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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杖门生.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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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杖门生》
作者:云中岳
第一章 舍身图报
石首县,江南岸的小城。远远地,便看到城左右的绣林山与阳岐山。
绣林山在县西南两里左右,当年三国争雄,刘备在此地娶孙夫人,联吴拒魏,政治上的婚姻不久长,但艳事却流传千古。
江百里倒还记得这座锦障如林的名山,欣然道:“县城到了,咱们得救啦!”
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到了绣林山的西南麓,山挡住了城,但总算赶到了。
已经是近午时分,饥渴交加苦不堪言,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
县城左近,不怕水寇和私枭啦!
雇了两名村汉,抬着右粯扑奔县城。
小径绕山北而过,众人心中一宽。
迎面来了一位中年和尚,披了袈裟,未戴僧帽,戒疤闪闪生光,一手托钵,一手持杖,低着头缓步而来。
江百里领先,左婷在中间照料抬着的右粯,赵奎断后,兵刃以布巾裹住。可是,身上的血迹却极为岔眼。
双方渐来渐近,江百里毫无戒心,首先向右移。抬着右粯的两村汉,也准备避于道右。对出家人,村汉们皆怀有五七分敬意。
即将错身而过,和尚突然抬头,咧嘴一笑道:“你们才来么?”
江百里闻声知警,火速移位。
晚了,和尚右手的缘钵一扬,兜头砸到。
江百里百忙中举刀急拨,身形急闪。
上下不能兼顾,而且变生仓猝,措手不及,“啪”一声挡住了缘钵,缘钵四分五裂。
同一瞬间,右肋挨了一杖。
左婷惊怒交加,衔尾狂追。
和尚往林深处钻,狂笑道:“哈哈哈!郑施主在前面等候大驾,回头见。”
赵奎急叫道:“穷寇莫追,小心中伏。”
左婷醒悟,火速回头。
这一带林深草茂,确是易中暗算,遇林莫入,古有明训。
江百里的腰脊,几乎被打断,总算应变迅疾,并未挨实,伤虽不算太严重,但已站不直腰了。
赵奎砍了一根树枝作杖,扶起江百里悚然地说:“乘风破浪比咱们先到,糟了。咱们应该想到,沿江的城镇全是私枭的势力范围,江两岸百里之内决无安全,咱们不该到石首城来。”
两个村汉脸都白了,放下担架说:“脚力钱我们不要了,抱歉,抱歉。”说完,扭头撒腿便跑。
屋漏又遭连夜雨,船破偏遇顶头风;赵奎心中叫苦,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进退失据啦!
“咱们进还是退?”江百里软弱地问,痛得咬牙切齿额上冒汗。
“咱们进退无门,只有冒险而进。”赵奎说。
右粯也说:“对,只有进或可有生路。”一面说,一面挣扎而起。
他站稳了,淡淡一笑道:“不,你扶我一把,我不是扶不起的阿斗,走!”
狂笑声中,退回竹林一闪不见。
前面树影中又窜出一个中年人,剑隐肘后点手叫:“快来纳命,太爷早些送你们到枉死城投到。”
赵奎放下江百里,咬牙道:“我去捉他来问问。”
中年人远在三十步外,冷然扬剑立下门户。
赵奎大踏步而进,拔刀出鞘。
右粯扶着左婷,向前迈步,说:“跟上,咱们不能落单。”
江百里以手掩胁,勉强举步。
赵奎急怒攻心,脚下加快。
路南的水沟深与腰齐,且有茅草在沟旁生长,人躲在沟中,丝毫不露痕迹。
中年人也向前迎,冷笑道:“赵奎,这里是你埋骨之所。”
沟旁茅草一动,电芒飞射赵奎的背心。
“小心身后!”右粯大叫。
赵奎闻声知警,向侧急闪。
第二道电芒,及时到达。
左婷腿快,挡在右粯面前急叫:“让我上,你留下。”
赵奎吃力地转身,咬牙切齿地向大汉走去,脚下沉重,一步一顿。
电芒一闪,透风镖又到。
赵奎想闪避已力不从心,难逃大劫,身形一晃,镖排空直入,贯入右肋。
他连退两步,几乎栽倒,但仍然站稳了,重新举步逼进,脸色泛灰,咬牙切齿状极可怖。
大汉一怔,随即哼了一声,探手入囊又取出一枚透风镖。
这瞬间,青虹划空而至,没入大汉的左胁背。
大汉身形一震,镖失手坠地,手向后摸索。
赵奎脚下一紧,向前冲。
他后面的中年人一惊,一声怒啸飞扑而上。
赵奎大吼一声,扭身便倒,扭身的刹那间,单刀脱手后掷。
中年人已扑近至八尺内,相距近冲势猛,单刀一闪即至,怎避得开?“嚓”一声刀尖插入小腹,人仍向前冲。
左婷飞跃而过,单刀一挥。
“铮!”中年人的剑被崩飞,大叫一声,摔倒在地,恰好跌在赵奎身旁。
同一瞬间,发镖的大汉一声厉吼,砰然倒地。
右粯稳定地走近,拔出大汉胁背上的青锋录,长叹一声说:“你偷袭,我暗算,以牙还牙。老兄,你不能怪我狠,这次偷袭,在下毫不感到惭愧。”
“你不必问了。”
左婷一阵好忙,将赵奎扶至路旁起镖上药裹伤。
右粯坐在一旁,叫道:“赵爷,振作些,你如果不想死,会支持下去的。”
话未完,一口气接不上,猛烈地抽气。
赵奎大叫一声,身躯一震,溘然长逝。
右粯木然地伸手抹下赵奎的眼皮,以颤抖的、坚毅的声音说:“赵前辈,除非我死了,不然,我不会令你失望,不会让你含恨九泉。”
他挺身而起,冷然拾起剑,说:“小婷,你抱起赵叔。”
他领先而行,一步步坚定地向前走。
他完全将创口置于度外,创口的痛楚神奇地消失了。
佛门弟子中的苦行僧瑜珈,据说可赴火入水而丝毫不感痛苦,意识可进入无我境界,无人相无我众生相,生死寂灭了无痕迹。其实,有些人也可办到,腹裂肠穿,仍可横戈跃马冲锋陷阵。
奇迹出现,右粯也办到了。
直至踏入城门,竟然无人再出面拦截。
进城百步,街左出现一座广场,本城第一大寺兴元寺在望。
街上行人众多,跟来一大群看热闹的人。
如果人群中有人暗算,万无幸理。
右粯剑隐肘后,大踏步进入寺门,向迎出的知客僧说:“弟子姓印,借贵寺安灵寄厝,务请大师方便。”
知客僧一看不对,怎敢拒绝,念了一声佛号,说:“施主吩咐,怎敢不遵?请随小僧至静室安顿。”
迎面站着一位青衣大汉,挡在去路哼了一声,冷笑着抱肘而立。
右粯虎目怒睁,冷电四射踏前一步。
大汉打一冷战,变色让路。
安顿毕,左婷失了踪。
青衣大汉被右粯的眼神所慑,退至禅房找到主持法师,纠缠许久,方悻悻地出寺,径奔北门码头。
“你贵姓?”是女人的声音。
“你不说?哼!”
“乘风破浪在何处立舵?”
“劳驾,带路。”
“带路!”
“我只有一个人。”
“不然,你得死!”左婷凶狠地说。
“走!”
到了西码头,开始有人跟在后面,但没有人出现阻拦,全用困惑的眼神向姑娘的背影注视。
罗威在一艘有篷舱的轻舟前停步,向舱面的两名水夫叫:“快禀知长上,左姑娘求见。”
舱门拉开,里面有人叫:“有请左姑娘,舱里见。”
左婷赤手空拳,毫无惧色,大踏步登船,毫不迟疑地进入船舱。
乘风破浪席地高坐,两侧共有八个人,或坐或立,冷然目迎不速之客。
乘风破浪呵呵笑,伸手虚引说:“稀客稀客,左姑娘,请坐。”
她冷然坐下,说:“你如意了,姓郑的。”
“呵呵!姑娘的火气倒是很旺哩!来人哪!奉茶。”
一名大汉奉上一杯茶,左婷接杯顺手抛出舱窗外,冷笑道:“本姑娘不是为喝茶而来的。”
乘风破浪桀桀笑,说:“对,你是为报父仇而来,我几乎忘了。”
左婷深深吸入一口气,沉静地说:“我原以为你是光明磊落的江湖大豪。”
“不是么?你失望了?”
“原来却是个卑鄙无耻之徒。”
“哈哈哈哈!天下间的人,有几个不卑鄙的?如果在下是圣人,便用不着吃这口江湖饭了。左姑娘,这年头不会再有圣人了,古往今来生生死死有万万千千,又有几个圣人?三代以后,圣人绝了种啦!哈哈!你想我做圣人么?”
“哼!对我一个孤零零的小女子,你未免太过份了。”左婷冷冷地说。
乘风破浪脸一沉,沉声问:“你是来说这些废话的?”
左婷一咬牙,说:“我是有所求而来。”
“你胆气不弱。”
“过奖过奖。”
“你有何所求?”
“你差追魂浪子侮辱我,我不计较。”
“那与我无关。”
“杀父之仇,我可以不报。”
“你也报不了。”
“我求你就此放手。”
乘风破浪怪腔怪调地向同伴们说:“你们听清楚了没有?这小女人要咱们就此放手。”
左婷不为所动,说:“你一定有条件,说吧。”
乘风破浪止笑,眯着怪眼问:“你要我提出条件?”
“你要我死,我死给你看,只要你放过右粯和江叔。”她一字一吐地说。
“我不要你死。”
“你答应任何条件?”
“当然。”
“那好办。”
“你说吧。”
乘风破浪嘿嘿笑,伸出三个指头,说:“我有三个条件,你必须答应。”
“我听着。”
“其一,你在此脱得一丝不挂,让咱们瞧瞧你是否有这份胆气,然后你裸体走上码头。其二,你裸身当码头的人,说出你的身份。其三,你要在荆州高张艳帜,做一辈子娼妓。”
“你不答应?那就算了。”
左婷挺身而起,沉声道:“家先父一代英雄,我左婷不能让左门蒙羞。好吧,你们可以把恶毒卑鄙的手段,尽量施展吧,告辞。”
“不送了。”乘风破浪得意地说。
左婷大踏步出舱,一股怨气直冲霄汉,心头梗塞,踏上舱面,“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咦!”邻船有人惊叫。
她掩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仰天吸入一口气,重行举步。
她举步急走,心在淌血,口中低呼,“苍天!怜悯我!”
踏上跳板,身后有人叫:“转来。”
“你们要在此地下手?”她问,止步并未转身。
“给你换一条件。”
她转身重新入舱,冷冷地问:“换何条件?”
“不要你自报身份。”
“谢谢。”
“改为自断左手。”
“我答应你。”她沉声答。
“我也答应你。”乘风破浪奸笑着说。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我信任你。”
“很好。现在你可以实践第一条件了。”
左婷木然地宽衣解带,但手在发抖。
舱窗突然伸入一个怪头,发如飞蓬,酒气熏天,直着怪嗓门怪笑怪叫:“呵呵哈哈!怎么?这里鬼气冲天?”
舱窗旁的一名大汉大怒,伸手勾住了怪头,向里拖。
但拖不动,怪头咧嘴一笑,眨眨怪眼。
乘风破浪大惊,喝道:“谁当值?怎么放人登船?打破这老狗的脑袋。”
大汉不假思索,一掌劈向怪头的眉心。
“噗!”一击便中。
大汉一声狂叫,抱着手乱蹦。
怪头一阵怪笑,声如鬼哭。
一名大汉手疾眼快,抖手就是一飞刀。
怪头口一张,咬住了飞刀,飞刀一顿,突又回头反奔,没入大汉的胸口。
“砰!”大汉摔倒在地。
众人急抓身边的兵刃,全舱大乱。
酒狂趴伏在舱窗外,向左婷咧嘴一笑。
九个恶贼已有一半断气,被酒喷中处,必有一个酒杯大的血洞,直达内腑。被喷中头面的,人脑袋像已炸裂一般极为可怖。
左婷趴伏在地,不往叩头。
怪头不见了,传来了酒狂的语音:“姑娘,何其愚也?速去速去,从邻舟脱身。”
她窜出舱窗,邻舟正缓缓驶离码头。
她一跃而过,直往舱门钻。
一位雍容华贵仍显得年轻的老妇拦住了她,问:“咦!你找谁?”
她拭泪叫:“伯母,请让我拜谢酒狂老前辈。”
贵妇向码头上一指,笑道:“你看,那是谁?”
肮脏邋遢的酒狂,一面喝着酒葫芦里的酒,一面向人群中钻,眨眼间便消失在人群中。
左婷向码头下跪,纳头便拜,泪下如雨。
贵妇挽住了她,柔声道:“孩子,你哭吧,你与那些恶贼打交道的话,老身全听清了。”
左婷扑入贵妇怀中,哭了个天崩地裂,把满肚子的委屈,付诸尽情一哭。
久久,贵妇抬起她的脸,慈爱地替她拭掉泪水,轻拍她的肩背,说:“哭够了吧?大哭一阵对你有好处的。你,难得,难得啊!”
“你可以叫我池大嫂。”
池大嫂笑道:“好个灵慧的丫头,我们到舱里坐。船改泊东码头,以免打人命官司。”进舱落坐又道:“告诉奶奶,右粯是谁?”
她将与右粯结识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说:“婷儿不知道他的底细,但却知道他是个可敬的大丈夫。”
池大嫂盯着她笑,笑得蹊跷,问:“他值得你为他牺牲一切?”
“那三个条件,比杀身要困难得多。你为保全家门声誉而拒绝第二条件,确是令人肃然起敬。”
“你愿嫁给他么?”
“奶奶,哪一个他呀?”她明知故问,羞得抬不起头。
“小鬼头,当然是右粯罗。”
“孩子不要自卑,我替你作主,怎样?”
“当然要酒狂同意。”
“右粯有三位恩师,一是九现云龙,一是落魄穷儒,酒狂是他的第三位恩师。九现云龙身死池州;落魄穷儒授艺半载。你说要不要找他,放心啦!孩子。”
左婷一听右粯的恩师是酒狂,兴奋得将所受的折磨痛苦,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确是死心塌地痴爱着右粯,自从舟中遇救,她便将一颗心完全交与右粯了。可是,她羞于表示裸体受辱的情景,她自己也感到无脸见人,右粯如果心存介蒂,她岂不是自取其辱么?
再就是右粯伤重发高烧期间,所呼唤的叫容若的女人,也令她芳心破碎,更不敢示爱了。
池大嫂要替她作主,令她芳心跃然,欣喜莫名。
她虽不知道池大嫂的来历,但能与酒狂结伴的人,岂会是等闲人物?何况池大嫂的口气又如此肯定,给予她无穷的鼓舞和希望。
船在东码头靠岸,酒狂的身影早已在对街的屋檐下大喝其酒。
池大嫂挽了她走上码头,说:“先不要理会酒狂,到兴元寺找到右粯再说。”
“不行。”
“孩子,你不能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这些游戏风尘的怪物。你如果上前招呼,保证你碰一鼻子灰自讨没趣。走啦!跟我来。”
兴元寺中,杀气腾腾。
右粯发现左婷失踪,那还了得,立即将知客僧请来,砰一声闭上静室门,青虹一闪,青锋录抵住了知客僧的胸口。
“你要死还是要活?”他厉声问。
“你寺中藏有私枭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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