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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醋.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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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醋
作者:长沟落月
文案
叶明月觉得穿越之后什么都好。
爹虽然是庶子,但很上进;娘虽然是商女,但不包子;兄长虽然太耿直,但他妹控。
唯一不好的就是,嫁了个狠辣凶残的丈夫,每次看着他的目光她都觉得心里毛毛的。。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甜文 宅斗 布衣生活
主角:叶明月
第1章 二房回京
隆冬腊月,屋外细雪霏霏,滴水成冰,屋内火盆轻拢,温暖如春。
叶明月正闲散的坐在客栈临窗的圈椅里,一面慢慢的剥着椒盐味的小核桃,一面看着她娘领着丫鬟在翻她装着衣裙的箱笼。
大红百蝶穿花遍地金的袄子,玫瑰红撒花的棉绫裙,杏黄色提花的锦缎褙子,各种颜色各样材质的衣裙很快的就铺满了一整张架子床,上面精美的各色刺绣在盈盈烛光下望来也越发的亮丽了。
叶明月没忍住,到底还是开口说着:“娘,不就是回个本家嘛,我随意穿了什么衣裙不成?您至于闹腾出这样大的阵仗来嘛?”
“那怎么成?”
她娘薛氏百忙之中抬了头起来,只说着,“叶家的那一干人,从上至下,谁面上长的那一双眼珠子不势力的?现下咱们阔别十六年再回去,指不定的人人都在背后以为着咱们这些年过的怎样的穷酸呢。我偏要好好的打一打她们的脸。”
叶明月听了,也唯有叹气的份儿。
她上辈子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养女,养父养母原也对她还算可以,可后来不期望养母自己生了个儿子,对她便慢慢的差了起来。到得后来竟是连书都不打算给她读的了,想让她出去挣钱补贴家用。
那时候她正好高考完,兴冲冲的捧着录取通知书回家,结果被她养母抢过去,两把就给撕了个稀巴烂,然后又告诉了她一番让她出去找工作挣钱的话。她当时受了这刺激,直接冲出了家门,一不留神踩了个没盖严实的水井盖,然后就这样穿越了。
倒是胎穿的。且穿过来没多长日子她就弄明白了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这辈子她的父亲叶贤嘉是武安伯府叶家的一个庶子,不过他却是争气的很,年纪轻轻的便中了两榜进士,外放了一个还算富庶的地方做了知县。她的母亲是大兴薛家的女儿。薛家是经商之家,虽然在这个年代商人的地位是不高的,但架不住有钱。所以薛氏嫁给叶贤嘉的时候很是带了一份好嫁妆过来。而她上头还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名叫叶明齐,比她大了个六岁,现年十九岁了。
叶贤嘉和薛氏之间少年夫妻,很是恩爱。当初叶贤嘉外放知县的时候,叶明齐才刚刚三岁,他如何舍得离开幼子?且他的嫡母蒋氏也是个刻薄的,惯常给薛氏摆脸子,于是叶贤嘉索性便带了自己的妻儿一块儿到外地上任去了。
随后官场沉浮十六年,目下叶贤嘉已是做到了泰州知州的这个位置,前些时候接了吏部的消息,让他年底回京述职。又正巧叶明齐今年的秋闱是中了举人的,明年开春的时候要来京城参加春闱,于是叶贤嘉想得一想,索性是带了一家子都回了京城来。
而这一路紧赶慢赶的,终于是可以赶在明日腊八的这天进武安伯府了。
只是薛氏却是个要强的。当年她做为一个新媳妇,在武安伯府的时候没少受老太太和妯娌的暗气,现下在外地过了这十来年的舒心日子,丈夫和儿子又是个争气的,怎么着这次回去也不能让人家看扁了去。是以她势必是要明日一家子都穿的光鲜亮丽的回武安伯府的。
这当会她将叶明月装着冬衣的箱笼全都打开了,细细的一件件的看了,半日之后终于是挑拣了一件粉色缕金撒花缎面的立领对襟长袄,一件杏黄色绣折枝芍药的马面裙出来,吩咐着叶明月现下就换了给她瞧瞧。
叶明月是不大乐意换的。
这样的严冬,纵然是屋子里再拢了火盆,可到底也是有几分冷意的。
于是她便跳起来抱着薛氏的胳膊摇了摇,拉长了声调,开口撒着娇,说着:“娘,这样冷的天,你做什么让我去换衣裙?着了风寒可怎么办呢?”
她生下来的时候叶贤嘉便是在江浙一带为官,所以她便学了一口好吴侬软语,娇娇柔柔的,真是听得人心都要融化了一般。
薛氏自来宠她,若是往常听得她这样一撒娇,说什么都会应了她。只是明日回武安伯府她可是想着要扬眉吐气,再不愿别人看扁的,所以纵然这当会叶明月再是撒娇,这事也是没的商量。
但自家的这个小女儿素来便被她和老爷,还有长子给娇宠惯了,性子也拧,硬逼着她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也是不成的。于是薛氏便伸手摩挲着她的手,面带笑意的哄着她:“乖乖圆圆,你就现下换了这身衣裙给娘瞧瞧好不好?你若是怕冷,娘就让文鸳和彩凤再在屋子里拢个火盆,成不成?”
叶明月出生的时候正是八月十五的晚上。据说那夜空中好一轮明月,于是叶贤嘉便给她取了这样的一个名,又取了个小名,唤做圆圆。而文鸳和彩凤则是薛氏身旁的大丫鬟。
现下叶明月听得薛氏这般说,晓得这事是没的商量的余地了,于是索性便让文鸳和彩凤拿了衣裙,随着她到了屋内的屏风后面。
素色的白纱屏风,原也挡不住什么,明晃晃的烛光下,可以看到少女轻盈曼妙的身形。
而当叶明月在文鸳和彩凤的服侍下换好了薛氏挑拣的这一身衣裙走出来之后,薛氏只喜的眉眼间全都是笑意。
叶明月原就生的妍丽娇美,现下经由她身上这套既富丽又雅致的衣裙一衬,越发的显出她的明媚照人来。
薛氏当下就喜道:“近年来我听得说,大房里的那个二女儿生的极是貌美的,还得了个什么京城双姝之一的名号。依着我说啊,任凭她生的再是貌美也是不及我的圆圆的。明日大家见了面,咱们就好好的将她给比下去。”
“娘。”叶明月闻言就嗔了她一眼,只说着,“别人素来便是抬着别人家的孩子,贬着自家的孩子,怎么到了您这倒是正好反过来了?”
薛氏却是不以为意,笑道:“娘是个直爽的人,做不来那些个虚套子。我的女儿生的好,作什么不夸,反倒要贬?”
眼见得叶明月又要开口说话,想必还是要说她的意思,薛氏便忙起身站了起来,只说着夜深了,圆圆你该歇息了,记得明日一定要穿娘给你挑的这套衣裙之类的话,然后转身便飞快的走了。
她这个女儿虽然现下才十三岁,可有时候就和个小大人一般,说出来的道理是一套一套的,薛氏心里是有些怵她的。
而叶明月望着薛氏的背影,再是看看屋内大开的箱笼和铺满了一整床的衣裙,也就唯有扶额叹气的份了。
她这个要强的娘哟。
不过次日叶明月还是依着薛氏的吩咐,穿了薛氏昨夜挑拣的那套衣裙,同着薛氏一块儿坐在马车里进了京城。
武安伯府位于千张胡同,三间兽头大门,瞧着很是恢弘大气。
只不过现下正值隆冬,空中又飘着雪花,这三扇门都是关得紧紧的,也并没有一个门子在旁边。
薛氏在马车里撩了帘子往外望了一眼,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早先多少日就已经是让人捎了信回来,只说今儿腊八咱们是必回来的。可你瞧瞧,不说有人出城迎接着,现下连个门都是紧闭着的,又没有一个下人等在门口。难不成还要咱们自己去叩门不成?”
薛氏的语气颇有些不忿。
想来也是,叶贤嘉虽说只是一个庶子,但好歹是离了武安伯府十六年后再回来。现下又是进京述职,官位是指定了还要往上再升的,便是真的遣了人出城去迎了他们一家子那也不为过。可现下这倒是算什么呢?连大门都是紧紧的关着的。
这当会自然不是拱火的时候,所以叶明月便柔声的安抚着薛氏,只说今儿天冷,必是下人偷懒之类的话。
而那边厢,叶贤嘉已经是让着自己的长随上前去叩了门。
半晌之后,方才有一个小厮睁着惺忪的睡眼过来拉开了条门缝,探了头出来,语气甚为不耐烦的嚷嚷着:“谁啊?这样大冷的天,乱叩什么门呢?”
纵然叶贤嘉惯常是个温和的人,可是这当会也是有些动了怒。
他利落的翻身下马,握着马鞭子走了过去,沉着一张脸,望着那小厮,冷声的就道:“开门。”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六年,任凭再是温和的人,那身上也还是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的。
那小厮被他这一唬,原本惺忪的一双眼立时就睁大了。但到底还是仗着自己背后是武安伯府,就将那因着冷而佝偻的腰板挺直了,色厉内荏的喝问着:“你是什么人?武安伯府的大门岂是你说开就能开的?去,去,赶紧走。”
叶贤嘉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只把那小厮望的已经挺直了的腰板重又佝偻了回去。
“老太爷和老太太没对你说今日二爷要回来的事?”
那小厮茫然着一双眼,只说着:“二爷?什么二爷?并没有人同我说过今日有谁要回来的事啊。”
叶贤嘉的脸色这当会真的是完全的冷了下来。不过他也并没有怎么发作出来,依然是隐忍着,只是望着那小厮,沉声的说着:“去将叶安给我叫过来。”
第2章 风流祖父
叶安是武安伯府的管家。
他自然是一早就晓得二房叶贤嘉一家子今日要回府的事。他原也想着要遣了人出城去迎接的。只是老太太蒋氏前几日特地的交代了下来,让他非但不要出城去迎接,反而是等到腊八那日最好是连大门都紧闭着,不放一个下人在门口。
叶安也晓得蒋氏心里的想法。
叶家祖上是靠着军功挣了武安伯这个爵位,虽然也是世袭,但无奈子孙后辈没个有出息的,光有个爵位,没有实权有什么用?照样被人看不上。好不容易这辈儿出了叶贤嘉这样的一个两榜进士,现下又做到了从五品的知州这样的位子,现下吏部又让他进京来述职,摆明儿了这官位还是有得升的,指不定的往后就是京官儿了呢,可不是光宗耀祖的事?
只是叶贤嘉毕竟不是蒋氏肚子里爬出来的,且她自己嫡出的两个儿子现下也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凭什么现下这个庶出的倒是能出人头地了?
蒋氏心里很是不服这个理儿。所以便想着今日二房一家子回来的时候要给他们来个下马威,让他们晓得晓得她这个嫡母的威风,是以这才有了先前门口的那一出。
现下小厮飞跑着进来通报了,叶安心里暗暗的叫得一声苦,然后忙不迭的就跑到了门口去。
叶贤嘉正负手站在门口,身后站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叶安飞快的瞥了叶贤嘉一眼,心中也暗自感慨。
到底是当了这么多年官的人,往昔这二爷瞧着再是谨小慎微的一个人,可现下瞧着,便是站在那里没说话的,也自是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意思。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叶安飞快的在面上打叠出了一个得体热情的笑容,两步抢了上前去,然后打了个软腿儿,就说着:“二爷,可总算是把您给盼回来了。”
叶安是个明白人。老太太拎不清,他却是晓得的。
嫡出庶出的有什么打紧?最重要的得是看谁有本事。
叶贤嘉垂眼望着叶安。
当年他离开武安伯府的时候,叶安还不到三十岁,现下倒是快要五十岁了,瞧着两鬓都斑白了不少。
他心中一时也就有些感慨,便俯身弯腰亲自将叶安给扶了起来。
叶安是这叶府的管家,平日里手中也是有些权的。既然他今儿给了自己面子,自己也得给他个面子。
再说一家子刚回来,得罪了管家也是不好的。
“叶管家,多年不见,你可好啊?”叶贤嘉语气温和的问了一句。
叶安闻言,那一双眼圈儿是说红就红了。
“劳二爷您惦记着,老奴一切都好。”
说罢,捏了袖子点了点眼角,目光望向叶贤嘉身后的少年,问着:“这位就是大公子吧?当年大公子随您一起去外地赴任的时候才三岁,那模样儿老奴现下还记得真真儿的,不想一转眼大公子就长这样大了。”
又殷勤的问着二太太在哪里?又吩咐着方才的那小厮赶紧的通报进去,说是二爷回来了,快让人过来迎接。然后又对叶贤嘉解释着:“这小厮来了没几年,不认得二爷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见怪。老太爷正在前书房里等着您和哥儿们呢,老太太则是在后院儿里等着您。”
一面眼角余光又瞥见薛氏下了马车,于是他忙又抢上前去行了个礼,叫了一声二太太。
薛氏挥手让他起来,随后牵着唇角要笑不笑的,只说着:“听叶管家刚说的这一席话,那府里应当是知道咱们二房一家子今日回来的?怎么先前倒是二爷上前叩门小厮都不开的,只说让我们赶紧走?我还只当这一家子都没人晓得咱们今日回来呢。”
叶安额角一滴冷汗。
薛氏做新媳妇的时候就惯是个嘴头上不饶人的,这么些年没见,这损人的功夫倒是越发的厉害了。
叶安便讪讪的笑,只说着:“都是下人失职,都是下人失职。二太太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这些不懂眼色的下人计较。”
薛氏轻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谁心里不跟明镜儿似的?哪里是什么下人失职了,只怕是那个老虔婆要给他们二房一个下马威呢。只是做个面子情便怎么了?这还没踏进家门呢,倒平白的惹了这样的一肚子气。
叶安这时又瞧见扶着薛氏的是个方当韶龄的少女,便抬眼望了一望,然后他整个人双眼就直了。
薛氏嫁过来的时候,他私下里同人说起的时候,只说二爷好福气,娶了这样一个美貌的媳妇,便是个商家女也是值了的。可是现下一瞧眼前的这位少女,那可是比二太太当年还要美貌上个好几分的。
简直就跟那刚开的海棠花儿似的,又娇又美。
“这位,这位,”叶安的舌头有些打结,“是五姑娘?”
叶明月出生的时候,叶贤嘉自然是修书回来说了这事。所以虽然这满武安伯府都晓得有这么一位五姑娘,但今儿个这也是头一次见。
叶明月面上带了浅淡的笑意,对着叶安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方才门口闹的这一出,已是教她晓得了,这往后在这武安伯府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的呢。
而叶安回过神来,已是让小厮过来搬马车上的箱笼,自己则是躬身亲自引着叶贤嘉等人去外书房见老太爷。
老太爷名叫叶绍松,早年也是个纨绔子弟。八大胡同里但凡稍微冒了个有名气的美人出来,他必定是要去捧场睡一睡的。败坏了无数家财不说,结果自己还被掏空了身子,落了些个不好的病症下来。蒋氏自然是不愿意再与他同房的,所以便打发他来了前院,遣了小厮丫鬟服侍着,轻易也不让他入后院儿。
现下叶贤嘉等人进了外书房,叶绍松已是端坐在书案后的花梨木圈椅里了。
毕竟是得了病的人,再是每日精心的调养着,到底还是瘦的只剩了皮包骨,纸片人一般,连他身上的那件檀色圆领锦袍都撑不起来,松松垮垮的垂着。
一家子进了屋之后,叶贤嘉当先一撩衣袍下摆,跪下去磕了个头,只说着:“父亲,不孝子回来了。“
与方才门外在下人面前的面沉声冷相比,叶贤嘉这当会眼中含泪,语带哽咽,真可谓是孝子情深。
叶明月暗中瞅了叶贤嘉一眼。
她素来便晓得她这个爹爹面上看着温和,可其实也是个人精,不然不至于中间几次遭贬又很快的升了上去。不想现下他做了这样的一副孝子的样儿出来也甚是令人信服。
但很快的叶明月便随着薛氏一块儿也跪了下去,对着座位上的叶绍松磕了个头。
她自然不会真磕,不过是弯了腰,做个样子罢了。
这时就听得叶绍松中气不足的声音在说着:“都起来吧。”
于是叶明月便扶着薛氏的胳膊,一块儿起身站了起来。
叶绍松的目光在叶贤嘉的面上转了转,随即又在薛氏等人的面上转了转。
轮到叶明月的面上时,他目光多停留了片刻。
叶贤嘉便赶忙的说着:“这就是月姐儿。”
叶绍松点了点头,开口说道:“这孩子相貌倒是生的极好。”
然后便挥手示意着身旁的丫鬟上前来,对着叶明月温和的说着:“你出生的时候远在苏州,祖父也没法送你些什么。现下一并补上吧。”
叶明月瞧着面前丫鬟手里捧着的螺钿锦盒,心里天人交战。
她以往无意之中曾听得薛氏和叶贤嘉聊起过,晓得这个叶绍松因着以往风流的缘故,身上曾经是得了些个不好的病症的。虽然后来是治好了,可她也是不愿意接他的东西。但现下第一次见面,长者赐,那是定然不能辞的。
于是她便暗暗的将一直捏在手中的葱绿色绣茶花的潞绸手绢摊开放在了手掌中,然后才伸了双手接过丫鬟手中的锦盒,又垂首行了个礼,温温顺顺的说着:“谢祖父赏赐。”
语音娇柔清甜,温软如棉。
叶绍松听了,止不住的就赞道:“这孩子的声音就是一管箫,极是动听。”
叶明月听了,心里难免就觉得有些膈应。
叶绍松这夸奖听了,怎么就是觉得有点别扭呢。
而叶贤嘉则是面色微沉。
父亲说话到底是欠考虑。这样的话,原是秦楼楚馆之间用来夸赞那些乐妓歌女的,怎能用在闺阁之女的身上?而且还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儿。
于是叶贤嘉便转了头,对薛氏和叶明月说着:“我和齐儿留在这里同父亲说说话儿,你们两个就先去后院同母亲请安罢。”
薛氏答应了一声,开口对着叶绍松作辞,随即便领着叶明月出了屋子。
而刚一出门,叶明月就将手中用手绢儿紧紧包着的锦盒递到了小茶的手上,吩咐着:“待会找了个地儿,趁没人瞧见,埋了这个。记得埋深一些。”
她自然是不会留着这锦盒的。便是瞧不见,可晓得这玩意儿放在自己的屋子里,那心里也会觉得膈应。若是扔了,不定的就会被丫鬟仆妇捡到了,到时吹到了叶绍松的耳朵里反而不好。所以还是埋了的好。
小茶是叶明月身旁伺候着的小丫鬟,现年十三岁的年纪,生了一张圆圆的脸,瞧着极是可爱。
她见叶明月都没有打开这锦盒瞧一瞧这里面是些什么东西便要埋了,自然是觉得诧异的,便多嘴问了一句:“姑娘,为什么要埋了这锦盒?”
薛氏却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一些。她心里只在纳闷,圆圆倒怎么晓得这些事?便是她有时候同老爷闲聊,说了这事,那也是极其隐晦含糊的,难不成这样圆圆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来?
她有心也想知道叶明月是不是到底晓得那些事的,便也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啊。怎么你祖父第一次给你的东西,你就要埋了?”
叶明月脑中急转。
她自然是不能实话实说的。毕竟她现下在旁人眼中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而已,且是个大家闺秀,哪里能晓得那些事呢。
于是她飞快的想了想,然后便抱着薛氏的胳膊,娇声的说着:“娘,我不喜欢祖父。我不要他给的东西。”
薛氏闻言,便没有再多想。
叶绍松现下原就瘦的吓人,且因着早年间逛多了窑、子的缘故,瞧着人的时候那目光总是斜着,无端的就带了一股色眯眯的感觉,圆圆不喜他也是正常的。
于是薛氏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只说着:“既然是这样,等待会咱们安顿好了,便让小茶将这盒子埋了吧。现下你且先随着我去后院里见见那些人去。”
叶明月点了点头,温顺的扶着薛氏的胳膊,随着她一起往后院走去。
第3章 刻薄祖母
叶明月随着叶贤嘉在任上的时候多住在府衙后院,景致有限。现下猛然的进了这武安伯府的后院,粗粗一眼看了过去,山水萦绕,花木扶疏,瞧着倒是幽雅的紧。
蒋氏住在钟翠堂,纵然是阔别了十六载,可薛氏还是认得路的。
现下她便一面由叶明月扶了在长廊上走着,一面伸手指着各处对她说道:“那边临水的那处亭子叫做香雪亭,冬日里坐在里面赏雪是再好也不过的。旁侧的那一片林子虽然是叫做梅园,但也不过略略的有个十来株梅花罢了。不过好在都是檀香梅,倒也还算得是珍品。待会等咱们安顿好了,便叫着丫鬟来折一枝回去,清水供在瓶里,满室都是香味儿呢。”
叶明月一一的应了,不时的又问着一些其他的话儿,薛氏也都回答了。
母女两个人这样一面说着,一面走着,很快的就到了钟翠堂。
钟翠堂的廊檐下站了两个小丫鬟,正双手拢在袖中,在那里轻轻的跺着脚取暖儿。见得薛氏一行人来了,她们两个便迎了上前来,目光打量了一打量,见着薛氏和叶明月衣饰华贵,便迟疑的问着:“您两位是,二太太和五姑娘?”
先时叶安已经是让人通报了进来,只说二爷一家子已经进府了,待会儿就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的。蒋氏闻言,便让这两个小丫鬟出来在廊檐下候着。只是这两个小丫鬟现年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年纪,薛氏等人当年离开武安伯府的时候她们都还没有出生呢,倒哪里能认得了?自然是要先问一声儿的。
而薛氏听了这两个小丫鬟的问话,目光凉凉的望了她们一眼,随即便鼻中轻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没有答话。
叶明月心里只想着,便是母亲离开这里十六年了,可难不成这满武安伯府还找不出个十六年前的旧人来不成?倒非要遣了这样的两个小丫鬟在这里等着,问了这样的话出来,可不就是想要给母亲一个难堪?毕竟这话叫母亲怎么回答呢?是放低了身价儿的同着这两个小丫鬟说自己就是二太太?还是不答,那这两个小丫鬟又岂会让母亲进屋?
蒋氏此举,可不明摆着就是想给母亲一个下马威?
她的意思很明显,任凭你们二房现下再是出了一个从五品的官儿,有个中了举人的儿子,可说到底那也只是个庶出。她这个做嫡母的,也只会遣了两个小丫鬟出来迎接着,还得你们自己同这两个小丫鬟通报了身份才能进她的屋子。
于是叶明月想了一想,便微微的侧了头,对着跟随在自己身后的丫鬟说着:“翠柳,这样的话,难不成还要母亲来作答不成?”
翠柳是叶明月身旁的二等丫鬟,现年十五岁的年纪,惯是牙尖嘴利不怕人的。现下她听得叶明月这般说,心中会意,便往前走了一步,对那两个小丫鬟说着:“你们这话倒是问的奇了。一个月前咱们二爷便让人捎了信回来,只说赶在今日腊八会回来的,难不成你们没得了信儿,不晓得咱们二爷二太太并着大公子五姑娘今日要回府的不成?还是方才咱们进府的时候叶管家没有遣人通报进来?你们现下倒来问什么问?还不快通报了进去给老太太知道,就说二太太和五姑娘来给她老人家请安来了呢。”
她这一番话儿说下来,竹筒里倒豆子一般,又清又脆的,只把那两个小丫鬟给说的怔怔儿的呆在原地。片刻之后方才回过了神来一般,于是一个忙回身飞快的进屋里通报去了,一个则是赶着上前去打起了厚重的猩红夹棉帘子,恭声的说着:“请二太太和五姑娘进屋。”
薛氏和叶明月这当会俱是觉得翠柳的这番话说的痛快不已,连带着进屋的脚步也轻快了两分起来。叶明月更是含笑望了翠柳一眼,心里只想着,待会儿回去赏了翠柳什么好呢。
一面又微微的低了头,扶着薛氏进了屋子。
明间里倒是坐满了人。叶明月不着痕迹的打量着。
正面罗汉床上坐着的那位老妇人应当就是蒋氏了。
想来蒋氏今日也是特意的好生妆扮了一番。
身上是赤金花卉缎面的对襟袄子,看着就很是金光闪闪的了。头上更是簪了赤金点翠的凤凰步摇和碧玉簪子,并着两朵点翠珠花。额头上还勒了根金色的缎面抹额,正中镶着的红宝石足有拇指大。只可惜她老人家年近六十的高龄了,非但是看着不富态,满面慈祥,反倒是瞧着干瘦的很,凶眉狠眼儿的,整个就是一变老了的狼外婆。
见得薛氏和叶明月进屋来,蒋氏的目光滴溜溜的在她们的面上转了一转,随后又收了回去,重又做了一副高冷不苟言笑的样儿出来。
而薛氏和叶明月这时已是各自解下了身上披着的斗篷交给了身后跟随着的丫鬟,欲待上前去给蒋氏磕头请安。
只是半日的功夫都没有丫鬟上前来放蒲团儿。
方才他们在外书房要给叶绍松磕头请安的时候,可是立时就有丫鬟们抱了蒲团放在他们面前的,现下蒋氏这又是出的什么幺蛾子?
叶明月低头瞧了瞧地上的水磨青砖。这样大冷的天,这样寒浸浸的墨绿色光看着就已经是够冷的了,更别提膝盖跪在上面的滋味。且叶明月其实也并不是很想对着蒋氏磕头,可是蒋氏现下摆明了是要她和母亲难堪......
她偷眼望了薛氏一眼,见她面上青白一片,胸口起伏的厉害,想来是心中气的不轻,现下不过是在强忍着罢了。
叶明月便在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这第一日回这武安伯府,她们母女就被蒋氏这样对待了,看来这往后的日子可真是不大好过的啊。
不过暂且这也是没得法子的事,毕竟这个年头孝字比天还大,若是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了下来,她和母亲都是受不住的。只怕父亲的仕途都要受到影响。
好在叶明月眼角余光瞟到身后不远处的地上就铺了一张卷叶牡丹图案的羊毛地毯,于是她便轻轻的扯了扯薛氏的衣袖子,拉着她往后倒退了三步,随后双膝跪在了地毯上,伏身下去对着蒋氏磕了三个响头,说着:“儿媳(孙女)给母亲(祖母)请安。”
这地毯柔软厚实的紧,跪在上面膝盖既不觉得冷,便是磕头的时候头抵在地毯上也是不痛的。且这样后退三步再下跪磕头,旁人瞧了,只会觉得她和母亲对蒋氏是打心眼里尊敬,自是不能拿了这事来挑事。
而果然蒋氏见状是不好再说什么的,只能沉着一张脸,说着:“起来罢。”
叶明月便扶了薛氏站了起来,一旁早有丫鬟掇了两只绣墩过来,只说请着二太太和五姑娘落座。
只是这样大冷的天,这两只青花缠枝莲花卉纹瓷墩上连个座垫都没有放,可不就是故意的?
叶明月只觉得这个蒋氏实在是幼稚得紧。
下马威这种东西,用一次震慑震慑人便罢了,但若是这么一直用,那就不是震慑,而是刻薄了。
她悄悄的抬眼在屋子里飞快的瞥了一眼,见着左右两侧都是各有一溜两张玫瑰椅,上面都搭了弹墨椅搭,底下一应脚踏齐全。而现下这四张玫瑰椅上已是坐了两个妇人,一个年纪大些,年近四十的样儿,身上穿了一件茜色牡丹纹样的缎面对襟袄子。只是她两颊干瘦的都凹了进去,纵然是面上扑了一层细腻厚重的脂粉,可到底还是挡不住底下的疲惫之态。另一个妇人则是年纪略轻些,与薛氏差不多,三十五岁左右的样儿。穿了一件玄色绣金色竹叶纹样的交领袄子,生的面如满月,唇角微微的翘着,瞧着倒是个和善人。至于老太太罗汉床的旁侧也放了几只垫了厚实座垫的花梨木绣墩,上面坐了几个年纪不一的少女,想来应该就是这府里的姑娘了。
只不过叶明月只是粗略的望了一眼,所以并没有看清楚那几个少女的样儿。
现下她在心里暗自的思量了一番,那两个坐在玫瑰椅上的妇人定然就是大太太和三太太了。没的现下大太太和三太太坐在椅中,而自己母亲坐绣墩的道理,那岂非就是自己承认二房比大房和三房矮了一个头了?
于是叶明月就托着薛氏的胳膊,扶着她坐到了左手边的第二张玫瑰椅里。
自古以来左为尊,现下大太太坐在左手边的第一张玫瑰椅中,三太太坐在右手边的第一张玫瑰椅中,母亲身为二太太,三太太都要叫她一声二嫂的,母亲坐的位置怎么不该比三太太高了?
而待得母亲在椅中坐下之后,叶明月便自行走到方才小丫鬟掇过来的绣墩上垂首敛目的坐了,瞧着实在是再温婉不过。
从叶明月和薛氏起身,到丫鬟掇了绣墩过来,再到叶明月扶着薛氏坐到了左手边的第二张玫瑰椅中,次后再到叶明月自己落了座,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快的仿似一切都水到渠成一般,再自然不过一般。
蒋氏倒是不好再说什么的了。实在是叶明月这般做,她挑不出一丝错来。
她原是想着要压一压二房的气焰,所以才让小丫鬟掇了这两只瓷绣墩过来。若是薛氏在绣墩上坐了,怎么着那二房也是比大房和三房矮了一个头的。可是谁料想到叶明月竟然是扶着薛氏在玫瑰椅中坐了,然后自己又老老实实去坐了绣墩?且现下都已是这样了,她恒不能开口说让薛氏从椅中站了起来去坐绣墩的吧?
那可真是明晃晃的直接打自己的脸了。
二房今日毕竟是刚回来,暗地里敲打威压一番,让他们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因着现下较大房和三房腾达了些就欺压他们两房是好的,但若是做的太过了,那也不大好。至少面上总是要过得去的。毕竟谁晓得叶贤嘉这次回京述职之后会是个什么官儿?指不定这整个武安伯府真的都要靠着叶贤嘉重振声威呢。且若是事情闹大了,传到了老太爷的耳中,那总归是不大好的。
叶贤嘉不是蒋氏肚子里爬出来的,但说到底他还是叶绍松的儿子。叶绍松可是不分什么嫡子庶子的,只要有出息就是他的好儿子。所以蒋氏现下也并不敢对薛氏和叶明月做的太过分了。
只是叶明月这样长薛氏的脸,蒋氏难免的就觉得她打了自己的脸。
她目光上下打量着叶明月。
粉色的缕金撒花缎面袄子,领口袖口的白色风毛出的极好,瞧着就暖和和的。底下是杏黄色的马面裙,马面上的折枝芍药一看就是苏绣,价值不凡的。梳了个垂挂髻,髻上也不过簪了一朵蝶恋花纹样的点翠珠钿和一朵珠花罢了。但瞧着那珠钿上嵌的珍珠流苏圆润,红蓝宝石剔透,一看就知道是贵重的。
蒋氏收回了目光,有些鄙视的撇了下嘴角。
到底是有个商贾之家出来的娘,倒是舍得这样大手笔的给自己的女儿置办这样的衣裙首饰。
但就算心底里再是瞧不上,面上至少还得做做样儿。
于是蒋氏就开口问着:“你就是月姐儿?”
叶明月是个能屈能伸的性子。她在叶贤嘉、薛氏和长兄面前撒得了娇,在外人面前也扮得了端庄贤雅。
于是她便起身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回着话:“回祖母,正是孙女。”
一旁早有丫鬟双手捧了个香樟木的盒子递了过来。
“你出生的时候不在府中,过了这么些年祖母才第一次见到你,这盒子里的首饰,就算是祖母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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