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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路呻吟.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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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路呻吟
作者:野宗
1.-第一章 风声雨声堪寂寥⑴
四个月后,黄权路从澳门归来,不自觉地首先来到英帝大酒家,晃然记起临离开兰眳的前一天的事来:纪文坐在酒家第九楼30室的那张龙椅中,双目微闭,仰头朝天,无限神往又无限留恋的样子。
他确凿记得,当时纪文的确脸上挂满了留恋,镌刻在脸上,很深很深。
一道身影倏地晃过,纪文!在眼前飘渺着,晃动着。心里起伏着一个念头,又用苦涩扑灭着这个念头。这个念头逐渐扩散开来,仿佛紧裹着这幢大楼。
他脸色乌青,仿佛刚逃离一场空前的劫难,在深山的一个洞穴底,偶见一丝阳光。现在他的确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直到回到南眳,仍然刻骨铭心,奔腾不息。
午夜后的英帝大酒楼,从白天的喧嚣里走过了白天长久的平静,终于踱进了夜晚平静偶现的喧嚣里。喧嚣得只剩下了六楼以下到三楼的小包间里折射出来的粉红色的灯光,若暗若明又若明若暗,不断地骚扰着黄权路本就忐忑不安的心。
这些灯光仿佛证明着生活正在延续,而生命在一天一天了流逝着。
她说,她又见到死鬼了。死鬼的面容依稀就在折磨着她,折磨得她魂不守舍,七窍进的气少出的气多。
他听了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只得陪着她无奈地叹息,无奈地摇头。这般无奈让他想起了妻子郑树芳。
他突然感到有些内疚。自结婚十一年以来,那是郑树芳第一次如此恳切地要送他到机场,恳切得近乎哀求。
他依稀记得,树芳当时的眼色确然就是哀求,象是想见最亲最近的人临行前的最后一面。白晰的脸上挂满忧愁,忧愁在欲言又止的眼神里漂泊,漂泊着瞬间的无奈和欲言又止。
“别去哰,好不好?”她道,“不就是公费旅游?再说澳门你也去了多次,少去一次又何妨?”
当时他以为她心有不满,以她素来预见颇为准确的那点自信,吓唬他这个油子兵。对他此次前往澳门,素芳一直反对。
她说她有种预感,自己的右眼一连几天跳个不停。这种情形在十一年前表姐夫发生意外的前两天,如同现在一样折磨着她。
结果没有过几天,正是刚刚有预感的几天后,表姐夫真的走了,走得那么匆忙,走得那么让人黯然神伤,走得那么面目全非。
轿车从大拐弯处神秘地刹车失灵,不听使唤地如蛇行如云散,横空跃起,如雾般坠落峡谷谷底,等打捞起来时,已经面目难辨。
她不停地讲着这事,弄得他心烦意乱,失了方寸。想大吼斥责,终究还是忍而不发:“你的好意我晓得。但是此次出行不同往日。”
树芳的忧愁挂满了一张脸。他现在觉得,这是一种真正的发自内心的自然表现。
当时自己觉得象是经过多年训练的实力派演员。举手投足之间的忧愁自然而不做作,在应当出现时自然而然地流露,流露得那么逼真,逼真出九分半的机智,半分的装腔作势。老奸巨滑地固作吓人状,以博取观众的紧张。引得观众徒生同情,余味无穷。
那时的树芳正是这种表情,拿腔拿调一番,用意昭然若揭。
如今,黄权路一想到那件事,确然悔之晚矣。
2
那天,行政会。例行会议。
她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地等着厅内那几声几乎不可闻的谈话声、拉椅声抑、咳嗽声平静下来,直至针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之后,才轻声的咳上两声,清清喉咙,猛地抬起头,理一理经过处理后黑得发亮的披肩长发,一双本来无限神往的眸子倏地冷峻下来,然后再次扫视一下大厅时里可能坐着部下的每一个角落,开始发言:
“马克思他老人家说过,只有在陡峭的山路上不断前进的人,才能达到光辉的顶点。我真希望我们学校在不远的将来能做到这一点。当然,这可能还得下一届校长来努力啰。”
纪文原本不姓纪,名不叫文,但是得此名却名正言顺。八年前在兰南眳眳民族中学似乎听人叫过“计校长”。之所以说是七年,而不是十四年。这意思大家极容易明白。一旦开会,无论大会小会例会,一口正宗的名言警句、唐诗宋词朗诵起来,令人荡气回肠,勾起回味片片。
在冗长的发言稿中穿插着潘长江小品般的诗词朗诵,赵本山小品化似的名家格言,既象听篇拆碎下来不成片段的随笔,又象听一曲经典的散文朗读;声音抑扬顿挫,委婉曲致,给人以无穷的想象空间。想象空间过大,留白过多,结果自然是她没有想象的。然而她沉醉于斯,执着于彼,别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校园里暗传,计校长是否是戏曲学院表演毕业的,因为生不逢时,又或者过于低矮且发福的身子,妨碍了她在演艺界的正常发展,以至于只能屈居山区二十年。最终也许瞎猫逮着了死耗子,一头窜到了兰眳市首屈一指的民族中学,当了七年的副校长。
说到底,这个名字的发起人,至今仍然是个迷。
不过综合大多数人的细加勘察,暧昧地总围绕着一个人的名字展开。这人自然就是张权禄。
她到公安局改名字的当天,户籍处主办人员无不以怪异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脸老心不老的怪物。警察之所以把她当成怪物,原因很简单,从未听说过一个近四十岁的人,尤其是女人,居然儿戏般改起了大名,何况她当时是堂堂一校之副校长。
此事自然在城中引起了做秀般的效应,一种幽灵般的作秀在一片轰吵之后归于沉静。而我们的闵副校长,自然而然地,在改名之后的第四个月,一炒作而成了正校长,而她的有力竞争者,却不知何故仍然当着副校长。
这事自然不得不让人产生遐想,据说另一位副校长是因为市里选校长时,被告发大肆请同事吃喝搞串联而落选。
拉帮结派可是清静的校园的大忌,可是比官员藏小秘还要大的因,更何况一桌席下来几千块,这么大气魄的人自然免不了撞鬼运。
2.-第一章 风声雨声堪寂寥⑵
说起纪校长,人们自然联想到一夜暴发的千万元户。这真是转眼梦廻真实境,一缕青烟上九霄。一时之间倒也成了段佳话。
纪文似笑非笑,微微对厅中的每个角落环视一周,然后从挎包里抽出工作笔记,一边在本上划着,一边注意听着下面蚊子拍打翅膀似的讨论声。
下面似乎讨论归讨论,但是的确没有一个公然站起来与她沟通的。
她似乎感到,不知啷个些,尤其是近一年来,听取意见是越来越难,比蜀道还难。
“那我们就来讨论第一个问题。今年学校还剩好多资金?王主任你来汇报汇报。”
“还剩好多?”
“究竟还剩好多?”
“我想晓得一个实数。”
“那得找吴为平来才弄得好清。这几天还在清算。”
“那么来个大概数吧。”名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大家看看,预计所剩资金和福利费咋个处理?”
国庆节是一个盛大的节日,全国人民需要休息的日子。
既是休息,对去哪里旅游这头等大事,更是鞭策入里地刻划出了一个理想的浏览路线。其实,民中财政虽然紧张,想想最后一届了,纪文也想让这些也许最后一年的同事心情地玩上一玩,同时也了却自己的另一个私下的愿望。
听在坐的人大多同意到澳门去,便也顺水推舟点头允诺下来。澳门可是与会人员过去没有去过的城市,去去有何妨。
大家一看没有受到什么意外的障碍,悭吝的纪文居然狮子大开口,一出口就给了五十万有旅游经费,不由得兴趣盎然,继续把各种节的各个项目的计划讨论到了枝微末节,听得纪文暗自无奈。
纪文看到此情此景,耐着性子等待着争辩声渐渐稀落,才大声干咳的几声。厅里,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她听了黄权路的话,心里有些不爽,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上面变卦。
黄权路的嘴角开合了一下,不再言语。他知道,纪文念词的时候,表示她心情非常不能平静。表面非常沉得住气,其实内心却在骂娘。只是这种心情用词来缓和一下绷紧的弦罢了。
纪文历来如此,从来不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自打她做上校长之位后,这一个个性就被完美地发扬光大,并得以自由自在地的空前伸展。虽然平时名言警句不离口,诗词歌赋张嘴就来。但是很难有看到她一分为二地看待自己存在的问题的时候。
这也正是其他校领导暗生寒意的一点。而这一点也正成了执政以来的软肋。
她常常对黄权路发出这样的疑问:你说这是咋就这么难?前任吴校长好象想有啷子意见就能得到什么意见,真是奇哰怪哰。而如今到了我这点,想得到点意见呢,却总是这呃难。你说说,这倒底是为啷子?我想来想去,一定是给何凤波给害惨了。对,就是他。要不是他,我也不至于有今天这种结果。
黄权路听到这些话,还能说些什么呢,但心里总是暗藏一句话,一直不好明说,也不能明说。他知道,纪文这人好面子比爱护她一日五换的服装还要讲究。这话怎么好说,总不能说: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饶吧。
忽然想起树芳的话来:“世间流言千人传,传来传去假的也似乎是真的了。何必当真。”便以此话敷衍了事。
纪文听了这话,似明白而未明白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总是不明不白,但又不好深究下去。
深究下去不仅是一件极丢面子的事,而且是有失一校之长身份的事。这可是大大犯忌的。黄权路对此,是洞若观火的,同时也意识到,佛道两家的议论,作用大抵如此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不是我行,而是正在酝酿中。”
“你倒底要酝酿多久?平时里你的主意挺快,今天咋就这么慢?”
“已经不慢哰。今天提起,今天才开始想。”说完,黄权路坐回自己的座位。
每一个一把手都有离开的一天,正如每一个女人都有韶华消亡的一天。既然承认自己的大限将至,就不能再象过去那样强求他人臣服于自己。
也难怪,市里正在进行班子调整,大家都各马各扎,自家的路子自家梭了.想想自己也已连任两届有余,已经到了常说的临了临了无底气的时节.同时也深深感到,权力到了极限有时竟是如此的有心无力。
下面似乎有了反应。一片寂静。
3.-第二章
红白之争暗风动⑴
意见箱终究还是挂了出来,洁洁白白的,在深红色的墙上发出灼目的白光。它就挂在学校大门第三根立柱,一根大约两平方米多的深红色的独立柱上。
关于意见箱的暗中议论旷日持久。用教职工的话来说,这是一个预示着黄权路与纪文正式宣告决裂的战役。这是一场超过了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时间相加都要长的战争,终于从相持阶段进入了决战阶段。这是一场预示着黄权路终结可悲可笑处境的、无休止的争论,一场他寻求暂时解脱的辩论,一场旷日持久的无硝烟的无义之战的决战,一场黄权路盼望全面解放的战争的发芽。然而人们也许根本就不明白个中原委。
独立支柱红如干涸的血,意见箱白如初冬的雪,在初冬的风雨中却异常的冷清。
纪文一听到白色,就自然联想到阴阳之说,五行之辩,仿佛有一个抹不去的阴影由黑变白,紧紧地掐住她的喉咙。一想起这颜色,身上直起鸡皮疙瘩,有一种老女人搞婚外恋,留下被人戳脊梁骨而不自知的羞涩。
黄权路垂青于白色的原委,纪文心照不宣。在心里暗暗冷笑了一下,不可置否地看着黄权路。眼前这人心里尚存一息绿洲,这是他日有所思,梦有所盼的,也是纪文一直不以为然的。她觉得,他一直守候的这片绿洲,上面早已铺满了厚厚的灰尘,在世事的沧桑中,被磨砺得荡然无存。然而,他却固执地守候着,从而不断地享受着那奄奄一息的洁白无瑕。而这份洁白无瑕原也是自己所盼望享有的,既然自己无法再享有,只有从与自己相处得最近的人身上看到,也是不错的享受。
纪文认为,白色的箱体太过于容易令她想起斯汤达的《红与白》,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斯汤达的这部作品,而《红与黑》中的于连这个人物,自己倒是对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权弟你。”
看到黄权路一闪即逝的马脸,她改口道,“你自然与他不同,你或多或少心灵存在着着一块绿茵,而我看中的正是你所拥有的这片绿茵。”
“这还差不多。于连算个啷子东西?”
“白色的就是好嘛。你说呢?”
纪文鼻孔里“嗯”了一声。说理,她并不在行。说理应该是象黄权路之属的专利。但是,看到黄权路突现此状,心里暗暗笑了起来。突然想起慈禧身边的李莲英来,嘻嘻笑了两声,心里也突然觉得有了近来少有的轻松。她默默地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白色的梦。苍白而又黯淡的梦。
黄权路感觉到她的笑声颇不寻常,再看看她一脸沟壑纵横的思绪,无限神往地看着他愣愣出神。
黄权路虽怪名言纪文的神态不拘,也觉得别扭且兴奋,本来才低下的头,突地抬起来,直勾勾地望着她,伸右手勾住她的准备缩回的手,紧紧捏着:“姐。”
纪文心里呆住了。相知相识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觉得十分陌生,但是陌生里却又让人透着惬意、惬意里透着无比的激奋。她一激动,自然而然地想起一个人来。
死鬼姓甚名谁,对他人而言,只怕早已在陈年旧事中来无影去踪了,即使在她的心目中究竟还占多大份量,这只怕连她也说不清楚。她的丈夫与一个人真是太像了,像得要是这人要是再早个八年出生,活脱脱一对孪生兄弟。这人正是他黄权路。
说起死鬼,人人话语都透着如此那般的神秘。
至今她也不明白,死鬼在把她调进南眳民中后的第三个月的一天,突然告诉她一个一个足以令她跌倒之后就不想再爬起来的决定:他居然要辞去好好的副市长职位,一个别人奋斗了一辈子也难以圆梦的职位。而问起原因,他总是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不可说,不可说”,连自己妻子都不可说,自是遇到他无法解决的难题。而这种难题,在世间只怕也无人能解。不然他咋会万念俱灰到不可说的程度,居然不可说到了说过此话的第二天,竟然不去上起班来。
就在不上班的当天下午,跑遍书店书摊,弄回了令她实在无计可施的神神叨叨的书,一个猛子扎进去,从此乐不思蜀,悦不思妻,喜不生儿育女起来。而夫妻生活更是成了他解不开难题的调味剂,更成了名言恍若隔世的奢侈品。一阵发泄后,往往豁然开朗,大彻大悟。
三年后,她的丈夫精通五行八卦之术来,善知人生死。这一传说,不禁让人浮想联翩,自是不敢小觑了她的丈夫。见到此人无不远离八丈远,仿佛怕他窥见了自己的隐私一般。
不过千万别误会,直到她丈夫莫名其妙死去的那一天,虽没有少给他人看看风水,观姻缘定吉日,却也没有因此了断个谁的生死,而她丈夫是如何了断自己生死的,也仍然是一个未了了迷。不过世间有鬼神一说,倒在校园内引起了较长一段时间的争议。教职工讨论她丈夫的死,其意义大抵如此。
那是一个初冬的早上,纪校长的眼睛有些发红,红得有许些怪异。才让许多人暗自松了口气,像是一场不可名状的人祸,更象一场无名的天灾,在将来临未来临之际,最终没有来临。这场人祸或者天灾毕竟没有降临到别人头上,恰恰相反,却降临到了她丈夫身上。
事情说来巧了。她丈夫死前的几天。突然在校园里散布着一个来自于她丈夫的、令人将信将疑的预言。这个预言的大意是:如若他躲过一生中最大的一个劫难,就可以顺利活过一百岁。而且期限是四天。见过他说这话的人,暗自里都说这人真的疯了,居然拿自己的老命来开玩笑,疯得真的不轻。总之,不是一般的疯。不过,三天后,校园内不觉对他敬若神明,就差捐资为他立碑树庙了。
4.-第二章
红白之争暗风动⑵
他真的死了,神秘得令人说三道四地死了。而且死在一个你们绝对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个地方是人人不想去,而且每日却事必躬亲的地方。
在这个地方记忆着人们早起腹部胀痛后的第一阵轻松,人们早起的第一个烟圈后精强力壮,以及无知的人们发布自以为文采飞扬的词句的地方。
正是这个地方,铭刻着纪文永远的伤,永远的痛,以及人们对她丈夫的那仅有的转瞬即忘的悼念。为了保留对死者的哀悼,以及对保持生者的面子,在此实在不该对这地方指名道姓一番。如果这么做了,无疑是对死者的残忍,从而从侧面说明生者的人情淡漠。
如今她看着面前的黄权路,象是看着那个死鬼扑面而来。身子的战栗仿佛扯动着近来不断发作的胆部阵痛。心里暗叫一声死鬼,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人家兴意刚起时,就来折磨我为这把老骨头。
死鬼的影子鬼魅般附身,人言可畏般作祟。她依稀神情恍惚起来,记起死鬼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对她说的那句话:小雯,小雯。我若真哩死哰,你敢做有侮我家祖宗的事,我做鬼也放不过你。
死鬼在临走时也忘不了给她留下致命的符咒,这个符咒似乎一上身,就令她心惊胆战了近十三年。死鬼是她对丈夫的爱称,正如黄权路给她内定称呼一样,不过她的名字有一个从“计雯”到“纪文”的脱胎换骨般改变,有一个由暗而明,再到公安局注册账号公诸于世的历程。
自从他丈夫迷上那神秘不可言传的方外之术后,似乎三魂不着七魄,也因此冷落了她动物般的渴求。于是,在一个难眠的午夜,思渴出了这么一个举世无双的爱称。
还别说,称呼还真管用。一声死鬼,丈夫就幽灵一样任她恣意妄为,而后又木偶般回到他那混沌未开的神秘小屋,开始了他艰难的神数演算历程。
“再说一遍?”黄权路看着她迫切的眼睛,听着她逐渐急促的呼吸,抓着她逐渐柔软的手:“真的喜欢听?”
黄权路从她渴望的眼角,他依稀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这个影子的存在,象是即时搧了他一巴掌,他突地从幻境中迈出来。
“你晓得不?”
黄权路从大学毕业后,就想本本分分作一个曾经做梦都想成的大写的人,但是随着世事的颠簸,沧桑的沐浴,时尚的感染,结果浑浑噩噩地恋爱,仓仓促促地恋爱半年就结了婚,以一副不再纯洁的身子,迎来了一个如花似玉、冰清玉洁的妻子郑树芳。与此同时,也正式无言地宣布,自己终于步入了脚踏两只船,明明白白地未受过训而实践了婚外情。
纪文深深地吸了口气,平静了一下气息。
“我给你闷死哰。”说完,拍了拍胸口,“说完此话,心里低呼一声死鬼,能给我一会儿安心吗?
一天夜晚,死鬼手舞足蹈地,冲到寝室门前,欣喜若狂得象忽遇一个取之不绝的大金矿,幼儿般跳跃,青年样舞蹈:“小雯小雯快起来,快点起来快起来。”
丈夫耳闻目染久了,从她那京剧的唱腔中硬生生逼迫出了一种别致的语言。他的话语的节奏感爵士乐般鲜明,进行曲般顺畅。冲进室内,一把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拖到那间神屋中,又是烧香又是拜神,宛若大仙降临,喜不自胜。末了,大呼。
“悟兮悟矣,豁然而开朗,吾喜甚。当开怀畅饮。”
从来不之乎者也的死鬼居然之乎者也起来,她惊怪之余,不由得也为他终于走出魔障而暗自欣喜,心中暗叫:伟大领袖mao主席保佑保佑,死鬼终于拨云见日哰,死鬼终得成正果哰。饥渴了很久很久的名言觉得,自己今晚何以解馋,唯有死鬼了。
“我终于推算完了《易经》,终于推算成功哰。”
死鬼是高兴了,可她刚高兴起来的那点劲儿在死鬼的后续话语中,变得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等《罗经透解》一悟,就万事大吉哰。”
“我以后给你补救,好不好?”这个声音两次把她从沉睡的回忆中拉回到这粉红色的校长办公室来。
“补救啷子哰?哪个要你补救哰?有个人倒是需要你好好补救。”她故作打趣地说。
“你把眼睛凑过来,我对眼睛说。话可以透过眼睛直达心里面去,省得你心里听不到我的呼吸。”
“你这人真损。有时说话疯疯癫癫。”纪文沉吟了一下,“不过,总让人透着喜欢。你就只有这么坏哰?”说完此话,心里又隐隐约约地疼了一下,象针扎似地,烙在心灵的深处。
他一听这话,微微起身,抬起手作出勾她的脖子的姿势。
纪文头向下一埋,他的腰部撞到书桌角,“哎哟”了一声。
她趁机脱身道:“没得咋个些吧,你?”纪文到事情紧急的时候,把“你”字放到问号前,而且加重了鼻音,这已经成了她的一项特权。
黄权路一见此状,一时不明白纪文是真是假,呆在一旁。等到弄明白事情原委,才大踏步向校长办公室门走去。
看着黄权路离开的身影,她暗暗哼道:死鬼,你竟象呃不放过我。你好狠的心呐。死鬼的影子忽地驻入了她的大脑,大脑顿时蚁噬般疼痛。
“纪校,哪里不好过?”
5.-第二章
红白之争暗风动⑶
“黄主任呢?黄主任呢?”她狠狠地摁了几下腰部,等疼痛稍微减轻,才直起身来道。
“他叫车去哰。”卢征程道,“听说你突然得病,我赶紧过来看看。”
说完,一把把纪文拖到自己的背上,准备背到学校小车场。纪文的背一挨住卢征程的背,突然,她推开了他:“你想搞啷子?”
卢征程一听这话,立时满脸挂着微笑,本来机关般清脆的声音突然哑了火,轻声说:“纪校,来我背你到车场。”
纪文盯住卢征程一身白色的身影,眼前顿时一时间白色转为黑,青又转为白,迎面扑来。浑身不禁寒战起来。“滚开。听倒起没得,滚开。”
纪文双手仍然死死地按住双腰,不停地呻吟着。
“求求你,求求你哰好不好?”
纪文言语颠来倒去,神情恍惚的,向墙脚靠去。最后缩成一团,浑身发颤,不断呕吐,蹲在墙角。
卢征程一脸雾水,愣在当场。心底别扭着,脸上却笑容更是殷勤备至。
听了此话,卢征程心里的气愤远远大于错愕。神经病,你手里的权力还够你挥霍几天?九个月都不到了,还这么神气?自你创建西校区以来,自那所所谓的民族中学的一部分成立以来,学校的优秀老师走的走,离的离,如今已是空空如也。你不反思反思,却得寸进尺,把你手中那点残存的权力把挥霍得登峰造极。
他心中这么想,口中却说:“纪校,是是是,是我不该穿全身白色的服装。讨厌的白色,可恶的白色,惨无人道的白色,今后我保证不穿哰。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请两个小时假,回去换套称抖的来。”
心里不停地骂娘,老子穿白色也得罪人,真他妈出门撞鬼哰不是?也难怪何风波说,一天诗词歌赋满嘴的女人最难饲养。她们的不可理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今天想起这话,简直有道理得不得了。
卢征程心里虽然这么说着,脸上仍然挂满笑容:“纪校,来,我扶你走。”
她要是知道,半年后,卢征程发起了一场直接关乎她身誉的联名,她一定会为今天的秽语深深后悔。有关这次的事,纪文这一辈子也再无缘见到无份听到,卢征程这貌不出众、满口是蜜的职员,居然把她的好事抖擞出来,而且直接差点把黄权路的平步青云之梦,拦腰斩断,从而成就了他自己的一个梦。此是后话,以后再说。
纪文看到一身黑色西服的洪元贞,突然之间,剧烈疼痛的腰部,也不再象此前那般痛得厉害了,终于说出的比较流利的话。
卢征程知道,在民中,如果黄权路是实质上的第二把交椅的话,司机洪亦贞当做第三把交椅。洪亦贞除开得一手好车,二十年无交通事故外,在建筑尤其是兰眳建筑业方面,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在民中搞基础设施投资时,他仿佛就是全权代表。他曾经努力地搜集过关于洪亦贞的资料,但是到得头来,仍如瞎子海里抓虾米,有劲找不到使处。
“纪校是不是还有肾结石?我的肾结石犯了就是这呃样子。”洪亦贞看看书桌上的青黑之物,说,“兰眳的水太硬,得结石的人不少。不过,看你的情形,肾结石可能还在颗粒状态,两几毫米大。肾结石不是病,疼起来要命。”
他俩说着话,黄权路急匆匆从外面赶进来。名言一见他面,一句话冲口面出:“你都跑哪点去哰?”
黄权路一听此话,把满肚子的委屈咽在肚里,陪上两句干笑,不说话。
洪亦贞一见:“名校,你还真别怪我们黄主任。”
“一出去就是半天,还不怪他?”
“他的确出去哰好半天,不过你晓得他都做啷子去哰不?”
“出去偷懒去哰吧?”纪文埋怨着,眼中的泪水浅浅流,声音坚硬似铁。
“你看他这一身就晓得哰。”洪亦贞道,挪了挪身子,一把把黄权路推到纪文身前。“纪校,你看,初冬时节,我们黄主任灰色的衣服上都浸出汗,还能去了哪里?他可是功劳苦劳一样大,简直大得无以言表。”
“哪里哪里。说到理解,我们纪校一定比我们三个大男人更会理解。你们说是不是?”
室内三个男人哈哈笑了两声,黄权路和卢征程悄悄向洪亦贞竖起了手指,会意地笑了笑。在这所学校,男人还是上了点岁数的,才知道说讨纪文喜欢听的话,而且,这种风气自纪文登上第一把交椅后,得到自然而然地生长。特别是最近两年,大有越演越迾之势。让全校教职工时不时想起了金庸笔下的星宿派老仙丁春秋的风采,依稀又在兰眳民中重演。
纪文看到这里,突然感到腰也不怎么疼了,于是嘿嘿笑了两声:“来,小黄、小洪,扶我到医院去。小卢,你把办公室打扫一下,啊!”
“呵呵呵呵,纪校,快去吧,再拖更加疼痛难忍。”卢征程道,“我晓得市医院挂号处的人,我打电话让他们预先挂号。”
三人并未理会他,而是相互搀扶着,走出校长办公室。
6.-第三章 病室鹤唳话彷徨⑴
直到住进那间熟悉得不能于熟悉的加护病房的第三天,纪文才感到关于意见箱的争论,甚至提出挂意见箱的点子,原来竟是如此如同儿戏。她不时感到如同身处寒潭,加上季节的转冷,这种凉意顿时化作无数焦躁。为此,她让黄权路两次向院方请求换住普通病房。可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事情似乎还处于研究研究讨论讨论阶段。于是,她只得耐着性子,在凄冷的加护病房里,守候了十三天,日子一日挨一日地,终于盼来了手术的到来。
“准备一下,十一点半手术。”
护士姓严名祺鸿,纪文对这个姓名有着甜蜜的回忆。那些甜蜜的回忆时常萦绕在她,纠缠着她本来就贫乏的人生旅途,其中最甜蜜的一个人莫过于严祺鸿。看到她能令她暂时忘却被背叛的侵扰,幻想青春的靓丽,感受青春的节拍,让自己孤寂的日子得到短暂的抚慰。
她第一次对这个名字感兴趣,绝不是因为名字本身如同男人般大气,而是这护士甜甜的微笑里,有着初入社会的男人那样单纯而又爽朗。单纯且爽朗的笑里充满了蜜一般清纯。
女孩曾经告诉她,其实她并不喜欢医院的工作。一提起这工作,蜂蜜一般的笑,顿时浓得像一杯让人直打喷嚏的咖啡。满目洋溢的青春倏地冰冻三尺,雪履两米,异常的寒冷,异常的怵目惊心。她向往着走上舞台,缓缓步入旋转的楼榭阁台,一展那蜜一般的笑容,一吐那柔中带刚、刚柔相济的歌喉,从此一笑倾城,一唱倾国。
然而天生她才终无用,生不逢时乏知音。但是她仍然怀揣着孜孜不倦的梦想,每天都要走上高高的山岗,如豫剧演员般晨练,如芭蕾舞演员般跳跃,跳尽一腔郁闷,吸进满怀的梦幻。灵动的腰肢在松树间飘浮如云,如丝绸般轻灵飘动;穿梭如电,似迅雷般一鸣而过。
纪文的确看过严祺鸿的舞蹈,听过她的歌声。即便在兰眳的演艺界,也实属首屈一指。纪文看过之后,眈目结舌,援助之意顿生。真是因那么一点善念而终成忘年之交。其实她也明知这并非善念在作祟,因为从这女孩的身影里,她的确看到了另一个漂浮的梦可能成为现实,从而给茅草丛生的心平添一两丝午夜的毫光。
她记得这是自己第一次帮助人,而这一次无私的馈赠,却成了她隐隐的痛。
兰眳歌舞团的工作清闲得异乎寻常。在兰眳本来倍受冷落的行业中,突然之间成了糯米酒,甘醇爽滑,滋润喉咙。人人都想尝一口,一时间,本来一蹴而就的事,却着实高不可攀起来。严祺鸿的歌喉与舞姿,虽然业内人士看后,都赞不绝口,而她俩也正在认为十拿九稳,沉浸在非我莫属的情景中时。
至此为止,纪文才初步领略到,与团长的铁杆关系,添上严祺鸿的天赋,敌不过瞑瞑中的潜规则。团长临了之际也扼腕长叹。
“兰眳失去未来一台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市里给的名额少,而歌舞团如今实在没有半点经费来雇用这个天才少女。”
接着,他大肆分析了当前形势,然后对严祺鸿说,“小姑娘你的路还长,再说兰眳歌舞团的现状你也晓得哰,就这么点干工资,可比医院的大红大紫的奖金少多哰。好好干,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活,在哪儿生活都是这么过。当妹的可别为了此事成蹉跎。”
曾团长的声音总是这么富于节奏,时快时慢,张驰有度,不失他话剧演员兼剧作家的双重身份。但是他极富魅惑力的说辞,倒严祺鸿抽泣了几夜。
好在严祺鸿年轻,又是几夜后,终于明白了人生的蜂蜜远远比铁蒺藜少的道理。只好在医院苦中也作乐起来。
过后,团长也托人到省里说情,最终不过石沉大海,很扫纪文和曾团长的兴,令得这个天才少女又暗自伤情了好一阵子。
在团长的撮合下,她虽无法成长为光彩照人的演员,却因此也有了一个梦在心里延续。她的男友就是她崇拜的偶像,她虽没有活在梦想的现实里,却也活在了现实的梦幻里。
梦一经形成,便如滋生的杂草,刈之不尽,拔之还生。它熟悉得印入严祺鸿的脑髓,原来竟也是如此异常的陌生,生硬的话语在纪文身前响起。
纪文突地感到,自己突然从天堂跌入了遥远而陌生的异域,第一次品尝到了身在丧失纯真友谊、失去忘年之交的滋味,原来比外面正得意飞舞的冬风还要寒冷。
“去叫你们院长来。”她突然找回了自己一贯的声调,她的声调一切如常,低叱道,“快去叫他来。”
她似乎希望通过这近似绝望的声音,挽回那段甜美的回忆,重新召回严祺鸿残存的友谊。
严祺鸿鼻孔里哼了一声:“我们院长要见你早就来哰。”
是一声很平常的鼻音,很轻很淡,从她的鼻中冒出几丝青烟,盘旋着,一晃便消失。
她突然觉得,原来严祺鸿的鼻音竟然也是如此的无可挑剔且青出于蓝,心中不由得冷冷地叹息了一声,原来哼鼻音,竟然是一切有权哼鼻音的人的最普遍的权利,不哼则已,一哼倾城,二哼耀国,三哼就得气走那么些人。想到此处,纪文心里不由得了咯噔一下,腰部又隐隐暗箱似地操作起来。她孤寂地作手摁着腰部。
一旁的黄权路碍于此情此景,倒一时忘了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情怀,有些高不成低不就地憋在一旁。
严祺鸿看到他俩一脸的不自然,又重复了一次:“记住十一点半。如果有啷子事,赶快告诉你的家人。”说完。径直向病房门外走去。
“就不能早一点吗?”
7.-第三章 病室鹤唳话彷徨⑵
“组织上决定的,岂能轻易更改。”
多么熟悉的字眼呐。纪文一听,这不正是自己娴熟忆极的说辞吗?可是,此时她已然不能再隐忍组织上决定的事了。
在这间孤零零的病房里,她已经一忍就是十三天了。
“哦,我倒是忘哰,应该是叫你的组织来签字。”严祺鸿走到门外,突地转头,随后随后鼻孔里又冷冷一哼,“把一个好好的单位,弄得一塌糊涂,还跑到这里撒娇。”
“你说啷子?回来说清楚。”
横在一旁的黄权路,诧异地看着她,异常陌生地看着她。然后抬头望着严祺鸿,望着这个纪文不时在他面前吹嘘的忘年之交。
“你咋个能象呃说呢,小严?”他道,“再咋个些,她也是你姐啊。”
关于严祺鸿的事,他曾听纪文不止一次提过,自是眼熟能详,而今更是过目不忘。
“哼哼哼,你啷子人?哦,我一时倒是记起来哰。黄泉路,那个黄大大的主任呐。”但见严祺鸿杏眼乱翻,白眼仁黑眼仁翻滚道,“你晓得这里是什么地方,白衣服成群的地方。”
“你给我闭嘴。”纪文道,“你可以损我,但是,你没有权利损别人。”
“不过我还是应该叫你做黄同志,哦对哰,是应该象呃叫,你说呢,校长大人?”严祺鸿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自顾道,“如果兰眳民族中学少点你们这类的中层干部,哈哈,真是观世音菩萨重现哰。”
“祺鸿,闭嘴。”纪文道。
“哦,我是该闭嘴哰,啊,是该闭嘴哰。”严祺鸿讥嘲地道,“可是外面的嘴,你能叫他们全闭住吗?就算我真正闭了嘴,他们会心甘情愿哩闭吗?”
“你留点口德好不好?”黄权路拉了拉严祺鸿的衣袖,无助地哀求道。
纪文一见事有蹊跷,又似乎豁然开朗,就煞有介事地想看个究竟。
严祺鸿一甩手,挣脱他拉衣袖的手:“拿开你的脏手,别碰我的衣服。”
黄权路一听此话,又看看纪文意思难明的笑脸,赶紧后退两步,尴尬地笑笑。这是一种哭似的笑,比哭难看。“你象呃说就不对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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