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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赖着你.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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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
程开是冰天雪地里生下的孩子,比我大一年零四个月,老人说,这个年龄差距比较适合夫妻。程开是双鱼座,我是巨蟹座,书上说,这两个星座是最般配的。程开属马,我属羊,黄历上说,这两个属相最相配。程开一米八,我一米七,年轻人说,这样的身高最般配。
我小学毕业那会儿,还是流行小虎队谭咏麟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市刚刚取消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制度,变成按地址划分学校,我是第一批,于是,我以优异的小学毕业成绩被分到了一所想当年名震全区的三流初中。
我不是没机会上重点中学的,只是当时惟一可以考的重点中学只能学俄语。我这种有着极高英语天分的孩子怎么可能去学那天寒地冻地儿的话呢?那不是耽搁以后我go to美利坚的大好前途么?于是,我放弃了那次考试的机会,晃晃荡荡地在初中开始报到的第一天走进了学校。
那男生惊异地看着我,张着嘴,那样子傻得要命。
后来班主任来了,点名。当时我们班的名单是按照小学毕业考试成绩排的学号,我排第二,有个叫程开的排第一。老师点名,刚才说停尸间的男孩站了起来。我又撇撇嘴。
这就是我跟程开认识的过程。所以,就我跟程开的入学成绩而言,我们学校到了中考的时候只有我和他考进了那个城市数一数二的高中,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在于,我们俩进了一个学校并且被分在了一个班。
按照通俗的说法儿,我和程开那叫有缘。可我不爱这么说,我觉得酸。程开不,程开总是把我跟他有缘这件事挂在嘴边上。我提意见他也不搭理,当我是透明的一样,目光从我的头顶越过,望着刚刚从宿舍楼门口走过的一位穿着短裙的长发美女。
我不觉得我早恋,我觉得我初二就喜欢上程开那是少女心事的正常心态。
我还觉得不管我喜欢不喜欢程开,只要我把学习弄好,就不会有人有什么意见。
中考的时候程开是全校第一,我第二。他数学是满分,化学是满分,物理还是满分。我比他少十三分,可我还是全校第二。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程开比我多考了十三分,可他仍然委屈地跟我坐在了一个教室里。
刚上高中的时候,我老觉得这个学校没有亲切感,一个二个的学生全都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是道菜。切,能怎么着啊?谁以前念初中的时候还不是鹤立鸡群的啊?
照我初中同学豆子的话说,重点高中就是一破地儿,一天到晚为了学习成绩勾心斗角,多累啊。我说我们这帮人没有一技之长,除了念书没别的能耐,本来就挺苦恼的,你们这些社会中流砥柱就不应该老拿话打击我们了。豆子就说我不值得教育,浪费他宝贵的唾沫星子。
豆子是程开在初中最好的朋友,比程开整整矮了一个头。初中毕业的时候,程开一米七八,豆子一米六。
哦,忘了自我介绍这件最最重要的事儿了。像我这种人,如果不自我介绍一下的话极有可能被人当成男生看待。所以,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张小树,别误会,我跟冯巩先生主演的《没事偷着乐》里头的毛头小子没有任何关联,我爸也不是张大民,虽然我爸也姓张。
之所以要这么说,是因为若干年以后我上了大学,在北京城一所大学里边自我介绍的时候,曾经有人问我:“哎,你是天津的?不对啊,我记得那个张小树是男的啊!”我狂汗。
我生于七十年代末某一个炎热的夏日,现在写高中生活以及那时候青涩的爱情有点遥远,可能现在上高中的弟弟妹妹看起来都觉得土。可我真的特想写,因为我太喜欢程开了,喜欢得我没有办法表达自己,只好把过去所有的记得的事情写下来纪念我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
豆子一直不赞成我喜欢程开,因为豆子觉得程开应该找一个更漂亮点儿的女孩才对。奶奶的,豆子这家伙一直觉得我比他还其貌不扬,弄得我一丁点儿女孩子的自信心都没有了。
我们学校的楼是小日本盖的还是苏联人盖的我记不得了,这座城市还有另外一所一模一样的楼,连学校的牌子都是郭沫若一个人写的,只差了一个字。
教室挺小,没有后门,所有的东西都是木头的,老师说以后每个星期要给地板打蜡,我由此开始了腻歪这个学校的生涯。
在我的印象里程开一直没有太大的变化,可是我拿着他十三岁时候的照片和他十六岁的样子一比,才知道他变化真是很大。有人说,你不会觉察到身边人的变化,是因为你太过注意他。这话真有道理。
我不太会描述别人的外表,所以我没办法告诉你程开是什么样儿,我只能说,他属于极端斯文的那种男生,怎么瞅怎么都是念书的材料,你看见他会觉得什么样不好听的话都不可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上高一的时候程开说:“我会考要拿九个A,我要让学校保送我。”
我当时没当一回事。后来程开真的在我们焦头烂额的高考之前悠哉游哉地走在教室的过道里拿他手里的保送表格当扇子扇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他高一时候说过的话。
我知道程开要去北京了,于是我所有的高考志愿一律是北京。当然,最后我也去了北京,而且我的学校离程开的学校很近。大学里程开学化学,我学计算机。后来在大学里我跟程开之间发生了很多乱七八糟类似于香港电视剧情节似的事情,我觉得人长大了就会变得烦恼多起来,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怀念高中时候的那段日子。现在我们都大学毕业好久了,我在上海一个名叫陆家嘴的地方每天穿着套装进出一座写字楼,程开在复旦大学念他心血来潮跑去念的MBA。
程开是冰天雪地里生下的孩子,比我大一年零四个月,老人说,这个年龄差距比较适合夫妻。程开是双鱼座,我是巨蟹座,书上说,这两个星座是最般配的。程开属马,我属羊,黄历上说,这两个属相最相配。程开一米八,我一米七,年轻人说,这样的身高最般配。
总而言之,从各种方面讲,我和程开都是天生的一对,可我就是没办法把这些天经地义的道理说给程开听。
高一开学一个月就考了一次物理,我们当物理老师的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程开满分的卷子拿出来表扬。那次我考了67分,全班四十七个人我排第三十五。
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卑的,因为我第一次觉得自己学习不好了。
我在高一第一学期期中考试之前的生活都是平淡无奇的,后来发生了一件名为“火狐狸事件”的事情,我的高中生涯才开始多姿多彩起来。
你的样子
“火狐狸事件”差不多是我高中时代最激动人心最刺激的事儿,到了现在同学聚会还有人提起那件事,提起来就一群人兴奋不已,好像刚撞了大楼的恐怖分子那么兴奋。
高一的时候程开住校,我不住,我家离得近,我天天回家。
住校的学生一般都留下来上晚自习上到很晚,我以家近为借口,一个星期有五天跟程开一起放学。
豆子说得也不对,他觉得我眼睛太小,肯定不会有人待见,可我同桌喜欢我,豆子经常说我同桌无眼无珠。
我同桌是我们班上惟一一个比程开学习好的人,他会画漫画,爱看军事杂志,还会写科幻小说。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高并且帅。只是他不爱说话,并且不太注重穿着打扮。
我的同桌叫江南,区委书记的公子。
江南喜欢我的时间比我喜欢程开的时间短两年,我们三个我爱着他他爱着我折腾到现在仍然毫无结果,在我看来,这都怨程开。
有时候我觉得程开应该再喜欢一个别的女生,或者他变成gay喜欢豆子我也不管,变成一个倍儿有曲折性的四角恋爱,那样儿多轰轰烈烈啊!
又扯远了,我这人最爱岔开话题,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说哪儿去了。还是接着说“火狐狸”吧。
“火狐狸事件”差不多是我高中时代最激动人心最刺激的事儿,到了现在同学聚会还有人提起那件事,提起来就一群人兴奋不已,好像刚撞了大楼的恐怖分子那么兴奋。
自从物理测验考了六十七分以后,我一直闷闷不乐,我忽然觉得自己到了这里就变成差生了。我一向贪玩,不肯花时间在学习上,这一点令程开困惑不已。不光是程开,连豆子也奇怪,我这种对学习深恶痛绝的人怎会去考重点高中之后考大学。
期中考试之前,学校被派做考场两天,那似乎是一场类似于成人高考的考试,我记不得具体是个什么考试了。我们抱着书桌里无数的书本转移阵地,我和程开用桌布包着一大堆书啊本啊塞进车筐里,把自行车扔在路边,钻到一家叫“小红帽”的小吃铺狂吃了一顿麻辣烫。
我记得倍儿清楚,期中考试是十一月九号,那场考试结束那天是十一月六号。六号那天我带着转移出去的书又冲回学校,发现校园里多了许多神色诡秘的叔叔阿姨大爷大妈。他们看见陆续走进校门的学生,无不睁大眼睛恨不能把我们脑袋上几根头发都看清楚,那瞪起来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早晨我妈给我切开的咸鸭蛋的蛋黄。
“抓你来了,说不定上次你在老师茶杯里放蜜蜂的事儿泄漏了。”我锁上自行车,从车筐里费力地拽出了我那比旧社会三座大山还要沉重的书包。
我跟程开并排走进教学楼,顿时闻到一阵烟熏火燎过的味道。“靠,是不是啊?谁大白天的烧纸啊?”前面有个男孩嬉笑着叫。
我当时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的桌子没了,而那张桌子上刻着我的心事,本来我打算拉程开去看的,就等期中考试之后。可是我的桌子没了,成灰烬了。
我是用圆规把字刻在桌子上的,字在桌布底下桌子的角上,密密地好多行,题头一个“开”字,是我心里程开斯斯文文的笑容。
我扔下书包就要冲进教室里找我的桌子,却被一旁的体育老师一把抓住,跟提小鸡崽儿似的把我拎到了实验楼,看着我眼泪汪汪的眼睛,体育老师好心地问我:“咋了?啥玩意儿丢了?”
我一抹脸,抽了抽鼻子:“没啥。”
高一·三班从此开始了在实验楼借用教室的为期两个月的生涯,全校的学生见到每节课从实验楼出来溜达的我们,都会说:“瞧,那是高一·三的,教室让人一把火烧了。”
后来我听说,烧我们班教室的人号称“火狐狸”,据说是在我们班教室里考试而被我们学校某位老师发现作弊而赶出去的大龄青年。他在我们学校的告示板上声称,这个教室只是个小意思,如果学校不在十一月九号之前命令所有人撤出,那么他火狐狸就不保证全体师生的人身安全。
我恨死这个火狐狸了,你说他上哪个学校考试不好偏得上我们学校啊?他在哪个教室考不好偏得在我们教室啊?你乐意烧个教室就烧呗,可你别烧我们班啊!我可不是心疼国家财产,我是心疼我辛辛苦苦用三年学来的篆刻功夫刻在桌上的字。我最心疼的就是那个漂亮的“开”字,在十五岁的我心里,那就是我对程开所有的感情。
程开不理解我为什么为了教室伤心那么久,我跟他说其实我挺高兴的,要是十一月九号全都撤出去了,就省得期中考试了。
程开不信,他说我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留在书桌里没拿走,所以心疼成那副德行。他说没准儿上废墟里找找能找到呢。我说:“你瞅瞅咱学校的教室,门框窗框地板桌椅全是木头的,连黑板框都是木头的,你瞅,连玻璃都让那火狐狸化的溜干净,你还打算给我找东西?我估摸着除了一堆铁钉子你啥也找不着!”
那几天我们学校里多了好多陌生的面孔,老师说,那是我们必须要尊敬的人民警察。他们没穿制服,香港叫CID,咱中国大陆叫便衣警察。
我心里暗暗叹气,既然警察叔叔来了,那么火狐狸肯定不敢来了。火狐狸要是不来,那我的桌子就白烧了,我也没地方找人算账去了。火狐狸来不了,那期中考试就得照常进行;期中考试照常进行,我就必然要面临自信心严重受挫的打击。
程开苦口婆心地教育我说:“你学习也不是为了老师,你是为了自个儿,因为她学不好,犯得上么?你说你,初中化学学得多好啊!”
我白了他一眼,“初中化学周老师多帅啊,现在要是有那么一帅哥老师教我,我还能回回满分。”
我带着火狐狸留给我的郁闷心情参加了高中第一次期中考试。考试成绩在一个星期之后出来,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学习成绩的打击:语文110,数学120,英语113,物理78,化学67,总分488,排名全班第三十七。那是我十五年来最最丢脸的一次,我恨不能从实验楼上跳下去。可我知道我是摔不坏的,因为实验楼外是煤堆,我跳出去,除了一身黑不溜秋之外,可能还要赔偿学校公有财产损失。
程开那次考了全班第一,成功地树立了他在这所著名高中学习的自信心,而我不,开学才两个多月,我已经开始讨厌这里了。自从我的心事被那个什么火狐狸一把火烧光之后,我再也没了在课桌上搞篆刻艺术的闲情逸致,但我是打算试探试探程开是不是也一样喜欢我的。我今天还在想,如果不是后来那件事,可能我跟程开在情窦初开那会儿就变成革命同志了。
我有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叫陆璐,是我爸大学同学的女儿,我俩从上幼儿园开始就特好,可惜一直没机会在一个学校读书,直到读高中了,我俩才为了一个伟大目标走到一起来了。陆璐在七班,跟我们班相隔千山万水,可我俩终于有机会在课间手拉手绕着操场一边儿溜达一边儿聊天了,我俩都挺高兴的。陆璐长得漂亮,才入学一个月就有男生给她写情书了。有人说陆璐长得像吴倩莲,可我觉着陆璐比吴倩莲好看,至少眼睛比吴倩莲的大。而且陆璐身高一米六九,三围属于高水平标准,比吴倩莲不是好看多了?
期中考试结束以后当天,陆璐到我家玩,我上厕所的功夫来了个电话,我喊:“陆璐你接一下!”
“喂?请问找哪位?”我在卫生间里只听见陆璐说这么一句话,后边的就听不见了。我以为是陆璐她妈打来找她的,要不然不能就那么聊起来了吧?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看见陆璐正坐在沙发上发呆,脸还红扑扑的。“怎么了你?又是哪个追求者找你啊?”
陆璐抬起她仍旧红扑扑的美丽脸蛋儿望着我,之后温柔地问:“你们班有个叫程开的?是你初中同学还是现在的同学?”
“都是啊,咋了?你也认识他?”
陆璐笑,“刚才他打电话找你,说想问问你考试考得怎么样儿。哎,你有他照片儿么?长啥样儿啊?”
我迷惑地坐在陆璐旁边,“你干嘛呀?怎么忽然对程开有兴趣了?以前你认识他啊?”
陆璐更加妩媚地笑。“妩媚”这个词是我现在才想到的,当时只觉得陆璐笑得很让人心动,是个男生就没跑儿。“他说话声儿真好听。”
十年过去了,到现在我也一直在问自己,当初把程开介绍给陆璐认识是对还是错?陆璐听到程开声音的那一天,我就应该看出女孩子心底萌动的情愫了。可当时我才十五岁,陆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同桌的你
豆子真够意思,他居然为了我没有在陈冰冰面前暴露他和程开的兄弟关系,还经常给我这样那样的情报。
我本性爱说爱笑,生活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物,本来我的生活可以很简单的:程开、豆子、陆璐。如果那样的话,我也就不用费劲写什么回忆录了,因为这么几个人就是再折腾也折腾不出一本书的故事来。我的生活里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人。
因为我们学校出名,所以有很多高高在上的领导把他们的下一代送来读书,我们班上就有一位这样的千金小姐,姓陈名冰冰。这位陈小姐于军训结束的时候姗姗来迟,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看上了程开,并且展开了激烈地追求。我当时真怀疑她是来读书还是来找男朋友的。
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我们学校组织去参观市博物馆,我和陆璐走在一起,程开和江南走在我们前边,博物馆里人本来就少,那次参观还是采取自愿制度,所以就更没什么人了。在一个什么展厅里,只有我们四个人加上陈冰冰,陈冰冰弯着腰,趴在一面玻璃橱窗前看一只汉代的碗和碗里金色的装饰珠子,并且在程开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用她甜甜的声音天真地叫:“这个蚕豆为什么是金色的呢?”
程开侧了一下头,我猜他一定在反光的玻璃里看见了陈冰冰精雕细琢的脸。江南面无表情地从陈冰冰身边走过,程开向上挑了挑嘴角,“蚕豆?呵呵。”他微微笑着,笑里的温柔让我心里一阵紧张。
说到这里还得顺便带一句,我们班当时是一排一排换座位的,而不是通常的两排两排,所以每个人有两个同桌,我也有两个同桌,一个是前边说起过的江南,另外一个就是程开。我和程开是同桌跟缘分毫无关系,我们成为同桌是因为开学以来采取自愿就座制度,而当时的班上,我只认识程开一个人,程开也只认识我一个人。故此我俩成了同桌,在我和程开看来,这件事就像月亮是圆的桌子是四条腿的那么天经地义。
我把那张纸条放到桌子上,拿起笔写:“不给人家回信?”我是故意的,因为我知道陈冰冰的字迹再清秀也算不得漂亮,比不上我练了多年的书法。我赌气跟她比试,尽管我没她漂亮没她可爱,期中考试的成绩也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可至少我的字比她的好看。
程开把纸条翻过来,也写:“她什么意思?”
“她喜欢你吧?”
看见我这句话,程开侧头看了我一眼,之后在纸上写下三个字:“不可能。”想了想,他又接着写:“别胡说。”
豆子用他无所不在的情报系统探测到了一些小道消息,并且写信来告诉了我。豆子说,陈冰冰的父亲是省委里的谁谁,家里谱儿大得要命。她之所以看上程开是因为运动会上程开的出色表现。
运动会?哦,想起来了,运动会的时候程开一个人报了两项长跑:三千米和五千米。程开从打初一开始跟着他爸每天跑五千米,训练有素,学校这点比赛根本不在话下。第一天跑三千米,程开用一个标准速度跑完了全程,到了终点的时候,落了第二名一圈。第二天跑五千米,程开仍然用着一个速度跑完,到了终点,落下第二名两圈半。
这种情况下,像程开这种长相斯文并且高高大大的男生是不可能不被女生们注意的。那时候,只要是稍微有点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全部都知道高一·三班有个长跑健将名叫程开,长得还挺帅。
要是因为这个,陈冰冰看上程开就一点也不奇怪了。他在运动会上有着这么出色的表现,成绩又好,陈冰冰喜欢他是理所应当的了。
这时候我又想,为什么陆璐没发现程开这个人才呢?她居然连程开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难不成她没参加运动会么?后来陆璐告诉我,她才不在乎这种哗众取宠的外在表现呢,她在乎的是内涵。
豆子说他见过陈冰冰。豆子他爸也是省委的,和陈冰冰他爸是名分上的好朋友。豆子说他觉得陈冰冰挺好的,漂亮又会撒娇,除了娇生惯养之外没看出来啥别的缺点。我威胁豆子说如果他敢建议程开交下这个女朋友我就跟他没完。豆子还是在乎我这个朋友的,所以他真的没敢。
陈冰冰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一直在不停地给程开传纸条,只是后来的纸越变越大,纸的质量也越变越好,写的话也越来越多,落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小蚕豆”变成了“你的小蚕豆”。
程开不是无动于衷的,他一开始接到陈冰冰的字条看完扭头就给我,后来就不给了,自己收起来,有时候看着看着他还会笑,很温柔的那种笑,就像那天在博物馆里头的笑一样。
豆子真够意思,他居然为了我没有在陈冰冰面前暴露他和程开的兄弟关系,还经常给我这样那样的情报。
上高中第一次新年晚会在极度无聊的气氛中渡过,我甚至无聊到数自己吃了多少颗瓜子。可程开那天似乎挺高兴的,陈冰冰一直在笑,笑得几乎全班的男生都在望着她美丽的脸发呆。问题在于,陈冰冰是坐在程开旁边的。而更大的问题在于,陈冰冰笑是因为程开的缘故。
“还有一个故事。有一个老妇人,晚年的时候得了精神病,每天穿着一身黑衣服打着一把黑伞站在一个固定的地方,不动也不说话。有一个医生决定治好她,但又怕吓着她,于是也打了一把伞站在她身边,也不动不说话。这么站了一个星期,老太太终于说话了。你猜她说什么?”程开望着陈冰冰。
“说什么?说什么了?”陈冰冰拽着程开的袖子,快乐地哀求。
陈冰冰笑得更厉害了,手捂着肚子,白净的脸蛋上春意盎然。
我认识程开三年多了,他从来没给我讲过什么笑话。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他这么有幽默细胞。全班同学都看见程开逗陈冰冰笑了,全班同学都看见他俩的开心了,所以我也看见了。
人家都说女孩子心事一多就容易走神儿,一走神儿就容易不好好学习,一不好好学习就前途无光了。这种说法真的比较正确。因为高一上学期的期末考试,我考得比期中考试还要惨。家长会之前,我大义凛然地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英勇气概把我全班倒数第五的成绩单拿给了我爸。
我爸说他从来没觉得参加家长会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儿。也是的,难为我爸了,在那以前我爸都是雄赳赳地去参加我学校里的家长会的,因为那以前我样样优秀,我爸特为我自豪。现在不成了,我变成差生了,都倒数第五了,化学还不及格,一百五满分我只考了六十五分,你说我爸能不生气么?
可我爸后来还是去参加我的家长会了,会上碰到了程开他爸,拿着程开第三名的成绩羡慕了一阵子便被我们班主任找去谈话了。
我的化学科代表早在期中考试以后就被撤换了,所以现在化学考那么低的分数我不觉得像期中考试时候那么丢人。可我爸觉得这件事不能这么办,我的化学分数实在是太低了。
被老师找去谈话之后,我爸决定给我请一个家庭教师,专门教导我该如何爱上没有帅哥老师任课的化学课。我强烈抗议,坚决反对找家庭教师。因为在我看来,只有差学生才要请家教,而我不能算差生,好歹我也是省会城市最好高中的学生,这个人我丢不起。可我的抗议是无效的,我爸到底找来了一个大学生教我化学,说是我们学校前年的毕业生,现在念的是上海交大化工系。
寒假第二天我就被关在房间里不准出门,等着那个不伦不类的老师来我家骗我爸付给他的一小时十五块钱的工资。
别看我小,琼瑶的小说可全看过,我就喜欢帅哥,尤其是学习好风度翩翩的帅哥。江南应该算帅,学习也够好,可是那时候他连话都不怎么跟我说,我没办法注意他。程开是帅,可并不算英俊,只能算端正,现在还有那么多人抢他,我可不乐意趟这个混水了。
我拿了一双拖鞋给徐志,请他进屋,并且懂事地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是前年毕业的?那你是74年生的?”
徐志放下书包脱下外套,“我是75年的,应该比你大三岁。”
“你也早上一年学呀?我也是,我比你小四岁。”我说。
徐志从十点钟开始给我上课,历时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以后,我合上书本,在心里宣布:我的化学从此又要翻身做主人扬眉吐气了。
双手的温柔
徐志给我上第二节课之前,程开打电话来问我寒假准备干什么,我说我准备闭门思过,一定要在下学期一雪前耻。程开又问我怎么雪耻,我说我正师从一位上海交大的帅哥刻苦攻读化学,程开特别柔和地笑了一下,说:“你别开玩笑了。”这时候我心里真的揪了一下,陆璐说得真对,程开的声音太好听了,好听得像要把人融化似的。哎,奇怪了,我认识程开这么久了,为什么从来没发现这一点呢?
我正想着,门铃响了。“不跟你说了,我的帅哥老师来了,我得上课去了,拜拜!”没等程开说话我就挂了电话,奔向门口给徐志开门。
徐志在两小时之外的非收费时间也会跟我聊天,他会跟我说起大学里的一些事情和从前上高中时候的事,让我在那一段时间对上海交大心有戚戚焉。在上了几节课之后,徐志说:“我觉着你的基础挺好的,现在差不多已经把落下的课都补上了,你挺聪明。”徐志在外上学一年多,说话的口音已经不再是我们这里的方言,而是比较标准的普通话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身边的人讲普通话,觉得新鲜又好听。
“聪明什么呀,一百五满分我能考六十五,你就知道我有多差了。”对于徐志夸我聪明我还是很开心的,哪个女孩子都有虚荣心,既然我不漂亮,但聪明也是可以的嘛。“哎,你说我要考交大,得在年级里排多少名?”
徐志愣了一下,之后万分爽朗地笑了,“你先别想这些了,时间还长着呢,但首先你要考进年级前一百名,这才能保证你百分之百地考进重点大学。”说完他望着我,“没事儿,你肯定行的,你这么聪明,别太在意这次考试成绩。”
我聪明么?我也不知道聪明是什么概念。不过后来的某一天我和程开一起参加了一个什么智商测验,程开的智商是142,我的是134。事实证明,我还是没有程开聪明。
寒假的时候陆璐来找我,要去了程开的电话号码,陆璐毫不掩饰地跟我宣布说她喜欢上了程开的声音,她说她一听见程开的声音就觉得浑身都不能动了,很陶醉。“没准儿以后也喜欢上他这个人了呢!”陆璐说。当时我心想,追求陆璐的那一沓男生要是听说这个消息,非得把程开拆了不可。
二月十四号早晨陆璐打电话给我,问我今天有什么安排,我说:“上课啊!”
“今天你的帅哥老师还来给你上课?今天可是二月十四号啊。”
我一头雾水,“二月十四号怎么了?”
“情人节啊!”
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盛传已久的情人节就是今天啊,多亏打电话来的是陆璐,如果是豆子,肯定要被他嘲笑我土了。不过当时我心里还是偷偷高兴了一下,因为徐志今天没有安排证明他没有女朋友。
十点钟,徐志来了,穿着他雪白的羽绒夹克。其实你别看三十岁的男人和二十六岁的女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可十九岁的男孩和十五岁的女孩之间肯定有代沟一类的东西存在。十五岁的女孩会觉得十九岁的男孩是个什么都懂的大人,而十九岁的男孩会觉得十五岁的女孩是个太小的小姑娘。人最初的成熟就是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徐志已经走过去了,我还没有。所以,徐志把我当很小很小的孩子看待,我并不奇怪。
“没有啊,我还没都学会呢!我要是都学会了,那我现在不也能去交大了?”我强烈抗议道。
徐志合上我的练习册,随后又拿起来翻了翻,“你的字写得这么好,从前练过书法吧?”
“嗯,是啊,六岁就开始学了。”
“那要是让你写我的名字,你怎么写?”徐志推给我一张写满了化学方程式的草稿纸,让我在上面写他的名字。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徐志的名字,徐志看了看,“嗯,不错,好看。”他说,“以后你就不是我的学生了,我该教你的都已经教完了。”
我想我一定是目瞪口呆来着,因为我觉得我留不住徐志了。可令我没想到的是,徐志又接着说:“但我还是很愿意和你做朋友的,下午一起出去玩儿吧,我请你吃麻辣烫,用你爸的钱。”徐志冲我眨眨眼睛,逗得我开怀地笑。
我发誓我没有联想到那天是情人节这类的事情,我觉得徐志也没有,可程开不这么想。
徐志带我去“中街”,在满大街的玫瑰花丛里找到了他觉得最好吃的一家麻辣烫,我抱着碗正准备吃的时候,在对面的羊肉串摊边儿上看到了程开,并且丝毫不意外地在程开身边发现了陈冰冰美丽的笑脸。我有点儿生气了,因为今天是情人节,而程开身边的女孩居然是陈冰冰,这明显就是在告诉全世界陈冰冰是他女朋友嘛!我没有仔细想想,在情人节这天,我身边的人也是个男生,而且是个帅气的大男生。
徐志也许是太出众了,出众到陈冰冰一眼就看到了他并且捉到了他身边的我。“小树!小树!!”陈冰冰喊我,欢快地奔向我,“程开你快点儿,小树在那边儿呐!”我就纳闷儿了,我跟陈冰冰的关系什么时候到了她称呼我“小树”这种亲密程度的?没有啊,我不记得我和她有这么深的接触啊。
“你不是在家上课么?”程开瞅瞅我,拿着手里的一把羊肉串递到我面前,“吃点儿。”
我摇头,“出来吃麻辣烫,老师请客。”我指着徐志跟程开解释,让他明白那是我的老师而不是别人。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程开解释,他是我什么人呐?!
程开看了看徐志,礼貌地点了点头。陈冰冰甜美地笑着,甜美地说:“怎么称呼啊?”
“徐志。”徐志说,露出他整齐的白牙齿,留给陈冰冰一个纯净的笑。
“我叫陈冰冰,他是程开,我们是小树的好朋友。”陈冰冰未经程开允许便自我介绍,还擅自用了一个让我恼火的“我们”来称呼她和程开的关系。
我一生气,想起看过的言情小说里的情节,昂起我十五岁的有着白皙皮肤没有青春痘的不美丽的脸,右手勾进了徐志的手臂,站起来拉起徐志就走。说实话,我的的确确是模仿我看过的小说电视剧里的情景,我只是估计着程开和陈冰冰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可我并不知道他俩具体会怎么想。令我惊讶的是,徐志并没有反抗,而是拿起他的书包顺从地跟着我走了,自自然然地让我挽着他的手臂,那么理所当然地和我重新走在了玫瑰花丛里。
从此,程开和陈冰冰便认为我有了一个男朋友,这个男朋友叫徐志。
春节的时候我爸请徐志全家吃饭,说谢谢徐志把我调教得又像个学生的样儿了,徐志听了仍然笑,那笑里的纯净仍然让我想起程开的声音。
如果说程开认为我有了一个叫徐志的男朋友,那么我早就认为他有了一个叫陈冰冰的女朋友,这个女朋友是他的“小蚕豆”,程开会给她说笑话,程开会给她补课,程开还会望着她温柔地笑。可程开从来没这么对过我,我不会的题目去问他他从来都不理我,直到最后我自己想出答案他才说:“对,就是这么做。”
开学之后,我会在某一些日子里收到装在印着“上海交通大学”字样信封里的信,信上是徐志不太好看不太工整的字,他叫我“小树”,落款是“徐志老师”。我也给徐志写信,我叫他“徐志”,落款是“弟子小树”。这期间,陈冰冰给程开的信也从来没断过,每天一封,清秀的字迹写在精致的信纸上,装在秀气可爱的信封里,一封一封收在了程开的书包里。我猜程开家里一定有一个专门放这些信的抽屉,年月日都编排好了放在一起,有事没事拿出来看看。我没看见过程开给陈冰冰写信,但我知道他是写了的。豆子告诉我的,豆子说程开给陈冰冰写的信可长了,只是陈冰冰写信的时候称呼程开一个“开”字,而程开的落款从来都是两个字:程开。
豆子和程开的友情始于初二。那年豆子去旱冰场溜冰,有门不走非得翻墙,结果一头从墙上摔下去,右手骨折了。豆子的右手打了石膏,不能写字,所以豆子有了不交作业的良好借口。程开当时是学习委员,在老师的派遣下帮豆子抄笔记,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哥儿们,豆子自从胳膊摔断之后学习成绩居然好了很多,这都多亏了程开的兢兢业业。
豆子跟我的友情开始得就早多了,因为豆子是我上初中的第一个同桌。豆子小学的时候是学跆拳道的,那时候看我细胳膊细腿儿的,豆子就说要教我防身术。我不爱念书,豆子也不爱念书,所以我俩臭味相投,没两天就开始称兄道弟了。我跟豆子交朋友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看足球,并且十几年如一日地做起了铁杆球迷。那天豆子问我:“你知道布宜诺斯艾利斯不?”
我摇头。
“靠,那马拉多纳你总知道吧?”
我点头。
“嗯,马拉多纳就是那儿出来的。你看球么?”
我又摇头。
“靠,你怎么可以不看球呢?我告诉你,最酷的是马拉多纳,其次就是巴斯滕了。”豆子说着拿出了地理图册,翻开欧洲和南美洲的地图开始给我滔滔不绝地讲解哪个城市有哪个球队,哪个球队有哪个球星。那以后的地理课我和豆子便都不听了,我入迷地听他讲足球,豆子口沫横飞,在地理老师数次警告下继续着他的演说。结果,豆子成功地把我同化成了球迷,在’94世界杯的时候,豆子多了一个起早贪黑看足球第二天打着哈欠却仍然兴高采烈的同道中人。
而至于我跟程开的友情,开始得便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了。我们俩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是因为初中二、三年级一直坐在一起,而坐在一起的理由也绝非什么缘分,而是因为班主任老师决定按照学习成绩排座位,我的成绩从来没有高过程开的,所以就一直坐在他身边。
豆子问我,要是一个男生写这么一封信给我我会不会觉得他喜欢自己,我哀怨地望着豆子,说肯定会的。“哎,你那个交大的白马王子呢?我瞅着他比程开好啊。”
“去你的,什么白马王子啊,我跟他可是纯洁的革命同志关系啊,你别瞎说!”
豆子啃着一个苹果,翻着白眼跟我说:“我也觉得他肯定看不上一个十六岁不到的丫头片子。”
徐志在某个周末之后寄来了他在西湖照的一张照片,照片上他穿着一件纯白的衬衫,袖子整齐地卷起,那衬衣的纯净一如他的笑容。我也一如既往地想到了程开的声音。
我把那张照片从信封里抽出来便被前座的男孩抢去,大叫这就是张小树那位在交大的白马王子,之后徐志的照片便在全班传开,我听见陈冰冰银铃般的声音在说:“情人节那天我和程开在中街看见小树和他了呢!”
我心里知道,徐志是拿我当小孩子,要不然他不会对我这么呵护。可是不管我怎么解释,我的同学们就是不信,结果全年级只要认识我的都知道我有个在交大上学的男朋友,还是我们的学长。我浑身是嘴也辩解不清,心里怪自己那天一时冲动勾住了徐志的手臂。
我只有十五岁多一点,再有两个多月我才十六岁,我哪里明白什么叫爱情呢?虽然我不喜欢读书,可我仍然知道孰轻孰重的,我知道我进这所学校干嘛来了,我始终记得徐志跟我说的:“要想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进重点大学,就一定要考进年级前一百名。”
后来我就发现江南喜欢我了,那种感觉非常奇怪,是一种让我瞠目结舌的惊讶。也就是那个时候,程开再一次成了全年级女生心目中的典范男生。那之后陆璐跟我宣布她正式喜欢上了程开,而陈冰冰跟全世界正式宣布程开是他的人。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全都是因为一次足球赛。
江南
我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之后写:“我知道你是优秀的男孩,可是感情是要讲缘分的,我们仍然做好朋友,好么?”我把这张纸交给我的同桌江南,江南什么都没说,把这张纸收起来,打开一本数学习题开始狂做。
在徐志一个寒假的谆谆教导之后,我的化学成绩一日千里地往上狂飙,比纳斯达克指数升得还快。一次化学测验之后,程开拿着我的卷子阴阳怪气地说:“有个帅哥老师教就是不一样啊。”
我一把抢过卷子,“你的小蚕豆最近成绩也不错嘛。”程开不说话了,干脆连理都不理我了。
我这个人空间想象能力一般,立体几何学得挺烂的,靠着代数成绩好才没让数学成绩太丢人。有一天陈冰冰笑盈盈地递给我一只EMS特快专递的大信封,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程开听到的声音说:“小树,交大又来信了。”
“谢了。”我接过信,扭头看了看程开,程开根本头都没抬,埋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钻研他的《世界军事》。信里是一本旧的笔记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的是高中的立体几何。是徐志。徐志把他高中时候的数学笔记寄给我了,因为我告诉他我的立体几何学不好。
“呵呵,徐志真体贴,还是特快专递给你的。”陈冰冰温柔地说着。
程开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精神力量还是比较有用的,上面写的东西有没有用是无所谓了。”
我气坏了,因为他俩一唱一和地,我觉得那是在讽刺我。
后来因为足球比赛,我才又和程开说话。
学校组织了高一年级的足球赛,分组赛、复赛然后决赛,弄得挺正式的。体委召集全班男生开扩大会议,把自愿参加比赛的人分成两个队,一场练习赛之后确定了主力和替补阵容。我看了名单,程开是后卫。“怎么不让你守门呐?”我拿着名单问程开。程开以前是我们初中校队的守门员,他小时候似乎受过某位专业人士的指点,守门技术很有一点水准。
“你舍得跟我说话啦?”程开撇了撇嘴。
“我问你呢,你怎么不去守门啊?”我不搭理程开这个让我尴尬的问题,继续穷追不舍。
程开伸了伸手臂,弯下腰换上一双球鞋,“要真有点球,我再去守也来得及,要不没人踢后卫,我听说一班那个前锋挺厉害的。”说着他站起来,在曾经受过伤的左膝上套上一个护膝,朝我摆摆手,“训练去了,拿个冠军回来给你看。”
我听人说,真正聪明的人在成绩好得让人羡慕之余,任何玩的项目也会熟练得让人羡慕。这所学校里有很多这种人,使我觉得原来自我感觉良好的判断是非常错误的。
可是,程开绝对是优秀的,别的不说,他的足球踢得确实很好。当然了,我们班一路闯进决赛也不是光靠程开一个人,我们班体委的中场组织得特别好,后来他被大家投票评为最佳球员。
比赛踢到了九十分钟,0
0。加时,还是0
0。最后只能点球决胜,我看’94世界杯决赛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紧张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
程开穿着一条草绿色运动长裤,仍然在左膝上套上护膝,戴上守门手套,端端正正站在球门面前,那斯斯文文的样子,和他的装束以及他周围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转过一个星期的周一,升旗仪式以后举行颁奖仪式,冠军的奖励是一个足球和一副羽毛球拍,我们班体委因为要领“最佳球员奖”而把前面这个领奖的机会让给了程开,程开穿着我们那套像铁路工作人员似的校服走上领操台,我听见旁边四班的人小声在说:“那个就是扑出来三个点球儿那位,一点儿看不出来啊,这么斯文。”
程开比半年多以前运动会时候更出名了,陆璐没有记程开夺走了她们班冠军的仇,反而更加迷恋他了。“小树,”陆璐一本正经郑重其事地跟我说,“我想我喜欢上程开了。”
“程开有女朋友。”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是落寞的,因为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陈冰冰是吧?你觉得我比她差?”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陈冰冰冲上去抱住程开了,傻瓜才看不出来他们俩什么关系。
“不,”我说,“可是她也不比你差。而且,”我又严肃地说,“她比你近水楼台。”我都奇怪十六岁还不到的我从哪儿学来的“近水楼台”这种极度专业的爱情术语,我估摸着是电视剧看多了,受了不良影响的缘故。
陆璐说她不管,她就是喜欢程开,别人她不会喜欢的。她一定要找机会接近程开,还让我给她牵线搭桥。陆璐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告诉陆璐,初中时候我整天挂在嘴边上那个我很喜欢的男孩,就是程开。
“我把鞋洗过了。”江南说。
我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踢决赛那天我跟江南说过一句:“你的鞋带儿脏了,该洗了。”江南穿的是一双新的“阿迪达斯”跑鞋,鞋带脏了特别明显,我好心提醒一句,他还真往心里去了。
若干天之后江南告诉我,他喜欢我就是因为我对他说的那句话。他说他在那一瞬间觉得我特别可爱特别温柔。“可爱”的话,我还可以勉强同意,可是“温柔”我就不敢苟同了。我觉得“温柔”这样的字眼儿放在我身上一定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江南还说,他其实病都没好利索,因为我给他写了那张字条他才来的。我赶紧声明说我写那张字条决无其他意思,让他千万别误会。
徐志这封信写得很长很长,有四张纸,那是我收到过的最长的一封信。当时我真是佩服死徐志了,我觉得他特深奥,要知道,我连“懵懂”的“懵”字还是不久前才认识的。
其实徐志说得对,十六七岁的时候,尽管学业压力很大,可我们心底最渴望最在乎的永远都不是学习成绩。或者是心爱的一套衣服,或者是非常想要得到的一套模型,又或者,是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懵懂的爱情永远是美丽的,没有任何一个少男少女会怀疑自己感情的真诚,他们会觉得,这时候经历的感情绝对是这辈子最纯洁最深刻的。那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我觉得,我喜欢程开,这种喜欢是可以和爱媲美的。因为我必须承认,我也同样喜欢徐志,可这两种喜欢是不同的。
在高考中折腾出来的人都会明白,高中三年是最难忘的时候,而每当我们回忆那段生活的时候,最容易谈起最容易怀念的不是纯洁的初恋便是无忧无虑地疯玩,我还没遇到过哪个回忆高中生活的人最喜欢怀念的是压力巨大的学习经历。
学习是一种过程,一种成长的过程。而爱情和游戏却是生活,在这个成长过程中的生活。某种程度上而言,生活是要比过程重要的。
我考进这所学校当然是去学习而不是去谈什么爱情的,可我对那种朦胧的心动是渴望的。前面不是说过么?那个年纪的我们,心底最在乎的,永远都是学习之外的东西。
我在一张纸上画了一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之后写:“我知道你是优秀的男孩,可是感情是要讲缘分的,我们仍然做好朋友,好么?”我把这张纸交给我的同桌江南,江南什么都没说,把这张纸收起来,打开一本数学习题开始狂做。我看着他一口气做了三十道选择题,对答案的时候,居然只错了一道题。当时我心里想,这就是优秀的人了,他能拿得起放得下。
江南做完三十道数学选择题,在纸上写字给我:“你的可爱在于你的单纯,我想我还是会喜欢你的。”写完之后江南再不理我,好像程开那天埋头钻研《世界军事》的架势,只不过江南钻研的是北京四中出的数学习题罢了。
马上就期中考试了,我早在寒假便下决心一雪前耻,这次决不能给我敬爱的老爸和我的帅哥老师徐志丢脸。我的目标是前二十名。从打初中时候我就从未有过超过程开的指望,程开的数学和物理永远都是满分或者只差一两分满分,我比不上他。这次又多了一个江南,我身边两个同桌,居然是班上前三名其中的两个,真让我郁闷。
程开问我这次期中考试我有多少把握,我说我不知道,但化学和语文我是可以保证在前十名里的。“你的英语也应该有这个保证。”程开说,“我打赌,这次你的英语可以考进前十名。”
“我不行。”我说。从前我是很自信的,可自从到了这所倒霉的重点高中之后我就开始缺乏自信了,我开始不相信自己的能力了。
“我赢了你请我吃一个礼拜麻辣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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