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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宫腰.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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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楚侯喜欢燕瘦,何苦把她召入宫,即便她什么也不做,就是戳在一个角落一动不动,也碍了这位楚侯的眼,他到底哪根筋搭得不对?
正当此时,宫外候着的小包子拔足而来,仓皇地扯了一把嗓子:“太后驾到。”
桓夙双眸一睁,将孟宓推翻在地,见她圆润地趴在地上赖皮,恨不得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滚到帘子后躲着!”
“哦。”又是一个“哦”,孟宓懒懒地找了最近的一排屏风,空间有些逼仄,身后是一堵墙,她后背贴墙,前胸抵着屏风,胸口的小馒头被压得有些难受。楚王宫里没有她认为正常的衣物,尤其爱露腰,屏风一侧凸起的一个木桩戳得她的腰痒痒的,难受极了。
此刻才终于想起来,不对啊,她是太后宣入宫的,为什么见太后她要躲着?
她听到跪地纷纷的声音,听到桓夙的声音,然后是太后。
“夙儿,昨日你问御厨要了足足三倍于你食量的饭菜,母后担心你,过来看看。”太后被请入正席而坐。
桓夙尚未成年,他十三岁封侯,那时不过是一个蒙童稚子,朝中大事泰半交由太后打理。太后积威渐深,朝中反叛之音渐重,最近才有放权给桓夙之意,但还需一点一点磨合而来,手把手地教桓夙,识是非,辨忠奸,权衡局势,这些全是他才刚开始学的。
桓夙对太后的感情很复杂,这个如母亦如父、威严而慈和的女人,让他又爱,又怕。
他摇头,“儿臣昨日阅览文章,劳神过久,所以多吃了一些。”
“那么,深夜你调了全宫的黑甲卫搜查一个逃跑的美人,这事呢?”太后说这句的时候,脸上依旧带着笑。
孟宓关注的重点是,原来在他们眼里,她也是一个“美人”?没有人不喜欢听奉承话,孟宓真喜欢他们将这个庸俗的词安放到自己身上。
桓夙抿着一双凉薄冰冷的唇,金质的冠冕下,眼眸深处墨色如潮,他低着头藏住了所有惊疑,“孤不知此事。”
“夙儿,你毕竟是我生的,”太后由侍女搀扶着,微笑着走下来,凤冠高悬,宫绦繁复而妍丽,她的脸毫无岁月风霜的痕迹,有着上天独厚的优待,一举一动威仪内含,这样的威仪已刻入了骨髓之中了,她笑看着桓夙,“夙儿,偌大一人,你藏得住吗?宓儿已入宫了是不是?”
孟宓胸口一跳,原来,原来她入宫不是太后下的旨么?
桓夙咬了咬唇。关于孟宓之事,他已命令下去,不得对太后泄露只言片语,黑甲卫之中无人猜透他的心意,但桓夙唯一的想法不过是,他想试探一下,这宫中是否有人对他吃里扒外阳奉阴违。
如今看来,人还不少。
“夙儿,你真是为了她入了魔怔了,”太后低笑,“原本也是你喜欢她,让她入楚宫陪你读书的,母后的旨意不过迟了半日,人便直接入了云栖宫了。”
太后这话里机锋暗藏,丝毫不像来闲叙母子情深的,小泉子抹了一脑门汗。
桓夙低声道,“两道旨,不是更显诚意么?”
太后闲庭踱步一般,走到了屏风边,孟宓紧张得顿住了呼吸,唯恐被这个精明的女人发现不对,太后的抹了抹手指,指腹刮过屏风上彩绘的一副楚宫仕女图,美人鬓发扰扰如绿云,眉间飞黛,脸颊如花树堆雪。
桓夙没有回头,他仿佛不知道太后和孟宓只剩下一面之隔。
太后回眸,“既是两道旨意,为何用冒用母后的名?”
☆、4.师父
桓夙微愣,他拗过头,却没说一句话。
在楚侯十六岁之年,他的旨意尚且还不能未盖太后后印而独行其道,而孟家也极有可能虽令不从。
他不清楚太后以拟了诏书,自己便先猴急地去冒着太后名讳召孟宓入楚宫,反而太后一早便对他知根知底了。
除了对母亲的忌惮和敬慕之外,楚小侯爷微微红了脸,露出一两分少年人的无措。
他这神情很罕见,太后蹙了蹙柳眉,食指滑过屏风仕女图的牡丹簪花,眼神有淡淡的亮色,桓夙见状,趁热打铁,作揖状道:“母后喜欢,儿臣让西市公冶一家替母后赶制一副簪花。”
他的心事在太后这里通透得如一面照妖镜似的,她也不与桓夙计较,丹凤眼挑起,雍容地抽开手指,“怎么不叫宓儿出来,我可多年未见她了,不知道是怎生乖巧。”
乖巧,桓夙在心里默默地念着,讽刺这二字与实物压根沾不上边,那实在是个坐吃山空还概不退货的笨妞。
“她在沐浴。”
桓夙小侯爷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个谎。
宝装屏风后被压得小馒头胀痛无比的孟宓,险些呛出了一个喷嚏,可惜手不能动,幸得太后好像真听信了桓夙的鬼话,也没怎么怀疑,语调听得出一丝失望,“那母后回宫等着,让宓儿来霞倚宫一叙罢。”
转眼又扔了这么个大包袱在头上。
孟宓险些瘫倒,脚步声渐远,她艰难地从屏风后头钻出来,双手克制不住地揉胸口又胀又痒的小白兔,桓夙无意瞧了一眼,瞬间目光一直,脸色涨得通红,暗想起太傅教的“非礼勿视\",默念着迅捷地拂袖转身,那背影甚是狼狈仓皇。
桓夙僵住了。
她敢这么唤他?楚侯的名讳,纵然其余十国的国君来了也万不敢如此狎昵相称,桓夙低眸,那五根手指僵硬得,好像动弹不得了。
他很想把稀泥糊在她的那张圆润如嫣果的脸上。
他很想欺负她。
他很想把过去的一切都讨回来。
可是,他发现自己好像动不了,那颗心好像被雷电了一下,深处的绒毛将他的那丝不安逐出来,变成无家可归流落在外的惊悚。
“夙儿,我要去霞倚宫,你会陪我么?”
该死,声音竟然这么软糯。
他半僵化状态的手开始颤抖,楚侯闭了闭眼,切齿拊心道:“去。”
孟宓好像什么都不担心了。
她用了一日的时光,认清了一件事,那便是,这天底下该没有比桓夙小侯爷更可怕的人物了,他就是一个瘟神,一个恶煞,有他陪,她就狐假虎威地多了一层软甲。
“夙儿。”她走过来,摸了摸他颤抖地垂着的手。
桓夙悚然,猛地抽开,狠狠地退了一步,这一步令年轻的楚侯撞上一支灯台,幽幽的烛火在有惊无险的摇晃之中被一盏一盏地扑灭,古拙的青铜弥散着湿润的锈味。
他怔怔地,有些惊惧似的看着自己的手。
孟宓戳在原地不动,想拉他一把,他自己又侧着后退,“别靠过来。”
孟宓难谙其意,但也不会不知好歹到那等作死的地步,她果然不动,乌润的墨玉般的眼珠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位大王。
才十六岁的桓夙,五官已出落得俊挺而极富张力,鼻梁高啄,两瓣薄唇微敛着,冰凉而疏离的眼眸,让人能从万千人中一眼辨别他的,他盯着一个人的时候,漆黑如深渊,他就是那个拉你入深渊、坠落幽冥道不复万劫的人。
很快孟宓便发觉,他和太后生得没半分相似,除却深宫王廷里陶冶的秘而不宣的威仪,那些沉刻血脉之中的桀骜和雍容,他们的五官真的没半分相似。
孟宓出了会儿神,太后已走到了身边,深色凤凰裙摆曳了曳,孟宓恍然,才想起忘了下跪施礼,切切地要拜倒,却被太后一双保养得当的柔荑托了起,“宓儿,楚宫譬如你的府邸,你的母亲将你交与了哀家,日后,你便同夙儿一般同哀家亲。”
“太后?”孟宓忐忑得心脏似被谁顽劣地捏在手里,命运张开了促狭的笑容一般,她知道,自己已经陷在一张无形的罗网里,再也挣扎不脱了。害怕、自卑、怯弱,她身上再也没有任何一样能帮到自己的,能予她于楚宫立足的本钱。
“宓儿,”太后纤长如雪的手指,挽起她的小臂,走到一旁的桓夙跟前,将她的手交到桓夙手中,可怜楚小侯爷愣了个神儿,才发觉太后这用意,这媳妇儿已经跑不掉了, “日后,你跟在夙儿身边,但有所求,可来寻我。”
桓夙冷峻的一对墨眉裂出了细长的褶子。
他可问东皇太一,问云中君,问大少司命立誓,他对这只恶劣的践踏完人却能忘得一干二净的孟宓,他全无那种心思,他不过是为了报复她罢了。
楚侯的脸色已经越来越红。
孟宓感到手心一片灼热,像被一团火焰裹着,又像捏着一块火凰玉,桓夙已经从脸烫到了指尖,他的脸白净剔透,肌理是完美无瑕的琉璃,他就藏在这片琉璃下,玲珑剔透,又深不可测。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孟宓,你的梦,永远不会醒了。
“母后,”桓夙适时而入,掐断了这后面的话,他冷峻如峰岳的脸,下颚绷得很紧,“除了师父,我再也不认任何人为师。”
太后凤目微敛,想到多年前的太傅,眼色不禁怅然而复杂。
“楚侯在太傅面前承诺过,今生不认第二人为师,母后不强迫你,”她温笑着,目光转向孟宓,“宓儿,你是夙儿的伴读,哀家便给你找个教习的师父,你读书强过夙儿,他自然舍不得那张面皮,要更出类拔萃才行。”
太后自然知晓孟宓通晓经卷,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甚至比她吃的本事还要大。
孟宓唯唯诺诺地点头。
过了不到两日,太后找来的这位师父便到云栖宫报到了。
这两日孟宓发觉,桓夙不太喜欢亲自阅览文献,他批阅文章,必须由人念完,拣取关键信息一瞟,最后盖上印画上押,极少地会像模像样地批注几个朱砂字。
孟宓压下卷宗,口干舌燥,鼓着红粉如蜜的脸,谄媚地凑脸微笑,“夙儿,我可以吃了么?”
她懂得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桓夙即便是拒绝,也断然不会用手里的狼毫甩一脸墨点子给她。
小泉子姗姗而来,在孟宓身旁恭顺地跪地,跟着俯首帖耳,行了跪拜礼,将这复杂的古礼行完方才缓过气儿来道:“大王,孟小姐的教习先生来了。”
桓夙脸色微沉,目光落到一旁孟宓的身上,她好像无动于衷。
也是,除了美食,好像也没有什么足够令孟宓心动了。
他伸掌撩开衣袂,从案前起身,走到孟宓身旁,单膝半蹲,泠泠冰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颌,孟宓怕得发抖,他挑眉而笑,“我让御厨房炖了一只甫猎回来的野鸡。”
在孟宓的双眼清亮起来之后,他故弄玄虚地挑着她的下巴摇了摇,“嗯,碧螺虾仁。”
孟宓干燥的唇内壁溢出了饱满晶亮的口水,她巴巴地盯着这位楚侯。
“神仙鱼。”
都是她爱的啊。孟宓要晕了。
“那孤与你交换一件事。”桓夙松开手,那张峰棱般的俊脸,不知道从哪个不对称的角度看,竟透了些许少年人的邪气,晃得孟宓一阵眼炫,他一字一顿道:“你替我收拾你那先生一顿。”
小泉子震惊脸,眼睁睁看着他们胡作非为地沆瀣一气了。
桓夙走到琴台旁,拾起地上掉落的一册竹简,昨夜他便阅览过了。
骆谷,吴中人士,吴王聘上大夫,历任三年,不满吴国苛政,徭役如虎,出走六国。听说这位骆先生近来才在鄢郢定居,他有仁人宅心,也有济世智慧,算是一位才思明辨的纵横家。
不过,小侯爷暗眯眼。
终究还是无人能及得上他的师父。
就孟宓那等残次品,她的师父当然及不上他师父的一根手指头,譬如她之于他,若没有那下三滥的招数,她又岂能赢他?
殿外传来了通报。
孟宓整了整衣绸,将藕色长绡放下了些,迤逦轻曳于地,戋戋头簪宛如微星,湖绿的一对耳坠子燃着翡光翠泽,温顺而和婉,她跪在云栖宫漱玉殿的主殿内,有微凉的风鼓入纱帘。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张俊逸慨然的脸落入视野。
“师父。”
来人模样状约而立,身姿颀长,挺俊如山松孤竹,孟宓从未见过这样气质的男人,比起楚侯和太后的高贵雍容,比起西街惊鸿一瞥的少年的飘然出尘,他入世清雅,既在红尘,又不在俗尘。
男人修长的藏蓝衣袍随风飘然一吐,他的眉蕴了分笑,俯身将她扶起,“你便是宓儿?”
他的食指在古琴上挑了一线。
铮然铿锵,肃穆的漱玉殿里响起了声古朴的清音。
骆谷收了手,对向阳的角落微微颔首,“琴技高超,骆某敬服。”
桓夙冷哼。看,不过如此货色,茶还没奉上,不过拨了一指,已开始如此恭维献媚了,言过其实,见面不如闻名。
所以,孟宓,你到底不眨眼地盯着这个男人作甚么!
☆、5.妒火
孟宓委屈地瞟了眼板着脸的桓夙,不由哆嗦了下,笨拙开口:“先生,大王的琴技不好的,你夸错了。”
让你怼人,你这是在怼孤吗?
骆谷抚了抚优雅地点着美人须的下颌,对桓夙颔首,“在下指的,是大王身后的竹林,风林如弦,琴音绝妙。”
闷着脸色的楚小侯爷瞬间一脚踹翻了一旁的圈椅,气色沉郁地走来,挥袖睥睨道:“先生比喻精妙,不知在吴国时,是否也曾得罪吴王?”
这个意思很明显,你夸竹子不夸孤,孤生气了,你在吴国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干,把吴王惹毛了,于是被赶出来周游六国?
骆谷作揖,“不敢。”
桓夙冷哼一声,袖手走到孟宓身前,眼下这软趴趴地一坨就跪在自己脚边,他要屏息极久,才能克制住自己,不会一脚将其踹翻在地。
他有的是办法。
桓夙折了右膝蹲下,这软趴趴地一坨还躲避着他目光的探视,做贼似的微微扭了扭,还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桓夙冷笑,“今晚的鸡鸭鱼全没了,你就着咸菜吃包子吧。”
本以为今晚要饿肚子了,没想到还有包子,哎,包子好啊,她瞬间眼睛清亮,桓夙一根手指点在她的额头,笑得冷淡且嘲讽,“只有一个。”
孟宓的小脸骤然垮了下来。
桓夙笑容冰冷地推门而出。
井已填了多年,七兄坟头的怀桑树,今年大约也成材了。
桓夙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黄昏的天,小包子乐不颠颠地跑来,问大王有何吩咐,桓夙不眨眼,“找人来,将漱玉殿后的绿竹,给孤伐了。”
小包子吓得面色如土。
他不太懂小包子扯着嗓子跟他吆喝什么,桓夙一脚把这闹事儿地踢开,拂了拂手掌,“既不让伐,不伐便是了。”
桓夙负手穿过殿后的花林,摇曳的满树白玉琼花,桂栋雕梁,隐没了那个瘦姿挺拔的身影。
骆谷很快便发觉,孟宓实在是个天才,太后命人请他来,自然要将学生的情况具言以告,他知道孟宓过目不忘,以为无稽之谈,但实在没想到,她果然有一目十行的本领,从未遇上如此聪慧的女学生,骆谷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失笑。
漱玉殿中的日头有些长。
骆谷起身拜别时,孟宓恍然叫住他,“先生留步。”
他停驻,回眸温然而笑,“还有什么?”眼前这个女弟子,不但记忆超群,而且理解力也颇为深刻,虽然那乌润的眼懵懵懂懂,剔透得如一汪明泉,净得令人不忍亵玩。
孟宓低眸朝他的方向拜了拜,脸颊微红地问:“先生,你来楚国日久,可知我们鄢郢的第一公子?”
这楚宫里,任何人都不是她问这个问题的好人选,唯独宫外来的骆谷。
少女眸光清澈而羞怯,双颊似新荔红雪,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了想道:“此人不是池中之物。”本欲劝孟宓收敛心思,太后召她入宫意思明确,她将来是要做楚王后妃的人,不该对外男动任何心思,但这话由他来说实不合适,见孟宓眼神更晃神采,叹道,“蔺华。”
曾经是郑国的上阳君。
如此人物,出现鄢郢,绝不是为楚王德政而来,桓夙的父王算是一个仁君,但骆谷清楚,桓夙,绝对不是。
骆谷离去了。
孟宓用唇齿轻轻咬合出两个字:“蔺华。”
华,美也。
她的脸飞快地再上了一层嫣粉,连桓夙什么时候回来的都忘了,他拎着箭筒,插着数支羽箭,面孔如霜,见她伏案写着什么,正要走上前,孟宓收之不及,被冷眼的桓夙一只手抢过。
偌大的“蔺华”二字,他还没有眼瞎。
孟宓探手要抓,桓夙冷笑,手抽出一支羽箭用力往案几一掼,钉入檀木寸余,吓得孟宓两眼发直,颤颤着后退,跌倒在地。
她的字,娟秀而清丽,和人不同,字体偏瘦,写的是石鼓文,这个女人生活在他的屋檐之下,却执笔提着别的男人的名字,这个念头一起,桓夙登时勃然,孟宓眼睁睁看着,她画了半日的文字被桓夙硬生生撕成了四半。
孟宓再后退,再也不敢抬头,不敢与他对视一下。
她还没有傻,桓夙在动怒。
“呵,吃里扒外的东西!”桓夙将那绢帛扔在她的脸上,拂袖离去。
小泉子喘着气后脚跟来,才跑到云栖宫外头,见大王黑着张脸又大步走了出来,便提着食盒颤颤巍巍地趟过去,熟料桓夙迎面一脚踹翻了食盒,“拿去喂狗!”
好希望自己是狗噢。
……
“骆兄。”一人映着两厢月色,自廊下徐徐而来。
骆谷闻言抬眸,瞬间失笑,迎上去与他见礼,“子楣深夜前来,为兄怠慢了。”说罢,指了指一侧的如盖凉亭,温笑道,“请。”
朦胧的一庭月色,宛如琼花盛放,几处零星的花藤轻易便勾出满园馥郁。
两人走到亭下落座,清风徐来,袖袍微鼓,子楣看了眼骆谷的装束,叹息道:“骆兄啊骆兄,你游历六国,可知最不该留是哪么?”
骆谷不言语。
子楣的手拍在石桌上,痛心道:“楚国啊。”
骆谷仍旧不答,子楣便直摇头叹息,“楚王年少,大局握于太后手中,她妇人之辈,见识远不若丈夫,楚王更是顽劣暴戾,将来之楚,必是昨日之吴。”
听他说罢,骆谷抚掌笑了笑,“不至如此。”
“来时卜了一挂,这位少年楚侯,来日可是一代霸主,虽无仁政,但国能富强,也免遭他国吞并,免我再受流亡之苦,”骆谷伸掌在子楣的肩上拍了拍,欣慰状道:“今日我在宫中认的一个女学生,资质很不错,她是楚王的身边人,有凤凰象,我若教她慈悲仁心,许能为感化楚王结一段前因善缘。”
子楣皱眉,低声道:“骆兄言之凿凿,说得轻巧至极。”
又道:“这位孟小姐我倒是听说过的,传闻爱吃甚于性命,虽有过目成诵之才,但也不过如此了。”
“子楣看走眼了。”骆谷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
微风里缠绵着温软的芬芳,疏影凝墨,花痕如雪。
孟宓顶着空腹全然睡不着,头一日来时和桓夙安寝在一张床榻上,她睡得极不安稳,且半夜打呼,委实将楚侯从周公那儿召回来多次,第二日桓夙便命人隔远些结了一个草席铺的榻,但今日孟宓的待遇又下降了一些,直接被逐出了漱玉殿,宿在偏殿的牙床上。
风吹帘动,疏影如画。
孟宓心头影影绰绰的,想着什么心事,但完全说不出。
分明没有那该死的打呼的声音,桓夙却翻来覆去难以安眠。他皱眉,翻身下榻,不知道怎么飘到了后院,穿了件不合身的中衣,如墨般漆黑的发,修长挺拔的身姿,在月光里结成一个清冷缥缈的幻觉。
月色如水,竹光也潋滟如水,那道人影,便宛在水中央。
隔着那扇镂空的窗扉,孟宓远远地看了一眼,吓得眼睛一直,再看一眼,那人影又没了,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原来竟是幻觉,险些吓破了胆。
“大王。”提灯而来的小泉子,见终于追上了桓夙,松了口气。
桓夙哼了声,冷冰冰地直起身,“偏殿备些瓜果,孟宓若问你们要甜食,不可给她。”
小泉子一一记下了,才桓夙昂首走出之后,才心底下暗暗嘀咕:这几日的甜食,可全是大王你给的啊。
桓夙还在为蔺华的事气恼着,回漱玉殿偏又眼尖,一眼瞥见那置于案几上的鹅蛋黄的绢帛,一时恼意大声,低吼道:“小泉子!”
吓得小泉子脚步生风,灯笼也来不及灭便又提了入殿,尚未走近,只听得他们家大王沉声道:“将这绢帛给孤烧了。”
“诺。”
“蔺华?国中有第二个蔺华么?”桓夙的眼色极冷。
他心知即便有,也不是她写的那一个。鄢郢第一公子,他被孟宓忘记了,而这个人却被她珍之重之地写在绢帛上,不可或忘。
在小泉子讷讷地答了一声“怕是再没有了”之后,桓夙冷着脸孔道:“孤要让他永远成为楚国人。”
小泉子不寒而栗。
永远成为楚国人,便是,一刀了结,埋骨郢都,没有比这更简单粗暴的了。
☆、6.疾病
孟宓把自己的失眠归因于吝啬的楚小侯爷没有给她合理的膳食,她揉着肚子夜里起了三次,胃里直冒酸水儿,从鄢郢的南郊到城中,也不过百丈之距,但其间阻隔的人情之别、物力之差,却远不是百丈足以衡量的。
她水土不服了。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起来。
孟宓软软地倒在牙床上,绯红的帘影影绰绰地跃入瞳孔,莫名地,楚侯胸口一紧,“怎么还不醒?”
桓夙一怔,皱眉道:“找个人来替她诊治。”
“诺。”
楚宫里的御医在杏林一道上不算资格老道,但绝对是个顶个的出类拔萃者,譬如专替太后针灸的卫夷,不但艺术超凡,还是个年轻俊美的美男子。
孟宓疲惫地支开双眸,软软地靠着身后的床褥,感觉背心一片濡湿和汗意,忍不住轻轻蹙眉。
冥迷的室内,幽微闪烁的烛火,初曦澹然的光被无息地忘却在后,一只手轻轻扣着她的脉搏,那三根手指的指腹微凉,隔着红帐,有一缕所有若无的淡淡药香。
她以为还在梦中。
不说他觉得诡异,桓夙自己也想不透他来蒸什么包子,忙活了两个时辰,一事无成。桓夙冷着脸,胸臆之中有股怂恿他踹翻灶台的怒火。
小包子知晓楚侯有踹人或物的癖好,这等时候,能不近身便不近身,以免楚侯发怒时殃及池鱼。
桓夙五官纠结地背过身,表情微微不自然,“赏你了。”
孟宓被人摁在床上由人号脉,委屈极了,从锦被下探出五根手指欲拨开红绡纱帐,看清楚外边是谁,手指才碰到红帘,不曾想被沉声喝断:“不想要爪子的便给孤放下!”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桓夙进来了。
吓得孟宓手抖地蜷了回来,香汗淋漓,酥软的奶香蔓延开来,她委屈地放低声:“你是、是谁?”
楚侯的脸色微冷。
孟宓看不见,也没听到他的声音,自然便不惧了,帘外传来一个微润如琥珀般的声音:“在下卫夷。”
“卫、卫兄。”孟宓支吾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卫夷愉悦地勾唇,对她给自己的称呼觉得有趣,嗓音更润,“不至于,在下不过是在想,如何抓方开药,能对孟姑娘的体质不至有损。”
孟宓摇头,虚弱的声音脆生生的,“我只是想问,我是不是,不能进食了?”
不能吃东西,等于去死。孟小妞的世界观就是这样的。
卫夷收回了手,将号脉的软垫取了出来,温然不迫地收拾着药囊,对桓夙颔首道:“孟小姐身娇肉贵,体质异于常人,针灸反而不好,不如辅以药膳,徐徐图之。”
听闻“药膳”二字,孟宓险些从牙床上跳下来,双目雪亮,但未免桓夙发觉她的得意忘形而故施惩戒,她又悻悻地收回了爪子,仰倒在牙床上,吱呀的微晃声,让帘外的两个男人听了个分明。
桓夙冷峻地眸死盯了那帘帐半晌,切齿道:“比孤还身娇肉贵么?”
卫夷轻笑,“她毕竟是个女子。”
桓夙拂袖,“要怎样便怎样罢,孤不管了,吃死她算了!”
卫夷摇头失语,温和地对桓夙行了礼,便背着药箱告辞离去。
桓夙已经踱到了木架旁,梳妆台摆着一只紫檀色的木梳,铜镜如洗,偏殿里的微风细细密密,梨花沐雪,身后的帘帐里传来窸窣的穿衣声,桓夙转身,只见一张通红如充血的脸蛋刺目地闯入眼帘,他悚然一惊。
红帘摇晃了晃,孟宓连滚带爬地钻出来,脸色潮红,比后园的玛瑙牡丹不遑多让,她行动迟缓地套上鞋袜,腿一软,对桓夙的方向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真是笨得让人恨不得一脚踩上去。
桓夙深吸气,冷眼走过来,拎小鸡似的将人从地上扯起来,少年这些年也曾胡服骑射,手臂坚实有力,孟宓这小胖妞儿也不得不被烂泥扶上墙,被他死死地扣在手心里。
被力量所压制的孟宓作出惊恐状,挣扎不得,不敢高声,但身体诚实得直哆嗦,忽听得桓夙冷声道:“病没好,下床作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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