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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明珠.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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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由 幽呆不呆 整理
《帝女明珠》
作者:双瞳烟华
1.选夫
三月的风已经带上了些许暖意,夹道旁的桃花星星点点地开了不少,一路望去极尽繁华,正是在这桃蕊吐露的三月,当今圣上的嫡女、被帝后二人奉若掌上明珠的长乐永安公主沈令月,干了一件惊坐四方的大事。
她抛弃了青梅竹马的旧爱,于前几日的长林盛宴上另择了风头正胜的昭武将军谢初谢少将军为驸马,惊起了一片哗然之声!
若说有谁是长安所有达官贵人都闻其大名的,除却当今圣上与皇后之外,就是这一位封号为长乐永安的三公主了。
你道为何?
可就是因为这无双的荣宠,导致这位三公主被宠得娇纵无比,动辄打骂下人不说,甚至连青梅竹马的顾大人都轻易抛弃了,那谢少将军不过是在长林盛宴中拔得了头筹,这位三公主就毫不犹豫地转头投入了新欢的怀抱之中,丝毫不顾念旧爱情谊。
沈令月最近很烦恼,非常烦恼。
她不明白,这长林盛宴本就是用来给她选夫择驸马用的,最近半年父皇也没少唠叨过她的亲事,母后更是委婉地提及了几句长安中那些家世品性都是上佳的青年才俊,那意思明晃晃地就是在提醒她“你到年纪了,老大不小了,该选个驸马嫁出去了”,怎么她好不容易定了驸马人选,那二老却都没有任何开颜的模样,反倒是心事重重、面带忧心?
莫非她择选的那一位驸马人选有什么问题?
那可不行!她沈令月要嫁就要嫁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差一点都不行,她的驸马可不能有什么不能为人道的隐疾之类的问题,她得去找父皇母后问个明白!
想到这里,她就一个轱辘从躺椅上翻起身,对着身旁侍立着的宫女道:“去延英殿。”
现在父皇应该已经下了早朝了,若她猜得没有错,此刻他应当是在延英殿待着,她得去见一见他,问他为什么没有立即给她和谢初赐婚,问问那个谢初是否真有什么她不能嫁的隐疾!
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当沈令月在宫女的陪同下风风火火地赶到延英殿时,门口的宫人却告知她陛下已于一炷香前前往芷阳殿,她只能无奈转身,再风风火火地赶往芷阳殿。
芷阳殿是皇后居所,沈令月六岁之前就住在这里,在门口立着的宫女见她过来,连忙上前为她引路,待进得殿去,还未请安,坐在上首的皇帝就已经看见了她,当即笑道:“巧了,朕才和你母后说起你呢,你就过来了。来,坐到朕身边来。”
皇后也笑道:“一盏茶前我就差云珠去了你那里请你过来,结果你却不在,这才半天功夫,又跑哪里去了?”宠溺的言语中带着一丝玩笑般的责怪,“都这么大了,还整天没个大人模样,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学着沉稳一些?”
“母后!”沈令月不依道,“我倒是想跑去别处玩呢,我也得有这个空闲啊。我才去延英殿跑了一趟,听说父皇在你这里,又巴巴地赶了过来,哪里是去别处玩了?你又错怪我。”
她本来就生的一副莹肌玉骨,眉目如画,此刻娇嗔更显女儿家的灵动,看得皇帝是心情大好,哈哈笑道:“你母后责骂你没关系,朕护着你,来,坐到朕身边来。”待沈令月坐下后,他又道,“听你这话,你今日是有事要找朕商量?说吧,什么事。”
沈令月抿嘴一笑:“父皇这么聪明,一定能猜中我今日所为何事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饶是英明神武的当今圣上也逃不过这句古话,因此皇帝好好地为这来自女儿的夸奖舒坦了一会儿,才在皇后含笑的注视下道:“朕猜,你此行来一定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是也不是?”
沈令月双眼弯弯,只是还没等她笑着再夸一声父皇英明,皇帝就又说出了下半句话,让她的笑脸僵在了那:“你一定是后悔那一日在长林宴赌气选了初儿为驸马,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求朕不要赐婚于你和初儿的,是不是?”
一番解释之后,帝后二人终于弄明白了沈令月的来意,当即对视一眼,颇有些面面相觑的意味。
沈令月看得暗自着急:“父皇,母后,你们两个怎么都是这幅表情?难道你们不希望我嫁给谢初?他、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能为人道的隐疾啊?”
“胡说八道!”皇帝当即反驳,“他虽是臣子,但也是你表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初儿他好得很,没有什么隐疾。”
“令儿!”这一回是皇后沉眉了,“你谢初表哥才从边关回来不到半年,你是从哪听来这些流言蜚语的?”言下之意是你表哥他不是那种德行的人,并且这话你也不能说,有失体统。
沈令月自然听明白了皇后的言下之意,当下更是不解:“那他这么好,怎么你们还不同意我嫁给他?他是我表哥,又为我大夏立下了赫赫战功,还是父皇你亲封的昭武将军,还配不上我么?”总不能是她配不上人家吧?
沈令月只觉得他这话问得不可思议:“当然,我若是不想嫁他,当日又怎么会指了他作为驸马?”
“你当日选他是真心的?”皇帝疑道,“不是因为和顾审言赌气,所以才选了初儿?”
沈令月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这个!
“父皇,”她这下是真的有点哭笑不得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与顾审、顾大人是君子之交,只是和他多说过几回话罢了,怎么你们都一个两个地想歪了?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的。”
皇帝看着还是有些不信:“当真?”
皇后也道:“令儿,终身大事不可儿戏,你可别为了一点小事就随便挑个驸马,若是为了和别人置气,那更是不值得,对你不好,对初儿也不公平。”
这一回沈令月愣了一下才反应了过来:“父皇,母后,难道你们觉得儿臣选谢将军为驸马,只是因为他在弓射大比上赢了顾审言吗?”
皇帝笑道:“难道不是吗?当日你择初儿为驸马时,那顾审言的脸色可不怎么好看啊。”
“他脸色不好看是因为谢初赢了他,”她耐心解释,“他本来就不擅长弓射之道,那天正中了红心,自然喜出望外,可偏偏又来了一个谢初,直接一箭双雕,生生把他将要到手的头筹夺了去,他自然会脸色不好的。”
皇帝摇摇头:“不对,顾审言素来性子沉稳,不会为这点小事失态,他肯定是因为你择了初儿为驸马才那样的。”
“父皇!”沈令月只觉烦恼,下意识就想和往日里一样脖子一梗脾气一上,跟她这个父皇一老一小地置起气来,但转念一想,这到底是她的终身大事,此时倔强可不会有好果子吃,便计上心头,换了个说法。
“哎呀,父皇,就算你说的是对的好了,顾大人倾心于我。”她往皇帝那边靠了靠,攀住他的肩,粲笑道,“但是那又如何呢?我是您和母后的女儿,您英明神武,母后又温婉大方,我又从小承蒙你们二老的悉心教导,自然如明珠那般耀眼无尘,有那么一两个青年才俊思慕于我也是应该的啊。可是他们喜欢我,难道我就要喜欢他们吗?那我岂不是分/身乏术?就算顾大人真的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呀,我喜欢的是那个谢初,谢将军。”
这一番话说得皇后掩帕而笑:“你啊,这张嘴真是抹了蜜,这么夸耀自己,也不知羞。”
自然,也说得皇帝眉开眼笑:“没错,令儿是朕的宝贝女儿,但凡有眼光的人都会看上朕的令儿,那顾审言喜欢你也不稀奇。只是你可想好了,朕的赐婚旨意若是一下,此事可就再无转圜之地了,你当真喜欢初儿,想要初儿做你的驸马?”
沈令月点点头。
“好!”皇帝一锤定音,“朕就把你许给初儿。只是初儿才从边关回来半年,你和他也没见过几次面,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这还用问吗,”沈令月粲然一笑,“他长得那么好看,我不喜欢他喜欢谁啊。”
芷阳殿这边消停了,可另一边,远在皇宫之外的谢府中,却又有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砰地一声巨响,谢何臻重重地拍在桌案上,震得上面的茶杯都抖了三抖。
“跪下!”他指着立在下方的男子狠狠道。
立在下方的男子尚不及弱冠之年,说是少年也不为过,剑眉星目,生的极为俊朗,他站姿笔挺如苍松,朝气未去,却锐意已生,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
“孩儿不知何错之有,”就是这么一个少年,在面对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谢何臻时也丝毫不惧,“还请爹爹明示。”
谢何臻这回不拍桌案了,他直接站了起来,双目瞪得老大:“你还不知何错之有?我问你,在去长林苑之前爹怎么跟你说的?让你收敛锋芒不要太过惹人注目,尤其是最后一场压轴的弓射大比,那是陛下娘娘特意为三公主布置的,为的就是让顾家小子一下拔得头筹,好名正言顺地迎娶公主!你倒好,直接就一箭双雕百步穿杨了,硬生生把人家的头筹抢了过来,你、你就不能忍忍?!”
“我忍了啊。”谢初一脸无辜,“可谁叫那姓顾的太不争气,我都放水了他还是比不过我,那我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了,又不是我要娶公主,是她要嫁我,我和她素不相识,我吃饱了撑的才上赶着去娶一个祖宗回来供奉呢。”
“谁说你和她素不相识了?她是你表妹!”
谢何臻也意识到了话中不妥之处,但他是谁?他是皇帝亲封的镇国大将军,是谢初的老子,就算他说错了话,那也没事!于是他重重咳了一声,又恢复了一开始凶神恶煞的神情:“逆子,你还不快给我跪下!”
谢何臻快气死了,要不是虎纹鞭一早被他夫人收走,他这时都要一鞭子甩他身上去了:“你还敢狡辩?!为父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你凯旋回京,又授封昭武将军,你的亲事已经不仅仅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是整个谢家的事!你想娶三公主?那可是陛下娘娘的掌上明珠,你想娶她,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娶得上!”
面对气急败坏的谢何臻,谢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也不想娶啊,可谁给过他这个拒绝的机会了?明明是那个三公主自作主张,长林宴上挑了他的,现在倒好,整个长安都传言他横刀夺爱,别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他这个昭武将军的威风都被那个女人给败光了,他也心塞好不好?而且他虽然从不曾与那三公主正式见过面,但关于她的奇闻异事这回京的半年可没少听说,那三公主往好里说是机灵聪慧,深得帝心,往差里说就是被圣上给惯坏了,骄纵任性无法无天,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想娶她。
“爹,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也不想娶那个三公主。”权衡半天,谢初终于在娶一个母老虎回家与暂时向老子服软中选择了后者,诚恳道,“儿子无能,给谢家惹来了这么大一个麻烦,爹,你就行行好,给儿子想一个办法吧,让儿子不必丢了性命就能推掉这门亲事。”
连吼带骂地训了半天,终于把自家那个天生长反骨的儿子给训服帖了,谢何臻很是满意,拈须享受这片刻得之不易的暗爽时光,笑道:“嗯,这样才对嘛。这样吧,你择个日子去和那顾大人再比试一场,就说那一日你见他身体有恙,不愿乘人之危,是以再行一次弓射大比。这一回你可得好好地给你老子我放水放水,让顾家小子赢了!听见没有?”
2.理由
揽月湖。
三月时节,暖风和煦,沈令月闲闲地坐在湖心亭中,闭眼享受着从湖面吹拂而来的丝丝缕缕清风,心情舒畅。
“哟,看来妹妹今日的心情甚好,竟有兴致欣赏这等湖光风景。”一个含笑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你素日不是最厌这么一动不动坐着的么,怎么,莫非是出嫁在即,终于明白了自己是个女儿家的事实,开始学着矜持些了?”
来人话音刚落,在亭中侍立着的宫女就连忙向其行礼问安,沈令月也惊喜地睁开双眼,站起回身道:“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来人是一名锦衣男子,眉眼间与沈令月有几分相似,容貌俊朗,身材颀长,正是当今帝后二人的嫡长子、东宫太子沈跃,只见他长眉一挑,就对着沈令月笑道,“妹妹好事将近,做哥哥的怎能不来到访贺喜?”
“父皇下旨了?”沈令月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下旨赐婚给我和谢初了?”
沈跃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才夸你两句呢,就又原形毕露了。”
“哎呀,大哥,你管这么多干什么。”沈跃平时没少这样说她,因此沈令月也毫不在意,只催促道,“你倒是说啊,父皇他有没有给我和谢初下旨赐婚?”
沈跃不答,含笑瞥了一眼侍立在沈令月身后的大宫女留香。
留香立刻会意,带着其余几名宫女退出了湖心亭,自己远远的在一旁候着,虽然没有像其余几人一样退得看不见,但也待在亭外,听不见亭中两位主子的谈话声。
沈跃要说的肯定是大事,而且还是一件对她极为不利的大事。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她心中形成。
“我、我被退婚了?”她结结巴巴道。
“胡说八道!”沈跃登时怒了,“你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着什么呢,谁敢退你的婚?我第一个饶不了他!而且你都没定亲呢,哪里来的退婚?谁来退?上哪去退?”
“没定亲?”沈令月一愣,“父皇还没下旨赐婚?可他明明都答应了我,说是今天给我和谢初赐婚的。”
沈跃就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到底是东宫太子,多年所历练出来的威压不是常人所能及的,虽说这一眼并没有他寻常看向下属来的那样严厉,使人后背发凉,只是含着淡淡的探究而已,但也让沈令月莫名地心中一虚,有些发憷起来。
“大哥,你这么看我干嘛?”她干笑道,“有什么问题吗?”
沈跃缓缓道:“妹妹,哥哥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如实相告。此事关系到你的终身大事,你可不能有半分隐瞒,要不然,就算哥哥再想帮你,也是枉然。”
沈令月更加心虚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这心虚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好,你问。”
“你到底喜不喜欢顾审言?”沈跃皱眉,“当日你在长林宴上挑选谢初为驸马,到底是真的喜欢那谢初,还是在和顾审言怄气?”
沈令月觉得她快要疯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顾审言!
就因为她和顾审言多说过几回话吗?可那是因为那个顾审言实在文采斐然,又颇通音律,他总是能接上她的话,和她把天聊下去,并且不卑不亢,不像其他人,要么就战战兢兢,要么就谄媚讨好,所以她才喜欢找顾审言说话啊!她还和徐瑾谈得上话呢,怎么她们就是好姐妹,她和顾审言就是一对了?就因为他们两正好是一男一女?这都什么年代了,前朝程德朱的那一套歪门邪说都被摒弃多久了,怎么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误会?她要真喜欢顾审言,还会等到这时候嘛!
沈令月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维持着平静:“大哥,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真的不喜欢那个顾审言!我就是和他多说过几回话而已,怎么你们都以为我喜欢他?我要是喜欢他,我早就去求父皇给我们赐婚了,还会等到现在?”
沈跃笑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就是想在长林宴上正正经经地指顾审言为驸马呢,结果你们两个正好吵了一架,你在气头上,那谢初又恰好拔得了头筹,你一气之下就选了他为驸马,也不是不可能啊。”
“你!”沈令月气急,忍不住顿了顿脚,“你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肯相信?难道要我发毒誓?”
“哎,别别别。”沈跃连忙阻止,开玩笑,他若是因为这事逼得她发毒誓,改天父皇和母后就能教训得他连毒誓也发不出来,“好了,我也不是不信你,”他见好就收,“实在是接下来的话我不能贸贸然说,得先问清楚你对顾审言的态度才行。”
沈令月看向他:“什么话?”
沈跃这回问得有点小心了:“既然你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乱七八糟的原因选的驸马,那你是真心喜欢我那表弟了?”
她点点头。
“那你喜欢他什么?”沈跃又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你和那谢初虽是表兄妹,早年也曾在一起玩过几趟,可那毕竟是幼时的事了,你总不能从小就喜欢他吧?他十岁就被舅舅带着去边关镇守,直到半年前才回来,今年的除夕宴你又因为病了没去成,说起来,除了上次的长林盛宴之外,你和谢初都没有在长大后彼此见过一面,怎么你就喜欢上他了?”
这真的不能怪他多疑,实在是他这个妹妹真的和那谢初表弟没见过几次面,更何况自己的妹妹自己清楚,那谢初长得一表人才,又在长林宴上大出风头,她一时被晃得眼花缭乱,心神激荡之下就择了谢初为驸马也是有可能的。可这样头脑发热之下做出的选择又有几分是正确的?万一她嫁给了谢初之后又后悔了呢,又或者是当日胜出的人不是谢初,而是另外一个王公贵子,那她还会选谢初为驸马吗?这些都是问题,还是很大的问题,由不得他不问。
更何况今天早上谢初还找他说了几句话,这些问题就显得更加严峻了,所以他才会在早朝之后没有回东宫,而是直接往她这边过来,为的就是好好问一问这些话。
沈跃并没有把心中所想的这些都一一罗列出来,毕竟他这个妹妹虽然平日里行事冲动了些,但到底还是聪明的,这些问题一点就通,丝毫不用他多费口舌。
“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果然,在他说完那些话后,沈令月当即道,“你是怕我选谢初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以后会后悔,对不对?”
他笑着点点头:“妹妹聪慧。”
“可我早就说好选驸马的标准了呀。”沈令月道,“两年前我就说过,我沈令月若要选驸马,那自然要选这天下最好的男儿来当。谢初胜出了长林盛宴,不就说明他是最好的那个吗,我自然要选他当驸马,有什么问题吗?”
逻辑很通顺。
可他怎么就觉得那么怪异呢???
不,不对,不能被她绕进去,他一开始是想说什么来着?
哦,对了,是理由,理由。
沈跃定定神:“除此之外呢?你还喜欢他哪点?”
这一下,沈令月是彻底笑颜如花了,还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羞涩与憧憬,坐回一旁的石凳上,笑道:“自然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呀。”
她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好。”沉默半晌后,沈跃才终于找回了那一点被风吹得凌乱的思绪,“那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你还是很喜欢那个谢初,想嫁他的,对不对?”
沈令月点头。
沈令月:“???”
她一下子拍桌而起:“你说什么?他不想娶我?!”
3.相见
“岂有此理!”沈令月素手一拍石桌,“那个顾审言,净会坏事!不行,我要去找父皇,让父皇把顾审言调出长安,不能再让他待在这里了!”
“啊?哎哎哎,”沈跃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连忙拦住转身欲走的她,“你等等,分明是谢初不想娶你,又关顾审言什么事了?你去找他麻烦干什么?”
“我再不去找他的麻烦,我就要嫁不出去了!”沈令月咬牙切齿,“若不是他!若不是你们!”她杏眸一抬,狠狠地瞪了沈跃一眼,“都在传我和他的事!谢初会误会吗?他会不想娶我吗!”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沈令月蹙眉,“他不就是误会我和顾审言才想成人之美的吗?”
“他不喜欢我?”沈令月不可置信地笑了,“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沈跃道,“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你三公主骄纵蛮横,仗着父皇母后的宠爱无法无天,就算你有倾国之貌,可人家世家贵女也不差啊。这男人啊,都是喜欢贤惠的女人的,不贤惠的女人,就算她美到天边去,那也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你和贤惠二字根本就沾不上边,那谢初又怎么可能会喜欢你?”
“怎么不能?”沈令月急了,“就算我脾气是坏了一点,可是我要容貌有容貌,要荣宠有荣宠,要身世有身世,哪一点比别人差了?他怎么就不能喜欢我了?”
沈跃嗤笑一声:“容貌、荣宠、身世,这三点,那谢初哪点缺了,需要娶一个公主来弥补?”
沈令月一时语塞。
想到这,沈令月有点慌了。
她大哥说的还真没错,论容貌、荣宠、身世,那谢初竟是没有哪点差的,他的确没有必要娶一个公主,也没有必要喜欢她的!
那可怎么办?她什么都想到了,甚至都排除万难去跟父皇亲自要了赐婚的允诺,可偏偏就没想到这茬!
那谢初居然会不喜欢她?怎么可能?
沈令月沉浸在谢初居然会不喜欢她的不可置信与慌张中,连沈跃在一边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直到沈跃有些刻意地咳了一声,手指轻敲桌面,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看向他:“大哥?”
“慌神了?”沈跃嘴角擒着一抹看好戏一般的笑容,“妹子,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净想着如何让父皇给你们赐婚、跟我们解释你和顾审言的关系了,完全就没有想到谢初可能会不喜欢你,是不是?”不得不说,他与皇帝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父子相的,比如此刻,在带着点自得问沈令月此话时,那眉眼间隐含着几分得意洋洋的神态就和皇帝如出一辙,没有半分差别。
自然,也看得沈令月暗中牙痒痒。
她就说他怎么会这么悠闲,放下东宫的一大堆事务来她这里闲聊,原来是来看她笑话的!
“是,我是没有想到。”她咬了咬牙,心中又是不忿又是不满,“但是那又怎么样?本公主看中的驸马,还能由得他说不?我看中他,那是他的恩典,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沈令月轻哼一声:“我就是这般霸道,你待如何?”
“不如何。”沈跃一笑,“反正为兄也只是个看客而已,你和他一个想要嫁,一个不想娶,最终到底谁能得偿所愿,也都是各凭本事而已,公平的很,为兄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两个就尽管各使神通去吧,为兄我就在一旁看看,看看。”
“大哥,隔岸观火可有违君子之道。”
“大哥好走,恕不远送。”
“好说,好说。”沈跃拱拱手,转身离开了湖心亭。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揽月湖旁的长廊拐角处,沈令月嘁了一声,重新坐回石凳上。
这家伙,跑得倒挺快。
“没事,不用管他。”沈令月抛下这一句话,托腮陷入了沉思。
谢初想要退婚,这是在她意料之外的,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在父皇面前说,而是先和大哥通了气,这是为什么?
若是说怕直接退婚会引来父皇大怒,那他难道就不怕大哥发火吗?还是说他和大哥比较相熟?可他一旦将此事告知大哥,那过不了多久,父皇肯定也会知道的,莫非他以为换了个人去说就会减少父皇的怒火,使他不至于受罚吗?还是有别的一层意思在里面?
——他希望能和顾审言重新再比试一下,并且很隐晦地表示,若是你和顾审言两情相悦,他愿意成全你们。
不期然的,沈跃的话又一次在沈令月耳边响起。
沈令月眼前一亮,心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是在通过沈跃向她表态?
没错,一定是这样!
虽然他表态的和她想要得到的表态大相庭径,但起码他表态了,这说明那谢初是有好好地考虑过这门亲事的,只是因为以为她喜欢顾审言,所以他才不想被他们两个当做赌气的工具、不想和她成婚而已。
这样就好办多了!
他既然误会她和顾审言,那就解开这个误会不就得了?
“公主?”留香被沈令月的忽然起身吓了一跳。
“走,”沈令月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道,“去延英殿,我要见父皇。”
当天下午,皇帝身边的内侍总管薛成就来到了章武营,请昭武将军谢初前去进宫面圣。
“陛下要见我?”谢初眉头微蹙,“还请公公示下,不知陛下所为何事?”难不成太子的动作这么迅速,已经把他的打算告知陛下了?
“陛下爱马,将军也是知道的。”薛成笑道,“这不,就在前些日子,罗国的外使进献了一匹宝马,陛下一眼就喜欢上了,因其通体雪白,便赐名云中驹。只是此马野性甚烈,陛下费了许多功夫也难以调/教,为此苦恼不已,听闻昭武将军有一身驯马的好本事,便赶紧遣老奴来请将军进宫,想让将军相助一二。”
谢初一愣。
特意宣他进宫,居然只是为了帮助驯服一匹马?真的假的?不会是陛下有意要因退婚一事发落他,但又不好在明面上把这事说开,所以才借驯马的由头让他进宫吧?
他几分心虚地想着,面上却不显分毫:“陛下果真爱马如斯,就有劳薛公公带路了。”
不知为何,当听到这阵笑声时,谢初眉心一抖,心中没来由地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莫非真被他猜中了,陛下宣他进宫是为了跟他算账的?他即将要面临天子的雷霆震怒了?
不多时,谢初就在薛成的带领下进了宫,来到了御马苑旁。
在马场的栅栏之外见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行礼参拜:“参见陛下。”
“初儿来了?姑侄之间何必多礼,快快平身。”皇帝今日的心情显然很好,话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让谢初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因为退婚一事而要找他算账,也不是被烈马的野性气到暴跳如雷,还好还好,不用面对天子怒火。
既然皇帝都开口说姑侄了,那么他此刻的身份就是皇帝的侄儿,因此他从善如流地道了一声“谢姑父”,就站起身,抬头看向了皇帝。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马场旁边不止皇帝一人,一位姑娘正伴在皇帝的身旁,挽着皇帝的胳膊在那打量他。
那名姑娘十四五岁左右,容颜娇美,又身着一袭腊梅红的骑装,更显得她莹肌玉骨,明眸皓齿,亭亭玉立。
见他望去,那姑娘便冲他露出一个明快的笑来,杏眸弯起:“表哥。”
谢初心头一跳,暗道看来今日进宫果然不是驯马那么简单,但依旧面上不显,再度揖了一礼:“见过公主。”
皇帝就哈哈大笑起来:“都是一家人,这么见外干什么。”他笑着拍拍沈令月的手,神情宠溺,“令儿,这下你可满意了?”
“父皇,你在说什么呢?”沈令月撒娇,“明明是父皇让表哥过来驯马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来了?”
“好好好,不关令儿的事,是朕听闻初儿驯马有方,这才让薛成请了他来的。”皇帝笑着看向在一旁候着的牧尉,“朕的云中驹呢,那刘斯承怎么还没把它牵过来?”
那牧尉连忙告罪:“陛下恕罪,云中驹性情甚烈,平日里就不肯轻易服人管教,平日里饲养云中驹的牧尉今日又不巧病了,怕是刘大人不能轻易近身。”
闻言,皇帝就皱起了眉:“竟是这般?它平日里不肯让人骑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连牵都牵不来?那可不成,你带朕去马厩走一趟,这刘斯承它不认得,朕它总认得吧?总不能连朕也近不了它的身吧。”
那牧尉应了一声,就领着皇帝去往东边,薛成自然跟了上去,不多时,那三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前头,马场周围就只剩下了谢初与沈令月二人。
“昭武将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见人都走光了,沈令月就笑盈盈地开了口,“居然敢退本公主的婚。”
4.初谈
谢初在直说真相还是迂回婉转间只衡量了片刻就选了前者,因为不管是京中传言,还是这位三公主今日开门见山的一问,都表明这位公主是个直爽性子,他本身又是最不耐烦那些虚话的人,因此见沈令月说得直白,便也爽快道:“在下万万不敢嫌弃公主,只是公主既然与顾大人两情相悦,天生一对,又何必拉我下水呢?在下真心实意地祝福公主与顾大人能够白头相守,公主若是因为赌气而选了在下为驸马,不仅会伤了与顾大人之间的和气,便是末将也万万不敢受的。”
沈令月挑眉:“不敢受?”她上下打量了谢初一眼,见他神情淡然,不像是在说笑,也不像有惶恐之情,心中就有些不满了,想着这谢初果然是不喜欢她,什么成人之美,都不过是借口,他就是不想娶她而已,便有些动气,“谢初,你好大的胆子。本公主选你为驸马,是你的荣耀,是谢家的恩典,你居然敢不接受?你是不把本公主放在眼里了?”
“末将不敢。”谢初道。
“是吗,”沈令月先是一笑,而后猛地沉了脸,喝道,“可我看你的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敢’这个大字!”
若是寻常人等,这一句话砸下来,基本上就该跪地谢罪了,可谢初却偏偏是那个例外,只见他眉梢一挑,双目一弯,就这么对着沈令月笑开了,眼角眉梢间还带着那么一点“你总算看出来”了的意思:“公主聪慧。”
沈令月差点没被他这笑给呕出一口血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默认她刚才说的吗?
不,这明明是在嘲讽她!
他在嘲讽她!
他居然敢嘲讽她!
一瞬间,沈令月心中因为长林宴而对谢初所积攒的好感都流失殆尽,只余下满腔的怒火与气急败坏。
“你!”她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在气急攻心的时候容易头脑发热,比如现在,被谢初这笑容这么一激,她整个人就快气坏了,原本想好的说辞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两个字来,“大胆!”
谢初这一回倒是很快就低头认罪了:“末将不敢。”
“不敢?好,我问你,你是不是要退本公主的婚?”
谢初道:“公主与顾大人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末将不过一介武夫,实在配不上公主。”
这个人!嘴上说着配不上自己,可面上的表情却完全不是一回事!他就算是敷衍能不能也敷衍得像样一点?做不出一副惶恐的神情来,他就不会低头掩盖一下吗!愚不可及,实在是愚不可及!
沈令月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找回了一点原先的思绪与理智,勉强笑着道:“谢将军,你要退婚,是因为想要成全本公主与顾大人?”
“是。”
年少气盛。沈令月在心中给谢初下了这样一个评价。
若是聪明人,是怎么样也不会接这句话的,这句话只有她能问,而其他人不能答,因为此话不管怎么答都是错的,是对天家的大不敬,可这个谢初却直截了当地回了一个“是”字,由此可见,他要么就是脑袋一根筋,要么就是胆子太大,无所谓她发不发怒,说得再好听一点,那就是不愿为权贵摧眉折腰,骨子傲。
不过正好,他这么答,倒是让她对他有所改观了,她素日里最讨厌的不就是那等自以为是的家伙吗?这么耿直的笨蛋她还真没见过几个,长得这么好看的笨蛋就更没见过了。
沈令月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遍微微颔首的谢初。
嗯,身材欣长,容貌俊美,不错,不错,果真是自己一眼看中的人,就是合她胃口。
她决定了,驸马的不二人选就是这个谢初,再无其他!
下定了决心,沈令月就没之前那么生气了,看谢初也是越看越顺眼。这老话说得好啊,人生要有挑战才有乐趣,若是一帆风顺,那也同一潭死水没什么区别了,她之所以会向父皇进言谢初驯马有道,让父皇宣他进宫来,为的就是仔细看看这谢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毕竟当日长林盛宴上只是惊鸿一瞥,看走了眼也是有可能的,现在一瞧,这谢初还真是合她的口味,不想娶她又如何?她迟早会让他乖乖就范的。
“原来如此,”被激起了好胜心的沈令月冲着谢初微微一笑,“那将军你可就误会了,我与顾大人不过泛泛之交,并不是像你想的那般,我对将军你才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想与将军共白首,不知将军可愿意?”
“是吗?原来公主对末将是一见钟情啊。”谢初也笑,“只是公主,若末将不曾长着这么一张脸,也不曾在长林宴上拔得了头筹,不知公主可还会对末将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当然不会。”沈令月这下是真的感到奇怪了,怎么他和大哥都一个问法?她看上去像是这么肤浅的人吗?“本公主看中的就是你这张脸,还有你的那副好身手,你若是没了这两样东西,我连多看你一眼都嫌麻烦,又怎么会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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