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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裾.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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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裾》
作者:千岁忧
开章
阴间,地府。
“老鬼,你有点不对劲,非常之不对劲。”
叶细用最新学会的上下惯通之术使劲地在阎罗展里撒欢,阎罗王不知道为什么,把殿中的鬼判都撤下去,整个殿堂空荡荡地,连鬼气都淡了不少。
阎罗在殿上坐着,手一招,地上便显现出一个呆呆的鬼魂,他皱着眉毛道:“你看错了。”
又一挥,地上又干净了。
“绝对的,刚才你让殿里所有的鬼判退下去开始,便换了十七八个造型,还不停地伸手招鬼魂来这里,以我对你的了解,肯定是有什么事你才会不停地变换形象,出什么事了吗?你在等什么?”
阎罗咳嗽一声不再变换身形,一手支颌,一手在案上敲击:“也许过会儿有一带着铅华神息之人到来,只是不知是男是女。”
叶细一听来了兴致,能让阎罗王都算不到的事,应该很有趣,转念一想,偷笑道:“来来来,我同你打个赌,猜此人是男是女,输了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哦。”
阎罗暗哂,这个叶细自持身份特殊,最近越来越胆大,不是打这个赌便是打那个赌,倒也叫她讹去不少好处。不过地府千年,有趣的事本已不多,赌是最能调节情绪的。当下微一点头:“我选男。”
叶细一拍手:“那我自然是选女人了。”
说完摩拳擦掌地等待着最后结果。
身死
嘉庆朝历来都有赏花养花这一风俗,京都更以天锦来命名,寓意花天锦地、繁花似锦。世人跟风崇尚此物,普通人就算是不会养花,也要买花,家家户户摆满花盆。到了繁华盛开的季节,走在天锦城中如入花海,人人簪花出游,若你偶然走到一座只有青树郁郁,藤萝蔓绕的府邸外,那便是走到了城中唯一的郡马府。
说起这郡马爷左文华,人人都会兴起嗟叹之意,十八岁入京应试,夺得状元之魁,偏又文武双全,颇得皇帝赏识,本应有大好前途,怎料却被明珠郡主瞧见,请了旨意赐婚,做上了郡马。
明珠郡主顾名思义,掌上明珠也,按说她应该是嘉庆朝最幸福的郡主。自出生之日便注定是个享尽荣华富贵的女子,公主是娘亲驸马是爹,又是两人恩爱无比的产物,只是不知为何完全没有继承两人的优良传统,生得是其丑无比。虽然鲜少有人能得见丑到何种地步,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所以天锦城中百姓都知道公主和驸马生了个丑女。除了丑点,她倒也没什么大毛病,长辈们她多有怜惜,加上身份尊贵,自小也不会受什么委曲,平时就喜欢侍弄个花草。
但是,她十七岁那年偶遇新科状元左文华,一时想不开忘记才子要配佳人这个理儿,向她的皇舅舅讨来做了郡马,自此落了个恶女之名。城中千金莫不替左状元惋惜,大好有为青年就此被一个丑女糟蹋,有情有义者还为左状元洒泪不已。
楚月今年已经十九,自小长在郡主身边,服侍得很用心,而且长相极好,郡主自成亲以后便有了郡马府,可她诸事不理,府中诸事倒都要楚月来操心,拖到了十九岁了还没有嫁人。于是便又有了传闻说她早晚会跟了郡马,与主子共侍一夫,所以地位超然。
这明珠郡主想方设法进了莳花苑,初时隔两三日还回府一趟,后来见无人知晓,便索性住在那里专心侍弄花草,只留了楚云在身边服侍,府中事物便交与她的大丫鬟楚月负责。楚月日日得哄着下边人做出郡主还在府中的假象,又得管束知情的几个贴身奴婢,驸马府、宫里来人还得应付,就怕哪天出了什么差错会影响到郡主那差得不能再差的声誉。
今日,她交待了大小事情,抽出半日空闲,又往莳花苑去找自己的主子,劝说其回家。
莳花苑位于天锦之东,跟文武学苑一样,都是皇家供养的学院,有兴趣的门阀世家将家中子弟送入苑内学习,半日学文,斗日学侍弄花草,直将这当成了一项高雅的艺术。
兰芷院是莳花苑内一处植满兰草的小院,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观赏邬家女子溶月栽种出的新品,一株兰花在众人注视中含羞而立,长长的叶子斜出或半垂,花梗开放着数朵淡玫瑰色的花。
“溶月妹妹,这花倒也应景,一入春便开花,我还以为它只会长叶子呢。”一身材高挑,脸上有数颗淡淡麻子的女子从鼻孔里哼出来几句。
她身旁跟着的三个女子皆捂嘴轻笑,更有一人大声接话:“这花怎么连个香味也没有,难道长了些不是绿色的叶子?”
邬溶月微窘,要知道时下的名花皆为香花,有的花开香气浓郁地仿佛要将人薰倒,越是这样,越是奇花。如今她期待已久的宝贝终于开花,却没有半分香气,人前竟要丢脸。
蹲在一旁听这些无聊争斗的明珠低着头没有站起:“没事,花香只是较淡而已,并不是全然没有。”
自有与邬溶月交好的人凑近去一闻,喜道:“真的,是有股子清香,还很好闻。”
邬溶月转头向起先说话的女子道:“初芸姐姐,是花怎么可能没有香气呢,不信你仔细闻闻。”
嘴上同司徒初芸说着话,却偏不自觉偷眼看向一旁的俊秀男子。
暮璟公子自来到莳花苑后便隐隐成了众人之首,先不说他容貌有多出众,单说他以十年之功培育了一株奇花绿云便在嘉庆一举成名。这莳花苑多的是豪门世家挑选出的青年才俊选送进来,不外存了争比之心,更有美女被皇帝选中成为后宫妃子的先例,这简直是为想出头的人提供了一个绝好机会。
司徒初芸便是四大世家之一的司徒家的四小姐,因其在莳花一道颇有天份,才被选送到这皇家莳花苑。她也正悄悄把爱慕的眼光送给暮璟公子,可暮璟公子生性不喜与人接近,似有洁癖,所以无人敢近他两步之内。
暮璟公子不是司徒、凤、邬、燕四大世家之中任何一家的人,他来自一个小州郡中的小富之家,明德五十七年春各州郡还在挑选本年到天锦城中参加斗花盛会的人选时,他因这一株绿云被州郡老爷视若奇珍,亲自派人护送其进京,盼其能一举夺魁。那一年那个十八岁的少年携着那本金边绿云入得天锦城中,不知迷煞了多少闺阁女子。谁料他进京之后,却将此花送与因缘际会来到会场的当朝太傅,如愿进入了莳花苑。
这里的人无不为他气质心折,故而均称他暮璟公子。
“暮璟公子,你看这花开得可好?”
邬溶月鼓足勇气,羞涩地问这个一直未开口说话的男子。
暮璟公子却象在思索别的事情,他停了一下才简洁地说了句:“甚好。”
邬溶月不由将手捂住飞红的脸,能得到暮璟公子的夸奖让她有些晕乎。
没人发现蹲在一角的小尘弯起的嘴角,她一向怕别人注意她,总是打扮成最不起眼的。
司徒初芸本来要走,但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指着蹲在一角的明珠道:“这不是你的好姐妹吗,溶月妹妹?听说叫什么明珠,哈哈,真是名符其实。”
邬溶月有些尴尬,咬着嘴唇瞪着司徒初芸,眼似要喷出火来。
明珠依旧侍弄着手中的花草,自来到这里,没人得知她的身份,于是她长得丑便被人不断评说,额高眉稀,鼻宽嘴大,再好的罗衫穿在她的身上也失去光华。这是一个人人知道的事实,父母长辈疼爱,下人畏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的夫君永远一副清冷模样,待她如上宾,全是为了她丑。
邬溶月挡在了小尘的面前,努力压抑心中的怒气道:“你想干什么?”
“喂,丑女,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我听人家说你比那明珠郡主还丑,哼,丑人多做怪,邬溶月,我看你这里栽种的花草开得如此妖娆,怕不都是她替你种的吧?身为四大世家之女,居然是个有名无实之辈,你真丢邬家的脸。”司徒初芸顾不得心中倾慕的暮璟公子在场,誓要让邬溶月适才的风光揭去。
邬溶月一生的痛处便在此,她们邬家到她这一辈,皆是男孙,只有一个女子,老祖宗们也存了让她入宫的心,从小便尽心栽培,发现入得莳花苑后能得见天颜这一途径后,便也将她送了进来。到这里后便遇上了明珠,她虽然长得丑些,身份神秘了一些,可却是很照顾自己,在明珠多多帮衬之下,邬溶月才在这莳花苑里顺利熬下去。她满脑子风花雪月,来到这里见了暮璟公子后,便为之失落芳心,其实这莳花苑只要是女的,哪个不爱暮璟公子?就连苑中的花也为他着迷,人人说道暮璟公子到了哪里,哪里的花就会开得更艳。
邬溶月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名声问题,她抱着双臂站在这个最好的朋友面前:“你说话小心些,居然敢指摘明珠郡主,谁给你的胆子?再说了,我丢没丢邬家的脸,用不着你管,更不许你找她的麻烦!”
司徒初芸自觉失言,心中懊悔不已。
暮璟微微皱眉,难道刚才看的那本兰花是这个叫明珠的女人栽种出来的?
“明珠姑娘,不知这一本兰花可有名字?”他言下之意已经确定此花非邬溶月所栽。
明珠头也未抬,轻轻拽了拽邬溶月的裙角,邬溶月不负她望,抢着答道:“因为它开花的时节正是春回大地,万物更新的岁首,因此我们称她为拜岁兰。”
暮璟公子抚手赞道:“好贴切的花名,姑娘果然兰心蕙质。”
他只说姑娘,却没说哪位,让人一时不知是在夸谁,可就这也够让其余女子心中微涩,司徒初芸见再无甚可说,但率先带人离去。
暮璟公子拱手道:“改日暮璟再来讨教,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嘉庆朝的少年们盛行穿束身衣衫,衣袖却极广,暮璟一举手一投足无不透着风流态势,邬溶月娇羞不已:“不敢不敢,暮璟公子你言重了。”
待人都走光,邬溶月跳转回身,一把将明珠拉起,喜道:“明珠,看到没有,暮璟公子都说这花甚好,唉,如果咱们多栽出来些奇花,那他不是天天都会过来,我天天都能见到他?”
讲到最后,已经开始臆想。
明珠完全不似刚才在人前表现的那般自卑和畏缩,轻轻哂道:“我说溶月,你还是为年中的斗花大会多做准备吧,你家邬少奶奶可是有交待,一定要得个名次才好,不然到年底回家,邬大公子禁你的足,看你怎么办。”
想到邬家和自己的爹娘,邬溶月不再兴奋:“明珠,咱们俩换换得了,我不要姓邬,什么邬大公子邬少奶奶,谁家的爹妈会是什么公子和少奶奶?窝囊。”
她一直不满爹娘听从老祖宗们的意思,将她送到这个地方,什么入宫不入宫,她向往的是倾心相随世世生生的缘份,踏马 。
明珠在心里忍不住乐,换换?换成她这个貌丑如无盐的女人?她弯腰把手中的花铲子放好,轻轻呼出一口气,刚才没来得及退出园子,被一群公子小姐逼得躲在一旁培土,累。
“明珠,你所有心思都花在了种花上面,不能明白我这个俗人的想法,唉,算了,咱们去前面用饭吧?”
拒绝了邬溶月一起吃饭的好意,她独自出了苑门,连丫鬟楚云也没带便往山上走去。刚出苑门没见步,就被候在外面多时的楚月拦住:“郡主,郡马爷再有几日便返回京城,您还是早些回府。”
楚月苦笑,因为府里能来的人都来了一遍,没人劝得回她,郡主自从到这莳花苑后,便把身份忘得一干二净,以前看重的郡马也抛在了脑后,她身份尊贵,要得怎样便怎样,无人敢逆她的意,自己身为虽是个大丫鬟,看似能说得上话,但因为郡马有次醉酒抱了她,从此身份尴尬起来,郡主疑她,郡马避她,真真是一团乱麻。
“郡主,你是怨郡马爷去的时间长了吗,这个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啊。这里清苦,郡主是千金躯,何必呢?你的手上都起茧子了,这怎么行。”
明珠伸开手自嘲道:“这正好与吾貌相符啊。”
楚月“咚”地一声跪下:“求郡主莫再作践自己,您是公主和驸马爷的心头肉,总在外面受苦让奴婢们何以自处?”
想到左文华马上就要回来,明珠再一次后悔自己做的第一件出格的事,那便是自不量力要嫁给太过出色的左文华,城中传言有多难听,她现下也知道,就是不知道是她糟蹋了他?还是他误了她的韶华?难不成她丑就活该全是她的错?
月余前府里传信,说是她的夫君大人结束出使返朝,他走的这近一年时间里,她的心态反倒轻松不少,如今他要回来,只让她觉得沉重。
楚月还跪在地上不起,明珠淡淡地道:“楚月,你且起来,这儿不是郡马府,跪来跪去让人看见不好,你先回去,不是还有几天吗,我还有些事未办,等到了时候我自会和楚云回去。”
打发走了楚月,她继续往山上走,莳花苑在天锦东的婆娑山脚下,风景气候最是适宜,出得苑门不远南就是皇家园林,北则是千年古刹严华寺,据说源自西方圣地,里面都是得道高僧。嘉庆人崇信佛教,更喜以鲜花供奉,莳花苑提供给严华寺日常所需的花用。所以莳花苑并不是在荒郊野岭,只有往那婆娑山上高处行去,才能领略城郊风光。
在山路上走了一段,她忽然停下,纯粹是感觉有人跟在后面,本以为是楚月不放心她跟了来,向后望去,却没看到踪迹,暗笑摇头,有谁会注意一个丑女到哪去?
分花拂枝转了又转,来到一处仙境似的所在,这里整整齐齐种着一小块不知名的植物,开满了白色的花朵,密密麻麻一小片,明珠先对着花儿们道了声:“今日我来得晚了些,是不是都渴了?不要急,我马上给你们浇水。”
说罢便从一旁的大石缝中拿出来个水壶,掀开岩石壁上的一丛藤蔓,露出里面一股暗流,一壶又一壶地接水挨个为它浇水。枝头的花朵象是听懂了她的话,顺着轻风纷纷点头,等她将花朵全部浇完,坐下来,看着花丛脸上尽是满足。
她的夫君就要回来了,可她一点也不欢喜,又对着花朵自言自语:“这可如何是好,势必是要回去的,倘若我不能再来此地,你们该怎么办呢?”
“这是你种的?”
明珠回头一看,却是适才在园中告别的暮璟公子。
只见他脸上迷茫,指着这片花草出声相问,似是无法接受这些花草的出现。
明珠不喜有人出现,还是个好看的男人,她少不更事的时候犯过太重皮相这个错误,如今见了暮璟公子只想避开,可这里是她先来的,要走也是他走。不是吗?当下轻轻答道:“原来就长得有,我无意间发现,便每日来整理一下。”
“可居然有这么多!真让人不敢相信,世间一株本已难求,这里居然有这么多。”他有些狂热地对她说着:“你知道铅华有多难找多难养吗?”
“铅华?我并不识得这是什么花。”她都叫它们解语花,从见到第一天,她就习惯同它们说说话,奇怪的是,她说什么,它们都点头,这让她心中惊喜。
“这是上古书中才会存在的花,传说只生长在我朝西部的圣地,而且近百年来圣地也难觅到一株,此花生性奇特,甚是难养,离了原生长地,便立马枯萎,极是可惜。”他不由细细与她解释,当她是莳花圣手,跟她的美丑全然没有关系。
原来如此,她原先曾想带几株回苑中栽种,都没成功。
“你怎么做到的?”暮璟公子在她给铅华浇水的时候在远处观察了半天,着实想不通是何原因,才忍不住现身相问。
明珠想世事本就如此,她也是无心为之,苦心经营的反而得不到呢。她皱眉道:“我以为这花除了古怪,没什么特别的,而且这花没有一点香味,贵重不到哪去。”
暮璟心中嗟叹,若不是自己有缘得知这花的形状和特点,定与她一样误会这不过是寻常白色花朵,殊不知花名的寓意便是洗尽铅华,白色无香,在佛家眼里,花竟是荤的。最神奇之处便是与此花相处日久之后,有缘人便可与仙人神交,这只是传说而是,单凭它是圣地之花,便可谓是天下奇葩。
他小心翼翼地附身轻触花身,摩挲良久,抬起头时小尘捕捉到他眼中的一丝落寞和遗憾。
怎么,似这般出色人儿还会有同她一样的落寞?
明珠不明白为何要说可惜,下一刻,她被一枝天外飞来的利箭射中心房,抬头惊呼之中无法承受的痛楚漫天漫地袭来,感觉胸中热血如泉般外涌,身子一软便要向花丛间缓缓跌落,半途被暮璟公子伸手揽在怀中,她勉强抬眼看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庞,他面无表情,低垂的眼睑半掩着幽深的黑眸,近乎残忍地吐出一句话:“明珠郡主,别污了这些铅华。”
他知道她的身份!难道是他要她死?一瞬间明珠似乎想到点什么,可终究无力地垂下了要抓向他的手。
暮璟公子怔怔地立在那里,就那样抱着她一动未动,对面的岩壁上飘下一道人影,身形半跪于地:“恭喜公子觅得奇花,公子?”
暮璟公子将手中尚有温热的尸体放到地上,伸手摘下一株洒有她血液的铅华,为她别于衣襟上,轻轻道:“她身份尊贵,你要好好安葬,可也别让人察觉了踪迹。”
重生
入得阎王殿,休得望山归。
明珠郡主浑浑噩噩来到了阴间,远远地鬼影幢幢,看得她心惊胆战,就这么便死了嘛?公主娘亲与驸马爹爹怕还不知道她如今的遭遇吧?郡马呢?那个与她貌合神离的夫君,可曾回来,可曾得知?如此甚好,能摆脱她这个丑女,郡马终于可以松了口气吧?一瞬间满心凄惶,她着实不能相信自己已死,可脚下虚浮,浑身无力,轻飘飘地浮在空中,到底是事实。
只是为何衣襟上有朵带血的铅华,它不是不能离开那片生长之地,难道花也有魂魄吗?这让她想起那暮璟公子,连带着回想起自己是如何死去。终是污了一朵他看重的圣地铅华呢。她把这朵带着她心头之血的花从衣襟上拔下来,拢入了衣袖。
虽然这二十一年她过的善乏陈足、波澜不惊,可还是留恋人世想做个人,呜呜,这个该死的暮璟公子,她没想过要糟蹋他,他却来害她,若有机会,她要将他千刀万剐!
远远似有人声传来,不,到了这里应该说是鬼语!好吧,她朝着有鬼语传来的地方飘去,还没到跟前,便被一股大力朝后吸去,翻了几翻后掉进一间殿堂,整个人摔得晕晕乎乎,还没爬起来,一道身影便冲到她面前掺起她:“哇,是个女的!哈哈,老鬼,你输了!”
这是什么地方?她突然觉得象是回到人间,做人的感觉一下子全部回了来,因为在这里做了鬼的她不会飘浮,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掺她起来的女子穿着奇怪的短袖衣裤,拉着她左看右看,扭头对上首坐着的老者道:“老鬼,她看起来很一般啊,哪有你说的铅华神息,快用你的法力看看,她是什么来头?”
这女子好生无礼!明珠郡主心中不愉,生前得就够窝囊了,做鬼也要被人说丑!她坚定地拂开那女子的手,看来无论凡间地狱,样貌都是位居第一。
殿堂上首的老者哼了一声道:“不高兴!”
说完话的瞬间变成一个玉面小公子,真的很小,只有四五岁大的模样,他一拍桌子用稚嫩的嗓音道:“下方何人,源何来到本殿,快快与咱家一一说来。”
明珠郡主看得张大了嘴巴,本来是知道已到了地府的,可眼前这变幻莫测的情形却让她不确定起来,不是应该处处鬼嚎叫、阴森恐怖吗?可这里布置得比皇家宫殿还要明亮奢华。
她刚开口,旁边那个古怪的女子已忍不住笑出声:“大仙?我的天,听起来象在是叫狐狸精,太逗了,比前些天那个女人叫你小受还要搞笑。”
上首坐着的小公子眼睛一眯,又变作头带平天冠,衣着玄色滚龙袍的成年男子,不善地看着笑意古怪的女子:“叶细,你是不是特想再到十八层地狱一游?”
她乖乖退到一边去,让正主发话。
阎罗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明珠郡主:“你身上有圣地铅华的气息,我记得你那一世间的圣门早就生了故变,一尘毁尽铅华,世间已无此花,你是从哪弄的?”
她做人做习惯,但身为一个新鬼,讲述着自己猝死的经历着实古怪,到最后她皱眉停下,心口莫名剧痛起来,手中花朵上的血光突然变盛,惯常平静的心突然有股不寻常的恨意升起:暮璟公子,是你害我!匆忙想松手扔掉手中花朵,带血铅华却奇异地自动回到她袖中。
“哇,是个郡主,可你穿着打扮,身形样貌,没一点象啊,难道你有个后娘?不给你吃不给你穿?”叶细围着她转了几圈,好不容易遇上个有趣的女鬼。
那边叶细已在沉痛地发表高见:“妹妹,那上面说你才21岁,不过已经成亲,真的吗?显然,又不知是阴曹地府哪个环节出错,连累你枉死。同是天涯沦落鬼,我也一样是被大神的失误给丢到这里,不要紧,谁欺负了咱们,咱们就欺负回去,挺起胸膛,向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祉讨要回属于你的那七十多年,人生而平等,即使他们是神,也没有随意夺取你生命的权利!”
想到自身的遭遇,叶细越发激动,她就差没有高呼“打倒牛鬼蛇神”的口号,转身看到阎罗充满期待看好戏的眼光,她蔫了下来,弱弱地道:“其实阎君一定有解决办法,相信他,没错的。”
委委曲曲地坐到一边,哀悼自己悲惨的命运去。
明珠总算回过初初那股劲来,原来这里还是地府,上面那个真是阎君,她本命不该死的人,却阴差阳错提前来报道。
阎罗揉揉眉心,略一思量:“明珠郡主,今生已往,来生可去,世世生生不断轮回,你对下一世可有何要求?”
她越发将身子挺得直些,嘴角甚至带了一丝微讽,她想到生前自己等人才是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许多人的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现在,世人凡俗,面对法力无边的阎君这样迂尊降贵的补偿,是不是该千恩万谢?她淡淡地道:“无求。”
“这样吧阎君,若可以,我还想回我原来生活的朝代,想想我是枉死之人,现在还没弄清楚那暮璟公子为何要杀害于我,若不能,那么下一世是什么样子都无所谓了。”其实她还有些话没说出来,她想看到在世的娘亲与爹爹,还有那个与所谓的夫君。
阎罗摇头,没想到这个女人竟这么决绝。正要再说些什么,叶细跳出来:“且慢!”
“刚才咱们是不是打了个赌?”她得意一笑:“而且你输了,按照约定,你得满足我一个愿望。”
阎罗透过平天冠垂下的珠帘盯着叶细,眼神有些捉摸不定,口中却不在意地道:“这跟她去转世投胎有何关系?”
叶细眨眨大眼睛郑重地道:“有大大的关系,我的愿望就是满足她刚才提出来的,死而复生,死不可怕,关键是明白自己为何会枉死,我支持她。我若是她,也要重生于世,找到那个人,尽我所能报复他。”
阎罗缓缓点头:“好,这也无妨,只是她的尸身此刻已经没有了,需得附体重生,做另外一人才行。”
什么是重生?明珠郡主不太明白,叶细忙替她一一解释,重生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还魂,就是借尸还魂,也就是说,她会附身到一具新鲜热乎的尸体上复活。
明珠郡主被吓住了,叶细又开始独自意淫:“重生也不错,变做一个美貌女子更不错,报复一个人有很多种办法,最极端的便是让他爱上你,在他欲罢不能的时候你一脚将他踹开,羞辱他的灵魂,折磨他的肉体,这个暮璟公子长得如何?咦,看你的反应就知道他是个帅哥,哇,想想就有爱。”
明珠郡主虽是个已婚妇女,却从未听过如此露骨的话语,只得把头低了又低:“我有夫君的,虽然他并不甚在意我。再说我干嘛要这么费劲去报复他,直接让人将他丢入大牢判他个斩立决多痛快。”
说完自觉不妥,她即便是死而复生,也不可能再有从前的权重,不是郡主,见不了父母,更别说找到皇舅舅让他为自己做主,又怎能让别人相信暮璟公子杀了“自己”?
看着阎罗和叶细了然的目光,她沮丧道:“倒是糊涂了,人死如灯灭,那暮璟公子也不会告诉人家的,他明明知道我是谁,究竟是何缘故?”
叶细指指阎罗:“问他不就知道了?”
“还请阎君明示,这一切究竟是何缘故,究竟暮璟公子为何害我?”
“你的命格在遇到圣地铅华的时候,便已开始改变,关于这点,我卜算不出,而且以后将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明珠郡主扯扯身上的衣服,还是死前那身布衣,叹道:“其实荣华富贵也罢,平民百姓也罢,做什么人都不快乐,我本来是想尝试不一样的平民之乐,又何曾想过临了居然会死得这么寒酸。”
叶细见她闷闷不乐,便道:“就算报不了仇,换个身份去感受这花花世界,想来也是件痛快的事,如今那么多穿越女,前赴后继,穿越时空大潮经久不衰,想来定是件极为畅快之事,你不想试试吗?他们说我的命格也很奇特,投胎重生这些好事都轮不到我。听我说,如今好多都是今穿古,我看你就古穿今吧,我们那里有电话电脑电视机,女性地位也高,比这里好上万倍,阎君,我修改刚才的愿望,我希望她穿到现代去,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阎罗觉得叶细越来越胡闹,看到她马上又要老鬼两字叫出,又解释道:“我刚算得出她还会在原来的朝代生活。”
明珠郡主踌躇不已,只是这种情况下,自然是选择最利于自己的吧,她抬头道:“阎君,我照这么说我不回去也得回去,还被一朵花给影响了?这算什么?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这许多,就如这位叶姑娘说的一样,原有的记忆、容貌、地位统统都要,可得说好了,必要时候你们可得帮我一把。”
她说的容易,阎王失笑:“你倒会讲条件,使唤人的本事一等一。”
一听得她做了决定,叶细立马跳起来道:“耶!老鬼,咱们来打个赌吧?”
“赌什么?”阎罗有些痛恨自己,最近沉迷赌道,她总能想到稀奇古怪的赌法。
“赌她会不会遇见那个暮璟公子,然后用我说的方法报复他。”叶细心中想,男人都很犯贱,暮璟公子乃接招吧。
“你赌她会?那我赌她不会。”阎罗心中想,世事总无常,她就算变美了,也没有那种手段。
“前提是你不准作弊,万一你输不起动用法力干预该怎么办?”
“我用不着。”
“好,击掌为誓!”
“啪、啪、啪”三声,明珠郡主本尊做了这个诡异赌约的见证鬼,还是老规矩,输的一方答应满足对方一个要求。
接下来就是讨论她该重生到谁的身上,基于她本人无法接受给自己挑选肉身这一事实,而是由热心的叶细大力承担下来,她兴致勃勃地同阎罗商量哪个好哪个坏,哪个脸丑哪个脸俊,总之,她说好的必定阎罗反对,阎罗说妙的她一定唱反调,明珠郡主闲闲地坐在一旁做事不关已样,其实这阴曹地府好像蛮有趣的。
最后还是阎罗拍板:“就去凤家吧,这可是四大世家之首,地位高,这个肉身又是新鲜刚死。别再反对,她已经在这里呆了半日,世间已过半年,若你再故意跟我唱反调,世间过了百年也说不定。”
叶细不受威胁:“地位高能高过郡主?哼,真没有常识,好啊,我天天对着你这个老鬼烦也烦死,明珠来得好,我巴不得她能留下来陪我。”
眼见着又一场舌战要为了自己重生在谁身上而开始,明珠郡主只得表态愿听阎罗的安排,其实她很佩服叶细,敢这样同阎罗争论,她再一次怀疑这里是阴曹地府这个事实。
叶细怒其不争的同时还是替她着想:“这个女人是订过亲的,可是未过门便被男方给休离,你们古人最重名声,想来今后不会有好日子过,小尘,你可要想清楚啊。”
休离?看来自己就是这块料,生前不被夫君重视,这还没重生呢,就被休弃。明珠郡主挽了叶细的手道:“没事,有这样的家世,什么样的男人找不来,我不介意,总之不会孤苦无依就行。叶姑娘你人真热心,我一定是前世修了天大福份才遇上你。”
叶细也回抱着她:“明珠郡主,你一点都不象那些刁蛮公主,不过你要记得坏害遗千年这个道理,在重生的日子里努力做个坏人吧,我会找机会去看你。”
阎罗插话道:“这朵铅华与你不离不弃,我会用法力将它嵌入你的身体,以后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危险必可逢凶化吉,可你虽能保留从前的记忆,却不可透露与他人知道重生之事,切记。”
明珠郡主拈着铅华犹豫:“这我懂得,只是我并不想要铅华,在我心里,它实为不祥之物,可免则免。”
这种心情对她这个爱花之人来说,实在少有。
“你到这里,可曾见十殿中哪个小鬼来拘你?”
“没有,连到了这阎罗殿,也没见到那些判官、鬼使。”
阎罗哂道:“你有铅华护体,各路神鬼见了你都要绕着走,哪个敢去烦你,若不是我在殿中突有感应,你还要游逛下去。”
她还以为这是不是阴间呢。
叶细不同意:“我也是鬼,为什么能和她接近?”
“早说过你命格奇特,以为我在骗你?”
她撇撇嘴:“连重生投胎都不能,有什么奇特的。”
阎罗也不同她计较,自去安排明珠郡主与她要重生成为凤家之女凤尘晓的事。
被救
寒冬腊月,四处飘雪,直染得天地一色,在这苍茫茫的大雪中,一辆马车艰难地向北而行。这是一条已荒废多时的官道,山野杂草丛生,厚厚的积雪使得几次走到岔处,辨不出哪里才是正途。
赶车的汉子围着羊皮袄,头上用布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睛来,不时被落下来的大片雪花打得睁不开眼来,心中不住咒骂这鬼天气,连带着抱怨车中的主人。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座房屋,被胡乱生长的树木遮挡了大半,没有院墙,只得一座孤堂单单立在路西不远处,车到近处才看得清,原来是座废弃的小庙宇,门板都未能保存下来,一片残破景象。
这样的地方没有人会多看一眼,赶车汉子将马车吱呀吱呀地缓缓驶过,车中专出主人清冷的声音:“小武,且停一下。”
沈诚推开车窗,一股风带着大片雪花抢进车内,雪花盘旋着打转,落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在意,目光逡巡着想要找到刚才闻到的清香来源。刚才在车内盘算着今年商号的入与出,突然鼻子无端嗅到一股清香,似有似无,让人精神一振,不由出声让小武停车。
他下车,踩着厚厚积雪向小庙走去,愈近愈是确定香味来自于庙中。奇哉怪哉,他一向心志坚定,竟受这清香所引,欲探明真相如何。
小心翼翼地踏上台阶,跨过门槛,一袭满是灰尘的旧帐垂在眼前,挡住庙内一切,轻轻撩起来,庙内一切尽收眼底,果然,供奉的菩萨已不出来是何方神圣,香案坍塌,杂草已深入到内堂,枯黄冷清无比,只有菩萨身后露出一枝开着淡淡的白花的弯枝。
沈诚仔细一看,原来是后墙窗外一树腊梅盛开,枝杈不知怎地伸到窗内,又执拗地绕了个弯,拼命想递伸到菩萨眼前,只是再无可能生长,盛开着白色的梅花停滞在那里,不依不饶地散发着清香。
这真真是怪事,此等季节,应是红梅盛放,腊梅香是香,可应该在早春时节开放,眼前这树腊梅花该作何解?沈诚一嗅再嗅,总也嗅不够,庙外小武已是不耐地跺脚,却也不敢催主子离去,跟了沈诚近十年,畏惧多于恭敬。
可他的跺脚声其实也是催促,沈诚回头看看外面的大雪,决定还是继续赶路,今晚定要赶到秋冷山庄落脚才行,否则这么大的雪,在外面露宿是行不通的。又细看了一遍周围,发现后墙与菩萨背后之间的草堆中一角白色裙裾,刚才只顾着欣赏梅花,倒忽略了地上。他略一沉吟,终是走上前去观看。
原来是位二八年华的女子,她抱着个小包裹,蜷缩在草堆中,身上披盖着几件衣裳,想是怕冷才将所有衣服搭在身上,可是无济于事,人已经冻得不行,处于昏迷中。
荒山野岭,古庙之中,沈诚不得不小心行事,他没有急于救助此女,只是静静思索着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翻开了小小包裹,银钱没有一两,身上披的衣服倒还精致,不象是小门小户人家出身,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打开一看,大大的休书二字跃入眼中:
立书人徐文藻,系山阳府人,从幼凭媒娉定凤氏之女尘晓为妻,岂料未过门便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两门交好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另寻夫郎,并无异言,休书是实。启睿十七年腊月八日手掌为记
原来如此,沈诚心中恻然,俯身抱起这凤姓女子往外行去,入怀只觉她瘦骨嶙峋,几乎感觉不出重量,只是香味又重了几分。
小武久等之下已是急不可耐,主子一出来他便立马跳上车辕,作好赶车的架势,等看清又多了一人后,忍不住问:“主子,哪冒出来的?”
沈诚没有答话,将女子放入车中,顾不得男女有别,与她推拿活血,这人冻坏的时候不能直接为她取暖,要先将冻住的血流畅通才行。推拿了一会儿,又拿了瓶酒,替她灌下,那女子不会自行吞咽,多数都洒在身上,浪费不少,折腾半天,脸上才有了些血色,依然没有清醒,沈诚将些厚棉衣替她裹得严严实实,又吩咐小武即刻启程,这么大的雪很少见,再不赶路可真要出事。
秋冷山庄是沈诚此行最一个目的地,他出门两月有余,收帐对帐,这种差事按说根本用不着他出马,可他却不怕旅程寂寞,每年都带着小武晃悠悠地转上一遭。
刚到秋冷山庄门口,相熟的门房一声声地通传进去,不过片刻,庄主秋陌云便带着家仆迎接出来,一见面先给沈诚来个熊抱,完全不顾他身上落的重雪。
“哈哈,沈老弟,你今趟可着实晚了点,我已备下薄酒,快,快进去暖和一下。”
秋陌云是个爽朗的北方汉子,带着股朴实劲,未进屋便让人有种温暖感觉。沈诚拉住他道:“秋大哥,我车上还有位病人,得先安顿好才行。”
他边说边挤眉毛弄眼,误会车上是沈诚的女人。
沈诚返身抱起车上的女人,不去理会秋的调笑,只解释句:“在路上无意中救下她而已。”便熟门熟路地往惯住的客房走去,又吩咐跟着的仆人请个大夫过来。
秋陌云才不信,这位沈老弟什么都好,就是不好女色,最不喜欢女人近身,更不用说眼前还抱着个陌生女人。他看看赶车的小武,悄悄问道:“你家主子不是开玩笑吧?”
小武见过拍拍身上的落雪,粗声答道:“主子才不开玩笑,真是半路遇上的。”
“我不信,他不是从不让女人近身的吗?”说话间,二人还是跟着往客房走去,小武心中的好奇不比秋陌云少,秋陌云想知道的也是他想知道的。
明珠郡主是被饿醒来的,感觉象是好几年没吃过饭,张嘴想叫楚云过来,却发现自己在一个躺着的地方似床非床,既不是郡马府那饰金串玉的锦云榻,也不是莳花苑的红色架子床,一时不知身在何方。她艰难地想坐起身,却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锦被,打量周围的环境,一切都那么陌生。
这就是重生了吗?
忽然之间有些惶恐,天地之间像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到处静悄悄地,狠吸了一口气,她努力挣脱无力控制身体的感觉,掀开棉被从床榻上挣扎下来,只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就让她喘息不已,身上肿痛,踉跄着走到妆台前扶着木桌略定心神,扭头看见铜镜后又惊呼一声,那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面无人色,且带着惊惧。
未及多想,屋外已急冲冲进来两个丫鬟,见了她的模样,连声道:“小姐快躺下,大夫说你受了寒,这大雪天的,怎能穿着中衣就起身。”
她由着两人忙乎,迟钝地问道:“下雪了?”
“这雪已足足下了四日,还不见消停,实为罕见。”
她这才发现室内地上置有火盆,花瓶子里插着几枝红艳艳地梅花,两个丫鬟头上身上还覆着几片雪瓣。
难道她真的错过了半年多的时日?这具身体叫什么名字来着?凤尘晓?恍惚记得见过凤家人的,年年宫中盛宴上,世家亲族也是有的,凤家还有个女子入宫为妃,印象里傲气十足。
凤尘晓任那两个丫鬟替她披上件皮毛,靠在软软的床榻上,身边有人气让她心安不少,微合着眼睑在心中暗暗慢慢分析如今的情形,是谁将这凤尘晓带来这里?按理说她是离家出走,难道被救回凤家?眼光扫到放在被上的双手,这双手此刻被冻得发肿,身上也处处冻伤,看来这具身体的本受了不少罪。
两个丫鬟偷偷打量凤尘晓,她们只知这是沈公子带来的女人,能跟沈公子有关系,那一定是不同寻常。
做为秋冷山庄的丫鬟,每年最大的福利不是年节发红包,而是能见到沈诚沈公子。
沈家是除了四大世家之外,最负盛名的商人,以沈氏一族为代表的平民商人多做些暴利的生意,出关入海,蛮夷的香料、女奴,都是嘉庆人人欲得的珍宝。
沈诚是沈家新一辈的翘楚,是沈家二老爷沈钧的第二个儿子,虽不是长房长孙,却凭着出色的经商手腕得到了老一辈的器重。他的长相并不很出色,有传闻说他的母亲是贺兰族人,所以双眼要比嘉庆本土人要略为深邃,再配上他坚韧的性格,早早随着商队远赴各处经商,逐渐从沈家众多子侄中脱颖而出。
俗语说姐儿爱俏,他这一受欢迎不要紧,倒让小道消息传起来,慢慢地沈家家族中就有了这样的传言,沈诚将取代长房长子沈重,接掌沈家。传到沈诚耳中他嗤笑一声,连沈重的老爹他的大伯沈家的长子沈铭还没等到接掌沈家,哪里就轮得到第三代出面。沈家老太爷年事已高,却迟迟不肯放下手中权力,老太爷手段厉害,沈铭又恪守孝道,第三代人才辈出,究竟沈家大权花落谁家,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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