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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寒空敛红袖.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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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寒空敛红袖(女尊)》作者:和色生香
灭华烛兮弄晓月(一)
绿觞宫中不过午时,已是四帐低垂。
鎏金的大圆顶上以翡翠玉石嵌出幅幅描绘男女□姿势的图案,其中细微之处精妙动人,站在下面的人只需稍一抬头就可以看到这令人脸红心跳的图景。只是目下侍立在殿中的女侍们,却无一人对这些有丝毫反应,都如木塑泥雕般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燕好的□声音不停地从被这些女侍围在中间的玄色大床上传出,她们却仍是木立着,仿佛这些声音都不存在似的。
过了约摸一盏茶时分,大床四边垂下的纱帐终于被人掀了开来,只见一个女子不着寸缕地下了床,大刺刺地往中间一站。
马上有女侍迎上去伺候她穿衣,又有泡上香茶、送来精致点心的,不一而足,较之刚才的木然,全是另一番的伶俐。
那女子也是被伺候惯了的,对女侍们这些举动不过轻轻扬眉,任她们替自己整理好衣冠后手里拿了茶漱过口,便施施然从台阶上走下。
方才只有衣物摩擦声的大殿,终于在女子长长衣摆逶迤拖下最后一级台阶时,从正中的大床里传出一声被刻意压低的呻吟。
女子连眼皮都不曾动一下,继续举步往前。
女子只是抬眼淡淡看了看她,那女侍却觉如遭电极,剩下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一切按从前办。”女子只是看似随意地说了一句,那两名女侍均是眼皮一跳,想要开口说什么最后却还是服从地垂下头去。
女子轻轻抚平纱衣上的一处小小褶皱,便不再停留,举步往前。
沒有人看到,她在转过身后,轻轻舒出的一口气。
没办法,只要是人,就不会不在发现自己好好的一觉醒来之后居然不但置身在另一个空间不说,还正压在另外一个男人身上运动这种事之后还能保证绝对意义上的冷静。
本能地选择了最能保护现在自己的方法,于是她决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如她方才平静无波的表现。
缓缓前行的女子步子突然顿住。
身后的女侍心中都是一凛。
女子轻柔地捋顺腰间系着墨玉的穗子后,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
“本座要去何处?”从刚才女侍们对她的称呼,她大抵推断出自己目前该如何自称。
没想到那些女侍在她面前刷拉拉地跪了一地,有的竟伏地发起抖来,齐声说:“宫主恕罪!”
“罪?你们何罪之有?”她是真的不知道。
女子螓首微侧,目光所过之处早有人端上来一把镶嵌着各色云母曜石的沉香木大椅,端端正正放好了紫府绸的垫子,片刻后她才悠然坐下,吐出一个字:“宣。”
下面的一群女侍如蒙大赦,一个急急起身出门,另几个竟占住了玄色大床的四角,合力把它抬出了宫门,不过片刻,宫中的淫靡气息被一扫而空,再看圆顶上的图案,也不知何时变成了欢喜佛宝相庄严,拈花而坐的样子,不复方才的春情融融。
出去找人的女侍很快回转,身后跟了个穿着翠绿衫子的少女,看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长眉秀颊,出落得也是清秀可人。她一到女子面前就一跪到地,道:“属下来迟,请宫主恕罪!”
“呵。”女子修长的手指在扶手上轻叩,“为何你们,都觉得自己有罪呢?”
明明是平淡至极的语气,在下面的人耳中听来,全是另一番的恐怖,连抬眼看她都是不敢。
“这种事情,本座需要知道么?”女子勾唇浅笑,目光中的冰冷却是丝毫不敛。
没想到她话音一落,以翠衫少女为首,下面的女侍们又是跪拜起来,齐声贺道:“恭喜宫主神功大成!”
她怀疑的目光不过一转,那翠衫少女便上到近前禀道:“宫主是否不记得从前过往种种了?”
女子看她们刚才一番做作,知道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便点头算是承认。
“宫主已练成了浣雪神功的最高一层,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看来是错不了的了。”翠衫女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竟似忘记了刚才对宫主的那般畏惧,盯着她说道。
不等女子发问,翠衫少女又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册,双手奉上,续道:“宫主在练此神功之前,已虑到会如此,早就备下此物,存于属下处,内中所有皆为宫主亲自手书,上面施加的禁制只有宫主自己的元功才能打开。只要宫主阅完此卷,便会明白一切。”
女子接过小册,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只笑这瑾护法真是好说辞,要不是她对一夜之前自己还在自己那套六十坪的小套房里睡觉的记忆是如此清晰,说不定还真会相信了她的这般说法。不过,她终究还是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也不必再为如何才能完美扮演另外一个人而不被发现而担心了。
见她接了册子,女侍们均知她需要独处的时间,便陆续退了下去。
偌大的宫殿中,一时间只剩下了女子一人。
……
原来“她”叫做苏薄红,正是这个绿觞宫的第二十三任宫主,不过细究起来,成为宫主的手段却不甚光明。
原来那个苏宫主显然对这一点也毫无隐晦,册子里一笔潇洒的行楷记得清清楚楚,她是以武力夺了前任宫主的宫主之位的,不过原因来的十分光明正大,因为前任宫主居然是个男人,扮作女人僭居宫主之位,所以作为宫主势力仅次于宫主的苏薄红,起来讨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至于为什么是男人就不行,却是因为这个叫做“洛”的国家,居然是以女人为尊的,社会制度基本等同于她原来世界的封建社会然后再把男女地位颠倒过来。自然,在这样的社会里,前任宫主冒充女人抛头露面不说,还统率了一干女性部署,在世人眼中必然是容不得的。所以苏薄红的篡位行动非但没有受到非议而且还被认为是替天行道的大善事。
另一方面,苏薄红也不仅仅是绿觞宫的宫主而已。她真实的出身,是有名的商贾之家苏家,但是苏薄红对自己的身世向来隐瞒的很好,就算是在绿觞宫中也只有几个身居高位的长老护法才知道。作为苏家第三代的独女,苏薄红本该在家经商继承家业,却因从小身体身弱拜了绿觞宫第二十一代宫主为师之后对江湖的事生出了无限兴趣,家人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做了宫主,用她答应一年回去几次的条件作为交换。
除却这些有关苏薄红身世以及身边人际关系、社会状况的记叙,从前的“苏宫主”还体贴地在小册的最后附上了与浣雪功相辅相成的招式秘笈,本该是为自己神功大成后准备的东西,现在倒是便宜了她,也是这位“苏宫主”福薄了。
苏薄红半闭着眼睛,看似悠然地抬头看着鎏金的圆顶,脑中如同放映般将小册上记载的东西一一回顾了一遍,最后又核对无误之后,便在手边的琉璃灯上将它引燃。
小册上燃着的跳跃火光映在苏薄红的眼中,更增其目中变幻的神采,然这一丝异色,最终随着火焰的熄灭而隐入了幽深的黑之中。
苏薄红望着案上一堆深色的灰烬,知道那人的过去已如同那本小册一样,成为了灰,而代替她在这陌生王朝生活下去的自己,才是唯一的那个“苏薄红”。
灭华烛兮弄晓月(二)
自从确认了自己在洛王朝和绿觞宫的处境无碍后,苏薄红好好沐浴了一番,又睡了个久违多年的大觉,是以次日起身的时候,已近黄昏时分。
她才梳妆完毕出了殿门,便有十个女侍迎了上来,奉上银盘、玉盏、胰子一应诸物供她净手,苏薄红刚才在殿内已洗过了一次,心里暗笑这些繁复手段,却也按序用了,最后在一块白绸帕子上拭干。
“宫主。”她一步还不曾踏出,后面的女侍就叫住了她。
“什么事?”苏薄红顿下脚步,却不回头,问道。
“申时梆子已打过了,宫主今日要摆晚膳在哪一房?还是去元房练功?”女侍虽知苏薄红看她不见,还是微微躬身,恭恭敬敬地答道。
苏薄红面上半点不露,在心里却早就笑翻了天,只道这苏宫主的生活还真是与皇帝一般无二。
那女侍得了令,连忙退下吩咐准备去了,苏薄红看着离正式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便信步在绿觞宫大得不可思议的园子里走了走,见有条曲径蜿蜒不知通向何方,边上一道清溪绕着,两边尽是碧桃花树,正当时节,已是繁花满枝,花瓣厚厚地落了一地,与自己往日所见全是另一般景致,倒也可喜。当下便叫人在树下清出一块空地,搬了张花梨大躺椅,一张青玉小几来,闲卧时许,又喝了几杯绿觞宫自酿的青梅酒,及至女侍布置好一切来通报时,却已是酉时时分。
女侍看苏薄红一身细绸罩衣有几处已被睡皱了,她也是平日里伺候惯了的,也知道这宫主虽然因练功失忆,但看来性子却不曾大变,早就趁她回自己的大殿,拿出一套紫纻丝的给她换了,连腰上的绦子也一并替了,这才引她向兰房去。
兰房里伺候的侍宠名叫掌珠的,得了宫主要来的传令,早早就将自己全身上下洗浴得干干净净,换了一身新衣,又吩咐下人按苏薄红的喜好布下了一桌子菜,正自倚门盼望,等见女侍远远地引着苏薄红往这边来了,又匆匆忙忙拿出菱花镜将一应妆容衣饰又整饬了一遍,对镜勾了个惑人的笑,这才缓步迎了上去。
苏薄红心里倒是无可不可,她在原先的世界里见多了男人左拥右抱,三妻四妾,更遑论那些权势在手的后宫三千,如今落在了这个奇异的异界,她便觉得即使入乡随俗也无伤大雅。于是她眼见掌珠放软了身子往她身上靠过来,就顺手搂他入怀,正要感受一下抱男人的感受,不料却只觉一阵浓香扑鼻而来,呛得她几乎咳嗽起来,再仔细看去,面前这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目之间虽也长得算得上清秀,动作之处的三分媚态亦甚是媚人,只是他偏偏浓妆艳抹,红的白的涂了一脸,身上也不知熏了什么,浓烈的香风阵阵,让苏薄红对他实在无法生出好感。顿时间,她初入异界的兴奋被浇熄了一半,要是这里的男人都是这般脂香粉腻的,自己难道最终会去喜欢女人不成。
掌珠见宫主不如从前那般冷漠无情,心里更是松动起来,连忙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伺候,引苏薄红入座后又是夹菜又是劝酒,语气间更是柔得要滴出水来似的。苏薄红心里老大没趣,不过也不曾迁怒到他身上,略动了动筷子,正想找个由头离开,却觉自己的大腿上贴上来热热软软的一物,再往身边看去,掌珠那抹着厚厚一层白粉的脸上竟硬生生透出两朵红云,一手不知何时伸到了桌下正抚上她的腿。
本来对他人的身体接触就有些敏感的苏薄红,想也不想就伸手一挡,挡开了掌珠顺势贴过来的香软身子,又将他的手从自己腿上拿开,一言不发便起了身。
掌珠见她如此,只道今日自己又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宫主,照她从前的脾气,自是有一万种法子折磨自己,片刻间眸中就泛起了一层水光。
这好端端不知为何就珠泪欲坠的男人看得苏薄红心里发毛,当下也不想在这兰房里多留,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完全不管门里的男人犹自跪在地上开始抽泣。
走到兰房门口,想是伺候的女侍们也不曾料到她今次会这么快就出来,不曾出来相迎,正中了苏薄红的下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幻想已经破灭,那至少这没有任何人工干扰的天和一派清澄的月起码还是能够被现在的自己欣赏的。
她本来心中计议已定去日前去过的那园子里赏月,走了几步却听见了两个女子的窃窃私语声。
苏薄红此时自然不知道这是因为她身上的浣雪功大成,五识都已变得比一般人灵敏的原因,只道附近有人正在说什么体己话,却也不便打断,停下了脚步,本着另一个世界的女人天性开始侧耳细听。
“噤声!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今日在正殿上,宫主连正眼也不曾看他一眼就派人送了下来,眼看是连他最后一点好处也不放在眼内的了,此时谁还会去管他,你若不想被护法责骂,便只装作不知就是。”年长些的声音截断了她的话,道。
“妹妹你几时学的跟男儿家一般优柔!我们宫主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莫道他只是个失势的前任宫主,就算他是现在的宫主,这些事还是轮不到我们做属下的来管!”
苏薄红在一旁听了半晌,对他们所说之人已略有了个头绪,当下毫无听壁角的负罪感地起身,转了个方向随便抓了个粗使的小侍打听了地方,抱着打发时间的心情慢慢行去。
连苏薄红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她心中不知何时已起了一丝微小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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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房中此时已是灯火全熄,林星衍自是用不上烛火的,玉房常年住的都是不得宠的侍宠,更兼他的身份敏感,不会有敢挑战苏薄红权威的人擅自出入,所以从那日他被苏薄红命人从大殿中带离后,一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一时觉得有无数从前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向自己索命,一时又觉那可恶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温柔的笑容背后全是杀人不见血的狠毒,废了自己的武功,夺了自己的宫主之位,把自己囚禁起来终日供她淫乐,以至陷自己于这般不人不鬼的境地。
“睡觉还皱着眉头,在想什么呢。”突然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正自昏沉的林星衍心中一跳,来不及作出反应已被一只修长温热的手抚上了额头眉间,“原来还在发烧呢。”
林星衍只觉身子一轻,脑中一阵天旋地转,当下面色都青了,手紧紧攥住了胸前的衣服,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时间莫说出言反讥,就连动一动小指的力气也不得。
“还不想放弃么?”只听“叮”的一声响,林星衍只觉得右腕一阵剧痛,掌中的簪子应声落地,女子的声音不仅无情,且更多了三分讥诮,“看来本座还没有令你完全乖乖听话呢。”
说完,苏薄红指间弹出几道指风,点亮了室内唯一一盏油灯,伸手一捞就把林星衍消瘦的身子揽进怀里,另一手伸进了他身下的薄被之中,摸索片刻果然找到一物。
果然这林星衍身上只着了件薄薄的单衣,下面未穿亵裤,两股之间触手处生硬冰凉。苏薄红“嗤”地一笑,掀开被子移近油灯细看,却是一个粗如儿臂的玉势正贯在兰穴之中,上面斑斑驳驳地残留着些暗红血迹。
林星衍被她抱进怀里,□又被如此细察,饶是他不同一般男儿,当下也只觉得羞愤欲死,心道只要他还有一日能逃过此劫,必定要苏薄红十倍偿还。
“啧啧,怪不得病了。”偏偏此时苏薄红那讨厌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说着她就伸手握上那根玉势,也不急着拔出,拿在手里先是转了一圈,却似要将它送到更深处一般。
林星衍全身软弱无力,正伏在她胸前,被她这么一动,哪里受得了,只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淫声,连身子都抖了起来。
“不过开个玩笑。”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苏薄红就要将玉势更往前送的时候,那梗在体内的庞大异物突然被抽了出去,重又带破附近伤口,一发渗出血来。苏薄红手里拿着玉势到灯下赏玩了一番,却道这异界的玩意儿果然不同她以前所见,很是新奇,等她重又把注意力放回林星衍身上后,只见他还是如刚才被自己放下般折着身子伏在床上,身后不知道从哪里渗出来的血染红了衣被,不由眉头一皱,又走回床前,片刻明白了为何,却是勾唇一笑,两指搭上他的颈脉,觉得跳动虽微弱却还不至停止,竟也不顾血污,伸手将人抱了起来,往外走去。
灭华烛兮弄晓月(三)
林星衍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待自死一般的昏沉黑暗中醒来时,飘入鼻间的一丝异香令他心中一凛,挣扎着撑起身子伸手至左侧七寸处,触手处却还是那高三尺宽一尺三分的花架子,上面官窑的花墫子也还在,这才略宽了宽心,知道自己还在月房之中。偏这一颗心才落下一半,关于昨夜的记忆一下子又涌了上来,林星衍只道既然自己此时还在月房,那昨夜只怕竟是自己一个荒唐可笑的梦境而已,苏薄红是何等人,她又怎会踏足这里半步。当下不知为何,却又觉心头不知从何而起的一丝酸涩缠绕,本该对一切痛苦都麻木的身体,也随之隐隐作痛起来。
如同要让自己忘记这无计可消除的别样苦楚一般,林星衍的手无意识地按上自己的伤口,几个月来已蓄得如寻常男子般细长尖锐的指甲嵌进肉里,只有这样的刺痛,才能让他忘记刚才他是如何忘记了苏薄红对他所做的一切,转而可耻地渴望着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动作之间,伤处传来的浅淡清凉香气令林星衍本已逐渐平定下的心一时间又起波澜,再次确认后终于明白原来初醒时的那一阵香味并非自己的错觉,他一身的伤口不知何时已被人仔细处理上药,深埋在体内折磨人的东西似乎也被取走了。
能在宫中做这样的事的,除了苏薄红,别无他人。
林星衍只是苦笑,那人明明恨他夺她的宫主之位,恨他以男子之身牡鸡司晨三年,将她踩在脚下,所以在夺位成功之后,更是废了他的武功将他囚禁在宫主,日日将他绑在宫中正殿当着一干旧部的面变着法子淫乐,所作所为无不唯恐不能将他置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境,昨晚之事若真的曾经发生,她冷嘲热讽的语气自己亦不是不知,然待他醒来却又发现这一切,这样的苏薄红,他实在是不明白。
他才扶着围栏掉过方向去,背后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股大力,此时林星衍内力全无更兼伤势沉重,行走已是十分困难,哪里还能与这女子蛮力相抗,手指再握围栏不住,身子就往地上摔去,重重倒在地上后,背后又被人狠狠踢踩了几下,陌生的女声中充满了扭曲的快意:“你当年在宫中大殿之上作威作福,可曾想到有今日?”
那人听他如此一说,却恼怒了起来,上前一手提着他披散在身后的如缎黑发,强迫他半抬起身子,“哼,好个没有错!日房小侍刘七,可是你下令杀的?!”
“他只能死。”虽然一字字答得极是辛苦,林星衍还是强撑着一口气说道,却别有淡漠的冷酷意味。
“莫要胡闹了,安霖。”熟悉的女声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响起,接着一股极强极霸气的内劲袭来,生生让那女子手里的短匕脱手。
“宫、宫主,属下该死!”一看清来人,方才行凶的女子安霖顾不上去拾被打落的匕首,连忙跪倒在地,脸上的血色都好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一般。
“属下不敢再行造次,宫主恕罪!”安霖连头也不敢抬,只唯唯应道。
“恩,记住便好。你先下去吧。”苏薄红神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安霖本也不敢再留,行过礼后转身就退下去了。
“星衍那,这安霖也是宫中的旧人了,你也该是识得的吧?”无视怀中人时断时续的微弱呼吸和不正常的苍白脸色,苏薄红一脸温柔地问道。
林星衍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自是不能开口答她,苏薄红倒是自若地续了下去:“当年你日房里的刘淇,却是她从小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呢。不过啊,竟在婚娶之前,被你收入了侍宠之列。星衍偏偏又薄待美人,不宠幸他也就罢了,最后还因为那些微不足道的通敌之事把他干净利落地杀了,若我是安霖,只怕也会不服呢。”
果然,自方才安霖甫一出现,将自己推倒的时候,这人就已在边上看着了,直到看完了整场戏,最后才好整以暇地慢慢站出来不冷不热地说这些陈年旧事。林星衍身体上痛楚难当,意识却意外地清晰,潜伏在身体里三年的不满和恨意在此时被她的三言两语勾起,一直苦苦压抑着的东西正一寸寸地从心底最深处的某个地方渗出。
苏薄红有些无奈地收紧手臂,防止他因为脱力而摔倒,嘴里说出的话却还是半点不曾留情:“所谓‘上位者无私情’,哼,真是可笑。真正的上位者,权势在手,富贵入眼,气上九霄凌云,即便有情,甚至多情,又有何碍?星衍,看来你还没有真正明白会被取代的原因。宫主之位,并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林星衍也不知将她这番话听进去多少,没有焦距的墨色双眸中一片无情无绪。
就连苏薄红自己,亦有些不明白为何会对这失势的前宫主说出这番话,实因这话出自内心,与她从前对林星衍所说句句暗藏敷衍机锋都是不同,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继续。
正巧苏薄红觉得身周空气一转,两道陌生的气息自身后传来,而那气息的主人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刻意地压抑着这浑厚的气息。
“出来吧。”会这样的,自然只能是绿觞宫中的高手了。
是以苏薄红语声刚落,便见两个女侍从她身后现身,行了礼后却垂首不发一言。
苏薄红一时间倒也不知道他们如此作为是何缘故,片刻后才发觉自己仍将林星衍揽在怀里,这对于认定林星衍只是宫主玩物之一的宫主下属们来说,不能不算是一个令人感到震惊的场面。
况且,林星衍从前在位之时,御下极严,宫中下属稍有错失便斩杀的情况时常发生,只怕其中有许多就如刘淇之于安霖一般的关系,待得林星衍被苏薄红夺位,又遭受了性奴一般的对待,谁都能轻易把他踩在脚下后,从前那些被他得罪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要回旧债的好机会。
但是当林星衍居然被苏薄红搂在怀中,态度暧昧时,那些找他算过账的人心中定是别有一番滋味了。
浅淡一笑,苏薄红心道现在还没必要让人窥见了她心中真实的想法,于是搂着林星衍的手一舒一带,先是将一个小瓶塞入他怀中,然后恰到好处的用力使他稳稳跌落在面前一个女侍的怀中。
那女侍猝不及防,手忙脚乱地接住了人,为难地偷眼向同伴望去,不知如何是好。
“是。”女侍虽则不愿,还是遵命将林星衍扶抱着,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苏薄红一句话叫住。
“你们来,是要跟本座说什么事?”
如梦初醒的二人这才反应过来事还没办完,连忙回道:“枫房和竹房的两位公子带了酒具琴笛,说是要与宫主一起赏花,宫主可要召他们进来?”
“呵。花色虽艳,自是比不上美人相伴,本座却也是个俗人。”眼波流转间,苏薄红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在脸色苍白的林星衍身上带过,最后才道,“叫他们来罢。”
林星衍被女侍粗鲁地扶着离开时,耳中最后传来的是叮咚的琴声、男子的柔软媚语声和女子开怀的笑声,心中不知为何,突地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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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苏薄红一直都很忙。
每日卯时晨起,梳洗毕后用过早饭就去元房练小册子上的武功,午时用了午饭后小憩,醒后便着人招了侍宠来作乐,或诗或酒或琴棋,却也甚是自得。只是到了晚间,女侍们问她去哪一房留夜时,得到的回答总是否定的。
譬如此日。
“宫主,今晚可要叫哪一房先备下?”女侍问得语气平板,显然也知道多半苏薄红会拒绝,不过例行公事而已。
苏薄红半个身子正倚在竹房的侍宠定春腿上,身上一件白色细纱绸衣已半落在肩头,锁骨微露,配上她略有些酡红的脸色,无不营造着一种淫靡气氛。
“可惜呢。”苏薄红却不答她,目中神光一凛,扫去了方才别样的慵懒之意,“今日不可。”
说话间,她已起身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披上女侍递过来的大氅,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定春被一个人留在了房里,只觉得刚才还春意盈盈的室内一时间变成了刺骨的寒冬,艳丽的少年不甘心地咬着下唇,然就算他再想,这女子亦只如风,并非能为人所羁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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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主,是往元房去么?”在前面引路的女侍小心翼翼地问,伺候苏薄红越久,就越觉得这个宫主性子狂放不羁,喜怒无常,刚才更是见她如此美人如玉柔情似水的状况下竟能在刹那间恢复令人恐惧的冷静,却连在她面前大声说话都不敢了。
“不。”从她手中抽出挑着琉璃灯的杆子,苏薄红的脸在不甚明亮的灯光映照下显得表情变幻不定,“本座独自走走。”
明舒照兮殊皎洁(一)
苏薄红独自一人慢慢行去,夜风凉凉地吹散了浅薄的酒意,等到脸上些微的红晕完全褪尽的时候,她便开始后悔自己今日的作为了。
终究还是来了。
玉房的房门大敞着,那盏昏暗的小油灯在风中明明灭灭,四下除了虫声风声,别无他响。苏薄红却不知为何步子一顿,在门口站住了。
手里的琉璃灯发出显然比油灯明亮许多的光芒,将玉房厅内物件照得清清楚楚。一张小桌,上面一套青瓷茶具,别无他物。
终于那盏小油灯激烈地跳动了一下后,熄灭了。
然此时玉房厅中正被琉璃灯照亮,它的熄灭竟不曾对光线有任何的改变。
苏薄红却是眉心一跳,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终于迈出步子。
内室之中仍是漆黑,细细的呼吸声在一片静寂中听来却有种惊心动魄的意味。
苏薄红仅是做如是想,完全没有若是此事真的发生,她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正是罪魁祸首、杀人元凶的觉悟。
或许是因为太过相似。
从前的自己,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所以与他一般,只能到了最糟糕的结局时,才知道自己犯下的错误。
偏偏这人就是想不通,难道他就如此坚定地认为,他曾经所作所为,全都问心无愧,绝无后悔么?所以他可以隐忍,可以接受苏宫主一切的虐待,在心里始终以为自己是忍辱负重,并无纤毫过错的人?
于是想要把他从自我牺牲的幻梦境界中拉出来,坠入跟自己一样的黑暗中。
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苏薄红伸手抚上了林星衍在暗色中莹然生光的玉色面颊,却觉触手处异样的灼热,与他安然躺着,并无一丝挣扎呻吟的平静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薄红伸手便抓住了他细瘦的腕脉,送过几缕内力探查后竟发现他身上的几个要穴都被人以重手法封住,但那封穴之人虽然手法高明,却似内力全无,是以被封的穴道此时已有了略被冲开的迹象。残存在林星衍体内的几丝平日里看起来微不足道的真气,不知受了什么驱使鼓动,一面不断冲击着被封的穴道,一面在心肺两经中乱冲乱撞。
若是放任他这样下去,最终定会陷入走火入魔之境。苏薄红扬眉,抓起林星衍的衣襟将他的身子半提了起来,解开了他被封的穴道后,再将自己的真力输送过去助他平复体内的躁动。
“谁伤了你?”觉察到林星衍呼吸的改变,知道他已然醒来,苏薄红日间的优雅从容难复,用几乎质问的语气问。
正想把充溢在口中的咸苦液体咽下,林星衍只觉身子被苏薄红毫不留情地重重扔回床上,然后拿一只素手便扣上了他的下巴,“浣雪功”霸道的内力透体而入,迫得他将含在嘴里的腥涩吐出。
虽然方才一口淤血吐出将胸间燥热降下几分,但是汹涌的药性片刻又席卷了全身,苏薄红仍扣在他下巴上的手不曾使力,些微的凉意透过来仿佛是全身上下唯一一处热可以得到平复的地方,这种近乎轻柔的触碰让他极为难耐,将她的话一字字听在耳内,竟无法张口答出一字,只因他自己知道,只要张口,说出来的定是不堪的祈求呻吟。
“哦,不答是么。”苏薄红显然早就将林星衍这般情状看在眼内,见他连颈项都一寸寸染上了红艳的色彩,笑意更深,“那还有个法子。你一定会喜欢的法子。”
林星衍早已无从思考她话中含义,胸前就连从前苏薄红都不曾触碰过的地方此时正被她含在口中,舔舐吸吮着。
酥麻的感觉一路传了上来,一波波地冲击着林星衍已然无法正常运转的大脑,本来在体内叫嚣着冲撞着的药力似乎也得到了发泄的出口,渐渐地,连身体的其他地方却如同也想要这般的触碰般,酥痒起来。
苏薄红本不待他回答,身上衫子已褪了一半,低头见他正大张着眼睛,如同往常一般没有焦距一片全然墨黑的眸子里,不知何时已经泛上了一层淡淡水色,使得它们仿佛又有了生命一般,更显光彩流转,魅惑异常。
林星衍的被她紧紧抱住,贴在一起的身子在苏薄红的带动下顺势翻了个个,瞬间交缠成了暧昧的欢合姿势。
强自压下的药力加上苏薄红刻意的挑拨完全占据了林星衍的思考,再也顾不得旁的什么,只想找到一个出口,发泄堆积在身体里的炽热。
于是再也无法抵抗这个正被他压在身下,肌肤微凉,衣衫半褪的女子。
苏薄红笑。
……
亦不知过了多久,苏薄红终于从重重情潮中脱身,暗沉如子夜的双眸对上身边因为发泄完了所有精力,正阖目而眠的男人的侧颜。
语声中犹有未褪的□,但女声在静寂无声的夜中响起,却别有一番冷漠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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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主。你要的东西属下已带来了。”瑾护法仍如往常般着了一身翠衫,带着些微稚气的娃娃脸严肃地绷着,向苏薄红报道,“解药世间仅得一份,望宫主善自使用。”
苏薄红正穿了身淡紫绸衫,悠悠闲闲地拿着把银剪子修剪芙蓉花枝,听了她这话,“喀”一声剪下一片半枯的叶子来,才施施然回道:“这是自然。”
瑾护法闻言,庄重地从袖中拿出一个羊脂小瓶,恭恭敬敬地递与她。
“禀宫主,这‘沉壁’是我绿觞宫极秘之药,用于女身自是无碍,用于男身则中此毒每年发作一次,若非在一炷香内行房事泄毒,莫论他修为再高内力再厚,也不过走火入魔一途。”
“呵,看来本座却是不必担这杞人之忧了。”苏薄红又修剪了几处枝叶,始觉花色被恰到好处地衬托了出来,“那原先日房中的侍宠刘淇,是何时死的?”
“禀宫主,是两年前三月中。”
“梅房中的邓紫苏呢?”
“禀宫主,是去年三月中。”
“皆是为宫主临幸后暴亡?”
“正是。”
苏薄红唇角勾起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果然就是“沉壁”。
林星衍啊林星衍,如今世上唯一的解药,正在我的手里。
而你我,昨日春风一度,欢情无限。
然三个月前,我夺你宫主之位,软禁于你,将你折磨至不人不鬼的境地。
当你再一次见到我时,究竟该如何自处呢,呵。
明舒照兮殊皎洁(二)
玉房本是绿觞宫宫主身边最宠的侍宠住的小室,一向吃穿用度,只要玉房主人开口,帐房无不从命的,就连膳房也会刻意讨好玉房主人,不仅三餐比照宫主的菜式,还早午晚三次送来怡口小点,玉房主子若是略动一动便是他们莫大的荣幸。
只是这种状况自从苏薄红将林星衍安置在玉房后,完全改变了。
其时已经过了日入,林星衍身上“沉壁”的毒性虽在与苏薄红燕好后重被压制,只是他辛苦保存的那最后几分内力也随之化为乌有,他不甘心就此完全受制,是以每日仍是晏起练功。起初伺候的侍人们还照三餐时间送来餐点,后来见他也不动,便渐渐地疏了,近几日更是到了隔日才送一两餐的地步。
林星衍不曾说过半句。
苏薄红对绿觞宫中发生事事似乎无所不知,唯有对此事,竟似视而不见。
一人在忍,一人在等,结局到底如何,端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玉房曾经华美精致如今红漆剥落的大门被人推开。
苏薄红脸上带笑,亲切地仿佛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情人间的重逢,然后位高权重,无人敢逆的苏宫主突然眼角一带,扫到了放在桌上的食盒。
一碗饭,两个素菜,其中一盘菜叶子的颜色早已泛黄,另一盘混合着颜色不明的浑浊液体。
苏薄红眉梢扬起。
“星衍,怎么你玉房中的侍人怠慢至此。”苏宫主脸色一沉,大袖一扫,食盒里的盘盘碗碗顿时便乒乒乓乓地掉了一地,几片碎片甚至溅到了正坐在床上的林星衍足边。
他只是无声地坐着,似乎未曾听见苏薄红的话语一般。
足音渐近。
那人的内力自浣雪功大成后,竟精进如斯。地上瓷器的碎片一经她踏足,尽数化为齑粉,只发出细小的声息。
渐渐靠近,发现林星衍正紧紧抓住衣服下摆的手,苏薄红笑,终知当日之事,于他亦并非如表面上看来这般水过无痕。
林星衍此时的心情,却比她想象的还要动荡许多。
一直逼自己不要去回忆那一晚的迷乱,然所有错综复杂的记忆都在听到熟悉的女声时瞬间涌上心头,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感觉,是连自己都无法言明的。
“日前,我向瑾言要了‘沉壁’的解药。”苏薄红走到林星衍身边,坐下,语气平常地就如与好友谈论天气一般,“原来不知的,竟只是我一人而已。”
这绿觞宫中,上下千人,除了新进的侍人,均知林星衍在即位前由护法以“沉壁”验之,而在苏薄红夺位之后,这些人也都知道了林星衍体内必还残存着“沉壁”余毒,却无一人向失忆后苏薄红提过半句。
林星衍沉默,他知道苏薄红此行,绝不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个事实这么简单。
掌心一凉,一个玉瓶被塞了进来。与那日苏薄红塞进自己怀里的伤药材质相似的瓶子让林星衍瞬时明白,这正是绿觞宫中的秘药之一。若“沉壁”真有解药,也必该装在这样的瓶子里。况且,现在的苏薄红,并无要加害自己的理由。
所以他只是摸索着打开瓶上玉塞,将里面的丹丸放入口内。
那丹丸入口即化,转瞬间除了舌尖一点清凉,再无半点曾经存在的证据。若这是毒药,此时他只怕早已无救。
明明这药是苏薄红递给他的。
夺他宫主之位,揭露他的男子之身,让他在绿觞宫中没有立锥之地,囚禁他,折磨他的女人给他的药,为何他会没有丝毫犹豫地咽了下去,就仿佛绝对的信任一般。
若说只因为药力作用下不同以往残虐的一场温柔欢爱,可能吗?
“星衍。”明知他看不见,苏薄红望向他的眼神还是如此热切,连她自己都快以为这份心情是真实的,“我很高兴,你肯吃下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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