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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影照沉鱼.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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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影照沉鱼
作者:倾城夭
第1章 契子
她拂一拂那白梅枝头上得积雪,也不嫌冷凉,久久才回身道了一句:“既不是心爱之物,便不摘也好,平白招惹了,反倒只落下辜负。”
她想起之前种种,又觉得羁绊,便收了心思。转头看了看一直默默跟在她身边的千月,雪花早已落满肩头,有些歉意的笑了一笑:“回去吧,白术还在路旁等候,天寒地冻的,是我任性了一回,累你们跟着走这一遭,对不住。”
千月闻她此言,不觉一愣,回神拿了帕子扫落了二人肩头上的积雪,边温言道一句:"姑娘这般说,实在是折杀了千月,您是二爷心头上的人儿,陪着姑娘自是我同白术应做之事儿,姑娘以后不必这般客气。"
沈鱼点了点头,不再言其他,只同千月一前一后的往梅林外面走去。
纷纷扬扬的大雪依旧下着,白术照旧在马车旁守着,沈鱼又觉得一切仿佛如旧,眼角眉梢便含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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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坊是帝都有名的教坊司,里面卖进来的女子,多为没落了的大户人家的小姐。
容貌好,懂规矩,易调、教。
然而清平坊却又不单单只训练歌舞姬,暗地里会为那些官宦人家的年少的公子们培养一些个通房的丫头,说白了便是储备小妾。
这里的的女子多是不大点儿便卖了进来,原都是官家大户出来的,规矩自是不用教了,各种才艺却是花了心思的调、教一番,自然也教一些服侍人的本事。
坊里的女子相貌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
端庄的,妩媚的,温柔的,英气的,名码标价,只要有银子,全凭各人喜好带走。
一众女子都赌了一口气的拼尽本事想着法子将身价提了上去。
不过沈鱼却是个例外,柳府来挑人时,她便让坊里的管事嬷嬷当做搭头给搭了出去。
这到底成了坊里的其它女子的笑谈,以至后来坊里的调、教嬷嬷教习时也说上一句:倘若不认真了学了,小心成为第二个沈鱼。
沈鱼从来不当回子事儿,每天照样弯着一双亮亮的眼睛跟在尤静婉身边笑的没心没肺。
尤静婉却是那湖里的白天鹅,不但模样生的十分漂亮,性子也可人,坊里所有女子都想与之交好,但她却独对沈鱼一个人好。
譬如坊里一众人都当沈鱼是个丫头一般吆来喝去,只有尤静婉从不,总是温言温语的对沈鱼说话,从来也不大声一句,但凡有些好吃的啦,漂亮衣服也总分一些子给沈鱼,沈鱼便觉得旁人都不喜欢自己也无防,朋友只有尤静婉一个也够了。
当然啦,沈鱼也有一些自己的小秘密从来未对人讲过,当然也包括尤静婉。比如自己是从一个遥远的东方国度穿越过来的啦,比如前世的自己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啦。
想到这些,沈鱼心里还是有些愤愤的,明明自个前世生的相貌极好,怎么今生就选了这么个面黄肌瘦的小身板子,明明都十六岁了,却生的跟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般,干干瘦瘦的,一张瘦巴巴的小脸,皮肤暗淡无光,五官里也只有眼睛出挑一些,,睫毛生的长眼型也生的好,由其一笑总觉得里面撒上了星星一般,亮的吓人。
只那一头头发,颜色枯黄,加上这副小瘦身板,总显得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出来,再好的眼睛也便埋没了。
相比起沈鱼的干扁,十七岁的尤静婉却早以出落的如夏日里的白芙蓉一般,青丝如墨,肌肤胜雪,一张如银盘般饱满的芙蓉面,五官生得更是精致,身段又是婀娜,走起路来细腰轻摆如杨柳扶风,举手投足皆是风情无限。
第2章 搭头
柳府的管事的来清平坊里挑人的时候沈鱼正扛着一个极大的包袱打外面进来,包袱里面是十多件才制好的新衣,自然没她自个的一件,管事嬷嬷抠门的紧,马车费也不肯给她,她便也只能这般生扛了回来,可怜那包袱的体积比她瘦弱的脊背宽了个没影,一路上走的七扭八拐的,好在平安回来了。
才进了门便发现各位姑娘们皆是盛装,立于院中一字排开,尤静婉也在其中。
横竖也在清平坊呆了几年,沈鱼自然知道这闹的什么妖蛾子,沈鱼不求其它,只希望别与静婉分开了去,万一这户人家挑了尤静婉去,自个也是要想了法子跟着去的,打定了主意沈鱼便麻溜放下手里的包袱挤到尤静婉身边。
“小鱼你可是回来了,我都去门口瞧了几次了。”尤静婉递了个帕子过来让沈鱼拭一拭额头的汗珠,一边温声道。
“管事嬷嬷越发的黑心了,车马费也克扣了去,害我一路背着那沉死人的包袱走路回来的,可累死个人了。”沈鱼拿着帕子胡乱拭拭额头,将帕子塞入袖兜,打算洗干净了才还给尤静婉。
沈鱼仔细瞧了一眼,约么四五十岁的样子,微微发福的身子,一身灰布暗纹外袍,无一处不显得的精明事故。单瞧着院里平日不可一世的管事嬷嬷这会子小心翼翼的在跟前赔着一脸讨好的笑脸,便知道定不是寻常人家。
沈鱼撇撇嘴:“若是有个尾巴,我瞧着嬷嬷一定摇的尽兴。”尤静婉不防有它,突然听见沈鱼这句神来之语“扑哧”笑了出来:“你这句话形容的真是贴切的紧,这可是帝都柳府的管事,哪里是嬷嬷可以得罪的人呢。”
沈鱼想了想,觉得尤静婉这话说的对,帝都里但凡称得上府的哪个不是朝中权贵。清平坊里想平安,帝都哪个府自然都是得罪不起的。
不过提起柳家,沈鱼便只是听外面人说过一句,有个朝中一品大员姓柳,其它姓柳的大人却是没听说过。
“便是那一品大员家里的么。”
“正是,听说柳府的几个公子将将成年,这会子过来选几个气质出众的过去。”尤静婉把自个方才听到的小道消息分享给沈鱼。
尤静婉安抚的拍拍沈鱼的手背:“小鱼你放心,若是我被挑了去,自然不会留你一个在这里,我有法子跟嬷嬷说,让你一并跟去。”
“当真?”沈鱼眼睛一亮,抓了尤静婉的衣衫直晃的尤静婉一颤一颤的。
“我何时诳过你?”尤静婉似乎胸有成竹。
“静婉你真好,跟那九天仙女一样好。”沈鱼高兴起来那双黑亮的眼睛更是亮闪的吓人,真晃的尤静婉一阵眩晕,忙移开眼睛才道:“别总是跟我说这些生份的话,可是说好做一辈子姐妹的。”
“嗯嗯。”沈鱼用力的点了点头,只觉得感动在心里无限制蔓延,满的就好似要溢了出来。
无怪沈鱼如此,自打自个来到这个古香古色的地界,对自己好的,除了奶娘便只有尤静婉。
奶娘再好,也阻止不了她自己个的儿子将自己卖进坊里。更莫说,自个母亲生前留下的银钱皆数让其偿还了赌债。
沈鱼摸了摸悬挂在脖子上玉佩,撇撇嘴,这便是她母亲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当年母亲将自己托孤于奶娘,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沈鱼不止一次这般想。
沈鱼母亲留的银钱足够够她自己这辈子衣食无忧,做个混吃等死的富贵闲人,当然如果她奶娘没有儿了的话,这些自不在话下。
事实上是,沈鱼她母亲前头刚去了,奶娘那个混帐儿子就在外面吹嘘开了,说他老子娘的主家临死托孤,留了座金山于他老子娘,他这里再不是个二等的长工,让人以后见了也叫一句爷。
都说财不外露,可不是这个理儿,那有心的人听去一打听,还真有这么回事儿,几个人精一合记,这边上赶着就下了套,称兄道地的吃了回花酒,便拉扯着去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赌坊,几柱香的工夫,便让人拿着按了手印借据压着上门前来讨债…沈鱼她母亲留的钱倒是刚好填了窟窿,可不是正正好么。奶娘几次差点背过气儿去,可又有什么法子呢,到底是自己个的儿子,气归气还不是把得把钱拿出来给他换命。
那时沈鱼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对钱到底没个概念,要不是后来奶娘整天在她耳边念叨自己跟儿子如何对她不起,对她母亲不起,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那些钱到底怎么没的。
从那开始奶娘的儿子到是踏实的很了,整天埋头干活努力嫌钱,日子也倒是不难过,没两年还娶上了媳妇。
娶了媳妇又生了儿子,沈鱼在奶娘家里可就成了个多出来的,多一张嘴吃饭可是多出来的开支,奶娘照顾她自己的孙子还要顾及沈鱼,这些落在媳妇眼里,沈鱼这个没钱没势的小丫头子能有什么好,还不是奶娘媳妇吹吹枕边风的事儿,奶娘的混帐儿子趁了奶娘不在家便提拎着沈鱼去了清平坊。
沈鱼现在都记得清楚,奶娘的儿子捏着五两银子离开的背影。
五两…若不是看沈鱼一身好料子像个大户里出来的,管事嬷嬷是不想收的,好在奶娘儿子也看出来管事嬷嬷的意思,便只说是头前主子的留下的,自己实在是没有能力养着,才想着能送到坊里混口饭吃,好歹能活下来,银子便让管理嬷嬷看着给,只以后能帮着照顾一下,也算自己对得头前的主子。
起这话定是他媳妇交待的,凭他个脑子能想到这些也不至于让人骗了那许多钱。
哦,那些银钱还是沈鱼母亲留下的。
静婉自是让柳家管事挑了出去,沈鱼站在队里有些心急,但见尤静婉递给自己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便走到嬷嬷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嬷嬷便走到管事面前笑呤呤的开了口:“承蒙总管一直照顾咱们清平坊的生意,小本子生意也没什么能报答的,这里有个丫头倒也有几分伶俐,算做搭头请总管一并带到府去罢,识得几个大字,侍候侍候笔墨也是使得的。”说着便唤了沈鱼到跟前去。
柳府来清平坊里挑人之前,必然也是先紧着自己府里的选了出来,到底是知根知底的,若真有抬了做通房的,这会子也是有空缺要补上的。管事嬷嬷这话提的恰到好处,管事自是没有推的了道理,只叫了沈鱼过去看了看,问几句觉得使得便点了头。
沈鱼终于一颗心放了下来,高兴的只差要大喊几句才好,哪里还听得到后面那些嘲笑的声音。
搭头,不好听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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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府一共挑去了五位姑娘,算上沈鱼这个搭头统共六人,这就各自收拾了包袱上了柳府的马车。
自是没有那离别的伤感,一个一个都兴奋的很呢,被挑走的几位眼底里都充满了对新生活的憧憬,通房不过是第一步罢了,只盼自个能让爷满意,尽早抬了姨娘,便能算得上半个主子,再能生下个一男半女,这辈子也算有着落了,虽说原本一个两个的都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娇娇女,可一但家族衰败入了贱籍连个普通人家的小女还不如,如今可算是最好的了。
坊里的姑娘少有出坊的机会,这会在坐在马车上难免对外面热闹的大街有几分好奇,大着胆子悄悄的将帘子掀条缝仔细瞧了几眼。
沈鱼整天让管事嬷嬷支使着出来跑腿,自然没什么兴趣往外看,尤静婉这会子仔细交待沈鱼进了柳府后的种种,沈鱼不比她们是进府给小爷们做通房的,自是多有机会过好日子。官家的规矩多了去了,万一沈鱼一个不小心得罪哪位可怎么好?婢女的命自是不值钱的,她多少有几分担心沈鱼,少不得耳提面命一分。
听着尤静婉仔细交待,沈鱼多少有些感动,其实她自个心里更担心的是尤静婉,自己一个丫环只做好份内的事儿不出差子也就成了,可是通房哪是那么好当的,但凡有上劲心一点的婢女有几个没这份心思的,明里暗里的事儿多了去了,单说眼下这些,按规矩嫡子未出,庶子是不能生在头里的,柳府的小爷们又多是未成亲的主儿,那避子汤可不是要一碗接一碗的喝着,虎狼之药喝得多了哪有不伤身子的理儿?
“小鱼你可是记着清楚了?”尤静婉问道,“静婉你放心吧,我都记着了,定会小心做事儿,好在都在一个府里,就算不分在一个院里也不多远,得空还是能见上一回,这便好了。”沈鱼拉着尤静婉的手道。
尤静婉点点头还想说什么马车却停了下来,想是这就到了,果然有小厮掀开了马车的帘子,麻利在马下下面放了马凳,恭敬道:“这就到了,小的常六,特来引各位姑娘下车进府。”
第3章 入府(上)
沈鱼打量着那位叫常六的小厮,长得到是白白净净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麻利劲,自己在心里点点头,不愧是官府里的小厮,到是比自己在街头见过的那些纨绔身旁跟着的那狗仗人势的看着顺眼多了。
柳府的正门沈鱼自是没见着,一品大员的府门也不是任谁都有资格走的,马车自是停在的偏门。
小厮在前面引着路,说是先给老夫人请个安,再去各院少主子处伺候,那小厮说这话时没忍住多看了沈鱼两眼,统共六位姑娘,其他五位如同夏日里将将开放的白芙蓉那般清丽,只沈鱼自己犹如一颗枯黄的狗尾草那般乱入,想不招眼也是不能的…
沈鱼一行安静的跟着那小厮进了园子七扭八拐的进了垂花门又走了一道朝抄手游廊,这才到了老夫人的住处,停在门外小厮进去回话,沈鱼悄悄抬头看了一眼,门上悬了一块写着慈安堂的牌匾,不禁心里乐了,倒是像个尼姑奄的名儿。
正想着,觉得衣角一紧回头一看,原来是尤静婉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沈鱼忙低下头去,才觉得衣角又松了回去。
“老夫人让各位姑娘进去回话。”一会儿里面出来一位穿黄衫的婢女,那婢女长得十分整齐,杏眼琼鼻菱形嘴,一张椭圆脸带着三分笑意,打扮也很是得体,官府家得脸的婢子倒是比小户人家的小姐出落的还要好上几分,沈鱼心里暗到。
这才又跟着那婢女进厅里,进了门并未见人,只那婢女又掀了帘子进去才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
那婢女上前两步,朝着那主座的老太太屈了屈膝,便走到她身侧:“老祖宗可快瞧瞧,一个一个都鲜花一样的模样,奴婢可是瞧是自惭形秽的很呢,多一眼都不敢看了。”
老太太听了这话便笑了起来,还没开口,一旁的一位中年美妇人便说道:
“到底是老祖宗身边的青蓝姑娘有趣,这般会说话,一开口逗得老祖宗开心,不像我身边这些个粗口笨舌的,针扎不出来半句话,难怪老祖宗疼你,我看着都眼红,赶明定要想了法子跟老祖宗讨了你去才好。”
听了这话那老祖宗笑的更是开怀:“瞧瞧老二家这张巧嘴,我这里操心着给她儿子房里添几个可心的,她这里又巴巴惦记上了我的丫头。”这话说罢一屋子的老少夫人们便都笑了起来,沈鱼自是没胆子抬头看上一眼。
“知道老祖宗疼青蓝姑娘,媳妇哪里真能夺您所爱,不过是说个玩笑逗你开心罢了。”那方才美妇人又笑着开口。
“就你一张巧嘴。”老夫人笑骂了一句,那叫青蓝的婢女才笑着招呼沈鱼几人上前:“几位姑娘快过来给老夫人瞧瞧,也给二夫人瞧瞧,二夫人瞧着美人高兴,也好不在打趣婢子了。”
原来是柳府的二夫人,倒是跟沈鱼想的有些出入,沈鱼原来想但凡官家太太,都应当是那般古板严肃的,哪里想到是这么个美人。
“看着倒都是懂事守理的。”老夫人说了一句。
“李管家事儿办得的确漂亮,到底是大老爷手底下的出来的。”二夫人又接了一句。其它几个妇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看来能在老夫人面前说上话的也只有这位了,沈鱼想。
沈鱼觉得低头低的脖子都有些疼了,才听见那二夫人说了句“都抬起头来,给老夫人瞧瞧。”沈鱼听了松了口气,终于可惜抬起头了来,老这么低着颈椎早晚出问题。
沈鱼抬了头却也只瞧见前面几个的后脑勺,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前面几个长她一两岁,在清平坊里好吃好喝的供着,自是发育的好些,反见她自己个儿,已经十六岁的年纪却是还没长开身量。
瞧着前面遮的严实,沈鱼不甘,微微侧了侧身子,这才瞧见正座上端坐的众人口里的老夫人,一头银发自脑后换了个髻,只戴了一条镶了祖母绿宝石的抹额,同色的耳坠子,再无其它饰物,却让人不能忽略其身份,降色绣暗纹团福的夹袄,下身着深蓝色八幅湘妃裙。看上去倒是个透着几分慈详的老太太,沈鱼心里想。
“奴家姓尤名唤静婉,给二夫人请安。”见尤静婉答的温婉有礼,二夫人满意的点点头:“也是个懂规矩的。”
说完这些也未看一眼其它几位,自是也没注意后面混在美人堆里的沈鱼,只往老夫人那里走了两步才笑吟吟的开口道:“大嫂身子不好,自是没精力管这些个事儿,我这个婶子却不能白当不是,在这里也求老夫人给大公子与二公子做个主儿,不能单单只便宜了底下那几个小的。”
老夫人听这这话点了点:“难为你想的周道,明君一个人还要照顾如丫头到底有些顾不过来,是应该往房里添个伺候的。”
“是,媳妇跟老夫人想到一处去了,方才瞧着这个叫静婉到是这几个里面出挑些的,人儿也知礼,能在大少爷院里伺候倒算得上她的福气了。”
“这会儿我可是看的清楚了,也算你的心没偏,知道疼你侄儿。”老太太笑道。
“老太太这话说的,好歹这个婶娘也不能白叫不是,我瞧二房里的那几个年纪左右还小自是不急,有好的自然先紧着大爷同二爷,都到了年纪可要多的开枝散叶才好,也叫老夫人忙着看曾孙,再不得空打趣媳妇。”
二夫人接过青蓝新沏的茶水亲自递到老夫人手中,也不忙着坐回自己的位置,只在一旁边伺候着老太太喝完茶水,又递上帕。
二夫人瞧着老夫人脸色好了些才道:“二爷是个处处都拔尖的,只可惜了这份身子骨弱了些,也不怪大哥会多迁就他一些。原说是嫌自个身子不好,怕耽误人家姑娘,依媳妇看那是没遇见那可心儿的人儿,老夫人瞧瞧这几个可都是那出类拔萃的,还怕二爷看不上?依媳妇的意思先叫领到二爷院子里去,紧着二爷挑,他自己挑的,总比咱们指过去的要好些。”
柳老夫人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又喝了口茶:”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吧,青蓝你带着这几个丫头去二爷院子里走一趟吧。”
青蓝应了诺,就带着一群人退了下去。
沈鱼真觉得这一会儿走的路,比她在青平坊里让嬷嬷支使着出去跑了几圈还累,最起码她还能抬头挺胸的走在路上,现下可好了,头低着,小碎步子走着,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柳府到底是一个一品大员的府邸,当真是大的可以,沈鱼也记不清楚跟着拐了几道子弯,又是穿过几处月亮门,游廊更是不晓得走过几道,七拐八拐的真让人觉得晕头转向。沈鱼心想,便是现在生了他念,逃跑都是不可能的,就这迷宫一样的雕梁画栋,能生生把人困死在里面。
李总管点了点头,栖意园那里那位是什么性子,他如何不知晓,无事儿还罢,要是惹的生了情绪,若不在柳府翻出个大浪来,是不能罢休的。
他又沉吟了一下才说:“罢了,我便同你走一趟。”
“多谢李总管,”青蓝俯了俯了身,抬起头,声音里透出了几分感激。
言至如此,沈鱼有些好奇那位二爷到底是个什么样了的人,竟然连精明世故的李总管都颇有几分如临大敌的样子。
好在倒是没耽误多久,再穿过一处花园,拐个弯的功夫,便瞧见了两扇紧闭着的朱红大门,门上高悬的黑色牌匾,三个苍劲的大字正居其中,笔笔尽显大家风范,却又是字字锋芒尽收。
栖意园。
第4章 入府(下)
栖意院。
梨花树下。
这会李总管正弓着身必恭必敬立在一旁。
沈鱼一行人站在青蓝身后,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安静似乎都可以听到梨花飘落的声音。
沈鱼觉得过了很久,久到她觉得腿都酸了,头低久了脖子也僵硬了,才终于听到棋子散落棋盘的声音。
“李总管这样的阵势来我栖意院,是唱的哪出戏,爷倒是没看明白。”低沉有力而漫不经心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先前的沉静,却是字字句句透着清冷的味道,分明已经是春深日暖的时节,沈鱼无端的打了一个激灵。
“回二爷,老奴今日刚从青平坊里挑出来几个知进退的,老夫人的意思先让二爷这里过个眼,才特谴了老奴将人给二爷带过来。”李总管答的恭恭敬敬,再没先前清平坊里总管的架子。
沈鱼心里暗叹:总管再大也是个奴才呀,到底压不过主子去。
“长幼有序,再怎么也不该越过长房去,将人先领去霜枫园,让大爷先选了再言其它。”
青蓝上前一步对着柳二爷道了个万福恭敬道:“回二爷,先前在老夫人处,二夫人已经帮着给大爷那里挑了一个合适的送过去。”
沈鱼排在最末,免不得有些庆幸,怕是走不到自个这里,就从前头选了出去。看二爷这样古怪的脾性,不论通房还是婢女,栖意院都不是一个好的安身之所。
这厢沈鱼心里的小九九还未打算完全,一双青布软靴便落入沈鱼低垂的视线里,沈鱼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让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抬起,直直的撞入一双深似沉渊一般的墨眸里。
生的真是好看,沈鱼心里暗叹。
墨眉如剑且眉骨清俊,眼若沉渊寒潭,仿佛多一眼都能把人吸进去一般,鼻子挺直如刀削,往苍白的面庞上添上二分刚毅,不叫显得羸弱,嘴唇稍薄,并不显薄情,只是唇色未朱稍白。
是了,沈鱼又想到先前在慈安堂听了二夫人说过一句,只说二爷身子并不甚好。
沈鱼走神的片刻,觉得下巴悠的一紧,忙心收敛心神挤出一个自认为很谄媚的表情:“给二爷请安,二爷万福。”
她原是想借着福身的空当,将自己的下巴从那只骨节分明的手里脱离出来,不过却是没成功。她低估了那只手的力气,也低估了那只手主人的执着,事实上沈鱼的腿连弯都没有弯下去一点。
听他这字里行间透出的讥讽之意,李总管哪里还敢同他说个分明,只低着头称是,再不多言。
他步子的幅度有些大,沈鱼一个重心不稳踉跄两步,一伸手就抓住那只握着他下巴的手,他的手真凉,沈鱼心想。
沈鱼的举动让柳淮扬手里的动作一顿,接着便收回手,放开了沈鱼的下巴,只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着沈鱼,沈鱼也不言只微垂着眼睛任他打量。
过了一小会他才温了声间问道:“唤什么名字?”
“回二爷,奴婢名唤沈鱼。”沈鱼抬起望着他的眼睛,突然想到奴婢是不能直视主子的眼睛,又连忙低下头去,作恭恭敬敬状。
“这名字到是好,往后你便留在栖意院吧。”半晌他便说了这一句话。
又是半晌的沉默,只听他说了一句:“无妨。”
于是沈鱼摇身一变,由个下等婢女变做通房丫环了,另外四个还没着落的标致美人,这会免不得有些牙酸,沈鱼什么姿色,她们什么姿色,怎么就选中她了呢,这其中的转折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那边李总管同青蓝姑娘也是松了一口气,别管留下的谁,好在留了一个,老夫人那里总算能有个交待。
这会李总管道是有些记得清平坊里那位管事嬷嬷了的好了,打算以后但凡府里要人,只去清平坊里挑。
李总管一行人恭恭敬敬的退下以后,诺大个院子只剩下柳淮扬同沈鱼二人,还有那一树梨花。
柳淮扬又坐回梨树下,沈鱼站在那里,隔的并不远,她瞧着他黑衣乌发端坐树下,头顶便是一树莹白如玉,柳淮扬不紧不慢的重新将棋子归置,似有复盘之意。
偶有落英飘过,滑落他清隽的面庞,沈鱼觉得,这分明只在水墨丹青里面才会出现的景致,却让她瞧了个分明。
沈鱼悄悄的掐了掐大腿,疼的厉害,并非浮生入梦。
柳淮扬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靠前一点,沈鱼走过去,在他身前站定。
"可会下棋?"他并未抬头,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会一些。"沈鱼小声的回答。
"那便陪爷下一局,坐吧。"柳淮扬将手里的棋子皆数抛入棋罐,指了指对面的座席,抬头看了她一眼。
沈鱼应是,走到他对面坐下,又将手里的包袱小心的放到脚边。
那是她从清平坊里带过来的行李,两套旧衣,几本就要翻烂了的话本,还有一两她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银子,清平坊里是没有月钱可拿的,就这还是她出去帮着姑娘们买东西时她们给的跑腿钱,一个铜板一个铜板攒了许久。
除了这些,其余的便都穿在了身上,实在是穷的可以。
柳淮扬将围棋罐子一并推到沈鱼面前,示意她先选。
执黑先行。
沈鱼看了他一眼,将黑子推了过去,很配他这一身墨色,沈鱼如是想,却没看到柳淮扬暗了一暗的双眸。
柳淮扬并未言语,只利落的落下第一子,沈鱼随后跟上,没有一点犹疑。
很长一段时光里,安静的院落里只余下棋子落盘的声音,此起彼伏,毫不间断。
柳淮扬稍抬眼看了一眼低头落子的沈鱼,干净利落,不带半分踌躇,不禁有些微微的讶然。
步步为营的他见过,久久不能落子的也见过。
沈鱼这样的却是他第一次见到,她落子极快,基本他敲下去的一瞬,她的棋子便随后跟着落下。
这就不能不让他对沈鱼有些刮目相看,这个又黄又瘦的小丫头,除了那双眼睛亮的吓人以外,就长相而言其实没什么过人之处,不过这一手棋到是下得漂亮,大有一种大雨磅礴而至,又似万马奔腾呼啸而过的气势。
方才李总管带着几人过来时候,正是他无聊透顶之顶之际,一个人下棋总显得枯燥,路数太过了然,并没有半分新意。
柳淮扬突然有些庆幸,他的一时兴起,将沈鱼留下。
若又如往常一般,三言两语次人打发了,估计他永远也不会注意眼前这个棋艺了得的黄毛丫头。
熟不知,此时正小心的将棋子捡入罐子的沈鱼,看似平静,实则,心里已经翻起了惊天骇浪。
几时碰到过这样的对手,能跟得上她节奏的人,她原是以为没有的。
第5章 前尘
几时碰到过这样的对手,能跟得上她节奏的人,她原是以为没有的。
沈鱼未穿越之前,原是生在医药世家,父亲祖辈皆从中医,便是沈鱼的母亲也是中医配药师。
让沈鱼觉得实在是无趣的很。
又一把鼻涕一把老泪老泪的拉着沈鱼的父亲哭道,难道沈家一门好医术到沈鱼这一辈就算断了?
百年之后有如何颜面见沈氏祖宗,这可怎么好。
沈老爷子连着闭门几天不见一人,终于这天出现在饭桌上了,高兴的沈鱼差点跳起来,她祖父闭门谢客的这几天,她父亲每每用一付恨铁不成钢的面孔对着她唉声叹气,家里的气氛实在是低到了极点,做为罪魁祸首的她,实在是度日如年。
好在后来在沈老爷子强硬的授意下,沈鱼爹妈只得再次为人父母,一年后沈鱼的弟弟出生了。
不过这些年的荼毒,沈鱼也让她祖父逼着学了个七七八八了。
沈鱼七岁时她的生活也终于出现转机。
她祖父有个至交好友,是个非常厉害围棋国手,沈鱼七生日岁时那老头儿送了她一副名贵的云子,沈鱼爱不释手,这实在比那一堆味道难闻的中药有吸引力的多。
那围棋老头一看她爱的不行,自己又闲来无事,就常来常往的教她一教。
这一教可是惊奇不已,沈鱼的围棋天赋实在是让那老头喜不自胜,想他叱咤棋坛几十年,没收过一个徒弟,不想古稀之年倒是收了一个可心可意的。老头无子无女老伴也早早的去了,索性从家里打包了行李,每天就混在沈鱼家的祖传大院里教沈鱼下棋。
彼时沈鱼的祖父已经接受了沈鱼实在不是行医的那块料,转念一想棋下的好也不错,算是一技之长。
于是,沈鱼家的大人乐得清闲,有围棋造诣这样高的大师看着,饶是沈鱼再扶不上墙,琴棋书画里的棋,沈鱼也不会落人下乘。
从此沈鱼便多了一免费的保姆。
那老头却是知道沈鱼的七寸在哪里的,同沈鱼定下契约,便答应她一些她渴望却又望尘莫及的事儿。
儿童时期的沈鱼总是拘在沈家大院里玩耍,那是一处七进的老宅,自祖上传下来的,已经有百年的历史。
沈鱼自己常在一些画册上看到一些外面的风光,又是好奇心求知欲旺盛的年纪,总想着要亲自去瞧上一瞧,奈何家里大人都忙的分身乏术,哪有空满足一个小孩子的好奇心。
就让那围棋老头钻了空子,允诺只要沈鱼每天同他对垒三盘,便会陪她去她想去的地方。
与是沈鱼同老头的那几年的寒假暑假便是山南海北的游历了大半个中国,两人的行李箱里面永远有一副围棋,雷打不动的每天三局。
沈鱼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哪里耐烦每天坐这许久,却又知道老头是个极有规矩的人,她自己也是从小受的就是与人诚信的教育,自然不能毁约。
好在她是极聪慧的,便从下棋的时间想了法子,便是速战速决,原本修身养性的围棋,硬是让她下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夹枪带棒风卷残云一扫而过。
老头知道她的心思,也不恼。只一味就着她,她快便陪着她快,他到是好奇小丫头的思维是否能跟上她落子的速度。
沈鱼确实没让他失望。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显现出一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峥嵘之兆。
老头儿很是欣慰,每每带着沈鱼会一会棋友,不过沈鱼却不耐烦同他们下上一场,太慢。
好歹的让老头儿哄着同一位上门讨教的新晋国手下了一盘。不过一刻沈鱼便没了耐心,分明已经秋高气爽的节气,那人却满头大汗,捏着一颗棋子,反复思量,久久不落,直到沈鱼彻底失了耐心,棋子一推,耍了小孩子脾气便闹着不下了,这一闹倒是也解了那位的围,想他炙手可热的新晋国手,若真输在一个名不经专的小姑娘手里,算怎么回事?
沈鱼却从此却再不肯同旁人下棋,除了老头之外。
当然如果老头不逼着她每天三盘,她也乐得逍遥。
老头儿问他为什么不喜同人对弈,彼时沈鱼咬着吸管在喝一杯温热的牛奶,含糊不清的从嘴里挤出来两字:“太慢。”
老头含笑:“下棋本就是一本修身养性的活动,慢了没什么不好,不过是多一点时间想清楚自己最终要走的路数。你当人人都同你一般耐不住性子。”
沈鱼拽出来嘴里的吸管,颇不以为然的撇撇嘴:“才不是这样的,他们下得慢是怕输,怕输就会有许多顾虑,我却是不怕输的。”
老头儿听了这话,哈哈一笑,点了点沈鱼的脑门:“竟是歪理,怪不得你爷爷一说起你就一副头大的模样。”
从那以后却也不再强迫沈鱼同别对弈。
沈鱼后来同老头你来我往的下得倒也悠然自得,日子一圈一圈的过去,沈鱼棋艺越发精近,也让老头儿时常有种棋逢对手的感觉。
再后来,就是老头儿去世以后,沈鱼将两人对弈的那盘棋封了起来,再没拿出来过,也不曾再同人下过围棋,偶尔自己摆上一盘,却没有原来的兴致。
不曾想,时到今日,竟然又酣畅淋漓的下了一回。
柳淮扬的棋艺竟是比老头儿还要高上一筹!
“你这手棋下得很好,教司坊里倒是肯下血本,竟还请了高人教你们棋艺?”柳淮扬喝了口茶,微微敛眉,还是参茶。
沈鱼顿住手抬头看了一眼柳淮扬,到底是段位太低,实在是从他脸上看不出本意如何,只得老实的回道:回爷,奴婢原不过是清平坊里做杂活的丫环,并不同其它姑娘一起学艺,这棋艺原是跟着坊里扫地的老伯学的。
“哦?清平坊到是个藏龙卧虎的地界儿,改日爷定要见一见你口中的那位高手,也好讨教一二。”柳淮扬单手支颐,不紧不慢的喝着手里的参茶,实在是难喝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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