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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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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重生之害人不浅
作者:茂林修竹
正文 1卢德音
第一章卢德音
稳婆宫女们来来往往,间或杂着谁的哭声。
先前绞肉似的疼已经感觉不到了,卢德音麻木着,眼前只有一片昏黄。
产后血崩几乎是没救的事故,卢德音并不觉得落到她身上就会有什么转圜。纵然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不可言说,到这一步,她也懒得再做追究了。
——至少她把那个孩子平安的生了下来,那个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想,把他留给苏秉正,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只是没了生母的庇护,在这宫廷之中,这孩子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他一眼,可是迎着光,也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抬手想要揉一揉眼睛,手里却被塞进了一个柔软的小东西。
真好啊,他这么安静,卢德音想,她其实很怕在这个时候听到孩子的哭声。她怕听到了他的声音,她就舍不得走了。
终究还是给她留下了心事。
她本不想再多说什么,此刻却不得不强凝已有些飘忽的神思。
究竟有没有答应过,卢德音已经不记得。
不过就算答应过,到后来也应该后悔了吧。她已经为苏秉正放弃了太多的东西,一辈子,到最后连这条命,也是因为他丢掉的。
除了他怀里的孩子是她自作主张,她就没有为她自己活一天。
孩子在她的怀里嘹亮的哭起来。
卢德音多想抱着他,哄他入睡。
她还没有喂他吃奶,看他咿呀学语、蹒跚学步,送他入学启蒙,交第一个朋友,喜欢第一个姑娘,她不能等到他长大成人,结婚生子。那槁木死灰似的一无所恋的人生忽然就充满了遗憾,卢德音头一次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不想死。她真的不想死。
……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
先皇后卢德音下葬已经有些日子了,皇后所出三皇子还养在苏秉正的乾德殿里。
苏秉正后宫并不空虚。或者说这年轻帝王正当血气方刚的年纪,后宫充盈,当宠的嫔妃不在少数。要挑一个抚养失恃皇子的嫔妃并不难。
也因此,纵然周明艳一百个不愿意接手这个小皇子,她家里还是特地送人进来,与她说这件事。
“娘娘不接,让他落进别人手里,可就是资敌了。”高平侯夫人就这么说。
纵然是高平侯夫人稳得住,看女儿的神色,手上茶杯也不由捂紧了。
“我就是这么一说。”周明艳往靠枕上挪了挪胳膊,明艳的眉眼一挑,往窗外勾了一眼,重又望向高平侯夫人,“这孩子,我是不能要的。何况,便是我想要,皇上也不会给我。阿娘以为他真就这么信我吗?”她随手掇了只枇杷,尖尖的指甲就刺进果皮里,“自卢德音查出了身孕,他就没让我靠近凤仪宫一步。防我跟防贼似的呢,”她冷笑了一声,用湿帕子擦去手上的汁水,“能把卢德音的孩子给我养?”
高平侯夫人就紧张起来,“好好的,怎么就防备起娘娘来了?”
“娘娘也该看看,如今先皇后如何,娘娘又如何。”
“还不是因为她自己没用,难产死了!”
“娘娘!”
周明艳终于闭上了嘴,“总之这件事,阿娘就不必劝我了。谁爱养谁养,我是绝对不养的。”
“娘娘便不想养,在皇上面前也要做出慈母博爱的样子。”高平侯夫人压低了声音,终于直接给女儿挂主意了,“若皇上将三皇子给娘娘养,娘娘的后位就十拿九稳了。便好吃好喝供着他,他还是个婴儿呢,能成什么气候,就让大皇子受委屈了?要紧的是别让他落到景明宫的手里。”
周明艳先还皱眉听着,到高平侯夫人提景明宫,就嗤笑了一声,“阿娘以为皇上就放心她了?看着吧,不会给我,也断断不会给王夕月。”
“娘娘何以这么笃定?”
周明艳皱着眉吐出枇杷核,骂道,“什么东西,也往毓秀宫送!”将手拍干净了,才又轻巧的道,“谁叫她风头这么盛?卢德音的死,皇上还不定怎么想。”
周明艳烦躁的打断她,“阿娘!我‘有没有’,真的要紧吗?都在这个位子上了!”
人人都看得清,卢德音生下儿子来对谁最不利,她死了谁又最得意。
话说到这里了,高平侯夫人也不得不接受女儿倦怠的理由。确信没更多好说的了,才收起话题,“这事还要等侯爷的说法。”又道,“要说起来,先皇后下葬有些时日了,皇上再伤心也有限了。娘娘这病差不多该好了吧?”
这是要让周明艳打起精神准备争斗保身了。
周明艳何尝不明白?以前她有大皇子苏晟傍身,懒散点也没什么。偏生卢德音到死也要留根刺给她。如今空出了皇后位,又多了三皇子这个变数,宫中必然不能再如当初的平静。周明艳若不争,可就要连儿子一并,被人踩死踩残了。
她心里有多少骄傲,就对苏秉正有多少怨恨。对他有多少怨恨,就要有多少爱慕。爱恨交织着,有时她都想,能一刀子戳死苏秉正,一了百了也省事。
当然,也要苏秉正蠢到会给她这种机会。
不止高平侯夫人这么说,周明艳有时自己也觉得,她嫉恨卢德音干什么?比他们大了七八岁,连韶华的尾巴都要溜走了。又没什么过人的姿色。当她还活着的时候,苏秉正哪个月不去她屋里坐两天,可她哪一次成功把苏秉正留下来过夜了?眼看都小三十了,还没个一儿半女的。
可若真说苏秉正就不宠她,直觉又告诉周明艳,不是这么回事。
他只是不那么大张旗鼓的宠她罢了。心里还是比谁都着紧她的。
你看平日里,她多看一眼的东西,哪一次苏秉正不是紧手快脚的立刻送到她眼前去?最漂亮的缎子,最名贵的珠宝,最时鲜的果子,最淫巧的器具,从来就只有她卢德音不要的,才可能进旁人屋里。一样的东西,经了她的手也就变得不同。哪怕是她落下的一朵破珠花,苏秉正不也珍而重之的好好留着?
最最过分的一回,周明艳也还记得。那次她去苏秉正殿里,正撞见卢德音从苏秉正殿里出来。苏秉正端了她喝剩的茶水,默不作声的转了一下凑到唇边。就那一个动作,周明艳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儿。现在回味起来,大约就是从那时起,卢德音就成了周明艳的一块心病。再后来就处处看她不顺眼。直到周明艳生下长子,苏秉正即位时却是卢德音当上了皇后。两人立场彻底敌对起来。
终于令周明艳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消停下来。
但这些个妃子,说到底都是伺候苏秉正的。若苏秉正不抬举,卢德音再扶持,王夕月就真能蹦达起来?
——她再喜欢苏秉正又怎么样?苏秉正还不是帮着别人打压她?还是卢德音那个该死的老女人。每次想到这一点,周明艳就恨得脑中嗡鸣不止。
想到卢德音已经死了,她痛快得恨不能到苏秉正跟前去,点上炮竹大肆庆贺。
周明艳仔细考量着高平侯夫人的建议,再想想她与卢德音之间的过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到苏秉正跟前去招烦比较好。
她装得再用力,苏秉正也会一眼看出来,她就是在幸灾乐祸。
要挽回苏秉正的心,还得从长计议。
正文 2归来(一)
乾德殿里没有用冰,一进门就有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先皇后下葬得早,如今还在国丧中,乾德殿的宫女们俱穿着孝服,素淡得不着半点脂粉色。一个个的都绷紧了精神,屏气宁声的往来着,脚步轻得跟猫似的。明明里里外外都是人,却压抑得觉不出人气来。
饶是好好的人,在这样的气氛里也是要憋闷病了的。
卢佳音的眉心就轻轻的皱了起来。然而想到自己此刻的身份,还是知趣的垂下目光,沉默顺从的跟在侍中的身后。
从侧门进去,踩着线毯穿过一道窗格支棱的长廊,拐两个弯,便进了苏秉正的寝殿。
“白姑姑,”侍中已低声与她招呼,“卢婕妤到了。”
引卢佳音进来的侍中也很快告退出去。
卢佳音就在外帷等着。
——为了今日,她已经等了快一个月,并不差在这一时。
无人看着时,精神便稍有松懈。卢佳音扫了眼四周。日光透窗而入,树影斑驳,光阴寂静,她稍稍有些恍神。
寝殿里依旧是以往的摆设。玲珑宝阁、檀木书案、梅树灯台,还有花几上一枚白玉瓷花盆。花盆里养着一节枯枝,枝上只残留一片待落未落的干叶子,盆土却才浇灌过。
卢佳音望着那节枯枝出了一回神,等发觉时,她目光已经凝在了苏秉正身上。
苏秉正还在睡着。
站起来看多么挺拔的青年,在空旷的床上一卧,也才只占这么点地方。他睡得宁静,夏衣松垮的系着,肤色白得像一垅新雪。只眉眼清黑、薄唇轻抹、乌发蜿蜒,宛若水墨勾描渲染。那容颜了无生机的精致并疏离着,看了竟有些不类真人。
他已有些年数不曾展露这样的病容了。卢佳音几乎都要忘了,他自小便体弱多病。
美貌的男人病弱起来便格外的惹人怜惜。跪在床头为他打扇的宫女是个新面孔,大约少有离他这么近的时候,不觉已经看得入迷。采白进了内帷,似是发觉了她的失神,眉心一皱,便抬手扶住了她手上将倒的扇子。宫娥忙回过神来,惊慌的望着采白。
采白却没有为难她,只轻轻唤了苏秉正两声“陛下”。
苏秉正朦朦胧胧的应了一声,并没有醒。
采白便望过来,略带了些歉意。卢佳音明白,待苏秉正睡得深了只会更难唤醒,今日只怕不能召见她了。心中失望,却也没流露出来,只抿了唇,知趣的点头。
卢佳音便道,“陛下龙体贵重,我再等等也不妨。”
采白便请她坐下,若无其事的悄悄打量她。卢佳音知道其中缘故,便也由她看着。直到采白呼吸里带了些鼻音,卢佳音才疑惑的回望了一眼。采白忙背过身去掩饰。
卢佳音便也不问,只端了茶水润口。
却听采白道:“婢子冒犯了。听闻贵人姓卢,不知祖上是哪家?”
采白眼中泪水蓦然滚落下来,待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掩了嘴,泪水珠串般下落。
她不肯轻下许诺,却避开不采白的目光。正不知该如何掩过,便听到内帷宫娥轻叫了一声,“陛下!”
两个人忙望过去,便见苏秉正揪住领口蜷缩了起来。他天生便是清凉少汗的体质,此刻额上却沁满了汗水,连睫毛都已打湿。抓得用力了,手上筋节毕现,皮肤更是白得不着血色。他在噩梦里想要说些什么,却只是说不出来。面上都是挣扎的神色。
宫娥们都惊慌无措,只采白镇定着,却难免也流露出痛惜难过来,道:“贵人随婢子来。”
卢佳音不曾见苏秉正这般模样,应下来之前就已经跟着采白进内帷了。
先前打扇的宫娥想将苏秉正唤醒,轻轻握了握他僵硬的指节,莺声细语的叫着“陛下”。
卢佳音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面色里只带着浅淡的探究。采白也只等了片刻,见苏秉正在噩梦里越发困顿起来,终于还是开口,“你出去。”
宫娥无措的抬头望采白,采白却已懒得应付她。早有旁人将她连哄带推的劝出去。
采白这才对卢佳音道:“陛下要醒了。贵人可在一旁陪伴,许陛下醒来想饮一口热茶。”
话留完了,便回身招呼众人出了内帷,放下轻烟似的帐幔。
采白这是在襄助她。
然而一时内帷只剩他们两个人,盛夏明耀闷热的午后,时光被剥离了一般寂静。她望着苏秉正,恍然觉得他又变回了黎哥儿。那个时候她就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日子却过得多么富足和平稳。
苏秉正还在噩梦中困顿着。
卢佳音终于在床边坐下来,握住了他的双手。
苏秉正的身体骤然便松懈下来,白雪似的面容上气血一点点回复过来。卢佳音揉了揉他的耳朵,她记得幼时他最爱听那粗砾而平稳的声音充满耳廓而后静静消逝,这总能哄着他安稳的入睡。
苏秉正的鼻息终于再度平稳下来。他将自己铺展在床上,睡容散漫得像一个终于闹腾累了的孩子。
可命运戏弄。就算死过一回了,她也还是不能和他两清。
卢佳音松开苏秉正的手,才要掀帐子出去,便听到内间传来婴儿的啼哭。那哭声委屈里带了些蛮不讲理,就那么清晰的撞进她的心里去。
心脏鼓动起来,这寂静无声的世界忽然就被填满了一般。
卢佳音脚下再三踱步,终于还是飞快的回过身,大步往内室里去了。
三皇子还没百日。他生在夏至未至时,出满月正当最炎热的时节,便少抱出屋去晒太阳。又不曾吃过母乳,看上去便显得比同龄孩子瘦弱些。
然而嗓门却并不弱,哭起来就跟滚雷似的中气十足。
卢佳音进屋,就见乳母口里念着小祖宗,一颠一颠的抱着他在屋里转。孩子的哭声便也一断一断。
卢佳音心口就是一酸。已经上前一步,将人拦下了。
乳母虽不认得卢佳音,却也知道能出入皇帝寝殿的女人,都不是她们惹得起的,便停住脚步,疑惑的望着卢佳音。
卢佳音只望着她怀里的孩子。
她还不曾仔细的看过他,然而只一眼就觉得喜欢。才不到三个月大的孩子,肤色还未生发开,却已经显出了苏家子弟该有的白净。眉清而黑,跟苏秉正一样长而卷翘的睫毛、剔透干净的黑眼睛。眼里还蒙着水汽呢,望见卢佳音时立刻就不哭了。目光追着她,似是好奇了,瞬也不瞬,黑瞳子上便落了一片明光。
真秀气可爱得让人打从心底里柔软起来。
卢佳音伸手戳了戳他的腮帮子,孩子就对她露出了笑脸。这笑得也实在,两排粉嫩嫩的牙花子全露出来了。还发出了咿呀的笑声,挥着手臂来捞她的手指。
卢佳音也不由跟着笑起来,就着将孩子接到怀里,问道:“喂奶了吗?”
乳母还不知道卢佳音的来历呢,就已经不由自主的把孩子给她。乖乖答道:“适才想喂来着,小殿下不肯吃。”
卢佳音便点了点头。摸着孩子身上有些潮湿粘腻,就道:“去打水过来,用手肘试一下,温温的才好。”
还在盛夏,屋里热,孩子身上便没包得一层又一层。卢佳音帮他清洗了容易弄脏的部位,擦得干干爽爽的,给他套上肚兜。孩子还不会爬,躺在床上,挥着手抓她的衣服,却抓不住。卢佳音把手指套进他卷卷的小手里,他便晃着她的手臂,又呵呵的笑起来。
乳母在一旁看着,终于想起这该是自己的职责,不好也不可随意让给旁人的。便解了怀上前去抱孩子,道是:“该给小殿下喂奶了。”
卢佳音只能含笑让开。
孩子却不肯含乳_头,乳母拍着他的背哄了几哄,反而把孩子又闹哭了。
乳母急的满头汗,却也只能把孩子给卢佳音。卢佳音不曾在人前露怀,便背过身去。孩子竟乖乖的含住了。他醒着的时候闹腾,吃奶时也不肯安静,手上虽乖巧了,一双黑眼睛却滴溜溜的乱转。饶是卢佳音此刻存了心事,看他这模样,也不由要再被他逗笑了。
正文 3归来(二)
孩子的哭声终究还是将苏秉正吵醒了。
他难得睡安稳一回,骤然被闹醒只觉头疼欲裂,意识也还有些朦胧未醒。
采白奉茶上来,他只草草饮了一口便推开,先进屋去看孩子。
说是内室,其实不过是寝殿隔断的碧纱厨,打起竹帘来就是。苏秉正就着一身松垮的寝衣进去,连发髻都没有梳。潦草落魄的扮相,只因他生得清贵美好,也显出了风流仪态。乳母们望见他反而是先怔愣了一会儿,回味过来才忙乱的跪地行礼。
苏秉正的脚步却停在了门口。
于他而言,这已是圆满。
可他毕竟还是清醒的。阿客已死去了。命中注定求而不得的东西,便近在咫尺了,也还是会倏然从指端流走。已至生死诀别的地步,便再加努力,也挽回不来。
他不肯留恋虚假的幸福。只闭上眼睛,揉了揉额头,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可再睁开眼的时候,阿客还坐在那里。
苏秉正便有些烦躁了。他深知阿客的倔强和绝情,已被她这样抛弃了,他还自欺欺人的沉浸在这种幻觉里,得有多令人羞恼。
他暴躁的一拳锤在隔扇上。楠木致密不折,锤下去便在骨节上留一道血痕。他无故发怒,四面宫女侍从纷纷丢下手中的物什,战战兢兢的匍匐在地。阿客似乎也惊讶了,她想要放下小皇子,然而孩子离了她的怀就哭起来。她目光中流露出不忍,还是抱着孩子跪下来。
她跪下时苏秉正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
已经有人为苏秉正抬上座椅。苏秉正揉着眉心坐下来,很久之后才终于平复了情绪,道:“都起来。”
跪了一地的人这才各自劫后余生般忐忑的归位。
那个女人也站了起来。她似乎羞于在苏秉正面前袒怀,悄悄的背过身去。等孩子终于哺乳好了,在她怀里满足的睡去。将他安置在床上,才整理好衣襟,安静的上前答话。
可让他从那么些人里记起她来的,也还是阿客的喜欢。
其实阿客尤其喜欢她的缘由,苏秉正也并不是想不到。阿客她,总是比旁人更渴望亲人的。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一点血脉,哪怕要把自己那份渴望强加到旁人头上。
终于还是挥手让她坐下,开口道,“身上好些了吗?”
她垂头沉默着,泪水滴落下来。许久才低声说道,“妾没什么可忧怨的。”
不贪不怒不谗,果然是阿客会喜欢的人。
可毕竟还是个母亲,上个月小公主夭折,她一病就是大半个月,有一阵子几乎就要熬不过来。这个月渐渐好转,也才没多久。
苏秉正定定的望着她,待要分辨她神色的真假。可那宛转蛾眉依稀就是梦中所念想的模样,纵然他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过是几分相像罢了,阿客已不在了,也还是不由就错认了。他做足了三个月的心防,以为自己将痊愈了。然而只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就将骨血里深埋的思念唤醒过来。
对着这样的眉眼,他分辨不了。
然而这也没什么要紧的。
“当年文令公一案,范阳卢家全族蒙冤,幸存下来的宗族,也只有皇后的父亲成国公和你父祖一系。”苏秉正接着说道,“成国公一系是文令公后人,也是范阳卢氏的正宗。想必你也知道,成国公英年早逝,身后只皇后一人,已断了传承。朕已选定你的胞兄卢毅承嗣,袭爵成国公,授少府少监。想不几日,他就到洛阳了。”
那边却并未如他所想的受宠若惊起来。反而有些茫然,像是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如果是阿客,听了这话,大概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吧。苏秉正想。
毕竟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心事。
当年阿客的父亲尚在襁褓中,便遭遇举族被诛灭的惨剧。他在乳母和忠仆的庇护下得以幸存,然而满门的兴衰也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为了恢复范阳卢氏的荣光,幼子尚未满月他便追随先帝远征漠北谋求功业。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阿客自幼得他言传身教,那份责任感也分毫不差继承下来。她五六岁上便接连遭遇幼弟夭折、母亲病逝、父亲战死,被人欺凌摆弄时,先帝上门迎接她,她也还是说,“我有父母,我不能认了旁人。我姓卢,一辈子不改的。”
那玉石般坚硬不移的秉性,曾令多少人赞叹。
若不是苏秉正横插一刀,十四岁那年,她原本是要坐产招夫的。范阳卢氏的香火,也就传承下去了。大约她会将儿子也教导得像她一样,终有一日光耀门楣。
可她嫁了苏秉正。天潢贵胄,皇室血脉,苏秉正的儿子是不能跟着她姓卢的。
苏秉正也曾想过,阿客死活不能接受他,除了她从心底里将他当成了那个死去的弟弟的替身,是不是也还有这一遭缘由在。如果他早一点挑选一个合适的孩子过继到成国公名下,了了她这份心事,她对他是否会松动一分?
……当然,说到底这都只是借口。她愿意给他的已经那么少,他只是不想所谓的“族人”再分去阿客的心。便不肯竭力为之。
早知道她给他的不过是一杯解渴的鸩酒,早知道他们之间没有细水流长的时日,他还藏那一份小心思做什么?
先前挑的孩子,如今自然抵不上用。想要尽快扶持起小皇子来,当然要给他选一个立刻得用的舅舅。
卢毅虽没什么大才大德,但也很有些见识能力,只要苏秉正肯扶持,还是能在朝堂上站稳的。想必他也足够聪明,知道这天赐之福究竟为何会落到他的头上。
“小公主还没有取名吧?”苏秉正再度问道。
苏秉正记起了这个名字。他记得阿客曾跟他提起过,说是阿姊叫阿拙,日后她生下妹妹来,就叫阿巧。可慈母心愿不曾为阿拙增寿。而阿客自己也没能福泽绵延,活到亲眼见女儿出生的那天。
也直到此刻,苏秉正才对小公主的夭亡生出些实感来。推己及人,他忽然就有些明白此刻卢佳音心里的感受。
到底是阿客会喜欢的人。跟他截然不同的,比起实实在在握在手里的东西,更相信那一份虚无缥缈的真心。
这样的女人,也许值得他将阿客的孩子托付吧。
正文 4归来(三)
苏秉正与卢佳音说话时,几个乳母都屏气宁声的各自忙着。
才三个月大的孩子,哪里需要费多少心力?小皇子又已经睡熟了,能做的事自然更少。
偏苏秉正还留在内室,她们只能心猿意马的做做样子,都有些无所适从。
且与这份家产捆绑在一起的,还有文嘉皇后的娘家,范阳卢氏的正统。
一时她们看卢佳音的神色都有些不对了。
卢佳音自己却处之泰然,仿佛听过就忘了一般,连半分喜色都没有流露出来。
然而究竟是什么样的心境,也只有卢佳音自己知道。
令卢毅承袭了卢家正统,自然就是想令他作为小皇子的舅舅,出一份力。
——当年她心里确实是想过继一个孩子,亲自养育。不过说到底,家中已连个活人都不剩,所能保留的,不过就是祖上的牌位与香火,又无需将老幼托付到旁人手上,过继孩子还是大人,又有什么要紧的?
只要卢毅别贪心过甚,为抬举生父而将她父祖别置,另立正统,也就够了。
而苏秉正既然不想卢家隐没,日后不论谁来抚养小皇子,都需得记着,自己是在替卢德音养孩子。小皇子的舅家还在呢。
这般情形下,她作为卢毅血脉上的亲妹妹,抚养小皇子也是十拿九稳的事。
只怕更大的抬举还在后面。
苏秉正已传令礼部草拟小公主追封并袝葬事宜,却并没有让她回去。
而是令采白将她带到侧室去,说些照料小皇子的日常琐事。
卢佳音就道:“许是乳娘吃了些什么,让奶味变了?”
可这孩子的阿娘,要去哪里找回来?
卢佳音道:“慈母天性,总有人真心疼惜幼弱。想来皇后亲自挑选过,总归都不差的。”
——她旁的本事不显,识人之明却一直都是有的。又是为儿女挑选乳娘,自然加倍用心。
采白沉寂了一会儿,还是把话题给移开了,“婢子瞧着,贵人就是个真心疼惜幼弱的。”
“原本就是同胞姊弟。”采白道,“陛下令卢大人承祧,日后贵人与皇后也是同根连枝的姊妹。婢子瞧着,小皇子也跟您有缘,望您能常来看看。”皇帝的寝宫,谁敢无宣而入?可采白却似乎胸有成竹,“贵人是有福分的。”
仿佛苏秉正已然选定了卢佳音似的。
采白暗暗的帮挈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她与卢德音生得像,又是卢家正经的宗女,天然有一份亲切在。
可这么夸功似的透露口风,却不是她的风格。
只怕是苏秉正的授意。
怕卢佳音过于谨慎了,心存顾虑,还要特地经采白的口再暗示一回。
若不是看着他从小长大,熟知他心里那些弯弯道道,卢佳音真未必能发现,苏秉正还想再考察她。
想必他已经知道,在冷落疏远面前,卢佳音是能守住真善本心的。但贫贱时美好的人,富贵时未必不会丑陋起来。钱财权势也许不是令人本性毕露的凶器,贫穷也未必。但剧变是。不论本性还是能力,遭逢剧变时都容易展露出来。
所以他将富贵的前景骤然泼向卢佳音。
若卢佳音表现得不能令苏秉正满意,倒也未必会影响他扶持卢家的决心。但她本人的前途,那就不好说了。她又不是卢德音,苏秉正不会对她心存不忍。
——饶是明白他那些弯弯道道,苏秉正做事的章法,她却从来都没有看透过。
毕竟那个时候阻力不只来自先帝留下的功臣老臣,也还有卢德音自己。
日头渐渐西移,室内的光线也和缓起来。
小孩子总是睡一阵闹一阵。才不到一个时辰,小皇子又哭着醒过来。
看卢佳音有些心不在焉了,采白便道:“贵人去看看小皇子吧。”
先前苏秉正说的那些话也管用了。这次卢佳音进来,几个乳母就不再有意无意的防备她,反而殷勤起来。
要逗弄小皇子的乳娘看她有意亲自来抱,便让开了。
卢佳音忍不住就顶了顶他的额头,“你就淘气吧!”
孩子又弯着眼睛,挥舞着手脚,露出牙花子咿呀的笑起来。
乐呵得跟弥勒佛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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