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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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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失(网络版)
作者:薄荷枝
靠拢的轨迹
初冬,寒意未深,空气中浮着淡白色的雾霭。
林修匆匆走向一楼大厅的电梯,按下了电梯按钮,一边不耐烦地抬腕看表。离规定的工作时间还剩下两分钟,原本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坐在办公室里,将堆在桌面上的文件看了个大概。
H市的交通总是一团糟,早高峰的时候很难打到车。公司配的车昨晚送去保养,结果今天早晨才会错误估算时间。
电梯很快就停在一楼,叮的一声打开。电梯一共有四部,大概是约定俗成,其中一部使用者的一直是公司高层,反观另外三部前,总是挤满了员工。林修走进空荡荡的电梯里,铁门在眼前缓缓合上,就在越来越狭窄的缝隙中,忽然看见一张渐渐在记忆中淡化到无痕的脸庞:素净,秀丽,一双温婉明净的丹凤眼,清爽俏丽的短发。
林修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住正要闭合的电梯门,却终是迟了一步。
冰冷的电梯门将里外分隔成两个世界,他抬起眼,看见不锈钢上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明明每日早上洗漱时都会在镜子前看见的自信神色,而这影像微微扭曲着,像是在肆意嘲弄什么。
他靠在电梯里,脑中不由浮起曾以为已经忘记的画面,有着漆黑长发的少女朝他微笑,眉目秀丽,语声清越:“我叫叶念,叶子的叶,纪念的念。”
然后,是那个阳光格外明媚的夏天,女孩子伏在桌前写着练习题,笔尖划过纸上的沙沙声,头顶上电扇发出哗哗的声音,交错成一个光影明灭的世界。
许久不见。
叶念。
这一天从早上起就异常不顺。
先是公司做营运用的网上交易平台被攻击,一面要查找出攻击者的信息,一面还要保证平台的基本功能可以继续使用。新来实习的小女生还不会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就在边上看着他们操作。
本来也是相安无事的,林修知道实习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硬要做肯定是做不好,当年他也是这样惨绿地走过来。那女生看了一会儿,去茶水间泡了红茶送过来,第一杯自然是先送给他们技术部门的林副理。
只是地面磁砖刚刚被清洁人员拖过,还沾着些水汽,十公分的高跟鞋一个踉跄,整杯红茶撒了一桌,连带着林修的手提电脑一块儿浸水。
林修盯着变黑的屏幕,立刻拔掉电源,隐忍地看着对方抢上来手忙脚乱地用纸巾擦着。送去保养的车子今天可以拿回来,却轮到电脑要送去专营店检查烘干。
女生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连声道歉。好不容易三个月的实习期已经过了一大半,却出了这样的事,最后被回绝的可能变得很大,更何况现在工作不好找,尤其是奕新这样的已经在国外股市挂牌上市、属于电子商务新贵的公司。
林修揉了揉太阳穴,冷静地说算了。
同其他几个部门的主管人员相比,他是最年轻的。年轻,就意味着总有人会质疑你的能力和担当。发火解决不了问题,就算把实习生骂哭了,事情已经摆在眼前,这样做丝毫没有意义。
林修站起身,径自找了空闲的台式电脑,重重地按下开机键:“修复不了交易平台,中午就不要休息了,什么时候做完就什么时候休息。”
周围温度顿时下降好几度,安静得只剩下敲打键盘的声音。
林修支着颐,嘴角微微有几分笑意。有压力果然才有动力,当年奕新刚刚创建时,Boss逮着人就没日没夜地加班,常用词便是“完不成XXXX,就不用睡觉了,大家赶紧做起来”,也恰好是赶上了电子商务兴起的潮流,公司规模以倍数扩展。
这样忙碌到下午,财务部把明年预算的表格给送了过来。林修看着预算表上的数据,忍不住皱眉,只得拿着表格下楼去财务部。
财务部的主管是位女强人,对着他一阵轰炸,从美国的次贷危机说到国内经济形势,再从通货膨胀说到开源节流。
趁着对方说得口干了端起茶杯喝水的时候,林修才逮到机会把预算表按在桌上:“这样的预算经费,我是不会在上面签字的。”说完,转身走到门边,旋开办公室的把手,径自走了出去。
谁知才刚走出一步,迎面跌撞着扑来一个年轻女子,脚踏高跟凶器,手上一叠文件夹正摇摇欲坠。林修顺手扶了一把,看清对方衣服上并没有别名牌和员工编号,又是一个冒冒失失的实习生。
林修正要错身而过,忽听对方很是惊喜地大叫一声:“喂,你不就是那个认识叶念的帅哥?你也来奕新实习?”
林修回过头去。这个女孩子顶着夸张蓬乱的爆炸头,单薄的眼皮上画着深色眼影,妆容显得有些偏浓了。他想了想,实在记不起对方是谁。
林修微微一笑:“记起来了。”
单手扶着的文件夹歪到一边,差点全部摔在地上,女孩子连忙用两只手抱住,笑吟吟地说:“想起来就好,对了,我叫陆晴,看在大家都是实习生的份上,以后有什么事我会罩着你的。”
陆晴顺着他的眼神低头看了看脚下,然后朝他恶狠狠地皱眉:“那又怎样?我就是喜欢,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明白穿着高跟鞋走路时候姿态有多好看!”
林修不禁失笑,刚一转身,却蓦然正撞见一双明净的眸子,原本停留在嘴角的淡淡的笑意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平常的神态:“叶念。”
叶念倏然听见对方叫自己的名字,脸上现出几分困惑。
林修简单地寒暄了一句:“没想到你会来奕新实习,刚才还以为认错人了。”
叶念点点头,说:“是很久不见了。”
林修看着她,缓缓展颜:“不打扰你,你去忙吧。”
叶念有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总觉得对方说的话虽是寻常寒暄,听语气又像是带着别的意味似的:“其实 市也不算很大,要碰上一个人也没这么难的。”
可是,要在合适的时间遇上一个人,并不是这么容易的。
第一次见到叶念,是漫天流火的九月。
林修就读的一中是本市口碑极好、有百年历史的高中,从民国年间建校开始,便涌现出不少历史名人,校园内的建筑也一直维持着民国时期的风貌。
学生会和各种学生社团一直是一中的特色。只是学生会和大学里的不太一样,在里面活动的都是各班的班长和团支书。作为会长的林修已是高三学生,打算在这学期结束之前正式卸任。
会议刚开了十分钟的时候,会议室的大门被轻轻推开。林修那时背对着大门,感觉到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自己的身后,掉头拿起名册:“你是新生?叫什么?”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是舒服且干净的女孩子,皮肤白皙得几近于剔透。她稍微有些局促,随即笑得露出浅浅的酒窝:“我叫叶念,叶子的叶,纪念的念。”虽然笑容可爱,可是第一次开会就没有时间观念,还表现得满不在乎,留给林修的第一印象实在不算太好。
之后常常在校园里碰上,林修对于叶念的印象也一直浅薄:叶念的家境应该很不错,言行文雅,相貌乖巧,很会读书。
这样的印象一直维持到第一学期快结束时,才哗啦破碎了一地。
一中每学年都会有精英奖学金的评比,而这学期的精英奖学金候选名单上,有两个一年级新生,一个是易云初,另一个则是叶念。精英奖学金是本校一位名人捐给母校的一笔基金,每年都动用这笔基金的利息作为奖学金发给表现出众的学生。
刚刚大学毕业不久的辅导员正对着奖学金名单上的两个名字抉择不下,刚好看见林修从学生会走出来,就顺口问:“林修,易云初和叶念这两个女生你都认识的吧?”
林修瞥见辅导员手上的名单最顶上有“精英奖学金候选”几个字,便点了点头:“她们都是学生会干事。”
“她们各自在学生会的表现怎样?”
林修略作思索。叶念和易云初都是文静而不多话的女生,唯一不同的是,叶念就是安静,也隐隐透出些高傲来;而易云初则是羞涩的,更近乎于小心翼翼的女生。
“应当是易云初负责用心得多,很仔细,这是叶念及不上的。”从学生会干事递交上来的家庭资料上来看,易云初家庭条件并不太好,甚至需要社区打出低保证明来减免一部分学杂费。林修以为这样做是不算过分,尽管他也知道,虽然易云初比叶念要用心负责,可是效率却及不上对方。
辅导员挥了挥手,放他回教室上课去了。
而期末考试后,精英奖学金名单公布,一年级的果然是易云初。
然而出乎林修意料之外的却是,在期末成绩排名出来后,叶念就将他堵在了篮球馆外,气势汹汹地开口:“林修,我有话要和你说!”
林修站在台阶上,看着叶念气得微微发红的脸,身边同班同学自觉地先回教室,还贼笑着拍拍他的肩:“呦,又有一年级的小妹妹有话要和你说了。”
高三的课业很忙,连体育课都取消了,只能趁着刚考完试要讲评试卷和长假教育的那几天出来打打篮球。想来叶念找他也不止一次了,这回终于被她堵上了人。
林修缓步走下台阶,不甚在意地问:“你有什么事?”
叶念皱着眉,表情异常严肃:“我问过辅导员了,他说是你觉得我不如易云初,最后的奖学金才给了她。可是我期末成绩是年级第一,我哪里不如她了?”
林修倒没想到叶念会这样在乎这个奖项,居然还摆出这样一张严肃的脸来质问他,忍不住想笑:“精英奖学金一向是给优秀学生的,可这个优秀并不指成绩最优。”
叶念被他说得一愣,随即气急败坏:“就算不是比成绩,那你说说看,我究竟是什么地方这样不如她了?”
“你觉得,如果易云初处在你的位置,她会这么来问我么?”林修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如果只是小小的骄纵闹脾气的话,还可以容忍,可是把话说成这样,未免有些过了。他不想同叶念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便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去。
可是叶念依旧不肯放弃,用刻毒且不带半个脏字的话挖苦了他一路,中间花样百出,还没有半句是重复的。中途碰上认识他们的同学,叶念立刻放松脸部表情,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等到对方走到身后,立刻板起脸接着之前的演说。
如果不是冲着自己来的,林修真想称赞她的语文功底深厚。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做回应,大概对方就会自知无趣,然后走人。谁知叶念毅力非常,简直堪比竞技场上运动员般的不屈不挠。
终于,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三年级的教学楼下。林修想起身上还有几个硬币,便在楼底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两罐温热的红茶,将其中一罐递给叶念:“口渴不渴?”
叶念下意识地接过易拉罐,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愤怒立刻蹿升到最高点:“林修,你不要敷衍我!我是很认真的!”
那几个正要上楼的学生纷纷停下来朝他们注目。
叶念说的那两句话的确很有校园里当面表白的味道,虽然事实很明显不是这样的。
林修叹了口气:“又不是小学生了,谁还重视这种东西?对高考又没加分。”
叶念僵在原地,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修打开易拉罐的拉环,提醒了她一句:“还有两分钟不到就打上课铃了,你再不回去可要迟了。”说完便转身上楼。
身后再无声响。林修在楼梯转弯处回头,只见叶念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大概是在失望罢,可是他做事一向有分寸,并不想把易云初的情况解释给她听。
这世上并不会有完全的公平,或者是完全的不公平,这些都是越早明白越好。
可是寒假过去,直到新学期过去两个星期,林修都再没有见过叶念。
叶念转学了。
光影的明灭
叶念转学的消息是从辅导员那里听说的。当时第一时间的认知便只剩下不可思议。如果只是因为没有得到精英奖学金而转学,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离高考相隔的最后半年,是浸泡在名为“题海”的溶液中的标本。昏天黑地的考试,一次接着一次的月考,模拟考,全市统考,林修疲于应付,自然再无心思去想叶念转学的原由。充其量,叶念在他眼中,不过是个被家长宠坏的、受不得一点委屈和挫折的孩子。
黑板上用来倒计时的数字越来越小,从三位数变成两位数,最后变成一位。
五月铁马冰河,六月硝烟弥漫,七月结束,九月离开。林修发挥得稳定,高考的分数一如既往的出色,最后被全国数一数二的、以理科闻名的大学所录取。
也是九月初的一天,大学还未正式开学,林修路过书店,便走进去看看有什么要买的书。
他的前面正走着几个穿着景阳高中校服的女生,粗粗一眼看去,都是染成夸张颜色的凌乱发型。景阳高中是出了名的乱,学生在外打架生事,酗酒抽烟,校方也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惹出大事来就随随便便放过去。
其中一个女生背影纤细,短发飘逸,忽然回了一下头,眼神微微空茫。林修却是怔住了,这个穿着景阳高中校服的女生分明就是叶念。她并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把头发染成刺眼的颜色,只是将一头长发剪短,看起来依旧清爽干净。
只见其中一个景阳高中的女生摸了摸书包,掏出一包烟来,点起一支烟,然后慢慢吸了一口。书店的营业员走过来提醒她,女生就将眼睛一瞪:“废话什么?我抽烟关你什么事?滚远点!”她讲烟盒晃了一晃,笑着说:“叶念,你敢不敢抽?”
叶念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忽听身后有人低声道了声:“叶念!”这一声太突然,这声音也隐约有些熟悉,她被吓了一跳,手指一滑,一根烟滚落在地,正好落在那人面前。
林修低下身捡起那根烟,顺手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叶念,你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要突然转学,为什么会转学去了景阳,为什么又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他突然记起那个冬天,叶念跟在自己身后气急败坏,搜肠刮肚想着词语来挖苦自己,那样的神采飞扬,而如今连眼神都空茫了,像是失了聚焦一般。
叶念满吞吞地哦了一声,漠然说:“看报纸上说,你是一中理科第一,也是本市第一,不错么。”
林修深深地呼吸一次,缓和了生硬的语气:“你父母呢?他们放任你这样?”
所有影像都变得黯淡而暧昧,时光洪流倒退回去,只剩下那个惨白的冬天,追着眼前这个男子跑过一段长长长的路,而今驻足眼前,那男子依旧容貌俊秀气质出众,只不过现在他俩角色对调,将当日情形重新上演。
叶念实在苦恼。他们不过是泛泛之交,还远远没到互换隐私的地步吧?
只是林修这样皱着眉盯着她,好像使得周围气压也发生改变。
还是抽烟的那个女生先忍不住了,用修剪得长而锋利的指甲点着林修,指甲上还画着蓝莹莹的彩甲:“原来是一中出来的好学生,你是看不起我们景阳的还是怎么?不要以为你长得有点帅就可以多管闲事。我们叶念用不着你来教训!”她看不看身后,直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习题册来:“一中的好学生是吧?有时间多管闲事是吧?喏,把这个拿回家去慢慢做啊!”
林修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只是看着叶念。
叶念夺过那女生手上的烟,将烟头顺手按在那本习题册上,只听嗤的一声,烟头熄灭,在书本的封面上烫出一个焦黑的洞来。叶念把习题册拿在手中,笑着说:“走,我们去收银台付钱。”几个女生勾着胳膊嘻嘻哈哈地去付书钱。
天边夕阳如血明丽,预示着明日又是个大晴天。这好似流火一般的情景并不陌生,只是那个时候,叶念站在他面前,笑容可爱,右颊边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这已经走到尽头的夏天忽然变得如此苦涩。
接连几晚,林修在梦中都能看见这样一道纤细的背影,飘逸清爽的短发,蓦然回过头来,眼神却是如此空茫。
大学第一年很快过去,第二年也如此效法。时间总是不等人的,在不经意间悄然而过。就像你从来不知道,在哪一次随随便便对某个人说了再见以后,便真的再也不见。
暑假回家,林修找了一份兼职,那即是新成立的奕新。那时候公司规模很小,没有正式的办公大楼,只是租用了一个住宅区的一整层楼作为办公的地方。奕新的老板觉得美国有亚马逊和EBay,国内也应该有自己的网上交易平台,电子商务的热潮兴起指日可待。
林修很认同这样的理念。他读的专业是计算机工程,同校同专业的同学大多向往微软、IBM之类的跨国性企业,对这种小公司根本不屑一顾。而他觉得在累积经验的时候,并不用挑剔公司规模。
创业初期最为艰难,对着干巴巴的盒饭,眼睛也没有离开电脑。
又是一次连夜加班,林修支持不住伏在桌上就睡了过去,这样的睡眠并不深,中间模模糊糊可以听到周围的动静,等到睁开眼时发觉手机已经摔在地上,显示屏亮着,上面出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号码。
林修支起手肘,语气中还夹杂着被吵醒的不耐烦:“你是谁?”
算算时间,比他低两届的易云初也到毕业的时间了。林修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嗯了一声:“地方你来选吧,我无所谓。”原本也是睡眼惺忪的同事突然凑过来,八卦兮兮地打听:“女朋友电话?”
“那就在心岛咖啡馆门口,省立图书馆附近那家。”易云初的声音陡然欢快起来。
林修挂了电话,把桌面上的文件往探听八卦的同事手里一塞:“我的份都做好了,剩下的全是你的。我走了啊。”
因为经常会加班,换洗的衣服和洗漱用品都有备份。林修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影像,想起老板最常对他说的一句话,年轻就是你的资本。
窗外,阳光普照,原来不知不觉之中,连天色都完全明亮了。
易云初的变化并不大,依旧是羞涩文静的模样。她看着林修的那一刻,眼前彷佛一亮,立即小跑向他:“林修学长!”
林修微笑着以一贯温和的口吻应对:“你是今年高考罢?怎么样?”
易云初低了低头:“还算可以,当然和你那时候的分数比还是差远了。”
林修知道她只是谦虚而已,这个女孩子一向很努力,便问了句:“有没有想好报什么学校?”
易云初依旧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快速报出一个校名,也恰好是林修就读的大学。或许,也不该说是恰好。林修到外地去读书后就换了手机号码,易云初要打听到他的联系方式,想必要花费不少功夫。他不会猜不到其中的深意。
眼前明晃晃的阳光通透到刺目,这个世界彷佛透明了一般,炫目而耀眼。心岛咖啡厅的落地窗映出了他们相对而立的身影,看上起并无不妥。
林修沉默一阵:“你读的是文科,这个学校偏重理科,不太合适。”
易云初伸手绞着衣角,正要磕磕巴巴地开口,忽然看见心岛咖啡馆的玻璃门旋开,一男一女相携而出,两人身上甚至还穿着校服,上面有景阳高中的标志。那种统一订做的校服都是松松垮垮,千篇一律,套上以后雌雄难辨,可穿在那个女生身上倒显得不怎么难看,大约是因为她身材纤细匀称,有一双细长白皙的腿。易云初忘记了下面要说的话,一个名字冲口而出:“叶念!”
那女生手上晃荡着的书包啪的掉在地上,缓缓转过身来,等看到那两个人时,脸上露出罕见的苦恼的表情。
叶念觉得自己是应该好好苦恼一番的。
不知道这算是她人品太好还是还差, 市的路没有一千条也有九百九十条,偏偏会碰上这两个人。
她捡起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语气平淡:“你好。”
叶念哦了一声,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我现在在景阳读书。”
叶念斜过头看着他,笑笑说:“原来是一中的又怎么样,很光荣吗?景阳好看的女生也很多好不好?”
林修看着那男生架在叶念肩上的手臂,在易云初想再次开口前截住她的话:“有的人就是喜欢这样,再多说也是白费口舌。”
叶念一言不发掉转头,快步往前走,步子越来越快,渐渐的,几乎变成跑的。
这一次巧遇和下一次相见的时间间隔并不长,算起来大概只有五六天光景。
林修去省立图书馆借书,挑出要借阅的书本后,走过一排长长的桌椅,余光忽然瞥见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他心中一动,停下脚步看过去,果然看见叶念坐在靠窗的桌子边上,桌面上堆着一叠试卷和参考书。她握着笔在试卷上写写划划,有时候落笔很快,有时候却要顿在那里想很久。
图书馆顶上的吊扇哗哗旋转,将书页胡乱吹开。洁白的纸张哗啦一下翻过大半本,米色的薄纱窗帘翩跹起舞。
哗哗哗,哗啦啦。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杂在一块儿,汇成节奏欢愉的曲调。
叶念的额发垂散下来,微微遮住眼,身侧是无比耀眼的、白花花的阳光,将她侧脸的线条映衬得有些朦胧模糊。叶念本就是白皙得几近剔透的女孩子,虽然晒黑了一些,皮肤依旧是泛着光泽的细白,握着笔的手贴近脸颊,神情认真到专注。
她皱眉的时间并没有太长,很快抬手将垂下来的头发随随便便地拨到耳后,似乎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始在纸上奋笔疾书。
林修站在那里,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曾看过大学里摄影社的作品展览,那些照片都经过精心的采光处理、角度拍摄的选择,看起来更像不真实的美景。
他现在知道了。原来那只是看起来“不真实”而已。
明天再见
下班时间一到,不管是员工还是最想表现出自己积极敬业一面的实习生,立刻飞快地收拾好东西,冲向电梯口。
看着其他三个电梯口都被堵得层层围满人,反观另一边,实在太过于宽敞舒适了。林修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特权阶层,在潜规则下,没有员工肯和他们站在同一个电梯间里。他正这样想着,忽然听见一个压得低低的声音说:“这就是特权阶层和潜规则,晴晴你忍忍吧,资本家都是万恶的。”
林修循声望去,不太意外地发现,说话的果然是叶念。
叶念像是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忽然转过头来。眼神相触片刻,林修微微一笑,嘴角上扬,笑意动人。光是这样看着还以为之前那个气质出众的男子仅仅是个错觉,其实他只不过是一位亲切的邻家大哥哥而矣。
叶念毛骨悚然。
……可惜这个年轻英俊又事业有成的男人说话刻毒得很,至少仅有的几次交锋,被对方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堵得说不出话来的人好像都是她。若是谁当了他的女朋友,不是习惯逆来顺受,就是已经修炼成忍者了。叶念在心里默默地反驳。
陆晴比较迟钝,这时才有些反应过来:“林副理?他不和我们一样是实习生?”
杜晓杜鄙夷:“实习生?实习生哪有这样的姿色和身段?尤其是加完夜班的样子,除了惨不忍睹再找不出别的词来。现在也快到年关,你们不久就能经历了。”
叶念立刻投其所好,虚心求教:“那怎么样才算是有姿色,有身材的好男人?”
杜晓杜说得起兴,电梯间里的还未达到标准的男士的脸色则越来越尴尬。
幸亏电梯很快降到一楼,大家纷纷拥向公司的班车。奕新在两年前从市中心搬到新城区的新址,为了减轻员工上下班的压力,还在新城区安排了员工宿舍。
实习期有地方住,公司补贴餐费,外加基本工资,早晚还有班车接送,叶念对这样的福利相当满意。她刚踏上班车,忽然觉得气氛不对,只见大家都往后面的座位挤,倒是前面第一二排还是空荡荡的一片。
这算是什么情况?
叶念很快发觉第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正施施然坐着一个人,确切说是最不该出现在班车上的男人,又可以定义为杜晓杜口中“有姿色、有身段、肩宽腰瘦很挺拔的”的男人。
那人转头看过来,微微一笑,彬彬有礼:“你们不坐?”
陆晴只当对方客气,立刻没心没肺地答应:“那还要说,当然坐了!叶念,你坐过去啊,没有其他连着的两个位置了。”
都是成年人了,又不一定还要两个人连着坐成一排吧?叶念几乎被硬推过去,只得在林修身边的空位坐下。
林修看了两人一眼,随即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班车启动,渐渐车速提升,窗外的景物也飞快地倒退:钢筋铸成的跨江大桥,江面被夕阳映成一片胭脂色,远处汽船的鸣笛声悠悠长长,略带腥味的过江风从半开的车窗里吹进来,带来些寒气。
叶念抬手将吹乱的头发拨回,顺手将外套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扣上。
林修依旧望着窗外,却轻轻将车窗合上。
记忆中的留有叶念这个名字的夏天都是光影明灭而晦涩难言的。
林修还可以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日在省立图书馆后见到叶念,他去借书的频率陡然增加。其中心情却已经完全记不得了。只是在走过西文书架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往右边看,也总会不期然看见同样一个身影坐在同一张桌前。
桌面上堆积的参考书越来越多,多得好像要将她淹没在其中。
她便是以同样的姿态翻书、做题、思考。
叶念光洁的手腕上纹着一只黑色的、破茧而出的蝴蝶,这是原本没有的。一中校规严厉,对于纹身染发奇装异服等有些出格的行为从来都是坚决抵制。
林修也很想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理智上来说,不该在无关的人和事上花费太多心思。而从感情上来说,叶念并非他喜欢的女生的类型,恰恰相反,他不怎么欣赏的个性,通统在她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他从那个光影交接的地带转回眼神,第一眼在书架上看到的是一本厚重黑皮封面,烫金大字的英文版《圣经》。
细长的手指随意翻开其中一页,讲的正是创世纪中诺亚方舟的故事。上帝为人性的贪婪丑恶而愤怒,天地间涌起滔天洪水,很快淹没了最高的陆地。诺亚和他的家人领着世上的动物住进了他造好的方舟,在洪水中漂泊。洪水泛滥了一百五十天,灾难终于完结。诺亚放出白鸽探路,白鸽飞回来时叼来了橄榄枝。
林修合上书,将圣经放回原位,回过头时发觉叶念已经走到身边,踮起脚取下最高层书架上的词典。
她一转头,看见这个俊秀的男子,先是有一瞬间的惊讶,随即神色平淡,捧着词典让开一条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头顶上的吊扇哗哗地旋转,那声音无限放大,彷佛充盈了所有可知的空间。
林修想道歉,至少是为了他那天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有的人就是喜欢这样,再多说也是白费口舌”而说声抱歉。他本无意用这样的方式伤害对方。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去。
他走出图书馆时,站在公交车站台上等车。昨天写的程序出了错,反反复复测试都没能找出到底是哪段代码有问题,或者是哪个字符输入错误。看上去什么都很好,可实际却完全不是这样,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要等的车迟迟未见影子,现在正是临近中午时分,艳阳高照。宽敞的柏油马路上只有寥寥车辆经过,细细的、干燥的尘埃在金灿灿的光芒中飞扬。
耳边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回过头来却见叶念抱着塞得鼓鼓的书包走来,站在站牌前抬头看。
有时候事情碰巧起来,真的会教人觉得很惊讶。林修等了半天的公交车终于到站,还未走到车门前,就见叶念脚步轻盈地踏了上去,打卡器随即响起了学生公交卡特有的、清脆的“嘟”的一声。
林修也只得跟着上车,省立图书馆离奕新大约有五六站的路程,交通顺畅的话十分钟就能到。
而盛夏的太阳之毒辣,便是隔着一层玻璃,也能把公交车里的塑胶座位晒到发烫。尽管有空调,车上也不过寥寥七八个乘客,却没有一人是坐着的。
林修取出手机,靠在后车门的扶手边看收到的短信息,其中一条是广告,直接删除;一条是易云初发来的,说她已经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准备出发,看过后删除;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内容,都免不了同样的下场。
公交车第三次站停后,叶念从他身边错身而过,然后车门砰的一声闭合,将她的身影隔绝在另外一个空间,也将这个盛夏隔绝在一个记忆的孤岛。
一周后,林修北上回校报到。
飞机在跑道上起飞的一刻,方才惊觉,这个泛着暑气的、晦涩的长假,原来就像是艳阳普照下停息着的灰色地带。
这一切,种种是非,种种难以言喻的心情,被淹没于茫茫云端。
至此,再无缘见到叶念,直到这个再寻常不过的清晨。
班车从江上大桥开过,开始进入新城区的住宅区域。
耳边听着两个女子闲闲地说着话,像护肤、流行服饰之类的话题,只要是女人大概都会喜欢。林修微微偏过头看去,两人正说到美白皮肤,陆晴硬是扒起叶念的袖子,再把自己的手臂伸过去并在一块儿比较,最后的结果让她大受打击。
林修瞥见叶念的衣袖被拉上去后露出的半截手臂,手腕皮肤光洁,没有了曾经见过的黑色的纹身。
叶念看到林修转过头来,也不好一直把他当空气,便问了句:“你以前好像从来不坐公司班车的吧?”说到底,虽然林修不是她的直属上司,毕竟还是部门主要负责人,不能将这样一个大活人视为无物。
林修嗯了一声:“公司配的车送去保养了,到了住宅小区就比较容易打到车。”
叶念默默地想,就算是车子送去保养,那么偶尔有一两回让搭一下别人的便车也可以吧。倒是陆晴耿直地问出了让她觉得很疑惑的问题:“你们部门的员工是不是很怕你啊?”
班车上也有技术部的员工,其中不乏还在试用期内的实习生,照理说应该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和直属上司说上几句话,希望能够让上司对自己有个大致的印象在吧,怎么她看到的场面却是刚好相反的?
林修想了想,回答:“应该是不想让我记住,要抓人加班的时候,我一般想到哪个名字就抓谁。”
然而最真实的情况则是,曾有相熟的同事有自己家亲戚的小孩或者认识的朋友来奕新求职,恰好安排在林修主管的技术部,同事就拜托他多多指点关照。林修果然尽心尽力地配合,有加班必定拉人垫背,实习时期的拷问、实践、总结紧迫盯人,有实力且毅力非常的自然还好支撑过去,没有这个能力的,大多熬不过三个月实习期就自动离开了。但是一般员工看到的,却是林副理对于熟悉的名字有着异常执着的癖好。
陆晴彷佛觉得一阵冷风从头顶刮过,庆幸地弹了弹手指:“还好我不在技术部。”
林修微笑:“技术部里大多是精英。”
陆晴扒了扒乱蓬蓬的、被染成栗色的头发,大大咧咧地反问:“你觉得我看上去像是精英吗?”
真是坦率得一塌糊涂,林修失笑。
如果放在从前,即使亲眼看见过陆晴把烟递给叶念的场景,仍然会觉得,她们是完完全全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如今看来,却觉得尽管她们的差异依然如此之大,却会有些相同的小习惯,比如撩头发的动作。
时间,真的是贴神奇的良药,会使原本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在长久相处后渐渐变得相像,也会抹平少年时候的青涩。
可是时间并非万能,还是有许多东西是它只可消磨却无法带走的,比如记忆。
班车慢慢缓下车速,在一片住宅小区外停下。
叶念随着前面缓缓移动的人群走下班车,天边夕阳已经黯淡,徒然地在天际留下一抹淡红。忽然耳边微微温热,林修的气息拂过:“你看,你变了不少,我也变了,从前那些事情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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