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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传说.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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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传说》
作者:何楚
正文 第一章 劫
公元1985年8月14日夜,中国云南境内。
整日的颠簸劳顿使得车上的人们大多已沉沉睡去。驰之不尽的路面加上单调的发动机轰鸣声实在是最好的催眠曲,连客车驾驶员也在努力抵抗着睡意的侵袭,时不时用乌黑的大手搓一下自己由于过长时间没有活动而略显僵硬的脖子。
可是今天晚上除了庞大车身开动时带起的劲风以外,客车外的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找不到一点点风的影子。远方近处大大小小的植物们都仿佛死物般连一片小小的叶尖都不动一下。周遭连绵不尽形状不一的山体如同只只来自远古的巨兽,默然盘踞在夜色笼罩之中,一片死气沉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句话所包含的常识在中国恐怕连孩童都明白。在费力地咽下一口吐沫的同时,他大力踏下了“太湖”牌的油门。
这辆公里数已超过赤道长度几圈的老爷车在发出一阵沉闷轰鸣声后,加速向前方驰去。司机点了根“龙泉”,眯着眼长吸了一口喃喃道:“可千万别下大雨啊!”略微扫了一眼人满为患车厢,他还是为车队收购了这辆监狱转运犯人的大型客车而赞叹不已,虽然它的年龄老了些窗户上又尽是密密麻麻的铁栅栏,可那超级低廉的价格和它创造的营收相比实在是物超所值的很了。
在几十甚至几百公里没有任何辅助照明的恶劣路面上开夜车遇到稍大一点的降水都能让最老练的驾驶员心惊胆战,更别说是一场过后能把盆地变成湖泽的暴雨了。在享受着别的驾驶员没有的高薪工资和油水的同时,长途客车司机唯一的奢望就是路途中不要有状况,只要干过这一行的人无不知道在几千里地上抛锚打滑时一人孤单无助时的感觉的。
可有时,老天偏偏就是不遂人愿。在司机刚刚扔掉烟屁股后,一束耀眼的闪电夹杂着庞然的气势从苍穹深邃处刺了下来,瞬间把天地见照得雪亮。紧接着,一连串巨大暴戾的雷声铺天盖地砸了下来,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
汽车最后一排的座位当中,坐着一对年轻的军人夫妇。男的挺拔俊朗女的眉目如画,全身的橄榄绿衬得两人更是显得英姿勃发。妻子手中还抱着个襁褓中的男婴,已是被雷声吓得大哭起来。那年轻母亲大为心疼,一只手虚掩住了婴孩的耳朵,另一只手爱怜地去抚那孩子的脸庞。
不知是那孩子饿了还是天性使然,当母亲的手指抚摩到他的嘴旁时,那婴孩居然两只小手一抱,将那手指含进嘴里吮得“吱吱”有声。年轻的妻子转头看向丈夫,却见年轻的父亲正凝视窗外,面上尽是掩不去的忧色。
沉默了片刻妻子歉然道:“天哥,私订终身毕竟是我们不对,回家后你万万不可和公公起冲突。”丈夫目光一黯:“父亲承认最好,不认你,我便和你远走高飞,再不留恋其他一切。”顿了一顿又低低道:“父亲向来极为自负,脾气又霹雳火爆。望他老人家看在娘的面上不会为难你。”轻轻卸下了颈中的一枚雕刻成龙形的血色古玉给妻子挂上。妻子却又将玉坠戴在了襁褓中婴孩脖中,望向丈夫,神色中极是执拗。两人僵持片刻,年轻的丈夫无奈一笑,望向妻子的目光中尽是伤感温馨之意。
“啪”的一声,第一滴雨打在了客车的车厢顶上。随着急如马蹄的撞击声,雨越下越大。一分钟不到,“哗哗”声大作,这场大到恐怖的暴雨已经笼罩了整个世界。驾驶窗前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司机早已经放慢速度,心惊胆战而又茫然地向前方行驶着。半小时后,雨不但没小,反倒有略大的趋势。所幸的是已至哀牢山境内,离下一个大站墨江已经不远了。
在小心翼翼地驰到了又一个山口转弯前,变故毫无预兆地发生了。由于转弯处地势较低,道路一处靠山一处又是深渊峭壁,客车司机老远就踏上了刹车,试图将速度再带得低一些。连续轻点了两脚毫无反应后,司机恼火的咒骂了一句,重重踏了一脚后拉下了手刹车。这辆满载了人和货物的“太湖”依然无动于衷地向山口处滑去。
客车司机这时脑门上已是密密麻麻一层汗。轮胎打滑让他高度紧张的同时他不禁又暗自庆幸对面没有来车,就按现在这个比人跑步快不了多少的速度来说,他完全可以毫不费力地轻松过弯后再慢慢刹住车。
客车司机大惊之下下意识的往外猛打了一把方向,猛然间他省起外面就是百尺危崖!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个不知名的“解放”驾驶员的同时他又打回了方向,毕竟被撞一下要比掉下路基去要好的多。客车司机无奈机械地踩着刹车,眼睁睁地看着“解放”缓缓撞来。
“砰”!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解放”撞到了客车的左前车头,尽管去势缓慢,但重量上的悬殊还是轻松地使对方一个甩尾,“太湖”客车的小半个后车身就这样被撞到了湿滑的路面以外悬空着。
亡魂大冒的客车司机狂踩油门,可“太湖”两只后轮早已悬空着,除了在空气中飞速旋转以外实在是没有别的帮助。车厢内惊慌失措的乘客们早就乱成了一锅粥。最后一排的军人夫妇一直没动,当感觉到车体还在缓慢地下滑时年轻的丈夫浓眉一皱,迅速拉着妻子来到前门处,向司机吼道:“快开门!想都死在里面吗?”
公路上的三个活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客车掉落山崖,过了半响才听到沉闷的车体着地声。“解放”卡车司机是最先回过神来的人。他见死里逃生的两个年轻乘客吓得犹如泥塑木雕一般,便偷偷溜下车到路边抓了一把稀泥糊在了车后的牌照上。再回到驾驶室猛踏油门,竟然逃之夭夭了。
两个年轻农民回过神来时卡车早已远的只剩两个尾灯了。稍年长的一个颤抖着嘴唇:“二柱,这回咱们可是捡了一条命啊!”
二柱却是站也站不稳了,带着哭腔道:“志宏哥,我很怕,那狗日的逃了我们也快走吧。这么大的雨,也不知能不能拦到车带我们......”
叫志宏的却显然比他镇定一些,想了一会:“二柱兄弟,你说我们现在下到崖下去,可还会有活人吗?”
二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高摔下去,哪里还会有活人啊!除非那人是铁打的。”
志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丝贪婪的神色慢慢显现:“二柱,你前面可见到坐在我俩并排那娘们戴着的金溜子吗?”
二柱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就那个烫头发的女的?金溜子好粗的,我偷偷看了半天呢!”
“现在它是我们的了!车里所有死人的钱和东西都是我们的了!”志宏的脸涨得通红:“二柱,我们攀下崖去,有什么便捡什么!”
仔细想了半天,贪欲终究战胜了恐惧,二柱和志宏一起,寻得一处较为平缓的所在缓缓溜下。崖下边一道宽阔干涸的山沟横卧,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铺满了整个沟底。对面里许哀牢山脉蜿蜒起伏,无数高大挺拔的树木组成了一片巨大黑暗的林海,极目望去竟似无边无际。雨,渐渐地小了,闪电却频繁起来。借着那一道道电光,两人慢慢找到了已是面目全非的客车车体。
整个车厢被撕成了前后两半,估计是由于车身后部着地的关系,前车厢被巨大的扭力扯断抛出几米开外。而在两截车厢的周围,则触目惊心的躺了一地的尸体。大部分人的衣服均被扯开或卷起,死尸的皮肤在闪电亮起的刹那显出一种诡异的惨白色。
二柱一阵头皮发麻,不禁往后退了几步嗫嚅道:“志宏哥,不如......”不待他说完,志宏已扑向一具就近的女尸,一把扯下她脖子上戴的鸡心金项链后,又在尸体衣服口袋里摸了起来。
志宏根本就不管傻站在一旁的二柱,一口气清理完了三具尸体。眼看着志宏手中的财物越来越多,转头又见自己身边的一具男尸所穿的“的确良”被雨水打湿,几张大团结在衬衫口袋中若隐若现。二柱再也按捺不住,低吼一声扑了上去。强忍着恐惧的二柱接连摸完了几具尸体后,渐渐地不再感到害怕,贪欲让他的手愈发敏捷起来。
二柱和志宏都一声不作,在滂沱大雨中埋头苦干的同时还不时偷偷打量着对方的“进度”。附近的尸体都被掠夺一空后志宏来到后车厢里找寻起来。半个车厢内凌乱地散落着一些行李和衣物,后座上隐约靠着两具尸体。
在翻到第三个马桶包时志宏摸到了一个沉甸冰凉的金属物体,再细细一摸,居然是一支三节手电筒。志宏不由暗暗心喜,推上电源开关手电却是不亮。他拧开了手电后盖一摸,果然最后一节电池是倒置的,志宏将它正极朝前放好拧回盖子,这次便亮了。四处一照后,志宏的眼光立即就被后排那两具尸体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对军人夫妇,他们紧紧挨在一起,身上的军装已被鲜血染得通红。女的手里还抱着一个襁褓,而吸引志宏的却是女的手上戴的一块机械表。
志宏不假思索地摸到了最后一排将女子手中的襁褓接下随手抛在一边,便要却摘女军人手上的表。谁知襁褓刚一着地,一声婴儿的啼哭乍然在死寂的车厢里响起!志宏大吃一惊,撒腿便跑。
客车坠崖时促不及防的军人夫妇一下子掉到了车厢的后部,母亲的天性使得妻子的双手紧紧搂住婴儿,在与地面接触的那一刹那夫妻二人的背部及后脑均遭重击,当即身亡。可由于先前妻子害怕车上风大将襁褓裹得较厚以外,她柔软的胸腹部也消去了绝大部分的坠力。那幸运的婴孩仅被震晕过去而已,被志宏这一抛却是醒了过来。长时间未吃母乳,那婴孩已是饿得很了,一醒转便小脚乱蹬,大哭不已,精神极是健旺。
志宏跑出两步才省起并不是什么异物,不过是婴儿啼哭罢了。不由暗骂自己胆小如鼠,转回去将那块女表摘了走出车厢。二柱这时也从另一截车厢中钻出,惶急道:“志宏哥,怎么有娃娃在哭?还有大人没死吗?”志宏大怒:“屁大个娃也能把你吓成这样?”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崽子,运气倒好,走罢!”
二柱不敢多问,两人打着手电在泥泞中蹒跚而行。大雨渐渐止歇,二人行至下崖处便待攀缘而上,寂静夜色中只有那婴孩哭声远远传来。志宏突然转身望向二柱,一双大手只捏得“咯咯”直响。二柱心中忐忑,轻声道:“志宏哥,你......”志宏狞声道:“那小崽子哭得好响,怕是要把人招来,老子要回去捏死他!”
二柱大惊失色:“千万不要啊,志宏哥,这样我们可不就成了杀人犯了吗?”
志宏一声不响,拖住二柱就往回走。二柱还待挣扎,志宏猛然提手“噼噼啪啪”地大力打了他好几个耳光:“你小子拿了多少钱?没一千也他妈有八百吧!勇军前年偷了人家商店两条烟就判了五年!那小崽子哭得这么大声,万一招来个人他能不报派出所?那些个警察见了没一个死人身上有钱的能不查?现在破案子要查指纹、查脚印你妈的懂吗?!咱俩一个也跑不了!”
二柱脸色苍白,全身直打摆子。志宏又缓言道:“只要咱俩回去让那娃哭不了,这地方肯定没人来,那卡车司机不也逃了吗?过几天,尸体一烂就没事了,谁他妈会去翻一滩烂肉啊?”二柱茫然点头。
两人又回到车厢处,志宏抢进去抱了婴孩出来。二柱见那孩子最多只有几个月大小,被志宏抱在手中竟不再哭泣,口中“咿咿呀呀”地甚是可爱,心中不忍:“志宏哥,要不......要不咱把这孩子抱出去扔了吧!”志宏铁青了脸不再言语,将那婴孩高高举起,就要往车体上砸去。
二柱心中砰砰乱跳,紧闭了双眼不敢再看,过了一会却并无声音传来。略抬眼皮只见志宏双手僵举正望向自己的身后,牙关“咯咯”打颤显得极为恐惧。
二柱本就属懵懂之人,莫名其妙之下楞楞地回头去看,一条早已潜近的硕大黑影猛然腾空而起,巨齿合处他的脖子干净利落地被切断,只有后颈上尚剩一层皮肉勉强将整个脑袋挂在背后。
一股血泉从二柱的胸腔内高高喷出,双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舞了几下后整个人软软仆倒,头颅借着惯性挣脱了那层薄薄的束缚滚出几米开外。
扑杀了一人后,那团黑影在喉咙深处发出了一阵满足的低吼,两只杯口大小的碧色厉眸在黑暗中泛着妖异冰冷的光芒。
自第一眼模糊地看到它如幽灵般出现时,志宏的心就被巨大的恐惧狠狠地攥住了,虽然并不十分清楚它是什么,但那种动物感受天敌气息时与生惧来的畏惧本能同样也被人类所拥有。冷汗蔓延在全身四处,每一寸关节都僵硬的如梦魇中般不听使唤,裤裆中早已淋漓一片。
黑影扑向二柱的同时,志宏如梦初醒般随手扔下襁褓转身便跑!满地滑腻的烂泥让他一个打滑险些摔倒,心胆欲裂的志宏努力稳住身形拔腿狂奔。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骤然亮起,一边逃一边向后看的志宏清清楚楚地见到身后那黑影赫然竟是只两米多长的斑斓猛虎!
那只老虎似乎被闪电所激怒,顿时背部颈边的毛发怒张竖起,看上去要大了一倍有余。“嗷......呜!”长吼声中它前肢微曲,后腿猛一蹬地急向志宏追去。
志宏在亡命地奔跑着,他不敢再回头,并没有声音从背后传来。就在志宏认为老虎对尸体的兴趣比较大时一只虎掌已拍到了他背上,五支利爪深深抠进肉里,志宏惨呼一声倒在泥泞中,两只脚盲目不停地乱踢乱蹬。老虎性发,一口咬在志宏左腿膝盖处,猛力摆头撕扯几下后只听“咯嚓”一声腿已被生生咬断。志宏大声哀号,断腿处血如泉涌。老虎咬扯一会见志宏渐渐不再动弹,便转身行开。
此时雨势又起,豆大的雨点打在襁褓中婴儿的小脸上,那婴儿不禁大哭起来。
老虎低低咆哮一声,缓缓走近好奇地用爪子拨弄了一下襁褓。雨渐下渐大,婴儿口鼻中被雨水倒灌而入已是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老虎似乎从未遇到过这般发出怪声却不会奔逃的幼小人类,犹豫了片刻,它叼起襁褓,向密林中纵去。
正文 第二章 苗域金花
这是一只三岁大的雌性孟加拉虎,它的两只幼崽均在月前的一场遭遇中被人类射杀,雌虎侧臀上中了一枪侥幸逃脱。伤势渐好后,这只愤怒的林中之王接连扑杀了十几个进山的猎户和采药人。等到当地人发动大规模赶山的时候,狡猾的雌虎却早已经到了几百里以外的哀牢山境内安下家来。
任何一处人类居住地,雌虎是万万不会去靠近的,那里有它所害怕的火光。它已经习惯于在山中游弋,偷袭小股的进山者。正如这次觅食时偶遇这两个人类,雌虎便毫不犹豫地攻击了他们。虽然只是头老虎,但无疑它有着自己的行事风格。
雌虎现在的新家在二十公里外的一处山谷中,那是一处古时巫庙的废墟。足球场大小的庙基和处处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断裂石雕见证了它昔日的辉煌,几根坍塌的巨大立柱之间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这便成了通往废墟内部的唯一通道。衔着襁褓,雌虎以猫般灵巧轻盈的动作钻进了自己的巢穴。它十分喜欢这个新家,废墟内部的干燥宽敞是以前居住的石洞所不能比拟的。
将襁褓轻轻放在地上,雌虎静静伏在一旁合上了双眼。哭得筋疲力竭的婴儿早已昏昏睡去。雌虎听着这幼小生命口鼻中发出的与虎仔睡梦中一般无二的柔弱呼吸声,喉中不由发出几声悲痛的呜咽。
清晨,雌虎被一阵异样的感觉惊醒。它懒洋洋地将视线投向自己的腹部,一个粉红色肉嘟嘟的小身体正用力吸吮着它的一支乳头,发出响亮的“吧唧、吧唧”声。定睛一看,竟是那个人类婴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破烂不堪的襁褓爬到了自己身下。雌虎一时呆若木鸡!
带会洞的口粮居然把自己当成了奶妈?这让回过神来的雌虎勃然大怒,它一声咆哮,张开血盆大嘴便要咬向婴孩。微一扯动下,乳头从婴孩嘴中被拉出,小东西也被带着翻了个身,变成圆滚滚的肚子和小鸡鸡朝上。可能是因为吃饱了的缘故,他居然不哭,反而手舞足蹈地朝着雌虎“咯咯”直乐。
这个酷似小老虎撒娇的动作让雌虎的杀戮之心顿时荡然无存。它疑惑地嗅遍了婴孩全身,经过大半夜的依偎小东西身上的人类气味已经不是那么明显。雌虎鼻中呼出的气息喷在婴孩身上,使得小东西麻痒不已,更是乐个不停。雌虎眼中凶光渐渐隐去,见婴儿已翻过身来正在地上乱爬,它象是对待幼崽般轻轻用前肢一拢,将婴孩揽至腹下。
婴孩重归这处柔软温暖的所在,好奇地环视四周后突然对虎毛产生了兴趣,又拉又扯了一番。正顽皮间几根细毛插进鼻孔,小东西立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拖着两筒鼻涕玩耍了一会他似乎感觉有点倦了,本能般又衔起乳头吮吸了几口才沉沉睡去,两只小手犹自紧紧抓着雌虎腹下的软毛。雌虎怔怔看了睡梦中的婴孩半天,突然低低吼了几声,吼声中竟似充满了温柔欣喜。
金花侗,黑角苗族的一个分支,世代居住在云南哀牢山境内的漳岭下。几百幢大大小小披着杉树皮的吊脚楼傍下山腰而起围成了半圆形的寨子。水平如镜的梯田从山头层层延展下来,清澈的白水河宛如玉带般轻柔地绕岭而过,青山碧水宛如仙境。平日里男性耕作山田,猎兽捕鱼,苗女织补洗染,酿酒做饭。和所有苗裔一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以“金花”为名,一是侗中女子素来貌美无比,人比金花;二来则是云南地区有一种蝮蛇,成年雄蛇头上有一肉冠,通体金色花纹,纵跳如飞,当者立毙,居苗疆毒物之首。苗人善放蛊施毒天下皆知,而金花侗以此物自喻,却是隐有放眼苗疆,用毒者无出其右之意了。
金花侗族人明朝以来一旦成年除了要习火枪以外便主攻毒术,对于大部分苗族惯使的蛊术却习之甚少。侗中上下无人不是全身剧毒,至于破毒破蛊之术,更是研发了无数。漳岭中毒虫极多,寻常人沾得半点便毙命的毒物在金花侗人家中直若儿戏般比比皆是。传至民国初期一代,侗中青出于蓝,年青一辈好手直如过江之鲫。在与他族旁支的毒术比试中,对方俱是照面便败,旁族苗人的蛊物放出无不被金花恫族人轻易化解。金花侗自此声势鼎盛,在苗疆地域风头极劲。
到了1995这一年,金花侗赫然出了个惊才绝艳的领导者。年仅三十岁的当任土司金萨在十年一次的族选中文辩武斗力克群雄,荣登大祭祀之位。大祭祀在数十万黑角苗族人中的地位极其崇高,比起基督徒心目中的教皇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一个千人左右的小分支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荣耀。时值八月,整个金花侗举行了长达十余日的盛大庆祝活动。
夜色中,金萨高高站在祭坛旁的一块巨石上。他的嘴唇很薄,脸庞棱角分明,眼神冰冷而锐利,站在那里宛若一座高不可攀的神祇。金萨的四周站着不少侗中的大长老,远处更是布满了守卫,每一个人都刻意地与这个金花侗的皇者保持了距离。他们偶尔投射到萨南身上的目光无不充满了狂热的敬仰。
金萨静静看着广场上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族人们,抚摩着手中代表了至高无上权威的黑角祭祀杖,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或许,只有金萨才知道自己的侗人和其他的黑苗族人有着多么大的区别,就象是一群狮子被迫被数以百倍计的土狼所领导一样,人数上的劣势一直是金花侗的软肋。但现在这已经不在是个问题,有了这个身份做铺垫,金花必将在苗疆绽放最耀眼的光芒!金萨捏紧了祭祀杖,眼中似亦有火焰燃起。
一颗小石子在空中旋转着轻轻砸到了金萨肩膀上,冷眼一扫四周长老们似笑非笑的神情,金萨无奈道:“凤凰儿,你又来顽皮。”
一个年幼苗女从巨石后面跳出不依道:“爹爹,你这些天老不回家吃饭,我罚你陪我玩骑马打仗!”她穿着一件小小的蓝淀对襟上衣,腰间系着条平绣飘带裙,月色下容貌明艳无双。行动间白皙细巧的头颈手腕上无数闪闪发亮的小银饰叮叮作响,甚是好听。
金萨眉头微皱,正想开口呵斥时却看到月色下女儿小嘴微扁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由慌了手脚,压低声音道:“凤凰儿乖乖的,爹爹过一会就回去,吃完饭就扮大马给你骑可好?”大祭祀的威严沉稳早不知丢到了哪去。
十年前女儿出世不久后妻子即染上恶疾而死,这些年来也不知有多少人劝过金萨续弦,他一直不为所动,只是悉心抚养女儿。更取名“凤凰儿”盼借神鸟之名让其平安长大。金萨妻子生前本就是金花侗中数一数二的大美女,凤凰儿却连母亲也比了下去,虽还幼小,但已是个极美的美人胚子。
金萨为人心计深沉,坚忍狠辣,毒术更是侗中大师级的人物。虽然将对亡妻的爱意悉数转到了女儿身上,但平日思及自己枭雄一世却无子传业心中未免郁郁。因金花侗中祖训无论男女年满十六方可学习毒术,金萨在凤凰儿小时便教她一些驱虫破瘴的小法门弄儿为乐,谁知凤凰儿聪慧无比,往往一点即透,举一反三,药材名称特性等等更加是过目不忘。金萨狂喜之下暗下决心,等凤凰儿成年后即将全身本领倾囊相授,决意要打破传统将女儿塑造成金花侗历史上第一个女土司。心结解开后金萨对女儿更是疼爱万分,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
凤凰儿扯了父亲半天胡子方才气鼓鼓地回去,金萨看着她纤小的身影慢慢转过寨中屋角方才把视线转回场中,目光已恢复冷厉。
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围着篝火的金花侗人齐齐发出一声大吼,场中再无半点声息。每一个人都用狂热崇敬的眼神注视着金萨。金萨神色肃穆缓缓踏前几步,右手高高举起了黑角祭祀杖!欢呼声顿时如海啸般席卷了全场,在这一刻,在所有侗人的心中,他已是神的存在!
此时,离寨子几里开外的一处山崖上,一个赤身男孩以四肢着地的奇怪姿势伏在崖上注视着这边。皎洁的月光下,他如同野兽般倨在那里,急促而小心地嗅着风中的每一丝气息。一块血色玉坠在他的胸前幽幽地闪着冷光。
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来到这么远的地方,母亲留下来的领地已经完全不能满足他日益增长的好奇心。这里离家大约有七八十公里路的样子,在扑杀了那只狡猾的赤麂后,是隐隐约约的鼓声把男孩吸引到了寨子附近。
男孩在犹豫,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下去那个奇怪的地方看看还是该回家了,那些个围着可怕火光的动物让他似乎有一些奇怪的熟悉感觉。男孩从来就没见过这些直立着的动物们,他有一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好奇。要知道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是从来不会允许男孩离开自己视线的。
好奇心终究占据了上风。几分钟后,男孩出现在寨子北侧的树林里。那一面,火光要相对弱一些,一阵疾奔使得他鼻翼上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男孩伏低身体,如幽灵般悄然无息地靠近寨子。他的心跳得很快,地面上断落的杉树枝划过身体的刺痛感使男孩有种猎食前的兴奋感。黑暗中,他的双眸亮得象两盏灯。
象是嗅到了些什么,寨子最北侧的一幢吊脚楼下冲出两只半人高的大狗对着树林一通狂吠。男孩不再动作,透过矮小灌木丛的间隙,他看到了一个娇小的身影走出吊脚楼,轻轻呵斥着两只狗。
凤凰儿很是恼火,饭菜自己热了又热,父亲还没回来。自己刚刚准备睡觉家里的狗又莫名其妙地发起颠来。她拾起一根短小的木棍,努力想把狗赶回家:“扎布,果果,回家去,我要打你们了!”两只狗却压根不理她,只是扯着脖子狂吠不已。凤凰儿咬咬牙,举起木棍便要打下去,吠叫声却戛然而止,扎布和果果颤抖着从喉咙里发低低的哀号声,不停向后退去。凤凰儿当是自己恐吓成功,不由大为高兴。扬了扬手想要再接再厉之际忽听到树林中传来一声咆哮:“吼!”
两只狗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均将尾巴夹到跨下鼠窜而去。凤凰儿一惊,刚转头看去只觉得劲风扑面,人已被扑倒!
男孩看着自己身下的“猎物”一时竟有些发怔,他早在涧水中见过自己的影子,这只动物和自己这样的相似,难道她是母亲的另一个孩子?他疑惑地嗅着凤凰儿身上的味道,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凤凰儿早已吓得半死,大眼睛紧紧闭上不敢睁开,过了一会只觉的那怪物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悄悄睁眼看时却不想男孩一双明亮的眸子也正好望向她,两人目光相对同时怔住。
最先反应过来的倒是凤凰儿,她贵为土司之女,自小便被侗人如同公主般对待。同龄大的孩子鲜有敢找她玩耍的。时日一长,性格未免便有些孤傲起来。眼见这不知哪来的野小子居然骑在自己身上不禁又羞又恼,“啊呜”一口咬在男孩的右手手腕上,她用的力量极大,当即咬出血来。男孩吃痛,却又半点不想伤害这只与自己相象的柔弱动物,只得松手。
凤凰儿得势不饶人,趁机骑到男孩身上举起小拳头一顿好打,她嚷了半天要“骑马”,也总算是得偿所愿。男孩仰望着她清秀绝伦的小脸,闻着凤凰儿身上如兰似麝的女儿香味,尽管弄死十个八个这样的动物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可偏偏就是连半个小指头也动不了。
凤凰儿打了半天气喘不已,恨恨地收手道:“今天就饶了你,下次看我不叫爹爹去你家算帐!”转身欲走,忽又回过头奇道:“我怎么从没见过你?你是哪个寨子的?”男孩听着她脆生生的苗语,只觉得清音娇柔,低回婉转,连山中最好听的鸟鸣声也远远不及,伏在地上一时傻傻发愣。
片刻后,凤凰儿手里捧着一堆东西奔回,却不见了那男孩的踪影。正着急间,灌木丛中一声轻响男孩跳了出来,目光中甚是警惕。凤凰儿喜道:“ 还以为你走了,却来吓我。”父亲的衣服实在太大,自己虽和男孩身材相仿但翻了半天也只有一套贴身短襟小褂不似女装。红着脸把衣服递给男孩,凤凰儿轻声道:“这个是我的,还很新,你穿上罢 。”男孩疑惑地嗅了一番后便用嘴去嚼,刚咬得几下只觉得头上一痛,却是被凤凰儿打了一个大大的爆栗。
哭笑不得地看着小衣上的一滩口水印,凤凰儿无奈下只得决定亲自动手......十分钟后,男孩好象对身上多出来的这层“皮”很是不适应,不时用牙去咬。连耳根都已经红透的凤凰儿大眼睛一瞪,男孩居然乖乖伏在地上不敢再动。
这时远处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凤凰儿知道是父亲返家,转身叫道:“爹爹,我在这里,有个好古怪的蛮苗孩子。”
来的正是金萨,听到女儿呼唤大笑道:“天下还有比你更古怪捣蛋的孩子吗?又在糊弄我罢。”言语中脚步却渐渐加快,不一会已到了凤凰儿身边。凤凰儿大是兴奋,一手拉住父亲的衣襟,回过头指道:“就是......”话刚出口不禁呆住,月光下只见四周空荡一片,哪来半个人影?
夜风呼啸,高耸蜿蜒的山岭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愈加奇峻神秘。无数昆虫在各个角落里发出欢快的鸣叫声,生物链中的各个环节都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对于大多数夜行食草和食肉动物来说,在晚上它们首先要充当的,是觅食者。
男孩以猫科动物标准的奔跑姿势箭一般飞驰在丛林里,班驳的月影调皮地在他身上投下各种图案,使得夜色中奔跑的他看上去就象一只优雅矫健的猎豹。
长年的丛林生活已经使男孩的手掌脚底上都磨出了一层铁一般坚硬的茧子。这让他根本无视遍地皆是的木刺竹签所可能带来的伤害,在山岭中如履平地。
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男孩已经完全沉浸在速度所带来的愉悦中。他已经高速奔跑了一个多小时,强悍的体力让他丝毫不觉得疲倦,一头及腰长发已在风中扯得笔直。家,越来越近了。
突然,男孩的鼻端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新鲜血腥气,他轻松地一个急停,谨慎地搜寻起来。在五十米开外的一棵铁力木下,男孩找到了答案。一只花面獐的残骸被遗弃在那里,泥地上纷乱地留着几只碗口大小的梅花状脚印。
男孩愤怒了!自己的领地里闯进了另一只食肉猛兽?!
母亲还活着的时侯曾经让他亲眼见识过如何用牙齿和爪子去捍卫自己的地盘,虽然她不再陪伴在身边,但长期的猎杀生活早已使男孩以母亲留下领地上的王者自居。他已经不在是那个弱小无助的婴儿,早在五岁时,他就独自扑杀了一只冒冒然闯进领地的成年豺狗。在他的体内,流淌着的是猛虎的血液!
“嗷......呜!”男孩张开嘴向天空发出一声怒吼,锋锐尖利的犬齿闪动着森冷的光芒。他在警告,更是在挑战!
巨大威猛的吼声充斥着整个山岭,一群群栖息在树丛中的飞鸟被惊得腾空而起,激下无数落叶。大大小小的走兽狼奔豕突四处乱窜,甚至连鸣叫正欢的昆虫们似乎也被这一吼之威所震慑,渐渐安静下来。山风袭来,男孩长发纷飞傲然倨在林中,岭上再无半点声息。
正文 第三章 凤凰儿的心思
金萨呆坐在饭桌边,看着仅有的一盘熏兔肉一碗粑粑发愣。
新任大祭祀这几天的日子实在是过得苦不堪言。由于隔代长亲都已经过世,自凤凰儿六岁起,他的饮食起居便由女儿自告奋勇一手打理。金萨心疼女儿,无奈族中大小事情都要土司经手定夺。他又身为侗中的使毒高手,闲暇时大多被长老们拖去研发毒术,实在是半点不得空闲。
所幸凤凰儿年纪虽然幼小,但却极为自立懂事。她自挑起家务以来织布洗染,烹调酿酒这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是向寨中成年苗女讨教而来。她聪慧伶俐,到了七岁时一手厨艺在寨子里已经是无人能及,更酿得一手好酒。惹得侗中几个好酒贪杯的长老有事没事就来土司大人家蹭饭,美其名曰:毒术切磋。
几天来凤凰儿终日无精打采,每天雷打不动地只烧两个菜了事。盐巴不是放多就是不放,家中米酒早就被喝得点滴不剩,她却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当是没看到。金萨被女儿服侍惯了,一下子生活“质量”大幅跌落不由叫苦不迭。
自从那天晚上女儿不见了那个莫须有的小伙伴后,便把火出在了自己头上,说是让自己给吓跑的。想到这里金萨不禁苦笑。或许,女儿并没有象表面上看上去那样老成坚强,毕竟她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在她的心里,也是渴望着友情的吧。
白水河畔,凤凰儿提起裙角赤足走在浅滩上,踏着光滑圆润的鹅卵石逆水而上。她今天没有盘头,而是任由乌黑的长发披在肩头散在颊旁,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般清秀出尘。
果果显然没有鉴赏美女的眼光,它远远跟在小主人后面,只是对清可见底河水中的游鱼大感兴趣,一路上溅起欢快的水花。
青山碧水,空谷鸟鸣。白水河的上游流经一处幽静的山谷,两岸芳草凄凄,树影婆娑。各色野花在草丛中摇曳生姿,几对黄白相间的褐凤蝶穿插其间,宛若人间仙境。滩上星罗棋布地铺满了巨大的石块,或深或浅地默默矗在河中任由水流冲刷着躯体。
凤凰儿坐在一块桌面大的青石上静静看着远处,神色郁郁。果果在河岸边和一只小蟹玩得不亦乐乎,小蟹举起大钳气势汹汹,无奈躯体太小,被狗爪拨弄得晕头转向。
水流缓缓,游鱼往来如梭。几只小鱼小虾调皮地轻啄着凤凰儿水中的纤足,半点也不怕人。凤凰儿低头望向水里,一双明亮野性的眸子却渐渐在自己的倒影边现了出来。凤凰儿吃了一惊,定神看时只见水中形单影只,哪里还有另外的人?
“啪!”凤凰儿狠很用脚踢着水面:“臭蛮苗,死小子,臭蛮苗,死小子......”
这里是凤凰儿的秘密小窝,几年前无意间发现这片幽静美丽的山谷后,每次想起母亲或者感觉到孤单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在淡淡草香中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忧伤似乎也会在不知不觉间流淌至尽。这里很安静,就象是母亲的怀抱。
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善良的凤凰儿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念头困扰着:
“我忘了拿鞋给他了呢!”
“爹爹说,最近的蛮苗部落离我们也有百多里路,一个人跑来这么远他爹爹妈妈不管他吗?”
“他回去路上吃什么啊?以后还会来我们寨子吗?”
......
时日越久,凤凰儿心里就越是担心。她自小孤单,不知不觉间已将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小蛮苗”看得极重。“也不知道来我道个谢,哼,还穿了我的衣服哩!”想到这里,凤凰儿小脸微微一热。
夕阳西沉,山谷间被染成一片金黄色,远处已有炊烟袅袅升起。凤凰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起身想叫果果时却发现狗儿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寨子去了。
转过一个山角,凤凰儿远远看见前面侧坡上半人高的茅草丛中簌簌而动,便忍住了笑拾起颗小石子,走到近处往草中掷去笑道:“果果,叫你躲在这里吓我......”
哗然一声大响,一只金钱大豹猛然跃出,龇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嗬嗬发威,渐步渐逼过来。
凤凰儿大吃一惊,脸色煞白心中砰砰乱跳不已。她不愧为土司之女,此情此景下仍保持一丝冷静。紧紧咬住下唇,凤凰儿尝试着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那豹子似是被她的动作激怒,前身低低一伏嘶吼声中纵起扑来!
凤凰儿眼见那凶兽尖锐的利爪离自己面部不过尺余,心中了然无幸不由闭上了眼睛。电光火石的瞬间,斜刺里一条黑影急冲而至一个漂亮的跃起,狠狠咬在豹子的颈部,猛一摆头后空中血雨纷飞,那豹脖子上一团拳头大小的皮肉顿时不知所踪,只留下狰狞可怖的巨大伤口。
那豹子促不及防,吃了大亏后顾不得再去攻击凤凰儿,碧绿的狞目紧紧盯住了那只半路袭来的野兽,豹尾如蛇般在身后扭动,眼中凶芒大盛。
凤凰儿听到声音有异,刚一睁眼就看到拦在自己和豹中间的可不正是那个日夜牵挂的“蛮苗小子”!顿时一颗心儿又是欢喜又是担忧五味杂陈,转眼间看见男孩身上的小褂已变得污迹斑斑好几个地方还破了口子时不禁怒气勃发,要不是那只可怕的大豹仍在虎视耽耽,怕不是早就几个老大爆栗敲在这不知好歹的野小子头上了。
男孩已经跟了这头豹几天,他一直尽量地让自己处在下风口不被察觉。自第一眼窥见这只闯进领地来的猛兽起,男孩就知道它是以前自己所猎杀过的所有动物所不能比拟的,它的速度和柔韧性甚至超过了母亲!
男孩觉得很可惜,他的耐心向来好的出奇,这几天来他都在寻找一个可以一击毙命的机会。可那头豹子无疑也是个狡猾老辣的角色,好几次都差点察觉了他的追踪。而今天机会终于被等到,那豹本在草丛中蹲伏一只饮水的野兔,黄雀在后的男孩逆风潜进了它左侧十米不到的位置。突然出现的凤凰儿打乱了他十拿九稳的猎杀计划。
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边的鲜血,男孩直接对上了豹子的眼神。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干脆比一比到底谁的牙更利!
地面上扬起了漫天的灰尘,两条影子纠缠在一起激烈地撕咬。男孩身上横七竖八地尽是爪伤,鲜血横流。他丝毫不顾豹子对非要害部位的攻击,只是闷头对豹的关节处下口,疼痛使得他的动作更加凶狠敏捷。
凤凰儿举起一块大石想砸又怕误伤了男孩,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与豹子翻滚激斗,直急得泫然若泣。
当男孩第三次咬在豹子右前腿关节处时,那块地方终于发出“喀嚓”一声脆响。一节断裂开的小腿骨穿过了肌肉皮毛直刺到外边,那豹一下子失去平衡,身体向右倾去。男孩四肢蹬地,趁着这个机会急扑上前一口咬住了豹子的喉咙!
那豹垂死挣扎,四只爪子紧紧抠入男孩背后,一人一兽直滚坡下河中。大片的血水在河里泛起,那豹子抽搐良久终于不动。男孩挣脱了豹爪湿淋淋地爬上岸来,全身血流如注,后背上几处极深伤口皮开肉绽极为恐怖。凤凰儿急奔到岸边撕下衣襟帮他包裹伤口,眼泪滚滚而下。男孩嘴角弯弯,似是朝着凤凰儿笑了一下,不支晕去。
黑角苗的所有分支这两天可谓是鸡飞狗跳,谁也不会想到新任大祭祀上任后的第一道命令竟然是全族搜寻外伤良药!于是乎,各侗各寨纷纷行动。献祖传秘方者有之,高明苗医毛遂自荐者有之,为了一支百年灵芝险些和他族开战者亦有之。伟大的祭祀大人说过的话,是要被坚决执行的。
两天前看着女儿浑身是血地拖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小子回来差点没把金萨吓死,还好侗中颇有几个造诣高深的医者,止血清创,缝合伤口自是小菜一碟。问题是那男孩失血过多,几处伤口深可见骨,治疗调理的不好就算能安然痊愈也恐怕是元气大伤。几位长老寨子里寻遍也未能找到上好的伤药,各种毒材毒草倒是铺天盖地户户齐备。急切下金萨立即下大祭祀令命令全族寻药救人,在见到豹子的尸体后,他对这个救了女儿的孩子是打心眼里感激的。
凤凰儿两天来寸步不离地守在男孩床前,倦了就趴在床边打个盹。她一直在焦急地盼望着男孩醒来,而他却一直昏迷着,在床上被包得象只粽子。
月华初上,金萨看着屋里堆积如山的药材叹了口气。人不醒再好的药吃不下肚有什么用?拖出屋角的豹尸,金萨将它吊在门前树上。天气炎热,再不开膛这畜生就要臭了。
细细地用苗刀在豹脖子上割了一圈,金萨剥下豹皮,利索地开膛破肚。不一会功夫,豹子已成了一大木盆肉块和四条整腿,血水流了一地。
凤凰儿昏昏沉沉地坐在床边,突然感觉男孩微动了一下。这个细小的动作立即让她清醒过来,在凤凰儿焦急的目光中男孩睁开了双眼,然后立即跳起!
正在门口清洗豹子内脏的金萨只觉得耳边生风,一条黑影从屋中窜出扑在旁边木盆上大嚼起来。他只道是家中狗儿偷食,怒喝一声挥手要打时却发现竟是那男孩!
男孩伏在盆边,按住一条啃了一半的豹腿。月色下两只碧油油的眸子望定了金萨,鲜血淋漓的嘴唇向后扯起,喉间发出奇异的低吼。
“啪”的一声,金萨瞠目结舌地看到女儿旋风般地冲到那野兽般凶戾的小子跟前给了他一记爆栗!更让他跌落下巴的是那小子居然逆来顺受悻悻然转过头继续狼吞虎咽。苦笑一声,金萨悄然放下中、拇指紧扣的右手,一缕白色的麻药粉末隐回袖中不见。
凤凰儿望向父亲笑魇如花:“爹爹,他就是这样子,他人其实很好很好的。”看了看已经开始吃第二条豹腿的男孩:“他......他就是喜欢吃生肉而已。”
男孩知道在吃的是被自己扑杀的那只猛兽。他留了很多血,需要补充大量的食物。男孩进食很猛但很放松,他对凤凰儿有着一种莫名的信任感。
金萨看着苗医们飞针走线的同时男孩若无其事的脸心中若有所思。以他的阅历,自然知道这个其实甚为俊朗的野蛮小子绝不是什么蛮苗生番之类,与其说他是人,还不如说象头野兽更为正确一些。转望向女儿,凤凰儿眼圈微红,一只手正轻轻梳理着男孩的头发,后者眼睛微眯,喉中发出惬意的咕噜声。金萨暗暗叫苦,看样子这野小子在女儿心中分量极重,想到连走路吃饭说话都得从头教起,一向挥斥方遒的大祭祀只觉得头大如斗。
养伤调理的日子里,凤凰儿是快乐的。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方法威逼利诱男孩喝下亲手煎出来的药汁。金萨是苦恼的,女儿从小熟识药材,眼光自是雪亮。每次只是拣最上好的成色去煎,亲眼见到那野小子将一支成形何首乌熬的鸡汤喝一半吐掉一半女儿还在旁边笑眯眯地夸奖他有进步比前一天吐得少时,大祭祀也想吐,是吐血。
不知道是药材起了作用还是男孩本身体质异于常人,他的身体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恢复着。短短一个月下来,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就连最深的几处都开始在收口结痂。
男孩开始很想自己的家,虽然那里是空的。他总觉得家里仍旧残存着母亲的气息,每次睡觉时轻轻呼吸间,母亲,似乎就在身边。
凤凰儿已经清楚地知道男孩并不是什么蛮苗,她开始教他说话并纠正他的行走方式。一个月下来男孩已能说出凤凰儿的名字,直立走上十几步。尽管他对熟食还是不太感冒,凤凰儿已经觉得很开心,连睡梦中都带着淡淡的笑容。如果说以前希望男孩能够早日伤愈是她唯一心愿的话,那么现在凤凰儿心里又多了一个小小念想,就是野小子能够永远在家里住下去,永永远远的。
正文 第四章 别离
位于滇西南哀牢、无量两山中段的地方有一个大县名为“镇沅”。总面积四千多平方公里,百姓以汉人居多,彝族次之。全县辖九乡两镇,县城恩乐海拔1080米,全年温热多雨,是个典型的亚热带气候小镇。
十月的一天,一辆吉普三部帆布大卡车组成的车队缓缓开进镇中,转了一圈后径自在镇中最大的一块空地上扎下营来。
第二天早起的居民们纷纷惊讶地发现只不过短短一夜时间这些奇怪的来客就用绿色帆布在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直径五六十米的巨大圆顶帐篷。篷顶上拉下的一圈白色缆绳均被一米多长的钢钎牢牢钉在地上,蛛网般将这庞然大物罩在中心。无数小旗飘扬在绷紧如弓弦的缆绳上,旗面上无一例外地写着“远东马戏团”五个字。
中午时,一溜马队从帐篷里鱼贯而出沿着镇上的道路行进。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中间的几匹马上居然骑着两只敲锣打鼓的猴子和一头穿着燕尾服不停抛送飞吻的黑熊。地处偏远的小镇上平时来个外乡人都是件稀罕事,淳朴的居民们哪见过这个?再加上那顶小山包似的帐篷周围贴满了诸如人头蛇身的美女、狮虎斗之类的巨幅宣传画,这更是大大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
于是到了下午四点整开演的时候,帐篷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五块钱的票价虽然说有点贵,但拿来开开眼界大多数人都是认为值得的。
赵平坐在后台的折叠椅上透过幕布的缝隙瞅着外面坐得满满当当的观众席,笑得一脸横肉乱颤。他是这个马戏团的老板,这些年来带着团在全国东奔西走四处演出委实赚了不少钱。赵平的体形和名字恰巧成反比,非但不“平”,反而凸得厉害。1米70的个头却有着两百多斤的体重,下坠鼓胀的硕大肚子让人禁不住怀疑一刀切开后就会有大桶的油流出来。
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胖子却有着旁人难及的精明头脑。接手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就把一个濒临倒闭的小团治理得风生水起,规模扩大了数倍,还顺利将风骚的女驯兽师娜娜揽入了自己怀中。
点燃了一支烟,赵平看着外面带着孩子看得兴高采烈的各族人们,嘴角露出一丝讥笑:这些个土包子,上来两只狗熊打场拳击就能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再过一会就没几个人能记得外面画上的内容了。美女蛇?狮虎斗?老子自己还没见过呢!
捻动着粗壮的手指,赵平得意洋洋地点着大把的钞票。他在马戏团的工作除了管理外就是收钱找钱,人民币这玩意儿赵平是从来不让别人沾手的,就连比他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娜娜也不行。
脚步声响,团里的兽医文伟神色沮丧地走了进来。他身材单薄戴着付眼镜,白净的脸上为了彰显雄性气质特意留着乱蓬蓬的胡子,在团里是仅次于赵平的二号人物。
赵平远远打招呼:“小文过来坐会,累了吧?”左手不动声色地将钱揣进裤兜。
文伟一屁股坐在道具箱上,接过赵平扔来的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老板,大花死了。”
赵平颓然叹了口气:“妈的,还以为能捱得过今年......”
大花是只老金钱豹,早在上半年的一次表演中被尖锐的铁刺扎穿了腹部,缝合好伤口后一直低热不退。文伟提出要打进口的一种特效抗生素,赵平嫌贵没让,便改打国产的。打了十几针没见起色干脆连国产针剂也停掉,遇着表演仍让大花上场。
大花自组团开始就在马戏团表演至今,原本一身油光水滑的漂亮皮毛早就因为跳了无数火圈而被烟熏火燎地焦黄发暗,当真是团中元老级的“演员”。前几天的一次表演中它病怏怏地一个失足压在了火圈上烧伤了好几处皮肉,下场后直被赵平用电叉打得遍体鳞伤。老豹自此滴水不能进,捱到断气时可怜身体已比一只狗大不了多少。
“把它剥了,皮和骨头还能卖几个钱。”赵平舔了舔肥厚的嘴唇。
“早弄好了,我办事你放心!”文伟自以为潇洒地甩了甩头发拉开后门出去撒尿。
看着连绵起伏近在咫尺的群山,赵平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小文,你说这片破地方会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文伟畅快地释放着膀胱内的压力,头也没回:“马邓茶呗!出了名的,听本地人说前几年泰国的一个什么公主来中国访问,回去时都指明要这玩意。”
“我是说山里,不是说土特产!”赵平声音高了八度。
文伟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老板,你不会是又想去‘打猎’吧?”
赵平哈哈大笑,肚皮上的脂肪如波浪起伏:“死了一只老子就再去搞一只!早听说云南豹这些年来数量回升,多花点钱找个本地人做向导应该不难!”他霍然站起,肉缝中的小眼贪婪毕露:“堤内损失堤外补,就这么干!”
文伟苦苦劝道:“老板,私自捕猎国家保护动物可是违法的啊!上次抓了几只猴子只不过是我们运气,你可不能还真当回事了!”
赵平眼睛一瞪:“怕什么?天踏下来老子顶着!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我们自己抓动物?大花的证还在,要是真能搞头豹子回来,这他妈的就叫变废为宝!”
两天后,马戏团结束了在恩乐镇的表演。他们一反常例地没有直接去下一个目的地,只是收拾好所有的道具冷清地驻扎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而此时,赵平和文伟正开着吉普车进入哀牢山脉。车的后座上,除了一个花两百元找来的哈尼族老猎户外,静静地躺着两杆连发麻醉枪。
“野小子,别乱动!”凤凰儿大叫。男孩懒洋洋地趴在那块大青石上,凤凰儿正在帮他换玉坠上的红绳。他以前的那根早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累累的尽是血渍泥痕。这块雕刻成龙形的血色玉坠甚是奇怪,穿绳处在龙后颈的一块鳍上,洞眼极小,凤凰儿穿了半天都没成功。男孩看得不耐,不停在旁边调皮捣蛋。
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后,凤凰儿挽起男孩的头发将终于穿好的玉坠挂在他头颈上,满意地叹了口气。
如果说以前这山谷是舒缓凤凰儿忧伤的地方,那么现在这里则完全成了她和男孩欢乐的天堂。男孩的伤势早就痊愈,几个月来,他回山上的时间越来越短。除了奔跑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直立行走,并且已经能够简单的苗语对话。他几乎已完全融入了金花侗的生活。
自从男孩住进家后,来蹭饭的长老彻底绝迹,可怜的老家伙们就连有事向祭祀大人汇报也只敢站在离金萨家几十米远的地方大声叫喊。蓝山侗的昆南土司初次来大祭祀家晋见时要不是凤凰儿正好在场差点就血溅五步,恶意的金花长老们想起这个以前金萨最大的竞争对手惨白着脸落荒而逃的样子就乐不可支。不过事后蓝山土司在全族的会议上倒是给了祭祀大人家的安全护卫程度很高的评价,说是只能用汉人古语中的四个字来形容,就是“万夫莫开”。
金萨对这野性难驯的小子也是越来越喜欢。他内心深处一直就渴望着有个儿子,这个和凤凰儿差不多大男孩的出现,恰恰填补了这个空白。一段时间下来,金萨惊讶地发现男孩的记忆领悟能力竟和女儿不相上下!一句复杂枯涩的苗语他听一遍就能半字不漏的复述,稍加动作解释就立即明白意思;凤凰儿配第二次相同的药他就能把所有辅药找齐,份量丝毫不差。金萨心怀大慰之下决定年节就为男孩取名并正式收他入侗,而对于野小子“万夫莫开”这档子事大祭祀表面痛斥怒骂,私底下却和几个长老说:苗家的孩子,没点野性象什么话!慢慢调教也就是了。
“凤凰儿,回家。”男孩生涩地道。
每次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凤凰儿都有种骄傲的满足。记起自己刚教他说话的情景,又总是忍不住想笑。
“你,野小子。我,凤凰儿。”凤凰儿先指指男孩再指指自己。
“你,野小子。我,凤凰儿。”男孩煞有其事地指指自己再指指凤凰儿。
“啪!”(一个爆栗)......
“走,我们回家。”凤凰儿拉住男孩伸出的手。两个孩子并肩走在路上,男孩似乎还是不很习惯直立行走,走得很慢。凤凰儿半点也不急,笑盈盈地陪着他。
远远看见山下的两个苗家孩子,向导老猎户将鸟枪挂上肩大力向下挥手。凤凰儿笑了笑,也朝他挥挥小手。老猎户身后的赵平不耐烦道:“走!两个小崽子有什么好看的,都转了两天了,连根豹子毛也没看见!”他怀疑地看看老猎户:“哎,我说你是不是打了二十几年猎?真找不到我可要你退钱啊!”
就在两行人各走各的时候,一只獐子大刺刺地从男孩身后窜过,直奔向山上。男孩不假思索地伏下身子衔尾急追!
凤凰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野小子回来!果果也没你这样啊?快回来,你......你小心点啊!”
男孩充耳不闻,多年来养成的捕猎天性让他在一刹那就热血沸腾起来。此刻,他已经完全变成那只嗜血的猛兽!
那只獐子发觉了背后扑来的杀机,急急加速。慌不择路间竟直往山脊上那三个人的方向冲去!
老猎户听见山下凤凰儿的叫声,转头一看不由目瞪口呆。那苗族男孩已经不在原地,只见坡上茂密的茅草丛纷纷破开,一前一后两个物体急向脊上冲来!
老猎户的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他在山里面跑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苗族孩子。面对男孩的瞪视,老猎户只觉得遍体生寒,那种凶煞的眼神他只曾在十几年前猎过的那头大豹身上看到过!
男孩见三人没有任何动作,便叼住獐子喉咙往山下拖,他来到金花侗很久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们应该对他都是没有恶意的。
“噗”的一声,男孩只觉的腿上微微一麻,疑惑地丢下獐子看去,一根闪闪发亮的钢针正插在那里。他本能地回过身正面对着山脊上的三个人,刚一动作只觉得天旋地转,软倒在地上。
“发什么愣?快来搭把手!”赵平将麻醉枪挂回肩上拎起男孩的上半身,朝文伟大吼。
文伟惊慌失措道:“老板,你......你发疯了?你抓这个孩子干嘛?”
赵平大怒:“叫你妈的过来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快,这可是棵摇钱树!”文伟不敢再问,战战兢兢地上去帮手。
老猎户如梦初醒般大叫:“你们干什么?!”他汉语本就甚为流利,两天沟通下来更加是再无障碍。
赵平冷笑道:“老头我告诉你,这多半是狼孩豹孩之类被野兽抚养大的孩子,我们这是要救他出苦海!”
老猎户气结:“这明明就是个苗家的孩子。周老板,苗族在这里势大,家家都有火器,你可别害了我!”
赵平从口袋里掏出十几张大团结:“苗族孩子都这么咬死动物的吗?你看他的一举一动明明就是只野兽!我一定得把他交给政府才放心,这几天辛苦你了,这些是加你的一点小意思。”话锋一转,赵平以退为进:“你要不让我救这孩子也行,出山我就去报案!老头,我去你家时可看到墙上挂了不少好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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