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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风玲.txt

2023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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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若水风玲
作者:五月
作品简介:
提起“闺蜜”你脑中浮现的第一个人会是谁?就是她!
你独一无二的闺蜜。
这则故事献给出现在我生命中的所有闺蜜,以及身为闺蜜的我自己,还有这万千世界众多被人称为“闺蜜”的女孩。
这是沈风玲和谭若水的故事,也是你和我的故事。
作品第一部分以沈风玲的角度讲述两人的友谊和年幼青涩的爱情,第二部分以谭若水的角度讲述两人各自的爱情。
内容标签:言情,青春校园,现代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风玲,谭若水,巫鸣,池梓凡,白鹿 ┃ 配角:季风林,谭霜,南巾 ┃ 其它:
我是沈风玲,而站在我身边和我一同准备走进考场的便是这个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我的闺蜜谭若水。在我们高考这年,考生之间Nike风靡,放眼望去皆是令郎满目的打勾。也许穿着凉拖来考试的只有我一人了吧,紧紧抓着我的若水,脚下始终踩着不知谁家的限量版,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所有的一切都起始于一年前夏末的美术教室。
那一天是几天来的最高温,嚼着口香糖踩着聒噪的蝉鸣路过美术教室的我,不经意地将目光停留在空旷教室中独自作画的女生身上。和自己早已裁剪成时尚短裙的校服不同,她依旧是保守至膝盖的裙长,露出纤细的小腿,长发别在耳后看得到她温婉的侧脸,笔尖则不停地在画纸上滑动。
“哇塞!”
看到画纸上栩栩如生的伏尔泰像,想必很多人都会发出像我一样的惊呼。可里面的女生并没有因这突如其来而打破脑中原有的宁静,与世隔绝一般就连瞳孔都没有收缩哪怕一下。
升入高中以来,第一次走进画室,四周堆满画具和石膏像,空气中弥漫着油彩和石墨的气息。站在她身后“同学,你是美术生?我还是第一次看人画画!”
女生依旧只是捏着铅笔专注于她的“伏尔泰”,丝毫没有理会我的意思。
“同学?同学!”
眼前这位高傲的小姐却压根没有转动那高贵的头颅。
“切!拽什么拽!拿着画笔还真把自己当梵高了?热脸贴冷屁股。”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命运并不亚于梵高。
“玲丫头,你怎么气得跟河豚一样?”在车站等着我的,是平日里的几个好姐妹,不约而同修改到膝盖以上的校服裙,被老师视为没得治的学生。
“被一个不开金口的傲娇妹气到了,就在一楼那乱糟糟的美术教室,装什么文艺女青年。”说罢又塞进一枚口香糖。
“她是个聋子!”
失聪?画室里那个秀气的女生?她,听不到我说话?我愣在那里,竟有些后悔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话。
随之而来的便是几个人哄然的笑声,我却没有任何笑意,在心中默念这个发音有些痛心的名字,谭若水。
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回家的路总是路过那些刺眼的富人区,我所说的富人区指的无疑便是那些买东西从不看吊牌的富家子,而并非“我爸是谁谁”。他们走在店里,后面要跟着两到三位*员给予上帝般的至高*,透过橱窗看过去,那些*员的脸上好像扣着面具一般,嘴角弯着相似的弧度,眼睛眯成相似的形状,就连从瞳孔中透出的目光都是那般相似,好像她们身上一模一样的套装。门口停着每天都在打蜡似的我也叫不出名字的车子,还有在车前毕恭毕敬地等待的司机先生,当霓虹灯亮得恰到好处,这样的景象随处可见。而我家便是绕过这些富丽堂皇的纸醉灯谜,穿过奢侈品店后身被栽满梧桐的道路,幽暗路灯下延伸的一条弄堂。
“你放学又跑去哪撒野了,埋伏在校门口都抓不到你。”
这是我的双胞胎哥哥季风林,和我同校却不同班,你说他为什么和我不同姓?不要认为之后的情节会是我和这个哥哥相爱然后又生离死别的惨痛苦情剧,实在太荒谬。我们是一前一后相差不足十分钟的龙凤胎,按照老家的习俗,男孩随父姓,女孩随母姓,于是我和季风林这样的亲兄妹便有了这钟尴尬的状况。
“我没车费了,一路走回家的。”
“就知道你月末没剩钱,还不和我一起回家,自讨苦吃。”
“家里都等你回来吃饭呢,真是不让人省心,多大的人了,什么时候能懂事。”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婆婆妈妈的哥哥,你值得拥有,好像多了一个妈似的,每天在耳朵边不知要对我啰嗦多少有的没的。
“玲,快过来坐,今天你爸单位发奖金,他亲自下厨烧的菜,快尝尝!”
说这话的才是我亲妈。
一家人可以说是其乐融融地围坐在一起吃上一顿再平常不过的晚餐。
“妈,你说耳朵听不见的人会不会很痛苦。”我想到了那个名字,谜一样的女孩。
这个眼角有了些许岁月痕迹的中年女子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海伦凯勒啊,多坚强,多有志气的女人啊!”
季风林用手臂推了推我“你说的,不会是我们学校的谭若水吧?”
“就连你这个书呆子都听说过?”
“何止听说过,她是我们班的学生啊。”
“你可以对你的亲兄长多一份关心,多一份关爱吗?好歹我们在老妈肚子里共处了好些个月,更何况出生时你还先把我踹出来了。”
他幽怨的目光扫过我无奈的脸,我对季风林的了解的确是甚少,虽说出自同一母体也许会有所谓的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但事实证明,这种非科学证实的心灵相通在我们之间几乎为零。
“可是都不见你在一楼画室。”
“一楼画室的钥匙只有谭若水有,那是她一个人的专用。”他竟若无其事地说出口“她家可是为学校捐了体育馆,这点回报还是不足挂齿的。”
口中的米饭突然变得难以下咽,那谭若水家到底是有钱到什么地步可以眨个眼睛捐出个体育馆来,我捐个足球还要放在心里掂量掂量,那个女生,不容小觑。
对于富人的印象仅仅局限于弄堂外的奢侈品商业区,那些手上戴着足以反射阳光的钻戒,高跟鞋也踩得自豪的女子们。谭若水给我留下的最初印象和这些人相差甚远,远到你根本就想象不到这个质朴女孩的家可以轻而易举地甩给学校一座体育馆。也许她身上,除了那枚据说十几万的助听器外,便再没有什么值钱的货了。想必这样的她,房子也应该是豪宅吧,顿时脑中闪现电视剧中出现过的金碧辉煌的厅堂、慈祥的老管家、排列整齐的女仆,渐渐有些偏离现实了。我猛然摇摇头,虽然我们家的弄堂算不上豪,但历史悠久,也算是城市古建筑吧!也只能这样稍稍矫正一下自己渐行渐远的世界观。
“哥,你眼里谭若水是怎样的女生?”
“她从来都不说话,课余时间都在画室消磨时间,说得令你作呕一些,她是我们班最熟悉的陌生人。”
“不过她虽然从不说话,但却依然有很多男生追在后面告白,以她的资质当然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更是从未正眼看过那些手捧情书嘴刁玫瑰的男生们。”
“她的魅力竟然如此四射?”
我和若水谈得上真正意义的“相见”,是在那个星期的周末,一楼尽头的女卫生间,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我意想不到的。
我看到三三两两的女生拿着橡胶水管对准被推搡到角落的若水,不断地浇着冷水,卫生间里充斥着刺鼻的自来水气味,嘴里念念有词“你一个残缺不堪的人还想着要勾引他?”
“少在他面前搔首弄姿的!骚货!我今天倒是要给你洗干净一些!”
我眼中实在容不下这种欺凌行为,上前拔掉橡胶管,扭紧水龙头“你们适可而止吧,这种行为不觉得太幼稚吗?”
“你算哪*?没事别瞎掺和!”
对于我这样火爆脾气外加一些无用正义感的人,这么一句话足以激怒我,抓过出现在眼角余光的拖把,甩向她们。几个女生好像被拖鞋追打的小强,慌乱地躲避着我手中红缨枪一般的拖把,重要的是它还是个清理过卫生间的拖把。
“脏死了!离我远点!”
“脏?你们刚才的行为可比这拖把脏多了,这样说拖把会伤心的。”
领头的女生皱着眉,厌恶地拍了拍身上的水渍,小心地嗅了嗅味道。
我又拎起拖把冲向她们“还不走!”
那女生红着脸扔下水管和几个人四散跑开,留下浑身湿透的谭若水,长长的头发湿漉漉地打成一绺一绺,不停地滴着水,整个人站在一滩水中好像习以为常一般,捋了捋头发向校医室走去。
剩下我一个人傻傻地拿着拖把站在积满水的卫生间,要不要这么高傲,矜持到连一句“谢谢”都舍不得说出口。好歹我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可是拎着脏兮兮的拖布为她维护正义,竟然连正眼都不瞧我,枉费这一腔热血的正义感,也不怪其他人说,我这样的正义感和如今这种时代水土不服,不过只是闲来无事的傻瓜做法。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湿透的校服将里面内衣的轮廓显现得一清二楚,脚下踩出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在大理石地上留下点点光斑。
不知那天的我是不是把积攒的霉运都用光了,只知道目送了谭若水狼狈离开后,紧接着被清理员阿姨训斥一通,指着鼻子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浪费水、不懂事之类,最后已经上升到对不起父母的层次。解释已经成为了狡辩,只好点头哈腰顺便拎起拖把帮忙清理水灾现场。
“你根本不知道!我今天算是领教到了!”
季风林走在我身边,手里还拿着巴掌大的本子,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英文单词,另一只手提着看起来有些沉重的画板。
“又是谭若水?”
他拿着本子的手有些微妙地抖动,缓缓看向我。
“她到底有钱到什么地步?待人可以那么冷漠?我可不觉得富人就能够对我们这些庶民冷眼。”
“我们?你自己还把自己划分为庶民了?”
“没钱没权,可不得算是庶民。”
“其实我觉得钱足够就好,不奢求余下太多,温饱便知足了。如果你觉得谭若水无视你,那你远离她就好了啊,干嘛一定要往前线冲。”
他说得格外淡然,好像看破了红尘的女子一般,有一位母亲一般兄长,好处在于你可以肆无忌惮地将自己的事哭诉给他,而他会为你*一些合理的建议,只是这些建议走不走心就说不准了。
“我就是越挫越勇,就不信凭借我的好人品,还能和她说不上哪怕一句话?”
就在我话音刚落,身边一辆看起来很名贵的车子飞驰而过,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什么,感觉就连那车子的引擎声都隐隐带着钱币碰撞的声音。
“那就是谭若水家的车子,还真是一道风景线。”季风林头也没抬地说着。
车子里坐的,正是谭若水,此时她已经换上学校的运动衣,脚边的袋子里整齐地放着潮湿地制服。她透过阴暗的车窗,放空着自己,看不到任何,脑子里也装不下任何。
“若水小姐,是要直接回家吗?”司机问表情有些凝重的她。
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后视镜轻轻点头,紧接着又将脸扭向窗外。这个女孩不是高傲,更不是自以为是,只是内心总有那么一处散不去的阴影和一块结不成痂的伤口,谁心里没有那么一道伤,只是她的伤口划得太深太刻骨。
“你回来了?”
说这话的男子翘着腿依靠在客厅绣着华丽花纹的沙发上,他是谭若水父亲的亲弟弟,她的叔叔,如今是她爷爷白手起家的建筑公司的董事长。他身边穿着富贵,打扮地颇为贵气的中年女子则是她的婶母。
“来了还不问一声好?你10岁前的教养难不成都忘掉了?”
如果一定要为这位婶母找一位琼瑶剧中的人设对应一下,那一定就是《情深深雨蒙蒙》中的雪姨了。倒是没有那上海富太太满头的手推波纹和荡气回肠的笑声,只是眉目神情像极了演员王琳的高度诠释。
谭若水依旧轻描淡写地对他们点点头,走上二楼拐角第一个房间,那是叔叔的孩子,小她几个月的弟弟,谭霜的房间,准确的说应该是病房,家里的私人医生每天都会来查看他的身体状况。因为几个月前突然缠身的白血病,详细些说,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原本和她同校的谭霜不得不休学。这种疾病的患者年龄通常大于60岁,小于50岁的也不过10%~15%。
几个月前医院下了诊断书,她的叔叔和婶母当天便进行了造血干细胞配型,没有亲手足的谭霜,身为其父母的他们,匹配的几率应很大才是,可结果往往都不是人们所期待的,医生看着单子摇头的瞬间,她的婶母撕心裂肺地跪在地上,不匹配。
那天回家的谭若水傻在玄关,被眼前蓬头垢面的婶母吓到,也被谭霜的诊断书吓得一时缓不来情绪,就在那之前的几天谭霜还对她抱怨过身体不舒服,她一直认为那不过是他无理的撒娇罢了。虽然谭若水和谭霜之间相隔四寸,但至少还有那么丁点的血缘关系,还是有希望配型成功的,可结果也依旧是冷冷的三个字“不匹配”。于是谭霜这几个月一直等待着匹配的造血干细胞,身体却在每况愈下。
谭若水轻轻推*门,透过门缝见他熟睡的脸,身边是亮着各种灯光的医疗器械,还有班里的学生送来的一万只千纸鹤,万只纸鹤一个愿望“希望你能好起来”。
她又继续走上阁楼,那里才是她的房间,30平的阁楼塞满了画具,干净的白床单,旁边放置着雕工精湛的金属相框,里面的一家人笑得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分离。那是她的父母,还有中间年幼的自己。
她的父母于七年前所罗门群岛的那场海啸失踪,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海啸前一天的视频通话,她永远记得他们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快睡吧孩子,下周见。”可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所以人都知道,他们必定已经葬身*,不可能生还了。当年仅有10岁的她还不会打越洋电话,在叔叔代替她父亲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时,她还傻傻地求着婶母,再等一等,再等一周,只要再一周就好,他们一定会回来的。婶母狠狠推开她,助听器也甩出耳蜗,她的世界就这样安静了。
“我就不信如此冰雪聪明的我还学不会手语!”
我打开视频网站的手语教程,别扭地用双手模仿里面的动作,残障人士其实比正常人厉害很多,盲文也好,手语也好,都是不简单的一种‘语言’。想一想,其实用盲文读书,脑海中的意境会不会更丰富,这样的感觉是我们这样看纯文字的正常人不能理解的,上天是公平的,夺走一样东西的同时,必定会送给你其他人所没有的另一样礼物。
“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于和谭若水交流?你又不是叫不到朋友。”
季风林坐在旁边,手里依旧拿着那本标注着圈圈点点的英文小册子。
我停下手上的活动“我只是不忍心看着她一直一个人承受那么多,就当我多管闲事好了。”
和视频苦战整整一个星期,隔三差五地到一楼画室窗外观察谭若水的一举一动,颇有卧底的感觉。
“喂,你不是上星期那个泼妇吗?”
身后出现的是那天在卫生间欺辱若水的几个女生,她们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架起我,走向学校后身的池塘。傻瓜都能猜到这些女生要做什么惊悚的举动,池子并不深,但被扔到万年不循环的死水池里,是谁都不会期望的吧。我爆出了所知道的所有粗口,骂便了这些女生的所有亲戚,眼看已然到了池边,却没有人可怜可怜我来救我一命。
“扔!”
伴随着那女生一声令下,架着我的几个人将我推向池子。
“你们几个干什么呢!给我统统到教导处!”
说时迟那时快,教导主任的突然出现,将一切化险为夷。
“沈风玲?就你还有被欺负的一天啊?”
教导主任眼中,我永远都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姐大,嚼着口香糖横行霸道,其实不然,我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学生,只是成绩有些不尽人意罢了。这一切也不能怨我,谁叫我把所有的智商都在出生的那一刹那大无私地分给了季风林,如今才有了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
“要不是谭若水告诉我有人在水池斗殴,你现在可能就已经是落汤鸡了。”
“谭若水?”
为我解围的竟是那扑克脸的谭若水,我顾不上身边的教导主任,一路奔向画室,她还在里面静静地作画,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我气喘吁吁地拍拍她的肩膀,绞尽脑汁地回想着一个星期的手语教学,她的的五官并不十分突出,只是柔和的双眼加上柔和的口鼻,整个人都显得柔和如水一般,和她的名字实在太相配。我用手不断比划着,表达我对她的感谢以及简单的自我介绍。
只见她的目光从我的双手移走,拿出口袋里小巧的肉色助听器,塞到耳蜗中“你在那手舞足蹈什么呢?”
我以为听力有障碍就一定会影响到语言表达能力,第一次听她说话就好像看到正和我说着标准普通话的金发碧眼外国妞一样。脑中早已一片空白,手还停在半空中,保持着打到一半的手语姿势。她甩了甩头发,放下手中的铅笔。
“我不过是耳朵听不见,嘴巴还是好用的。”
我受宠若惊似的猛地摇头“不不不,很正常,声音太美妙了!”
她突然弯了弯嘴角,应该算是在笑吧,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女生的笑。
“谢谢你。”我说。
“谢谢?”
“刚才多亏你找来教导主任,不然我就要在那水池里喂鱼了。”
她转过身,又开始继续作画“不用谢我,不过只是礼尚往来罢了,上个星期你也帮过我不是吗?这回算是扯平了,现在我们已经互不相欠了。”
“你一直这幅高高在上的态度,难怪你没有朋友!我知道你家里富得流油,过着我这种凡人无法想象的生活,但是我敢保证你绝没有我哪怕十分之一的幸福感!我不忍看你一个人被侮辱被欺凌,想接近你,了解你,想成为你的朋友而已,就这么困难吗!”
我捏紧拳头却抑制不住自己的言行,就像那爆裂的水管,对她迸发。转身离开,最后还恶狠狠地踹了一脚门口的画架,排列整齐的一排画架好似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倒下。走出门的同时却又对刚才的一举一动悔恨万分,疯狂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万念俱灰的叫喊声。
“我就是个*!”
我拽着季风林的胳膊不住地摇晃着,有一种“无数悔恨在心头,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的感受。
“又失败了?”
他没有抬头,目光始终停留在那四四方方的小册子上。
“你一个女孩子家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这么暴力,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妹妹的样子,我始终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成天惹是生非的顽皮老弟。”
虽然都是那一直以来的平静口吻,但听着感觉好像一杯不温不火的开水,一下子浇在了我身上。
“你去淘宝淘些漂亮衣服好好打扮打扮,再把自己调成静音模式,坐在咱们家门口奢侈品街的长椅上,绝对会有人上前和你搭讪,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你可以的。”
他的目光依旧深陷在那些看似密电码一般的英文单词中,伸出手来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这时望到街边的‘三原色’美术用品店,双眼闪出一道惊喜的光芒,猛然攥住季风林的手“亲爱的哥哥,请您借我些钱可好?”
“还是你最爱我!以后发达了一定还给你一沓橙色的*!”
我想买些什么给谭若水,想和她道歉,想告诉她自己所做的不过是无心之举。手中的钱只够买一些中华铅笔,于是胡乱抓了一把不知什么色号的铅笔便走向了收银台。虽然我知道像她那样富有家庭生长的孩子,这点小礼物可以说是太不起眼,但我始终坚信一定有人会领悟“礼轻情意重”的含义,这几支不足挂齿的中华铅笔承载了太多说不清的情感。
依旧是午后的画室和画室中将自己禁闭在孤独世界中的谭若水,却见几个女生趴在窗口,用怪异的腔调说着一连串嘲讽的言语。
喂!聋子!你看你那装扮土死了!不过一个背叛朋友的叛徒罢了,真不知道你是看重朋友还是看重男人!
还想勾引男生呢?我看你都丢了土豪的脸面呢,还是收拾收拾回老家种地去吧!
还真是不要脸,成天在教室里发骚还不够,在画室装什么台剧小清新,就你那副样子能和人家比吗?
手中的铅笔被我捏地发出“咯咯”的声音,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恶狠狠地推开倚在窗口的几个女生。
“你们几个够了!背叛朋友?啊!你说的是你那传说中的极品前任是吗?谭若水帮你那低智商的男朋友通过补考,就被你视为眼中钉了,不得不承认您是‘真的勇士’。看重朋友还是看重男人?你们几个没资格问她这种问题吧,倒是你们现在这种幼稚的行为,到底是看重朋友还是看重你的前任啊?不对,仅仅因为这种不成熟的爱情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和曾经的朋友恶言相对,那根本就不能算作友情,你们就不配做她的朋友!在我把这些铅笔统统插到你们鼻孔里之前,滚!”
我一连串的咆哮令她们瞠目结舌,想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话语,只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离开我的视野范围。我走近她,轻拍她瘦弱的肩膀,她转过身子直视我,又将口袋中的助听器戴回耳蜗中。我慌忙地拿出那一捆随意挑选的铅笔,塞到她手中,虽说什么“礼轻情意重”,但还是担心自己这寒酸的礼物会不会遭到这千金小姐的冷眼。
“谢谢,对不起。”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道谢,也是第一次对我道歉。心里好像打翻一瓶陈年佳酿,扑鼻的香气渗透到心底。
“我才是应该说抱歉,昨天我说的话都是无意的,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只是急于和你敞开了心聊天而已。”
看着慌慌张张的我,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这是初次见她真正意义上的笑,眯着眼睛,露出牙齿,脸颊有两朵绯红,某种意义来说,谭若水真的是很漂亮的女生。
“从来,从来都没有人站在我这边,维护我。刚才你的话,我都听到了。她们是我来到高中狠下心来交的第一个朋友,可是就像你知道那样,因为一些琐碎就此破裂,我果然不适合交朋友,初中也好,高中也好,我的友情总会以悲剧收场。所以,我一直都冷漠地待你。”
“那些八卦一样的消息,我是听季风林说的,我的双胞胎哥哥。”
“你知道吗?女生之间的友情实在太可怕,就好像上好的茶具,看起来名贵华美,但若不去小心翼翼地维护,放任一段时间后就会生出裂纹,等到裂纹越来越严重,这茶壶也就废了。所以,我宁可一个人,也不想再跳进那所谓的‘朋友圈’中去了,只会让人日复一日地疲惫不堪。”
我起身见她手边并排放置着三个马克杯,依次是咖啡、茶、可可,堪称世界三大饮料。谭若水到底是萎靡到什么地步要用满满三杯含有*的饮料来提神?我上前抓起其中一杯一饮而尽,茶的苦味充斥了口腔。她注视着我这一系列怪异举动,半张着嘴不知说些什么才不显得尴尬。其实我不过是来了一杯淡定的红茶,浇灭我内心的急躁。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为什么比登天还难?您简直就堪比珠穆朗玛,登山路上风雪交加,实在是有遇上不测的危险!我已经向你走了九十九步,只要你转身迈出仅仅一步就可以。珠穆朗玛女士,您就收一收自己的冰天雪地吧。”
她弯起嘴角“你这暧昧不堪的说法是几个意思呢,沈风玲。”
谭若水说出我姓名的瞬间,说实话有些许的喜悦当然也夹杂着诧异,不知她是由谁口中得知的,但唯一能够肯定的是,我曾经种种不学无术的英勇事迹绝对也早已传到了她的耳中。我和她翘课在画室坐了很久,扯到了太多关于我奇葩母亲和奇葩兄长的趣事,此时的我还并不知道她父母失踪于七年前海啸,以及她一直以来寄住在叔叔家的事情。
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对我开口道,表情不冷不热,声音却有着微妙的颤抖。当我走到门口,那辆前些日子从我身边飞驰而过的车子停靠在显眼的位置,那位中年的司机依靠在副驾驶前,黑色西装佩戴醒目的酒红领带。
“若水小姐的朋友?”年龄接近于我父亲的他,突然弯下腰,给我一个猝不及防的鞠躬“谢谢你,我以为小姐不会再交朋友了,所以谢谢你,能够和她成为朋友。不要看她不说话,其实心里有太多不能说的苦楚。”
司机先生的表情顿时凝固,咬了咬嘴唇“小姐没有告诉你有关她父母的事吗?”
有关她父母的事,我这才得知,也许这就是她眉宇间时不时展现出些许哀愁的原由吧,她并不是我一直以来所幻想的那种沉迷于灯红酒绿的富家子,我总是依赖于那些世俗眼光,而看不清她千疮百孔的内心。
那天夜里上网查到了七年前发生在所罗门群岛的那次大灾难,8.1级地震并引发海啸,造成50多人丧生,想必失踪人员也不可计数。我这种丝毫不关心时事政治的没心没肺傻丫头,自汶川地震后第一次被灾后景象震惊,而谭若水的父母,就在这里失踪,再也没有回来。
“你来干什么?女孩子家的自尊自爱一些,回自己房间睡觉!”
季风林见我钻到他的被窝里几个回旋踢将我无情地踢下床,我却不屈不挠地爬回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就像小时候那样。
“哥,人生苦短,我要多和你相处和你交流才是。”
“什么跟什么?你又看了什么狗血电视剧,都告诉你了不要看那么没营养的东西,走火入魔后智商也会下降的!你看看你现在,我都看见你额头上画着长长的负号。你没救了,我的妹妹就要笨得没人要了,卖到山里当童养媳算了。不,当童养媳你都超龄了。”
“哥,你说我突然失踪了没有再回来,你会背负着怎样的心情活下去?”
“到底是什么把你毒害成这个样子!”他背对着我慵懒地躺下“如果一定要我说的话,应该是悔恨吧,后悔没有再和你一起上学,没有借给你零用钱,甚至前一天的数学作业,我都会后悔没有借给你抄吧。”
“哥!”
谭若水所背负的会不会也是这种悔恨,没有再和父母多说一句话的悔恨,没有在临别时拥抱一下、亲吻一次的悔恨。我无从知晓,毕竟家庭和睦美满的我是没有资格去做这样的猜想和假设。一切的安慰都是无力的,不过只会给人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的内心要比我强大太多。
“姐,你笑什么?”
谭霜依靠在枕头上,望着身边为自己削苹果的谭若水,其实他也明白自己如今的状况,没有匹配的造血干细胞,自己以后的生命也是一串解不开的未知算式。本应和谭若水一同上学的他,却只能每天挂着吊瓶,被几台价值不菲的医疗器械围绕着度过。
“想到一个朋友而已。”
“若水姐的朋友啊?一定大方又端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若水塞给他一块苹果,笑得更欢畅了,这是在平日校园中寻不到的笑意。
我的家中,没有这样乖巧的弟弟,只有一位娘炮老哥。我所说的娘炮,并不是说有同性恋倾向,或者做什么都翘兰花指,再或者说话像宫斗片里的公公一样阴阳怪气,只是太讲究房间的整齐和个人的行为举止,好像每天都会有几台摄像机围在自己的四面八方,记录生活一般。
“沈风玲!”
“‘哦,抱歉。’?一个女孩子家,衣服这样随随便便脱下来真的好吗?检点!检点!”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听,听得我大彻大悟,茅塞顿开。”
我用手指勾着我的Bra从季风林面前大摇大摆地走回我的房间。
“姐,能告诉我实话吗,我的命,如果不接受移植的话,还剩下多久?”
谭若水停下手中的水果刀,这个问题的*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得不到移植,他还有多久的阳光可以沐浴,还有多久的笑容可以给予。
“你就不要担心这个了,一定会找到匹配的造血干细胞,圣主耶稣一定会眷顾你的。”
“姐,不要勉强自己了,明明都已经退出教会那么久了。告诉我吧,我早就已经有准备了。”
关于这件事都是后话了,我也会在后面的故事娓娓道来。
若水望着眼前这个面色有些苍白的表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痛,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谭霜床边,即便是做功课也会在他房间的书桌上完成,她不希望像自己父母离开时那样,留下任何遗憾。是的,她生怕在某一瞬间,谭霜也会突然从这个房间消失,不再回来。
“没关系,我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
谭霜若无其事一般的笑脸并没有带给若水多少安慰,看着他颈部渐渐突起的淋巴结,才意识到即便他患的是所谓最轻的白血病,也依旧是不可小觑的疾病猛兽,随时都会有急变的状况,谭霜的命运似乎正被那小小的病毒所控制。
“谭若水!你果然在画室,每天下午都在这里画画,不会很无趣吗?”
我总会在下午的自习课跑到一楼画室找若水聊闲,只有这时候她才会为我塞上助听器。她告诉我,摘下助听器便是一片安静的世界。我是不知道什么才算是安静的世界,正常人就算是塞住耳朵也会隐约听到些明显的响动,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怀疑,我们是否真正拥有过安静。
“作为美术生这也是必修课,倒是你,不去自习真的没问题吗?说到底也是应考生吧。”
我又随手抓起她放置在手边的马克杯,这次是浓郁的清咖,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喝得下这无奶无糖的咖啡,另一只手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短发,翘着腿。
“很麻烦啊,班长坐在讲台前,一副包拯的铁面无私脸,看着就讨厌。”
“不管怎样,正常的功课还是要做的,闲来无事背一段《滕王阁序》娱乐一下大众好了。”
她的语调十分平静,但我却分明能够感受到她内心逐渐蓬勃的笑意。
“怎么?不会?”她轻描淡写地瞟了我一眼,随手丢给我课本“我画画的工夫,你也不要闲在这里,画室里没有你那包拯脸的班长,可以静下心来学习了吧?”
我呆呆地拿着课本哑口无言,其实那包拯脸的班长也只是个苍白无力的借口。于是我和谭若水的午后便总会这样度过,我竟也开始看着课本,而她终究只是日复一日地作画,这样的午后时光一直维持到高考前夕,也许这就是我的成绩还算马马虎虎的原由。
“谭若水?她家有钱又怎样,也不照照镜子看她那副样子。”
“小声点,这边是她的画室,别叫她听到了。”
我猛地站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若水却一把抓住我捏紧拳头的手,另一只手却缓缓取下助听器。她没有看我,只是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画纸,还有那未完成的作品,好像要看穿什么似的,我们之间又顿时恢复了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她将助听器塞回耳蜗。
“你一直都是这样吗?不想听的话就不去听,不想见的事就闭上眼睛吗?”
“这样不是很好吗?所有的事就都变得简单多了,我不去听,就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这是彻头彻尾的耳根清净。”
“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听起来气势磅礴如山倒就对了。”
那天放学和谭若水结伴走出校门,迎接她的除了那位彬彬有礼的司机先生外,还有一个男生。在这个秋分时节戴着毛线帽的男生,我对他的第一印象除了那张有些苍白无血色的脸外,便是缠在他脖子上的青色围巾,这是我与谭霜的初次见面。
“没关系的姐,反正不知道哪天就阵亡的人,到处走走也不会留遗憾。”
他的这句话令我心头一颤,我不知道“阵亡”的含义有多少,只是觉得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十几岁少年口中,有些前所未有的震惊。
这时他的目光转向若水身旁的我。
“这位就是,若水姐那位大方优雅的朋友吧!很高兴认识你,我是谭若水的表弟,谭霜。”
我们一同坐上那辆我一直以来只是远观的车子,坐上车的一瞬间,手掌心抚摸着皮质座椅,顶棚还开了一方天窗,顿时在心中默默感叹,凭我沈风玲的家庭条件有生之年还能坐上这么一辆豪车,简直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这时看到窗外走过那位娘炮老哥,心中一阵暗喜,你季风林有吗?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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