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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异事录.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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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北侯府邸门前悬挂白绸,奠字灯笼与门庭白雪相应。雪惨白,衬得这灯笼更显凄凉。云照抬头看着那白灯笼,慢慢收回视线,往那威仪大门看去。地上纸钱满铺,像是铺了一条阴间小道,透着阴森之气。
她上前叩响门上铜环,便有下人开门来瞧。云照说道:“我想见你们侯爷,劳烦你禀报一声,你就说,我是云家姑娘。”
下人点了头,关上门就去请示了。这一去就去了小半个时辰,门再不见开。
背后风雪呼啸,没有带暖炉又奔波了半日的云照只觉身上温度渐渐被寒冬卷走,越来越冷。摸一摸脸,面颊都冻得有些僵了。她往手里呵了口气,搓了搓手。不过片刻,搓来的暖意又被冷风吞噬。
又等了半个时辰,那大门才终于打开,下人见她还在,略觉意外,让她进去。
迈步过门槛时,云照才觉得脚被冻麻木了,走了好几步才缓过来。快到大厅,已见堂上坐着一个紧拥裘衣的高大男子。
男子闻声抬头,冷冷盯着她:“你是云家姑娘?”
云照点了点头,前面静卧一口棺材,棺上插香,浓郁的香火气味在大厅弥漫,更让她觉得自己步入了黄泉路。
“你想为你爹求情?可一命换一命,天经地义。”
“您的夫人是因我而死,与我爹无关。”云照抬眸看他,目无惧色,“宋老御医是我做主请走的,您若不信,可以问问宋家邻居,还有接送他的车夫也能作证。”
定北侯目光冷冽:“你为何要说出来?”
“因为我不能看着我爹死。”
“你说出来,便是你死了。”
“若能换我爹的命,让侯爷息怒,我也不算白死。”
定北侯没想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竟然能有这种气魄,一瞬赞赏,可想着妻子到底是因她而死,心中又恨了起来。
所以一定要有人为她陪葬!
“本侯答应你,你若死了,本侯绝不会再追究你的过失,并且我可以容你死得体面,方法你定,但明日朝阳升起时,你必须死。你一死,你爹就能出来了。”
云照知道没有跟他谈条件的价码,就算她先要求放过她的父亲,那在她死后,他要是气愤难消,还是能轻易将她爹抓进去。
“希望侯爷一言九鼎,不要食言。”云照知道自己威胁不了他,只能说道,“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定北侯轻笑,忽然外面雪中剪影,一人快步进来。一身灰色披风落满白雪,身形一定,肩上雪已落地,是个面容俊气的年轻人。
云照见了他甚是诧异,他怎么来了?
他定是不知道自己来这的,那就是说,他本来就打算来这,只是恰好碰见了?
陆无声拱手作揖,目不斜视,可身体已站在她斜上方,恰好挡住定北侯那充满恨意的双目:“晚辈见过定北侯。”
定北侯打量他两眼,说道:“原来是陆将军家的公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陆无声说道:“我去了一趟府衙大牢,听云叔叔说云云来了这,所以晚辈也过来看看。”
定北侯神情微顿:“云云?你与她相识?”
陆无声轻轻点头:“非但相识,而且还打算年后定亲。”
云照微微睁大了眼,抬头看去,他侧颜俊朗认真,也不偏头看他。忽然明白过来他这是要救自己,还有救她爹。
可就算真的救下了云家,陆家跟定北侯的梁子也是结定了,他不会不知道其中后果,可他还是来了。
她方才决意赴死的时候,甚至没有想到陆无声。这十年来她已经习惯不再倚靠他,如今他站在她面前,为她挡去凌厉冷箭时,她的心又一瞬间怦然急跳。
消失已久的爱慕之心,在这一刻,回来了。
定北侯面色已变,几乎是咬牙:“陆公子,你要想清楚后果。你今日认下这门亲,便是得罪我定北侯!我定北侯虽然权势不如你父亲,可也是根利刺,你确定要为一个卑贱商户来开罪本侯?”
他的声音压着满满怒意,连云照都感觉出来了。她下意识上前一步,紧紧捉住陆无声的衣袖,与他并肩而站,凝神盯着定北侯。
身旁人紧挨着自己,许是她在寒风中站得太久,此时贴身靠近,陆无声都没有感觉到她的暖意,反而是扑来一阵凉意,他几乎忍不住要将披风解下,给她披上。
“这门亲事,在多年前,我父亲便同意了,只是她明年才及笄,所以等了这么久。”陆无声声音客气,与定北侯的腔调截然相反,“希望定北侯给我父亲一个面子,放过我未婚妻一家。她是无心之失,并非有意为之,还望定北侯能原谅。”
定北侯顿时冷笑:“你分明是在逼迫本侯。”他目光灼灼,诸多思量下,终究还是说道,“滚!”
“多谢。”陆无声握了云照的手,便带她离去。
云照还不敢相信云家竟逃过了这一劫,直到出了侯府,背后大门被狠狠关上,撞出巨大声响。她才将手从他手里抽出,拍了拍脸颊,是真的!
“为什么不来找我,你宁可死,也不来找我?”
陆无声的声调不同方才平静,此时才有了波澜。云照微顿,坦诚道:“我忘了。”
云照没有办法跟他解释这件事,他不知道,他们已经整整分开了十年呀。她低头不语,一会才道:“谢谢。”
“你不要跟我道谢。”陆无声神情默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跟她生疏到这种地步,“云云,我跟南宫姑娘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你信我,不要再对我这样生疏。”
陆无声微觉意外,性子犟得不行的她,完全变了模样。他说道:“我也跟你一起去。”
云照没有抗拒,有他在身边,着实安心。
侯府门前石阶长而宽,两人并肩下来,相互无言,天地间唯有风雪呼啸,缭乱人心。
那白茫茫雪中,一个身形瘦小的姑娘踉踉跄跄跑来,几乎是跑几步就摔一跤。似乎是看见了要见的人,又加快了步子,快到云照近处,再次重重跌倒,终于是哭出声来。
云照讶异看她:“喜鹊?”
云照心头一沉,只听喜鹊大声哭道:“老太太没了!她留了遗书,说给侯夫人陪葬,求定北侯放过老爷!”
☆、第四章
第四章
云老爷被放出大牢,刚进家门就听说母亲自缢身亡,悲痛得立刻晕死过去。程大夫为他掐了好几次人中,他才苏醒过来。一醒,便大哭,待听了缘由后,更是悲恸,觉得自己害死了母亲罪不可恕。
云照也一直跪在祖母尸身旁,任谁都扶不起来。云夫人在一旁直抹泪,不知为何她出门半日,家中却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往日笑语不停的云家,此时却被阴影笼罩,只闻哭声,不见人笑。
云照已经哭不出来,两眼哭得赤红,怔怔看着祖母。
祖母一心向佛,待人和善,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每每有灾民进京,她都要唤管家开粮仓派给灾民米粮。虽然云家的家底在京师来说并不算丰厚,但每次行善,都能看见他们云家人的身影,只因祖母心善。
所以云照不明白,为什么她回来了,却害得祖母丢了性命。
哭了一晚的她已经哭不出来,两眼红肿如核桃,怔怔跪着,脑子嗡嗡作响。
云家大宅哭声不止,满布阴云,里面的悲怆连站在门外的陆无声都感觉到了。
下人见他一直站在大门一侧,不进去,又不走,脚下的雪都要堆到半腿高了,禁不住说道:“少爷,我们回去吧,您在这,云姑娘也不知道呀。”
陆无声没吭声,只是眉眼微动,面色冷峻,下人不敢说话了。
他倒是想进去,可他能以什么身份进去?但他又想,或许云照会出来散散心,那等她出来,让她一眼就能看见自己,或许多少会有些安慰?
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走。
云照不知道陆无声在外面,就算知道,她也提不起精神去见他。
——明早还要继续操持老太太的丧事。
云夫人将这话咽回肚子里,但云照也听出来了。她看着原本该是祖母坐的此时却空荡荡的位置,眼泪差点又涌了出来。她点了点头,起身回房。
经过的院落冷冷清清,冷风灌入无壁遮掩的廊道,冷得人心无热意。
云照进了屋里,忘了洗漱,径直躺下。下人见状,将暖炉烧好,就都退了出去。
过了半晌,觉察到不舒服,云照才醒来,方才竟睡着了,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她默默起身,准备除去外衫,太过厚实,像将被子穿在了身上。
“姑娘。”
像是听见房中动静,几乎是在她起身之际,外头就传来下人的声音。
“什么事?”
嗓音已是沙哑,云照下床去斟了杯茶,刚喝一口,就听见下人小心低声地说道:“陆家公子在大门外守了半日,我们去请他进来,他却说不用,还让我们不要告诉您。”
此时听见陆无声的名字,云照蓦地想到他死去那日的情景。
那日她正在和掌柜们对账,突闻噩耗,她无动于衷。等对完了账出来,走着走着,便觉面颊冰凉,抬手一摸,手上已沾了泪。
原来她还是很喜欢陆无声的,哪怕是十年未见,也还是喜欢他。
想到祖母、想到陆无声,白日干涸了的泪,又忽然涌出。她低头抹了泪,提步往外走。
——她想见他。
入夜,寒风肆虐八方,席卷这晦暗天地仅剩的温度。在外面久站的陆无声已觉脚底寒凉,身体更觉冰凉。云家大宅也已经冷清下来,他拍去肩上落雪,打算回去,明日再来。
忽然那寂静大宅传来轻微脚步声,他侧耳倾听,脚步很轻,很快,也很熟悉。那声音声声入耳,步步叩入他心底。
大门一开,他就随着开门声响唤道:“云云。”
云照微怔,没有走下台阶。她总觉得按照如今的进程,他终有一日也会死。所以每靠近他一步,就如同在她的心口上扎一把刀。
既要别离,何必相守。
陆无声见她怔然不语,正要上去,就见她双目一瞪,几乎是喝声:“别过来!”
他愣了愣,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又厌恶自己。
云照觉得自己来见他,简直是疯了!她猛地转身,往回跑去。
从今日起,就彻底忘了他,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如此一来,日后就不会难受了。
可跑得越快,她就越是心虚。灯火不明,脚步急切,一个踉跄,脚下急滑,冲劲将她整个人都掷在地上,跌进雪地里。她勉力撑手起来,却觉心口疼痛,痛得不同寻常。
她似想起了什么,伸手抓住脖子上的红绳,慢慢提起。夜明珠也随之露了真颜,如雪透亮。
这夜明珠不大,并不算珍贵。那时他在手中把玩,她看着喜欢,他便送给了她。她如获至宝,寻了工匠将它扣入红绳中,一直不曾取下来,哪怕她最气恼他的时候,哪怕是十年后。
她想将珠子扔了,可此时珠子光泽竟亮如灯火,渐渐由黄至白,直至变得刺眼。她惊愕看着,一时忘了膝头疼痛。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白光。
她心头猛地咯噔一声,就在似要解开谜团之际,突然夜明珠散发万丈光芒,照得夜如白昼。
&&&&&
“姑娘?姑娘?您可是醒了,可要添些炭火?”
喜鹊的声音当真像喜鹊,叽叽喳喳的,一直钻入她的耳朵里,挠得有些痒。
云照翻了个身,觉察到身上温暖,探手一摸,就摸到了柔软被褥,舒服极了。她呢喃一声,忽然觉得不对劲,蓦地坐起身,身上被褥悄然落地。
她诧异地看看左右,这分明是自己的床。抬头往外看去,月光稀薄,但也能看得出这就是她的闺房。
难道她刚才做梦了?
她并没有回到十年前吧。
云照一瞬欢喜,那祖母也没有死呀!她立刻俯身去找自己的鞋,恨不得现在就跑到祖母的房中见见她,再跟她说说方才她做的诡异的梦。
手指传来轻微触感,正是鞋子。她拾起便要穿在脚上,片刻手指就僵住了。
鞋子从手中剥离,掉落地面,叩出两声闷响。云照抬手颤颤摸向自己的脸,软而圆润,并不是成年后的她。
原来方才才是做梦。
云照神情失落,呆坐在床边,怔怔看着地上翻转的鞋子。视线微微收回,便看见她的脚了,白净而又细嫩,是少女的脚。
她往后倒身躺下,心情如坠地狱,瞬间没了气力。
“姑娘?姑娘?”许是不见回应,门外人嘀咕道,“估摸又是在说梦话。”
声音很轻,但云照还是听得一清二楚。她缓缓睁开眼,白日的时候喜鹊哭成泪人,嗓子都哭哑了,可这会听来,却如往常清脆俏皮。
她慢慢坐起身,连鞋也不穿,动作突然快了起来,几乎是刹那就跑到门口,一把将门打开,着实将守门的下人吓着。
喜鹊自小就跟在她身边,少了几分主仆间的拘谨,这会不由嗔道:“小姐呀,您总这样毛毛躁躁的,夫人又该说您了。哎呀!竟然连鞋都没穿。”
她脸色一变,半推半劝送她回屋,急忙找了条毯子给她裹上脚。
云照看着未穿丧服的她,又瞧瞧外头廊道,并没有挂上丧事白绸。她愣了片刻,抓了喜鹊的肩头就问:“我几岁?”
喜鹊哭笑不得,见她认真,才答道:“您十四啦!再过一个月就及笄了,可以梳漂亮的发髻了。”
云照咋舌:“那、那今日是几月几日?”
喜鹊觉得等会她该去请程大夫过来,给她看看。不对,程大夫有事出门,不在大宅。她回了神道:“已过了子时,今日便是腊月初八了。”
话落,她便瞧见自家姑娘神情怔然,像是受了巨大冲击,完全没了魂般。她这才觉得她当真不对劲,要起身去告诉夫人。谁想突然听见她朗声大笑,是发自肺腑的哈哈大笑,从未听过她这种笑声直接将喜鹊吓懵了。
“姑娘,您别吓我。”
这个时候祖母没有死,他们也没有得罪定北侯,一切的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原来这两次她都不是重生在十年前,而是回到了十年前。
那如今的她,如同神灵附体,知道了许多人不知道的事。
喜鹊颤颤地看着还在笑的自家姑娘,真觉得她该找的不是神医,而是道士!
“喜鹊,你去一趟厨房。”
喜鹊回神:“啊?哦哦,姑娘您饿了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想起这既然是贺年文,那就得喜气洋洋的,这样吧,元旦之前摁爪的,都送红包同乐。因为数量众多怕弄混,所以作者会在元旦那天一起送出小红包,比如章章都摁爪的,就是章章都有;摁爪五章的,就有五个,依次计算。打什么分都可以,就是要记得登陆哈。
☆、第五章
第五章
腊八粥熬得很烂,香甜无比,入口即化,云家老太太喝了两碗,称赞不已:“老了,牙口不好,这粥熬得烂,甚好。”
云夫人笑道:“听说是云儿特地吩咐厨子煮烂些的。”
云老爷皱眉:“倒是奇怪,你怎么管起厨房的事来了。”
喜得一夜未眠的云照现在却仍是神采飞扬,禁不住笑得神秘莫测:“怕厨子没煮烂,硌了牙。”
云老爷瞧她一眼,不知道女儿怎么这样神秘。
云照心情颇好,一口气吃了三碗,等起身时才觉饱腹,便准备去外头散步,还有找陆无声。
既然一切都能重来,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云儿。”云老太太唤住她,说道,“今日看着天气不错,等会你陪奶奶去万山寺上香吧。”
云照微顿,她昨夜努力回想当年的腊月初八所发生的事,免得重来一遍又将一手好牌打烂。但毕竟离得太久远,不太记得当日家中有何事发生。按她第一日出现的事来看,祖母是一定会被杏仁硌伤牙的。
云照心中已摆了摆手,这能有什么事,不就是上香么,便欣然答应,商定了半个时辰后回来,这才出门去找陆无声。
若说“前几日”去见他,云照还觉得别扭犹豫,如今不会了。她只怕自己突然大大方方出现在他面前,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妖怪附体,不生他的气,还要和他和好,真是亲近他。
快到陆家大宅,云照的手心竟渗出点点细汗。到了巷子口,她探头瞧去,掐算了下时辰,他约莫快要出门了。她倚靠青墙,等着他出来。一会她要跳到车前,不管他如何诧异,她都要将他拉下车,表明心意。
“云姑娘?”
云照偏头一瞧,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已在半丈外,脸上满是意外,像是对她的到来十分惊奇。
她当然知道他在惊奇什么。
“宋公子。”
“是,我在等他。”
她语气坦然,更让宋有成奇怪,连连将她打量了好几眼:“你前几日还跟他说要恩断义绝,你难道忘了他拥着别家姑娘游玩的事了?”
云照没忘,她恼陆无声,不愿再见他,不就是因为那日看见他拥着一个娇媚姑娘同行。那时她还觉得他定是有什么缘故,前去问他,他却不在家中,便去信一封约见。谁想他回信说不见,转眼又让她瞧见他和别家姑娘走在一起。这才气得她此生都不想见他,甚至憎恨他。
但照“前几日”来看,陆无声哪里是那种寡情人,这当中,定是有误会。所以她愿意听他解释,于是今日便来了。
谁想刚到这,就碰见了宋有成,陆无声的同窗好友,更是那日为她送信并带来回信的人。
宋有成说道:“陆兄今日不在,我刚去过,他恰好外出了。”
宋有成笑笑:“本来走开了,可瞧见你往这走,就跟了过来。对了,今日日光正好,又逢百宝楼添了新菜品,不如去品尝品尝,我可没忘记,品茗佳肴可是你的兴致之一。”
云照一时对他“阻挠”她和陆无声见面颇为好奇,也不去找陆无声了,时日悠长,她也不必急于一时。
她刚和宋有成离开,陆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面容俊秀的十七八岁的男子。
一个小厮随后从里头跑出,往左右瞧了瞧,回头说道:“少爷,马车还没来,我去马厩催催,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陆无声负手而立,目光往对面巷子那看去。
果然还是不见她的踪影,那个平日总来趴墙的小姑娘。
日光明媚,寒风轻扫,照得在地上的人影摇曳,摇出几分萧瑟来。
“公子,马车来了。”
陆无声回了神,点头:“去万山寺,见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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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连百宝楼送的甜点,都是几种谷物豆类所制。云照尝了两块,果真是百年老店,做的新品从不会让人失望。
“我就知道你喜欢吃这些,吃多一些。”宋有成提筷为她碗里又添一块,才道,“所以我常去各家酒楼,看看有没有什么新菜品。”
“难怪隔三差五你就寻了我和陆无声去。”云照吃了一口,满嘴清甜。等他为自己斟茶时,她才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宋有成这话听起来就不对。
她抬眼看了看他,只见对面男子目光殷切,含着莫名炽热,看得她心中灯火“呼”地一亮,喉咙糕点立刻有些难咽了。她怎么就这么傻,这宋有成分明是喜欢她!
他是陆无声的同窗,算起来跟她相识也有八年光景。出门同游,夏日为她带伞冬日便带小暖炉,哪里有了新菜肴,总是立刻前来告诉她。去了远处游学,也会带些当地好玩的东西给她。
她一直当他是兄长来尊敬,也一直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妹妹亦或好友。可如今她已非小姑娘,这种眼神一眼就被她看穿了。
想到默默承了他这么多年的好,云照心中百感交集,喉中糕点,真要咽不下去了。
宋有成见她面色不对,轻声:“怎么了,云姑娘。”
“没什么。”云照深知不能跟他有纠缠,她想嫁给陆无声,那就不能跟他的同窗好友走太近,否则像什么话?她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口,说道,“我还得陪我奶奶去庙里烧香,我先走了。”
宋有成当即说道:“可你还没有品尝菜肴。”
“不吃了。”云照要走,余光见他神色落寞,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一走就如同避开他,犹如藕断丝连,倒不如一刀斩断,让他不再有念想。
宋有成见她又坐下,便又高兴起来。一张并不算俊气的脸光彩耀人,轻易就被她撩拨了心绪。看得云照更是下定决定:“宋公子,其实我不是要和我奶奶去寺庙,而是想去找陆无声。”
“这其中定有误会。”云照说道,“所以我打算去找他当面问清楚。”
宋有成忽然面有嫌恶:“可是他不是回了信与你,说不喜胡搅蛮缠的你,要与你断交?你今日还去找他,这是将自己作践到了什么地步?”
“有些事我不便和你说,但我相信他,一定是有误会。”云照见时辰不早,要陪祖母去万山寺了,便起身告辞。离别之际,只见宋有成脸色阴沉,又颇无奈,心有愧疚,只怪她一直没发现他喜欢他,没有及早断了他的念想。
谁让她这么多年来,眼里只有陆无声一人,让她看不见别人的好。
从酒楼出来,她看看时辰,来不及去找他了,而且她也不知道他今天出门是去哪里,还是先回家,陪祖母去万山寺吧。等拜完了佛祖,再下山寻他。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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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万山寺在皇城四里外的高山上,山高百丈,寺庙在半山,终年白雾云绕,似有神明庇佑。又因在这里所求灵验,所以香火常年鼎盛,烟火可与山间白雾比拟。
云照不爱爬山,总觉得累得很。以前爬过一回,登顶尖峰,放眼山峦,见了朝阳,心里却全无波澜,只觉四肢疲累,想到下山的路就全无兴致观赏,唯有懊恼。
至此以后,她再不去爬什么高山,陶冶什么情操。
爬到一半她便喊累,后悔来了这。可云老太太精神抖擞,又觉来拜佛当然得携诚心前来,并不喊停。见她实在累得不行,才道:“你走慢些,不耽误事。”
云照真想就这么滚下山回家得了,可祖母一说,又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只好带着喜鹊眼巴巴看着他们一行人先走,自己再像牛那样慢吞吞上去。
走了十余阶梯,云照趁喘气之际,想起一事来,说道:“喜鹊,以后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可以将我的事告诉任何人,就算是我的祖母、我的爹娘,都不行,听见了么?”
喜鹊不知为何她突然提这事,惊得捂了嘴道:“姑娘,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过您的事,也不敢提,是不是谁嘴碎,说我外传了您什么事?”
云照看她一眼,如果不是她嘴快,那“上辈子”她的祖母也不会自缢身亡,迫使她不得不重走一遍腊月初八。虽说她是无心之过,但为了避免日后再发生这种事,她还是要交代一句。
她不知道自己能回去几次,但既已发现羊圈破损,那及早修补,才不至于再发生类似的事。
“没人嘴碎,你记住就好。”
喜鹊心有怀疑,但还是认真应声。
云照交代了这句,才觉浮沉几日的心稍稍安定下来,继续提裙往上走去,只是步伐依旧缓慢。
“姑娘。”喜鹊抬头往上面抬了抬下巴,“那位是陆家公子吧,我们走慢一些,免得碰面。”
她一心为了她着想,谁想云照瞧见陆无声,两眼一亮,原本慢如爬虫的速度突然就快如飞鸟,一步两个阶梯往上跨,看得喜鹊差点没晕过去,跟在后头又羞又急:“姑娘!姑娘!小碎步,小碎步呀!”
可云照哪里听得见,疾奔而上。
陆无声步伐不快,刚跟云老太太打过招呼,深知云照不喜登山,所以也没想她会来。这会听见脚步声,熟于耳中,心头一动,转身看去,就见她提裙疾走,动作快得像乘云前行。
多日不见,她还是一如既往有神采。他不由摸摸自己的脸,瘦了。
没心没肺的丫头,十年情分,说断就断,说放下就放下,说高兴就高兴,连个伤心难过的过渡也没有。
他没有挪步,就挡在中间瞧她,她要是不看路,就得撞着他。那他至少就有理由跟她说几句话了,不过估摸她开口就会骂人,骂他太瘦了一身骨头硌疼了她。
她可不就是这么任性无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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