么,还拿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在空中不停地画。
后来我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了。真的,不知为什么我晕倒了,醒来的时候奶奶正抱着我哭,我很茫然地看着她,身体酸痛得就像刚生了一场大病。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敢偷看奶奶给饰品驱邪了。
我独自来到西屋,屋子虽小但十分整洁,靠窗口摆着一张单人床。我躺在床上,但是却没有睡意。忽然,我想起在美樱家看见装“扶莲发钿”的盒子底部那熟悉的图案,依稀是我在奶奶的一本老书里见过的,难道又是巧合?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有些晚,却意外地发现奶奶没起来做饭。我没有在意,做好了早饭才去叫奶奶。没承想奶奶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头发散乱,眼睛合得紧紧的。我吓坏了,扳着奶奶的身体就哭了起来。奶奶缓缓地睁开眼睛,吃力地捋了捋我的头发:“别哭,奶奶没事。”
我要送奶奶上医院,奶奶说什么都不肯,说自己只是昨晚过于劳累了,歇上一天就好了,我拗不过她,只好坐在一旁陪她。后来奶奶从身旁拿出一个方形的盒子,让我十点的时候到小镇上一家叫“相约”的茶座里找一个戴眼镜的赵姓中年男人,把盒子交给他。
我在奶奶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家。我们这个小镇叫百草镇,本来人口很多,不过近年来由于出国热、打工热,镇里三万人已经走了一万八,所以空房子空地很多,留下的大多数是老人和孩子。
走在路上,我和几个相熟的人打着招呼,不一会儿就到了“相约”茶座。开茶座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叫肖王花,两年前和丈夫离婚,独自带着一个男孩生活。平日里她总是喜欢化很浓艳的妆,说话有些嗲声嗲气,人送雅号“小黄花”。
小黄花见到我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哟,这不是洪灵吗?今天怎么有空儿来喝茶?”
小黄花听说我只是来找人的,就不再答理我,转身煮茶去了。我平日从不喝茶,但是闻到那淡雅的茶香,还挺舒服,心里暗想反正我是从不喷香水的,不如就弄点儿茶叶香包戴在身上,也装一把文人雅士。
我心里乱琢磨,眼睛却一直没闲着,把整个茶座从里到外溜了个遍,却没看到奶奶说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我正想开口问小黄花,这时茶座大门上的门铃发出“叮咚”一声脆响,一个男人夹带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时近初夏,天气已经有些热度,有时在街上走一圈额上还能浸出薄薄的汗水。可是这个男人的到来却让我感觉一阵寒冷。我不禁打量了他几眼,他的年纪应该在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脸色很白,不过并不是那种病态的苍白,应该是天生的白,衬得他的五官非常立体,特别是那双黑眼睛,漂亮得让我自惭形秽,却不带一丝女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装,体型修长,简直就像走T型台的模特。
那男人走到吧台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问小黄花:“请问,有没有一个姓洪的老太太来找人?”
果不其然,小黄花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嘴巴半开着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面前的男人并不是来打听人的,而是邀请她去约会一样。
我心中一跳,难道这个人在找我奶奶?
年轻男人迟迟等不到小黄花的回答,于是不耐烦地转过身,朝店里看去。此时店里只有两三个客人在喝茶,一眼望去就能知道结果。
年轻男人脸上带着失望,于是我试探着问:“请问,你找洪老太太有什么事?”
年轻男人皱着眉瞥了我一眼,我敢说虽然我一直站在他身旁,但他很可能刚注意到我的存在。
年轻男人皱着眉不说话,我又重复了一遍:“你找洪老太太有事吗?”
“我找她拿一样东西。”
我把盒子从背包里拿出来问:“是这个吗?”
年轻男人的眼睛顿时一亮:“没错,就是这个!”说着他急切地伸出手要把盒子拿走。
年轻男人的声音是急切的,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迫,可我就是感觉不对劲儿。不论是他说到自己是赵先生儿子时那一瞬的迟疑,还是他那和外貌极不匹配的名字。于是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既然你是赵先生的儿子,那就把证明拿出来。”
年轻男人显然没想到我能跟他要身份证明,明显一愣,随即很干脆地拒绝:“我走得急,忘了带。小姐,我不是什么坏人,你奶奶让你来把东西送给我父亲,既然我们都是受人之托,你没有理由扣着东西不给我。”
离开“相约”茶座以后,我频频回头看了几眼,那个年轻男人并没有跟上来,着实让我松了口气。我慢慢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情不自禁地抚摸手提袋里那个硬硬的盒子,想必里面肯定是一款首饰吧,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左右瞅了几眼,周围十分僻静,基本没有行人。我飞快地把盒子从手提袋里拿了出来,盒子是那种暗红色的带累丝镶嵌的首饰盒,手工十分精致,看得出来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保存得十分完好。我的心跳加快,连盒子都这样考究,里面的东西恐怕更不简单。我轻轻地打开盒盖定睛一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暗金色的圆形饰品,饰品顶端吊着一段发乌的暗红色丝绦,下端坠有流苏,也是暗红色的。
这东西我没见过,乍一看倒像是古代人佩戴在腰间的玉佩,不过只是形似,材质完全不对。我小心地把饰品拿起来,这东西掂在手里倒也有些分量,莫不是真金做成的?我仔细端详那个圆形饰品,发觉它竟然是金丝编织而成的。在唐朝时期,铸金就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水平,到了清朝就更加青出于蓝。金饰打造容易,可是要全部用金丝编制而成却需要更高的工艺水平。
我拿着金饰微微换了一个角度,愕然发现金饰的中心竟然暗藏着一个莲花形的图案,并且从左右两个不同的角度看,莲花图案竟会有不同的视觉效果,古代的工艺竟然如此神奇!
我感慨地把金饰放进盒子,这东西肯定相当值钱吧,难怪那个年轻男人的态度那么急切。
我推门进了屋,喊了声奶奶,屋子里安静得吓人。我的心一下子慌了,几步跑到卧室,却看见奶奶安详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脸色也好看多了。原来她只是睡着了。我坐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奶奶一下子醒了。
我急忙道:“奶奶,你好些了吗?”
奶奶点点头,我扶她坐起身,奶奶长长舒了口气:“小灵,东西送出去了吗?”
我迟疑了一下,我要说没送出去,奶奶会不会很生气啊?可是我从小到大几乎没跟奶奶说过谎,只好硬着头皮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出乎意料的是,奶奶竟然没生气,反倒夸我办事谨慎,不再是那个毛毛躁躁的黄毛丫头了。
我得了奶奶的夸奖,心里挺美。嘴上越发地管不住自己:“奶奶,说件事你别生气,盒子里的东西我偷看了一眼,那东西看起来挺好看的,是什么呀?”
听了我的话,奶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小灵,奶奶说过多少遍了,为什么你总是不听?”
我在心里直叹气,完了,一时竟忘记了奶奶给我定下的规矩是绝对不许偷看她驱邪的首饰,真是典型的得意忘形。
我赶紧向奶奶认错,奶奶板着脸训了我好一阵。其实,只要我不去碰那些首饰,在其他方面奶奶很少约束我。现在即便我再好奇,也不敢再去和奶奶问东问西了。
晚饭后,我躲进自己的小屋打开电脑,按照白天见到的那个饰品的样子在百度上搜索,可搜了半天也不得要领。后来我又开始搜索关于“扶莲发钿”的信息,也没有找到有价值的资料。直到我在窗口上打出“人面疮”几个字,才搜出了不少的图片和资料。资料上说,人面疮真的是一种病症,是传说中的一种奇病,多生于两膝或两肘,肿类人形,五官俱全,甚至能开口饮食。不论用什么药或者用什么特别的方法医治,都没有效果,只有在疮上敷上贝母,人面疮的“脸”上才会显现出痛苦的表情。用贝母和水敷上数天,人面疮就会慢慢愈合,痕迹全无。不过这种病现今已经绝迹了,只在一些古书中还有比较详细的记载。至于病症的起因,是一个谜,有一个说法是,人面疮是因为前世的冤孽所造成的,它是冤魂所化,只有改恶从善,清心自持才能彻底治愈。
我觉得听起来挺像天方夜谭的,人身上真的会生出另一张“脸”吗?这张“脸”还会吃会喝会说话?未免太过无稽了。奶奶讲的故事,也许只是个“故事”。
第二天,奶奶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看起来总不如前几天那么精神。我收拾完家务,看看时间已经将近九点半,想起和昨天那个年轻男人的“约会”,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些期待。
我换好衣服,准备到奶奶那儿拿盒子,没想到奶奶不给我,坚持要自己去“相约”茶座找人。我要陪她一起去,奶奶还是不答应,说是要我好好看家,她一会儿就回来。看着奶奶远去的背影,我心中不禁一阵懊恼。
我懒懒地坐在客厅看书,突然间觉得心里发空,这种感觉糟透了。我烦躁地站起身,隐约间听到屋外传来激烈的狗吠声,可能是邻居家养的狗又和外面的狗打架了吧。其实我很喜欢狗,我和奶奶住的小院也挺适合养狗。可是我每次养狗总是养不长,不管多么精心地照料,小狗总会无缘无故地死掉,几次下来,我就灰心了。
我拨通了美樱的电话,电话那头“滴滴”声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听,然后就出现一个机械女声反复说“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我皱着眉挂断电话,不知道美樱又在搞什么鬼,难道她出门忘记带电话了?
时间在等待中一点一滴地流逝,半个小时过去了,奶奶没有回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奶奶仍然没回来。我开始坐立不安,奶奶没道理去这么久!
我抓起钥匙冲出了家门,5分钟后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了“相约”茶座,小黄花诧异地看着我。
小黄花指了指门口:“你奶奶来过,不过走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心下一凛,奶奶怎么可能走了这么久也不回家?
我没心思和她闲扯下去,转身走出茶座。小黄花所说的戴眼镜的男人多半就是赵先生,奶奶既然已经见到了他们,肯定把饰品交给了他们,没道理拖这么久,难道中间出了岔子?
我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一边往家走,说不定现在奶奶已经回家了,我得回家看看。刚走到大门口,我的心立刻就凉了,大门上挂着冰冷冷的大铁锁,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我和奶奶在百草镇并没有其他亲戚,奶奶平日也很少出去串门子,可以说她是个较为孤僻的老人,现在她能到哪里去呢?我想起奶奶走的时候说的话,她让我乖乖看家,等她回来,也许我在家里等上一阵她就会出现。
我抱着这样的希望,站在院子里望着大门,有风吹过都会让我的心一阵狂跳,可是直到太阳偏西,奶奶仍然没有出现。
前所未有的慌乱袭击了我,这感觉就像10年前听到爸妈的死讯一样,整个天都要塌下来了。接下来的三天,我用尽各种办法寻找奶奶,我到派出所报案,我跑遍了整个百草镇,我问遍了每一个人,可是奶奶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失踪得毫无线索。
几天的奔波和忧虑让我迅速憔悴下来,可是我不能放弃,我一定要找到奶奶,她是我生命里最亲的亲人!
第四天的傍晚,我晕倒在百草镇的大街上,怎么被人送回家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我身边坐着一个40多岁的女人,正忧虑地看着我。我的神智渐渐回笼,认出了这个女人,她是我妈妈的表姐,我应该叫她表姨妈,算是唯一一个和我家有来往的亲戚。至于其中的原因我只是模模糊糊知道一点儿,好像是因为当年姥姥和姥爷反对爸妈在一起,最后我妈和我爸只好私奔,所以很自然和娘家的亲戚都断了联系。我这个表姨妈和我妈从小关系最好,在我7岁那年她们才联系上,自那以后就走动得比较勤,直到爸妈死于意外,她就很少来了,不过一年也会来看我一两回,给我买些吃的穿的。
表姨妈看我醒了,拉着我的手心疼地叹了口气:“孩子啊,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呀。”
我扑进表姨妈的怀里,“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几天以来佯装的坚强迅速瓦解。我哭得死去活来,表姨妈不断地安慰我,过了很久我慢慢地平静下来。表姨妈问我,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奶奶的失踪如同爸妈的意外一样,都是我始料不及的,爸妈去世的时候我还有奶奶,可是现在我还有谁?
表姨妈陪了我几天,可是她终究得离开,走的时候她欲言又止,我强笑着让她放心。我理解她,她毕竟还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她的小儿子才七八岁大,离不开大人的照顾,而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
表姨妈走后,奶奶仍然没有消息。我时常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偷看盒子里的东西,第二天奶奶也许会再次让我去找人,如果奶奶没有出门,也许就不会失踪。但是这些永远不会成真了。
我的内心十分痛苦,可日子也要过下去,我每天都把奶奶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想着奶奶哪天回来,会笑着夸我长大了。
奶奶房里有个半人高的红漆木柜,上面挂着一把锁,她平日里从不让我碰。那天阳光很好,我想起奶奶说过,太阳好的时候就应该把养在房间里的花草搬出去晒一晒。我看着那些花草,因为这些日子疏于照顾,它们都显得无精打采。于是我挽起衣袖,一盆盆地把它们搬到院子里晒太阳,搬到最后一盆的时候,一把小巧的钥匙突然从花盆里掉了出来。
我好奇地拾起钥匙,这把钥匙我从来没见过,奶奶为什么要把它藏在花盆里?我拿钥匙逐一试过家里所有的锁头,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奶奶房间里的红漆木柜上。
我迟疑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能抗拒过内心的好奇,钥匙顺利地滑进锁孔,我轻轻地往外一拧,只听“咯楞”一声,红漆木柜上的锁头打开了。
我掀开木柜的盖子,出乎我意料的是,里面的东西简单得出奇,只放着几件衣服、一本相册、一本颇有厚度的线装老书,还有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我抖着手拿起信封,信封没有封口,我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慢慢展开,只见信上的第一行写着:“小灵,我是奶奶。”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过了半晌,我才擦干眼泪继续看下去。
小灵,我是奶奶。我不知你何时才能看到这封信,不过相信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奶奶已经不在你的身边了。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是你要相信奶奶,奶奶离开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现在我要告诉你几件事,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长期以来,我一直不让你接触我驱邪的首饰,其实是想保护你。我们家族的人天生体质特殊,对于邪异的东西特别敏感。你从小是在普通的环境里长大的,还没有学会保护自己的本事,奶奶不在你身边,你要特别小心,碰到让你不舒服的东西,一定要立刻离开,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
木柜里放着一本存折,密码是你的生日。那些钱是奶奶多年来的积蓄,其中一部分是你爸爸留给你的,你要珍惜着花,足够你往后生活用的。
奶奶想告诉你,我的离开也许只是暂时的,你不用找我,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坚强地面对。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充满了疑问,但是有些事奶奶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我们团聚的那一天,奶奶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好好保重,小灵。
爱你的奶奶。
我把信贴在心口上,哭得不能自已。奶奶实在太坏了,她就留给我这样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让我怎么安心?如果她有非要离开的理由,为什么不能带上我?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孤独、痛苦和委屈的情绪交织在我胸口,让我几乎不能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地平静下来,虽然我不知道奶奶为什么离开,但只要我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她有非得离开不可的理由,我只要相信她,相信她总有一天会回来告诉我真相。
我慢慢将信纸抚平,重新装进信封里。然后我在木柜里找到了一本暗红色的存折,存折上的金额足有20万之多!我坐在红漆木柜边上想了很久,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奶奶的心意虽好,但是我不想坐享其成。虽然理论上这些钱应该属于我,但是我不想以这种方式得到它,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我把东西一样样地又重新放回木柜,只留下了那封信。当晚我捧着信,睡了奶奶失踪后第一个踏实觉。
奶奶失踪的这段日子,我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看到奶奶的信以后我才渐渐恢复常态。百草镇是个有些历史的老镇,比起光鲜热闹的城市,它安静得就像个整天坐在摇椅里的老奶奶。不过幸而这里的人具有比城里人更浓厚的人情味,奶奶失踪这段时间,有不少人过来看我,给我带上点儿吃的喝的,安慰我几句,掉几滴同情泪,虽然并不一定是真心,但于我却足够了。
奇怪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刘美樱在这段时间里却一次都没来看过我,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我分明记得自己在奶奶刚失踪的时候曾给她发过两条短信,可是她却吝啬得一个安慰我的电话都没有,这和她平日的为人大相径庭,让我有些伤心。我心里憋着气,所以一直也没给她打电话。
今天我翻看手机的时候,发现它已经因没电而自动关机了。何时的事?
我一边给手机充电,一边在心里嘀咕,难道说美樱给我打电话我没接着?
我耐着性子等手机充电完毕,刚开机铃声就突兀地响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我一看正是美樱的手机号,总算这小妮子还有点儿良心。
刘阿姨是美樱的妈妈,美樱的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是她妈妈将她一手带大的。美樱本姓吴,后来改了母姓,刘阿姨是个很能干的女强人,开了一家效益不错的装潢公司。虽然生长在单亲家庭,不过美樱的个性并不孤僻,她们母女的关系也很亲密,我一直非常羡慕。
我没想到刘阿姨会给我打电话,急忙道:“没有啊,阿姨,我好长时间没看见美樱了。美樱怎么了?”
我的呼吸一滞,失踪,又是失踪!
刘阿姨在那边连哭带说,她说美樱已经失踪两天了。前一段时间美樱还好好的,可突然有一天美樱对着镜子又哭又叫又砸东西,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她本来以为美樱可能是谈恋爱了,和男朋友闹别扭什么的。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可是美樱变得越来越奇怪,总是躲在房间里自言自语地说话,也不吃东西,几天下来就憔悴得不成人形了。她吓坏了,每天连求带哄的都没有效果,只能看着女儿一天天憔悴下去。
前天上午她发现美樱不在房间里,以为美樱想开了出去散心,没想到过了一天一夜人也没回来,手机什么的也没带在身上。她把平日美樱爱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看见人。她想到可能是绑架,可是却没有人打电话来要赎金,后来她只好报警,可是警方那边也没找到人。昨天下午她开始挨个儿给美樱的朋友打电话,可是我的电话总是处在关机状态,她只好一直打,直到刚才才接通。本来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是现在所有的希望都成为泡影。
刘阿姨的声音非常嘶哑,支离破碎的哭声听得人心都揪成了一团。我了解她的心情,奶奶失踪那段时间,我何尝不是这么痛苦。
我竭力安慰着这个心力交瘁的女人,心里却是仓皇一片。
我不敢再想下去。
挂断电话前,刘阿姨让我仔细想想平日里美樱还有什么爱去的地方,她怕自己有什么遗漏,如果我想到了,就让我打电话给她。
我茫然地挂断了电话,脑中一片空白。我在房间里坐了很久,脑子才开始运转,现在不是想美樱到底为什么失踪的时候,先把她找出来才是首要。以刘阿姨对美樱的了解,美樱爱去的地方她不可能会遗漏,还有哪里是她不知道的呢?我拼命地想,终于想起一个地方。那地方在离我们大学有一段距离的后山上,有一次我和美樱到山上探险,无意间发现一间废弃的木头房子,房子很破旧,里面也没有什么东西,我猜那里可能是看山人的临时居所。
我和美樱觉得很刺激,当下就把那里定为我们的秘密基地,后来那地方我们又去过两次,再后来因为学业繁忙就把那个地方给遗忘了,现在,美樱会不会就躲在那里?
我火急火燎地冲出家门,外面正飘着小雨,我挥手招了一辆车直奔沿江市。
到了沿江市,我并没有通知刘阿姨,而是自己奔着沿江大学后山而去。我想好了,美樱在后山的概率并不是很大,万一她不在那里,刘阿姨岂不是又要经受一次打击?还不如我亲自去找找看,找得到当然好,找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因为下雨,上山的道路分外泥泞。我刚走了一会儿双脚就沾满了厚厚的一层污泥,走起路来分外困难。因为是初夏,满眼看到的都是大片大片的绿。而脑中存在的那条路径早就不复见。有人说一座山上的风景总是随时在改变,其实也不无道理,草木不可能总是按照同一个规律生长,况且自然界是最多变的。
我边走边思索,一步步艰难地向山上行进。我记得,那栋小木屋应该是建在半山腰的一片松树林子里,松树长得特别高,小木屋被周围一圈高大的树木遮挡,几乎连点儿阳光都见不着,衬得格外阴森。当时我和美樱好奇心重,越是阴森的地方就越感兴趣,所以才会把那里定为我们的秘密基地。
在山中徘徊了将近两个小时,我才看到那片有些眼熟的松树林子,我精神一振,倦意尽消,快步朝里面走去,走了没一会儿,果真看到了那间小木屋。小木屋没什么大改变,只是比我记忆里更破旧了一些。屋顶墙面原本刷得鲜亮的黄色漆,现在早已斑驳成糟乱的浅棕色。断落的烟囱,没有玻璃的窗户,露洞的墙面,只连着一片合页的大门,这一切都在显示着自然界对于小木屋严酷的摧残。
我突然停住脚步,怀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不能称之为屋子的小木屋,木屋里黑洞洞的,勉强“挂”在门框上的木门随着风雨轻轻地摇晃着,不时发出“吱嘎”的声响。整个屋子简直就像浸在水里的一块烂木头,衬着周围的环境,让人生出许多不好的联想。
我直直后退了一步,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冲动了,美樱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方来呢?这里只是我们一时的兴趣,再次找到它,几乎耗费掉我一个上午的时间,美樱还会记得这里吗?更甚者会在这个破烂的让人下不去脚的鬼地方待上两天两夜?
我摇了摇头,为自己容易冲动的个性叹了口气。这里实在让人待不下去,更何况我在雨里浇了两个多小时,即便是初夏,也觉得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发寒。我重重打了个哆嗦,转身准备下山。
这时,一个奇怪的响声在我身后响起,像是骤响的风声,又像是呜咽声。我一愣,全身上下瞬间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是我。”随着声音,一张白得有些瘆人的脸孔从小木屋的窗口冒了出来,眼睛下严重的黑青像被人用力打过一样醒目。
我惊喘一声:“美樱?你竟然真在这里?”
天上的小雨渐渐停了,我和美樱坐在小木屋里,她靠在一块积满灰尘的木板上,身上突兀地穿了一件比较厚重的外套,可是还像觉得很冷似的,双手紧紧环着自己的身体。
我不知在哪儿看过,这个动作是需要获得保护的一种表述。
小木屋里弥漫着一股灼烧的焦味和浓重的酒味,把屋里原本很浓厚的灰土味儿都给掩盖了下去。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可有些小洁癖的美樱似乎毫不在意,只是目光呆愣地瞅着我,原本美丽的脸憔悴得像即将凋谢的花朵。
在她的脚边散落着七八个空酒瓶,脏乱的地上还有几根烟蒂,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看到。这两天她是怎么生活的?光靠这些烟酒吗?
我想起刘阿姨跟我说的话,她怀疑美樱是因为失恋所以才有那么多怪异的举动。我觉得不像,我所认识的美樱是个很骄傲的人,她绝不会为一个男人自苦到这种地步,她认为让人抛却尊严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真感情。所以很难想象,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美樱,”我小心翼翼地说道,“刘阿姨很担心你,跟我回去好吗?”
美樱好半天才摇摇头,一脸痛苦地埋首在膝盖里,然后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哭声从她的膝盖里传了出来。
美樱猛然抬起头来,把我吓了一跳。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声音也是:“这次谁也帮不了我,我完了,洪灵。”
我被她眼里的绝望骇住了,过了好半晌才愣愣地道:“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美樱?”
美樱看着我,眼泪一长串一长串地往下掉,最后喊了一声小灵,靠在我肩膀上痛哭起来。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陪着她一起掉眼泪。我们哭了很长时间,兴许是情绪得到了发泄,美樱渐渐平静下来。
我告诉她,刘阿姨是多么心焦地在找她,还告诉她我奶奶失踪的事。美樱的神情里充满了惊讶,看来她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我和她聊了一会儿,再次提起让她跟我一起回去。美樱神情苦涩地叹了口气,突然开始解外套上的衣扣。
我惊喊一声:“美樱,你干什么?”
“看到我这个样子,你还会让我跟你回去吗?”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头皮几乎都要炸开了。在美樱的胸前,正确地说是她左胸下方到腰部那一大片地方,赫然长着一张人脸!
那张人脸的大小和正常人脸差不多,眼耳口鼻俱全,只不过那双眼睛是紧闭着的,并不见任何毛发。这张人脸形态丑陋,那突起的额头上长着密密麻麻的疙瘩,鼻子像是被人摔在地上的烂柿子。更可怖的是这张脸上布满了伤痕,有些像是划痕,有些则是圆形的烫伤,有些伤痕上还渗着丝丝鲜血。
这张脸就算放在一个正常人的头上都显得可怕,更何况是长在人的身体上。
“我这个样子,你还会让我跟你回去吗?”美樱凄楚地重复了一遍,缓缓地向我靠近了一步。
我被吓得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直到身体抵到小木屋的墙才停止。
我缓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对美樱多大的伤害。我后悔万分,急忙来到美樱跟前,拉住她的手:“我不走!说好了当一辈子朋友,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
美樱面色惨淡:“怎么面对?我这些天好几次想自杀,可是始终没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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