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我心明月(快穿) 作者:见明 文案 秦涧爱白慎微,只爱白慎微。 只是他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侍卫:王妃,跟我走。 内监:白小姐,一个阉人的爱慕很肮脏吧? 师父:阿微,被师父的心意吓到了吗? 哥哥:微微,你告诉哥哥,我该怎么办?(无血缘) 将军:我心许之人,却是我友人的未婚妻子。 和尚:穿山渡河,不为朝圣,只为再见到你。 死士:不离开,要一直在你身边。 【本文1v1,男主忠犬,作者女主亲妈。写文只为娱人娱己,若不喜恳请直接弃文勿留言,大家一别两宽,江湖不见。】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快穿 爽文 主角:白慎微 ┃ 配角:秦涧 ┃ 其它:忠犬 ☆、楔子 “你只要找到他,爱他,和他共度一生,就可以了。” “爱?” “觉得为难的话,随便爱一下也行。” ☆、王妃VS王爷侍卫 青山隐隐,层峦叠翠,雨后的空气润泽而清新,清脆的鸟鸣和飞花溅玉的溪流勾画出了一个避世隐居的地方。 昨日还是春光明妍,一夜风风雨雨之后,路边的花树枝头只剩零星残红。 一位青衣侍女提着裙摆,在湿滑的木栈道上拾级而上。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古朴的八角亭,亭外是清澈的溪流绕行。 伴着溪流的潺潺声,是从亭内流出的清越的琴声。琴声如风一般婉转的顺着溪流穿过密林,穿过繁茂的树叶,拂过飞鸟的翅膀,悠悠扬扬的落入等候在栈道另一头的乌衣人耳中。 “铮”的一声,一曲终了。激荡的溪水似乎也安静下来。 白玉般纤细修长的手松开琴弦,抚琴的主人却并未回头,她临风而立,衣袖翻飞,树木荫荫的间隙透出点点金光洒在她身上,如落入凡尘的神仙妃子。 侍女上前几步,低垂着头在亭外轻声禀报:“王妃,王爷的信使到了。” 然后就听到一个慵懒而温雅的声音道:“来的是谁?” “和上次一样,来的是王爷身边的侍卫秦涧。” “让他上来吧。” 侍女应答之后就反身转回。 蜀王妃,白氏女。 虽然出生富贵,却素来喜欢自然山水,一年时间有大半居住在山上。喜欢清静,不耐烦扰,身边的随侍向来很少。很有一些落拓名士的风范。 先帝中年得子,还是嫡子,十分宠爱,后来择了富庶的蜀地赐封为王,又千挑万选了白家之女为王妃,白氏一族在蜀地乃名门望族,门风清贵,世德蝉联。 将及成婚,先帝就驾崩,太子登极。还未等给先帝择谥,和蜀地接壤的南疆就发生叛乱,蜀王就匆匆上书,乃言“亲王之责,为社稷镇守四方”等等,就携了王妃到封地就藩。 一年前,今上招各地诸王齐聚京城共商国事,蜀王自然也去了,王妃却留了下来。 所以信使辗转两地传递消息。 直至最近,诸王才纷纷返回封地。这次信使带来的,恐怕就是蜀王即将返程的消息。 * 秦涧低垂着头步伐沉稳的往亭中走去,乌衣骑装将身形勾勒的身姿修长矫健,数日奔波,也丝毫不见风尘仆仆的疲乏之色。 到了亭外,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单膝跪地,垂首恭敬的道:“王妃,属下秦涧,奉王爷之命送来信函。” 背对着亭外的女子这才转过身来,露出美丽清雅的面容。 王妃没有应答,秦涧便一直低垂着头颅,他的目光注视着纹丝未动的裙摆。少刻之后,那裙摆如波纹一般往他的方向荡漾过来,然后停在他的面前,随之而至的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暗香。 他控制呼吸,不动声色的嗅着,若不是因为可悲的自制力,他甚至想匍匐在地,亲吻他的裙摆。 她微微探下身,拿过他双手捧着的信函,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漫不经心的对他道:“起来吧。” 秦涧终究没能压抑住自己的渴望,抬头看向临水而站的佳人。素衣女子衣衫被风吹的徐徐飘动,倾斜而下的鸦发也逸出几丝随风而舞。他的目光也跟着追逐起伏。 他连日赶路,只为早一点见到她,心神失守之下面色也露出几分疲倦,一双眼睛却明亮润泽,隐含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痴迷。 王妃一目十行的看完,蹙眉沉思。信上所言不多,不过是说道这次归蜀,带了几位重要的人,又言及归程,叙说相思之情云云。 察觉王妃看完了信即将转身,秦涧赶紧低下头,一动不动,犹如木雕。 “王爷何时抵达?” 他犹豫一下,还是如实答道,“王爷携侧妃沿途游玩,行程缓慢,大概还有一月才归。” 王爷这次归蜀,还带了一位侧妃,这位侧妃是临行前太后所指。她的背景来历也不简单,其父是朝廷重臣,她虽然不是嫡女,也颇受其父的宠爱。 喉头滚动,他拼尽全力压抑住想要安慰的话,自己不过侍从之流,哪里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况且,他私心里觉得,王爷是配不上王妃的。 王妃神色淡漠,看不出喜怒,她犹自思考着什么,明明流水鸟鸣,树叶哗哗之声不绝于耳,秦涧却觉得格外的安静。这样的时间长一点吧,站到天荒地老也愿意。 半响,王妃才折起信纸,道:“你今晚子时,到行宫来。” “王妃有何事吩咐?” 王妃目光深长的望了他一眼。 秦涧却觉得王妃是在无声的问:“怎么?不能来吗?我吩咐不了你吗?” 他慌乱的回道:“不…不是,王妃之命,属下莫敢不从。” 冷静下来之后,秦涧内心免不了胡乱猜测,王妃有何事寻他?是要他出面办什么事吗?或者是想多探听一些侧妃的事情?或者是…或者是杀了侧妃?秦涧被自己最后的想法下了一跳,王妃并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不管做什么,他总是愿意的就是了。 连日奔波,在王妃面前掩饰的再好,但是到底疲乏,下山之后回家一倒就沉沉入睡了。 * 王妃深夜寻他,肯定是有隐秘的事情要吩咐,不想被人察觉。他潜伏夜行,点了侍女的睡穴,才到王妃的门前轻声道:“王妃,属下秦涧。” 半响屋内无人应声,只有隐隐约约哗哗的水声。他不免脑中多想,又唾弃自己的多想,低声重唤:“王妃?” 还是没人应声,这次却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一急,就破窗而入。正好看见背对着他的女子从浴池中站起,光洁的背上水珠滑落,修长的双腿如玉雕成。 但是背后的人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只轻轻的说了一句“站住”,就让他静立当场。 背后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接着就是轻盈的脚步声。 温热的身躯越靠越近,他吓的差一点又要逃跑,一双柔软的手臂却环住他的腰,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道:“你以为,这么晚找你来做什么?” 声调还是慵懒的,秦涧却觉得莫名带了些妩媚。他胸膛内的心脏剧烈跳动,血液沸腾,整个人宛如坠入梦中,木呆呆的站着。 身后的人亲吻了一下他红通通的耳垂,继续柔媚的问道:“说呀,我找你来是做什么?” 秦涧内心交战。 他双手颤抖的握住腰间柔软无骨的手,内心的猛兽被放出囚笼,洪水冲破堤坝,他转过身去,吻上了朝思暮想的唇。 * 秦涧醒来之后,怔愣的望着床顶,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样可耻的梦了,他一边唾弃自己,觉得自己玷污了心中的明月,一边又生出隐秘的欢喜。 王妃,我的王妃啊。 他的手伸向下身,沉入欲望的旋涡,良久之后才闷哼一声发泄出来。 子时将至,他匆匆的凉水沐浴,换了干净的衣服,才施展轻功,往山上踏月而去。 * 和梦中一样,他潜伏夜行,点了侍女的睡穴,到王妃的门前轻声道:“王妃,属下秦涧。” 他甚至荒谬的想,会不会和梦中发生一样的事? 然后又暗自嘲笑自己,你是什么人?王妃又是什么人,你们云泥之别,你再痴心妄想,心中夙愿也不能得尝。 他站在门口胡思乱想,突然一道黑影从拐角闪过,他醒神低喝:“谁?!”然后纵身追了过去。 王爷的十八亲卫中,他排行最末,人人都以为他武功一般。他父亲本是江湖剑客,四处浪荡,最后惹来杀身之祸,他母亲带着他四处躲藏才逃过一劫,后来虽然让他承了父亲武学,却终究不许他太过锋芒毕露,能够立身就可以了。 所以别人只当他运气好,蜀王挑十八亲卫,他刚好是第十八个。 前面的黑影渐渐露出怯势,慌不择路的乱闯,秦涧却没有耐心随他兜圈子,顺手从树上一摘,飞叶如刀追向黑影的双腿。黑影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他落地上前再补了手刀,将人直接砸晕,随手丢入一间空房。然后急急返回王妃门前,担忧的叫道:“王妃!” 屋内依然没人应答,他只好闯了进去,目光一扫,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见委顿的人影。 “王妃!” 榻上的佳人身躯轻颤,嘴唇苍白,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含住,贝齿紧咬,似乎在克制着什么痛苦。 秦涧小心翼翼的将人环进怀中,焦急的声声低唤。 怀中的女子终于似有所觉,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平时淡漠无情如深潭一般深邃而神秘的眼,现在却秋水横波,盈盈于睫,似有光华在暗处流转,动人心弦。仔细看,甚至能看见微微上调的眼角染上绯红。 秦涧醉倒在这样的眼波里,他多想吻上这双眼来满足自己内心疯狂的渴求。 他哑声问道:“王妃,你怎么样了?发生了何事?” 怀中的美人盈盈的看着他,声音虚弱的道:“是秦涧啊?” “是,属下秦涧。” “秦涧?”似乎是确认般的再唤了一声。 “属下在。” 怀中的女子伸手拉下他的头,重重的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想问问秦涧: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王妃VS王爷侍卫 秦涧几乎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他们呼吸缠绕,紧紧相拥,如同世间最亲密的爱人。 这是梦吗?这是梦吧。但是怀中柔软的身躯和冰凉的发丝都是那么的真实。 这即不是梦,便不能像梦中那样遵从本心。 他艰难的中断了让他万分甜蜜的吻,替她细心的擦去短短时间额头又沁出来的汗珠,又如同手捧珍宝一样将她安置在榻上。 “王妃,你先忍忍,我去找人来。” 但是榻上人的痛苦却不断升级,即使没有叫出声来,秦涧也能从她急促的呼吸辨别。 他本来要离去的脚快速在原地生根,心中的念头像疯长的蔓藤一样将他牢牢的束缚在原地。留下来,她需要你。留下来吧,这不正是你心中所想。 青年猛然回头,将女子重新纳入怀里,这一次的吻如绵绵细雨,落在湖水般的眼上,玉葱般的鼻上,柔嫩的脸颊,花瓣一般的嘴唇。衣衫如花朵绽开又凋落一般层层退去,一路抵死缠绵从靠窗的美人榻到了柔软的床上。 秦涧觉得自己疯了。 那就疯吧。 * 秦涧突然惊醒,在黑暗中慌乱四顾,看见坐在窗边一动不动的人影。 他翻身下床,“属下罪该万死,请王妃降罪!” 惶恐甜蜜,担忧焦急,万种情绪纷纷杂杂。惶恐王妃会恼怒厌恶自己的趁人之危,甜蜜于自己和她肌肤相亲,担忧焦急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他目力极佳,就算在夜晚也不妨碍。他前方的地毯上,一抹殷红的血迹刺痛他的眼。 “你是有罪,却也救了我。”嗓音依然是慵懒而漫不经心,这次还多了一些沙哑。 王妃转过头来看着地上跪着的青年,即便跪着,背脊也挺直如松。她面色漠然,刚刚发生的事似乎并未对她产生什么影响。 顺着青年的目光看着地上的血迹,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很奇怪?成婚之后恰逢国丧,王爷去年离开时孝期还未过,所以如你所见。” 得到了女子宝贵的东西,秦涧却高兴不起来。 他低声说道:“属下该死,这件事属下来想办法遮掩。事情一了,任凭王妃处置。” “你能有什么办法?” 秦涧沉默,他想说办法有很多,暗中找人代替,或者鱼鳔装入鸡血。但是他说不出口,王妃优雅高洁之人,本不应该沾染这些阴诡手段。 夜雨打窗,他这才察觉到,外面不知不觉又是风雨大作。 他恍惚听到一声轻叹,女子轻声的说道:“你以为我叫你前来是做什么?” “侍女密报,说行宫内有陌生人的行迹。刚好在王爷回来的时候有人混了进来。我不欲大动干戈,毕竟传出去,王妃独居的行宫混进身份不明的人,怎么也说不清了。知你来自江湖,武功高强,所以请你前来查探。” 秦涧被王妃没有情绪的声音刺痛。痛苦也好,憎恨也好,厌恶也好,他都可以全盘接受,可以想尽办法来弥补,如果事态无法挽回,他甚至可以带着她离开。 他声音艰涩的道:“昨夜来之前,属下抓住了一个形迹可疑的黑衣人,王妃要审问吗?” “现在不用问了,这件事我已心中有数。”风从半开的窗户灌了进来,王妃的声音被吹的飘飘忽忽,她抓住飞舞的发丝继续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先退下吧。” “抓到的那个人?” “就交给你了,你看着处置吧。” 青年悄无声息的离开。事情发生之前他本可以去逼问蒙面人要怎么解除药性,但是为什么没有?事发突然,一时没有想起来。是真的忘记了吗?不,你让自己假装忘记,你卑鄙无耻趁人之危。 秦涧猜不到王妃心中在想什么。他扛着那个蒙面人悄悄离去。 * 王爷快要回来的消息,让王府沸腾了起来。 但是王妃依然没有下山,她只招来管事做好调派,底下诸人就分头忙碌去了,但是山上也没了往日的清静,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管事奴仆前来回禀,甚至有些官员富商,也执了拜帖前来打探。 这一情景直到蜀王归期的前五天,王妃传出话去,她即将下山,王府也即将举办春日宴,山上才清静了下来。 * 秦涧这些日子过的很不好,他不敢上山再见王妃。也没有理由去见,王妃没有处罚他,只是无视了他,这件事情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每日在郊外纵马疯跑。把从认识王妃到现在的点点滴滴都从脑海里翻出来,一遍又一遍的想。 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呢? 是他解决了父亲的仇人以绝后患,自身却重伤垂死。母亲伤心欲绝,求到了城东医馆最德高望重的大夫那里,但是他们身无长物,承担不起昂贵的药材,只捡了一些药效微弱的廉价药把命吊着。那时他们还借住在一个破败的道观里。母亲担心他,每日泪流不止,他昏昏沉沉之间什么都做不了,想要安慰母亲都发不出声音。 然后就是,温柔的声音拨开重重迷雾,传到他的耳边:“大娘?何事悲哭?” 他听到母亲诉苦,听到温柔的声音安慰母亲,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移走,听到了母亲不停的拜谢。他拼命的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救他的人是谁。 秋意萧索,花木凋零。墙垣坍塌的道观却因为门前站着的风致少女而变的蓬荜生辉。他把这个身影牢牢的刻在了脑海里。 少女自然没有留下姓名。后来他痊愈之后四处打探,才知少女是刚到蜀地的蜀王妃,已为人妇,他莫名的失落。 再后来王府招募勇士,勇士择优成为王爷的亲卫。他听从内心的声音,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也许是天意吧,十八亲卫中他表现最为平平,所以才被王爷委任信使,这一年时间才能多次见到她。 但是,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会被厌弃吧? 王妃为什么不责罚他呢?不怕他泄露出去吗?他当然不会,他对她的心意只有自己知道是多么的坚贞。 但是她不知道啊,她不担心吗?还是说她知道他的心意? 他胸口一跳,又自我否定。 不,王妃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他整天整天的胡思乱想,一时沉醉在那场欢愉里,一时沉溺于往昔过往。短短数日,人就变的憔悴萎靡。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秦涧警告自己。 醒醒吧。 但是怎么愿意醒来啊,对她的恋慕藤蔓一般在血肉中疯长,想要剥离出来,何其艰难,也何其痛苦。 * 他终于还是等到了一个上山的理由,王府管事看他太闲,交给他一份宴会名册,送于王妃过目。本来是第二日的事,他却迫不及待踏着暮色又往山中去了。 王妃依然流连山间。侍女前去寻人,留他在书房等候。 过了许久,来人携着清凉的山风进来。走到书案前坐下。 “何事寻我?” 秦涧取出怀中的东西双手呈上:“春日宴的名册。” 案前的女子犹自翻阅,秦涧却偷偷注视着她。没什么变化,没有担心没有忧虑,依然是从容优雅气定神闲,真的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忍不住出声问道:“王妃不担心属下泄密吗?” 女子的目光从名册上移开,平静的反问:“你威胁我?” “属下不敢。”秦涧闷声道:“王妃为什么不降罪?如果这次是其他人,王妃也不处罚吗?” 王妃不答,她注视着秦涧,轻声浅笑:“那你会泄密吗?” “不会。” “为什么不会?” 那笑容原本极浅,秦涧却觉得自己被这目光被这浅笑所蛊惑,说出心中所思:“因为属下恋慕王妃。” 话音未落他倏然一惊,又强自镇定下来,看着王妃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重复一遍:“属下恋慕王妃,所以属下不会泄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润泽的眼格外的明亮,他将自己的心意直白的坦诚出来,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 “理由呢?就因为我失身于你?” “不是!”他急忙否定。 “那是什么?是什么让一介侍卫对着王妃表明心意?” 他眼中的光渐渐黯淡,是啊,两人之间云泥之别,他竟然轻易的将心意吐露。 “还是觉得我即将失宠于王爷,变的可欺?” “不是的,”秦涧木呆呆的回答:“属下绝无此意。只是担心王妃才有此一问。” “既然你不会泄露此事,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秦涧丧气的垂头,像一只焉焉的大犬。 “怎么?你不觉得自己辜负了王爷的信任吗?让你充当信使,你就是这样充当的吗?对你主公的妻子表达心意?” 依然是木呆呆的应声:“属下罪该万死。” 王妃没有再理他,手执朱笔对名册做了一些增改,完了之后交给他。 他接过低沉的说道:“属下告退。” 等走了几步才发觉手中有异,和名册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飘逸的书写着:“今夜子时。”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这章想黑化一下,没黑起来。 ☆、王妃VS王爷侍卫 深夜子时。林海茫茫,影影幢幢,山上的行宫从密林中露出峥嵘的楼阁。 秦涧轻车熟路的到了王妃门前,不同于上次,这次开着半扇门,也燃着一支灯烛,淡淡的烛光下,女子手握书卷仔细翻阅。 听见来人的关门声,她头也不抬的道:“把桌上的药吃了。” 秦涧怔怔的看了一眼灯下低眉垂首的王妃,又看向桌上的小瓷瓶,他一声不吭的拿过就往嘴里倒,直接吞咽了下去,甚至没有尝到那药是什么味道。 王妃合上手中的书卷,看向他道:“不好奇是什么药吗?” “属下猜不出。”诚实的回答。 “是让人无子的药。”王妃注视着这个傍晚才对她表明心迹的青年,等着看他脸上的神情。 秦涧原本严肃的面容果然开始变的茫然,他看着王妃,困惑的眼神似乎在询问。 自从那天之后,两人之间就打破了以往的相处模式,事情在往他不知道的方向发展,他再也猜不准王妃的所思所想。这个人,似乎从他的记忆中,从云端上,一步一步的走下来了。 “属下想不明白王妃为何这样做。” “为何?”王妃鹤立而起,绕过书案,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的靠近他,凑近他的脸颊看着他,直看的他心乱如麻,才蜻蜓点水般的亲吻他的下巴:“你说为何?” 被亲吻的地方像有火焰一样四散绽开,秦涧的脑子更乱了,他呆呆的捂住下巴,脑中乱糟糟的分析。 王妃给我吃无子药。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这样我就没有子嗣。 王妃是怕有了我的孩子? 不对不对,现在才吃药已经没用了。 那?那是? 他哑声道:“王妃其实不用这样做,属下之前所说句句属实。绝不会往外透露。”王妃是打算再次委身于他?还是担心他会泄密吗?打算用这样的方式奖励他? “是吗?” “是的。” “那你现在走吧。”王妃转过身去。 房间内突然安静了下来,烛火适时的爆出一簇灯花。 青年双手握拳,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往前走了两步,拉过背对着他的女子环住,顺着优美白皙的玉颈往下吸吮。 “但是属下不想走了。” 衣衫件件滑落,一层一层在脚边堆积。青年携裹着怀中的娇躯倒向大床。纱幔垂下,灯烛被风扑灭。 * 蜀王归期的那一天到了。 大船抵达港口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晚霞满天,层林尽染。 远远的就能看见侍从簇拥着一位男子下了船。那就是蜀王,一个眉目英挺的男子,他生于富贵场长于锦绣堆,一身常人难以比拟的龙翔凤翥之气。 他下船之后,直接心无旁骛的走向等候的王妃。 秦涧跟在人群后,看着他和王妃喁喁私语,相似而笑,看着众人互相参拜乱哄哄一团,看着他们携手共上马车。他察觉了蜀王眼中的惊艳之色,他想起了让他不那么高兴的一句话。 小别胜新婚。 他胸口密密麻麻的隐痛,整个人坐在马上歪歪斜斜,好似下一刻就要坠落马下。 他们是明媒正娶光明正大,而自己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他和王妃现在是什么关系?她的裙下之臣入幕之宾? * 晚饭过后,诸事安排妥当,幕僚居住的客院,侧妃居住的潇湘院,都无不妥。 这种小事蜀王自是无话,这是父皇为他精心挑选的贤内助,几年相处,也让他对她颇为信乃,一些封地政事甚至都会和她商议解决。 蜀王耳边是王妃温声的言语:“王爷最近恐怕也累了,今日就先早日安歇,过几日再邀请宾客好好为王爷接风洗尘。” “好,都听你的。”蜀王目光温软的看着王妃,携着她的手往正院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侧妃张口欲叫,但又好似想起了什么,忍了下来。 * 虽然王爷带了侧妃回来,但是依然在王妃处安歇,对侧妃也并未见如传言般格外宠爱,算是给许多人都吃了定心丸。 但这不包括秦涧。 前半夜是他当值,他带着卫队绕着王府来来回回巡逻,不让自己去多想。但是显然他的自制力自从遇上了王妃就频频失控。 王爷去了王妃那里吗?他们在做什么?他们是夫妻,还能做什么。王妃不让他管那件事,她有办法应付过去吗?她那么聪明,又拒绝他的办法,是有自己的成算吧。 他们们也有拥抱缠绵吗? 他越想越癫狂,眼眶都微微发红,为了不让人发现异常强自忍耐。 曾经的欢愉只让他现在更加痛苦。如果不曾得到,也不会得陇望蜀。 子夜时分的交接之后,他也并未离去,隐身在远处一株茂密的大树中,呆呆的望着阁楼的方向。 他多想打破这夜的平静,不顾后果的闯进去带走他的王妃。 * 明烛暖阁,精致的香炉缓缓的冒出青烟,刚刚还被夸赞过的,清甜如莲子般的香味愈发浓郁。 王妃手握书卷在美人榻上自顾自的翻阅,对翻滚在地上的男人闹出的动静充耳不闻。 又过了一会儿,王妃起身,端了杯中未饮尽的半盏茶,绕过地上蠕动的身躯,走到床边倾倒在被子上。雪白的缎面顿时就多了一抹殷红。 一夜过去,凌晨时分,王爷身心餍足的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梳妆台前只着单衣身姿窈窕的王妃。 “王妃怎么醒的这般早?” 王妃回眼看他:“王爷倒是一夜好眠。” 这一眼眼波流转,王爷只觉得这个印象中仙气飘飘的王妃突然变的妩媚动人。是见自己带回了侧妃,也要开始争宠了吗?他倒是乐见其成。 他下床渡步到王妃身后,拿过她手中的木梳,打算为美人梳发。一垂眼,看见王妃肩上的斑斑痕迹,一想到这是自己的杰作,就又有些情动,低下头就要吻上去。 王妃拢了拢衣服,打断了他的动作,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侍女们鱼贯而入进来服侍。 王妃在镜中看了一眼地上的波斯毯,只说了一声:“地毯也换了。” 王妃素来喜洁,侍女并未多心,照着做了。 蜀王先行离开,遇到请安的侧妃也只温言软语的安抚了几句,没有多做停留,他已命人召集门下幕僚和官吏,商议一些封地事宜,他有更重要的事。 侧妃一晚上都在等正院的动静,从隐隐的兴奋到失落疑惑。天一亮就迫不及待的过来,结果就看见蜀王平静的离去。 中间出了什么差错吗? 她奉过茶神魂不属的站在下首,身后的侍女小声的提醒让她回神。 上首的王妃将侧妃奉过的饮了一小口放回桌上,轻声道:“你是不是好奇王爷为何没有大怒?” 侧妃瞳孔微缩,她执着手中的团扇不自觉的轻扇,祛除突然冒起来的莫名热气:“姐姐在说什么,妹妹怎么听不明白?” 王妃并不理她的闪烁其词,接着说道:“你派来的那个人你想不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侧妃继续装傻:“妹妹何时派过什么人?” 王妃却不欲再和她多说。 侧妃强颜欢笑着离开,她紧紧抓着丫侍女的手却泄露了心中的不安。回到房内,她招来人低声吩咐:“去查查怎么回事,那边怎么没有消息传来。” 她以为要等很久,谁知第二天就有消息传来,那时她正在王府的后花院游览,熟悉这个自己要待很久的地方。 侍女急急忙忙的追来禀报:“娘娘,那个人找到了!” 她瞪了侍女一眼,疾步走到了假山一侧的角落低声说:“怎么回事?” 侍女紧紧跟上,也压低声音道:“是在邻城的大牢里找到的!他被人割断手筋脚筋,剜眼割舌,刺聋了耳朵割掉了鼻子,现在成了一个五感全失的废人!那人本来就在邻城犯过案,这次不知道是谁把他弄残之后丢到了犯案的那家,那家人认出他来,当天就报了官,官府找不到凶手,又是恶有恶报,最后竟然不了了之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不是说采花贼中的武功第一吗?” “娘娘,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她肯定发现了,再等等,再等等。” 侧妃突然有些恐惧,这样残忍的手段,好像在警告她,你想要做什么,我都知道了哦。 侧妃带着侍女离去。 假山内的人挣脱对方的束缚:“放开。” 秦涧手松了松,但并没有放开,他埋头在女子的颈窝里,闷不出声。 “是你做的?” “是。”会不会觉得我手段残忍?但是这样做才能让对方既不泄露消息,又震慑到背后耍伎俩的人。 “你做的很好。”女子环上青年挺直的腰:“但是后院之地,就不要擅闯了。” “属下想见你。”想的胸腔发痛。 “四大高手,十八亲卫,你能每次都躲得开这些人吗?” 躲不开,这些人众星拱月的围绕着蜀王,一天大半时间都在王府中,想要完全避开他们,困难重重。 秦涧深呼吸一口,才低声道:“属下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乐极生悲,一整天没有新的收藏和评论T T ☆、王妃VS王爷侍卫 秦涧已经连续半月没有见过王妃了,即便是春日宴上,他也只远远的能看见众星攒月中的模糊人影。 这样的宴会,王妃身边总是环绕着很多人,宾客的家眷,如云的仆从。他只能远远的看一眼,再看一眼。 他倒是想偷偷潜进内院私会,但到底理智残存,顾忌到人多眼杂,尤其是后院中有等着抓王妃把柄的侧妃,所以只好一直苦苦忍着,反复用回忆来缓解相思。 以前并不是这样的,以前只要看她一眼,就能高兴很久。但是现在他却恨不得日日待在她身边,拥抱她,亲吻她。 所以秦涧接到护送王妃上山的那道命令是喜悦的。 是的,王妃又要上山,并且蜀王点了秦涧带队护卫。 但蜀王其实不甘不愿,他觉得最近和妻子的关系更加融洽,以前固然举案齐眉但却相敬如宾,现在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最甜蜜的时候被打断,他当然不愿意。侧妃自然巴不得她赶紧走,就一力促成,每日对着王爷小意温柔,撒娇卖痴,说姐姐总管内务太过辛苦也该散散心了云云。 蜀王只得作罢,他倒是想跟着去,但他性喜骄奢,嫌山中苦闷。 秦涧跟随王爷去过京城,虽然两地奔波传信,但是这位侧妃的来历他却是很清楚。这位侧妃是太后那边的亲眷,从小出入宫廷,和蜀王原本就十分熟稔,两人是青梅竹马的长大。若不是先帝匆匆指婚,蜀王正妃说不定就是她了。 他自察觉到这位侧妃对王妃的恶念之后就对她十分不喜,但是这次却觉得她做了一件好事。 * 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安静的森林,晚风轻轻的吹拂着山川树木。 但是没有人。这里是行宫后山,这处阁楼是专门修建以供王妃游览时休憩所用。 风停雨歇,秦涧紧紧的搂着怀中的爱人,一下又一下的轻吻她的额头,逐渐往下,呼吸交错,他试探的想要吻住梦寐以求的唇。 没有拒绝他! 这一认知让他心神荡漾,亲吻变的急切起来,想要更多。 明明最不该做的事都做了,明明他们已经这样亲密了,他最想品尝的地方却成了禁地,每每都被王妃避开,没能深入。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王妃不耐他的痴缠,踢了他一脚,嘴唇才得以轻松。 他被踢下床了,这样的力道其实对他来说几近于无,但是他总是顺着她的。他翻身下跪,低声道:“属下知错,请王妃责罚。” 床上的女子一手懒懒的支撑着头颅,鸦发披散开来,她淡声道:“错在何处?” “属下痴心妄想。”他依然低垂着头,他害怕,害怕王妃看见他的愤懑。 王妃随意的拥过薄被,从床上坐起,脚便落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秦涧捧过双足,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闷闷的说道:“地上凉。”像是一只温驯的大犬,就算跟主人赌气,也只是闷闷不乐的蜷在主人的脚边。 王妃挣了一下没有挣脱,也就随他去了,她抬起他的下巴,继续问道:“你怎么痴心妄想了?” “属下想要得到王妃的全部。” “我们已经有这样的关系,我是王妃,你是王爷的亲卫,你还想要得到什么?” 明明白天如仙子一样高贵优雅,在这月光下的森林中却如同魅惑的女妖一般,她唇角微勾,笑意盈盈的等着青年的回答。 秦涧无话可驳,场面一时安静。 王妃轻叹一声,打破了沉默,俯下身去。好吧,你要就给你。 “这样够吗?”吻过眉峰。 “还是这样?”吻过鼻尖。 “还是这样呢?”吻上青年颤抖的唇。 原本环握着双足的手蓦然收紧,然后松开,顺着肌肤蜿蜒而上。原本跪在地上的人也顺势而起,重新将爱人紧紧的拥入怀中,再次倒入锦衾罗被里。 纱帐乱舞,清风又起,薄云被风吹动缓缓的遮住了皎皎明月。 * 秦涧的母亲,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在乱世中独自求存也就罢了,还要抚养自己的儿子,早年很是辛劳,为别人浆洗缝补算是轻的,一些体力重活也不在话下。 但时间长了,伤了身体根本,几年前秦涧垂死她担忧过甚又日夜悲哭,身子更加虚弱。好在后来时来运转,后患解决了,秦涧也入了王府做侍卫,每月月钱丰厚,家里的光景也慢慢好了起来。 秦涧本打算请个人来料理家务杂事,好让自己的母亲颐养天年。但是被秦母严词拒绝了,她节俭惯了,心中总想着能省则省,儿子成亲还要花许多钱,再说不用给别人做工之后,那一点家务实在不算什么。 这日她进秦涧的屋子拿了衣物要替他洗,鼻端却闻着一股暗香。 她疑惑的仔细辨别,内心悚然一惊。 * 秦涧觉得自己置身天堂,每一时每一刻都如踩在云端一般,他怕这是梦,他不敢醒来。每天深夜来去,心里眼里全是她。 夜里抵死缠绵,还能怀抱着爱人入睡,黎明之前再偷偷离去。 太幸福了,幸福的不真实,幸福的惶惶不安。 从山中赶回已经深夜过半了,这两日和王妃相会,让他一扫前一段时间的低迷消沉。他一路隐匿行迹,回到自己家也是翻墙而入。正要推门进自己的房间,黑暗的堂屋却蓦然亮起烛火。他回首望去,看见自己母亲在灯下严肃异常的脸。 秦涧讶异的问道:“娘?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我在等你。” “等孩儿何事?” “你这些天,晚上都悄悄出去,是去了哪里?” “孩儿和同僚之间有些应酬。怕娘担心,才有所隐瞒。” 秦母深深的看了儿子一眼,指着桌上的衣物问:“那你这衣服上的香味从哪里来的?你们去的是什么地方?” 秦涧沉吟半响,才答道:“前日王府侧妃带了几家夫人小姐逛北市,儿子和一干护卫搬运东西,可能是那时沾染上的吧。”却对晚上去了哪里避而不提。 何母听后,面容才渐渐柔和下来,她竟是没想过儿子会有事瞒着他。 她一时担心儿子和人私相授受,一时又担心儿子惹了不该惹的人,一时又担心是不是去了烟花之地。她为别人做工多年,名贵东西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香的好坏却能分辨,那香却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起的。 她挥手赶秦涧去休息,自己暗自嘀咕,儿子的年纪也大了,早些时候总是漂泊不定居无定所,现在安稳下来了,手中也小有积蓄,是时候开始寻摸亲事了,取了妻也省的日日夜夜往外跑。 这件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 短短数日,侧妃和蜀王之间就又是如漆似胶,侧妃内心隐隐得意,觉得到底和王爷的情谊非同一般。 王妃的归来打破了她的幻想。王妃到是没有如何争宠,而是蜀王自己又贴了上来。 蜀王似乎很想表明自己不重女色,不为妇人轻易蛊惑。他享受美人的柔情,但是他的天平把握的很好,绝不厚此薄彼,既不会因为和侧妃关系好就冷落王妃,也不会因为王妃的独特而舍弃侧妃这朵解语花。 再说他也并不好色,仅仅只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不像他父皇,真正的后宫三千佳丽。 * 又是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王妃,秦涧开始期盼她下一次的出府。 但是先传来的是另外一个消息。 蜀王近日心情极佳,蜀地本就富饶,盛产盐铁,底下的幕僚出谋划策,借大商之手将蜀地盛产的食盐远销各地,又大肆开采铜铁暗中锻造兵器。一切都在往他设想的方向发展,在加上美人在怀,不免春风得意。 这日兴致一来,召了众亲卫和兵卒在练武场分成两队混战,战至正酣,王府管家突然来到场边,面带喜色的急声呼喊:“王爷!王爷!王爷大喜!” 蜀王没有听清,他不耐的停下对阵:“何事?” “王妃诊出喜脉,王妃有喜了!” “你再说一遍?” “王妃有喜了!” 蜀王听闻一愣,将手中的长刀往后随手一扔,大笑着纵马离去。初为人父的喜悦甚至比所有的雄才大略都来的开怀。 叮的一声,刀剑落地,众人反应过来,齐齐拜到在地朝着远去的人影恭贺。 秦涧跟随众人的动作跪倒,他双手紧紧的抵在地上,被砂砾磨出了血痕也未察觉。别人都站起来四散出了练武场,他才摇摇晃晃的起身。后面的同伴拍他的肩问他怎么了,他好像没有听清,只迷茫的回望同伴,反应了一会儿才艰涩敷衍过去。 王妃有喜,她的孩子将会是嗣子,会继承蜀地继续为王。 而他只是一个侍卫。 秦涧觉得自己要被抛弃了,这水中花镜中月,他就要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太喜欢夸女主了,毕竟是亲妈,这样不好我要克制一点_(:зゝ∠)_ ☆、王妃VS王爷侍卫 夜凉如水,一道黑影如风一般掠过,出现在了王妃的房内。 王妃自怀孕以来,就睡的很不安稳。她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微微一睁眼,就看见一动不动坐在床边的黑影。 低声询问:“秦涧?” 黑影僵硬的动了动,像是木雕注入了灵魂,伸手将锦被中的女子搂抱进怀里,女子恬淡的气息让他浮躁不安的心获得片刻的安宁。 “你怎么来了,这里是王府不是山上。”王妃的声音透露着浓浓的困倦。 “没事的,王爷大喜,他们去喝酒小聚了。”至于喜从何来,秦涧并不想说出口。如鲠在喉,说不出放不下。 王妃困顿异常,只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不过一小会儿,就这样侧躺在他的怀中又睡着了。 秦涧对王妃这样的反应复杂难言,困倦的随时入眠是因为怀有身孕,放心的睡在他的怀中是对他的信任。他不知道她心中作何想法,他的情绪异常低落。 之前给他吃无子药,是怕混淆了皇室血脉吗。 他原本还做着时时和爱人密会的美梦,这道突如其来的消息就晴天霹雳般将他从中惊醒。对啊,他的王妃,是别人的妻子,会为别人生育子嗣,相夫教子。 我们这算什么呢?我们的关系到底算什么呢?我在她心里是什么呢? 秦涧得不到答案,也逃避答案。 我会成为她裙摆上的污泥,会成为别人伤害她的把柄。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我希望她永远都是初遇时的样子,如明珠生晕,令破败之地都蓬荜生辉,而不是和我一届卑微之人苟且。 秦涧一下一下的轻抚王妃垂在背后冰凉的发丝,又轻吻她柔嫩的脸颊,精巧的下巴,曲线优美的侧颈,他动作极为温柔,比羽毛划过水面清风拂过柳梢还要温柔。他在女子的耳边喃喃低语。 王妃,王妃。 他对她的拥有是那么短暂。 夏夜苦短,秦涧在被人发现之间赶紧离开,离开之前他再一次用目光睃巡女子的容颜,似乎要把她刻进心底最深处才罢休。 * 王妃晨起之后揽镜自照,一侧首就看见了脖子上的痕迹,恍然忆起昨夜耳边青年不停的低喃。她一边皱眉思索,一边换了高领衣衫遮掩。 * 蜀王的开怀和对王妃的嘘寒问暖按下不提,侧妃那边首先慌了神。 来蜀地之前她从蜀王那里探到他和王妃至今没有圆房,就想设计王妃让王爷厌弃于她,王爷不重女色,届时后院就只有自己了,到时候再把握时机生下长子,嗣子之位唾手可得。更何况…更何况…虽然很多大事父亲和王爷都瞒着她,她还是能猜到,他们似乎暗中筹谋着一件大事。 她暗中咬牙思量对策,唤来侍女吩咐下去。 * 事情总是不会往侧妃所期望的方向发展。 王妃的贴身侍女都是从白家带过来的心腹,忠诚自不必说,识人断物的本事也有一些的。再加上白母心疼女儿做了皇家妇,对这些侍女都是着人精心训导。女儿可以洒脱随性,任其轻松自由,身边的人却不行,必须把那些阴诡的内宅手段都消于无形。 闲来无事,王妃剪了几株花枝摆弄,侍女轻声在外面禀报:“东怡斋送来的药材和锦绣阁送来的首饰,还有庄子上送来的蔬果都有些不妥,请王妃示下。”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手段都能被侍女发现,总有漏网之鱼。 天气逐渐转热,王妃困乏更甚,一日午睡小憩起来,一位平时不太亲近的侍女过来服侍她更换外衣。 这侍女刚刚捧上外衣,就被王妃阻止,她目光沉沉的看了侍女一眼,就唤来其他人将她带去了刑堂。不到傍晚就招了供,那衣衫涂了致人流产的药物。 其他侍女不免私下暗自嘀咕,这位侧妃到底是侍妾之流教养长大,虽然在家中受宠,却总是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药物没有起作用,好不容易笼络的内应也没了消息,想要制造意外又近不了身。侧妃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对方根本就是洞悉了她的一举一动。 她一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胡乱有动作了,转而从蜀王身上下功夫。 王妃有孕,不能亲近,侧妃温温柔柔殷殷切切,蜀王欣然接受。 * 六月,邸报上一则消息,今上任命大臣赵日正为内吏。 赵日正学从儒家,奉行尊天亲地,君臣伦理,一任内吏就上书言及改革和弱诸王之论,姿态慷慨激昂,强硬激进。而今上的态度却捉摸不定很有趣,他既没有采纳,也没有申斥,对赵日正也一如既往。政客们闻风而动,嗅到了不一样的风向。 这不一样的风向为蜀地带来了吴楚两地的贵客。 暗地里,蜀王和这些人商议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是明面上,为了招待贵客,顺便展示蜀地的富饶和自己兵马的强劲,蜀王决定在城郊的山林平原举行一场围猎。 这是一场盛事,官绅富商,豪门世家,子弟多有参与,众人的家眷也乘坐马车跟着队伍沿着山道迤逦而行。 蜀王骑着马带着亲卫和王妃的马车并行齐驱,秦涧也在亲卫队里。 王妃的马车就在他的马前缓缓行使,他低垂的头警告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看夫妻间的亲密无间言笑晏晏。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秦涧最近一直躲着王妃,其实不算躲,只要他不主动找机会去私会,两人根本见不到。好像他们本该是这样的关系。 * 今天却有接二连三的机会让他见到王妃。 还没进林子秦涧就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对雪白的幼狐,他刚刚抓着后颈提起来,坐在马上的蜀王就来了兴趣,吩咐侍从拿来笼子装了进去,又扬了扬马鞭指向对面,对秦涧吩咐道:“将这对小东西给王妃送过去。” 蜀王骑在马上遥遥的看着山坡上两道丽影,那是王妃和她的胞妹,虽比不上王妃林下风致,但也贞静美丽别有一番意趣,他内心暗自惋惜,白家的家风甚严,是断断不会允许出现娥皇女英之事。 秦涧接过命令,内心的隐痛翻了上来。若是以前有这样的机会他肯定暗自高兴。现在却只剩惶恐,多日不见,王妃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已经察觉了他的故意疏离。 对话进行到这里就停住了,白家小妹从另一侧离开,王妃单独一人从树后转了出来,她身边原本跟随的侍女在远处的锦缎围城的棚子中忙忙碌碌。 王妃一出来就看见树荫外站着的秦涧。 青年骑在马上,身姿笔挺,低垂着头看着自己怀抱的笼子,好像里面的东西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热风浮动,树影摇曳,王妃就站在那一片树影下,神色莫名的看着他,见他良久都没有反应,出声命令道:“抬起头来。” 秦涧依言抬头,王妃就对上了一双下着淋漓大雨哀伤的眼,明明热浪席卷大地,却又似有凉风习习。 这也是短暂的,秦涧又飞快的低下了头,他捧着笼子下了马,放到王妃脚边,低声说:“王爷命属下送来给王妃,说是闲来无事养着玩儿。” “谁抓的?” 秦涧顿了顿:“是属下。” 他没有觉得王妃的反问奇怪,蜀王虽然表现的礼贤下士,但本性酷烈嗜血,从他最爱分兵对阵,真枪实战就能略见端倪,他自己是断然不会主动做这种怜弱惜物的事情。 又一阵热风吹来,绿草轻轻的蹭过素色的裙摆,衣袍也猎猎作响,往他站着的方向飘来。 秦涧觉得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只是站在一起,他的心神就全都在她身上。 他恭声道:“王妃回营地休息吧,天热暑气重。” 话一说完就纵身上马离去,追随着蜀王的队伍重入山林。 这样就好了,就跟以前一样,她是云上之人,他是地上的尘土。 * 早在围猎前夕,地方县官就雇了山民就往山中林间驱赶了各种动物,其中不乏花重金购来的珍稀名贵种类。 山林被被他们这一队人马闯进,顿时引得走兽奔逃,飞鸟乱窜。 奇怪的是它们逃跑的方向不是四散开来,反而都往一个方向去了。 秦涧耳聪目明,早早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亲卫中显然也有人发现了,他们缓缓的将王爷护在中间,目光谨慎的四下查看。 一阵悉悉索索,寒光两面夹击。 “有刺客!保护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修修改改好久,很不满意,大家将就着看吧 怎么说呢,本来应该是一个大长文,被我强行压成十几章,什么权谋政斗阴谋诡计全都砍砍砍,配角的戏份也都砍砍砍,好多人连个名字都没有_(:зゝ∠)_ ☆、王妃VS王爷侍卫 用户您好,您所阅读的这个章节由于尚未通过网友审核而被暂时屏蔽,审核完成后将开放阅读。如果您已经享有了【邀您评审】的权限,您可以登录主站自由参与评审,以加快被屏蔽文章的解开速度,审核正确还有晋江点赠送。 以下状态的章节不会被屏蔽: 1、章节最后更新时间在7天内,且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章节; 2、vip文章中,未触发自动锁定或被人工锁定的其他所有v章、非v章节; 3、其他已经审核通过的章节。 <返回> ☆、王妃VS王爷侍卫 秦涧没有答应母亲的请求。 但又不忍母亲失望,只好说伤好之后再作计较。 昏迷时的重重深渊迷梦给他很大的刺激,不停轮转的场景中,缥缈的人影从明珠般的少女长成皎月般的女君,然后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不停轮回。 大概是受伤前最后的心神都被她占据,所以才会如此吧。 怎么会舍得离开。 秦母心软,没有再勉强刚刚醒来的儿子答应自己的请求。她躲开儿子的视线偷偷拭泪。一边高兴,一边暗自隐忧。 她每天都能看到儿子对着赏赐发呆,做噩梦也会胡言乱语,整个人因为重伤在身而憔悴萎靡,脸色也苍白吓人。甚至有一天早晨去看秦涧,看见他紧紧抓着王妃所赐之物沉睡不醒。 秦母心惊,他的感情到底已经到了何种地步?怎么会这样呢?儿子是什么时候起了这样的心思呢?那是主君之妻,还是他的恩人啊。 当然除了这些世俗的眼光,秦母更加心疼儿子。为什么要承受这种求而不得的痛苦?为什么要挂心一个不可能的人?这完全就是痴人说梦啊。 她彻底打消了给秦涧娶亲的打算,只盼着他先赶紧熄灭心中的念想。 * 蜀王府内,后花园的一处临水阁楼。 侍女拨动珠帘,脚步轻缓的走到美人靠前,低声道:“王妃,潇湘苑那边传来消息,侧妃有喜了。” 王妃原本斜靠在美人靠上,听了侍女所言,眉目未动,神情淡然的抬手往碧水中洒了一点鱼饵,池中锦鲤顿时争相追逐。 她淡声道:“也是时候了。” 这句话旁人听来莫名其妙,侍女却明白她的意思。围猎之前,喜欢热闹的侧妃突然说不去围猎盛会,这其中肯定是有缘由,仔细一查就能查到大概,恐怕是侧妃担心月份尚浅,怕出了什么意外。这时候腹中胎已稳,也就放出消息了。 水中的鱼儿啄完鱼食,又要四散游开,王妃将手中最后一点投洒下去,衣袖飞扬,露出一截素白的皓腕。 她吩咐道:“把那些东西再给侧妃送回去。” 侍女垂首答是,转身又悄然离去,害怕惊跑了水中的鱼儿。 至于要怎么送回去,就是他们要操心的事情了。侍女暗自腹诽,侧妃也太过心急了,王妃有孕以来,先是暗害,暗害不成又千方百计也怀上身孕。堂堂亲王女眷,重臣之女,竟然如此目光狭隘。 又过两日,潇湘苑内。 侧妃靠在床上,神情癫狂,她捂着小腹阴狠的说道:“是她!一定是她!给我查!查出来把证据交到王爷那里!” 心腹领命去办,但是查回来的消息却另她为难。东怡斋和锦绣阁还有城外的几处庄子,其实是侧妃的陪嫁,但是这些都未过明账,是如夫人私底下给的,所以外人并不清楚。结果侧妃流产,查来查去,问题却出在自己的东西上,说出去让人觉得可笑,细想却又可怕。 白家到底是在蜀地盘根错节经营了多年的。 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侧妃就像猫被掐住了脖子一样觉得憋屈至极。她只对蜀王说是自己不小心所致。顺便哀伤自责,以换取蜀王的怜惜。 侧妃小产之事蜀王没怎么放在心上,实在是因为他从小到大见的多了。而且他私心认为,嫡庶之间,年岁相当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他对此事竟然一笑置之,只送了一些奇珍安抚。 他关心的另有其事。 围猎上的刺客竟然在重兵把守的大牢里不见了踪影。他命人彻查,结果顺着线索一路追查过去,查到了京城那边,然后痕迹就被抹去,什么都查不到了。 是谁,是皇兄吗?他已经知道了?不过知道了又能如何,皇兄性子温吞根本不会拿他怎样。 虽然心里如此自负,蜀王还是给太后去了一封密信。 * 又过了几月,天气转凉,秋意渐浓。 朝廷征调大军防秋戍边,以防北狄趁着秋高马肥之时南侵。蜀地的朝廷驻军也被调走了一部分。 驻军刚走,蜀王就招来门下,商议着要去巡视封地。这次顺便带上了侧妃。 * 蜀王和侧妃一走,蜀王府彻底清静了下来。 但是这四正方圆的府邸显然不讨女主人的喜欢。蜀王刚走,王妃就命人收整行装往山上去。 夏季绿意盎然的山林此时已经染上了各种绚烂的色彩,层林尽染,叠翠流金。金黄的树叶,火红的枫叶,漫山遍野的随风摇摆。 王妃一行的车马就顺着蜿蜒的山路行入了这莽莽苍苍的秋意画卷中。 * 秦涧的伤已经大体无碍了,但是秦母担心,强留了他在家中。 他听闻王妃去了山里,眼中染上光彩,隐了行迹沿着熟悉的道路往山里而去。 山上阁楼之外,层层叠叠的枫叶在风中招展,金乌将落未落。王妃端坐在窗前,就着白日最后的余光静静的翻阅书卷。 天色很快黯淡下去,侍女进来掌上灯烛,就悄声退出去。王妃背后贴上了一副温热的身躯,她被人从背后拥住。 两人都静默不语,秦涧原本有满腔的相思,此时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王妃终于转过身去,素白的手以不容拒绝的姿态解开青年的衣服,直到露出他宽阔的胸膛。胸膛的正中,一道可怖的伤疤狰狞的趴在那里。 王妃凝视着可怖的伤疤怔怔不语,她抬起手温柔的触摸他胸口的伤,轻声问:“疼吗?” 他抓住王妃的手,拿到嘴边亲吻:“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但是我的心却每一次念及你时隐隐作痛。 王妃另一只手的指尖拂过秦涧的眉眼:“你还要躲着我吗?” “不躲了。”再也不躲了,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你了。 女子温软的唇印了上去,秦涧俯身相拥,亲吻怀中的爱人。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这样就很好了。只要她不厌弃我,我就算躲着黑暗中享受这甜蜜也很满足了。 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 * 时间白驹过隙,冬日来临。 蜀王巡视几月未归。白鸽送来消息,是在九邙山观看练兵。 王妃一直到落下了几场茫茫大雪,山上积玉堆琼,银白一片的时候,都没有下山。也不能下山了,她身子雍容沉重,眼看着就到了怀胎十月。 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王妃腹中的生命终于折腾着降临了。产房中有早就上山陪伴的白家女眷在侧,秦涧无法近身。 他焦急如焚也没有办法,就趴在房顶关注着王妃的动静,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积雪的冰冷。 王妃从来喜怒不行于色,人前人后从不失仪态。却在生产的时候嘶声痛呼,挣扎不已。 秦涧的心都要碎了,这个自己舍不得伤害一丝一毫的女人却要承受这种痛苦,他对蜀王的恶意又添了几分,对王妃的孩子也多了几分不喜。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才害的王妃受这样的苦。 挣扎了一夜,终于传来婴儿啼哭的哇哇声。秦涧仔细的听着房内的人说一切安好,他才心神大松,仰面躺在屋顶上。刚好在这时,晨光穿透层层乌云洒落下来。天亮了。 秦涧直等到夜深人静,才悄然的闪进王妃的房内,点了侍女的睡穴。他俯到床边,目光注视着床上即使睡着也满脸倦容的女子。他害怕女子受了一丁点的寒,又将素白的双手放进暖被中,随即亲亲她合上的眼和玲珑的鼻尖。 这么轻柔的动作还是将王妃惊醒了,她伏在秦涧怀中,声音沙哑的问:“有没有看到孩子?” 秦涧低声答:“没有,孩子在白夫人那边照顾。” “王爷还未归,孩子的名字还没有定下。得先给他取个乳名平时用,你觉得叫什么好?” 秦涧没有多想为什么取名字的事情要问她,他心中对蜀王的恶意上来,随口道:“乳名用贱名才好养活,多有叫阿猫阿狗的。” 王妃不语。 秦涧懊恼,他只记得这是蜀王的孩子,一时忘了是王妃怀胎十月历经艰辛的血脉亲子。 第二日白夫人来问孩子叫什么,王妃看见屋角窝在美人榻上的两只白狐狸,淡声说道:“小名就唤阿狐吧。” * 又过一月,蜀王终于姗姗而归。 王妃也带着裹的严严实实的小阿狐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秦母:儿子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秦涧: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昨天羞耻的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好多小天使留言说喜欢,但是,但是我好慌啊!好怕辜负了大家的喜欢QAQ ☆、王妃VS王爷侍卫 蜀王归来的时候是千余黑衣甲兵护送,煊煊赫赫,扬威曜武。和上次从皇城归来的低调相比,这一次可谓其势汹汹,威风凛凛。 王妃身体不宜受寒,这次只在门前相候。蜀王下马后不待她下拜,就体谅的扶住了她,柔声道:“辛苦王妃了。” 侧妃也上前盈盈下拜,嘴道恭喜,手却无意识小心翼翼的护住肚子。 王妃轻飘飘的看了侧妃腹部一眼,侧妃捂着自己的肚子后退,心中有些发虚。蜀王见此替侧妃解释,之所以回来的晚,是因为侧妃有孕,路行缓慢。 王妃可有可无的颔首应答,一行人转入了朱漆广亮七九门钉的高墙之内。 * 小阿狐没有抱出来吹寒风,他窝在暖阁的小被窝里呼呼大睡。蜀王站在床前兴致高昂,俊颜神采飞扬。看了许久才记起另一件重要的事。他拉着王妃和他前去书房,为孩子定名。 书案上,侍从利落的铺上白纸,备好笔墨。蜀王一边净手一边说道:“孤早已为麟儿备下名字,只是不知道先来的是女儿还是儿子,所以迟迟未定。” 他执过笔墨,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对站在一旁的王妃问道:“你觉得哪一个字合适?” 王妃眉目低垂,浓密的睫毛掩住眼眸,她抬手拿过蜀王手中的笔,圈住了渊字。 蜀王大喜,说道:“好!潜龙腾于渊。”他内心觉得这是某种征兆。 定好名,就快马传信到京城上宗碟。但是蜀王却并不提讨封定嗣之事。王妃也并不多言。 其实这是侧妃温言软语相求多时的结果。她以为是蜀王应了她是心中的天平偏向与她,却不知是因为蜀王心中想,这实在是多此一举的事情。 侧妃鉴于上次流产,这一次养胎防得滴水不漏,就怕王妃再施以毒手,但是防来防去,却发现王妃毫无动静。 蜀王对还在襁褓中的长子很是喜爱,绒绒的卷发配上黑亮的眼睛,醒着的时候见人就欢畅的笑着,让人解忧,因而他时常过王妃处看望。侧妃心生不满,想要破坏这种局面。 * 小阿狐还不能翻身,王妃手中拿着一串晶莹的璎珞缓缓的左右晃动,引的阿狐睁着一双琉璃般大眼随着摆头,还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过来禀事的侍女怕带进寒气,在门口轻声道:“王妃,潇湘苑那边传信,说王爷昨晚幸了一名女子。” 王妃一边思索,一边继续逗着小阿狐。似是想出结果,才说道:“王府的侍妾之位空缺多时,王爷既然有意,就把那人提上来吧。” 侍女带人领赏谢恩略去不提,侧妃却咬碎银牙,她原本让心腹侍女勾引王爷,是为了引开王爷在长子身上的注意力,固自己的荣宠,却不想王妃直接釜底抽薪。 侍妾虽然是侧室之流,但是也是王爷的女人,虽然上面依然压着王妃和侧妃这样的贵主,但是对下也算是半个主子了,若是再得宠,往上一步不是不可能。 顿时人心浮动起来。 而蜀王本欲以一个慎独克制的贤王示人,不贪女色,不重儿女私情,但这不意味着他真的不爱美人,之前介于依仗白家之势,他还忍者,现在一见侧妃亲自送上美人,王妃又为那女子提了身份,加之巡视封地之后,自己已是兵强马壮,他踌躇满志,慢慢变的放纵。 * 因为蜀王之前未归,小公子的满月并未大办,只给翘首以盼的宾客传言,百日时大贺,并摆上三日流水宴。 流水宴秦母也去凑热闹了,她心中还想王妃有了自己的孩子秦涧总该灭了自己的心思。秦母对秦涧毫无办法,王爷巡视封地之前他伤未痊愈所以并没有跟去,现在伤好了,就又回王府当值。因为舍身相护的原因,王爷比之以前对他多了几分信任。这却让秦母越加忧虑。 流水宴上,过往客人流水一般络绎不绝,珍馐美味源源不断的送上,撤下狼藉的残羹剩菜换上新鲜佳肴。 另一位宾客来了兴致:“快说说小公子长什么样?” “那还用说,富贵人家的孩子,肯定都是白皮嫩肉的,不过少见的是,小公子头发是卷的!” “是吗?” “我家主人说,是因为皇家先祖有胡人血统。” 听见别人谈论婴儿的头发卷曲,秦母心中疑窦顿生,她不自觉跟随谈话两人的脚步游走,手中的筷子也随便乱夹,根本没有注意到吃到的都是什么。只想再多听到别人谈论几句小公子的事情。 弯月挂上屋檐的时候秦涧下值回家,秦母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她问秦涧:“王妃的孩子你见过了吧?” “见过了。” “长的什么样?” 秦涧不知母亲已经知道了他的隐秘,回答道:“王爷内眷,不好仔细看。” 秦母盯着他默然无语。转头又去想其他的办法。她辗转打探王妃行踪,想要见那孩子一眼,她心中始终惶惶,压的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打探到王妃某日会回白家贺寿,她便躲在白家附近,一看见王妃出来就假装崴了脚跌在地上。怕引起不了注意,还装痛大呼。 王妃闻声停下了脚步,见到是她,就行步过去,温声问道:“老夫人可还好?”一边示意侍女扶她起来。 秦母趁机看向那位嬷嬷的怀中,却不由有些失望,小人儿此时正睡着了,闭着眼睛,大半张小脸埋在襁褓里,根本看不出什么。 她刚要收回视线就和王妃沉静的目光撞到了一起,秦母慌乱的低垂下头。王妃没有再多说什么,命了侍女送她回去。 侍女推拒不得,无奈的带着这双鞋回王府。 他们谁都没注意到,街道的转角,一个人疑惑的看着这一幕。 而隔日那鞋子就出现在小阿狐的脚上。 秦母的心彻底的沉了下去,她原本只是试探一番,粗鄙之物,王府之子金尊玉贵何必委屈自己?除非是王妃明白了她的试探,给了她想要的消息。 * 时间转眼过了一年,小阿狐已经可以磕磕盼盼的走路了,蜀王这日带了他到书房玩耍。 正逢秦涧前来复命一件要事。他地垂头正禀报详细,突然一道小小的身影歪歪斜斜的走过来抱住他的大腿。 蜀王宠溺的笑道:“这小子,见人就抱。”过来要将阿狐抱起。 但是阿狐嘴里咿咿呀呀不知道说着什么,胖乎乎的小手抱住大腿不松手,还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秦涧怕他摔倒,大手一捞就抱了起来。 蜀王摇头无奈的笑,他对着秦涧道:“看来要先把他送走我们才好谈事。”顺手指了指门外候着的侍女。 秦涧低头答是,抱着阿狐往外走去,要交给门外随侍的侍女。 男子步伐沉稳,身子修长矫健,小阿狐坐在他的臂弯里格外开心,伸着手要去拉扯秦涧腰间的剑柄,秦涧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他一下就乖乖的消停下来。 蜀王站在背后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莫名的刺眼。 * 朝堂之上,大臣赵日正再次上书削藩。这一次跟上一次不一样,今上在他朝堂陈辩完,夸赞了一句“大善”。众人知道,这是势在必行了,只是明旨未下。 诸王开始动作起来,纷纷上书陈情,朝中半数臣子联名弹劾赵日正,言及离间宗亲君臣,竟是一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是今上抵住了层层压力,护住了自己忠心的臣子。 这更加激起了几路诸王的反抗之心,蜀王趁机加紧联合四处,其中包括试图让白家参与进来。 * 因为蜀王的更加信乃,秦涧已经接触了更多蜀王隐在水面下的事情,他察觉到乱象将起,他想带着王妃离开。 明月夜,阁楼里。秦涧半跪着环住已经几月未见的人,问出他最想问的话:“跟我离开吧?” 王妃抬头看他:“离开?去哪儿?” “随便去哪里都好啊,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西域,去南疆,或者我们出海,”秦涧越说眼睛越亮,带着希冀看着王妃,只盼望她能轻轻点一下头,“对啊,我们可以出海…海上踪迹难寻,他们要找到我们就很难了。” 王妃沉静的看着他,她背对着窗户,窗外暗色的夜空明月高悬,晚风灌进来将她的衣袖吹的翻飞起伏,好像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一般。 秦涧被心中所想惊到,他跪在地上,紧紧的搂住王妃的腰。 王妃轻叹一声,手抚上他的脸:“你能弃家中慈母不顾吗?我以王妃之身跟你奔逃,我的家族不会受牵连吗?” 王妃退出他的怀抱,弯下腰直视着这个男人,轻声道:“再等等,我们再等等,好吗?” “好。”秦涧顺着她的话回应,一个字说完就欺身吻上柔软的唇。 灼热的呼吸,滚烫的灵魂。 窗外的月光静静的笼罩着大地。 明月何时入我怀?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写的是什么? 以上都是我半眯着眼写出来的,太困了。而且这章超无聊,既没有夸我最爱夸的女主,也没有剖析我最爱的忠犬内心,全程赶剧情在交代几段支线。 ☆、王妃VS王爷侍卫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巍峨堂皇的宫城之内,侍女簇拥着当朝太后往御书房而去。没有人知道太后和皇帝商议了什么。 等到春光明媚草长莺飞的时候,册封定嗣的圣旨被天子使者带来蜀地。嫡长子虽然被默认为家业传承的继承人,但皇家王位之事,都需要皇帝明旨昭告宣定。 天使宣召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蜀地盘桓数日。他暗中接触蜀地之臣,想要打探虚实。 * 王府的后花园内。 绿草茵茵的草地周围围满了争艳的蔷薇,花木掩映中一座软塌一条长案。更远处,一条长廊卧波,横在水面上,连接着湖心飞檐如翼的八角亭,亭下的水面被微风吹皱,波光粼粼。 王妃坐在软塌上看书,已经两岁的阿狐和两只雪白的狐狸玩闹。小短腿噔噔噔的追逐乱跑,旁边的侍女小心看护着,因为下面是柔软绵密的草地,到也不担心出什么事。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阿狐乌黑微卷的头发已经长了许多,蓬松的散在头顶,一双琉璃的大眼因为开心而眯成了一条线,嘴角也弯月一般微微翘起,发出清脆的笑声。 除了王妃。 她目光没有离开书卷,一只手带着阿狐坐到膝上。 阿狐见娘亲不理他,继续摇晃,奶声奶气的叫道,“娘娘…娘娘…一起玩。” 王妃顺手拿过座上的一块点心喂给阿狐,阿狐马上安静下来,专心的用小手捧着吃。吃完就忘了刚才要做什么,挣扎着下地继续追着狐狸跑。 “为父不知,你是这样养儿子的。” 草地外,一位高冠云袍的中年人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王妃目光移转,见到来人站起来恭声道:“父亲。” “我来找你,有事要问。” 王妃颔首,两人往四面临水的湖中亭走去。两只白狐为了躲避阿狐的追逐,跟着女主人的脚步一起跑走了。 另一边,蜀王带着秦涧刚从府外归来,听见门房说白父来见王妃,他正好有事相商,左右不见下人经过,就叫身后跟随的秦涧让他去请白父到书房议事。 秦涧问侍女:“这是怎么了?” “小公子要和白狐玩,白狐跟着王妃去了水亭,白大人和王妃在谈事,不好打扰。” 秦涧看了一眼小孩子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说道:“我去吧,正好王爷有事相请。” 他耳聪目明,顺着风声隐隐听见自己的名字,身影一闪,如残影一样掠过水面。 湖心亭为了遮蔽日光,垂挂了纱幔,在微风中微微颤动。亭内两人相对而立,还在继续着对话, “就是父亲知道的那样。” “你承认的倒是快,若不是黄老怕你闯出祸事告知我,我竟不知我的女儿这么胆大妄为。你混淆皇室血脉,瞒天过海,就不怕有一天事情泄露,牵连家族?” “父亲和师傅会把此事泄露出去吗?” 看着女儿沉肃相问的样子,白父无言。女儿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性子,小时候娇憨可爱,和现在的阿狐差不多,后来身体瘦弱,常年卧病床榻,连房门都很少踏出。最后以疾入道,拜倒在精通岐黄的黄老门下,身体才渐渐好转,性格也逐渐变得沉静温雅,他怜惜女儿,经常外出云游也爱带着她,奉黄老为师之后,更是跟着四处游历,所以女儿身上毫无闺阁女子的柔媚之气,倒如清风朗月一般。 他以前还时时忧心,不知这样的女儿何等儿郎才堪配的,哪知先帝一封圣旨,直接赐婚。蜀王并非良人,尽管已经极力遮掩本性,还是能看出端倪。但是女儿和侍卫有私,也让他不能接受。 “更何况,女儿何曾主动做过什么?” 白父气笑:“你是没有主动做过什么,都是将计就计,因势导利。我以前就是这样教你的?” “那父亲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王妃反问,“成为王爷的贤内助,女诸葛,为他谋逆出谋划策,最后成为皇后,他后宫的妃嫔之首,日日还要担心其他的人有夺位之心?然后白家作为后族被忌惮,铲除?” “而且父亲真的觉得他能成事吗?若是不能,白家一族可承担的起这附逆之罪?” “所以你干脆生下长子,以待来日继承王位。又因厌恶皇家,跟别人生下阿狐?”白父摇头:“当初让你寻医问药,不是为了让你做这些事的。你的迷药当真炼的好,王爷竟然直到现在都没发现。” “而且,你怎么能肯定到时候陛下不会把阿狐和你另做打算?” “他会不会女儿不知,但是太后肯定不会,不然也不会找了陛下定嗣。”王妃神情淡淡:“何况我们白家并未附逆,一个毫无威胁的下任蜀王,一个没有反叛之心的白家,陛下知道怎么选。” “这件事,除了我和黄老,还有人知道吗?” 王妃沉默,答道:“无人。” “好,好。谁都不能告诉,你母亲那边也都瞒着。万一有人露出一点异样,后果不堪设想。” “是。” “使者暗中找过为父了,为父跟他说我们白家只忠于天下之主。陛下心中未尝没有忧虑,朝廷征调大军戍边防秋,若是这时诸王叛乱,必定会回调大军镇压。谁胜谁负不清楚,但是北狄一定会趁机南侵。”白父多说了几句朝廷政事,又把话题转回最初,:“那个侍卫,你打算怎么处理?” “父亲说呢?” “这话我作为父亲本不好开口,但是我不欲让你母亲知道,所以还是我亲自问你。” “你对那侍卫,是真有情,还是只为了要一个孩子。” 纱幔无风自动。 王妃目光深邃如湖,平静无波,她淡淡回道:“只为了要一个孩子。” 白父深深的注视着自己的女儿,沉声答道:“好,那为父帮你处理。” “不劳父亲挂心,女儿自己处理。” * 对话进行到这里,亭子垂落的纱幔被风带起轻轻飘动。亭外传来男人的声音:“白大人,王爷有请。” 白父抬眼看去,亭外的侍卫恭敬的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就是刚刚他提到的侍卫,只转身说道:“前面带路。” 王妃倦倦的看了一眼窝在美人靠上的两只,对亭外的侍女道:“带走吧。” 她一个人站在亭中,肩背挺直,直到纱幔背后多出一道朦胧缥缈的身影。 王妃漠然问道:“你都听到了?” “白大人说王爷直到现在都没发现,是指什么?” “他来时我香炉燃上迷药,他自己会做敦伦之梦。” “以前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助孕药。” “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王妃背对着他:“你觉得呢?” 秦涧觉得自己的内心分成了两半,一半如同泡在温暖的泉水中,告诉他这不是真的,那些相拥的缠绵之夜怎么做的了假,而且王妃从始至终都是属于他的。另一半浸入寒冰,冷冷的告诉他,这就是真的,不然为何王妃有子之后你们再无云雨。秦涧浑身颤抖,气息紊乱,他不敢再抬头看王妃冷漠的背影。 他不聪明也不傻,直到现在,他终于察觉到,王妃一直在顺势谋划着什么。他以前从未察觉,不过是一叶障目。 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我并不重要吗? 是啊,回想过往,王妃从来没有在感情上给出过什么承诺。 而生下孩子,只是为了承袭王位,王妃就会成为蜀国的王太后,再无人可管束。 那他呢?他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一个见不得光的,棋子? 王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布局?是早就发现了自己对她的痴迷吧,早就认清自己身心都忠于她,不会将这件事泄露出去。 他以为这是上天所赐,他以为云上的神女终于听见了他内心的祷告走下凡尘。结果这一切只是有心筹谋? 心口早已好了的伤又开始疼痛,似乎那把寒刃还未拔出。他忍不住压紧胸口,艰难的出声:“为什么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不管什么事,我都是愿意为你做的。” “告诉了你,你能做什么?” 声音明明是轻柔的,秦涧却觉得残忍。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对啊,他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可以兵不血刃的谋夺王位,也可以千军万马对阵朝堂。 而我除了杀人还会什么?秦涧两眼发黑,头晕目眩。过往的一切被否定。 阿狐追够了狐狸,又要娘娘,侍女抱着他往湖心亭行来,王妃侧首,垂曼后模糊的人影已经没了踪迹。 * 蜀王和白父商议了一些机密要事,白父离去之后,他还在想刚刚商议过的事情,只觉一旦起事自己就会胜券在握,现在就只差一个起兵的借口。 门外侍从轻声进来,在底下小声禀报:“王爷。” 蜀王漫不经心的说道:“何事?” 底下的人有些迟疑的说道:“王爷,密探传来消息说,说…说府上女眷和外人有染。” 毛笔落地,在地上砸落一朵大大的墨花,蜀王怒声问道:“是谁!” ☆、王妃VS王爷侍卫 侧妃的女儿死了。她被关了起来。 这一切来的迅猛而突然,侧妃知道,是她一步错步步错的错事泄露了。 两年前她生下女儿之后突然觉得心灰意冷。我不玩了,你们继续吧。 而她心灰意冷之后开始怀疑。第一次有孕流产,王妃把她曾经陷害她的东西全都一样的途径送回来。那为什么第二次有孕王妃毫无动作?还是说,王妃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件事。 侧妃坐在黑暗中回想过往,她曾经也是父亲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有一个皇子王孙的青梅竹马,她喜欢荣华不假,到底是对他也是有爱意的。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想齐人之福,他以为不患寡而患不均,对每个人都一样的好就可以了。哈哈,多么可笑啊,不过是对每一个人都虚情假意。 砰地一声,房门被重重踢开,屋外檐下的灯笼跟着摇晃,血色的红光也跟着晃了进来。锦衣华服的男子怒气冲冲的闯进来,他扭曲的俊颜俯身凑近背靠墙坐着的侧妃,怒声问道:“我待你不薄,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侧妃仰头冷笑:“是啊,是待我不薄,我们青梅竹马,我以为我们两情相悦,结果你为了更快的掌握蜀地,转头就娶了白家女。” 蜀王反驳:“那是先帝的赐婚!” 侧妃只是冷笑。 “你为什么这样做。” 为什么?侧妃眼中露出讥诮的光芒。 “因为,”她凑近蜀王的耳边,低声喃喃:“因为跟你生不出来孩子啊。” 当时随同王爷一起去巡视封地,随行的医官行为有异,她让人查他,发现他在给自己准备后路。 一个大夫,给自己准备后路,还能是因为什么事情?她逼问出了这个谁都不知道的事实。 是真的谁都不知道吗?不然王妃为什么对她怀孕无动于衷,还贤惠大度的提了那么多侍妾起来。是因为毫不担心有人威胁到她的地位了吧。 蜀王猛然掐住她的脖子,一字一顿的质问:“你说什么?!” 侧妃好心的继续为他解惑:“你不好奇吗?一年前,府内的医官为何匆匆走了?” 蜀王将她狠狠的甩在地上,暴怒的离开,房门重新被从外锁上。 有人在门外低声叫道:“娘娘,娘娘,你还好吗?” “我还好。” “那我去了。” “你去吧。” 侧妃缓缓的爬起来,王爷,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呢。 她摸索着继续坐下。心中想起了女儿的亲生父亲。那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啊,春风一般干净,和她所见的王孙贵胄全然不同,现在事情败露,恐怕已经和女儿一样,命丧黄泉了吧。 * 王妃这一年多爱照看孩子,所以蜀王经常是歇在侧妃和侍妾那里。现在遭受了这个噩耗,他直接到书房,暴怒的命人叫来医官。 新任医官战战兢兢的前来,查看到他腹部的伤疤,颤抖的说:“是…是可能会有影响。” “到底怎么回事!” “看医案,似乎是那次伤口处理不及时,恶化造成。” 蜀王觉得简直荒谬,他踢翻医官,拔出刀架上的剑就在书房内到处乱砍。寒光闪动,所过之处书架倒塌,书籍纷撒散落一地。 他生性多疑,一旦发现一个问题,就觉得整个王府都充满着疑点,他对着底下的人嘶声大吼:“给我查!每个人的都给我从头到尾查一遍!” * 黑夜苍茫沉沉,乌云笼罩的天空看不到一丝星光。 秦涧潜入了王妃的房间。 床上的人睡颜沉静,似乎一点都没有被白日的谈话影响。他冰凉带着寒气的手,在女子的温热颈上来回摩娑,感受着底下的脉脉颤动,又轻触女子柔软的唇瓣。那些无情的话就是从这里说出的。 他的手被按住,床上的女子已经睁开了眼。 “我曾经以为王妃已经是王爷的人了。” “我曾经心里憎恨小公子,恨他是你跟别人的孩子,恨他让你经历痛苦,也恨他吸引你的注意力。” “我只能在黑夜里才能拥有王妃。” “王妃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但那样的痛苦我也心甘情愿的忍受着。我以为是我破坏了王妃的清白,我害怕我们的关系会置你于不利。我心里眼里全是王妃,我甚至以为王妃的心中,还是有我的。” 秦涧低声的说着,声音平稳,情绪稳定,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情。 但是他突然用力握紧女子的手,声音颤抖了起来,压抑的低吼:“王妃是怎么看我的?一颗棋子?一个跳梁小丑?我以前的想法那些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他解开衣服,反手抓住女子的手往自己的伤口上撕扯:“王妃,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好不好?” “早该给你的,从见到王妃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不再属于我了。” 王妃要抽出自己的手,被他强硬的握住。 他俯下身猛烈的吻住了床上的女子,呼吸逐渐狂乱,双手也粗暴的撕扯女子的寝衣,他第一次对待爱人这么狂野,嘴里不停喃喃:“王妃,王妃,你告诉我,今天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 他温热的大掌胡乱游弋,身躯相贴,然后沉重的进入。 两人就像紧紧交缠的藤蔓,像风雨中飘摇的小舟,在惊涛骇浪中前行。女子偏过了头颅闭眼,秦涧吸允亲吻着他最爱的优雅美丽的侧颈。 他顺着往上亲吻到脸颊,看见了女子紧闭的双眼,他一下一下的亲吻:“你睁开眼啊,你看着我啊。” “告诉我。” “不是为了要孩子对不对?” “不然我们现在算什么?” “王妃,感受到我了吗?” “你告诉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啊。”说着说着他伏在王妃的身上不动了,头埋在王妃的颈窝里,冰凉的锦绣枕很快浸润了一片暗色。 太乱了,千头万绪,他已经无法正常思考。然而对方还是不给他一点回应。 他再一次不管不顾继续动作起来,嘴里胡言乱语:“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看我,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放任我。” 他像一头被困在黑暗山洞中的兽,找不到光,胡乱的闯。 他的乞求终于有了回应,王妃睁开了眼,眸子里波光潋滟,一层薄薄的晶莹水光微微闪动。 这水光让他如遭雷击。 我在做什么?我这是在做什么? 王妃说的对,告诉我了,我又能做什么?只能在这里强迫王妃。他对自己也开始否定起来,失魂落魄的怔怔起身。 像是被抽掉灵魂的木偶,麻木的替王妃整理好。然后身形融入黑暗。 在他走后,床上的女子缓缓坐起,一个人沉默的坐在阴影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 长夜无光,秦涧失魂落魄回家,突然他远远的闻道一股血气,是从家的地方飘散传来。 疾步掠向家中,就看到有人要从门口闪出。手中的长剑一挥,将人击晕。 他慌张的跑进秦母的房间,只看一眼就肝胆俱裂。床上的妇人奄奄一息,脖子上被人狠狠割了一刀,鲜红的血液还在汨汨流出。 秦涧声带哭腔:“娘你先别说话,我们去找大夫。对,找大夫。”但是他又不敢移动秦母,又不敢一个人离开,整个人都陷入无助绝望。 “是!是我们秦家的孩子!”秦涧已经无暇多想母亲什么时候知道的了,“娘!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藏在心里!” 秦涧忍着眼泪,不停的点头,既想多听娘的嘱咐,又不想母亲再受痛苦。 鸟之将死,其声也哀。 秦母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了下去。 门口伏在地上的昏迷的人动了动,想要逃跑。携着雷霆之力的冰冷长剑迅疾而至,后颈一凉,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整个世界都在飞快的旋转。 秦涧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头埋在母亲逐渐变凉的怀里。他心被一片片撕裂开来,痛的已经不能呼吸。明明是和煦的春季,却如同置身千年寒冰场。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就跑 ☆、王妃VS王爷侍卫 院子里的头颅歪在地上,大睁的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秦涧面无表情的抱着母亲走出院子,头颅被他的脚带着转了几圈滚到一边。 全无星光的夜空乌云涌动,秦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寂静无人的长街。两边的房屋在暗夜里影影栋栋,似乎都在目送着这个失恃的男人。 他也不清楚自己走了多久,只没有方向盲目的走着。 内心如一片荒原,寒风呼啸着从原上掠过。 他从此就如失根浮萍海上孤舟,无根可系,无湾可避了。 等他意识回笼,重新清新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无名的山野。天光明亮,野花开满山坡,一湾碧潭无风不皱,宛如明镜,四周围着郁郁葱葱的树林。 他把母亲安葬在了这里。他们本来就四处漂泊相依为命,无族可依也没有祖坟可以进,只好埋葬在这无名之地。 昨日之前,还活着倚门翘首等他归家的人,今日就躺在这小小的土堆之中,昨日之前还会殷殷切切嘱咐叮咛的人,此刻已经再也不会出声。 天光暗了又明,明了又暗,寒鸦在树林里哑哑啼哭。秦涧抽出自己的长剑,在潭水边一寸一寸的仔细清洗。 洗完了剑,他又对着湖面发呆,湖面倒影出他呆滞的脸,下巴上胡茬已经青青的一层,双眼麻木而无神,形容枯槁,颜色憔悴。 他突然站起来一头跌入冰冷的湖水里,沉入湖底最深处,沉入了一片静默黑暗。 他又坠入黑暗的深渊,这一次听不到任何呼唤。 * 阿狐还在沉睡,平时灵动的眼此刻静静的阖上。王妃守在床边,顺着他绒绒卷卷的头发。侍女走近在水晶帘外行礼,声音极轻的道:“王妃。” 王妃轻柔起身,和侍女去了外间。 侍女低声道:“外面传来消息,侧妃之事败露,侧妃之女被王爷赐死,侧妃也被关了起来。” 王妃豁然抬头:“发生了何事?” “秦大娘死了。” 王妃神色冰冷:“让他自己去刑堂领罚。” 沉默了一下又问道:“秦涧人呢?” 侍女答道:“不见了踪影。”见王妃没有多问,就继续说道:“王爷那边,派出大量密探,查探府上诸人的身世过往。王妃,我们要不要做些什么?” “让他查。” 侍女疑惑。 王妃款款行至窗边,望着乌云密集的天空,背影有些萧索,侍女只隐隐约约的听到她低声的喃喃:“就快了,就快了。” * 今上采纳大臣赵日正的进言,和近臣商议数日,最终下旨,削夺蜀、吴、楚、燕、韩五国的三郡十二县,诏书由天使带往各地。 这道政令明显不受诸侯欢迎。 吴楚两地率先起兵,打出‘诛奸佞,清君侧’的口号,蜀地也全境集结兵马,准备和吴楚互相响应。 * 过了几日,王府书房内。 蜀王紧紧盯着他,示意他继续说,特意把他放在最后肯定不是因为他隐瞒的身世和武功。 蜀王自然懂他未尽之意,额头的青筋爆出,突突直跳,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相碰咯咯作响。 他咬牙切齿的问道:“除了你,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属下知道。” “好…好…好!”王爷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好字都腔调怪异,透露着疯狂而诡异的情绪。他的好王妃,他的好亲卫。 他一向自负,被人知道这样的事怎么会留下对方性命。但是还没有听完,他勉强克制住游走在狂暴边缘的情绪:“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王妃幼时,曾拜明山道长为师,他们还有白大人一起在外游历了几年,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只以为是随白大人出游。” “明山道长,就是那个,前太医令黄洪?!”蜀王眉头一条,反问。 “是。” 蜀王终于暴起,他一掌排在梨花木椅的扶手上:“真是好啊!” 以她的天资,既然拜了黄洪为师,她的医术不可能不精通。她竟然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那样!是觉得自己身怀有子,蜀王府就不需要其他的后嗣了? 他站起来踢翻椅子左右狂乱胡走,要把心中的郁气发泄出来。 他斜睨了一眼地上垂着头,降低存在感的密探,自己不能为外人道的事情他全都知道。他渡步走到刀架前,噌的一声寒光一闪,地上的人就歪倒在地。 这时门外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侧妃想见你。” * 蜀王面无表情的又一次进入这间黑屋,他看着蜷缩在墙角的女人,毫无一丝过往的怜惜,冷冷的问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侧妃缓缓坐起来:“王爷回去,就没查到些什么吗?” 蜀王不答反问:“你指的是什么?” 侧妃懒得跟他再做周旋,她落到这个地步,也不用再看谁脸色,蜀王不过是欺她娘家天高皇帝远:“妾身派去秦侍卫家的人,多日未归,恐怕是遭遇不测了。”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她看着蜀王的神情道:“看来王爷已经知道了啊。” 蜀王阴郁的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侧妃享受蜀王的气急败坏,欣赏了良久才慢悠悠的说:“既然你都已经知道那个侍卫和你的好王妃有染,你怎么还会觉得小公子是你的儿子?” 我的女儿死的,你的儿子凭什么还金尊玉贵的活着。 蜀王没有怀疑过吗?怎么可能。但是他不得不保留这份怀疑,如果他真的不会再有孩子了怎么办?所以这个孩子只要有可能是他的血脉,他就要再思量一二。 侧妃怎么能放任这个机会,她继续煽风点火:“王爷,不试试吗?你们可以滴血认亲啊,看看他是不是你的孩子。说不定是你的呢?” 蜀王不想再看她幸灾乐祸的脸,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他站在游廊上看着王妃院子的方向出神,对着身后的侍从招手:“你,去把小公子抱来。” 蜀王不知道他逃过一劫,原本房梁上正打算抽出长剑的人缓缓放回了手,鬼影一样消失在原地。 * 王妃本来正在小书房内等白家来人商议事情。 侍女在旁边的隔间突然‘啊’的惊叫一声,然后窗户被破开有什么冲了出去。 王妃疾步渡到窗边,衣襟翻飞飘在空中久久没有落下,她看到那个原本消失不见的男人,手中抱着阿狐正踏风远去。 秦涧没有回头,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这是他第一次,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向爱人。但是他能感受到背后的视线,以前他多么渴望这道视线能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隔间的侍女匆匆进来禀报:“王妃,小公子被人带走了!” 王妃转过头收回视线,还不及回答,外面又传来人声,蜀王身边的随侍正穿过长廊往这边疾步行来。 侍女止住慌乱站到王妃身后。 随侍恭敬的道:“王妃,王爷想见小公子。” 王妃淡淡道:“他外祖父想他,接过府去暂住两日了。” 正好这时白家来人也从另一边行来。 来的人是软烟纱罗长裙曳地的白家小妹,她看着众人的目光都望向她,温柔的笑笑:“怎么了?” 侍从恭声道:“王爷想见小公子,命奴带去,王妃说被白大人接走了。” 白家小妹点点头:“嗯,是这样,我这次过来还要和姐姐说,父亲想留阿狐多玩一段时间。” 说罢又侧首看向王妃:“姐姐可应允?” 王妃颔首。 蜀王随侍无法,只好无功而返。 两人进了书房,白家小妹道:“父亲说他不好多来,这是他让我带给阿姐的信。” 王妃展开看完后,就扔在了香炉里面:“告诉父亲,我知道了。” * 蜀王随侍回去禀报,禀报之后暗处也有影子闪出,言道小公子是被秦涧带走。蜀王听后桀桀怪笑,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根本就不用滴血认亲了! 想他天之骄子,竟然被人如此玩弄! 战事当前,蜀王稳下心绪,一边积极备战,一边设局着一件事。在战前,他总要把一些事情先处理了,把心头刺眼中钉给拔掉。 作者有话要说: 王妃:让他查 作者:对,气死他。 ☆、王妃VS王爷侍卫 天光已暗,世界昏蒙一片,秦涧在草地上燃起了一堆篝火用已照明。 阿狐被他抱走的时候还在睡梦中,后来被他点了睡穴就睡的更久。此时正严实的裹在锦被中躺在火堆旁。 秦涧不太会跟孩童相处,以前以为这是王妃跟王爷的孩子,他从未用正眼看过,只大概知道他活泼爱笑,天真无邪。现在却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 他注视着小人儿安静的睡颜,突然眼皮一颤。对面的锦被动了动,随即展开,小阿狐揉着眼睛从草地上迷迷瞪瞪的爬起,左右张望着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和面无表情的男人,这实在吓到他了,他坐在草地上,抽抽搭搭,嘴里奶声奶气的小声哭着:“娘娘,娘娘,阿狐要娘娘。” 秦涧见过王妃哄他的方式,赶紧从包裹里掏出精致的点心,塞在他手里,因为把握不好力道,所以有些粗暴。 小阿狐被他突然的动作吓的一怔,哭也忘记了。 秦涧闷声道:“吃吧。” 小阿狐早就饿了,他眼中的泪光在火焰下一闪一闪,看看秦涧又看看手中的点心,乖乖的捧着吃了起来。 小孩子刚吃完,秦涧就抱着他来到母亲的坟前:“叫祖母。” 阿狐的大眼里全是迷茫,似乎不带明白对面的男人为什么要让自己叫他祖母,但是又有些害怕他的面无表情,就乖乖的对着秦涧叫道:“祖母。” 秦涧沉默,把他转过身去对着坟墓,重新道:“叫祖母。” “祖母。” “说你是谁。” “你是谁。”阿狐乖乖的跟着重复。 秦涧只好改口道:“我是阿狐。” 阿狐顿时急了,在他臂弯里挣扎,“我…我才是…阿狐。” 秦涧无奈,将小人儿抱在怀中,让他不要挣扎。他自己对着坟墓低声喃喃:“娘,这就是秦家的孩子,小名阿狐。”至于大名,冠着别人的姓,不提也罢。 秦涧坐在坟墓边陪着母亲。小阿狐对着周遭一切都是新鲜的,小短腿在周围东跑跑西跑跑。 小孩子似乎对危险有着天然的判断,知道在这个人面前他是安全的。 突然阿狐叫了一声,手被草叶的倒刺割伤,秦涧赶紧把他捞在怀里,仔细查看。好在没有受伤,只是小孩子的皮肤细嫩,多了一条红色的痕迹。他对着这红痕吹了吹,就把他按在怀里不让他乱跑。 到了睡觉时他们就幕天席地的睡在地上,秦涧把锦被当头一罩就将小人儿裹得严严实实,像一条虫蛹,秦涧再把这条扭动的虫蛹抱在怀里。 阿狐觉得紧密难受,想要挣扎。秦涧摸摸他的头发,在他额头上印下一记,“乖,睡吧。” 这是小阿狐从未体会过的,他呆呆的看着男人。 秦涧将手遮在他的眼上,低声道:“睡吧。”一边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着他的背。 小人儿精力旺盛,但时间也短暂,很快就睡着了。秦涧抱着这个孩子却难以入眠。 这是他和王妃的孩子啊,流着他和王妃的血脉。 他现在心中复杂难言,不知道怎么面对王妃,不知道怎么解了这个困局。院子里的那人是侧妃身边的忠仆,他曾经见过,他本想直接杀了侧妃,又听到侧妃挑拨蜀王想要除掉阿狐。所以才急忙带走了阿狐。 他们在这里呆两日,压抑许久的天终于是要变了。秦涧抱着小人儿准备离开这里,他想先安置好阿狐,再去亲手杀了侧妃为母亲报仇,再杀了蜀王带走王妃。 密林中突然有人影闪动。秦涧没动,他只护着孩子紧紧的盯着那道逼近的黑影。 一只利箭从林中穿出,射在他身前不远的地上,尾翼颤动,上面绑着一封书信。 他走上前去取下,上面是熟悉飘逸的字体。 * 深沉的夜里,风雨欲来。蜀地军队早已集结好了,凌晨就要行军奔赴战场。 蜀王身着铠甲,在屋檐下兴奋的走来走去,他派出的人传信已经找到秦涧,把他引进了精心布置的杀阵,任他武功再高,也插翅难逃。 他挥手对侍从说:“去把王妃请过来。” 不过多时,王妃就从黑暗的游廊中走出,如一朵缓缓飘来的静夜幽昙,身上还带着神秘的暗香。 两人进屋对坐,蜀王意味深长的笑道:“我的王妃还真是镇定啊。不想知道我找你来干什么吗?” 王妃不语,沉默的看着他。 王妃打断他:“王爷找我何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找你来谈一谈,你和秦涧之间的事,以及,”说到这里蜀王脸颊抽动,他磨着后槽牙发出声音:“以及你明明身怀医术,却对我的伤视而不见之事!” “王爷想怎么谈。” “我想怎么谈,我想怎么谈!”他仰头大笑,又摇了摇头。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瞒了我多久?” “这很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蜀王冷笑:“堂堂王妃,自甘下贱,和一个卑贱的侍卫有染,哦,对了,那孩子不是我的吧?不然秦涧也不会匆匆带走。” “对,不是你的。”屋外开始起风,伴随着风砸落下大滴大滴的雨珠。王妃的声音和密密的雨声重合在一起。 “这些王妃都觉得不重要?” “比不过王爷起兵造反重要。” 蜀王很容易就被造反两字激怒:“你懂什么!我这不是造反,我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爷觉得皇位是属于你的?” “难道不是吗?我是父皇最受宠的嫡子,文韬武略,哪一点又比他差,凭什么传位给他。” “就凭,他是长你是幼。就凭传给你,他活不成,传给他,你却能活的好好的。” 蜀王不想答这句话,他又问回最初:“等我事成之后,你即为皇后,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 “王爷觉得自己的三十万大军能和朝廷的百万大军抗衡?” “百万大军又如何?全都堆在边疆,他敢动吗?” “陛下不敢。你知道陛下不敢,所以你不管不顾,无所畏惧,是笃定陛下不会调兵回来。从这一点你就比不上他。现在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你身为天家子,起兵谋反,可为供奉你的百姓想过?” “哈哈哈,说的好,孤不知道我的王妃是这样一个大义凛然的人。孤说不过你,只问你,你既然精通医术,是不是早就看出来我的伤于后嗣有碍!” “没错。” 话音刚落门边突然传来轻轻的拍掌声,原来是侧妃浑身湿漉漉的依靠在门边。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门外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还时不时伴随着惊雷响起。 蜀王见到来人,皱眉不耐:“你怎么出来了,谁放你出来的?” “没人管我我就出来了啊,欣赏了这一出大戏,原来王妃身怀医术啊,我说怎么觉得你早就知道的王爷伤之事,怎么不再害我流产还让我生下女儿。” 王妃淡淡反问:“我害过你?” “陷害我清白的是你。” “我有孕后,一直暗中下毒的也是你。当然这毒送回给你了,感觉如何?” 侧妃咬牙:“如果不是你要嫁给他,我如何会害你。” 王妃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转回王爷:“可是我主动要嫁你的?” 蜀王恼羞成怒,这是在嘲笑他们以势相胁。他转念一想,突然呵呵冷笑:“说了这么久,你不想知道我的好侍卫和好儿子现在在哪儿吗?就在你们经常私会的地方。哦,现在可能不在了,他们的人头可能正在送往这里的路上。”他幸灾乐祸,想要看到王妃失态的模样。 王妃并未如他想象的那样怫然变色,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良久不语,突然说:“你既然查出了我学过医术,对我竟然还没有防备。” 说着她就站起来,直接往他身边走去,袖中拔出一把刀刃雪亮的匕首。蜀王大惊,才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 王妃走到他面前,刀尖轻挑,解开他的盔甲,最后在怀中摸出一块硬物。 蜀王目眦欲裂,大声的对外叫着:“来人!来人!” 门外没有人响应,蜀王的心慢慢沉入谷底,眼前发黑,只觉得一切都要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 “你要干什么!” “王爷想造反随你。但是白家却不愿意上你这条大船。边关大军是不能回调,但是王爷你准备的三十万精兵却也能抵挡的住吴楚盟军了。” “你们背叛我!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何来背叛?白家忠于天下明主。” “只有我的兵符又有何用!你们不过是自取灭亡!” “王爷的兵符加上陛下的圣旨呢?” 王爷继续嘶声逼问,但是王妃已经不再搭话。 旁边的侧妃也才看明白,原来今晚王妃说这么多话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她就觉得奇怪,平时少言的人怎么说了这么多,什么家国大义私人恩怨,都只是拖延时间等药效发作而已。 蜀王还在椅子上做最后的挣扎,他想要站起身来,却怎么也动不了,整个人一瞬间就淋漓大汗。 王妃却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出门外。 侧妃缓步走到王爷面前,爱抚的抚摸着这个曾经少女时恋慕过的人,然后拿过了王妃放在桌上未拿走的雪亮刀刃。 * 门外早有人相候,王妃将手中的东西扔给他:“兵符在此,你们拿去速去调兵,阻拦吴楚借道蜀地。” 她抢过一匹马,翩若惊鸿的翻身上马,在急密的雨幕里往山上行宫疾驰而去,后面有三百精兵紧紧跟随。 作者有话要说: 《论王妃之子为何是个傻甜白》 哈哈哈好歹众多聪明的女主都有个天才宝宝啊 其实不是王妃聪明,是蜀王太蠢,王妃一转移话题他的思维就跟着跑了。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成长的环境太顺风顺水,别人都捧着他,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多厉害了,这种人历史上比比皆是。 不过这里是作者故意拉低了他的智商来突出女主,因为…因为作者笨嘛塑造不了多聪明的角色啊呜呜呜! ☆、王妃VS王爷侍卫(完) 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飘风暴雨随着雷声凶狠的砸落,来势急遽而猛烈,如银河倒泻一般。这样大的雨势给葱葱郁郁的山林蒙上了厚厚的帘幕,天地之间除了雷声,风声,雨声,所有一切声音都被湮没。 直到急促的哒哒马蹄声在雨中响起。 王妃座下的马本是一位将领的爱驹,日行千里,疾风神速,很快就将兵士远远的甩在后面,一人单骑没入了深沉的雨夜。 疾行一路终于到了行宫门前,行宫门户大开,狰狞的飞檐之下,灯笼在雨夜中随风飘摇,微弱的红光忽明忽暗,似乎马上就要熄灭。 门前的开阔地带已经是尸横遍野,不知道这一战是如何的激烈残酷,即使瓢泼大雨也没能将浓重的血腥气冲散。 尸山血海之间是单膝跪地一动不动的黑影,黑影旁边长剑插地,一只手撑着长剑,另一只手似乎抱着什么。 马蹄声慢慢减弱直至消失,王妃翻身下马一步步走近,她已经被雨水淋的全身湿透,发丝紧紧贴在颊边,雨水蜿蜒而下,衣服也凌乱不堪。在她行走间,裙摆也沾满了污泥,沉重的坠在身后。 她对着黑影叫道:“秦涧?”风雨将她的声音变得朦胧。 黑影恍若未闻,矗立在风雨中巍然不动,似乎成了一座静默雕像。 对脚边的残肢断臂视而不见,王妃走近几步,继续叫道:“秦涧?” 黑影还是没有动,雨水似乎将他们完全隔绝在两个世界。 王妃已经走的很近了,黑影的模样也清楚的展现在了眼前。 到底经历了什么?男人身上的衣衫被各种兵器割裂,可以看见满是伤痕的身体,累累伤口有如密密排列的鱼鳞。他的脸上是雨水都冲不掉的血污,伤痕遍布已经看不清原本清朗的面容。握剑的手也指甲断裂,血肉模糊。 胸前隆起的起伏是将幼童细细的包裹好,绑在胸口,竟然奇迹的没有一丝伤痕。 王妃探出手,将这张满是伤痕双眼紧闭的脸捧在手心,再一次轻柔的叫道:“秦涧?” 终于听见了黑暗之外的呼唤,男人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他看见来人,声音微弱而沙哑的叫道:“王妃?”这一声在雨水中几不可闻。 “是我。”王妃答道,她蹲下身,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王妃?”喘息喃喃着又叫了一声。 “我在。” “你是为我而来吗?” “是,我是为你而来。” 秦涧的眼眸一亮,又很快黯淡下来:“不,你不是,你是为了孩子而来。” 他似乎伤口痛极,浑身僵直不能动弹,保持的前望的姿势问道:“孩子还好吗?他被我点了睡穴。我怕他害怕。” 王妃摸摸他怀中湿润的卷发,答道:“他很好。” 秦涧剧烈的喘息几口,压抑翻涌上来的昏沉之意:“他们想杀我和孩子。” “嗯,我知道。” “我把他们全都杀了。” “嗯,我看见了,秦涧很厉害。” 得到了肯定的男人,一双眸子重新亮起,他眼含期冀的又问道:“我有用的是吗?” “是,你很有用。” “我能保护你们。” “嗯。” “那王妃跟我走,好吗?” 王妃指腹轻柔的拭开他脸上的血污,长久的凝视着面前眼含期待的男人,那眼中的光快要再一次暗下去的时候,才轻叹一声,在潮湿大雨中吻上男人因期待而微张的唇:“好,我跟你走。” 秦涧已经没有力气了,但是他却在王妃的唇上狠狠的咬了一口,直到感受到腥甜之意,才放开她虚弱喃喃:“不要忘了你说的话。” “好。” 这一句好让秦涧的目光变的温柔又缠绵,他直直的看着王妃煞白的脸,染上血迹的唇,合上眼睛沉入黑暗。 密集的马蹄声这才由远及近的响起,兵士赶到,来完成他们出发前接到的命令。他们接到的命令是,王世子遭劫遇刺,王府亲卫恐不敌,速去驰援。 倾盆大雨还在继续,没有停歇的打算。雨幕中,兵士动作轻缓的把男人绑在怀中的幼童解下来,又几个人把伤重昏迷的人抬进行宫。 灯摇不止,人群慢慢离去,周遭的一切在雨幕中都逐渐模糊。 只有长剑依然插在原地,在风雨中微微颤动发出轻吟。 * 吴楚二王之乱很快平定,其中蜀王府功不可没,蜀地三十万大军断其后路将吴楚联军牵制,朝廷军才得到喘息之机,然后趁机合围,吴楚联军往回逃亡过泸河时,兵将惶惶然四处溃逃,最终不战而败。 但蜀王于战乱中遇刺身亡,王嗣子遭劫,幸驰援及时,最终得救。 因蜀地平叛有功,今上特意降下恩旨,嗣子不降爵承袭亲王之位,王妃进位蜀王太后。 蜀王年幼,王太后亲自为其择定名师承训,又挑选世家子中优异者作为伴读。成年之前,封地政事暂时交由王太后和朝廷委派的官吏协同治理。 时光荏苒而过,蜀王长成了一位神仪明秀丰神俊朗的少年,王太后等他成婚之后,就白龙鱼服,云游四方去了。 这一天是秦涧等了很久的。等到终于离开,他们就甩掉随从,易容改貌,光明正大的走在了一起。 他们原本是大江南北四处游历,去见大漠孤烟,游于烟雨江南,夜宿星垂湖阔的野山,登顶云气缭绕的千仞绝壁。后来又觉旅途漂泊不定,找到了一处海岛定居。 岛上原本荒无人烟,也远离陆地,他们遣了人去修造了房屋,两人就住在了这远避世人目光的地方。 如果觉得岛上待的烦了,两人又扬帆乘船到海口的集市去游逛玩耍,如同世间最普通的夫妻一般。 * 巍巍皇城,御书房内。 已经是更深夜漏的时候了,皇帝依然还在处理着政务。 灯火转暗,内监一盏一盏挑亮烛火,又在缭绕若无的香炉烟中退出。 皇帝拿过原本压在下面的最后折子。上面写着蜀王太后离开蜀地,四处云游,后不知所踪。 封国王太后,一国贵人,四处游历原本是要为朝廷所限制的。但是皇帝只扫了一眼,无谓一笑,就搁置到一边了。若真有异动,也不会有之前的白家暗投了。 蜀王太后虽然传言私德有亏,和侍卫有染,但是对安定蜀地功不可没,让他兵不血刃的挫败了那次谋反,连削藩和税制改革都在蜀地进行的很顺利。私德有亏又如何?只要无碍他人,无碍社稷,也就随他去了。 皇帝想起蜀王那个弟弟只觉可笑,蜀王当初为了离京就藩,就进言南疆叛变,所谓的叛变不过是他们暗中派兵先去骚扰南疆边境,南疆恐惧,才开始反叛。他以为自己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但是先帝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要两子并存,皇帝也就不去计较了。 不过密谋谋反,却是无论哪一个皇帝都容不得的。 那场刺杀不过是一个警告,但是警告也并有让他忌惮。 太后身在京城,于天下大事也看的更加清楚,知道幼子如若起兵,是必败之局,但是谁都无法叫醒一个沉醉于幻梦中的人,所以太后只好求他定嗣,打算为蜀王留下一点血脉传承,知道他不会容不下一个懵懂幼童。 小小孩童他当然容得下,如果以后生了异心在剪除也不迟,最多不过和蜀王一样的下场。 郑伯克段于鄢都能让史家暗贬争议,他和蜀王,与郑伯和段何其相似,蜀王的死因莫名,蜀地的军队异动一定会被载入史册,引来后人诸多猜疑,但是他不在意,他还有更多的事要做,要建立自己的千秋伟业万世功勋。 * 秦涧在海浪拍打崖壁的波涛声中醒来。怀中熟悉的身躯不在,被中的温度也有些冷了。 他起身目光四处寻找,看见了坐在窗边欣赏海景的女子。长裙宛如流云一般从榻上垂下,鸦发也全在脑后散开,海风从窗口灌进来,让她的身影看起来飘飘渺渺。女子的侧脸依然优雅美丽,似乎时间格外眷顾于她。 秦涧起身走了过去,从背后环住温暖窈窕的身躯,下巴抵在女子的颈窝,然后在女子回头的时候,熟练的吻上爱人温软的双唇。 天已微明,大海和天空逐渐褪去暗紫深蓝,海天一线的边界处金乌慢慢探头,随着时间的推移,金乌带着万丈光芒破海而出,流云被光芒灼热如火燃烧,波涛涌动的海面撒满了粼粼金光,海风也随之变的温热。 秦涧怀拥爱人,觉得此生无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个故事完结了 感谢小舟和饼饼~~~的火箭炮,感谢非雨1996、其实我叫赵萌萌、墨墨墨墨墨色、余清欢的地雷,还有感谢安璇、安静、猥琐的阿青还有没显示出名字的小天使(QAQ)的营养液~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爱所有的小天使,比心亲亲(づ ̄3 ̄)づ╭?~ ☆、设定 “里面的人,是真还是假?” “在我们看来是假,但是当你身处其中的时候,花草树木,山川河流,飞鸟走兽,和人,都是真的,他们的爱恨喜怒情感是真,每一个抉择所影响的人生经历也是真。” “好。” 刚刚醒来的女子又回到意识舱内重新进入沉睡。 结束对话的另一个人是一个头花花白的老人,他注视着舱内女子的睡颜,轻轻叹息一声。 从门外走进来一位气质娴雅的女人,她皱着眉问道:“爸,不告诉微微真相吗?” 她指的是最开始告诉白慎微的‘找到他,爱他,和他共度一生’那句话。 “告诉她做什么?我就是要让她看看,只要她肯回头看一眼,就能看见小涧对她的感情有多深。”老人皱眉继续说道:“她一副无情无欲,划清界限的样子,常年泡在她的实验室里,小涧即使想靠近,都束手无策。这次这么好的机会摆在面前。” 女人还是好奇:“微微为什么会问是真是假?” 老人哼笑一声:“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她吗?刚进去,可能不把周遭当真,游戏人间,我说随便爱,她就真的随便爱。”这时外面的人拿进来刚刚导出的人生经历,老头扫了一眼,说道:“你看,被我说中了吧?在她心里什么是爱?欲就是爱?还真是一石三鸟,亏她想的出来。怪不得小涧感受不到她的心意,最后差点崩溃。” 美妇接过快速看了一遍,接着说道:“微微又不傻,她肯定会发现的吧,其实并不需要爱,只要在里面渡过一生就会结束,意识脱离出来,毕竟只是一个体验游戏。” 老人怒睁眼:“发现了又怎样,等她发现了就跟秦涧一样清除记忆,趁这次机会让他们两多相处。” 老人摇摇头:“我知道你心疼女儿,她心有所属也就罢了。但是你看看她,我们再不管她她可以一个人孤独终老在她的实验室。秦涧哪里不好?能有秦涧这样心意对她的还有几人?” “我都不在意。” 两人的谈论的声音渐渐淡去。 这段对话是发生在白氏旗下的一个小游戏公司里。 现今科技已经得到长足的进展。历史领域有人利用新兴科技构建了大型的历史洪流模型,来观察历史的发展进程,推演历史演变的种种可能性。 后来这个模型被白氏旗下的游戏公司看中,以合作的名义拿过了这个模型,尝试开发成游戏。吸引点就是体验真正的历史和人生。 用户可以定制朝代,身世,然后意识进入,从生到死完全的体验一生。可以在进入的时候选择保留记忆或者消除记忆。 但是即使保留记忆,也最好不要表现出异常,因为模型内的世界格外真实,聪明的人比比皆是,保留记忆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优势,露出异常被当成妖孽烧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目前还只是内测,有一对情人定制了七段时间去体验恋爱,每一段的身份地位想要在一起都要经过艰难险阻。游戏组员看到这组定制的时候内心吐槽,不过是更高级更真实的角色扮演。 刚好秦涧巡视公司,结果不小心误入了这份定制的体验模型,本来强制唤醒也可以,但是背后的大BOSS突然叫停,召回了在在外科研的自家孙女。 还骗她说,如果不在一起,不走完命运轨迹,秦先生的意识就会一直被困住走不出来。 骗鬼呢。 组员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最后怎么收场。 另一边,跟进模型的历史观察员呐呐无语,正史就这样改了啊。原本正史所载,三王之乱,饿殍涂地,血流成河,蜀地死伤最为惨重,许多家族合家被灭。后来削藩是在武力威慑下才顺利进行。结果就这样还算平和的过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把故事连起来,我也是敢瞎想。 入坑早的小伙伴可能没发现,我改掉了楔子只剩了两句对话,第三章王妃内心想的一句话也被我删掉了。不过不影响,还是可以瞎看。 这章设定里也被我埋了伏笔,女主可能会被清除记忆,清除之后男主就更惨了_(:зゝ∠)_ ☆、太监VS朝臣之女 是谁在看着我? 床上睡着的人双眼紧闭,眉峰蹙起,呼吸急促而沉重,在梦中挣扎。 是谁的目光? 梦的主人惶惶然的东奔西顾,四处找寻,想要在迷乱的梦境里找到什么。 是谁啊,为什么要看着我。 心跳有如擂鼓,大口大口的喘息,过往的人群和花草树木在他两侧飞速后退。 梦境像水波一样起了层层涟漪,繁花美景逐渐黯淡凋零,亭台楼阁轰然倒塌隐于虚空,如云的贵女好似九天玄女一般飞舞着层层散开,然后消失不见,像花朵绽放露出花蕊一般露出了站在最里面的人,那个总是目光注视着他的少女。 少女衣袂翻飞的漂浮在黑暗的虚空中,淡淡的光晕将她笼罩,神情平淡,目光沉静的将他望着。 是你啊。 原来是你啊。 白家小姐。 丞相家的独女,白慎微小姐。 轻梦如泡影一般的散去,久梦初醒的人睁开了木然的双眼,窗外微明的天光从木格窗户一缕一缕的穿过,他坐起身来,双手捂住脸颊,整个人都蜷缩在阴影之中。 为什么要看我。 你只是视线移向了我,我就被你的目光捕获,飞蛾扑火一般想要投入你温暖的目光里。但是飞蛾丑陋,我也这么不堪,在你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这让我畏惧,让我止步不前,却又忍不住靠近。 * 茫茫大雪落了一夜,把巍峨的皇宫覆盖成白色的宫殿,树木花草也裹上冰雪,飞鸟避寒远去南方,整个世界都静谧安宁。 一群小宫女在宫门远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小声的嚷道:“看,那就是白家小姐!”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别挤别挤!要被发现了!” “那当然!” 然后小宫女们又是一阵兴奋的议论。 远远的从白茫茫的宫道上悄然行来两人,前面的少女容貌细致秀美,神情静雅,白色的狐裘逶迤拖地,在雪地上款款而行,周遭的琼枝玉树和雪白宫墙在她面前全都黯淡无光,身后的斜抱着东西的侍女也模糊进她的影子里,似乎只看得到这一个踽踽独行的人影。 这就是小宫女们口中的白家小姐了。 皇帝残暴,喜怒无常,稍有不顺心意,手下就是人命数条,即使是妃嫔都不能幸免,所以后宫诸人多惧怕于他,甚至往往求避于皇后,才能保全一身,也因此皇后虽不得宠,但是众人都对她信服。 除了淑妃。淑妃外家和皇后外家在前朝政见不合,以至于她们在后宫中也不能相融。淑妃为全己身,既然不能避于皇后,就选择了对皇帝一味顺从,助桀为恶,气焰一时嚣张,后宫诸人避之不及。 淑妃之女五公主,也被她教养的盛气凌人跋扈飞扬,小小年纪,心狠手辣,枉顾人命。但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很得皇帝的喜爱,说此女类我。 直到去年,出现了变数。五公主年岁已到,进学白鹿书院。进学之后不知发生了什么,她突然对丞相之女白慎微信任依赖起来,恨不得时时不离其左右。 因为这样的原因,白家小姐时常行走宫廷,因为她对五公主的影响,无意中救下许多人。五公主的性格,也在她潜移默化之下变的收敛了许多,不再动辄让人亡命,让公主殿诸人都不再日日都活在丧命的恐惧中。 再加之她腹有诗书,容貌清雅动人,待人宽和。所以很有些小宫人在暗中崇拜仰慕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暗中流传,对于黑暗压抑的宫廷,好似莹莹的清光。 等候在宫门之侧的内监对小宫女的吵闹恍若未闻,他低眉顺眼,垂着头半弯着腰候在原地。 慢慢走近的轻微脚步声,踏在雪地上的细微咯吱声,开始出现在眼帘中的晃动裙摆。内监将头埋的更低,恭声对着少女道:“白小姐安好。”他的声音沙哑轻柔,不似一般内监那样尖细。 白慎微停在他的面前,目光平平如水的看着躬身弯腰的内监。 又来了,被注视的目光。内监笼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想将自己缩进冰雪地底。白小姐一定不知道吧,他们这些奴仆,靠揣测上意看人脸色生存,对人的目光格外敏感。 他接过侍女怀中的沉重的画具,再一次恭声对着身前的人道:“请白小姐跟奴走。” 白慎微侧首,对着一直垂首的人温声道:“有劳秦内官。” 内监转身前面带路,他总觉得身后的目光如影随形,让他脚步都变的有些踉跄。 他内心忍不住冒出细小微弱的乞求之音,不要再看我了,这样一副奴颜婢膝的丑态,不要再看了。 两人一路安静无声,到了公主殿外,才感受到气氛压抑至极,宫女们站在殿前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声。 白慎微温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话音刚落,殿内冲出来一个小女孩,乳燕投林一般扑在她的怀里:“慎微姐姐!”声音还有一些委屈。 她指着一个方向生气的道:“那个贱婢,母亲前日送过来的丹霞衣,我今日想穿了让姐姐为我作画,她倒好,取来的是去年的云裳衣。” 顺着小公主细嫩的手指看过去,只看见殿外的雪地上,伏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宫人。 小公主观察着白慎微的神情,不高兴的问道:“慎微姐姐你是不是想为她求情。” 白慎微淡笑摇头:“我说什么了吗?” 小公主又才展颜,拉着白慎微走入殿内。 “那现在是穿丹霞衣还是云裳衣?” “穿丹霞衣有点冷,神态会不自然。”小公主娇憨的偎依在白慎微的身上。 “那穿云裳衣?” 小公主皱眉纠结,点了点头,转到内间由侍女服侍着换衣。 白慎微温润的目光转向留在室内的侍女。 这些侍女私底下因为同病相怜,都有些戮力同心的意思,此刻也抓住机会低声求情:“公主本来想杖毙,后来想着白小姐今日要来,只打了十板子,就罚跪了。” 这样的天气,跪在雪地里,时间长了双腿恐怕也要受伤,何况是还带着其他的重伤?仅仅只是因为拿错了一件衣服。侍女心中怨怼的想。 不过多时,小公主就换过云裳衣走了出来,衣衫飘动间,容貌妍丽的小女孩多了几分灵动之气。 她兴奋跑过来挽住白慎微的手,说道:“我们在哪里画?”分明是一个单纯孩童模样。 白慎微目光在殿外睃巡,抬手指着一处道:“那一株红梅怎么样?” 她素手所指之处,茫茫雪地,只一株红梅含香吐蕊,嫣然怒放,很是美丽。 小公主也觉得颇合心意,她高兴的跑过去,站定之后,皱了皱眉看向远处伏在地上的奴仆,心烦意乱的走了几步挥手让侍女带回去,才重新开心的站回原处。 内监站在白慎微身后随侍,为她铺展画具,突然明白过来白小姐选在这里作画的缘由。 但是何必呢?不过贱命一条,哪里值得白小姐如此委婉的为她求情。秦内监内心不发恶意的想,就该早早的杖毙,也省的牵连白小姐,上位者的恩宠向来淡薄,万一哪天五公主不喜白小姐了,这些做过的事就会让她对白小姐更加厌恶。 白慎微似乎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执笔作画,笔走游龙,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位容貌妍丽,眉目飞扬,立于雪中梅下的少女。 小公主跑过看过之后万分喜爱,目光留恋的又看了几眼才交给侍女让她拿去装裱。随即歪着头又想起了什么,说道:“过几天父皇要带人去清泉宫,慎微姐姐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静雅少女可有可无的答道:“好。” 天即将黑暗,小公主才依依不舍的放白慎微离宫返家,还是内监相送,依然一路沉默。 白家的侍女早已等候在宫门,白慎微从茫茫的雪地姗姗走远。 宫道两边的晶莹的琼花玉树在寒风中招摇,簌簌的落下点点积雪。 内监这才抬起头来,一直弯着的腰也慢慢挺直,展示出原本清瘦挺拔的身形,如美玉般的俊秀的面容有些苍白,眼眸狭长,斜眉入鬓,目光深渊一般凝视着走远的身影。如果这不是身为内监,怎么说也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 皇宫内的一处华美宫殿中。 一道人影偷偷摸摸的隐进殿内,轻声回禀:“娘娘,奴婢亲耳听见,白小姐应了公主的清泉宫之邀。” 满头珠翠锦衣华服的美人唇角微勾:“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只是看了你一眼你是不是脑补的太多了 内监:… 内监:我一个太监为什么要斜眉入鬓? 作者:好看,我喜欢 没有大纲的我永远不知道接下来我会写什么QAQ ☆、太监VS朝臣之女 长龙般的宝马雕车带着皇室宗亲近臣权贵和他们的家眷,熙熙攘攘的沿着山道行入北邙山的清泉宫。 远处大地都是一片白茫茫,山林也是银装素裹,清泉宫却是草木深深碧绿依然,亭台楼阁隐于其间。似乎飞雪一落进这里,就融化无踪。 清泉别宫始建于前朝,内有温汤流泉,帝王冬日多来此避寒。到了今上,穷奢极侈,房屋楼阁修缮的更是精美,加之气候宜人,经常带着众人待到来年大地回春之时,才转回皇城。 白慎微虽然是随着丞相一起。但是刚一到别宫门前,就被五公主的人请了过去。 休整安置略过不提。才傍晚时分,大宴就在火树银花灯火辉煌中沸沸扬扬的开始。 皇帝和宗亲近臣在前殿,那边珠歌翠舞,丝竹笙弹,觥筹交错之间,人人看起来都兴致高昂。 后殿这边则由是淑妃带着宫眷和各家女眷,比起前殿的热闹,这边轻歌曼舞安静许多。皇后一向不理事,宴饮的事情有大半都是淑妃出面。 宴会刚一开始,盛装的小公主就坐到白慎微的身边,倚在她身旁看着歌舞笑乐,真的如传言中那般恨不得形影不离。 坐在上首的淑妃见此,美目一扬,对着身边的宫女小声吩咐。随后宫女就往白慎微这边走来,垂首低声的道:“公主,娘娘有请。” 小公主的笑颜一下子收了起来,脸色有些不好,对着白慎微道:“慎微姐姐,我一会儿过来找你。”就怏怏不乐的跟着宫女离开。 一直坐在她们身后随侍的内监闻言没有动,依然隐在少女身后的阴影里,低垂的目光怔怔的看着少女拖在地上的素色裙摆,薄唇紧抿。 很快他的目光被鱼贯而入的宫女吸引,她们手中端着美酒佳酿给各案添置。内监心思灵敏,那向着白慎微走来的宫女分明是淑妃宫中的人。再一联想刚刚把五公主叫走,难免觉得事情有异。 宫女走近还没来得及跪下身,就被内监顺手接过手中的玉盘,那宫女一愣,眼神闪烁了一下,就垂首退下去了。 内监看着盘中的佳酿皱眉思索,事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但是左右诸案都已经呈上去了,他不好多做迟疑引人注目,只好膝行上前。 但是端着盘子的手却迟迟不动。 不如就洒掉,最多错在我,白小姐就不会有事。 玉盘倾斜,佳酿在杯中荡漾。突然一只凝霜聚雪的皓腕就从盘中直接端走杯盏。 内监心中一紧,被发现了吗?会不会觉得我做事马虎?但是他更担心的是那酒真的有问题,压着嗓子小声的道:“别喝。”声音有些急促。 他没有抬头,看不见少女的神色,只听见一声几近于无的轻微叹息。那只素白的手就将杯盏随意的搁置在了案上。 内监紧绷的弦放松下来,膝行回到阴影之中,明明是一件极小的事,他却觉得内心温软。 我也能为你阻挡一些危险。你皎皎如月,不应该于污秽为伍,也不能让这些鬼蜮伎俩伤害到你。 但是旋即温软的心内又泛出苦涩之意。 但是怎么办,我自己就是腌臜的存在,五体不全,奴颜婢膝,满腹算计,雕心雁爪,靠近你我都觉得自惭形愧,不想让你看到这样的我。 内监宛转的心思没有人知道,他低垂着头颅,别人连他的神情都一丝一毫看不见。 这样一点小事没有在宴会中产生涟漪,邻案都没有发现异常。宴饮歌舞,丝竹喧闹,沸沸扬扬的继续着。只是淑妃目光莫名了看了白慎微的方向一眼。 皇帝那边,宴饮过半之后有些精神不济,转到后面的静室休憩,等了半天也没有人来服侍,正不耐间,垂帘被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掀起,随即露出一张花容月貌娇娇怯怯的面容。 酒为色媚,皇帝正好酒意醺然,看见来的是一个美人,朗声一笑,大手一卷,就将人卷到自己怀中,虎目中露出兴奋的光芒,对着洁白的肌肤啃噬撕咬下去。 云雨翻涌之后,皇帝神清气爽的沐浴更衣,等他离开后,侍从掀开帘子一看,床上的人伤痕斑斑,气息微弱。 * 明月皎皎悬空,清辉将别宫笼罩。 内监出了殿外,暗处闪出两条鬼魅的黑影把他带走。 他似乎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丝毫不见惊慌,不见反抗,狭长的眸中一片漠然。 进了一处暗室,黑影将他扔在地上,对坐在椅子上的人说道:“总管,人带到了。” 椅子上的人漫不经心的应答了一声,站了起来渡步到内监身边,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俯身凑到他的耳边说道:“把你派到公主殿,是让你保护五公主,不是让你向着外人的。”压低的声音依然尖细刺耳。 内监忍住内心的厌恶,回道:“白小姐是五公主之友,她出事,公主会伤心。” “所以你就坏了娘娘的好事?” 内监垂首不答。 总管挥手,黑影就将地上的人拽起带去了刑房。 * 小公主虽然不是第一次来这清泉别宫,但却是第一次和自己喜欢的白慎微一起来,她高兴的抱着少女的胳膊,打算来一个夜游清泉宫。 她们身着锦衣狐裘,在婆娑的月影下,花木扶疏间,游走在后花园里,身后身前的宫女提着宫灯为她们照明。 明明皇城中还是寒冬腊日,这里却已似早春。 突然小公主扯着白慎微的袖子兴奋的叫道:“慎微姐姐,你看!”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草木深处,星星点点的莹莹之光冉冉飞起,似乎夜空的星子坠落。 冬日寒冷本不该有流萤,大概是别宫温暖才得以幸存。 她们在欣赏这美景的时候,人群远处,刚从刑房拖着伤重身躯出来的内监也躲在暗处偷看。 五公主太聒噪了,为什么自己不睡还要拖着白小姐,这就是上位者的喜爱,丝毫不顾别人的意愿。 随即又继续看着少女的侧影出神,能这样毫不收敛看她的机会并不多。 她真美,月华流萤也不能和她相比。 但是浑身鞭伤炸裂一样疼痛,要尽快回去处理。他恋恋的看了几眼,才带着满身伤痛悄然离开。 萤光飞舞间的少女似有所感,往他离去的方向看去,正好看见身形不稳的人一闪而过。 * 身上伤重难眠,坐卧也艰难。内监干脆倚门望月,夜已深沉,月也西斜,冬日长夜就快结束了。 内监望着望着就觉得月亮变成了美丽的少女,清辉就似她的目光。他觉得自己简直着魔了。 静夜无风,花木树影却微微一动,内监收起自己的心绪,厉声喝道:“谁在哪里!” 从空明的夜色中步履轻盈的走出带着斗篷的人影。人影走出树影,对着厉色转为惊诧的内监道:“秦内官,是我。”声音十分轻柔。 纤细的素手摘下斗篷,露出少女皎皎的面容。 少女的目光又笼罩着他,他的慌乱更甚,是我多话了吗? 站直身时明明比面前的人要高出一头,一弯下腰就矮了半截身子。 白慎微轻声道:“秦内官今日宴上提醒,让我躲过一劫,我是特来答谢的。” 站在她身前的人,衣衫空荡的挂在身上,隐隐约约的血腥气飘散而出。内监忙道:“奴,奴并未做什么。” “是我连累秦内官受罚了。” 白慎微抬手,拿出一个木盒放在旁边的石桌之上:“这是伤药,药效上佳。我心有愧,还请秦内官不要推辞。” 不待慌张的内监出言推拒,接着说道:“我私下来此,不便多留,先走了。”远远已有人影张望等候。 内监默默无言,怔怔的看着离去的身影,她的影子在月光下拖的很长,最后掩在花木的树影底下,不甚分明。 突然影子停下,白慎微回过头来:“秦内官,请回房歇息吧。” 原来内监不自觉跟随着影子往前走动了几步,他仓促的低头,低声道:“白小姐走好。” 等人影不见他才拿过石桌上的木盒抱在怀中。这是给我的,这是给我的,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总是看着我?我只是个…只是个被人厌弃,踩在脚下的太监。根本不值得被人挂心。 但是这种感觉却又让他沉迷。 第一次,第一次他偷偷仰望的人和他有了交集。 * 别宫中暗欲浮动,才来第一天就死了两个宫女的事根本无人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内监:为什么总是看着我? 作者:看你成了太监比较新奇 以上是作者恶趣味不是真的啦。 其实男主不提醒女主也没事,大家还记得上一个世界女主开的金手指吧? 对了,明天后天无更,然后应该就可以连着日更好几天 ☆、太监VS朝臣之女 清泉宫前朝始建之初,就是因为山有岩洞,內涌温泉,到了今上登极,极尽奢华大加修缮,有取天然之意仍在岩洞中的,也有隔离出来引入室内,更有幕天而露可观星辰的。 第二日小公主就迫不及待的拉着白慎微去沐浴温汤,想把自己所知的最好的东西都展示给她。 她们去的是仍然保留天然之意的岩洞中,虽然温汤是在岩洞中,外面却修建了华美的宫殿笼罩。岩洞里面也扩容空旷,刻有雕花的白玉铺道,瑶池分散两边,轻纱隐隐无风自动,温热的水汽缭绕,崖壁上道路旁都有紫萝明珠装点。就连池子内的每一颗石子都磨的圆润光滑。 小公主在漂浮着各色花瓣的池中戏水,白慎微坐在温水中静静的靠在池边,在雾气氤氲中好似出水青莲。宫女在岸上服侍,执了一把玉梳梳理她绸缎一般的长发。 这熙熙融融的情形没有持续多久,小公主突然觉得身子不适说去更衣,她捂着额头对白慎微撒娇:“慎微姐姐等我,我还想再玩一会儿。” 看见白慎微点头,她才上岸被宫女簇拥着离去。 女孩一走,岩洞中顿时安静下来,不复刚才的欢声笑语。留在白慎微身后服侍的两名宫女也悄然往殿外退去,其中一个眼中有泪似乎有不忍之意,另一个死死的拉着她。 宽阔的岩洞内再无人迹,只隐隐约约看见背靠池壁垂头思索的纤弱人影。 * 内监因身上有伤,当值不便,便先歇息两天,小公主殿中自然有人替他。但他在房中转侧不安,总是不得安闲,狭长的眼中全是焦躁之意。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以往和那人隔着重重宫门,偶尔才能得见,现在同处一地身在一宫,却因为他有伤而浪费了能够见到她的机会。 怎么可以! 在屋内浮躁的转了两圈,目光又被桌上的木盒吸引。他摸摸自己的胸口,盒子中的药瓶被他贴身放着。少女送他的药他舍不得擦,贴身放着时刻感受到它的存在才能安心。 这是她给我的。一思及此,焦躁的心也平静片刻。 他终于不能忍耐,在冥冥薄暮时闪身出门。 一路跟随公主殿的人往温泉而去,目送着小公主一行进了宫室,他就靠在不远处的假山上出神。 但是不过多时,人声又起,他回头一看,众宫人扶着小公主出来,乘撵翩然离去。紧皱眉头目光反复掠过人群,心中想着的人并不在人群中。 内监的脸色一下子变的阴沉,他环顾四周,就看见另一边道上皇帝的銮驾往温泉这边行来,心中一惊,心思急转,明白又被人设计,急急转身闪进了宫室。 * 白慎微已经上岸穿好了衣袍。皇帝御撵声势不小,已停在门边。 她身形微动,正要有所动作,突然被不知何处飘出来的人从背后紧紧环住,风一般被卷走。两人的黑发在空中缠绕飞舞,留下一晃而过的虚影。 皇帝龙行虎步的走进来,看见一闪而过的人影,只以为是某位妃子的戏乐手段,偶尔享受这样的情趣也无不可,大笑几声,开始四处搜寻。 这一处的温泉岩洞十分曲折,玉石铺就的道路分叉极多,转过一道门洞又是新的地方,似乎是专门修建以供帝王妃子追逐玩乐。 内监抱着白慎微在里面左穿右躲,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轻舞的纱幔偶有扫过他们的身上。 心跳如擂鼓。不知道这份紧张是源于外面的皇帝还是怀中的少女,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大胆的时候。 内监终于在洞内深处找到一个狭窄而隐蔽的岩壁,闪身躲了进去,怕碰到少女还弯腰将她护在怀中。停下之后才压抑轻微的喘息。 他闪避之间太过激烈,为了养伤而穿的宽大衣袍此刻领口下滑,显露出分明突出,精致如玉的锁骨,再往下还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累累鞭伤。 视线往上移,就是喘息起伏的颈部,光洁的下巴,侧脸清隽的轮廓。 内监观察了外面的情形,皇帝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找寻不到,略微放下心来。一垂首就对上了少女的如湖的双眸。 他一下子变得慌乱起来,不知所措,想要将怀中的人放下,壁内狭窄又无处可站,内心也有不舍,想要继续抱着又觉得冒犯,双手一时不知改如何放置。 眼神四处躲闪,不敢看依偎在他身上的少女。张嘴刚要解释,少女抬起皓腕,动作轻柔的捂住了他的唇,示意噤声。 刹那之间,内监的脑海中有什么轰然炸裂,雷鸣作响。 唇上是少女的手,柔软而真实,袖中暗香扑面,萦绕在鼻端。 他楞楞的合上唇,因为少女的手还没有拿开,所以他的唇微微含住了少女的指尖。 他极力控制才没有颤抖,双眼却好像被水汽所染,变得朦朦胧胧雾气弥漫,眼周也迅速的染上桃色。这比少女在他怀中这件事情对他的刺激还大,他紧紧的闭上了会泄露他心绪的双眼。 所有的声音都远离他,只有岩洞中滴答滴答的水滴和怦怦跳动的心脏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 这一刻那么的不真实。 * 皇帝那边,除了刚开始看见一闪而过的人影,后面四处都搜寻不到,他隐隐有些暴躁。暗处的人见事情不成,又推出了一个美人。 美人堪堪站稳,就撞到皇帝的怀里。 不多时,外面就传来暧昧的声音。 * 内监的心还是乱的,少女已经没有捂住他的唇了,他却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 因为这里太过狭窄,墙势倾斜,两人不能同时站立,所以少女只好站在他的脚上,依偎在他身上,柔软的双手环住他的腰,柔嫩的脸颊贴在他的颈部,清浅的呼吸不时扫过他的侧颈,他们的衣袍也垂落合在一起。 内监的心一直猛烈的跳动,他想要控制擂鼓般的心跳,但是越控制越猛烈。他害怕这心跳声会惊扰了偶然停留在他怀中的人。 她好轻,比飞鸟的羽毛还要轻。 内监小心翼翼的环着少女,就像恶龙盘踞守护着珍宝。 等到外面的动静逐渐变大,估计些许声响不会再惊扰到他们,内监才抓住空隙,抱紧怀中柔软的身躯,闪身从另一边的出口出去。 宫室之外,天光已暗。 内监寻了一个隐蔽处放下怀中的人,就要矮身下跪:“奴多有冒犯,请白小姐责罚!” 白慎微抬手扶住了他:“是秦内官又助我躲过一劫。” 内监往后躲开,拜倒在地,低声说道:“这是奴应该做的,就是公主知道了也会让奴这么做的。”他恢复了卑微的样子。 白慎微沉默了一瞬,转而问他:“你的伤好一些了吗?” “有劳挂心,奴惶恐,伤已无甚大碍。” 一时无声。内监忐忑,他不敢抬头看少女的神情,只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环绕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轻声问:“白小姐,知不知道是谁暗害于你。” “这件事秦内官就当做不知道吧,我心中有数。” 内监抬头眼神焦急,想要提醒什么。 她终于安抚一笑:“不必忧心,不会有事的。” 这一笑如静水之莲含苞初绽,内监似不能承受这样的美丽,飞快的低下了头。 将白慎微送回公主殿中,内监才晕晕晃晃的反身回去。 回到公主殿内,有宫女急急行出,看见白慎微安然无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她低声禀道:“公主刚出温汤,就头晕无力,奴等先护送公主回来了,御医看过无事刚刚才歇下,临睡前挂心小姐,让奴前去迎接,不想小姐先回来了。” 白慎微颔首:“公主无事就好。”丝毫未提服侍她的宫女无故消失之事。 * 另一处宫室之内,淑妃紧皱眉头,低声怒斥:“又没成?!怎么回事?” 总管尖细的声音响起:“她肯定察觉到了什么,我们现在不宜妄动了。” 淑妃疲惫的撑着头:“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白丞相那边实在抓不住把柄,只能从白小姐这边下手了。” “怎么会抓不住把柄,为官多载,难道毫无疏漏?实在不行栽赃陷害反咬一口,脏水泼多了也就不那么干净了。” “郑家一直盯的紧,无从下手。” 淑妃恨的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皇后在宫中压她一头,郑家在宫外也处处挟制司家:“她现在既然察觉,肯定心生警惕,先等等吧。” * 内监有些懊恼,他把白慎微赠于他的药弄丢了,什么时候丢的也不知道,丢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来来回回搜寻几次皆都无果。 现在就只剩这个盒子了,他小心翼翼的包起来,放在自己的枕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内监:我的药呢? 作者:他的药呢? 躲避的场景好狗血可是我喜欢QAQ ☆、太监VS朝臣之女 内监又受了刑罚。 如果不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并不是那么容易培养,他此刻可能早已命丧黄泉。但是事不过三,总管警告他不会再有下一次机会了。 这一次受刑更重,再加之伤上加伤,他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甚至已经站立不稳了。 油灯火光微弱他也没有力气去挑。 喘息了几口,揭开完好看不出异样的外袍,就露出了斑斑血迹的里衣和皮伤肉绽的鳞鳞伤口。有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枯,伤口和里衣已经粘黏在一起,他小心翼翼的揭开里衣,每撕开一点,都是疼痛钻心。 衣衫已经退到腰间,背后已经鲜血淋漓,他紧抿着唇,额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从桌上拿过备好的伤药药粉就要往自己背后撒去。 一只纤细素白的手从背后越过,抓住他还没来得及动作的手。 他大惊起身,挣脱开来,药粉从手中洒落:“谁!”刚刚太过专注放松警惕,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房间何时多出一人。 但是等他回转看到来人,却一下子哑然失声。 少女站在昏暗跳动的火光中,用他看不懂的泓然目光晙巡着他浑身的伤口。 来人没有说话,还是那只纤纤皓腕,向下探出,在空中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将他从地上牵了起来,引到一边,按住他坐在了凳子上,又要轻柔的退下他胡乱裹在身上的衣袍。 内监不知所措的跟着她的指引,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似乎完全没有明白当下的境况。 素手轻轻按了按他的头顶,少女的声音异常柔和:“别动。” 一句话将他定在原处,大犬一样温驯,乖乖的一动不动,连呼吸的声音都压的极低。 他房中原本是备有清水,但是他对伤不上心,也就没用。现在白慎微拿过干净的毛巾掬了水,仔细的替他清理背后的伤口。 他能感受到那双手在背后如何的移动,清理血迹,酥麻之意随着她的手指转移而辗转。 为什么这样对我,因为我救了你吗? 白慎微颔首,然后就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白瓷的药瓶,内监一看见熟悉的药瓶,绯色就从眼周弥漫至全脸,纷乱的脑中艰难的冒出细小的声音:“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 但是他不敢询问,眼神空空茫茫的望着空中。 那药并不如其他伤药猛烈刺激,冰冰冷冷很是舒服,似乎痛意都减少了很多。 内监的心思百转千回,但其实上药的过程并不漫长。 当一切结束,白慎微又留下一盒一模一样的伤药,声音低柔的道:“秦内官之伤是受我连累,我心难安,还请定心养伤。” 这句话是直视着他的双眼说的,他没来及思考自己有没有掩饰好自己的心绪,就沉进了那一汪湖水深渊。 内监是第一次直视她的目光,这目光太复杂了,他分辨不出,里面一闪而过的疑惑和熟稔让他不解,这绝不该是看他的眼神。 就像是白小姐的目光在透过他看谁。到底在看谁呢?你明明看的是我啊。 目送着少女月夜中远去的背影。心中的细小的声音越来越大,你不能这样对我好啊,会让我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 日月如流,半月时间弹指而过,白家过来侍女请白慎微前赴家宴,为其长兄送行。 白丞相原本寒门出身,科举入仕。后得没落世家的小姐下嫁,小姐已经成为那世家主枝的最后的血脉,算是把全部身家都带入了白府。 婚后两人和如琴瑟,后来育有一子一女,皆成长的极为出色,风姿俊秀,人物一流。但是白夫人身体羸弱,前几年香消玉殒掩入尘土。 白丞相对亡妻情深,也未再娶,除了繁忙于政事就是教养两个子女。 这次别宫之行,女儿伴架公主,长子也伴架太子身侧。日前西南之地有县令卒于任上,丞相长子被任命为新任县令,即日赴任。外人看起来不过像是丞相之子即将步入仕途的历练。 * 白丞相太忙了,不耐烦慢条斯理的用食,和子女交代了几句,又格外勉励了长子若干,就匆匆去了书房,招来门客幕僚议事。 厅中只留下了白长兄和白慎微相处叙话。 白夫人身体羸弱,所育子女虽然没有不足之症,也比旁人体弱了几分,不提白慎微的芊芊弱质,白长兄俊朗的面容也透着苍白,只是更衬托的他面如冠玉。 目送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他侧首问自己的妹妹:“你可知父亲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白慎微颔首:“有所耳闻,似乎是魏国频频南侵,朝堂上争执战和之事?” 白长兄嗯了一声:“父亲主战,但是渭源一带乃司家发迹之地,许多宗族产业族人附庸都在那里,所以司家极力主和。” 他手握酒盏,斜依在背靠上,继续说道:“这几月以来,司家主在前朝屡屡为难父亲,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也拿来参父亲一本。见不奏效,陛下对父亲依然倚重信任,想尽了办法的挑拨君臣关系。” 白慎微双眉微蹙:“父亲可有事?” “这倒不会,你忘了还有郑家?” 司郑两家,在朝中历来势大,族中出几任皇后妃嫔,也算是后戚,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分庭抗礼。后来白丞相因政绩突出,从地方上升上来,突然得陛下倚重,异军突起,一时风头无两。丞相也并非持宠而娇之人,而是埋头实干,很得一些直臣推崇。一时之间,朝堂隐隐分成三系,形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白长兄继续说道:“三系原本鼎足之势,父亲这一主战,司家立刻批驳,言及父亲不顾百姓之苦。郑家倒很是乐见其成,极力促成此事,也帮父亲当去了不少麻烦的事。” 少女摇头:“战和之事,怎么能只站在家族之利上考量。” 白长兄浅酌一口:“谁说不是呢。” 燕国国祚延续至今已快三百余年,其间也曾风雨飘摇,但是都不曾断掉,只是历年来边境线一退再退,距离国都也不遥矣。 而且边境虽然重兵驻扎,但是派系之争,编制混乱,安逸环境之中日益腐化,眼看着难堪大用。而皇城中的这公孙贵族还日日骄奢淫逸,纸醉金迷,今夕不知何年。 魏国日益强盛,北边诸小国纷纷成其附属,此时又频频南侵,意欲为何? 风雨欲来,大乱将至,可笑有些人还昏昏昧昧。 “你以前劝父亲急流勇退,保全自身,带着族人避到战事不易波及的地方。父亲斥责你,你生气吗?” “不会。” 白慎微静静的听着。 “这次我去西南赴任,也有父亲的授意,我先带走一半家里人,大乱不来还好,要是来了,就当是一条后路吧。”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侧首道:“对了,你在内宫行走可有被淑妃刁难?他们在前朝无处下手,恐怕会把主意打在你身上。” 白慎微面色未改,波澜不惊:“没有。” 但是哥哥怎么会不明白妹妹的性子,他无奈一笑:“知道你聪明,但是不管如何,自己多加注意,时刻不离五公主左右。” 白慎微颔首。 白长兄凑近她的身前,狠狠的揉了一把妹妹的头发:“小小年纪,这么沉肃做什么?” “不管如何,你自己多加注意,他们想要挑拨君臣关系,陛下心意坚定无所动摇,可能会从父亲这边想办法了。你是父亲独女,我们家的掌上明珠,他们眼里,从你这里下手再容易不过了。” “我明日就要启程,妹妹还要多多保重。” 白慎微默默点头,奉上自己为兄长准备的临别赠礼。 翌日天色微明,白长兄一行人越行越远,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哭着更新QAQ 自己立的flag,跪着也要完成 明天可能会更晚 这一个故事可能女主这边的剧情线会稍稍多一点 ☆、太监VS朝臣之女 前朝政事如何胶着暂不可知。淑妃之母,司家宗妇某日却特意寻见了女儿,不知商议了何事。 * 连日来的阴沉天气难得放晴,碧空如洗,白云悠然。 临水的乌木亭旁,几株梅树繁花满枝,在百花凋零的冬日也嫣然怒放。 一张长案摆在花树底下,一小一少分坐两侧,印在池水中如闲花照影。是白慎微正在教五公主临摹字帖,小公主性子顽皮,不时笑闹,砚台里的墨有一半洒在自己身上,白慎微的衣裙之上也沾染了些许,印开如点点墨梅。 内监随侍在侧,低埋着头,内心全是对小公主的不满,不明白白小姐为什么要对顽劣的五公主多有爱护。 少顷,有宫女行来低声禀告:“公主,娘娘那边来人求见。” 小公主的开朗的眉眼转成怏怏的神色,懒懒的挥手:“见。” 稍后绿衣宫女被引到池边,俯首行礼:“公主,娘娘请白小姐一见。” “母妃有何事会寻慎微姐姐?” 宫女低头答道:“娘娘念白小姐伴架之功,寻白小姐问话。” 白慎微闻言,放好纸笔,起身道:“娘娘召见不敢有辞。” 宫女却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白慎微的装扮,又低头说道:“白小姐这样恐怕不妥。” 小公主面有怒意,白慎微抚了抚她的头发:“如此,是不能觐见贵人,还请稍后。” 白慎微回房重新盛装打扮,静雅的容貌稍作妆点,水蓝色的华衣裹身,外笼一层白色轻纱,如烟似雾,如云中仙人。 屋内悄然无声,内监毫无声息的出现,跪在少女身后低声道:“白小姐,淑妃之请可能有异,你不能去。” “无碍。” 少女站起身,裙摆荡开,轻纱飘起又垂落:“如若真的有事,秦内官再像前两次一样救我,可好?” 内监错愕抬头,不敢相信这是少女对他的请求,他看见少女望着他的目光异常柔和,胸腔慢慢溢满温柔,这温柔如蜜一般让他贪恋,他轻声道:“好。” 好,即使我知道有更大的刑罚等着我,甚至可能为此丧命,但是只要你安然无恙,怎样都好。 白慎微跟随宫女款款离去。 内监心中隐忧,又回到五公主身旁。 * 要到淑妃殿中时,雕梁画栋的宫室内却传出宴饮乐乐丝竹缠绵之声,引路宫女暗瞥了白慎微一眼,见对方恍若未闻,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很怕对方问她殿内是何情形。 是何情形? 大殿中央只着轻纱的舞女曼妙的舞着,上首是醉卧的皇帝,皇帝身边几位半裸的美人环绕,侧边是身着宫装漫不经心看着歌舞的淑妃。 白慎微目不斜视的绕过舞女对着皇帝和淑妃请安。 皇帝的手依然在美人身上揉捏,案下情形也有些不堪入目,请安的声音勉强拉回他的神智,他醉眼迷茫的侧首望向朦胧的人影:“殿下何人?” “臣女白慎微” 皇帝好似清醒了些许:“白,白姓,是丞相的女儿?” “正是” 皇帝停下手中的动作,甩了甩头:“丞相的女儿啊,怎么到了这里?退下吧。” 淑妃微微变色,以为皇帝是没有看清白慎微的容貌,她坐正身子对白慎微露出温柔的笑意:“之前不知陛下要来,妾身召见了白小姐,她陪伴阿五也辛苦了。难得来此,抬头上前来让我看看,阿五时常念叨的慎微姐姐是怎样的佳人?” 白慎微闻言抬首,移步上前。 醉意醺然的皇帝漫不经心的望了过去,眼中露出些许惊艳之色,他怔愣了一会儿,却突然呵呵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撑着身体晃晃悠悠的站起,原本在案下的美人猝不及防摔倒在地,衣不蔽体。 淑妃暗喜,袖中的双手紧握,面上却未露分毫。 他莫名的笑转为冷笑,突然将手中的杯盏狠狠的朝淑妃掷去:“朕是你可以利用的?!” 变故来得突然,宫人纷纷后退噤声,白慎微也退到角落,淑妃惊愕莫名的望着突然发怒的皇帝:“陛下?臣妾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说罢气性越高,拿过案上的玉盘在淑妃身上狠狠的砸打,玉盘碎后又随手抽出身上的马鞭。 这一场暴行就在华美的宫殿众目睽睽之下上演,无人敢上前阻拦。 皇帝狠意上来,直到双眼猩红才住了手,对白慎微再未看一眼,摇摇晃晃的往殿外行去。皇帝侍从也跟着呼啦啦的全退了出去,淑妃侍女却依然不敢上前,瑟瑟的退在暗处。 白慎微侧首,角落里一位宫女手中捧着一件衣袍瑟瑟发抖不敢上前,她移步拿过,盖到淑妃身上。 淑妃恨恨的掀开衣袍,红着眼的看着白慎微:“你很得意吗?” 白慎微双眼平静无波,后退几步冷淡的答:“臣女有什么可得意的?得意又躲过一劫?” “你早就知道了?” 白慎微不答,往光明处又移了几步:“娘娘伴君这么久,都没有摸清陛下的心思吗?” 这位皇帝很难形容,他残暴,好色,荒淫,但他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只是聪明用在了如何让自己能够更加痛快的醉生梦死行乐及时。 他知道自己接到手的江山已是千疮百孔,大厦将倾,无力去扶,也不想去扶,只想日日都纸醉金迷。为了这醉生梦死的时间长一点,他对一些能臣很依靠,比如说丞相这个勤勤恳恳的臣子。 只要对这些臣子信任一些,他们就会感激涕零,鞠躬尽瘁,他的国运也就能长几分。所以他虽无度,但是强占臣妻抢夺臣女这样的事他从来不做,残暴之实也是内对宫眷。朝臣多次劝诫无用,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淑妃这种自己家人送进宫的,就另当别论。 淑妃目露恨意,她早已摸清陛下的喜好,就是白慎微这样娇娇弱弱的美人,以往拿这个来试探都从无差错,今天却是这样的后果。 她并不想进宫,但是被家人送了进来,进宫前就和皇后水火不容,进宫后为了自保只好逢迎皇帝,而自己家族也算是有势大,所以才一直无事。 这一次固然是受父亲指使,想要引动皇帝对白慎微起意,挑拨君臣关系,但是她内心也不是不厌恶这个少女的。想起女儿对这个少女的依赖,她狠声的道:“你离本宫的女儿远一点!” 白慎微突然笑了笑:“原来娘娘还把公主当做自己的女儿吗?” “你什么意思!” “刻意引导公主的性格来逢迎陛下,为了陷害臣女给公主下药,不是娘娘做的吗?” “你是什么人敢这么质问我!” “臣女不敢。” 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这个少女看见,她心中止不住的恶意上涌:“你想把虎狼训成绵羊?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后宫中有多危险!这样的性格也是为她好!” “虎狼,”少女声音有些悠然:“娘娘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女儿啊,你以女固宠,可有想过她这样长大以后会得怎样的后果?” “她是公主!” “公主?公主也要出降别家。到时的新帝是谁?可会容的下一个跋扈暴戾的公主?” 早在殿内的对话往隐秘的方向偏移时,宫人就退的一干二净。所以没有人发现,暗处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小身影。 *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白慎微一回到公主殿,眼中依稀有泪的小公主就跑出来抱住她,依恋的叫道:“慎微姐姐。” 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把她当成小孩子来疼爱关照,不厌其烦的教导她,不会厌恶她。母妃纵容引导,父皇漫不经心的宠爱,下人的恐惧怨恨,她越长大越懂,所以才去年哭闹迁出母妃殿中。 小公主又痴闹了一会儿,就困乏休憩去了。 临水亭内,内监垂首。 “你请公主过去了?” “是。” 原来内监还是担忧,言语怂恿公主过去,结果就听到了那些话。 白小姐是这样才对五公主格外怜惜吗?她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啊。 原来只要陛下知道她是丞相之女,就不会为难她啊。那自己,他懊恼不已,那自己不是适得其反弄巧成拙?白小姐根本就不需要他来救。如果不是他多事,可能这件事早就挑明,也没有后面接二连三的暗害。 那她说的‘如若真的有事,秦内官再像前两次一样救我’也只是为了安抚住我不要随意行事吧。 * 驷之过隙匆匆,积雪化去无踪。绿意重回大地的时候,御驾从清泉宫返回皇城。 白慎微也回到丞相府,准备白鹿书院的春季入学。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 ☆、太监VS朝臣之女 春意渐浓,寒意渐消,皇城外的风光渐好。 青草抽芽生绿染到城墙脚跟,燕子从南方归来绕着新柳飞来飞去,春风穿过湖泊树林,吹皱了镜面荡开水纹,垂在空中的长长柳枝也轻轻飞舞。百花含苞,草木生香。 白鹿书院的山门还未开启,春风就先将另一个消息带到。 魏国宣明书院投来拜帖。 说是拜帖,其实是想让学子之间赛文比武。 宣明书院去岁有一队百余人的学子离开魏国,周游他国游学试炼,先往西再往南,后来东转到了燕国,一路上挑战各国名院,战无不胜所向无敌,以致后来各小国之院已是望风披靡。 魏燕两国,就像是盘踞在中原的两条巨龙,只不过其中一条垂垂老矣日薄西山,另一条高视睨步正等待着风雨,好扶摇直上。 宣明书院这次游学背后的政治意图不好言说。但是白鹿书院众人听闻此事之后,已经群情激昂起来,开山门的第一天就齐聚书院议论此事。 男学那边如何尤未可知,女学这边已经谈论开来。 白桥绿柳,翠竹山石,嫩绿的柳枝在风中依依飞舞,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白衣广袖的各家女郎三三两两坐在水边的亭榭之中,议论着魏国来客的事情。 内监这等侍从都远远的候在别处。 清泉宫中的事对他来说恍然一梦,之前的觉得触手可及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以为自己可以救她可以保护她,不过是添乱罢了。 他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当时的自己荒唐可笑。她不是对你好,她是对所有人都好,顽劣如五公主都能得到她的真心爱护。她怜你赠药于你,都只是因为你的伤到底为她所受,她那样的一个人,定然是不会欠下别人的恩情的。 白小姐终究还是遥远的,他现在又和最初一样,不敢直视这个心之念之的少女了。 就这样吧,你是什么人,你脑海中想起她都是对他的亵渎,做好你为奴的本分吧。 但是还是忍不住凝神仔细听人群中的议论,希望能听到她的声音。 “我燕国礼仪之邦,文源传承从未断过,岂会怕了魏国那建国不过百余年的蛮夷。” “对,这次定要让他们惨败,以为赢了那些边陲小国就可以来我燕国显示威风。” “你怎么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士气呢?也不看看他们是跟谁比。” “听我一言,不如我们这边只出一人 ,参与所有的比试,让魏国输的心服口服。” “这个主意好,只是女学这边选谁呢?” 场面顿时一静,内监忍不住抬头。 才发现众女郎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亭中的白慎微。少女坐在亭边的美人靠上,背后一株绿柳乱舞飞扬,偶有青绿的枝叶蹭过她的白袍,显的有些可爱。 丞相之女素有文名,而且为人宽和,让人生不起嫉妒之心,每每集会,总是被众人环绕的那一个。 小公主也坐在她的身边,神情有些与有荣焉的骄傲。内监心中也觉莫名开心,忍不住唇角弯出一丝微笑,怕被人发现,赶紧垂下头颅。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白慎微无奈淡笑:“山长自有对策,我们不用担心。” 白鹿书院的山长自然不会如小儿女这般偏激剑走偏锋。对方要比试,那就堂堂正正的比。择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就在白鹿书院进行。 比试过程如何的激烈紧张按下不提。但是到底还是白鹿书院压倒式的胜利,只是武试比之魏国来说弱了些许。魏国来客却并无多少羞怒之意,有几位输了的学子甚至说想留在白鹿书院,潜心求学。 学子们欢呼雀跃兴高采烈,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今日的比试,远远的看去,像是一团团白云。 但是白慎微远远的站在喧嚣的人群之外,目光望着魏国来客的方向,神情有些幽深。 内监在远处偷偷的注视着她,不敢上前,看见少女这样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隐隐作痛。明明她是众人喜爱的贵女,却总是游离在外。 * 六月,连绵不停的下了许久的大雨。阴雨初停之后,从江左而来的八百里加急折子也到了丞相手中。 是洪水泛滥的加急传信,灾情之重尚不能估计,但是上言“白浪连天,河溪浮尸体,蔽江而下”已可见惨状。这道折子传到不过几日,皇城中也渐渐有了不少外来的流民。 朝堂顿时笼罩了一层浓墨阴云。江左本是新政推行之地,这一场洪灾将新政五年心血毁于一旦。不过目下新政受阻事小,救灾济民才是当务之急。 一向温雅的丞相震怒,连流连后宫的皇帝也难得的上朝,数道诏书追责江左一系官员,为何没在汛期之内随时监察奏报水情。 有官员申辩,去岁大雪连降,今春融雪化水格外多,再遇上连日大雨,堤坝陈旧不稳,造成了如此的后果。 但是原因到底是什么,已经无力去细究了。白丞相领着众朝臣通宵达旦的安排救灾事宜,免赋,调栗,移民,安辑。 虽然这些对国库来说雪上加霜,但是总算是井井有条艰难的进行着,东拼西凑完成了诸项灾款的调拨。 然而一月之后,却传来流民生乱的消息。甚至有流民画地而治,自封为王。 * 夜深如墨,万物都已沉睡,静谧无声。 丞相府书房内,一灯如豆,白丞相罕见的一人坐在书房之内,没有召见幕僚门客。以往总是议事直到深夜方休。 他撑着头看着手中的燕国舆图,默默无言。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少女的声音低低的在门外响起:“父亲。” 白丞相回神,声音有些疲惫的沙哑,对着门外道:“是慎微啊,进来吧。” 白慎微推开门,轻移莲步的走进来,把手中端着汤品放在白丞相的桌上。 白丞相看着沉肃的女儿,放柔了声音温声问道:“这么晚怎么还不睡,找为父有事吗?” 少女摇摇头:“无事,女儿来陪陪父亲。”一边说一边坐在书案的另一侧,把手中的汤品盛好,递到白丞相的面前,“父亲多少用一点吧,你晚食也用的少。” 白丞相接过,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问道:“你们书院里那位最近如何?” “看起来很安分,很少出书院。” 白丞相冷笑:“那位隐藏身份呆在白鹿书院,怎么可能安分,不过是为了查探燕国形势。” 他放下汤勺:“抓又抓不得,抓了就有借口发兵南下,现在燕国哪里抵挡得住。” 在女儿的紧盯的目光下又吃了几口,继续念叨:“这些年,魏国的密探,明的暗的来了不知凡几,抓了又来抓了又来。其实燕国还有什么可探的?” 白慎微无言,拿过白父桌上的舆图看。 白丞相憋闷已久,一些话平时并不好对同僚和门下诸人述说,和儿女之间倒是经常谈论时事:“为父心灰意冷了啊,你看看,边境线已成什么样子,现下江左又乱,魏国说是游学,谁知道背后和西南诸小国都商定了什么。为父有些后悔让你哥哥去西南了,这天下哪里还有太平之处呢?” “为父以前总想着,大丈夫经世治国,怎么能老于山野之地。想着这燕国还有救,可是现在强敌在侧,却无兵可用,无钱可调。各地世家豪族盘踞,税赋连年锐减,好不容易江左新政推行开来,小有成效。现在真是天要亡我啊。” 白丞相越说越有些颓然。 白慎微一直默默的听着,见父亲停下才问道:“江左之事,女儿听闻父亲想要亲自前去查探?” 白丞相沉重的颔首:“嗯,流民生乱皆因赈灾粮款之事,为父倒要亲自去看看,朝廷好不容易凑集的东西,到底是谁还敢乱动。” 白慎微沉默许久,看向父亲说道:“女儿想跟父亲一起去,请父亲允许。” 白丞相摇摇头拒绝:“知道你担心为父,你在家好好呆着吧,灾地太乱了,你一个娇娇女儿,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母亲交代。” 提到妻子,他的眼神变的柔和:“你也大了,你母亲去的早,你和你兄长的亲事我也无暇多顾。等这次为父回来,就该给你们上心一二了。” 见女儿脸上似有失落之意,白丞相有些不忍。长子在外,自己也将外出,这白府就剩下女儿一个。 他在心中暗想,等这次回来,就考虑女儿的建议,带着族人避走吧。 * 八月,白丞相东下江左,门下半数门客幕僚跟随,朝堂也有武将带兵同去,一为查探赈灾粮款之事,一为招安反民之事。 与此同时,白鹿书院的魏国来客突然没了踪迹。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一下,上一个故事呢,是那种一场事件穿起来的,所以看起来环环相扣,剧情紧促。但是这一个故事是在没落大国背景下的一段人生,所以可能比较松散~ 昨天深夜矫情,自己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害怕小天使们不喜欢。 今天我看了大家的留言回复,觉得大家都好温暖好可爱~我自我调节了一下,然后决定,我要继续放飞自我!怎么想的怎么写~ 还喜欢的小天使继续听我讲故事~哪一天觉得不再喜欢了离开的小天使我们江湖有缘再见~ 爱你们每一个,么么哒(づ ̄3 ̄)づ╭?~ ☆、太监VS朝臣之女 丞相离朝半月,朝廷这边就接到边关急传,魏国边境集结大量兵马,有大异动。朝堂还未来得及商议,接着西南驻军也上报,西南诸国动乱纷纷。 变乱似乎一夜骤起。 朝堂之间依然争执是战是和。战,秋收在即,再加之几边纷乱,神牵鬼制。和,魏国来势汹汹,剑指燕国,除非割地许利不能止息。 但是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边关告急,边军节节败退,已退守崇明关。 崇明关占据天险,能守一时,但是一过崇明关就是千里平原,如果崇明失守,皇城危矣。 本想调兵环卫京师,却左右掣肘无法顾全。东边江左招安正议,驻军留守以防万一,西南小国侵扰也无法擅离。狼烟四起也不过如此。 好在江左捷报频传,丞相有江左驻军相协,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一系官员,江左渐稳。 * 巍峨皇城上空,阴云一直不散,丝竹宴乐一时无踪,街上行人匆匆惶惶,处处可见激愤人群。 诸多意气书生口诛笔伐魏国师出无名,但是都没有用了,大势当前,无力回天。 皇帝越发暴躁,在朝堂上连斩十七朝臣,血染明堂,直到皇后盛装上朝劝诫才止。但是到底人人心中都有不详的预感。 崇明关虽说据守天险,但是长时间无援军驰援,粮草供给难以保证。恐怕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有朝臣开始进言,请御驾南移。 城门往南络绎不绝的开始有人车马辎重的离开撤出,世家大族私下也开始转移财产撤离族人。 白府也不例外。虽然白姓,但其实是白家一脉和丞相夫人一脉,还有投与丞相门下的门客幕僚家眷等等。 白慎微早在魏军集军边境的时候,就和丞相府诸人商议,分批将众人南撤。 * 那一天来的措不及防的快。 前日江左急传流民已被招安,众人欢欣不过一日,翌日魏军就突破崇明关,强兵直奔皇城。 匆忙之间羽林军护着御驾南逃过江。另有几千兵马坚守北门艰难迎敌,拖延时间。 白府已只剩两三卫士伴着白慎微而已。若丞相早归,就一起南行,若情势有变,就先行离开。 兵临城下的消息传来,城破只在瞬息之间,他们就要离城而出,却接到传信,白鹿书院的山长前几日遣散仆从,一人待在书院不离。 山长一向于丞相交好,无妻无子孑然一身。既知此事,没有坐视不管的道理。好在白鹿书院就在南门之外,接了人再南行也来的及。 白鹿书院空空荡荡,山门前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也无人打理,人已经走光了。山长面带凄然的站在书院门前。 正哀思切切,背后传来急促的马蹄,有人在马上叫道:“先生。” 他回头一看,白衣少女翻身下马,前行几步冲他行礼:“城门将破,魏军来势汹汹,先生请跟我们一起离开。” 山长低语:“竟来的这样快吗?还以为等丞相回朝,江左驻军空出手来,或有一博之力。” * 金乌西斜,天边红云似火。皇城中央壮丽巍峨大气磅礴的宫城在血色的残阳中有几分衰颓凄凉之意。 宫人纷纷四处逃窜,甚至有宫人闯进殿内抢劫珠宝细软。 五公主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到了,仓皇跑出殿外,往淑妃的宫室冲去。一路上平时见到她都毕恭毕敬拜倒在地的宫人全都对她视而不见,只蚂蚁一般携着包裹四处疯逃。 淑妃殿中也是杂乱纷纷,但是她冲到里面去才发现室内十分安静,淑妃着了华服妆容美丽,正揽镜自照,唇边甚至还挂着笑意。几位心腹宫人守在门边,不让失去管束的宫人冲进来。 淑妃从镜子里看见来人,微笑着说道:“是阿五啊,你父皇竟然没带你走吗?” 见女儿的神色有些茫然无助,似乎并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她又道:“哦,你父皇已经走了吧,他可能只带了皇后太子。人一多就不那么好逃命了。” 小公主这才从淑妃的云淡风轻中缓过神来,她结结巴巴的道:“母妃…我们不去…追父皇吗?” 淑妃意味深长的笑答:“不用去了,阿五乖,魏军不会伤害我们的。” 小公主被这话里的深意吓到了,她惊恐的后退,迤逦的长裙差点将她绊倒,退出殿外,四顾茫然,繁华的庭院被宫人横冲直撞此刻已是凌乱不堪,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荒诞的梦中。 一直在她身后的内监心中焦躁忧虑,看似无意的低声说道:“不知道白小姐如何了。” 他很想不顾一切现在就冲出去找白小姐。白小姐现在何处?她有危险吗? * 白慎微正和山长僵持不下。山长固执倔强,视书院为己身,眼看书院文脉断绝,他也生出了共存亡的倔强心思。 突然又传来一阵车马粼粼之声,两人回头望去,却是内监驾着马车赶来。内监焦炙的双眼看到白慎微安然无恙才稍稍平复。 小公主掀开车帘急急的道:“慎微姐姐,你们还在做什么!快点走啊!” 此时不是询问五公主为何独身来此的时候。 白慎微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双膝跪地:“先生,请跟学生走吧。你是父亲好友,我白家断不能放任先生留在危险之地。” 山长却不急不忙的掀了衣摆,坐在阶上:“君子死不免冠,我也不想惶惶奔逃,慎微啊,你们快走吧,不用管我。” 白慎微背后站着的侍从看见小姐在背后做出的手势,知道这是打算用强了,小姐尊师重道,他们却没那么多顾忌。但是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别人抢了先。 内监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从马车上飞身而来直接点了山长穴道,把人扔给白慎微背后的侍从,又揽过少女在怀,转回马车:“魏军已临城下,路上再说吧。” 白慎微抬首看向内监,他狭长的眼不同以往的卑微,竟是一片冷肃。 但是这冷肃也转瞬消失,内监不敢接触少女的目光,眉眼低垂的轻声说道:“奴失礼了。” 车马疾行,顺着山道越行越远。车帘因为车身颠簸在空中随风翻舞,车外的景物一隐一现。山长目光一瞬不瞬望着隐在森森树木中远离的书院,他半生的心血。 一路匆忙仓皇,路上所遇行人皆是惊慌凄然的神色,携老扶幼,裹带家私,惶惶奔走如丧家之犬。 看见是精车好马,车马上的人也并不十分强壮,有流民想要动手来抢。内监紧抿着唇,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的抽开凑上来的人。 他们轻装疾行,比车马辎重的人要快上很多。在残阳散尽,暮色四合的时候终于赶到乌罗江畔。 也望见正渡江至江心的御驾。 恐怕是早有调集准备,江中船只千余艘,来往络绎不绝送人渡江。 江水激流汹涌,浊浪翻空,往下游奔流不息。狂风怒潮让江面的大小船只都起伏摇晃。 水浪的声音夹杂着鼎沸的人声。江边人头攒动,船少人多,人人都想抢先登船,哭天嚎地争执哀求之声不绝于耳。但是留下组织渡江的军队自然先放行身份贵重之人。 内监一行被安排上了一艘轻舟渡江。 风高浪急,呼啸的江风把众人的衣袍吹的猎猎作响,发丝在空中张牙舞爪的乱舞。暮色之下众人的神情都模模糊糊。 白慎微正安抚山长,内监夺过船夫的船桨,灌以内力急催着轻舟前行。他目力极佳,能看见远处甚嚣尘上,红尘飞扬,恐怕是魏军已破皇城,追过来了。 天光快要完全消失不见,有的船只上已经挂起了船灯,一时在江上星星点点明明灭灭。上空俯瞰明明是不可多见的美景,实际上却是家国离乱的人间乱局。 小公主呆呆的坐在船头。 一直跟随公主的那位侍女此刻却微微抬起头,眼神晦暗不明。 这样纷乱的不可多得的时机。 她轻轻的伸出手,顺着风隐蔽的往前一推,似乎只是衣袖被风吹动拂过公主身上一样。 小公主只觉的自己身体失重一般就要离船,不能控制的低声惊呼,眼神惊恐的看着越来越近奔流潺潺的江水。 白慎微刚好侧首,见此猛然伸手拉住小公主的衣摆将小公主拽回船上,自己却被力气带的侧身扑落江中,如一只断翅的白玉蝴蝶,转瞬即被滔滔江水吞没。 内监听见动静回头,见此心胆俱裂,一切声音都轰然远离,嘶声大叫:“白小姐!” 然后翻身也随之落入激流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要憋大招了,星期三晚十点发。 嗨呀周一周二太忙了没时间码字QAQ ☆、太监VS朝臣之女 森然的夜空之下,潺急的江水千军万马一般在山峡之间奔流汹涌,江风怒号着从陡峭的悬崖中呼啸穿行,来势汹汹的水浪前赴后继的拍打在两岸的崖壁。 一截浮木带着一团黑影被大浪狠狠的拍在一处急流险滩之上。 黑影就是内监和他怀中紧紧抱着的人,怀中的人自然是白慎微。 似乎反应过来终于摆脱了江水的挟持,黑影动了一动,内监一只手僵硬的放开浮木,另一只手微微放松,垂首去看怀中已经昏迷不醒的少女。 视线有些模糊游离,他狠狠咬舌驱走昏沉之意,才看清怀中少女的模样。 少女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头发湿漉漉的乱如水草贴在脸上,一身白袍已经被黄浊的江水染的斑驳不堪。整个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毫无动静。 他眼中惶急,手指颤颤放到少女的鼻下。还是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息。 心神俱裂,嘴里胡乱的低语:“你一定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 他捧着少女的脸不知所措。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救她?我就不该带着她来找你!本想着她是公主,我带着她再来找你我们可以紧跟御驾,也更安全几分。 结果却是这样的想法害了你。 我总是做错。 他的眼中快要流下泪来。 他不相信怀中的少女会有事情,将环抱浮木已久知觉不太灵敏的手移到少女的脑后,他俯低身子,脸颊相贴,鼻端相触,很久之后直到感觉到怀中的人鼻尖微如游丝的呼吸,他才欣喜若狂。 她还活着! 珍宝失而复得。 动作小心的催出少女腹中的积水之后,内监把人抱在怀里张皇四顾,冷月清辉之下四周的情形也看的分明。 背后是奔流潺急的江水,左右是光秃秃的嶙峋峭壁,只有中间陡势尚缓,垂挂着密密麻麻不知名的藤蔓。内监忍着丹田剧痛,一手环护着少女,提气抓着藤蔓往上攀爬。 顺着藤蔓爬到崖上,四顾一望全是繁茂的树木,被江风所带在月夜中隐隐绰绰的摇晃。他野兽一样往林间惶惶急奔,想要寻找一处落脚之地。但是这里人迹罕至,荆棘杂木丛生,行走之间甚至惊起爬虫游蛇游弋四散。 他慌乱极了,停住脚步,不知到底该往何处去。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投下缕缕浮动的光线,除了他急促的呼吸和爬虫之声,整个世界万籁俱静,似乎天地之间只有他和怀中的人。 最后他跃到一株笔直高耸的树顶之上,目光四处搜寻。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密林,顺着绵延起伏的山脉消失在远方的黑夜里,其间不见一星灯火。 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突然眼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远处的山岗树林,露出一角形似房屋的影子。 从树顶如大雁一般翩然而下,往那个方向急奔而去,脸被杂枝勾出道道血痕也毫无所觉。 急奔着穿过重重树林终于到了房屋不远处,看清是一间小巧的木屋。大概是猎户所建以供打猎休息所用,有些简陋破败。 但是有容身之所已经很让他欣喜若狂了。他推开吱呀的木门,房内只有一床一柜,数件杂物堆在墙角,再无多余的东西。 将少女小心翼翼的放在破旧的床上,抚开她脸上沾着的发丝。 然后要怎么办。他慌乱而艰难的理着头绪。 污衣总要清理,还要生火驱寒。 匆忙在杂物之间翻找,竟然真的找到火炉木炭,他手忙脚乱的燃好放在床边。 然后来回挣扎,双手伸出又落下,握拳伸出又再次收回,终于闭着眼睛颤抖着手为少女褪去脏污的衣袍,途中总会不小心碰到少女的肌肤,他胆战心惊总是一触既离。再为她盖上有些发霉的被褥,他内心嫌弃,但是没有办法。 做好这些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寻到一处溪流水源清洗。虽然密林无人,但是因为心中忧虑,又匆匆赶回木屋照顾少女。 少女依然昏迷不醒,但是呼吸已经渐渐沉稳。 他趴在床边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皎月的容颜,最后控制不住在她的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白小姐,快醒来啊。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但是不过少顷情况突变,床上的少女开始颤抖,呼吸变的沉重紊乱。内监摸摸她的额头,是冰凉浸骨,在摸摸手腕,还是寒如冰雪的。 他焦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匆忙用棉被裹着少女抱在怀中坐在散发出温暖的火炉边。 但是没有用,怀中的人依然颤栗不止,双眉都在昏沉中紧紧蹙在一起。 怎么办怎么办。 内监双眼急的发红,他捧着少女冰冷的脸颊,嘴唇触碰她的额头。 你不能有事,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有事。 内心激烈交战,艰难的决定作出。 衣衫落地,棉被打开又合起,温暖紧贴冰凉。 过了良久,不知道是炉火还是体温,怀中的冰凉的身躯渐渐回暖,总算不那么冰冷,内监将她的头颅贴在自己毫无遮拦的胸口,让少女听着自己跳动的心音。 屋外明月高悬,呜呜咽咽的山风过岗,树木摇曳哗哗作响。 内监以前总爱望月,好似他心中的少女就住在月宫一样,现在明月在怀,就只痴痴的就着火光看着怀中的少女。 少女垂下的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火光明灭间似乎在微微颤动。 忍不住又在少女的额间落下一吻。 本就肌肤相贴,这一吻让他心神激荡,呼吸变的灼热急促。 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远山如黛的眉,玲珑秀气的鼻,柔嫩光滑的双颊,最后轻颤吻上樱花一样的双唇。 他好像听到山崖坍塌的声音,温泉咕嘟咕嘟的冒出流遍全身,所经之处麻麻痒痒。 心上人如此在怀,柔若无骨,怎么可能不动欲念? 呼吸越来越急促,亲吻也有些激烈狂热,渴求更多,想要得到更多。他的双手轻轻的上下抚摸摩挲。 轻柔的啃噬顺着脸颊侧颈蜿蜒而下,昏暗的火光之中人影起身离开,将少女放到床上,覆上身去。 肢体交缠,耳鬓厮磨,细致而温柔,微弱的光线中影子在墙上起伏晃动。暗沉沉的夜里是谁粗重的喘息,迷离而狂乱。 这是他一个人的欲望盛宴,直到冒出细密汗珠,才觉欲念稍缓。 之后是对自己无尽的厌恶。他双眼猩红,细碎的吻又顺着少女的侧颈直到唇上,一番缠绵之后将她在床上安置好。 然后转身狂奔出了木屋,一路到了还在潺潺流动的溪流,扑倒在溪流之中,任由冰凉的流水冲刷。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罪恶冲掉。 脑海中细小尖锐的声音冒出,激烈的指责。 你怎么可以对白小姐做这样的事!你侮辱了她!她还在昏迷中!你这是趁人之危!你忘了你的身份吗?你是阉人!你是一个太监!你凭什么! 大口大口的喘息,寒冷的空气进入胸腔缚住跳动的心脏,一丝一丝的缩紧抽痛。这让他的头脑格外的清醒。 对,我是太监,如果我不是太监,我现在已经得到她了,她就已经是我的了。 你痴心妄想!白小姐岂会如你所愿?她是丞相之女!岂是你这肮脏的东西所能妄想的!你平时总说白小姐是天上神女,云间明月!现在却趁人危难之时,侮辱神女!这不是君子所为! 溪水流过碎石野草,也从他的身上流过。 我本就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我还是个太监。你忘了?我也是杀过人的啊,殿上呈上毒酒的那个侍女,就是我杀的,以前暗卫营中对阵,杀的人也并不少。 但是那是白小姐,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她。 我爱她,我恋慕她。 但是你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白小姐知道了会看不起你。会厌恶你。会再也不见你。 不了,不了,只此一次就够了。我也只有这样一次机会而已。 我不是有心的,我没有想要这样的。但我控制不了。 她是我心中的明月,我不会允许自己再对她做这样的事了。 脑海中纷纷杂杂的声音渐渐熄灭。内监从流动的溪水中爬了起来,沉默的回到木屋。 他似乎整个人都静下来了,井然有序的开始处理事情。从溪中取水烧热,为少女擦洗干净身体,又为她清理头发。摸了摸火炉边的衣物已经干了,就为少女换上。 这一次没有闭眼,双眼冷静沉着,双手也沉稳镇定。似乎面前不是赤.裸的少女,而是一尊美丽的玉雕。 将少女放进被窝中,为火炉续了木炭。又从木屋的房梁上吊着的兜篮翻出一些陈米,细细的洗了,又找到小小的铁锅熬上白粥。 月已西沉,天光就要亮了,朦胧的晨色中森林起了白雾,似乎是披上了一层轻纱,飞鸟也开始了清脆的鸣叫,挥舞着双翅在林间跳跃。 他沉默的守着火炉,入鬓的斜眉下狭长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头上的宫帽早已不在,长发披散在背后,衣袍空空荡荡的挂在身上。在他的对面是半开透气的窗户,能看见薄雾之中青山隐隐。 直到火炉上咕嘟咕嘟的声音才将他从沉默中唤醒。 起身去看床上的人,少女睡的平稳,呼吸清浅,嘴唇也已经恢复血色。他怔怔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头也不回出了木屋。 作者有话要说: 害怕,以后再也不敢说憋大招了,这个脖子以上的大招,是…是大招吧QAQ 谢谢小天使们的地雷和营养液~之前多肉小可爱的名字没有显示出来,现在看见了~ 当时明月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3 10:57:00 当时明月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4 09:44:56 非雨1996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5 22:59:57 苏浮夜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7 21:05:51 当时明月在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8 00:16:28 豆奶酱w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18 18:19:13 豆奶酱w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0 02:33:07 左十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2 18:44:15 左十右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2 18:54:55 小纯洁?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7-05-24 10:11:17 非鱼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5-24 16:06:23 读者“左十右”,灌溉营养液 1 2017-05-22 18:53:45 读者“童童”,灌溉营养液 2 2017-05-22 08:13:02 1 2017-05-18 09:29:09 读者“多肉”,灌溉营养液 37 2017-05-12 20:36:39 ☆、太监VS朝臣之女 内监离开木屋是为了寻找食物,只有白粥怎么能行。 但他在森林中兜兜转转却一无所获,明明林间也遇到了肥美的飞鸟,以及远远逃开敏捷的松鼠野兔,甚至在溪中还能发现小鱼的踪迹,但是他看着这些活物却不知所可。 多年的宫廷生活让他对于庖厨之事一无所通,烧水熬粥是他唯一会做的东西了。 白小姐此时身在病中,肯定需要补补身体,但是他却什么都不会,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好在这个时节山中定有野果成熟,内监搜寻了很久,才在密林深处寻到一株果树,尝过之后尚可入口,挑选了一些熟透的用衣摆捧着往回走。 边走边在出神。 直到头上传来沙哑疑惑的声音:“秦内官?” 他猛然抬起头,脸颊边的头发挂在脸上的伤口上有些滑稽狼狈,山岗上的情形清楚的跃入他的眼帘。 山岗上木屋之前生着几株繁茂的大树,一个虚弱的似乎风一吹就会如烟散去的人影正手扶着大树站立。原来是昏迷中的少女不知何时醒来,出了木屋查看周边情景。 内监手中一松,衣摆上的果子没了禁锢就四处滚落,他焦急的几步上前想要伸手去扶:“白小姐怎么起来了!外面天凉你身体不好,快进去躺下歇息。” 但是少女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神情有些惊讶的望着他。这还是第一次在白慎微的脸上看见这样的情绪。 原来内监只顾着打理白慎微,自己都是随意而过,此时一看,他面容苍白憔悴,嘴唇泛青,脸上道道暗红的伤口结了血痂有些可怖,头发也凌乱的散在身后,衣衫脏污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露在外面的手都是一片青紫。 看见少女怔愣的眼神,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情况很糟糕,他收回手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藏在发间,跪下身子捡拾地上的果子,有的已经被摔坏流出甜香的汁水。 白慎微见此离开树下缓慢的行了下来,蹲在内监的身前一起捡拾地上的果子,有坏掉的果子渗出汁水粘在她的手上,内监目光触及,突然想起昨夜他曾亲吻啃噬过这指尖。 心内一颤,目光游移,他夺过少女手上的果子,低声道:“白小姐,回去歇息吧,这里奴来。” 少女轻叹一声,在他的头顶幽幽说道:“秦内官,你又救了我。” “秦内官数次以身犯险救我,为此伤及自身,我实在心内难安,不知道如何回报。” 内监的声音更低了:“这是为奴的本分。” 少女停顿,没有再说话。 她似乎有些累了,干脆坐在石上,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问道:“你现在还是奴吗?皇室式微,多少宫人四处逃散,秦内官还要回去吗?” 地上凉。他压抑住想将少女从石上抱起来的动作,抽出一点心神来思考她的话,这是在叫我不要回去了吗?他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又快速抛开,口中低声回道:“那奴不回去了。” “既然不回去,秦内官还是奴吗?” 内监沉默一瞬,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轻声艰涩的回道:“那…那我现在,就不是什么内官了。” 四周空空旷旷,果肉的清甜香味在他们之间弥漫,整个森林突然变的静谧,只余远处溪流潺潺流淌的声音。 内监只听少女轻声的叫道:“秦涧?” 他一下子怔在原地,手中的果子又滚回地上。 明明少女是轻柔飘渺的叫出这两个字,却好像在他的心湖中投下巨石。这名字似乎是划破虚空,穿透茫茫人海,游过浩淼的时空长河,终于找到了它的主人,印在了他的身上。后宫中玄衣弯腰面目模糊的内监,慢慢就变成了清瘦挺拔,清隽俊秀的青年。 少女声音幽深,继续轻声问道:“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白慎微静默不答。 * 两人回到木屋简单的用过饭食,秦涧粗略的说了眼下的情形。 白慎微低眉想过之后道:“我们要快点下山,去寻山长他们,以免他们担心。” “小姐再休养几日吧,你的身体还不能支撑远行。”他悄悄的去掉了白字。 其实何止是白慎微的身体现下虚弱,就是秦涧,内力耗尽,浑身伤口,也需要暂缓行程。 他们又在山中待了几日。秦涧这才知道白慎微和其他的大家小姐不太一样,他束手无策的飞鸟走兽到了她手中可以变成美味的羹汤,她医理精通甚至能辨认出长在山野的每一种草药。 她又像那晚一样为他清理伤口,为他细致温柔的上了伤药,她低眉垂首,眼中粼粼的波光让他沉溺。 晚上少女睡在床上,他睡在地上,只是听着少女浅浅的呼吸声,他都觉得内心温软甜蜜,我们正同处一室。等少女睡着之后他又爬起来依在床边,贪婪的注视着少女的睡颜。 这样难得的时光,只有彼此的时光。 我本来想从此以后恪守礼节,不再做出毁你清誉之事。但是你对我太好了,你不应该对我这么好。要是我是一个男人就好了,即使我身份低微,也有资格将自己的恋慕说出口。不像现在这样,躲在黑暗里才敢直视你。 秦涧内心的奢念又开始黑蛇吐出猩红的细舌一样探头。要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只有你和我,我们在这隔绝人世的地方直到天荒地老。 欲念翻涌,秦涧轻轻的啄吻少女平放在床边莹白的皓腕,一下又一下。 内心深处忍不住发出长长的喟叹,我的明月啊。 奢念也终究只是奢念。秦涧孑然一身,唯一的牵挂就是白慎微,白慎微却是身在红尘,亲缘族人诸多牵绊。 养了数日,略过其中秦涧故意撕开自己快要愈合的伤口不提,两人情形都有所好转之后,便准备下山之事。 他们出了密林回到当初的江边,上行恐怕会遇到魏军,就顺着江水下行。 一路翻山越岭,走走停停行了几日,才终于见到人烟。 大概是想要渡江,却发现无船可渡。 因为山间无路行走艰难,秦涧不顾少女的异议将她背在背后。 此刻见到这样的惨状,少女从秦涧的背上下来,站在原地环望四周。秦涧看见她的眼中露出伤痛的情绪,这情绪让他觉得奇怪,好像一个太上忘尘之人慢慢有了七情六欲。 白慎微缓慢的走到一个斜卧在栈道上的老人,细声的问:“老伯,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何地?为什么会是这番模样?” “丞相不是已经招安了反贼,亲自主持了赈灾吗?” 旁边的有人答道:“丞相被魏军抓走了。” 少女蓦然转身:“怎么会?!” 江水依然澎湃,没有得到疏导遏制,白慎微站在栈道之上,一个浪头突然打在她的身后,秦涧将她环进自己怀中护住。浪风带动发丝往前飞舞,遮住了少女的表情。 她静默的靠在秦涧的怀里,良久她低声说道:“我要回皇城。” 秦涧安抚的顺着她的长发,沉声应道:“好,我陪着小姐。” 回皇城的旅途也坎坷艰难,流民离散,完人都很少见到,更何况车马,匆忙行了两日之后才寻到一匹老马,两人共骑,秦涧将少女护在身前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 虽然知道内心的想法不好。但是这太让他沉迷了,两个人相依为命,她需要自己,依靠自己。 到了皇城。魏军果然已经驻扎,城内重军坐镇,城外四方也布满军营。当日逃走的城民不过十之三四,还剩大半留在城内。魏军并未屠城杀民,甚至给军队颁下严令,不得侵扰燕民,违令者斩。 但是亡国哀民,国衰城破,非我族类的政权如同大山一样压在他们的脊背,高声说话都很惶恐。 气势恢宏的城门之下有甲兵把守,盘查出行往来的行人。秦涧两人混在神情麻木如行尸走肉的路人中混进了城去。 在城中盘桓几日探取消息,却所获甚少,众人恐惧,并不敢多谈论敏感之事。而普通庶民,知道的那些消息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在街上游弋之时,临街阁楼之上有人躲在窗后突然睁大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跟大家说一件事情,这个文周六入V。 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如果能够继续得到你们的陪伴,是我的荣幸。如果有小天使离开了,也希望我们江湖有缘再见,希望以后自己能够写出更加精彩的故事留住你们。 因为准备入V的万字大章,明天没有更新,但是我可能会修改前面章节的错字和敏感词。 另外,为了感谢大家的支持,入V当天V章前排按爪留评会有红包掉落~ 爱你们。 25、太监VS朝臣之女 ... 自古帝王州, 郁郁葱葱佳气浮。 曾经的皇城,巍峨的宫城盘踞其中,四周连绵起伏的是红砖绿瓦的楼阁房屋, 高高低低参差错落几十万人家,其间点缀着绿树浓荫烟柳画桥。朱门之前玉道之上是熙来攘往的宝马香车, 店肆林立的商街之上也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烈烈轰轰一片繁盛景象。 而如今,强兵压境,凄清萧瑟的秋意之下,整个皇城都笼在如水墨翻滚的阴云之中, 曾经繁华的街道如褪色的古画一般。长街萧条凋敝, 房屋的门窗都冷寂的紧紧关着,偶有零星两个大开着却也门堪罗雀。路上行人稀少, 零星的路人都是低着头匆匆而过, 躲避着不时巡逻的魏国兵丁。 秦涧两人坐在临街的茶馆, 茶馆的锦旆纹丝不动的低垂着, 茶博士也无精打采的蜷缩在墙角。 因为隐匿行踪, 少女的白袍早已换下,此时一身普通的玄衣,鸦发束在头顶, 莹白的肤色涂成蜡黄, 远山的眉经过修饰往下垂着。一颗明珠顿时蒙上灰尘掩去了光华。 一位提着兜篮头包蓝巾的妇人低走头从他们身边走过,走过时声如蚊蝇的低声道:“白小姐,请跟我来, 有人想见你。” 白慎微神情未动的放下杯盏,若无其事的远远跟在妇人身后。妇人极为谨慎,走街串巷越走越偏,最后才走到一个长满青苔狭窄幽暗的老旧巷子里。 妇人见她跟来,打开院门,垂首道:“白小姐,请进吧,想见你的人就在里面。” 一直安静跟着的秦涧拦在白慎微的身前,他对此仍有怀疑,白慎微却绕过他行进门去。 一进去,等候已久的众人就拜倒在地:“小姐!” 原来是白丞相当日带走的一干门客幕僚,此时一见,比之当日的数十之众,却只剩不到十人。这些人似乎都经过一番磨难,个个神情惨然,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 秦涧没能参与到一众门客和白慎微的密议,他坐在室外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带路的妇人安静的在院中做事,旁边一个男孩躲在妇人的身后好奇的看着他。院中一株大树,只余顶端的几片叶子垂着,其余都落在地上被扫聚在一起。 他耳聪目明,屋内的谈话断断续续的耳闻一些。 “我等当日是身处…才逃过一劫…本想…但是势单力薄…一路隐藏行迹跟随…丞相究竟被关在何处。” 他凝神开始细听。 “我们前去查探的人已经折损了几人,我等都被出卖丞相的人画了相貌影图。卢侠士即使自毁其容,也被人认出来了,殒命当场。” “但是也大略猜测丞相不是被关在城南豫王府就是城北大理寺。” “丞相被捕,燕国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耳闻也在商议救回丞相,但是魏国却借挟持了丞相加以要挟,还说定于五日后,处以极刑。” “重兵把守的地方我等无计可施,所以商议几日后劫刑场,我们制造混乱,再由李侠士带走丞相。但是就因为不知丞相身在何处,以至于虽然定下计策,却无力施展。” 室内静默良久,就听到少女干涩的声音:“我去查探。” 秦涧心中一紧。 里面众人也是一惊:“小姐!” 但是白慎微做出的决定自然无可更改。 当夜秦涧便潜去白府取出偷藏以待他日重归可用的金银,贿赂了监守中人。 * 城北大理寺,层层甲兵如蛇鳞一样密密麻麻的环驻在外。 牢狱内灯火昏黄,幽深阴暗,沿伸往上的长长通道像是大蛇张开的咽喉,阴测测的等着吞噬它的食物。 一个清瘦萧索的人影背对着外面盘腿坐在干草之上,背脊依然挺直,瘦骨嶙峋的支撑着衣袍。 通道的门传来响动,大蛇的嘴中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一个矮小的兵丁弯腰行了过来半跪在木栅前,他放下手中提着的饭菜,压低嗓音说道:“这位大人,饭食虽然不可口,多少也用一些吧。” 背着的人影闻声一颤,白丞相缓缓的转过身来注视着木栅外,看清了出声之人的模样。 他的女儿,平时温婉静雅的少女,此时打扮成一个魏国的兵丁,穿戴着脏污的军服,皎月的容貌现在是极粗的眉,无精打采的双眼和暗黑斑点的皮肤,就像是杂耍的丑角。 他的女儿如此模样到这虎狼之地来见他。他喉头哽塞,眼中担忧焦急,千言万语想要询问叮嘱,但是为怕旁人发觉,他只抬起无力的手,缓缓的在沙地上写下一个字:“走!” 少女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眼中的晶莹的水光在壁灯之下粼粼闪动,也在沙地上写字:“救,等。” 带她的兵丁已经过来了,叮叮当当的敲着牢门,大声的呵斥:“放好了没!放好了赶紧的!其他牢房还等着!” 白丞相只看见自己的女儿垂下身,弯着腰,像个仆役一样跟在别人的身后出去。 这极短的一面,他甚至没来得及问她现今所处的情形,没来得及问她安不安全,和谁在一起,为什么没跟着御驾南行,可是出了什么变故。想问的太多了。 这本是他们家的掌上明珠。 白丞相仰着头,内心喃喃,慎微啊,爹的女儿,爹没办法为你安排终身之事了。你一个弱质女儿,这乱世中会飘往何处? 可笑他空有一腔抱负,到头来黄粱一梦,连自己至亲之人也不能护在羽翼之下。 又忍不住乞求自己从来嗤之以鼻的鬼神,如若有灵,恳请护佑我白家子女吧。 壁上的灯火逐渐黯淡,漫天神佛没有回应。 * 确定了所在之地,白慎微和众幕僚商定详细的计划,她并不赞成刑场再劫,制造混乱恐会伤及无辜百姓,而一旦过刑场就再无机会。 他们密议诸事时都是藏身在院中的地窖。少女席地坐在地窖正中,四周围着丞相府的幕僚门众,一颗夜明珠被安置在简陋的木叉上,发出的莹莹光芒照亮铺在地上的地形图。 正小声的说着什么,头顶的窖门突然被妇人打开,她声音有些惊惶:“诸位大人,丞相自绝于狱中!奴家适才在街上见他们拉着丞相的遗体游街示众!” 妇人说完这件事犹在喘气,可见是匆忙之中回来。 闻听此言,白慎微原本指着图上道路的手猛然一颤,被碰到的夜明珠滚落木枝,滚到了隐蔽的角落,地窖一下子归于阴暗。 众人都惊愕的看着妇人,只有角落里的秦涧目光时刻注视着白慎微。 少女以手覆眼,微仰着头,玄衣裹着她让她更好的藏身黑暗。没有人能看到她的神情。透气的孔洞射进来缕缕光线,灰尘上下轻浮。 四周众人已经群情纷乱。他们似乎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他们正在尽力营救,却传来对方身死。 有人颓丧的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白公…白公怎么会?” 众人艰涩低语,少顷之后地窖重归死寂,没有一人出声。 沙哑颤抖的声音响起:“父亲的遗体,我是一定要带回的,诸位有愿意相助于我的吗?” 白丞相端正方直,身边围聚的门客也多是谦谦君子,原本跟随丞相是为济世救民,但是现今天下大乱,诸人心血毁于一旦。 能够在这里的,都是丞相的死忠,诸人众口一词:“吾等愿意。” 白慎微从地上站起来,脸彻底隐没在了阴影里,随即她跪拜在地,对着诸人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父亲既…已身故,此事慎微本不该提。诸位大恩,慎微没齿难忘。” 正在众人哀思伤痛的时候,地窖上方却传来甲兵进入的声音。 随即是妇人的惊叫声,孩童的哭闹声。 妇人殷殷哀求:“各位军爷,奴家愿意侍奉你们。请…请让奴家的孩子避开吧。” 兵甲狞声怪笑,并不答她。 衣衫撕裂的声音响起,透气的孔洞突然被盖住,地窖再无一丝光线。 少女突然站起身来要往外去,一直在角落的秦涧闪身过来把她紧紧抱在怀中低声急言:“小姐,不能出去。”他知道少女良善,直接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束缚在怀中。他听到往这边来的是一大队人马,此时出去他并无力护这么多人的周全。 他侧首对着众幕僚也压低声音说道:“这附近还有不下千人的队伍。”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门客幕僚也满脸悲愤,但是他们心知若现在出去,无异于打草惊蛇,重重重兵的皇城他们插翅难逃,不要说抢出丞相遗体,就是自身也难以周全。但是靠一妇孺全己身…有人愤怒的急喘。 这样的时间是煎熬的。安静的地窖能听清地面上的所有动静。 果然听到了队伍来往穿梭的动静,平时死寂一般的巷子突然烈火烹油一般躁动。从他们的对话中能听出,因为魏军严令,他们已经憋闷了很久,今日一干人马特意寻了这一片人迹罕至的地方寻求舒缓。 外面的人嬉笑着走了,秦涧解开了少女的穴道,少女却没有动作,秦涧感觉到了自己胸口微微的湿润之意。 他突然有些恐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白慎微出了地窖,众人跟在她的身后,那株树上最后的黄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落下,现在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朝天怒指。 妇人破碎的衣衫一半盖在绑缚在地的孩童头上,一半落在树叶堆上,树叶堆中就是地窖透气的空洞。 白慎微脱下自己的衣袍,裹住妇人的身子,跪在地上磕了三个极重的响头,再抬起头来已经现了红痕。她湖水一样的双眸被冰封住,神情也是一片冰凉寒冷。 背后的诸人见此也跟着下跪,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亲师,但是自己的性命都是对方遮掩救下,一跪又有何妨。 * 翌日,天还未明。皇宫和司家府邸以及城南城北军营所在突起大火。火势猛烈,不赶快控制下来恐会连城。一时大军往来调动。 火势熄灭之后,才发现殃及之地都是魏军和司家。再一清查,诸件乱事之中最让魏廷震怒的是,燕国丞相的遗体已经趁乱消失。 * 一月之后,江水之南百里之外出现了一行风尘仆仆的人。 是白慎微一行,他们本就寥落的人员又折损了一半,只剩四位幕僚了。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还活着的妇人之子,一行七人六骑,秦涧带着妇人之子共骑,白慎微单人单骑。 秦涧感觉到了最近少女越来越沉默冷凝,以前她是温和的,对所有人都如春风化雨,即使这温和总让他觉得疏离于众人之外。少女情绪少有外泄,即使丞相身故也不见她如何悲恸,但就是这样才让他心中隐忧,行程中更加关照呵护。 既然已经过江,也就不用再像之前一样东躲西藏着在荒郊野外餐风露宿,往西南行去的路途暂时还未被战火波及,一行人夜间也能投宿客栈。依然是秦涧带着妇人之子一间,白慎微单人一间。 夜深人静之时秦涧总会潜入少女房中,一为守卫,一为满足自己杂草一样疯狂滋生翻涌的妄念。 群星黯淡,暗夜无光,黑影悄悄的细致温柔的啄吻着少女的柔荑。就是这双手,这双凝聚霜雪的手,让他彻底沉溺沦陷,那温泉洞中的鸦羽一吻,那夜晚上药的温柔相触。 那些让人沉醉的过往。 这双手将他从泥潭沼泽之地拉出,释放了他心中的恶魔。 本以为永远都要像仰望明月一样仰望她的存在,但是家国离乱之下,风雨兼程日夜相伴,他的心越动越乱,已经无法像以前一样困守一隅了。 他膜拜月宫神女一样虔诚的跪在床边。黑沉沉的欲念疯狂的在心牢中挣扎碰撞,想要挣脱出来,想要拥抱她,爱抚她,亲吻她。想要占有她,得到她。 直到头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微叹息。 黑影一下凝固,心中的欲念变幻成垂悬的大石,狠狠的一跳,随即砸入了寒冷的湖水,沉到暗沉沉的水底,水面染霜快速冰封。 唇下的皓腕被收回,少女从床上坐起,声音清幽倦倦的道:“你以后不要过来了。” 啊,被发现了啊。 黑影慢慢的直起身体,头颅依然低垂,嗓音低哑诡秘:“小姐发现了?” 欲念在冰层之下安静的来回游弋。 果然啊,果然这段时间的得寸进尺被发现了。我趁着你忙于他事,挂心他事,想要慢慢的蚕食侵入,果然被发现了啊。 少女的嗓音在黑暗中飘飘忽忽:“你指的是什么。” 欲念停住,静静地待在冰层之下。 低哑发颤的嗓音回道:“我的心意。” 声音依然倦懒:“你的心意,不够明显吗。” 冰层落下块块碎冰,欲念开始在水下颤栗。她知道了,她早就知道了! 黑影喘息几口,呼吸变的急促紊乱,即将说出口的话让他压抑痛苦:“一个阉人的爱慕,很肮脏吧。”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床上少女是何种表情,她声音中的倦怠让他恐惧害怕。 很丑陋吧,很肮脏吧,本是宫廷之中任人驱使的狗,却妄想染指天边的月。 “阉人与否,又有何碍?”少女的声音有些疑惑:“秦涧,你对我的爱慕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欲念焦躁的在水中来回游动。我是被你目光捕获的飞蛾啊,你只是看了我一眼,我就坠入你的大网,就沉入了你眼中的深渊。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十分荒谬可笑吧! “小姐既然早就发现了,为什么不阻止我的靠近。” 我对你如此渴望,你的不阻止只会让我以为,可以在近一步,可以再亲近一些。 会这样行迹恶劣吗?偶尔的拥抱还不够,小姐的信任和偶尔的依赖还不够,还要半夜潜入你的房间对你做出如此之事。 黑影的情绪开始不稳,声音也越来越沙哑变调:“那现在呢?小姐既然挑明,是要赶我走了吗?小姐厌恶我了吗?小姐嫌恶自己被一个阉人玷污了吗?” 欲念控制自己的颤栗,在冰下等待回答。黑影眼中是压抑翻滚的疯狂情绪,我这颗心已经全在你身上了,我已经无法再离开你了。 可能没有想到面前的人如此激动,少女静默片刻倦声答道:“我只是叫你夜间别来了,人多目杂,你也需要休息。” 她这样说,她竟然这样说!不是赶你走!也不是厌恶你!也不是嫌弃你!欲念疯狂撞击冰层,黑影的灵魂都开始颤栗,四肢百骸都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内心生出隐秘的希望,欲念小声的哄劝,试一试吧,说不定成功了呢? 他颤抖的问:“小姐…小姐是没有拒绝我的心意吗?” “我拒绝的话,你会怎样?” 少女的声音平和,没有任何他害怕的情绪。这回答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这回答是鱼钩,他心中的欲念是迫不及待要跃上勾去的鱼。 冰下的欲念愈加疯狂,不管不顾的猛烈撞击,湖水升温,冰面融化破裂,有什么东西从湖里快速的冲出。 跪在床边的黑影突然站起身来,俯身揽过少女紧紧的抱在怀中,颤抖的寻到少女柔软的双唇,狂乱的吻着,不同以往偷偷的温温柔情,这一次激烈而强势。他一手捧住少女的头,一手紧紧环在少女纤细的腰间,想要将怀中的人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湖面似乎被无形的火焰烧沸,滚烫灼热。 迷乱的动作之间两人倒向背后的床榻,秦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少女的颈间,低声胡言乱语的喃喃:“小姐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意,我就不再隐瞒了。” 啃噬吸允优美的长颈。 “我爱你。” 辗转流连在精致的锁骨。 “只爱你。” 屋内传出暧昧的声响。秦涧情迷意乱,狂乱的扯下她腰间的衣带,激烈的想要往下。 少女一只手终于挣脱了秦涧的大掌,她挡在自己的胸口,挡在秦涧的唇下,气息有些颤抖不稳:“不可以。” 秦涧双眼发红,在少女的掌中继续啃咬,口中喘息道:“可以的,小姐没有拒绝我的心意。” 少女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我父刚亡。” 原来是这样。湖水的温度渐渐变冷,湖面也平静了下来。 秦涧覆在少女的身上,嗅着她身上传出的隐隐幽香,慢慢的平复自己,然后蜻蜓点水一样,继续轻柔的啄吻少女还挡在唇下的素手。 直到完全冷静下来,他抱起少女,整理她被自己弄乱的衣物。 * 行程匆匆忙忙,半月之后终于赶到白长兄任县令的县城,边城小县并不如其他要塞城郭那么雄伟大气,而是低低矮矮的一片,四四方方的坐落在群山环绕的小片平原之上,周围的群山奇峰险峻,云雾缭绕,透出冷峻神秘之意。 一行人正要行进城门时,一匹飞马闪电一样从城内出来往远处疾驰而去。 一个幕僚见此微讶,‘咦’了一声。 果然,少顷之后那匹飞马就旋转回来。他看清了当先的白慎微,眼睛一亮,在马上拱手道:“小姐,真的是你!” 少女微微颔首:“这是往何处去?” “上月公子接到传信,言小姐坠江失踪,公子忧心,就派人四下查探,前几日探得小姐的消息,命属下前来接应,不想小姐这么快就到了。” “哥哥可还安好?” 那人的头突然飞快的低垂:“公子尚安。” 见他如此反应,众人心中有些发沉。 等到了县衙后院,才知道了事情始末。 卧房之中,白长兄满脸病容的依靠在床头,往日温文尔雅从容悠闲的风华已经不在,整个人体瘦露骨,看起来疲惫不堪,衰弱无力,垂在身侧的头发中也夹杂着缕缕白发。 “西南多毒物,这些盗匪不知道在武器上涂了何毒,我们遍请的名医都束手无策。公子不想老爷小姐担心,这个消息就一直压着没发,谁知…谁知接连传来小姐和老爷的噩耗…公子急怒攻心,身体也每况愈下。” “盗匪横行,驻军不管?” “管也是管的,但是边境那边总是异动,而盗匪山中藏匿的很深总是搜寻不到,多次往返也就疲乏了。” 白慎微静静的听着,末了才挥手让众人退下。 直到房中只剩下她和白长兄,她伏在床边静默无言,脸埋在被褥中也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 白长兄无奈一笑,枯瘦的手揉乱她的头顶:“妹妹不用伤怀,人各有命。你安全的到了哥哥这里,先好好歇息,不要胡思乱想。” * 白慎微没有歇息,她在药房待了整整七日,其间只用了少量清水和饭食,废寝忘食夜以继日的遍寻医书试验药材。秦涧见她整个人都苍白憔悴而不自知,最后在一个夜晚不顾她的挣扎抗议将她强行抱离了药房。 但是一出药房,白慎微就安静下来,秦涧的胸口又感受到了温热的湿意,他口拙纳言,对亲缘血脉之事本就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触,不知道如何安慰。就只抱着怀中的人,一下一下安抚她瘦弱的脊背。 怀中的人的眼泪一直不停,似乎从他胸口浸进了心里,整个心脏泡的酸酸涩涩,隐隐发疼。他拉出怀中的少女,细碎的轻吻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细致的吻去她的泪痕。 低哑着声音劝哄:“想哭就哭吧,我一直陪着小姐。” 他将人抱在怀中,翩然跃到高高的楼阁屋顶,夜幕中繁星闪烁璀璨,像是细碎的珠宝悬挂在澄净的天河。他希望这美丽的夜景能将她心中的沉郁舒缓几分。 少女罕见的柔弱的靠在他的肩上,声音疲倦的轻声说道:“我救不了父亲,也救不了哥哥,是不是很没用。” 秦涧环紧着少女瘦弱的肩:“丞相之事,国运如此,人力难为。小姐兄长的毒,来日方长,会有办法的。” “我以为我可以,但是这里很多东西都没有,我救不了哥哥。” 秦涧侧首亲吻少女的发顶:“小姐需要什么?赴汤蹈火我也为小姐取来。” 少女目光悠远的凝视着漫天闪烁的繁星,最后才倦声答道:“没用的。” 翌日天明,白慎微开始不再整日的泡在药房之中,她命人寻来聪明敏捷的鹰犬。侍从虽不知她也何用,也依言照办了。 大鹰凶猛难训,细犬倒还颇通人意。 白慎微亲自在空阔的院中训练,将涂了香料的东西藏在隐蔽的地方,让鹰犬配合着去寻出,细犬嗅觉灵敏,大鹰目力极佳还飞的高远,有的地方细犬目力所限不知何处可通时,鹰在空中观察着地形,飞旋引路。 当然一开始不是这样配合默契。 大鹰的反抗凶狠激烈,还总是试图抓伤少女逃跑。白慎微束住它锋利的双爪,用丝线绑住它坚硬的鸟喙,和它对熬,大鹰愤怒又疲惫,眼中仇视的光芒炙热。 白慎微却面无表情的继续,不按照指令就一直不让大鹰休憩进食。直到熬了几日,大鹰才终于疲软,慢吞吞的跟在黑犬的后面,然后迎接它的就是丰盛的大餐。 从此大鹰就乖顺了许多。 瘦弱的白长兄坐在轮椅上,冬日温煦的阳光懒洋洋的洒在他身上,他对着给鹰喂食的少女微笑:“妹妹还是这样聪明。” 白慎微摇头:“只是旁门小道,要是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斥责于我。” 说到父亲,两个人一起沉默下来。他们彼此之间都很少提到这件伤心之事。 白丞相是一个直道而行的真君子,从不爱行这些小道伎俩。 * 时至冬末岁寒,西南驻军的某一支军粮从东南运送而来,其间途经县城,白县令感念大军护国佑民,从自家捐献出十车米粮。 山上盗匪闻风而动。 果然押送军粮的队伍到了山谷关口,就被隐介藏形在山中的盗匪一抢而空,粮草督运的军队也死伤过半。 第二日,一鹰一犬往大山而去,秦涧一身黑衣远远的飞身跟在后面。 * 军粮被劫之事大将军震怒非常,阵前点兵遣将准备调军剿匪。外忧内患,驻军本就艰难,粮草凑集的殊为不易,这帮匪盗竟然将注意打在了军粮上面!实在不可再忍!这次无论如何也要将匪患荡平! 鼓角齐鸣,大军浩浩荡荡的集结。还未开发,就收到了县衙快马传来的密信,里面是通往匪窝所在的地图。 军队迅如疾风般的往大山进发,这次有了地图的指引,不过五日就传来盗匪被清缴的消息。 清缴了匪盗的边军顺便将匪窝中的军粮以及其他财物全都带走,以充军资。 * 云遮雾绕的崇山峻岭之间,漫山遍野浓绿的森林浩瀚如海,万木争荣,兀立的危峰之上悬挂着飞花溅玉的飞流瀑布,悬崖峭壁即使是飞猿也难以攀登,整个山脉连绵起伏通往天地的尽头。 白慎微由秦涧带着上了已经没有了盗匪的山中,这里的山脉和他们之前江边所处的山脉大不相同,这里奇伟壮观,高山深涧,是一处天然的易守难攻之地,一旦人隐藏在这山林之中,很难被找出来,也怪不得之前的盗匪猖獗难灭。 秦涧带着少女飞身而上,两人坐在参天如云的大树顶端,在群山万木之中是渺小如蝼蚁的存在。 秦涧担心少女的安危,环住纤弱的柳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自从那夜挑明心意之后,他只要避开众人眼目,做出亲密的动作她从来不会拒绝。 他不知道少女心中是如何想的,但是没关系,已经够了。 真的够了吗?内心深处缩着一团漆黑的浓雾,翻涌滚动。 树顶的风轻柔和缓,不时有飞鸟掠过,少女注视着对面的危峰飞瀑,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秦涧没有去打扰她,他只沉溺在爱人在怀的餍足中。 * 冬去春来,中原的连天战火终于还是往西南弥漫了,县中的逃亡之民越来越多。 白慎微和兄长在房间连日密议,其间两族中人和倚重的幕僚时有出入。 终于在一个秋日的下午,兄妹二人将众人召集在一起,白长兄虚弱的坐在上首,白慎微坐在一侧。 看见底下众人安静的等待,白长兄对妹妹轻轻的点头。 白慎微起身,先向众人行了一个大礼,才端凝的言道:“在座的诸位,都是哥哥和我的族人,还有当年追随父亲之人。诸位心中应也知晓,战火燎原,这中原一片已经没有一处喜乐之地了,依照现今形势来看,可能刀兵十数年都不能消止,我们所在之地处山中平原,以后也定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人各有志,尤其是跟随父亲,原本想要攘内安民的各位叔伯。父亲身死,他的大愿我们继承不了。此时天下风云际会,群雄并起,若想要一展所长,实现心中抱负,不用顾虑哥哥和我,大可离去另择明主。” “而想要躲避战乱平稳度日的,不知诸位是否还记得一年之前,大青山的匪盗被边军清缴,我事后多次查探,山中地形易守难攻,不易被发觉。” “若是只求安稳,可以在兵祸来临之前迁往大青山,避世而居。不过,迁往山中我们自然不是和盗匪一样抢劫度日,山中度日不求大富大贵,自给自足应是不难,只是可能没有现今这样安闲。” 她这一番话说的极其缓慢,底下诸人每一个字都听的清清楚楚。也有提前已经知道此事的人,跟身边的人轻声解释。 有一个白家老人率先说道:“我白家原本就是地里刨食,沾了丞相的光才勉强称作耕读之家,以后山里刨食,倒也无碍。只是不知傅家各位?” 傅家就是兄妹二人母亲的家族,主枝凋零,旁枝势弱,所以两家一直守望相助,互相帮扶。 一个傅家老人也跟着说道:“傅家以前说的好听是世家,但是我等也不是那种捧着名头当饭吃的冥顽之人,公子小姐为族人费心安排出路,我等绝无不从。” 白慎微的目光再看向父亲的众门客。 其中一人说道:“群雄并起,却都是争王夺霸。我等无意于此,也跟随诸位一起进山。” 这件大事就这样定了。 只是议事之时虽然众口一词,到底还是有零星几人离开。 * 迁徙之事动静不小,有流民怯怯询问,最后也依附其中。 一应事物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山中修建房屋,开垦荒地,山下转移家资,联络族人。刀兵降临之前安然撤退应是无碍。 * 一个冬日的傍晚,县衙风尘仆仆来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 是当日被白慎微强硬带走的山长。 山长和白长兄坐在暖阁之中单独交谈,门帘半掀,能够看见院子里扶疏花木和曲转长廊。 白长兄握拳在唇边低低的咳了一阵,才言道:“先生来的正好。小侄眼看着就要入黄泉去见父亲了,担忧妹妹一直撑着不敢松懈。先生既然来了,小侄想把妹妹托付给你老人家,若是小侄他日去了,妹妹有先生看顾,小侄也少了几分挂怀。” 山长听着白长兄的悲音有些恻然。 说话之间,乌衣长发的静雅少女从长廊款款行过。 一道黑影站在廊外静静的等候,等到少女下了长廊,转身跟在她身后一起离去。 等到两人远走,山长看着熟悉的背影,似乎终于恍然想起了什么,惊讶的道:“原来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蹲守小天使,不分前排后排,这章按爪的小天使都有红包掉落~ 男主三观有点歪,大家可以尽情的骂他,但是不要骂作者QAQ 这章换了几个地图,不知道大家能不能适应这样的快节奏 26、太监VS朝臣之女(完) ... 刀兵降临的比预计的要快。 西南驻军是一支强悍之师, 魏国虽然对燕国志在必得,但是也忧虑西南驻军被抽掉到中原抗魏。西南诸国的牵制还不能让魏国放心,一支强兵直接绕远西下, 想要将西南驻军和中原隔开。而其他反王也在尽力扩充自己的势力范围。 小县成了众矢之的。 西南驻军的大将军早已接到消息,但是无力远奔拦截, 只能短兵相接。小县防御薄弱, 大将军早早的开始疏散百姓,普通百姓在铁血之师的征蹄下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白长兄县令之职还在身,本意是与将军共进退,将军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 又怜丞相血脉薄弱, 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 其间白慎微曾和将军密谈,谈话内容不得而知, 只知道白家虽然迁往山中安顿族人, 但是几乎去了一半的家资已充军粮, 以助将军抗敌。 众人在军队奔袭而来之前匆匆撤离, 撤往大山密林深处。 虽然匆忙, 但因为早有准备,也算是忙而不乱。 之前众人修建房屋是择了一处地势缓和的山谷,白傅族人居于中央, 其余房屋四散扩开, 两条朴拙的青石道路通往四方,俨然一个山中的村落。 * 山脚郁郁葱葱一片浓绿,山顶却是大雪覆盖, 白茫茫一片,因为早就顾虑到冬日落雪,所以房屋顶端都修建的尖锐陡峭。 两道身影沿着铺满雪的青石道往村落的中央行去,簌簌的小雪盐粒一样撒在两人身上。 秦涧将伞撑在白慎微的头顶,却并未理会自己,他的头上和两肩已经薄薄的一层雪白。 白长兄寻了白慎微商议事情。而秦涧自然是少女在哪里,他就如影随形的跟随。 到了家主居住的房外,秦涧见四处无人,轻柔的扫去少女肩上的些许落雪,然后目视着白慎微进入了房中。 白长兄因为体虚畏寒,房内暖炉散发着煦煦温暖。白慎微解下狐裘,坐到长兄塌边的凳子上,温声说道:“哥哥寻我何事?” 白长兄依在榻上放下手中的书卷,眉目染笑:“没事就不能找妹妹过来说话?” 白慎微无奈回以浅笑:“怎么会。” 白长兄凝视着妹妹皎皎如月的容貌,沉吟着开口:“父亲孝期已过半,你年纪也到了,长兄如父,你的亲事我想早日为你打算,哥哥想问问你的意思。” 白慎微沉默一瞬,浅笑从唇边敛去,低头道:“还未曾考虑过。” 他微微停顿,盯着妹妹的头顶:“听先生说,跟在你身边的那人,原是五公主身边的宫人?”宫人两字的语气格外的微妙。 秦涧外貌面如冠玉,身姿也挺拔如松,他从未把这样的人和一个宫人联系在一起,若非山长提及,他不知要被妹妹隐瞒多久。妹妹对其他男子从来无心,却允许这个人的跟随,两人之间的相处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他,亲昵之间也不见妹妹对他排斥,这意味着什么? 其余人只当是侍从之流,难道他还不了解自己的妹妹?原本想着反正白家也不注重门第,只要妹妹喜欢,过了孝期可以考虑亲事,结果却是这样? 白慎微轻声回答:“是。” 闻弦歌而知雅意,两人至亲一起长大,已经明白对方的话中的意思。 白长兄的口吻变的严厉:“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世家之后,丞相之女,虽然如今世道混乱,家门沦落山林,但也不止于此。 白慎微声音依然温温:“知道。” “你不知道!你还小,你不懂。先不提有辱家风,和我白家血脉无续之事!一个不是男人的人,能带给你常人的幸福吗?”有些话他本不好对妹妹说,但是双亲亡故,只能他来。他本想私下招来那宫人询问,但是他和妹妹至亲,实在没有必要绕开对方在背后作为,所以他直接找来白慎微问明心意。 白慎微无奈一笑:“哥哥。” “我不小了。我知道哥哥的意思,也明白哥哥的担忧。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哥哥不要为我忧心好吗?我只想你养好身子。” 她的声音轻柔,但是白长兄却从中听出执拗之意,竟是完全避开话题不谈。 白长兄肃着一张脸,皱眉道:“不要转移话题,告诉我,他可有对你做过什么?跟着你可是有所企图?傅家之后,丞相之女,一个太监凭的什么有这样的资格?” 可能是见长兄激动,少女只好回答:“哥哥旁观者清,觉得他对我如何?” 对她自然是好的,相信不会有人再这样对他们家的明珠如此呵护备至,忠心守护了。 白长兄沉默的看着妹妹,少女的眼神十分坚定,她从小就极有自己的主意,很少为外物所移。心中思绪繁杂,最后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妥协说道:“只要你觉得好,一切都随你的意。” 这件算作大事的谈话就这样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之间结束,两人又絮絮说了一些其他琐事,白慎微才起身离开。 门帘半掀,少女莲步轻移出了屋外,影子般的青年沉默的跟上,白长兄的目光从他的身上轻飘飘的扫过。 他自然知道秦涧肯定就在外面,但是没有关系,有些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 白慎微重新回到药房,她从未放弃过解了白长兄身上的毒,白长兄身子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也是要比以往好一些。 一进药房,沉默的青年就将门紧紧关上,将茫茫雪地和寒冷的空气隔绝在外,他搂住纤弱的身影将她抵在门上,寻到怀中人温软的双唇开始激烈的亲吻,像是要确定什么。 白慎微侧首躲开,低声喝道:“秦涧!” 青年兀的停住他的动作,直视着少女升起红晕的面容 “哥哥的话你听到了?”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不回应。 “不用太过在意,哥哥也并没有做什么不是吗?” 话没说完他的情绪又开始起伏,心中的黑雾越散越开。 他双眼发红胡言乱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顺着本心而为,嘴唇颤抖的想要咬开腰间的锦带。 素手挣脱他的束缚,捧住他发热的脸。 白慎微轻柔的止住他的动作:“秦涧,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小姐…我担心的很多啊,小姐会嫁给其他人吗?小姐的心中有我吗?我在小姐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公子说的对,我一个太监,我连男人都算不上!我凭什么啊!我怎么敢!怎么能?!”他低哑的声音逐渐狂乱,脸埋在少女的手中。 少女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和你之间这样的情形,你觉得我还可能成为他人之妇吗?” “你敏感多思,总是想的太多,我以为只要我们是在一起就可以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秦涧从少女的掌中抬头,仰望的看着她依然平静的面容,声音有些嘶哑变调:“我们,我们是在一起?” “不是吗?” “小姐不会嫁给其他人?” “不会。” 虽然还是不能知道心中之人的明确心意,但是比起以往没有任何承诺来说,这样的肯定回答已经是莫大的惊喜了。 心中的黑雾颤抖,似乎快要散了。她说不会嫁给别人!她说我们在一起! 激烈的亲吻又起,房内逐渐升温。 * 即便有白慎微的精心调养,白长兄到底还是在春天撒手人寰。临走之前他把家主之位传给妹妹。有白夫人这位女家主在前,白慎微接掌家主之位并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再说白丞相的两个子女,都是人中龙凤,才智过人。 白长兄一片拳拳之心,也只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多一些自由任性的权利。 白慎微将兄长葬在了青山北面,朝着北方,和远方的父母遥遥相对。 * 光阴如隙中白马川中流水,三年匆匆而过,众人在山中的生活也算是和缓平静。偶有几次游兵攻击,也因为地势之利未曾让对方得逞。 几方争夺地盘,也无太多心思顾忌逃民。 秦涧为了舒缓白慎微心中的沉郁,总是带着少女往更深的远山之中游览山水。也因此,他的轻功更加飘忽若神行云流水。 远山之中,人迹罕至,风景也更加得天独厚。安宁静谧的幽深山谷,飞花溅玉的清澈流涧,漫山遍野的绚烂春花,落日熔金下的尽染层林,到处都遍布了他们的足迹。秦涧带着白慎微和飞鸟一起从山林的树巅之上飞跃而过,坐在高大的树上,看金乌升起又坠落,看白云舒展又卷起,看飞鸟走兽,看四季变换,看皎洁的月光笼罩着静谧的山林。 白慎微也渐渐从父兄亡故的沉郁中走了出来,眉目日渐舒展,仿佛又恢复了当初初见的样子,静雅柔和如天边之月。只是以前是仰望,现在他可以亲近她,拥抱她了。 初夏的阳光温暖和煦,山坡已经生满了柔软的嫩绿的青草,不知名的各色野花星星点点的缀在其中,不远处有清澈的溪流潺潺流动。 秦涧搂着怀中的女子,温柔的拥吻,这亲吻深情而绵长,落下一个又一个,顺着女子的起伏逐渐往下,素色的衣衫花苞一样绽开。 呼吸逐渐沉重,人影在草地上起伏。 女子的呼吸也开始不稳,因为隐忍的欢愉眉头紧紧的蹙起,双眼紧闭。一双玉手在草地上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青草被抓的凌乱不堪,嫩绿的草汁浅浅的染上了霜雪般的手。 但是身下一向对她温温如水的人此时却并不放过她,动作越来越激烈,灼热的呼吸像是跳动的火焰,想要燃烧吞噬眼前的美味。 内心的黑雾颤动,似乎带着哭音,我得到她了!我终于得到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紧拽着青草的玉手一松,似乎脱力一般垂在地上,草汁已经将双手染的斑驳。 亲吻又逐渐蜿蜒往上,衣衫又花苞一样合起。秦涧将虚脱的女子抱在怀中,将她头上细密的汗水擦去。轻抚她柔嫩带着红晕的脸颊,指尖温柔的从她紧闭的双眼划过,轻声的哄劝:“小姐,不睁开眼看看我吗?” 睫毛蝶翼一般颤动,明润的双眼睁开,潋滟的湖水妩媚醉人。倒映在湖水中是秦涧如玉的面容,衣衫空荡荡的挂在身上,精致的锁骨凸出。 这样的目光让秦涧控制不住,又俯身亲吻上去。 终于品尝到了渴望已久的甜蜜。 内心的黑雾渐渐散去。 * 这样甜蜜如梦一样的时光过了五年。 族人虽然对白慎微一直未婚之事,小有异议,但是到底现在她身为家主,也不好多加置喙。 妇人之子已经长成了一位沉默的少年,目睹耳闻母亲之事对他影响深远,整个人冷冷冰冰沉默寡言。白慎微感念他的母亲也怜他失恃,对他精心培养,但是少年似乎只对武技特别执着。白慎微本想让秦涧收他为徒,但是秦涧不愿,他只愿自己的时间全部倾注在白慎微的身上。白慎微无法,只另寻了人教导。 十七之龄的少年来和白慎微告别,他要下山闯荡投入攘攘的乱世之中。 宽敞的书房之内,白慎微对少年叮嘱诸事,秦涧守候在门外。 门内突然传来的动静和血腥之气让他一惊,他破门而入,就看见女子虚弱的扶着长案站立,胸口长剑透胸而过,血迹快速的蔓延侵染。 秦涧心胆俱裂,愤怒极了,也恐慌极了,狭长的双眼此刻赤红大睁,猛烈的就要拍向少年的后心。 这一声就像无形的绳索缚住了他的双手,他自然明白女子的意思,惊慌的掠到女子的身边,双手不知怎么办才好。想抱不敢抱,想扶不敢扶。 少年以往沉默的眼中此刻全是刻骨的仇恨,他冷漠的看着眼前的乱景,飞身逃出书房,往山下急奔而去。 他想离开找其他大夫,又害怕女子突然不测,想带着人一起,又害怕行动之间伤势更加严重。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不是…是我,当年是我拦着小姐!”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去找其他大夫!”他心中一横,绕开长剑将女子抱在怀中,内力源源不断的涌向女子的体内护住她的心脉,人往门外疾风一般掠出,速度快的已成残影。 少年那一剑极其狠辣,穿透心脏,神仙也难以挽回。可见仇恨埋了多久。 秦涧怎么可能停下,他此时心中惶急,恨不得瞬间转移:“小姐你别说了!我马上找人救你!求你!你不能有事!” 秦涧心急如焚,脑子无力思考女子话中的含义,他只想快点,再快一点。尖尖的房屋从他的脚下飞速掠过,另一个大夫的居住之地竟然如此的遥远。 怎么还不到!怎么还不到! 突然,怀中之人拉着他衣襟的手突然垂下,苍白的脸委顿的靠在他的胸膛,双眼也无力的合上。 他蓦的停住,站在一处尖尖的房梁之上,一头青丝因为他的突然停下全部乱舞着飞向前方。 狂涌而出的内力探不出一丝一毫的生命迹象,如水滴入海,消失无踪。 掠过的风似乎又快速的倒回,在空旷的雪原呼啸嚎叫。站在房顶的人遍体身寒,世间一切事物都远离开去,只有怀中再无动静的女子。 秦涧双唇颤抖着不敢低头看向怀中,他轻轻的叫道:“小姐?” 没有回音。 “小姐你再说一句话好不好?我听你说。” 还是没有回音。 “小姐,就说一句好不好?叫我的名字?” 怀中的人永远不会回应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太痛苦了,心脏被一刀一刀割下浸入冰雪。眼前的天幕突然暗了下来,天边的明月消失无踪。 我的明月!我的明月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传出很远惊动众人,等他们匆匆赶来,只看见一道身影如孤狼一般遁入远山。 * 聚居之地因为担心游军攻击,一直守卫森严,少年逃窜有异,被众人抓住。 然后就接到白慎微出事的消息。 少年被严刑审问,山长也参与其中。直到知道来龙去脉,他才怅然叹息。 按照慎微的心性,父亲已经亡故,遗体可以另想办法,但是却不能眼见无辜之人的牺牲。那位宫人一心护卫慎微,当时却并不懂她心意,以至于酿成现在的后果。 少年有错吗?实在不好评判。他母亲是因为探听消息才引得兵丁跟随而来,又为了掩饰众人和自己的孩子被侮辱。先不说众人的苦衷,他们的确是没有伸出援手。 少年的心中,白慎微成了罪魁祸首,人都已经死了,如果不是她提出还要抢出遗体,众人不顾虑着怕打草惊蛇,一个人怎么可能救不下?特别是逃亡中目睹了秦涧武功并不弱。 母子原本相依为命,母亲却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他怎么可能不恨,不怨,不怒? * 众人山中整整搜寻了一月两人的踪迹,却一无所得。最好只好立了一个衣冠冢,就在白长兄的身边。 父母亲人,南北之间遥遥相望。 *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这其间五公主和亲西南大突国,有大突牵制,西南小国的动乱渐渐安静下来,西南驻军得以空出手来,大军驰援中原。 轰轰烈烈的战事在各地连绵不断。整个中原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百姓惶然的四处亡命,总也寻不到安乐之所。 而山中不断的有新的流民前来依附,十年之后已达八万之众。 直到天下逐渐安定,才陆续有人下山,但更多的人,选择了世代永留。 * 女人急怒的声音响起:“爸!不管如何我不同意微微再继续了!几辈子的记忆经历叠加在一起!这岂是常人能够受得了的?微微是你亲孙女啊!” 老人颓然的坐在沙发上,他原本以为孙女会被小涧打动,可是却让两人都受了这么多苦。而孙女的心意到现在也难已明了。 他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屋内跟着闯进来一人。 “不好!秦先生的情况有些不对!” “白小姐的情况也不太对!” 苍老的声音焦急的问道:“怎么回事?赶快把两人强制唤醒!”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颓然的老人突然变的更加苍老,他是不是不该插手小辈的事情?他挥挥手,无力吩咐道:“赶紧想办法研究出唤醒两人的方法吧。以后就此打住,也不要想着开发成游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没黑成功,但是忠犬值满点。 以及我不行了要休息两天。 下个世界师徒(男师女徒),糖分不足的我要撒糖,要甜。 我觉得很多事情我写的并不隐晦,大家应该看的明白吧? 27、师徒 ... 初阳还未升起, 天光微明,起伏的山脉云雾缭绕。随着山势越高,渐渐有古朴的楼阁宫殿隐在其中。 此时正在山樱烂漫的时节, 薄雾中好似一团团绯色的云霞簇拥在这些建筑的周围。 一处乌木阁楼的木窗被从里推开,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一个只着了寝衣的小姑娘, 只有五六岁的模样。莹白如玉的小脸, 饱满光洁的额头,明亮有神的双眸,花瓣似的嘴唇,一头微微卷曲的黑发披散在背后。 她趴在窗前, 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看着花树之间鸟雀轻灵的飞舞跳动。 里面有女人的声音轻柔的叫道:“阿微,快过来, 娘给你梳头。不是着急去夷光殿吗?” 小姑娘闻言, 本就明亮的眼突然如星辰闪烁, 欢快的应了一声, 声音好似流动的清泉, 转瞬就消失在了窗前。 * 夷光殿是含元宫的主殿。 含元宫就是隐在这山中的江湖门宗。说是江湖门派也不准确,门中之人并不常在江湖走动,行走四方也多不透露自己的师从来历。 含元宫最初是为开国帝王幼子所建, 他痴迷剑术, 师从名师,嫌京中扰扰攘攘,后来干脆到了离京甚远的山中修习。但是到底皇子之尊, 帝后也十分挂心幼子,所以修建了华屋美舍,又遣了跟随之人。 时光流转,几百年的时间,含元宫慢慢从一个皇子的行邸演变成了现在以剑术传承的隐在暗处的江湖势力。 也正因为这样的关系,含元宫一直和京中有所联系,偶尔会有门中之人去往京中伴架贵人,或者执行一些其他隐秘的任务。 * 青白的石阶山道从山脚蜿蜒到山顶,山道两边也是怒放的山樱,微风过时,会有花雨纷纷扬扬的落下。这山道时而舒缓时而陡峭,时而宛转时而笔直。 一个玄袍的男子正不疾不徐的行走在这花间山道中,他身上宽大的衣袍被清风带动如流云舒卷,漆黑的长发也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身后的山道上传来一个女人急急的声音:“阿微!阿微你别跑那么快!” 正行走在道上的男子听见这个名字突然顿住,感觉到背后有人急急的跑来,他猛的回转身子看向身后。 跑动的小姑娘猝不及防前面的人突然停下,直直的撞到他身上,她捂着额头迷茫的抬头,就看见撞到的人正注视着她。 那是一双深邃如寒潭的眼,嵌在俊美如玉的面容之上,眼上的剑眉和双眸一样带着寒冷的锐气,眼下是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 是你吗? 小姑娘放下捂着额头的手,礼貌的道歉:“叔叔对不起,阿微不是有意的。” 男子似乎没有听见她说了什么,一瞬不移的目光注视的小姑娘稚嫩的面容,见小姑娘眼中的迷茫之色渐起,他才控制住袖中发颤的手,低声说道:“无事,小心一点。” 小姑娘闻言双眼一弯,对着他浅浅一笑,才又沿着山道跑远。系在微卷黑发中的水蓝色发带蜻蜓一样高高低低的飞扬,同色的衣裙也在空中波纹一样荡漾。 目光追随着跑远的小身影,男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后面的两人赶上来。 追上来的是一对青年夫妻,男人温润如玉,女子也柔美动人。 男人看见路边站着的玄衣人,神情有些讶异:“秦师弟,你回来了?” 他有此一问,是因为这位师弟秦涧,七年前下山去京中伴架贵人,本来早该回山,但是传信说去寻亲,他本是无名弃婴何来亲人?但是到底是别人私事,众人也不多加打探,此刻突然见他回来,难免有些诧异。 秦涧对着男人微微颔首以做应答。 男人侧首看了一眼山道上快消失的小身影,对着他说道:“我先去追小丫头,你和你师姐先聊。”说罢身影一闪,就追着远走。 秦涧目光疑惑转向留下的女人,问道:“那是?” 女人温婉一笑:“是我和你师兄的女儿,今日夷光殿择徒,她一直心心念念着拜师学武。” “怎么还另拜他人为师?” “严师出高徒,我和你师兄太宠着她了,怕到时候舍不得对她严厉。另外师父说,那边点了我夫妻二人有事去做,可能要离开几年,也不好带上阿微。” “阿微?” “取名白慎微。” 秦涧闻言,手在袖中颤动的更加厉害,他双眸越加深沉,继续问道:“怎么姓白?” “嗯,你师兄前年恢复了本姓。” 终于找到你了。 两人一边沿着山道上行,一边絮絮低语。原地的山樱树因为又一阵微风拂过,花瓣簌簌的飘落。 原来小姑娘的爹原本是官宦之后,祖上因为陷入一桩大案,当年为了躲避迫害就送了还是襁褓的嫡孙躲进含元宫,前几年奸臣被诛,也就恢复了本姓。 * 宽阔明亮的大殿之中,五位幼童整整齐齐的跪坐成一排。左右两侧是门中的长老以及已经成年的弟子。殿门洞开,外面是壮阔的的云海山景和云海之上初生的朝阳。 择徒是大事,尊师如父,学的是一技之长,含元宫会根据每一个幼童的性格天赋来择定其未来的师从。 而小有所成的成年弟子也会在合适的时机择徒,来保证含元一脉剑术的传承。 小姑娘见此好像懂了什么,眼露失落。 师祖拈着胡须暗想,小慎微,不是我不收你为徒,实在是为你好啊。 他和白氏夫妻一样,历来宠溺这个门中最小的孩子,舍不得见她吃苦受累。但是习武之事,需沐日浴月勤勤勉勉,不可一日懈怠方有所成就。宫中之人历来个个优异,小姑娘聪慧敏捷,根骨也上佳,自己也心向武学,可不能耽误在他们的宠溺之下。 小姑娘三岁的时候,一次被她看见自己御风而行,就缠着他要学天上飞的功夫。但是人小手小一个小姑娘,短短时间哪里可能学会?再加之白家夫妻也想让自己的女儿保持孩童心性多玩闹几年。 目光在殿上扫视,这个不行,太妩媚会教坏阿微,这个也不行,太刻板会吓到阿微,这个更不行,吊儿郎当不正经没有师傅的样子,这个还是不行,太温柔。 其实满殿应该收徒的人他早已经划拉了几遍了,但总觉得这个不好那个不行。 视线在殿下转了一圈,直到看见端坐在末座的男子才眼中一亮,咳嗽了一声:“秦涧,你可愿收你白师兄家的慎微为徒?” 秦涧的目光本来一直投注在小姑娘的身上,此刻闻言,敛去眼中翻滚的情绪,垂首答道:“听从师父安排。” 秦涧性格冷冷清清,但是剑术却是同辈中最为出众的一个,人虽冷淡,做事却细致耐心。师祖暗暗点头,觉得应该错不了,细致耐心能够好好教导,性子冷清也不会对着小丫头心软舍不得她吃苦。 小姑娘到底年纪还小,不会掩饰情绪,她闻言之后眉目低垂的走到秦涧身边恭敬的下拜,然后坐到他的身后。 水蓝色的衣裙和玄色的衣袍重叠在了一起。 师祖对着众人又训诫勉励一番,择徒之会才散去。 * 白氏夫妻第二日带着慎微正式的去秦涧所处之拜师。 拜师礼之后几人在林中散步闲聊。 “秦师弟,我和你师姐再过几日就要离开。阿微就拜托给你了,如果小丫头不听话,劳烦你多加管教。” 秦涧的目光转向牵着女人手的小姑娘,她正低着头因为父母即将离开而闷闷不乐。 秦涧目光微动,对着师兄回道:“师兄的女儿,教养的已是极好。” 两人又闲语一番,夫妻二人才带着小姑娘离开,说几日之后他们再送过来。 秦涧颔首,目光深沉的注视着一家三口的身影隐没在了花间。 * 离别的日子很快就到来,朦胧的天光之下,阁楼下面的院子中夫妻二人手中提着包裹,一人牵着小姑娘的一只手低低的哄着。 “乖女儿,爹娘很快就回来,要乖乖听师父的话知道吗?” 小姑娘眼中的水光晶莹闪动,轻轻的点头。 “爹娘办完事就回来,到时候带阿微出去玩好不好?” “好。”小姑娘闷闷的回答。 又哄劝了几句,温润的男人将女儿抱起,推开了院门,一推开门就看见站在山樱树下的玄衣青年。 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头发都被雾气浸的微微湿润,他的目光从小姑娘转到温润的男人身上,轻声的说道:“想着师兄你们行程匆忙,我就过来接她了。” 两个男人之间又是一番嘱托和答复,这其间小慎微一直抱着爹的肩膀抓着娘亲的衣襟,眼泪汪汪不发一言。 等对秦涧的嘱托说完,男人将女儿放在地上,夫妻两人都不舍的蹲下摸摸慎微的头,对着她温声细语的哄劝一番,才狠下心来压下心中的不舍转头离开。 小慎微站在原地泪眼朦胧的看着爹娘的身影渐渐融进了雾中,秦涧站在她的身后,目光深沉的低望着小身影。 直到人影看不见了,他才上前拉起小姑娘柔软的小手,低声道:“我们也走吧。” 小慎微跟着秦涧的脚步一步一回头,虽然已经看不到人影,还是不停的回望。 秦涧见此大手一捞,将她抱了起来,柔声的说道:“想哭就哭吧。” 小姑娘摇摇头,声音明明带着哭腔,却说道:“阿微不哭。”眼泪竟是真的没有滚落眼眶。 秦涧内心无奈,只好说话引开她的注意力。 “我现在是你的师父了,告诉师父,你想学什么?” 小姑娘低着头似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闷闷的说道:“师父会像师祖那样,像大鸟一样飞吗?” “会,要师父带你飞吗?” 小姑娘含泪的双眼突然灼灼的望着他,带着哭腔的声音也染上了一点渴盼:“要!” 秦涧摸摸她的头发,轻声的说道:“抱紧了。” 话一说完就一跃而起,两边的树木飞快的后退,宽大的衣袍风中翻飞,大鸟展翅一样在林间起伏,小姑娘惊叫一声,抱紧秦涧的脖子,紧闭双眼,过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看着地上的景物越来越远飞速的后退。 她暂时遗忘的父母的离开,被这样的刺激的体验所感染,双颊因激动而生出红晕,秦涧见此,胸腔也发出几声闷闷的笑声。 他寒潭冰封一样的双眸如冰雪融化,柔和似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机会给你了请好好把握。 秦涧:一个年龄相差二十有着师徒名分的机会?(拔剑) 作者:要还是不要?(举键盘) 抱歉久等了(鞠躬 下一章的更新在明天深夜,有多深不知道_(:зゝ∠)_ 28、师徒 ... 因为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去, 两人一番林中飞跃让头发和衣服都微微湿润。到了秦涧的住处,他将小姑娘领到她将来的房间,取出干净的白巾, 动作温柔的为她擦拭头发。 小姑娘莹白的脸颊还浮着浅浅的红晕,被泪水洗过更加明润的双眸有些害羞的注视着这个还有些陌生的青年, 细声细气的小声说道:“谢谢师父。” 本来面对众人时是冷漠疏离, 带着几分锐气,此刻却化作了指尖春风,秦涧揉揉她卷卷的头发,温声的问道:“可要再睡一会儿?” 小姑娘摇摇头。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那等一会儿吃饭了好不好?”寒潭的双眸此刻柔和的如一汪春水。 小姑娘点点头。 秦涧起身离开去准备朝食, 留小姑娘一个人坐在房间。看见高大的身影出了屋子, 她才慢慢的环视室内,看着这个她即将待很久的地方。 和以前一样, 依然是二层的阁楼。房间内檀木桌椅, 雕花木床, 水蓝色的纱幔如水雾一般罩在床顶, 小巧的正符合小姑娘身高的梳妆台上嵌着光可鉴人的水镜。 不张扬不媚俗, 处处透露着布置房间的人的用心。 小慎微的日常之物白氏夫妻早已送了过来,是以各个角落会看见熟悉的小物。见此小姑娘似乎又想起了离开的爹娘,她从椅子上跳下来, 走到窗边, 爬上窗边的椅子。 素白的小手推开木窗,窗下也是烂漫的山樱,花树之间也是啾啾鸣叫的灵雀, 这甚至让人产生错觉,似乎小姑娘并没有离开自己的家。 娇小的身影趴在窗边,看着雾气弥漫的远山。 离开的人很开回来,窗边的人回头望去。 “阿微,”秦涧温声:“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小姑娘点点头。 说话之间秦涧已经走到了窗前,他将小姑娘又抱在怀中,“我们去吃饭吧。” 朝食清淡却丰盛,清甜的小米粥配着各式各样的佳肴美馔,看外表谁都看不出青年是一个颇通厨艺的人。他抱着小姑娘坐下,想要亲手喂食,却被怀中的人扯了扯衣襟:“师父,我自己可以吃。” 有人失落的将小姑娘安置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又给她夹取食物,直到看她吃到美食,露出满足的神色,眉目才重新舒展。 * 用过早食,秦涧看小姑娘神情依然带了浅浅的愁色,抱过她温声问道:“除了学飞,阿微还想学什么?” 其实这一问也并不能决定小姑娘将来所学,他只是想将她的心思转开,不再沉沦在父母离去的愁绪之中。 小姑娘听到她感兴趣的话题,果然润泽的双眸亮了一亮:“还想学剑。” 秦涧点点头,带着她来到楼下的空地上:“师父先练给你看一遍。”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湛蓝的天空澄澈高远,朵朵白云缓慢的漂浮,大片盛放的绯色山樱围着的空地上,玄衣青年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挑,剑光带落山樱花瓣簌簌落下,如冬日吹雪。 他身形一动,白刃如蛇,衣袖翻飞之间,一道道璀璨的剑光在空中流转,他一时在阵阵花雨中如回风舞雪,一时又势如疾风雷霆万钧。小姑娘站在一旁屏气凝神的看着,眼中的原本黯淡的星辰此刻闪闪发亮。 秦涧的剑术本就精妙,同辈中的佼佼者,再加之他面容俊朗,这一套剑法被他施展的如同九天之舞,搅动的风云也随之而动。等他一套剑法施展完,纷纷扬扬的花瓣才安然的垂落在地,四周安静下来,鸟鸣风声才重新入耳。 等秦涧停下,小慎微甚至忘了刚刚的害羞,双眼晶亮的跑过去抓着秦涧的衣服问:“师父好厉害!什么时候教我啊!” 小姑娘眼中的渴盼太明显了,他蹲下身,揉揉她卷卷的头发:“今天先熟悉一下师父这里,明天再开始好不好?” “嗯嗯。”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 “但是我们要先练好基本功知道吗?” “阿微知道,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 “嗯,对。阿微真聪明。” 得到夸奖的小姑娘双眼高兴的微微弯起。 眼见她的离别愁绪得到安抚,秦涧才又说道:“走吧,师父带你去四周逛逛。” 话音未落,就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臂弯。 经过一早上了相处,小姑娘的羞涩之意已经去了几分,她清甜的声音有些别扭的说道:“师父,我自己可以走。” “你还小,有的地方不好走。” 含元宫的师徒传承和别处不同,一人一生最多只能择徒三位,精心教导,倾囊相授,每一年资历相仿的小辈之间会有比试考察,以查探众人的修习进程。而且含元宫的众人,不求诸项皆通,但必须才兼文武。如此这般,含元宫虽然几百年的传承,人数却也稀疏可怜。 也正因为人数稀疏,宫殿楼阁却修建的不少,门中弟子一旦成年,都是离开师父另择他地独居,自行清修研习,当然白氏夫妇这样结为夫妻的另当别论。 秦涧择的居处僻静孤远,方圆左右都再无他人。 楼阁周围是密密的花树,此时方位之南的山樱开的正是烂漫,过了花林,四周是静谧的树林,过了树林,一边是陡峭的山崖,一侧是一汪流瀑下的清泉汇聚而成的小湖泊。 秦涧带着她一路介绍,小姑娘的问题也逐渐变多,从花草树木到空中流云。等到了陡崖边的时候,秦涧格外严厉的警告怀中之人:“这里你不可以独自过来,知道吗?” 小姑娘双手松松的环着秦涧的脖子,乖乖的点头,点完头还对着秦涧浅浅一笑。秦涧肃着的面容也忍不住软下来,回之一笑。 走完附近,最后才到了离阁楼不远处的湖边。 流瀑飞花溅玉的潺潺落下,湖边遍地白色鹅卵石的岸上,搁着一只木桶和一支平放在地上的鱼竿。 小慎微见此兴奋的问道:“师父,我们是来钓鱼的吗?” “对。” “我也可以钓吗?” 秦涧摇头:“你还太小,不可以,等你再大一些,师父给你做一个小鱼竿让你钓好不好?” 小姑娘眼露失落,垂首抿唇不语。 “真的想钓?” 闻言小慎微重新振奋起来,雀跃的回答:“想!” “那师父跟你一起钓。” 此刻已经走在了湖边,他在一块大石上坐下,将小姑娘环在怀中,捡起一旁的鱼竿,先让她的小手握着鱼竿,自己的大手再覆握上去。 小姑娘紧张的握紧,眼中全是跃跃欲试。 青年的声音在她的头顶落下:“我们要小声一点,不能吓怕的水中的鱼儿。” 怀中的人点点头,她的发丝在秦涧的脸上蹭过。秦涧低头,轻柔的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比微风还轻,小姑娘毫无所觉。 白云悠闲的从蓝色的天空飘过,树林在微风下轻轻摇摆,这是一个寂静悠闲的午后。 突然水中的白云被水波打散,传来小姑娘清脆悦耳的欢呼声:“师父!鱼!” 秦涧闷闷的笑了几声,声音金石相击,低沉悦耳,随即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将小姑娘的两只小手包裹在手中,另一只手握着鱼竿一挥,钓中的鱼就离开湖水顺着力道落进了旁边的木桶中。 怀中的人挣脱他的怀抱,提着裙子跑到桶边,眼中的光明亮璀璨如星子,她兴致勃勃的看着桶中的大鱼。 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向石上注视着她的青年:“师父,我们再钓几只好不好?”尾音打着旋儿的撒娇。 秦涧双眸中的笑意更加深沉,对着小姑娘张开双臂,温声说道:“过来。” 水蓝色的蝴蝶飞进了他的怀中。 整整一个下午,湖边不时的能听到小姑娘的欢呼和男子的低沉笑声。 直到金乌西落,玩了一天小慎微开始有些累了,精神萎萎,秦涧将她抱在怀中,温声说道:“睡吧,师父抱你回去。” 小姑娘昏昏沉沉的点点头,就趴在男子的肩膀上进入梦乡,她清浅的呼吸在秦涧的颈间轻轻拂过。秦涧侧首看着小姑娘的睡颜,在她额间印下一吻。才一手抱起她,一手提着木桶中的鱼,往回走去。 * 锅中的鱼汤已经泛白,被小火催着咕嘟咕嘟的翻滚,热气氤氲中模糊了秦涧神情难辨的面容。 侧首看了看天光,将自己稍作打理,就转进了小慎微的房间,坐在她床边的木椅之上。 金乌欲坠,暮色逐渐黯淡,残阳的余辉斜斜的从乌木窗户照射进来,缕缕暗红的光线在男子的眼角眉梢晕开,让年轻俊朗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沧桑。一室静谧,万籁无声,他在这仿佛停止的时光中静静的注视着陷在锦绣堆中的小小人影。 他的命运本来如风中飞扬的尘土,起起伏伏缥缈不定,却在这一刻突然尘埃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可能在星期五的深夜或者星期六的白天,具体时间看手速_(:зゝ∠)_ 29、师徒 ... 暮色四合, 残阳的余辉已从天地之间散尽,山中各处楼阁都亮起星星点点的灯芒。 秦涧已经四处掌灯,为防小姑娘初到此地怕黑, 整个楼阁灯火通明。他回到小姑娘的房间坐在床边,大掌拨开她脸颊边的头发, 柔声唤道:“阿微, 阿微。” 小姑娘睫毛微颤,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身在何处,看着青年的俊颜有些呆呆愣愣。 秦涧伸手将她从锦被中抱出来搂在怀里:“吃过晚饭再睡好不好?” 小姑娘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 揉揉双眼点点头, 带着可爱的鼻音细声的答道:“好。” 晚饭依然丰盛,除了其他菜肴, 最受小姑娘喜欢的就是鲜浓的鱼汤, 毕竟是一下午的战绩。等用过晚饭, 她就已经完全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秦涧早已在浴房备好了热水, 要给玩闹一天的小人儿洗澡, 小姑娘却揪着衣袖有些羞涩的拒绝:“娘亲说了,这些事情阿微自己来,不能麻烦师傅。而且我是女孩子, 不能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秦涧哑然失笑, 温柔的道:“自己可以吗?” “可以的。” 秦涧也不坚持,他只抚着小姑娘背后披散的浓密头发继续说道:“那好,我们阿微先自己洗澡, 一会儿师傅再给你洗头好不好?阿微头发这么多,自己洗不了。” 小姑娘歪着头思考了一番,眨眨眼睛点点头:“嗯。” 秦涧守在浴房外面,看着远处影影栋栋的树影出神。 良久之后,水声消失,里面就传来细细的童音:“师傅,阿微好了。” 秦涧收回神智,推门转进屋去,小姑娘已经站在屏风之前,白色的寝衣裹着她娇小的身子,小脸被热气熏的粉嫩水润,乌黑的双瞳也好似浸过水的墨玉。 他柔软的心更加温软。将小姑娘安置在了躺椅之上,垂下她卷卷的长发,浇着热水细致的揉洗着。 小姑娘精神饱满,开始问各种各样的奇怪问题,秦涧也耐心的一一解答。他的动作轻柔体贴,能感觉小姑娘舒服的两眼微眯。而他们的对话绕来绕去不知怎么绕到了夜空的星辰。 “星星它们白天的时候都去哪里了?” “去阿微的眼睛里了啊。”秦涧温柔的回答。 “怎么会在我眼睛里呢?”小姑娘疑惑的小声咕哝。 秦涧转眸看着小姑娘明亮的双眼,低低一笑,没有再多解释什么。他拿过长巾给她擦拭头发,因为手中带了内力,头发很快退去了湿意。 小姑娘的疑惑只持续了一会儿,就被纷杂的念头引开,继续问道:“师父,可以给阿微讲星星的故事吗?” “可以,阿微想听什么?” “可以看着星星讲嘛?现在想不起来。”小姑娘开始得寸进尺,期待的睁大双眼,已经干了的头发蓬松的垂在身后。 秦涧被她可爱的样子勾的淡淡一笑,知道她这是不累了还想玩,想出的一眼能识破的借口。但是他总是迁就她的,他将她抱了起来,温声答道:“走吧,看星星。” 秦涧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天笑的次数比以往的一年都要多。 * 夜空澄澈,万星璀璨,每一颗星辰都在努力发出自己莹莹的光芒。为了能看的更清楚,秦涧将阁楼的大部分灯火熄灭了只剩下一两盏,透到院中只余微光,而夜幕下的山樱在朦朦胧胧的微光中仍然恣意的绽放着。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软椅上,小姑娘趴在秦涧的怀中,他们望着夜空,大手和小手不时的在空中划动指着,两人窃窃私语的说着什么,不时还传出小姑娘清泉一般的笑声。 而两人窃窃私语的内容,只有星光和花知道了。 不知道说了多久,声音渐渐变小,小姑娘蜷缩在秦涧的怀中睡着了,她的一只手还紧紧的抓着秦涧的一束头发。 夜晚寒凉,秦涧的衣袍早已裹在小姑娘的身上,他侧首看着对方沉静的睡颜,一声低低的轻叹飘散在了夜幕中。 起身抱着她上了楼,把她安置到柔软的被窝中,自己又重新坐到她的床边。随即大手一挥,熄灭了跳动的烛火,四周归于黑暗,只有淡淡星光从窗格透进屋内。 * 第二日小姑娘就跟着秦涧开始她期盼已经的习武。 时间缓慢的从阁楼流淌而过。 明明以往还是一个爱玩爱笑的小姑娘,在练习的过程中,却安安静静一板一眼,跟着秦涧的每一个动作都做的极为认真,也从未叫过苦累。 在习到剑招动作之时,秦涧亲手雕刻了一把小木剑给她练习使用,剑柄处被精心磨过,十分光滑平顺。小姑娘收到的时候惊喜连连,装着星辰的眼中光芒流转,她爱不释手的拿着它日以继夜的不停练习,劈砍刺点撩,崩截抹穿挑,动作越来越精准有形。 但是过了几日秦涧却发现了异常,小姑娘握剑的时候似乎在隐忍着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他神情严肃的拿掉她手中的剑,将她的小手握在手中摊开,才看见手心泛红,冒出几个小小的血泡。小姑娘皮肤娇嫩,从未劳作,十指不沾阳春水,此时连日握剑练习,即便剑柄精心打磨,也难免受到磨伤,导致疼痛。 秦涧心脏隐痛,将手中的剑扔开,把她带回屋内找出药膏抹药,他难得的语带斥责:“习武之事不能操之过急,要循序渐进,知道吗?” 小姑娘还从未见过秦涧的肃容,小声答道:“阿微知道啊,没有着急,练习的都是师父教我的。” “那我们先歇几日好不好?” 这话秦涧其实一天之间要说好几遍,他总不忍心见小姑娘疲累的模样。以往不察,今日看见受了伤害,让他格外怜惜。 谁知道小姑娘闻言却正色的答道:“娘亲说,习武需披星戴月早作夜息,阿微怎么能因为一点疼痛就停下呢。” 原来这话本来是慎微娘亲为了吓退女儿的痴缠所说,没想到被她牢记在心,此刻反将了秦涧一军。 秦涧看着认真的小姑娘无言,抚着她的发说:“那累了一定要休息知道吗?阿微已经很棒了,师父小时候都做不到这样。” 但是到底被他强制着休息了两日。 也改了每日所习的内容。 * 小姑娘在第二年山樱又开的时候学会了提气御风。 在无数次的尝试中她终于离地踏风,越飞越高远往旁边的树林方向掠去,她一边飞一边惊喜的叫道:“师父,你看!” 秦涧本就紧紧跟在一边,此刻温声提醒道:“别说话,注意脚下。” 一袭白衣的小姑娘如白羽的飞鸟,在身后随风而展的裙摆就是白鸟的尾羽。花枝被她的足尖轻点,震动之下抖落纷纷扬扬的花瓣,她掠过花海,掠过丛林,最后停在了一株高大的苍木之上。 但是因为昨夜才下过夜雨,树枝有些打滑,小姑娘一时之间没有站稳,惊呼中白鸟断翅一般就要往树下坠落,秦涧一直跟在后面相护,见此情景,飞身而起,将她横抱着接在怀中。 落地之后语气带着宠溺的责备:“都说叫你小心了。” 小姑娘却还沉浸在学会了梦寐以求的轻功的喜悦中,她环住秦涧的脖子,笑眯眯的点点头。 * 山中无岁月,寒暑不知年。春来秋往冬去,大山树木从嫩绿转浓,再转成绚烂的金黄,再被茫茫的大雪覆盖,时光就这样在四季中流转。 除了习武,秦涧还会教小姑娘学文练字,明白她性喜自然的天性,书案都被他安置在院中,院中的树木抽芽开花结果,见证了小姑娘的学习进程。等到了冬日,他们才会转回温暖的房内。 习文练武本是立身的传承,除此之外,音律棋艺秦涧也多有涉及。对小姑娘他自然是精心培养,她想学什么,自己就教什么。阁楼附近经常能看见两人带着长琴,席地而坐,秦涧奏出宛转的流音,小姑娘奏出不成曲调的乱音,但是这乱音也慢慢变的动听起来。 湖边钓鱼的身影也从一个变成一大一小的两个,秦涧顾忌到小姑娘的身量尚小,给她做了一只小巧精致的鱼竿。 他们还曾在清凉的夏夜到去到陡崖边赏月,看着皎皎白月从空谷中一点一点爬上中天,再慢慢西斜。师徒两个就躺在铺了薄毯的草地上仰首看着。 他们还会在春暖花开之时,收集树上的花瓣,酿酒煮茶。冰天雪地的冬日里,则是摘了梅花,待在温暖的室内,一大一小插花对弈。 小姑娘就这样被秦涧带着教导,也带着玩乐。 这是一段恣意而快乐的时光,小姑娘纯真懵懂,青年温柔相守。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写成日常流水账,幸好我有时光快进大法。 我好喜欢写望月啊,但是望月的感觉我真的觉得很美妙,特别是在山中。 下次更新在星期天的早上- - 30、师徒 ... 隙中过驹, 窗间过马,流光无情。 阁楼间花树下湖泊前,逐渐少了小姑娘的笑声。 小慎微原本很爱笑, 浅笑的时候微微抿唇,嘴角的弧度是春雨落湖荡开的轻轻波纹, 是清朗的夜空悬挂的上弦之月。开怀笑的时候双眼微弯, 星光在里面半隐半现的闪烁,唇间会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贝齿。 她的笑声清脆甜美,如流淌的叮咚泉水,秦涧原本沉默之人, 每每都会被她笑中的无忧无虑所感染, 自己也会不由自主的跟着展露笑颜。 但是随着年龄渐长,小姑娘如抽条的柳叶, 拔节的青竹, 渐渐显露出婷婷的身姿。她性格中的活泼娇憨也在不知不觉间退去, 变的越来越沉静温婉。 她日日跟着秦涧习文弄武, 练字奏曲, 眉目之间渐渐生出了熟悉的气韵。 命运似乎又在往熟悉的方向偏转。 * 慎微十二岁的这年,秦涧带着她第一次下山到附近的小镇游玩。 慎微已经长成了风姿秀雅的小少女,因为长在山间, 不受俗世诸多拘束, 又得到精心的教养,一举一动都悠然散朗。 两人用过朝食,在天光大亮之后才离开阁楼, 穿过树林顺着蜿蜒的山道往山下而行。 他们行了一阵之后突然飞身而起,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并肩御风而行,广袖云袍在风中舒展,姿态飘忽若神,他们时不时还会在繁茂的树上借力轻点,惊的栖息在树上的飞鸟四散。 师祖原本在山巅和一位长老下棋,一偏首见此情景,一手执着棋子,一手拈着胡须微笑,觉得自己没有给小慎微挑错师父。 虽然自己小徒弟对慎微也是多有爱护,但是小慎微也被他教导的很是优秀,门内的考核次次在同辈中居于前茅。 他落下棋子,心中暗想,白家两夫妻离开也有七年了,不知何时归来。 到了山脚,秦涧早已备好了马匹。是一匹矫健的黑马,温驯亲人,温润的大眼看着好奇凑近的少女。少女正摸摸马儿的头颅,秦涧已经翻身上马,他对着她伸出修长如玉的手:“上来吧。” 山中度日无需马匹,所以这还是少女第一次骑马。她顺着秦涧的力道翩然而上坐到秦涧的身前。 秦涧将少女圈在怀中,才朝着最近的小镇纵马行去。 他们去的小镇是一处货物集散之地,是附近最为繁华的地方,再加之今日是当地的一个特殊节日,镇中的店铺全都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街上的人群流水一般熙熙攘攘往来不绝,人群中众人脸上也都带着几分喜乐之意。 因为街上人流众多,马匹不便行走,他们进镇时就托管了黑马。 秦涧带着少女在街上随心所知漫步而游。 从未下山的慎微看见什么都新鲜有趣,各色店铺,店铺门前的旗帜,街边的小商贩,商贩摊上的各种物品,本地之民身上鲜艳的服装,笑闹的小孩,行过的青年男女,不一一而举。 但是她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各种问题层出不穷,只是睁着一双明眸左顾右看目不暇接。 而秦涧则环着她的肩,垂下的长长衣袖将她和熙攘的人群隔绝开来。 大街小巷一路行来,慎微只要多看两眼,秦涧就会温声询问是否喜爱。尽管慎微都摇摇头,最后秦涧手中还是提了一大堆东西。 小镇不大,即使逛的缓慢,也很快逛完,他们正要找地方歇息,突然人群簇拥着往一个方向急涌,秦涧转身将小姑娘护在怀中,仔细从喧闹的人声中分辨,才知道原来是小镇西边的空旷之地,来了外乡闻名的流动杂耍班子正要开始表演。 秦涧低头轻声的问怀中的少女:“阿微想去看吗?” “嗯。”少女点点头。 慎微还从未见过人群这般如鱼群狂涌的阵势,山中诸人大多都是端静自持的,待人接物有礼有节。 秦涧不耐人潮拥挤,就挑了附近一家外观别致的酒馆,上二楼要了临窗的位置,一偏首就能看见杂耍的热闹情景。 殷勤的伙计过来招呼:“两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慎微侧首看着戏耍正看的出神,秦涧也没有问她,垂首点了几道小少女平时偏爱口味的菜肴,又给自己要了一壶清酒。 但是伙计并没有离开,他不遗余力的继续游说秦涧:“客官可要给女儿来点果酒?小店的果酒甘甜可口,来这儿的夫人小姐们都爱要上一壶。” 秦涧本来还侧耳细听,但那两个字让他动作一顿,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讶然,他眼中平静的潭水慢慢凝结成寒冰。 伙计感觉到了气氛的骤然改变,他有些结结巴巴的疑问道:“客…客官?可要为小姐点一壶果酒?” 秦涧垂首收敛了眼中的冷意,若无其事的为对面的少女点了一壶梅子酒。 正好有一位富家公子也带着自己的孩子上了楼,就坐在邻桌。他对着秦涧点头微笑,随口搭话道:“兄台也带着女儿出来玩啊。” 秦涧闻言,眼中冰下的潭水更加深邃,似乎还冒着丝丝寒气。他望了一眼少女,少女对此毫无所觉,纤纤玉手正撑着玲珑的下巴,认真的看着外面妙趣横生的杂耍戏乐。 * 回山之时天光已经黯淡了,疲兽归穴,倦鸟归巢。 秦涧横抱着少女在石阶山道上慢慢的行着,自从怀中的人懂了男女之别之后,他鲜少再这样抱着她。 而今天有这样的机会,是因为酒馆的果酒和他们自酿的果酒不同,酒味更加浓重几分。少女多饮了几杯,此刻就有些不胜酒力,双眸朦胧迷离,莹白的脸颊也浮出淡淡的红晕。 两边山林暗影重重,一路上秦涧不发一言,他走的缓慢,有些神魂不属的在想着什么,怀中的少女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异常,仰首带着醉意软声问道:“师父怎么了?” 秦涧正好垂首看她,少女这一抬首,两人之间呼吸交缠相闻。 眼前就是樱花一样的嘴唇。秦涧搂着少女的手紧了紧,面色如常的抬头目视前方,温声答道:“师父无事。” 少女被酒意影响的有些昏昏欲睡了,她点点头,就又十分安静靠在了秦涧的怀中。秦涧重新垂首看着少女的醉颜,目光深沉,轻声又问:“阿微,师父在你心里是什么样的?” 少女迷迷糊糊的思考,迷迷糊糊的答:“师父在我心里,和爹爹一样。” 秦涧闻言,停住脚步,昏暗的天光照的他脸色晦暗不明,衣袖突然无风自动,眼中的似有大浪汹涌翻滚。他的情绪有些不稳,露出他混乱的心声。 错了。 我让你亲近我,依赖我。不是为了让你把我当成父辈。 蜿蜒曲折的山道似乎格外的长,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去了,山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虫鸣之声。 怀中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等终于到了阁楼外面的时候,温软的双唇克制的在已经沉睡的人唇上落下清浅一吻。 但也只是这样了。 * 日复一日,秦涧和少女之间的相处和往常一样,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他们依然湖边垂钓,山中捕猎,林中练剑,花下习文。 但是还是有什么变了。 少女正含苞待放,快要迎来她的花季。 而秦涧已从俊朗锐气的青年转变成沉稳的男人,他已经年逾三十了。这是一个从风华正茂开始转向沧桑的年纪。 * 山樱落尽,晚春的某日。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秦涧下山有事,只道自己傍晚即归,就留了慎微一个人在院中练剑。 少女的剑法这几年愈加精妙飘逸,只是到底年纪还小,气势比之成人还稍有不足。 花已凋零生满绿叶的樱树之下,她身姿轻灵从容,如水中的玉龙,长剑发出道道无形的剑光穿风过林。偶有绿叶从树上坠落,被剑意扫中化为齑粉。 突然远处山林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引的她停下动作,她目光疑惑的环望四周,探查响动的来源。但是山林却突然安静下来,成荫的绿树间只偶尔传出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她收回目光,又提剑开始练习。随着她提剑的动作,白刃在温煦的阳光下反射出白光。 山林中悉悉索索的异响又起,只是方位在快速移动。 她猛然回头,目光定在了远处犹在摇摆的灌木丛中,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她提着剑屏气凝神的靠近灌木丛,刚刚站定,里面突然黑影一闪,什么东西快如闪电的紧紧卷在小姑娘纤细的腰上,将她带进了丛林。 不过少顷,阁楼前就一片平静,除了少了一个人,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在星期一早上9点 对了,我设置了防盗,不是替换章节那种,我比较忙没时间弄那个。 只要购买60%以上都不会受到影响。 这毕竟是单元故事,我也没有设置全文。 如果不小心给大家带来麻烦可以给我讲。 爱你们~ 31、师徒 ... 两边飞速后退的荆棘杂草, 灌木矮树, 在少女的脸上割了道道伤口。 卷在慎微腰上的是一截粗壮的蛇尾。 她往前看去, 似被眼前的场景惊到,睁大了双眼。 一条粗壮身长几丈有余的长蛇在山林里快速的穿梭游弋,身上密密麻麻的蛇鳞和诡异的花纹晃晕人眼。 慎微手中的长剑一直紧握。此时见了如此场景,飞速的观察附近的环境, 长剑一挥砍在长蛇的尾上。 大蛇毫无所伤,却到底吃痛,愤怒的一摔蛇尾, 将少女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硕大的蛇头也回转过来朝着少女吐着鲜红的蛇信。 慎微却抓住这个机会飞身而起,快速的旋着一株大树翩然而上, 衣袍被疾风带的猎猎作响。大蛇见此蛇头带着身子紧紧狂追,蛇嘴大张,露出锋利的蛇牙。 但是最后缠在了树上。 而少女已经飞身远去了。 长蛇蛇头几番摇摆, 寻不到猎物所在, 慢慢从树上退下,又悄无声息的滑入丛林。 远处的树上, 慎微单脚勾在树枝之上,临空悬浮, 看着远遁的长影皱眉沉思,然后提气跟了上去。 * 时至傍晚,天边层层叠叠的云霞似被烈焰烧灼。 秦涧归山途中,正遇见几个门内弟子面带急色的往山下飞纵。见到他也是匆忙行礼就要继续赶路。 秦涧皱了皱眉, 拦住一人询问:“何事如此慌张?” 留下的弟子恭声道:“南疆的一位药师前来拜访七长老,他所带的药蛇不知何时逃窜无踪,我等奉命下山搜寻。” “一条蛇,何至于此?” 弟子有些变色:“师叔不知,那蛇不知被那药师如何养的,身长几丈有余,蛇鳞坚硬异常,凶悍难训,发起狂来动作迅猛毫无章法,普通人肯定难以制住。” 秦涧闻言眉峰蹙的更紧,挥了挥手让他们继续,自己飞身往回快速赶去。 回到阁楼,四处却没有少女的身影。 秦涧心中发沉,四处搜寻,终于在附近在林中发现了痕迹,似乎就是弟子口中的大蛇所留。 这大蛇不知如何行的,痕迹时断时续。他饶了很久才又在陡崖边寻到踪迹,以及点点血迹。 这血迹刺痛双眼,心中隐忧更甚。他纵身一跃就直坠崖底,还来不及调理气息就被崖底的情景乱了神智。 崖底原本乱石嶙峋,杂草丛生,一片荒芜。此刻却见一条幼童合抱般粗壮的长蛇一动不动横在其中,不远处滚落着被斩断的硕大蛇头,蛇嘴大张,尖利后勾的牙齿闪着寒光,蛇眼还狰狞的大睁着。蛇尸身上满是剑痕,流出的血液染红了白石。 但是如此乱景,却没有少女的身影。 他呼吸一乱,颤声呼喊道:“阿微?” 四周静悄悄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阿微你在哪儿?” 秦涧得不到回应,正要四处翻找,身后就传来一个疑惑的声音:“师父?” 他猛然回身,就看见了少女的情形。 夕阳天光血一般惨淡,崖壁也被映照的发红,这荒芜的地方更显荒凉凄清。 白色衣衫凌乱染血的少女正一只手扶着崖壁站立。她另一只手中握着的长剑低垂在地,剑上也是斑斑血迹。 她的眼中还残留着惊惧,莹白的脸上有几道细细的血痕,显的有些狼狈。 秦涧掠到她的身边,蹲下双手将她搂在怀中,焦急的问:“可有哪里受伤了?” 少女摇摇头:“没有受伤。” 秦涧的目光依然在她身上仔细逡巡,发现果真只有脸上几道浅浅的伤口才松了口气,他捋顺少女凌乱的长发,软声道:“告诉师傅,发生了何事?” 秦涧的脸色一下子暗沉,他寒声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一遍。” 秦涧压抑着突然冒起来的熊熊怒火,声音发颤:“你说你本来已经脱身,又跟了上去?” 少女察觉了面前男人压抑的情绪,疑惑的叫道:“师父?” 然后就迎来男人风暴一般的责问。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你才十二岁!万一斗不过这大蛇怎么办?!” “要是它身含剧毒怎么办?!” “你不知道先寻师祖同门吗?为何行事如此冲动莽撞?如此逞强?我是这样教你的吗?” 一问接着一问,语气严肃急促。 慎微长在秦涧身边七年,秦涧对她从来和风细雨,从未见过他如此疾言厉色大声斥责。 少女眨了眨泛起雾气的双眸,不再言说,低下头去。 浴房之外,情绪稍平的秦涧声音低沉的说道:“去打理一下,一会儿到书房来,告诉我自己做错了什么。” 少女不发一言安静的垂首进了浴房,身影有些落寞。 秦涧在书房等了很久,也不见少女过来,他坐立难安,起身出去查看,才发现少女已经不在楼中。 山上除了秦涧这里,慎微还能去哪儿?秦涧在暮色中急急来到白氏夫妻的小院,他翻身入内,到了少女的房外,果然门上的锁被打开。 男人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才哑声道:“阿微,跟师父回去好不好?” 门内没有一点响动。 “是师父错了,不该凶你。” 还是没有回答。 秦涧直接推门而入,窗前少女有些寂寥的背影就闯进他的眼中。 他缓缓走到少女身后,蹲下身将对着窗外的少女转过来。才看见她眼眶微微发红,眼中雾气氤氲。 秦涧双手一颤,将少女搂在胸前:“都是师父的错,你受了惊吓我还对你那么凶,都是师父不好。” 少女没有挣脱,埋在秦涧的怀中有些赌气的答道:“是我不好,让师父担心了。” 秦涧轻叹一声:“阿微,师父很担心你,你伤到一丝一毫我都会挂心心疼。师父不是说你做错了,你有武者的仁心这很好,但是山下十里都无人烟,你先通知门中再去拦它也来得及。” 少女闷闷答道:“嗯,我不该逞强。” 秦涧的语气已经完全放柔:“当时怕不怕?” “怕,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蛇。” “知道怕就好,以后不可这样了,遇事先周全自身。” “嗯。” “给师父仔细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少顷,房中就传来了少女低低絮语和秦涧安抚的声音。 这一番折腾天色早已完全暗了,秦涧带着慎微去主殿禀明了情况,正要往回走,突然前方闪出一人拦在路中,来人一身黑袍,面容埋在斗篷的阴影中,一身阴寒气息。就是那南疆药师了。 南疆药师声音苍老,桀桀怪笑:“就是这个小姑娘斩了我的蛇?” 秦涧长袖一展,将少女护在身后,沉声答道:“是又如何?药师带着凶物进我殷国境内,难道不怕伤着无辜百姓?” “本座一路行来,都是远离人迹之地,可从没伤过一人。” “今日却袭击我徒。” “孽畜发狂逃走,是我不察,但是小姑娘也将我的爱物斩于剑下。小姑娘安然无恙,我那孽畜却身首异处,就这么算了吗?” “药师想如何?” “我也不为难你,听闻含元宫剑法精妙绝伦,老朽也习得一套剑法,想跟你讨教一二,如何?” 药师明白自己理亏,但是到底郁气难消,瞒了好友私下来此。 秦涧目光沉沉:“我徒在此,多有不便,改日再寻药师讨教。” 少女在背后抓着秦涧的衣袖,小声的想要阻止:“师父。” 秦涧安抚道:“这是大人的事。” * 更深夜漏,山中突然淅沥沥的下起了夜雨。 秦涧的房中窗户洞开,沉默的男人斜坐在窗边的矮榻上,对着夜雨饮酒。 他的衣袍空荡荡的披在身上,露出一大片健壮的胸膛,胸膛上横着几道伤口,他也懒于理会。发冠已经卸去,三千鸦发瀑布一般全都散在脑后,他寒凉的双眸凝望着夜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少女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师父。” 原本无意识转着玉杯的修长大掌一顿,男人裹紧衣袍,半转身子,对着门外哑声道:“进来吧。”说话之间扯动内伤,他闷闷的咳了几声。 秦涧房中的灯火黯淡,被夜风吹的摇曳晃动,推门而入的少女就从黑暗走进屋内昏黄摇曳的光中。 秦涧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内心的隐痛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这隐痛自从小镇归来就时时伴着他,少女蛇口脱险之后更加强烈。 他哑声问道:“阿微怎么了?寻师父何事?” 少女声音低低的答:“我来给师父上药。” 秦涧无奈一笑,温声道:“你知道了啊。” 怕少女担心,原本是趁着她入睡才去赴药师之约。 秦涧同辈之中佼佼,但是药师也是当世罕见的高手。药师是为发泄爱物被斩的郁气,秦涧则是满腔珍宝差点遇险的怒火。此番都是为了出气,下手招招狠辣,一场下来,两人身上都带了伤。 当然这场风波也算互不追究了。 少女放下手中准备的药盘,拿走男人手中的玉杯,轻声说道:“师父受伤,怎么能喝酒呢?” 秦涧微微一笑,顺从的道:“好,师父不喝了。” 宽大的衣袍退去,露出了他身上几道剑伤,少女小心翼翼的清洗上药包裹。 她从进屋就一直低垂着头。 秦涧低头看着为他上药的少女,她的睫毛如蝶翼一般忽闪,遮住了她的双眼。 温热的水滴滴在秦涧的腿上。 灯火摇曳下秦涧的面容突然有些妖异,双手微颤的捧起少女的脸,轻声问道:“为什么哭?” 慎微从来不哭,即使当年父母离开,她也能将泪水忍住。 少女的声音很轻:“是我顾虑不周带累了师父。” “傻姑娘,你还小,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秦涧轻轻的擦去少女脸上的泪水,沉沉的目光从柔嫩的嘴唇一晃而过。 他的双手颤抖的想要拉近,但是却害怕吓跑眼前的少女,又强忍克制了下来,转而抚摸少女的长发,眼中暗光流转。 上好药之后少女离开了房间。灯油燃尽灯火熄灭,室内黑暗,风雨从窗口涌入。 秦涧坐在黑暗中捂着眼,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转圈圈,这一章怎么都写不好QAQ 下一章更新在周四。 32、师徒 ... 世事无恒常, 光阴如箭从不回转。 流转的岁月中, 少女退去了最后的娇意, 大蛇之事如引子一般,彻底勾出了她藏在深处的另一种性格,她愈加沉稳内敛,明亮的双眸渐渐变的深邃淡漠, 如一泓深秋的湖水。 少女是美丽的,她的美是空谷的幽兰,是深海的明珠。 随着明珠绽芒, 幽兰传香, 阁楼周围开始多了知慕少艾青春少年们的足迹。美丽的少女总是不乏追逐者,含元宫虽人员稀疏, 却也并非无人。 但是让人奇怪的是,这些少年们却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一一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稀世珍宝, 总有恶兽环护。慎微是秦涧的珍宝, 秦涧是环护的恶兽。 慎微知道暗处的种种动静吗? 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她的目光总是漫不经心的从少年们的身上滑过, 这样的目光曾经让多少人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让多少人永坠深渊。 * 少女年满十四了, 她的生辰是在隆冬岁寒之时。 那一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从阴沉晦暗的天空落下,天地之间除了落雪的簌簌之声,一片沉寂, 山野中苍苍茫茫漫天皆白,分不清天和地的交界。 两道黑影在雪地上如鹰一般起起落落飞掠而过,追逐着雪地上四处狂奔的小巧白影。 黑影是秦涧和慎微。 雪地上四处逃窜的白影是几只雪兔。 今日难得万里雪飘之景,两人顶着大雪于山野逐猎。 男人和少女都是一身腰身紧束袖口收紧的玄黑猎装,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英姿飒然。 两人手中挽弓,羽箭斜背,目光专注的看着奔逃的白影,脚头微微上勾的靴子在雪地上轻点,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他们乌黑的长发也束在头顶,随着疾驰的身形,长长的扬在身后,两人的身影在漫天飞雪中若影若现。 男人和少女已经刻意放慢了脚步,但是雪兔依然难敌他们的速度。 一支羽箭破风穿雪,定在最后的雪兔身前,小巧的白影奔逃的姿势嘎然而止,翻身倒地。 矫健的黑影掠过前去,纤细的素手将雪兔捧了起来,少女看着手中的情形,嘴角微勾,对着已经停下动作站在原地的男人道:“师父你看。” 原来是长箭并未射到雪兔,雪兔却自己受惊昏厥。 雪地一阵吱呀作响,男人走了几步来到少女身边,看着她手心的雪兔轻轻一笑:“真是胆小。今日就这样吧,我们归去,师父做炙肉给你吃。” 来时如疾风的两人,去时却又缓缓而行,雪地上留下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少顷又被大雪覆盖。 * 因为今日是少女的生辰,秦涧准备了丰盛的佳肴美食,其中烤的金黄的兔肉已被片成薄片整齐的摆在玉盘之上。 食案设在在阁楼东侧的暖房之内的矮榻之上,房内四处角落都安放着暖炉,暖气熏熏如春。 两人已经换下猎装,少女一袭白衣,男人则是宽大的玄袍,他们相对而坐在食案两侧。 这间暖房三面都装了琉璃窗,既隔绝了寒气又能很清晰的看见屋外飘扬的大雪,和雪中傲立的怒放红梅。 菜肴已经呈齐,秦涧最后将一尊酒壶和两只玉杯放在两人中间,迎着少女微微疑惑的目光柔声说道:“这是去年我们酿下的梅子酒,今日掘出,以贺阿微增岁之喜。” 少女垂首回应:“徒儿今日,全赖师父养育之恩。” 随后两人一边进食,一边低低絮语。 食物渐少,美酒也不知不觉换至了第三壶。 良久之后,对面的少女已经微醺,平时端直挺立的身姿此刻有些无力,单手撑在食案上,白色的袖袍堆积在臂弯,露出一截白玉染霜的皓腕。 秦涧幽深的目光从她的手腕滑过,注视着少女两抹绯红的脸颊和迷离微合的双眸,他突然温温一笑,轻声说道:“阿微长大了啊。” 少女微微点头,低声应道:“嗯,徒儿十四了。” 秦涧的声音更加低柔,似乎害怕惊醒了什么:“阿微觉得师父老吗?” 少女的眼神空茫一瞬,直直的注视着对面成熟的男人,似在沉醉中沉思,过了很久才答道:“不老,师父怎么会老?” 对面斜坐的男人,面容没有其余人进入中年时的疲态,依然丰神俊朗英姿不凡,浓密的剑眉下是深邃神秘的寒潭。 秦涧的确不老,他年纪越长,风华越盛,就像一株葱郁的大树,过往的经历和内心浓烈的感情催生了满树的绿叶,这些绿叶突然迎风招摇,向着心中之人展示着自己的魅力。 修长的大掌执着酒壶往玉杯中倾倒清澈的酒酿,男人继续问:“阿微不奇怪师父为什么还不成亲吗?” 少女皱眉回答:“不奇怪,人一定要成亲吗?师祖就没有成亲。” “阿微说的对,”男人低低的笑,将玉杯递给少女,“最后一杯,饮了阿微就去睡了。” 少女迷离的眼转向窗外,室内灯火通明还不察觉,原来室外的天早已暗沉了下去,她接过小巧的玉杯,慢慢的饮着。 屋外不知何时开始狂风呼啸,大雪被呜呜的风声搅乱,四处飞扬飘零。垂在门上的厚重门帘,偶尔也会被狂风带起一丝缝隙,随即吹进来来片片白雪,但是转瞬就融化在温暖的室内了。 饮了最后一杯酒的少女已经醉倒在桌前。双眼紧闭,安然沉睡,莹白的脸压在凝霜的皓腕上。 秦涧其实也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他撑着头静静的注视着对面的少女,眼底流动着沉沉暗影。 他轻声唤道:“阿微。” 睡熟的少女毫无所觉。 男人突然猛的灌了一口酒,将手中的玉杯往后一抛,就鹤立而起,缓步到了少女的面前。 少女已经人事不醒,秦涧坐在她的身后将她小心翼翼的环到自己的怀中。 因为屋内温暖,两人衣衫都穿的单薄。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怀中少女柔软的腰肢。 秦涧让少女靠在他的臂弯,他一只手掬过她身前一捧漆黑柔顺的长发,闭着眼顺着长发轻吻到了她的耳边。 明明屋内温暖如春,少女精致的耳垂却和发丝一样冰冰凉凉,如浸冰雪。他温热的唇轻轻啄吻小巧的耳垂,最后又不知餍足的含住轻咬厮磨,睁眼直到看见莹白转为绯色,才满意的游离开去。 他的鼻尖轻蹭少女柔嫩的脸颊,口中喃喃低唤:“阿微,阿微。” 少女的睡颜安然。 秦涧捧着少女的脸,痴痴的看了少刻,突然对着殷红柔嫩的唇吻了下去。 我真卑鄙,但是我等不下去了。 等不下去你明白男女之情,等不下去你接受我的感情,等不下去你对我动心。 这一吻狂乱而激烈,似乎想要将少女甜美的气息掠夺殆尽,以填满自己内心巨大的黑洞。 这一吻是等待了九年之久的。 直到气息不稳,男人才念念不舍的喘息着退开。这一场蓄谋已久的灌醉,少女还是未醒。暗影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少女白皙的面容,手指摩挲着少女殷红的唇瓣,细碎的吻又春雨一样,落在少女饱满的额头,合上的眼,秀气的鼻梁,最后来到优雅的侧颈,辗转轻吻。 隐忍已久的渴望稍得缓解。 灼热的气息又顺着侧颈游离到少女小巧的下巴,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啄吻。 微微。 我的阿微。 窗外的呼啸的更加猛烈,狂风大雪绕着阁楼旋转,红梅不堪摧折,点点鲜红的花瓣被风雪卷落。屋内却悄然无声,只有暖炉中的缕缕白烟轻轻的摇曳升起。 矮塌之上,男人抱着少女,斜靠着旁边的软枕安静沉睡,两人的白衣和玄袍交叠在一起。 * 第二日,少女从床上宿醉醒来。 她一手捂着头,一手拥着锦被从床上慢慢坐起,三千鸦发如缎披拂在身后。 少女微蹙着眉沉思,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 冬日过去。 慎微对秦涧的态度逐渐有些恭敬疏离,变得更加沉迷剑术,因此于武事上的进益也一日千里。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而秦涧,对此都是一笑置之。 * 来年春日,又一次门内考核,慎微赢得比试从台上翩然而下的时候,目光被场边突然出现的两人吸引过去。 两人是一对夫妻,温文尔雅的男人环着柔美动人的女人,九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他们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美丽的女人双眼含泪的望着迟疑的看向他们的少女。当日离开之时,站在雾气中娇娇软软不到腰间的女童,已经长成了如此明丽静雅的模样。 她的声音低柔宛转,颤声的呼唤:“阿微。” 少女脚步有些缓慢的走到他们面前,沉默了半响,才声音低低涩涩轻声道:“爹,娘。” 女人再也忍不住眼泪,离开丈夫的怀抱,将迟疑的走到他们面前的少女一把抱在怀中:“是我们,我们回来了。” 温雅的白师兄目光宠溺微笑着看着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 秦涧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这边,他原本等着少女回到他的身边,哪知她突然转了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秦涧:阿微长大了,可以开吃了。 作者:变态,流氓,卑鄙小人,等着吧! (沧桑脸)食言而肥,写完了就忍不住先发了,大家忘了我上一章说过的作话吧。 另外,祝二三故小天使生日快乐呀~ 33、师徒 ... 白氏夫妻九年未归, 秦涧在阁楼备了接风宴, 为两人洗尘。 如明珠幽兰一般的少女, 能看出是被人精心教养,白师兄和妻子对这位师弟充满了感激之情,但是谢语赠礼却都被秦涧一一婉拒。 小宴就设在院中花枝繁茂的山樱树下,白师兄和秦涧两个男人在那边一边饮酒一边叙话, 美人娘则拉着慎微坐在另一边低低私语。两个男人的目光不时的会转向她们这边,白师兄自然是心中宽慰家人的团聚,而秦涧的目光则暗流涌动幽深莫名。 时至深夜, 兴致方尽。 白氏夫妻既然已归, 少女自然跟着爹娘先归家去。 秦涧微醺的站在烂漫的山樱树下,看着一家三口离开走远。少女安静沉默的跟在夫妻身边, 至始至终没有回望树下站立的男人一眼,她的身形很快被暗沉的夜色吞没。 秦涧似乎醉了,身形不稳的扶住树干。 树上的花枝无风自动, 簌簌的抖露细碎的花瓣。 * 白师兄和美人娘似乎想要将空缺九年的爱全都补回来, 却一时对着已经长大的女儿不知所措。白师兄比起妻子到底有些口拙纳言,他退出少女的房中, 只留下了美人娘和少女两人。 两人坐在床上,美人娘握着少女柔软素白的手, 声音低柔的温声道:“阿微怪不怪爹娘,这么多年都没在身边照顾你。” 慎微一改近日的沉默,有些羞涩的微笑:“不怪,爹娘是有正事要做。” 女儿懂事, 美人娘心中却也并未开怀,她凝视着女儿安静的样子,将她搂进怀中,声音有些哽咽:“阿微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当时你还小小一团,你爹抱着你,你还抓着娘的衣服不放。” 慎微柔顺的趴在女人的怀中,沉默了一会儿,小声的答:“记得,还记得爹娘离开前说,回来后会带着阿微出去玩。” 闻听此言,美人娘的眼中又忍不住泛起水色,忆起当时晨曦未明雾气弥漫中,小人儿倔强忍着眼泪不哭的样子。当时女儿还那么小,他们离开只是为了安抚她所说的话却还牢牢记得。 第二日美人娘就和白师兄商议带着女儿外出游玩,即使他们才刚刚归山。而一听说是带女儿游玩,白师兄自然无有不可,两人又细细的商议了来去行程。 几日之后两夫妻就已经大致定下了行程,走水路往海边而行,再陆路折返回山。这一番行程所经之地,也算是将一半殷国风光尽览。 他们到阁楼处和秦涧商议,也想邀秦涧同行,秦涧暗沉的目光流水一般从低着头的少女身上流过,微笑着摇头拒绝了。 准备了几日,一家三口离山远走,第二日秦涧也悄然下山,所行方向却与他们一致。 * 夜凉如水,闪烁的星子缀满澄澈的夜空。 星空之下河水平缓的静静流淌,两岸的丘陵矮树隐隐绰绰。山野之处,偶尔还会有未睡的人家露出一两点明灭的星芒。 万家灯火,众生芸芸,似乎人人都拥有其中一盏。 乌木游船缓缓的行使在平缓的河水上,船内的灯火摇摇晃晃的洒在河面,映的周遭的水光粼粼闪动,像是游弋跟随的鱼群。 慎微靠在窗边,欣赏着沿岸缓缓后退的朦胧夜景。素手撑着小巧的下巴,河风带着水汽吹拂在少女秀雅的脸上,鬓边的发丝微微颤动。 她的目光突然有些疑惑的转向远处岸边树林的阴影之中。 阴影中,一人一骑,保持着和船一样的速度缓慢的行着。马蹄上裹了软布,一路行来竟然悄然无声。 少女对面的房中,美人娘神情严肃的对丈夫说道:“夫君,我怎么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们?” 白师兄安抚妻子:“没事的,你去看看女儿吧,我过去查探一番。” 但是那边阴影中的一人一骑却已经停在了原地,马尾在黑暗中轻轻的甩动了几下,马上的人身影朝着船的方向,似一尊凝固了的雕塑一般。少顷之后才突然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走,最后湮没在了深沉的夜色中。 等他走后,白师兄如鹤一般的身形才从船中飘出。他的身形从河上掠过,又在丛林中来回巡查。 美人娘来到少女的房间,看见坐在窗边的女儿,柔声的问道:“阿微怎么还不睡啊?” 慎微回首轻声回答:“再看一会儿。” 美人娘看着少女身上单薄的寝衣,蹙起她烟水一样的长眉:“现在还是春季,不要贪凉。” 说罢拉起女儿来到床边,安静的少女柔顺的跟着母亲的脚步。 美人娘抚着少女漆黑的长发,她直到现在都觉得很不真实,这九年,记忆中女儿一直都是活泼娇软的一个小人儿,一眨眼就变成了眼前少女模样。 少女微微一笑,似乎有些羞涩之意,她点点头:“嗯。” 水橹声在寂静的暗夜中哗啦哗啦的响起,乌木船轻轻的在水面上摇摇晃晃。 岸边水草之上,水鸟安稳的沉睡在母亲温暖的羽翼之下。 * 游船带着一家三口,顺着水路而行,在仲春时节到了漓水入海的青州。 也正好赶上了青州的折花会。折花会并非花会,而是江湖中五年一会的武林盛事。各门派之间往来联络,青年子弟之间切磋武艺,以及为朝廷甄选堪用之人。 也正因此,一时之间青州城内全是名门大派,游侠散勇,来来往往的各色武人,以及维持秩序的朝廷兵将。 既逢盛会,白氏夫妻自然带着女儿流连其中,所看也多是青年子弟的比武大会。 已经是最后一场了,对决的两人都是人中龙凤之辈,来往之间剑拔弩张,铮铮的武器交鸣之声,道道流窜的刀光剑影,两人的黑发飞舞衣衫翻动,动作快时,只见残影,动作慢时,回风舞雪。 观战的诸人都屏气凝神,只待一个结果。 最后得胜的是一位将及弱冠眉眼锋利的青年,头角峥嵘,面上全是桀骜不逊,他如一柄出鞘的剑站立在原地,等着场边北面高楼上的人垂询。 高楼上原本都垂着轻曼的薄纱,楼上之人能清楚的看清楼下的动静,楼下之人却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人影。武林盟的人就坐在其中。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顾家子,可有所愿?” 原来是历届胜者可向武林盟提出一个无伤大雅的要求。 青年扬眉一笑:“晚辈乞与剑神前辈一战。” 青年的话音一落,全场突然凝固一般雅雀无声。只剩风中轻晃的树叶和摇曳的纱幔。 少顷之后,只听一个中年人淡漠无波的声音答道:“可。” 轻纱晃动,一道缥缈的人影流云舒卷一般纵出楼间,青年抽出长剑迎身而上。 但是只一瞬间,中年人长剑如虹,万千剑影璀璨生辉气势磅礴,密密的将青年罩在其中,剑影无边无际波浪一样往四周荡开。明明是晴天朗日,中年人剑招之中的威势却搅动风云,天色似乎一瞬间暗沉下来,飞沙走石,似有无形的风暴将两人卷在其中。 在这样的压迫之下,青年一开始的志气满满,剑招慢慢变得神牵鬼制,步法也越来越凝滞,简单的招数都施展不出。在绝对的碾压之下,他额头已经冒出大汗。 而明明使出这样凌厉的剑招,中年人的神情却平淡无波,眼中的目光也默然无情。他的密密的剑意一时如长河之水,一时又如大漠孤烟,一时又如海上潮生,波澜壮阔汹涌彭拜。 这样的气势之下,不仅对战的青年,即使是围观的众人,也觉得自己渺小如蝼蚁。这一场对战时间很长,并非中年人不能胜过青年,这恐怕是他有意而为,意在指点这位桀骜的青年。 而附近楼中,窗边观战的少女漆黑的双眸中突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她神情专注的认真看着场内的动静,目光一直追逐着中年人的剑招。 这样的剑法和含元宫是不同的,含元宫所传剑法一向精妙清绝。 而少女对面的酒楼上,垂帘之后玄色的身影突然激烈的站立起来,行动之间带倒了桌上的玉壶,浓烈的酒气在房中扩散。 这样的目光他太熟悉了,秦涧的心在寒冷刺骨的寒潭中不断的下沉。 这是她找到了自己想要追寻的东西时所露出的目光。她一旦沉入其中,就会变得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对他狂热的爱视若无睹,对他的追逐视而不见。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 寒潭中的心被冷气侵蚀,冻结成冰,又一瞬间瓦解碎裂。 心中剧痛,似乎又回到了很久以前无望的追逐。 多绝望啊,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如天边之月一般遥不可及,你的一言一行再也不能入对方的心对方的眼。 秦涧不能再注视少女这样的目光,他颤抖的放下手中破碎的酒杯,瓷片锋利割伤了手掌,滴滴鲜血落地,他自己却毫无所觉。秦涧离开窗边,一步又一步,最后转身下楼,融进了缕缕行行的人群。 攘攘人群从他身边来往穿梭而过,明明是喧闹繁华之境,他的内心却如茫茫千里寸草不生的荒原。 又是这样。 时光流转,从头再来也还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微微为什么突然说起回来之后带她出去玩呢? 下一章在明天深夜,我还是删掉flag,直接预告吧(丧气 34、师徒 ... 折花会一结束, 白氏夫妻带着慎微又转道北行。 秦涧继续远远的跟了半年, 其间为怕夫妻两人察觉, 不得不小心翼翼掩藏行迹,甚至经常变道而行,过几天再追上去。而这样的默默跟随,只是为了多看少女几眼。 相伴九年, 掌中珠心中月一样的珍爱,他忍受不了这样的分离。 秦涧知道慎微在躲他,在疏远他。 没关系, 他清楚两人关系的转变这是必经之途。只要她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意并非师徒之情, 而是男女之情,只要她正视他的感情, 怎样都可以。 他可以慢慢等,继续宠她,爱她, 把他所有的珍宝都奉到她的面前。 但是他想不到命运会这样烈烈轰轰的峰回路转急转而下。在这陌生的时空, 即使这个人没有了过往的记忆,也会重新找到自己想要追寻的道。 他早该想到的, 少女从来都对武事上心。不同于他,只将剑术当为一技。 他也早该想到的, 命运从来不曾厚待于他。跟以前一样,以为就要得到的人,以为就要得到的心,突然之间镜中花水中月一样消散。 他断断续续的跟了半年, 就渐渐不再敢跟随了。少女似被剑神的剑意所启,空闲之时无时无刻不在揣摩,麓山之巅,长河之畔,黄沙大漠,每一个所到之地,都能看见她浑然忘我的身影。 他知道,他精心养成的停在他肩上的鸾鸟,就要飞走了。 他忍着心中颤栗的痛苦,偏离了他们行程的轨迹,开始四处盲目的游走。 我对你的爱错了吗?想要你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错了吗?我比起你所要追寻的东西,是这样微不足道吗?明明我们相伴多年,我们的命运交缠在一起。 他时时分不清过往和当下,沉浸在黑暗的痛苦之中。 他胡乱的想着,那我成全你吧,你想要怎样都好,只要你开心。毕竟我所追逐的,正是你。 然而名谱残卷岂是轻易可得?他闯过少林一百零八铜人阵,才得以抄录一卷,他荒野之中固执苦等辗转相求,才得到零星指点,他在剑神剑下扛过百招,身受重伤半月不能行,才得到半篇残卷。 直到大半年过去了,他熬不住心中的思念,才带着累累伤痕踏上归程。 * 白家三人在春日离山,又在春日归山。归来不见秦涧,也无联络之法,夫妻俩只好将带回的重礼暂时搁置。 而慎微竟然还是和未离开前一样,日日在旧地习武练剑。 * 夏夜,夜色空明,月华如练,偶有几丝浮云掩月,在地上投下浅浅的暗影。瀑布乱珠碎玉一般潺潺的流入一潭碧水,潭面在清辉的月光之下泛着粼粼的水光。 水石明净的碧潭岸边,清凉的夜风下,衣衫飘动的少女认真的演练剑招,她一招一式都极为缓慢,姿态轻灵优美如山魅,双眸淡漠无情,竟然和折花会上的剑神毫无二致。 远处树下的黑影不知道立在原地看了多久,一年多才麻木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密密麻麻隐隐暗痛。他捂住胸口喘息,平复下心中的酸涩之意,才缓缓从林中渡步出去。 少女察觉到来人,停下动作,看见是秦涧时眼中有微讶一闪而过。 踏月而来的男人,一年前还俊朗的面容有些苍白憔悴,身形也消瘦许多,衣衫在夜风的吹佛下显得有些空荡。他的目光再也不复以前的明锐,像是蒙着江南的烟雨,隐隐暗藏着哀愁。 在这样的目光下,少女低下头恭声道:“师父,你回来了。” 秦涧温柔的看着她,这并不是看徒弟的眼神,少女回避的姿态让他压下的隐痛又翻上来,心似乎一片一片被血淋淋的凌迟,他温温一笑,柔声说道:“让师父看看你这一年的长进如何。” 少女站在原地没有动。秦涧笑着摇了摇头,缓缓抽出自己的长剑,淡声道:“来吧。” 话音一落,反射着月光的白刃就席卷着微凉的风刺向潭边的少女。 随着剑势袭来,身姿柔韧的少女急速向后弯腰,如拉成满月的弓,充满了勃勃的力量,躲开了秦涧的长剑。 她的双眼中迸发出战意,长剑横到身前一挡,万千剑光层层铺展。秦涧被这突如其来的战意逼的急飞后退,脚尖点在潭面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纹。 这一战从粼粼的潭面到铺满白石的岸边,从地上到空中,两个人在月华之下的树巅之上来往追逐,他们云袍广袖,衣带当风,三千长发飞舞,动作之间飘忽若神。 融融的月光之下,看着好似一场静默的九天剑舞。 但是激战正酣,秦涧牵动旧伤,突然如同折翼黑鸟,颓然无力的直直往潭中坠落,少女诧异收剑,急追而下,白衣黑发化作缥缈的残影,在将及触到水面的时候单手匆匆环住消瘦的男人。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坠落的力道之下两人都直直坠入寒潭深水之中。潭水冰凉彻骨,很快将两人淹没。 明明是暗夜黑潭,男人的眼中的蒙蒙烟雨却似乎依然能够看清。他突然无声一笑,双手紧紧抱住少女纤细柔软的腰,就在深水之中吻了上去。 这吻霸道而激烈,似乎要将少女唇中甜美的气息全部掠夺。少女似乎反应过来,松开环着男人的手,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但是还没有等她开始反抗,秦涧就将怀中的人点了穴道。亲吻变的缠绵温柔起来,两人的发丝在水中缠缠绕绕的漂浮,恍若晃动的水草。 直到两人的呼吸都要消耗殆尽,男人才抱着少女破水而出,他抱着怀中的人坐在时常垂钓的大石之上,又覆上唇去呼吸相闻激烈交缠,他的心脏激烈的跳动,似乎不能承受这短暂的甜蜜。 两人的衣衫都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男人将娇弱的少女紧紧的环在他消瘦却依然宽阔的胸膛,一只手贴在她的脑后,一只手在少女的背部摩挲。 人影倒映在潭面,随着水光粼粼闪动。 一吻结束,他轻轻啄着少女的唇角,呼吸粗重灼热,嘴里喃喃道:“阿微,你早就知道师父的心意了吧。” 少女睫毛微颤,淡漠的眼眸带着深切的疑惑。他内心刺痛,颤抖的伸手捂住了这双眼,不想要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他一下又一下的啄吻少女的唇瓣:“你躲我,你离开我,你想做什么都好。师父都成全你。” “但是你不能心里没有我。”亲吻冰凉的耳垂。 “以前不是很好吗?我们十年相伴,亲密无间。”亲吻柔嫩的双颊。 “是被我的心意吓到了吗?”亲吻秀气的鼻尖。 “厌恶我了吗?”重新吻上殷红的樱唇。 不知何时起风了,吹动一大片浮云飘过遮住月华,世界为之一暗。 突然一阵铺天盖地的剑意袭来。正好这时少女的穴道也被她冲开,她狠狠的推了一把秦涧,就将他推出了剑势之外。 原来是白氏夫妻前来寻女儿归家,却不想撞上了这样的事情。 白师兄眼神冰凉的挥剑刺向秦涧,美人娘则神情惊恐的将女儿抱在怀中离开了潭边,穿过丛林往家的方向而去,安置好一直沉默的女儿又才匆匆回转。 这一战和之前的比试不同,白师兄剑中带了浓烈的杀意。秦涧抵抗微弱,身上已经道道剑伤,鲜血滴落在岸边的白石之上。 如练的月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暗夜中只闻长剑的交鸣之声和风过山林的呼啸之声。昏天暗地之间不知道打了多久,一道柔和的剑光将两人分开,一个苍老的声音威严的道:“住手。” 是师祖赶了过来。 阁楼的灯火彻夜不息,四人不知道谈了多久。 他们的谈话就在那间装了琉璃窗的暖房之内,透过明净的窗户,只能看见面容严肃的师祖对秦涧说着什么,另一边美人娘一直埋在白师兄的怀中。 * 月已落了,天快明了,师祖和白氏夫妻已经离去。 秦涧站在院中,目光留恋的看着阁楼和周围花树丛林。他身上的伤还未处理,只简单的换了外袍,周身还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味。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飞速掠过,明媚的女童慢慢长成了风华内敛的少女。 最后眷恋的看了一眼阁楼,消瘦的人影才提着剑,在彻夜不止的大风中穿过树林往山下行去。却在经过一株几人合抱的大树时,蓦然停下脚步。 萧萧的风声中,少女的声音在树后轻轻的响起:“师父。” 秦涧涩声回道:“我已被逐出师门,以后就不是你的师父了。” 静默了一瞬,少女低声回答:“师父就是师父啊。” 秦涧的情绪有些不稳:“我对你的心意你已经知道了,你还不明白吗,我从来不是把你当成我的徒弟。” 树后的少女默然不语,秦涧惨然一笑,放柔声音道:“我在你房中给你留了一些剑谱,你既好此道,多看一些,对你总有助益。” 伴着树叶的哗哗声,传来少女低低的声音:“谢谢师父。” 秦涧一直侧身而立,树身粗壮,将少女的身形全部遮住,他在原地默然站立许久,直到风声越来越大,衣袍猎猎,他才低声道:“我走了。”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中,少女才从树后慢慢走出。 衣袂翻飞中她的身影模模糊糊,长发舞动也看不清神情。她原地沉思片刻,突然一掠而起,飞鸟一般从树巅飞过,最后站在高耸的山石之上,注视着远去的身影。 狂风阵阵,树木被吹的白叶翻起,树冠摇晃着往一边倾倒。 男人被风带的有些踉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山道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我输了,又没黑起来。 35、师徒 ... 白氏夫妻能感觉到女儿的情绪低迷消沉了一段时间。但少女对此事沉默不语缄口不提, 面上也未带异色, 夫妻两人浅浅试探了几次, 就不好再多过细问。 慎微时常会游荡在秦涧阁楼的周围。以往总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伴而行,如今林中潭边只能看到少女独自徘徊。 她于繁花似锦的树下舞剑,花枝被凌厉的剑风摧残,柔嫩的花瓣纷扬而下零落入尘。她于森然悬崖边望月, 寥寥的身影在长夜中仿佛凝固一般,看着白月缓慢升起又西落,最后在昏暗的天光中迎来红日。她于碧水潭边独自垂钓, 泛着涟漪的水光中倒映着一人孤影, 鱼儿上钩又被她放回水中,如此往返。她还于书房中笔走游蛇独自书写, 丛林里琴声隐隐孤音独奏。 这在白氏夫妻的眼中,无异于孤鸟失伴。他们心中还曾暗自隐忧。 但是也没有多久,这样的情景逐渐在白氏夫妻担心的目光下渐渐减少, 长琴鱼具, 纷纷被主人束之高阁。 这件事就这样在众人的沉默和回避中被时光掩去。 然而九年相伴,到底处处都留下了秦涧和少女一起的痕迹。 * 时光如奔流河水一样一路往前从不复返, 三年光阴在花开花落四季轮转中一晃而过。 少女已经长成了林下风致的淡漠女子,她的身姿修长挺拔, 如不蔓不枝迎风而立的翠竹一般。她的剑术也更加高明,白师兄时常和女儿过招,竟然也偶有不敌。 慎微要下山游历了。 含元宫虽然隐避山中,但也并不想门中之人真的不通俗物不明世情, 门中弟子成年之后都会出山游历。她早已过了独自下山体验世情的年纪了,只是白氏夫妻感于和女儿聚少离多,才又多留了一年。 也正在这时,东海之畔出了一件事,皇室需派人暗查,这件事就落在了即将下山游历的慎微身上。 一首童谣不知何时从东海之畔悄悄传出,暗指东海丹霞山庄暗藏重宝,富可敌国,宝藏乃是前朝皇室国破之后,流亡于海上之时所藏。 孩童们街头巷尾天真无邪的传唱,不知不觉之间就让这个消息风靡整个江湖武林,甚至朝堂之上也多有耳闻。 流言漫天纷飞之后,各路人马纷涌往东海而去明察暗访,这其中有各方势力,朝堂江湖,豪强大族,更多的是心怀鬼胎的宵小之辈。人心浮动暗影憧憧之间,搅的庄中之人风声鹤唳身心俱疲。庄主最后不堪其扰,遍邀江湖名宿、私交好友乃至朝堂之人探查山庄所在的海岛,自证清白。 * 东海之畔,阴云密布的昏暗天空落下绵绵不绝的阵雨,雨幕之中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波涛翻滚,层层叠叠的白浪在风雨中汹涌着冲刷岸上细软的沙滩。 从沙滩之上能隐隐约约的看见丹霞山庄所在的海岛。海岛很大,如连绵起伏的山脉浮于海中,山庄只占了东侧小小的一隅,海岛上很多地方甚至庄内之人也没去过。 一位丹霞山庄的摆渡人正头顶草笠,坐在停在码头的轻舟之上,等候来客。 细密的雨声和汹涌的海浪潮生中,隐隐约约的哒哒马蹄由远及近响起。 摆渡人回身看去,只见蒙蒙的大雨之中,一匹矫健的白马载着身披簑衣头戴斗笠的修长人影,破开雨幕往海边行来。 摆渡人跳下轻舟,站在海边的木栈之上垂首相候,直到白马停在身前不远,他才恭声道:“阁下可是武林盟的贵客?还请出示名帖。” 马上的人翻身下马,一双修长莹白的手握着名帖从蓑衣中探了出来,斗笠微微抬起,露出精致优雅的下巴和姣好如樱的红唇,伴着雨打沙滩和海浪的声音,一道冷清悦耳的女声响起:“有劳。” 摆渡人接过名帖翻看,上面只简单的书了’武林盟白慎微’几字,但是角落的符号的确是武林盟所独有。 摆渡人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没有想到武林盟所遣的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女子,而且名帖竟然语焉不详,不过这也不是他该想的事情,他递回名帖,恭声道:“白姑娘,有请。” 码头上另有人将白马牵走安置,摆渡人将女子引上船,一叶轻舟就迎着风雨,在广阔汹涌的海面上往连绵的岛屿驶去。 望山跑马,在雨中行了良久,方才到了连绵的海岛边上。岛边立着一块上书“丹霞”二字的巍峨石碑,证明此地便是丹霞山庄了。石碑后面,是一条直达山庄的青石长阶,石阶两旁种着两排枫树,还不到枫叶红的时节,翠绿的树叶把富丽堂皇的正门衬托的多了几分古雅。 丹霞山庄的主人历代从商,家资颇厚,山庄是其先祖修建于前朝,其布局甚是巧妙,古朴清雅,随处可见花木扶疏池塘水榭,加之建于海中岛上,因地势缘故,亭阁楼台错落有致,别具风情。亭台楼阁的飞檐隐隐从古木大树后露出,斜斜的勾向天空。 摆渡人将轻舟泊好,将慎微引上长阶领到迎客厅,随即就有侍女前来,引着慎微一路分花拂柳,才到了一处临水的楼阁客院先行休整,晚间再参加主人迎客的宴会。 而与此同时,另一只小船正缓缓停泊在石碑之前,从船上下来一位脸覆面具身形消瘦的男人。 *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晚间的宴会热热闹闹的展开。 海上风雨短促,天空已经清朗。从宴客的厅中一眼望出去,还能看见缀满繁星的夜空和暗潮涌动的海面。 厅中的舞女身着轻曼的舞衣轻歌曼舞软语吟唱,案上的诸人兴致高昂你来我往觥筹交错。庄主是一个极为精明的生意人,即使在座的有德高望重的江湖名宿,不言苟笑的朝廷来人,也在他的带动下言笑晏晏。 然而这喧喧嚷嚷的热闹中却还有清静之地,厅中角落的阴影之中,坐着一个脸带面具身形清瘦的玄衣男人,似乎是庄主的私交,男人鬓边缕缕白发让看不见面容的他多了几丝沧桑之气,他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无人相扰。 另一个清静之地就是慎微的案前了。 庄主似乎也没想到武林盟所遣之人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女子,不过倒也无人质疑。只是满厅男客,兼之她神色冷淡不欲多与人交谈,所以众人顾忌体贴几分,除了一开始的见礼之后也少有人相扰。 慎微的目光偶尔穿过舞女人群,投注在面具男人身上,而男人似乎一无所觉,只专注于杯中佳酿。 * 大宴深夜才散,主客尽欢。 慎微回到客院中梳洗过后,披散着还微微湿润的漆黑长发,在积水空明的庭院中漫步,院中还能听闻有海浪声远远的传来。 东面不远有一排繁茂的大树,最远的一株树枝突然在无风的夜中轻微颤动,随后这颤动涟漪一般由远及近,扩散到最近的树中。这动静极小,在黑暗中几不可见。 树中传出几声清脆的鸟鸣,似乎是鸟雀飞入才带动的枝叶晃动。 但是慎微的双眸却冷凝起来。 她款款的漫步到一丛低矮的灌木旁边,素手摘下一枚青叶,随意一抛,青叶就如寒刃一般势如疾风划破夜空往大树袭去。树枝一阵激烈抖动,一个黑袍人影从树中翩然落地,展露了身形,他单手横在胸前,指尖正夹着那枚青叶。 正是宴会中带着面具的男人。他薄唇紧抿,侧首并不去看站在庭中的女子,转身就要离去。身后却突然剑气弥漫,白刃卷着寒风袭向他的后背。 男人侧身一闪避开剑气,玄袍飞快的回旋,他手中未出鞘的长剑就迎上了密密的剑光。 夜空澄澈,繁星无月,女子披散的长发和两人宽大的衣袍流水一样在夜空中散开,这场静默无言之间你来我往的过招,似乎只是一场情人之间的温柔比试,两人的剑中都毫无杀气。 但是女子的双眸平静无波,男人的眼也如深水寒潭看不清情绪。 还是这样的眼神。 心如针刺,细细的隐痛传到全身。 男人停住手中的招式,突然倾身向前,似乎要和女子错身而过离开此地。慎微的剑急急的往旁边偏移几分。 错身的瞬间,男人侧首,温暖的唇蜻蜓点水一般触碰到女子冰凉的耳垂。一声轻叹消散在清凉的长夜,他的衣袍当风翻卷,缥缈的人影就要纵出院中。 但是身后的女子并没有放过他。 剑光闪现,剑意猛涨,慎微的身影急速绕到他的身前,长剑划破面具裂成两半掉落地上,露出男人苍白俊朗的脸。 慎微收剑,轻声的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工作日了,有点忙。下一章大概在星期三的晚上 感谢暗恋的手榴弹,豆奶酱w,蜜曙,岛田源氏的夫人,苏浮夜,我是清白的的地雷~ 感谢多肉、我是清白的、鳃鳃鱼、二三故、木业、右柚、亲爱的伽利略、薏米、海边的一棵银杏树、梁泠音、林夏、有名字了、紫苏、初泽、阿元,还有一个显示不出名字的小天使,谢谢你们的营养液~ 36、师徒 ... 这一声轻唤似乎有凝固时空的能力。 两人的衣袍发丝从空中垂落, 顿时不复刚才的飘然。他们都一动不动静立在黑夜里, 垂下的长剑反射着微光。其余的声音一下子清晰可辨, 此起彼伏的虫鸣,隐隐约约的海浪潮声。 男人的身形依然挺拔,但不复以往的健壮,有些清减消瘦, 看起来分外萧索。他的剑眉依然浓密,但是眉下的双眸却黑沉沉的看不见底,如一片死寂的潭水, 他苍白的脸上此刻神情更是木然冷漠。 两人对立良久无言, 秦涧终于在对方沉静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偏首转身又要往另一个方向离去, 身影看起来有些匆忙,似在逃避着什么。 清冷的声音再一次低声唤道:“师父。” 女子的声音似有魔力,蔓藤一样将他拉住绊住, 无法再往前踏出一步。秦涧身形停顿, 背对着她站在原地,眼帘低垂遮住里面复杂的情绪, 声音有些冷硬的回道:“我不是你师父了。” 秦涧是不愿意让慎微看见自己这幅样子的,但是他想要靠近她的心却无法控制。她正是枝头繁花一样的年纪, 大概是多年习剑,整个人隐含锋芒,而他已经年近四十,这几年心事太重相思成疾, 以至于两鬓染霜,更显自己的颓然之态。 慎微似乎完全没有听到男人语气中的抗拒,继续轻声说道:“我下山之后一直跟着我的,是师父你吗?” 秦涧闻言眼眶微红,心底突然潮水一般涌上难以言说的委屈,他猛然转身行到长身而立的女子身边,单手紧紧的将人环在怀里,垂首在她耳边压抑着说道:“对,是我。” “我知道你要下山,我迫不及待的想见你,我这三年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这不是师父对徒弟的感情,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厌恶吗?还要叫我师父吗?”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女子的耳边,多年以来积压的情感在内心碰撞似乎想要找到出口倾泻而出。但是他闭了闭眼,放开怀中的人,不敢看她的神情,转身狼狈而去。 * 第二日清晨,众人在各自客院用过朝食之后,就又在昨日的迎客厅齐聚。秦涧已经摘了面具,这张苍白俊逸的面容对众人来说是一副陌生面孔,但是诧异之后竟也无人相讯。 随后就有丹霞山庄的侍从送来岛上地图,顺便告知岛上诸项注意事项。众人三三两两私语之后,有人离开山庄去如山脉一样的岛上探察,也有人留在山庄之内查询。 慎微独自一人离开山庄,往幽谧的海上大山行去。秦涧则一言不发远远的跟随。 山庄附近还好,越往远处,繁杂的草木荆棘枝叶横生,掩盖在下面的是错综复杂的地形,人迹罕至无路可行。丹霞山庄给的地图慎微并未细看,只绕开难行之地顺着密林边缘施施然往北而行。 一路行来,后面的人影跟着前面的女子时快时慢,时而停住不前。 时至傍晚,金乌西沉,云霞似火,前面的人停在了丛林边缘。丛林之外就是辽阔的海滩,海滩之外,就是广阔无垠波涛起伏的大海了。 慎微取出随身携带的轻便干粮,坐在一块圆滑的大石之上准备用食。远远跟着的男人终于没有忍住,一阵微风掠过,慎微手上的干饼就不见了踪影。 秦涧微抿着唇不发一言,收起干硬的白饼,从随身带着的包裹中取出早已备好的食物,在大石上一一摆开。虽则不是热食,却也都是可口美味。 慎微看着沉默铺展的男人,低声问道:“师父不愿说话吗?” 秦涧身形顿了一下,随即闷声道:“先吃东西,吃完再说。” 两人用食之后,天色彻底沉了下去,太阳最后的余光湮没在汹涌的大海里。秦涧已经燃起一堆篝火,柴木被火舌吞噬噼啦作响,橙黄的火焰熊熊跳动,两人一东一南席地而坐。 女子的声音低低的在清凉的夜中响起:“童谣之事,轰轰烈烈,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宝藏还是其次,那边担心有人假借前朝皇室之名行事。我前来只是探查丹霞山庄是不是有前朝皇室后人,宝藏之事其他人自会费心查询,他们查出行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隐瞒不过,我再顺着蛛丝马迹询查即可。” 男人沉默,他知道眼前之人的性子,不感兴趣的事情,从来只爱因势利导,不会多分心神主动作为。 但是对方的话题随之一转:“不过师父怎知我要下山?” 秦涧正控着火堆火势,闻言木木的回答:“你年纪渐长,总要下山,我日日在下山之后的必经之路等候,总能见到你。” 清冷如泉的声音继续问:“我手中的这把宝剑,是师父你托人送来的吧。” “是。” “后来陆陆续续的剑谱心法也是师父送来的对吗?” “是。” 女子没有说话了,秦涧的心高高提起,大概是重新站在她的面前,让他的心失了控制,顺应着自己的所思所想就答了出来。 过了许久才听到女子缓慢的,一字一顿的询问:“这三年…我时常在想,师父,我们一直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像以前一样?漫山遍野的游玩,整日无忧无虑的习文弄武,春日摘花冬日逐猎,少女对他亲人一般的依赖敬重? 秦涧的面容突然在跳跃的火光中生动起来。他知道温水煮蛙对眼前的人无用,那日他破釜沉舟,以那样激烈的方式将自己的感情展露出来,想着这样总不能逃避了,总能在她的心上留下痕迹了。后悔吗?后悔也不后悔。 他低笑一声,轻声道:“可我想要的,不只是这样。” 火焰猛烈一跳,衣衫的沙沙声响起,女子突然身体右侧,偏首在男人的唇上落下温软一吻,这一吻一触即离,蜻蜓点水一般。 落下一吻的人微微后退,低声问道:“师父想要的是这个吗?” 这一吻如大石投向湖中,湖水剧烈晃荡。秦涧死寂的双眼泛起阵阵涟漪,涟漪中倒映着摇曳的火焰。他极力克制,声音却开始微微颤抖,僵硬的偏首,目光紧紧盯着即使做出这样的事情也神情无波的女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又一个温软的吻落在他的唇角。 冰凉的发丝拂过他的脸上,鼻尖还萦绕着女子身上的馨香。 秦涧彻底呆住了。无论如何他也想不到事态会是这样的发展,脑海里面乱哄哄的,胸腔的心脏也怦然跳动,他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长眉凤目,挺鼻朱唇。 慎微偏头看着呆住的男人:“难道师父想要的不是这个?” 秦涧终于回过神来,艰涩的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自然知道。”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 “师父爱我?” 秦涧紧握手中控火的木棍,胸腔内剧烈的跳动快让他不能呼吸,他直视着女子无波的眼,缓慢而郑重的说道:“我爱你。” “我对师父的爱并不厌恶,我知道师父的心意这世间再难寻第二个人。” 男人吞吐迟疑,举足难行,疑惑太多,想问的太多,却不知从何问起,怎么会?为什么? 对方却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时间:“怎么师父突然变的裹足不前?”说完这话,女子眼中竟然浮现隐隐约约的笑意。 她的身姿还是前倾,颊边散落着漆黑的发丝,更衬的面容莹白。 秦涧突然双手环住她的细腰,将人带到自己的怀中,两人的衣袍交叠在一起。 狂乱的吻落在红唇之上,压抑多年的感情终于找到了倾泻口。他双手紧紧扣在她的身后,将她压向自己的胸膛,似乎想要将怀中的人融入进自己的骨血。 这是真的吗?不是梦吗? 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等到确定怀中的人是真实的,是清醒的,没有反抗的,亲吻才从激烈转为轻柔,凶狠转为缠绵。 一浪又一浪汹涌的潮水排上海岸,咸湿的海风掠过辽阔的沙滩席卷到丛林,火焰被风所带,往一边蔓延。 一吻罢了,秦涧将女子紧紧的抱在怀中。他下巴抵在慎微的头上,随即又垂下头吻着女子的鸦发,轻声的问:“阿微,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慎微埋在他的肩上,低声答道:“我很清楚。只是我不太明白师父对我的这种爱意,师父可愿教我,等我?” 巨大的喜悦浪潮一般席卷全身,秦涧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人拉出来,直视着她明润的双眼。他想要再确认,想要再询问,但是他害怕给了她反悔的机会。 但是这是不够的,得陇望蜀,欲壑难填,呼吸越来越急促灼热,连串的吻如绵绵春雨一般细碎的落在女子的眉间眼上,但是只一瞬间,春雨又化为簇簇火苗,顺着亲吻移动,最后落在了殷红的唇上,亲吻加深,呼吸交缠,女子闭眼接纳了男人浓烈如酒的感情。 这是第一次,是你情我愿的,是你侬我侬的。 秦涧心中温软一片,他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突如其来的转机,一直苦苦追逐的人竟然真的会回头看他。 火焰渐渐熄灭,鸾鸟安息在他的怀中。 * 秦涧这一觉睡的很沉,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踏实的入睡了,以往总是整夜的失眠或者整夜的入梦。 但是怀中的人一动,他还是醒了。他迷迷糊糊的低头亲吻女子的额头,含糊道:“怎么了?” 明明才刚刚确定心意,这个动作却被他做的自然而然。 清冷的女声响起:“那边好像有什么动静。” 少刻之后,两人在微明的晨色中往动静传来的地方行去。 行过荆棘丛林,在草木森然之处,一群人正围在一处挂满藤蔓的峭壁之下。藤蔓已经被清理出一块,露出背后泥土斑驳的巨石,巨石上竟然有隐隐约约似有字迹。 作者有话要说: 微微变了 37、师徒 ... 原来这一行二十多人中自有听音辨位熟识机关暗室的个中高手, 众人跟随他, 顺着山脉地势一路探寻, 察觉到这一处如流瀑一样繁茂的藤蔓之后有异,就停下细查。 在不断的枝木咔嚓断裂声中,朝阳破海而出,金光缓慢的倾洒在这处大海上的山脉, 缕缕阳光透过丛林破碎的投在众人的衣袍之上。 随着藤蔓被清理的越多,浓重的泥土之味和草木清香弥漫散开,崖下平地两边的断枝泥石已经堆积如小山一般, 藤蔓背后的巨石也逐渐显露全容。 是一整面平坦矗立的大石, 看起来像是被镶嵌在山中。上面确有几个大字,但是隐隐约约的字迹随着岁月流转, 被风雨泥土草木根系所侵蚀,已经难以辨认了。 众人凝目细看,一个文士模样的青年更是凑近石壁, 皱眉仰望辨认许久, 最终也摇摇头退回到人群中。 丹霞山庄的二公子也站在人群里,此刻他也一脸茫然的看着这巨石呐呐无言。 旁边有人出言相询:“二公子也不知此为何吗?” 二公子神色苦恼的摇摇头:“在下的确不知。丹霞山庄虽是我家祖上传下, 但我家商事繁杂,住在海中多有不便, 平日都是居住在云州城内,以往只有一些家里的老人在打理。我父近年来身体欠佳,才迁居于此。再说此地离山庄甚远,地势陡峭, 杂木丛生,庄内之人少有来此的。”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这番话也有理有据,再看那盘庚错节虬根粗壮的藤蔓,非几十上百年不能生成。一行人俱都是身怀武艺之人,一路行走快速也行了一天有余,普通人恐怕要两三日才能抵达。 再说谁能想到,这海中之岛荒野之地竟然真的有隐秘之处呢? 人群三三两两议论私语。秦涧和慎微则并肩而立,静静的站在人群之外。 秦涧借着衣袍宽大之便,在袖底紧紧的扣着女子柔软温热的手掌。外人一眼扫去,也最多以为站立的很近而已。 他侧目见慎微全神贯注的听着人群议论,她的侧脸在浮动的阳光中如美玉明珠一般浅浅生晕,她的细柳长眉微蹙,浓密睫毛下乌黑的瞳孔直视前方,全然是在沉思着什么的神情。 羽毛一般的睫毛随着女子眨眼的动作忽闪,一直注视着她的秦涧觉得自己心湖随着颤动,似乎是柳枝在微风中摇摆着划过春水,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 秦涧难忍心中的痒意,指尖在她掌心来回挠动,见她没有反应,又一根一根的摆弄对方纤长的手指。直到女子侧首,眼波流转轻轻的看了他一眼,柔软的手掌回握止住他的动作,他才安静下来。 他垂首抿唇微笑,浅淡的笑容中竟然带了一丝羞涩之意,明明鬓边几缕白发,他的神态却如青涩的少年一般。 恋人之间这样的小意趣秦涧是从来不曾体会过的。 还有什么比长年累月压抑已久的心意被回应更幸福呢?他被突如其来的转机砸晕,整个人整颗心都沉浸在甜蜜之中。 他偏首在慎微耳边低语:“我和庄主有一些交情,这里之事他事先知不知晓我不清楚。但是他膝下的这位二公子好似身世真的有异,等这里事了,我陪你查探。” 慎微低低的嗯了一声。 这大石应是一道石门,人群中的机括高手已经摸索出了开启之法。轰隆隆的声音从地下沉闷的传了上来,地面在这声音中都似乎在微微颤动。晃动不止的大石在众人的目光中颤巍巍的往两边迟缓打开,露出黑洞洞的洞口,一股难言的浑浊味道从洞中传出,熏的众人顿时飞身远离。 洞口幽深望不见底,光线稍进一点就被吞没,里面似乎蛰伏着沉睡的猛兽。 众人商议是否进去查看,有人说危险不易贸然行事,有人说既已来此人多势众也不惧什么,最终一行人还是决定进去探察。不过二公子作为东道主,还是遣了几人去山庄寻人过来在洞外等候,以备不时之需。 海风拂过海岛,穿过密密的丛林,直到洞中散出的气味转淡,一行人才鱼贯而入。秦涧和慎微并肩行在最后,秦涧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拉着慎微。 进了洞中就是长长的通往地下的石阶。随着火光移动,黑暗幽深的地道显露出隐隐约约曲折婉转的样子,地道竟无岔路,直接引着心中疑惑的众人一路行到一扇石门之前。石门破开,还是幽深的石阶,如此反复直到破开三道石门,才终于不同。 最后一道石门之内是一处巨大的石室,,可容上万之人,顶高数丈,好似山体被从内挖空,在里面高声说话还会有余音袅袅,石室之内还有一些残垣断壁,似乎原本是隔成数格。这处巨大的石室空空荡荡,大概是里面所藏之物已被搬走。 众人举着燃烧的火把沿着四面之墙寻找蛛丝马迹,人群一下子四散而开,秦涧依然拉着慎微的手,不时轻声提醒她注意脚下。 突然有人诶了一声,散开的人群又慢慢合拢,零散的火光聚在一起一片光明,驱走黑暗照亮了一整面石壁。 原来是石壁之上也有字迹。 石室中还好,大概是因为未受风雨树木的过多侵蚀,字迹虽断断续续,却也隐约可见。但字形却非当朝之字,许多也辨认不出。 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字迹似乎还曾被朱砂染就,只是光阴流转,已经变成了深沉的暗红。 青年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传来一道道宛转回响,竟然好似有几人叠声唱念一般。 众人的目光跟随着青年的声音在墙上游走,最后停在了末尾的落款之名上。那名字入石三分清晰明了,看得出书写之人是怀着极其深刻的心情一笔一划刻下那两个字。 青年文士看着这名字神情有些恍然,眼中竟然带了一点悲悯之意。 旁边有老者疑惑问道:“贤侄可是看出了什么?” 文士回答:“世伯知道,小侄闲来好点闲书,这落款之名,却是燕朝末帝的字。” 燕朝末帝?众人愕然:“那,那这岂非?” 燕朝和当朝之间,却是隔了两个乱世之局了。 中原之地,的确在燕末之时曾被夷狄入侵,当时国运衰退毫无抵抗之力,大军一路节节败退最后龟缩在临海一隅。皇室逃亡途中,君主竟然接连换了几任。 当时的人间惨景即使到了现在,稍读史书之人都心下恻然。 中原之民被大肆屠戮奴役,黎民如丧家之犬四处惶惶奔逃,处处可见饿殍涂地血流成河,乱世之中,群魔乱舞,人间一片荒凉,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的惨剧屡见不鲜。 那样的惨景隔着漫长岁月,随着这位亡国之君的泣血之书扑面而来。众人都默然静立在原地,过了少刻之后私语议论之声才纷纷而起。 “没想到童谣传唱竟然是真,只是时间却没有对上。” “看此处空旷,所藏重宝恐怕早就被搬运而走。” “而且看来时日也不短了,看此处样子,搬走恐有上百年了吧。” “某记得,燕亡之后,诸路起义之军将夷狄往北驱逐,其间曾一度因为军费之事如困兽之斗。只是不知这宝藏后来有没有派上用场。” “那,那这童谣不知怎会突然风靡而起?” “这重宝当日运出,总有行迹泄露,恐怕是谁从故纸堆中翻出,无意中传扬出去,也未可知。” 议论过了许久才慢慢止息,众人又散开四处搜寻其他痕迹。石室空旷,有人又在一角发现还有一扇隐蔽的小门,破开石门之后依然是长长的通道,不知通往何处。 众人商议,既已行到此处,不如顺着查看究竟,以解心中之惑。但是正要行进,却察觉到里面远远传来声响,大家后退站在远处,屏气凝神的等着越来越近的声音。 黑洞洞的门口慢慢变的晕黄,有火光从石门之后晃晃悠悠的闪现。然后从门内鱼贯而出了一行人,却是庄主和另外一行探寻之人。 两路人马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撞到了一起。人群之中,庄主和二公子茫然对望。 众人愕然之后,就在这地底的石室中交流互相的经历,那边一行人却也是差不多的境遇。想来也是,藏宝之地,怎会只留下一处入口? 议论纷纷的人群之中,不知二公子和庄主何时不见了人影,原本凝神细听的女子抬目扫了一眼,看看还在商议的人群,悄然无声的后退,秦涧察觉也跟着她动作,两人身形一闪,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远处的断墙之后传来极低的谈话声。 “父亲,岛上怎么还有这个?孩儿从来不知。” “安心,既发现这个,那你之事也不用太过忧虑了。” “是孩儿拖累了父亲。” “血脉之亲何来拖累,回去再说。” 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一阵悉悉索索能听到走出去的动静。 一墙之隔,秦涧还将安静的女子圈在怀里。远处闪动的火光透了过来,众人的议论声还能听见些许。秦涧没有将怀中的人放开,两人的眼眸在黑暗中撞在一起,秦涧眼中是能将人溺毙的深情,慎微回望着他,示意悄声离去。 两人轻轻浅浅的呼吸交缠,男人心随意动,垂首寻着女子柔软的唇,落下一个又一个轻柔浅吻。 明明已经年至中年,此刻却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一有机会就时刻想亲吻心爱的人。 他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如踩在软绵绵的云端,如行在深沉的长夜,害怕这是一个梦,下一刻就会突然跌落,下一刻就会突然清醒。 这真的不是南柯幻境,不是黄粱一梦吗? 黑暗中的亲吻只是浅尝辄止,离开太久终究不好,秦涧紧握着女子的柔荑,十指相扣悄然从另一边转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别人是来办正事,你们两是来谈恋爱的。 唔以为拔牙之后会很痛写不出来,但是痛了半天之后就没什么感觉了~所以赶紧写完一章。 下一章在明天晚上九点过吧,中间有可能会抓虫,不用理会,mua爱你们~ 38、师徒 ... 昏暗的石室之中, 人群还三三两两的站着, 火把的火焰闪烁跳跃, 火舌之上还冒出缕缕青烟盘旋着往室顶而去,众人的影子被火光映在墙上影影憧憧犹如鬼影,看着竟然有些阴森可怖。 诸人还在议论,庄主和二公子早已毫无异样融进人群之中, 似乎从未离开。秦涧二人因为一向游离于人群之外,众人也丝毫不觉异样。 几位机括高手在石室之内来回排查几次,确定再无其他异样, 对着原地等候的诸人摇摇头。 一个苍老的声音无奈的说道:“可叹可笑, 那首童谣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竟然搞得人仰马翻, 引得诸多人窥探,到头来却不过是荒唐旧梦。” 众人对这样的境况也有点无言。 既然差不多已经明了此地之事,一行人商议之后, 又顺着地道原路往藤蔓下的巨石返回。 但是倾然之间, 天摇地晃,轰隆隆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是山体倾塌山石断裂之声。他们背后的石室顶部也不断的开始有大大小小的石块猛然砸落而下。一时之间地道之内也是飞沙走石,带着劲风的落石不断的砸落擦过慌乱躲避的众人, 惊呼之声接连传出。 有人急声说道:“不好!大家快点离开!” 然而他话音未落,远处一道石门竟然在他们眼前慢慢悠悠的往里闭合。 正好秦涧和慎微原本站在人群之后,于是行出时也走在人前,见此两人电光火石飞掠而过, 一人一边灌以内力紧紧的抵住缓慢移动的石门。 山体还在摇晃不止,凌乱的大小石块纷乱而下,地道从后往前一路轰然坍塌,好似猛兽过境一般。诸人手中的火把已经在山摇地动之间为落石乱风所带全都熄灭,地道之内一片黑暗,只感觉到诸人踉踉跄跄身形不稳的一一飞掠而出,衣袍在他们极速的身形下猎猎作响。 石门之力越来越大,秦涧和慎微都脸色发白。 最后一人了,是之前出言的老者,他本来行在最后为众人断后。但是行到石门前之时,门上的横石已经不堪摇晃之力,移出原位,猛然掉落而下砸到老者的后心,黑暗之中只听老者惨呼一声,往前一扑倒在秦涧脚下昏迷了过去,随后就是浓重的血腥气味在黑暗的地道中散开。 秦涧和慎微本来一里一外一左一右站立,此时杂乱纷纷之间秦涧无法看到慎微的具体情形,只能看见石门之后一角衣袍在飞沙走石中若隐若现。 血腥之气一传,秦涧的呼吸顿时一乱,他双眼发热心神震荡,声音急促的问道:“阿微,你有事吗?!” 女子镇静的语气在黑暗中传来:“我无事,师父你带着老前辈在前面先行,我在后面跟着。” 女子的清冷声音毫无异样,地道的猛烈摇晃还在继续,秦涧对着石门之后急声道:“紧紧跟着我知道吗?” “好,师父快点。这地道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番对话也不过是在一瞬之间。 坍塌即将蔓延过来,两人一起放开石门,秦涧将地上昏迷的老人往起一提,女子飘渺的身形也从落石之中闪出。 听音辨位,确认身后女子紧紧跟随,秦涧才略微放心下来,两人匆匆惶惶往洞口而行。 就快了,已经能够看见照射进来的天光了。 但是重宝怎会没有机关相护?山体摇动之间已经触动了失灵已久的暗箭,突然有嗖嗖之声从背后响起。 秦涧本就奇怪身后之人动静变小,他匆忙之中回首一望,昏暗浮动的光线中,泥石而下的地道里,女子脸色苍白无力的委顿在地,左腿之上是暗红色的斑斑血迹,而不远处就是呼啸而至的暗箭,和坍塌不止的泥石。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这一幕景象在秦涧眼中掀起惊涛骇浪,他双眼惊恐的大睁,心胆俱裂,嘶声大叫:“阿微!” 将手中昏迷的人往洞口重重一抛,秦涧双袖一展,掠过乱石飞扑而至,大鹤合翅一样将女子紧紧的护在怀中。 下一刻,凌乱的长箭穿风过石,刺猬一样插满男人全身,坍塌已至眼前,两人的身影顷刻之间就被湮没在了山石泥土之下。 * 如洗的碧空之下,庞大的海岛上一处起伏的山势比以往矮了一截。 海岛一隅的山庄之内,草木繁盛,大树葱葱郁郁。掩映其间的一处客院之中,整洁宽敞的房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大开的窗户能望见碧蓝的大海和涌动的海浪。 房内的床上正躺着昏迷不醒的男人。坐在床边的女子正手握着白巾,俯首仔细的为男人擦拭额头不断冒出的细密冷汗。 女子低声回答:“我在。” 也幸得那日已至洞口,诸人回首见还有两人未出,而丹霞山庄也早有二公子安排的仆役在外等候。众人一起行动,很快就将两人从地道之中救出。 慎微被秦涧紧密的护在怀中,除了之前被巨石所砸的伤势之外竟然毫发无损。但是秦涧却浑身上下多处重伤,如从血池之中捞出一般,整个人陷入昏迷已经一月了还未醒来。 他日日都会像现下这样陷入浑噩的梦境,也不知道到底梦见了什么。 廊下有侍女轻声行来,在门口垂帘停下,对内低声禀报:“白姑娘,今夜庄主为谢大侠送行设宴,遣婢子前来相邀。” 庄内之客陆续离去,这是除了慎微二人的最后一人了。 垂帘之后,屋内的女子似在沉吟,过了少刻才传来她的应答:“好。” * 夜凉如水。 层层莲叶在静水之中随着海风轻轻摇曳,隔着一池碧水,一侧是灯火通明的高高戏台,一侧是宽敞水榭中的离别之宴,庄主二公子和谢大侠慎微几人稍显冷清的坐在其中。 这次不同以往,非是轻歌曼舞靡靡之音,高楼之上的老戏子正唱着铿锵有力的高腔之戏,却正是燕朝亡后各路起义军之事。 慎微坐在两面临水的食案之前,随风摇曳的层叠绿叶在她身侧往黑暗中铺展消失。她乌黑的头发绸缎一般披在身后,身姿挺直,和水中的含苞未绽的青莲一样不蔓不枝。 一边的二公子为这样的场景所惑,见父亲正在和谢大侠低语,就侧身靠近慎微这边,胡乱找着话题低声相问:“白姑娘,你师父情况好一些了吗?” 和夜色下池水一样的眼波流转过来,女子颔首低声回答:“尚可,多谢二公子挂怀。” “哪里哪里,尊师毕竟是为我山庄之事带累。”二公子不敢直视女子的目光,他心神慌乱目光游弋,扫过戏台的时候又随口问道:“姑娘可还喜欢这戏?不喜欢我们换一出。” 台上正唱到燕国末帝于海上自刎,戏子唱的悲愤激烈,扣人心弦。 “不用,这出戏很好。”女子修长的手端起玉杯凑近唇边,似乎是感叹似乎是自言自语:“也不知燕国皇室之后,都沦落世间何处。” 二公子闻言脸色微变,见女子垂首并没有注意到他才慢慢恢复正常,他低声回应:“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谁知道呢,可能早已泯然于红尘众人之间了。” * 夜半之时,山庄的书房之外。 一道黑影蝙蝠一样悄无声息的贴在屋檐之下,远处守候的侍从对此毫无所觉。 “再说,你母亲虽然是前朝皇室之后,但是前朝之事辗转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对谁都没有威胁,何惧之有?” “你啊,就是被宝藏之事吓的,本来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那燕朝藏宝之地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毁,谁会想到庄内还有安朝皇室之后呢?” 二公子声音讶异:“难道那山洞被毁是父亲…?” 屋檐下的人影翩然而下,无声无息在沉沉的暗夜回到客院。进了房内动作轻缓坐在床前,凝视着床上沉睡不醒的人。 床上的人此刻正在混沌的梦境之中。 一会儿是明媚的女童在烂漫的春光中,眼神明亮声音甜甜的叫他师父,蝴蝶一样扑进他的怀里;一会儿是在夜晚的山樱树下,小姑娘一板一眼含泪忍痛练剑;一会儿是少女站在茫茫的大雪中,手中捧着雪兔对他微微一笑。 最后是海滩之上火堆之旁,女子双眸带着迷离的雾气,侧身亲吻他的唇角,轻声问他:“师父是想要这个吗?” 飘荡在梦境中的人影无声呐喊,不是,不只是要这个,我要你,要你的身心要你的全部,要你的眼光注视着我,要你爱我。 我爱你啊,这是我灵魂的抉择,是我逃脱不了也不愿逃脱的宿命。 不管何时何地,不管你我变成何种模样,我都爱你。 只爱你。 但是一刹那,风景转换,是少女开始疏离他的样子。苍茫的黄沙之中,眉头冷硬神色淡漠的人停下她舞剑的动作,漫不经心的看着他淡声道:“师父的心意恕我不能接受。” 少女的话语如千刀凌迟,难以忍受的剧痛从心中蔓延到四肢百骸,灵魂孤零零的站在虚无之中。 不!不能!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接受我! 床上的人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玄衣的女子双手紧紧握着男人的大掌:“师父,师父。” 女子沉默一瞬,一只手抚上男人苍白的脸,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好,爱你,只要你醒来。”说完之后在他苍白的唇上落下轻柔一吻。 昏迷的人竟然缓缓安稳下来,梦中情景又变回了海滩之上,女子又一次轻轻吻上他的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局 39、师徒(完) ... 秦涧是在又过了一月之后才悠悠醒转。 他终于挣脱了迷乱变幻的梦境, 从一片虚无中醒了过来。 眼睑不停颤动, 沉睡许久的人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四方涌入的光线让他脑海一片眩晕,眼前五彩斑斓的一团团杂色,扭曲游动不能成形,他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光线, 双眼又微微合起。 一道人影移动立在床前,为他遮挡住了明媚的日光。 五感渐渐恢复,慢慢能感知到树木的清香, 远远传来隐隐约约的海浪潮声, 身下柔软舒适的锦被。然后他重新睁开双眼,床前模糊晃动的黑影逐渐凝固, 他看清了床前站立的人影。 金色的阳光从窗外倾洒进来,白色衣衫广袖云袍的女子站在光明之中正俯身看着他,她的神情因为背光而立看不分明。 冰凉的长发在被子上弯曲堆积,人影俯身而下, 在他唇上落下柔软一吻。 他不知道,这样的低唤, 床前之人已经日日夜夜的听了两月有余了。 * 及至树叶转黄天气转凉之时,两人才乘着轻舟浪潮离开海岛,一路缓慢而行,启程回山。 白氏夫妻早已收到了女儿的传信, 也明了岛上发生的事情,秦涧如此一心只向女儿,女儿也似接受了他的情意,白氏夫妻暂时隐下心中异议,毕竟比起秦涧他们更看重的是女儿的心意。 三年之前他们撞破潭边之事,夫妻两难免多想,想着自己的女儿懵懂不知的长在他的身边,是不是隐瞒了他们很多事情,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他们一时心痛自己为人父母的疏忽失责,一时又恼怒秦涧的所作所为,一时对女儿的歉意更加深重。 直到秦涧被逐出师门,离山远走之后,两人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确无出格之事,对女儿的教导养育无一不精,煞费苦心,情意也是近两年才开始显露,而且离山之后,每年也会从山下托来各种名珍奇宝,无一不是女儿心头之好,他们的怒气才稍稍减退。 但也只是稍稍减退罢了。白师兄心中还是有气,不提秦涧慎微的师徒之名,不提秦涧和自己师出同门,最重要的是秦涧只比自己小了几岁,比女儿整整大了二十岁。 这世间慈父慈母挂心儿女,总是从每一个地方都无微不至。 若是有一天秦涧比女儿先去,女儿孤零零一人留在世上怎么办?女儿正要桃李年华,而秦涧已经年至不惑,他们之间能幸福吗? 各种忧虑层出不穷,就在这繁杂的担心和苦恼中,在山林被秋意侵蚀层林尽染漫山金黄之时,白氏夫妻等回了缓缓归来的两人。 白师兄阴沉着脸领着秦涧去书房谈话,美人娘则拉着女儿进了房间嘘寒问暖。 美人娘疼惜的查看了女儿曾经受伤的腿,目光在没有消下去的疤痕上流转,叹着气柔声细语的问了许多。最后才郑重的问她:“阿微,你决定了吗?” 慎微轻轻颔首。 美人娘仔细的凝视女儿的神色,打算稍微看出一丝不情愿之色,就会阻止他们之间的事情。但是慎微却神情安静眉目舒展的望着母亲,整个人都是平和之态。 美人娘无奈的将她抱在怀中:“只要你过得好,只要他待你好。” 旋即就轻声笑道:“看他怎么过你爹那一关吧。” 白师兄和秦涧的谈话如何不得而知,只知道出了书房之后,白师兄的脸色稍雯,勉强恢复了他温文尔雅的样子。 * 和他们归山的同一时间,一封秘折被送到御前,一封私信也传到丹霞山庄的庄主手中,秘折详言海岛燕末宝藏之事,私信却只有寥寥几个大字,谨言慎行而已。 * 秦涧和慎微的婚期终究定了下来。 也得益于当日秦涧被逐出师门,严格说来两人已没有了师徒名分。再加之含元宫诸人来往并不十分密切,山间清修日久,大多都是清净无为的性子,众人即便心中知道此事究竟,也并不多舌乱言。 只是因为他们之事,含元宫后来多加了几条宫规,这已经是后话不提了。 殷朝尚白。 他们的婚事定在岁末冬日,正好天地间纷纷扬扬又落下鹅毛大雪,山林树木一夜之间转成晶莹剔透的琼枝玉树,整个世间银装素裹一片苍茫。秦涧就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目光柔和的看着心中之人穿着隆重的白色吉服,在簌簌的落雪中朝他款款走来。 他眼中眉梢都泄露出止不住的绵绵情意,唇畔的微笑更是春风一般柔情万种,落雪早已积满了他的发上肩头,两边白发隐在雪中反而看的并不分明。 秦涧将行到身前的女子横抱在怀中,两道白色的身影就在盈门的宾客眼中缓缓消失在雪地里。他捧着珍宝一般抱着他的掌中珠心中月,回到了他们曾住了九年之久的楼阁。 那里即将是他们共度余生的地方。 宾客直到夜深方散,新婚的两人在一日忙乱之后梳洗安歇。 阁楼之外风雪已停,整个世界万籁无声,比起室外的冷寂,室内却煦煦如春。雪光照耀之下,整个暗夜都似笼着一层朦胧的轻纱,温暖的室内即使不燃烛火也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 闭合的纱帐水波一样晃荡不止,高床软被之中,两具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交缠起伏,不时传出暧昧的声响。 男人粗重的喘息,女子隐忍欢愉的低低呻.吟。 身下时轻时重律动不止,男人温软的唇从胸前急风骤雨一般一路吻到优美的长颈。啃噬啄吻,辗转研磨,女子似乎受不了痒意,头颅往后紧绷微仰,这反而更加方便的男人的动作,不知餍足的吻一会儿温柔细致,一会儿急促狂乱。 一路逡巡而上,男人湿热的吻又落在了女子精致的下巴上,他顺着轮廓轻轻啃咬,身下的动作突然加重,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温热的身躯,染着情.欲的嗓音低低问道:“阿微,现在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吗?” 女子并不回答,只是双腿在他突然激烈的动作下在软被中绷紧,脚趾紧紧的扣成一排,她的双手也紧紧的环住男人宽阔的脊背,不知是要止住他,还是要拉近他。 少刻之后,缠绵的身影随着一声闷哼猛然停顿,锦被之上的脚趾才慢慢舒展开来。 但是这并不是终点,风摇雨晃持续了整整一夜。 禁欲几十年的老男人,一旦解开困兽的牢笼,就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只是尝过甜蜜的欲果之后,第二日男人又尝到了苦果。 秦涧愧疚的站在浴房之外,轻声的唤道:“阿微。” 房内的人没有理他,断断续续的水声哗啦而响。秦涧垂首,声音有些焉焉的继续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忍住。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不理我。” 并不理会他的温言软语,房内的水声自顾自的没有停歇。 其实一整夜之后,女子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秦涧内心很喜欢听她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改变是他带来的,这证明了他们之间真实的亲密。 但是慎微察觉自己声音的沙哑暧昧,一整个早晨都不发一言。 过了许久,房门从里打开,才见到女子头发湿润的披散在肩头,身上带着氤氲的水汽从浴房中出来,秦涧的双眼一下亮起,他一瞬不瞬的望着她,柔声叫道:“阿微。” 女子不答,转身错身离去,只是行走之时身形有些不稳。 当然除了慎微给的苦果,还有白氏夫妻给的。 婚后闲暇之时,秦涧整理两人婚礼收到的礼单,才发现白氏夫妻竟然送了许多延年益寿的名贵药材和滋补珍品。 书房之内,秦涧执着礼单站在书桌前抿唇不发一言,沉默良久,侧首去看坐在床前矮榻之上的女子。慎微正坐着在看一本修复的古剑谱,他走过去将礼单放在慎微眼下,声音暗含委屈的低声问她:“阿微,你也觉得我老了吗?” 慎微垂目一扫,就明了事情大概,她淡淡一笑,眼中波光流转,侧首在秦涧唇上轻轻一吻,安抚的说道:“师父不老。” 秦涧心中的委屈更甚:“那为什么还叫我师父。” 慎微无言,偏首答道:“不然叫你叔叔?” 秦涧似乎想到什么,闷闷的笑出声来,低声回道:“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一落,人就欺身上前,吻住了榻上的女子。 一室春情涌动。 * 婚后两人的生活逐渐趋于平静,时光流淌,日子细水流长缓缓的过着。 慎微依然执着于研习更加高深的剑术。秦涧陪着她伴着她,但是也不让她过分沉迷其中,两人摘花酿酒,逐猎垂钓,观云望月,又过回了和以往一样的生活。 只是以往是幼鸟学飞,现在则是琴瑟和睦,鸳鸯比翼。 四季轮转,绯色的山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花枝间跳跃的鸟雀不知道已经换了几代。 黑发慢慢染霜,最后全都归于尘土。 时光犹如隙中之驹,无情的往下一个地方匆匆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呼,终于完了。 40、兄妹 ... 大周永徽七年, 云州, 上元之夜。 高悬圆月的澄澈夜空之下, 繁华的云州城内喧嚷之音直上九天,热闹非凡。 云州已是中原北地,冬日里天寒气冷商市萧条,每到开春上元之时, 就是新年之后一年伊始最为热闹的时节,长街之上会有琳琅满目五色斑斓的冰雕花灯林立悬挂。 晶莹剔透的冰雕有园林之胜景,有山石之嶙峋, 有奇珍异兽之形貌, 也有神话怪谈中的神君仙人。在众多冰雕之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流光溢彩身高五层的八角玲珑塔, 高高耸立在一城之心,城外之地都能远远望见。 而各种精巧的花灯更是异彩纷呈,悬挂在屋檐下, 树枝上, 或者贩卖的小贩直接紧紧挨挨的放在空地之上。 在这冰雕盛景中,穿梭如织往来的人群如蚂蚁一般在街上游走。 一个熙攘之地的街角, 一道瘦小的人影从小巷拐出,是一位八九岁的小乞丐, 他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顶,衣衫褴褛打满布丁看不出原形,脸上也是斑驳脏污不辨真容,只一双小兽一般狠戾的双眼在流离的灯火下闪着暗光。 他走到街角一团蜷缩在地的人影面前, 握紧双拳,嘶哑的嗓音狠声的道:“你,起来!” 蜷缩的人影迟缓的抬起头,也是一个浑身脏污的年幼乞丐,他看见站在身前的人影,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身体瑟缩了一下,听话的弯着腰站起来,夹着尾巴的狗一样贴着墙跑远,连地上的破碗和零散在地的几个铜板都来不及捡拾。 赶走了地上的人之后,小乞丐靠着墙在街边席地坐下,将铜板一一捡起来仔细的塞进怀里,又将破碗往前推移了些许。 然后低垂着头抱膝怔愣出神,偶尔会有零星的铜版落在碗中叮当作响,也没能让他回神。突然,他低垂的目光无意识的被牵引转移。 吸引他的是一块白色玉佩,玉佩系在一位背对着他的小人儿腰间。白玉精巧温润,在灯火下散发着莹莹柔光,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小乞丐眼中的暗光一亮,野兽盯住了猎物一般。他快速的将破碗中的铜钱随手一抓塞进怀里,就起身跟在了人群之后。 小人儿是大概五六岁的女童,锦衣华服,乌黑的发在头顶堆成花苞一样的发髻,一圈白色的绒毛将发髻环住,从背影就看着软糯可爱。女童的小手被一对夫妻一左一右的紧紧牵住,清秀的女人还不时矮身柔声对她说着什么。 他们顺着人群往河边移动,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有一个浑身脏污的小乞丐在人群中流窜跟随。 及至河边,密密麻麻的小摊上,各式河灯琳琅满目,灯火影子斑驳陆离。河中的水面被各色灯火映照,粼粼波光如五彩游鱼一般起伏闪动,不时还有缓慢划过的画舫小船,飘出丝竹清歌欢声笑语。 一家三口时行时停。 人群中,儒雅的男人从小摊上买了一盏小巧精致的莲花河灯递给女童,女童一只手中捧着莲花灯,一只手被女人牵着。随即男人又离开一大一小身侧去几步之遥的另一处摊位买小食。 小乞丐站在来来回回的人群中,他狭长的眼中倒映着侧首注视河中女童的小小背影。 他动了,猫一样往前悄然移着脚步,脏污鸡爪一样的手伸到女童腰间。 但是人群却忽然骚动起来往河边拥挤,小乞丐的手刚刚勾到玉佩,身后一阵大力传来,他的手被往前一推,女童就被撞的前行几步,落入河中。 扑通的落水之声响起,水花四溅,顺流而下的斑斓河灯晃荡不止。 随后是此起彼伏的惊呼之声,和女人慌乱的哭音:“微微!微微!” 小乞丐被这样的变故惊到,他跌跌撞撞的站稳身形,握着手中玉佩慌乱四顾,眼中挣扎之色浓重。 而那边几步之隔的儒雅男人已经抱着买好的小食归来,见此情景只一把将要跳往河中的妻子往回一带,就什么都顾不得纵身跳进河中。 看见有人下水营救,小乞丐低下头下一刻就湮没在了人群之中。 * 夜半之时,城南一处富丽的府邸后院之内。 小楼灯火通明,仆役侍从不停的进进出出。温暖的室内,书桌之前一位老郎中笔走龙蛇的开完药方,随即侍从接过快步疾行离开。 男人见郎中空下来才走上前,急切的问道:“敢问郎中,小女现下如何了,怎么还不醒来?” 老郎中皱着眉头:“小姑娘本就体弱,这冬日的河水最为寒凉,一下受不住昏迷了过去,但是好在救起的及时,良药补食细养一阵,于身体也无大碍。” 男人心下稍安,又转言问道:“那小女何时才能醒来?” “最快今晚,或者明日。” 男人继续连声询问大夫诸多事项,而另一边,清秀的女人则坐在床边,看着锦被中人事不醒的小人儿默默垂泪。 小人儿原本乌黑明亮的双眼此刻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安静的垂着,柔软的发铺在枕头上衬着如纸的脸色更加黑白分明,总是童言软语的唇毫无一丝血色。 本意是难得清闲,想带着女儿一家三口逛一下上元夜市,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女人一时自责自己不该不带上护卫,一时又自责为何要图热闹往人多的地方去。 床上的小人儿一夜之后也未醒来。 但是新年伊始府内外诸事繁杂还要处理,第二日中午男人离开女儿的房间,匆匆到了书房焦头烂额的处理事务,不过多时有侍从在外轻声禀报:“老爷,城北当铺的掌柜求见。” 男人大手一挥,掌柜被领了进来,手中托着一块通体白润的玉佩呈上,背面刻着的字迹正是府前挂着的门匾,白。 却正是昨日遗失的玉佩。男人已经听妻子说了详情,昨日是有人偷物,慌乱之中女儿被撞下河中。 男人一想起妻子爱女的情形,怒意上涌,带了侍从寻着掌柜所给的线索出去寻找,女儿的这番病痛总不能白白忍受。 一路转街穿巷寻到了一处废弃脏乱的石桥之侧,桥下的石洞已经成为乞丐们的容身之所。侍从先下了桥底进了桥洞探明情形,男人站在桥边等候,目光逡巡之间却被挂在桥洞之外的一个脏污的同心结所吸引,那同心结下面坠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丑石。 儒雅的男人双目突然失态的大睁,他内心剧震,身形不稳的下了桥颤抖着手从洞上取下同心结,双手在丑石上摩挲辨认。 还未看清,里面的侍从已经出来:“老爷,里面没人。” 正好有一个猥猥琐琐的老乞丐从另一个桥洞探出头来,含糊不清的问道:“你们找谁?” 侍从上前问道:“这里是不是住了一个小乞丐?” “是住了一个野崽子和他的疯娘。” “他们人呢?” “疯婆子昨晚死了,野崽子埋他娘去了。” 说完之后老乞丐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侍从上前随手塞了一把铜钱。转身回来又低声询问:“老爷,现在怎么办?” 男人心事重重,手在袖底捏着那个同心结沉声说道:“等等看。” 这一等等到了傍晚,血色残阳照的这处废桥更加凄清惨淡。 残阳之下,投射在地上的长长黑影越晃越近,是昨日的小乞丐低着头神魂不属慢吞吞的往这边行来。男人等了很久,影子才一晃一晃到了脚步。 小乞丐抬起头,神情麻木的扫了他们一眼,好似没有看清面前站立的是谁,又低头绕过他们行到桥下钻进桥洞。 侍从看自家老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轻声提醒:“老爷。” 儒雅的男人回过神来,让侍从留在原地,自己带着复杂的神色下桥矮身进了洞中。 洞外潮湿,洞内却被收拾的干净清爽,旁边的地上还能看见几包没有拆开的药材。小乞丐盘腿坐在干草堆上,头靠在墙上目光空茫一言不发,一缕红光正好从桥洞射进来投在他空茫的眼上。 男人被这样的场景震到,他站在洞口,在小乞丐脏污的脸上仔细逡巡,从狭长的凤眼看到鼻,从额头看向唇,似乎要透过脏污黑迹在这张脸上确定什么。 小乞丐空洞的目光在昏暗的室内飘移慢慢收回神智,他看着男人戒备的哑声问到:“你想干什么?” 男人前行一步袖袍一展,摊开手中的同心结低声问道:“孩子,你可知这是何物?” 小乞丐定定的看了两眼,木呆呆的回答:“这是我寻找父亲的信物。” “你可知你父亲是谁?” “不知道。” “你们是哪里人?” “青州人。” “怎会沦落于此?” 小乞丐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男人的问题开始认真回答:“村子的人被海盗杀光,我娘怀着我躲在山洞里苟活下来,后来就一路乞讨到了这里。” “那你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我还不记事的时候我娘就疯了,整日只会痛骂海盗。谁都不记得谁都不认识,只宝贝你手上这个东西。” 男人良久没有出声,他的神色几番变幻,最后才颤声问道:“孩子,你可愿跟我回去?” 小乞丐抬起头迷茫的看他。 男人柔声解释道:“你可能是我故友之子,故友亡故无法确认你的身世,但是我也理当替他和你母亲照顾你。” 男人本就着了一身华服,他温柔的话语在小乞丐的耳中犹如天籁,通往锦绣堆的绳索垂落在他的面前,小乞丐飞速的低下头,眼中暗光闪现。 作者有话要说: 吐槽我先来。 男主好惨啊QAQ 怎么又是落水套路啊(我狗血嘛_(:зゝ∠)_ 41、兄妹 ... 圆月缓缓东升, 城南白府后院隐在绿树之内的小楼燃起了明亮的灯烛。 落水昏迷的小姑娘已经醒过来了, 小小的身子正靠在绵软的锦枕之上。虽然面色苍白却难掩五官精致, 浓密的睫毛下是水洗黑宝石一样的明润双眼,玲珑的鼻下是淡了颜色的樱唇,柔软的黑发海藻一般散在两边,百花丛中的精灵也不过如此美丽。 小姑娘正秀气的小口小口的喝着女人的喂药。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女人满眼柔意的看着小姑娘:“苦吗?要不要先吃几颗蜜果子?” 小姑娘微微弯唇, 带出浅浅的笑意,声音沙哑的小声答道:“不苦。” 女儿这样懂事,女人却更加难过自责, 她摸摸她绵软柔嫩的小脸柔声道:“微微真乖。” 喂药就在母女两个的轻声细语中进行。看见女儿艰难的吞咽着, 女人喂着喂着眼中带泪,小姑娘原本就不是足月出生, 身体历来娇弱,从小都是精心养育,生怕出一点差错, 这次疏忽大意遭受此劫, 她恨不得以身相替。不知不觉间悬在眼中的泪就滑落出来。 小姑娘见到了,探起身子伸出藕节般的小手为女人擦泪, 细声细气的道:“娘亲不哭,微微会快点好起来的。” 女人这才发现自己在孩子面前失态了, 她转头拭去眼泪,将空了的药碗放到桌上,又撑起笑脸和女儿继续说话。 过了一小会儿,小姑娘的神情又开始低迷, 女人拿走她背后的锦枕,将她的小手塞进被子里,亲亲她的额头柔声说道:“睡吧。” 小姑娘抿唇一笑,乖巧的闭上了眼睛,不过多时就沉沉睡去。 一室安静,女人一直守在床边看着小姑娘。直到感觉屋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她才回首往垂帘之外看去。 是男人从府外回来了,他的步子放的极轻极缓,到了床前先是俯在床边仔细看了看陷在被窝中的女儿,才脸色凝重的握着妻子的手坐下欲言又止。 女人好奇的低声询问:“夫君可是有事?” 女人还少见到这样的男人,她看向丈夫的神色更加疑惑。 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男人才极其缓慢又郑重的说道:“那可能是我的孩子。” 女人倏然一惊,差点站起身来,男人也才发觉自己竟然失神到不看场合的失言。好在他们很快恢复了往日的沉着,女人肃容将手指抵在男人的唇上,回头去看床上的小姑娘。小姑娘呼吸清浅均匀,正睡的安稳,见此他们才敛息轻声离开。 他们离开的轻风带动了床上的垂曼轻轻颤动,锦被中的小姑娘睁开迷蒙的双眼。 * 白府书房的灯被匆匆点燃,夫妻两在里面彻夜长谈。 原来男人之所以回来的这样晚,也是去确定了一些事情,总不能只凭一个信物就匆匆确定身份。 男人原名叶明远,临海村落的一个读书人。及冠时,和同村之女成婚,新婚一年之后赴京赶考。但是赶考途中却突然传来海盗洗劫村落之事,他悲痛欲绝的赶回故乡,却发现满村之人无一生还,尸骸都已经被官府收敛。 家破人亡之仇不能不报,叶明远隐姓埋名潜进海盗窝里,后来配合着朝廷将这一支海盗清缴。立此功后,原本可以不再科考就被举荐入仕,但是大仇得报的他已经心灰意懒,只觉得这万丈红尘已经没有他的归处了,从此就浑浑噩噩的流落四方。 后来流落到了云州城,在一家闲散的铺面当了一个清贫的账房先生。 这家铺面就是白家的产业了。 白家是云州的大富之家。当时的白家老爷创下这份家业十分不易,但是及至晚年膝下也只有一女白瑾瑜,白老爷时时忧心身后之事。白瑾瑜心气高傲,也想让老父开怀,开始女扮男装打理家中生意,然后富家小姐就遇到了落魄的账房,两人之间发生种种纠葛,男人陷进了女人温暖的爱意里,如枯木抽出新枝一样,开始从沉痛中走了出来。 再后来,男人成了白府的赘婿。白老爷撑着身体看着这个女婿可靠稳重,又撑着身体看女儿生下长女,才撒手人寰。 烛光映着夫妻两相对默然的脸。事情已经交待清楚,谁都想不到命运会这样无常。 最后还是叶明远先出声:“夫人,我叶某遇到你,是我前世修来的恩德,若没有你,我叶明远此刻恐怕依旧魂梦不知。” “不过夫人,我却不想瞒你。当日我们成婚立下誓言,以后就是同根木同翼鸟了,若是让我背着你…我也做不出。” “我已经给他说了他乃我故友之子,替故友照拂他。我于他有愧,但是到底不能认下他。” 白瑾瑜沉默良久,知道丈夫不认下那孩子也是因为白家产业,也是为了她们母女不在背后被人闲谈。丈夫的前缘,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想到原配之妻原来尚在人间,而且会有这样一番经历。 怪谁呢?她的心中一时复杂难言。但是到底夫妻多年,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良久之后她轻轻叹气:“就留在府中吧,也可以和微微做个伴。” 夫妻两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明了,小乞丐已经被收拾干净立在堂下,不再复之前脏污的模样。只是整个人都是瘦骨嶙峋,不合身的衣服挂在身上也是空荡荡的,他的肌肤泛着土色,常年的乞讨流浪让容貌也染上几分饥饿穷苦之相,倒是眉目轮廓能勉强看出几分俊意。 看见相携而来的两人,小乞丐低着头,束手束脚一副拘谨不安的样子,小声叫道:“夫人老爷安好。” 白瑾瑜看丈夫看着她,知道这是将主动权彻底放在她手上了,她安抚的回握,随即柔声道:“孩子不要紧张,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对了,可有名字?” 小乞丐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即轻轻的摇摇头。 白瑾瑜眼中露出怜意,对着丈夫小声道:“你取一个吧。” 叶明远沉吟一番,才缓缓说道:“那我为你取名秦涧可好?”秦从母姓,涧从叶家下一辈的水。 小乞丐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羞怯的笑意:“谢谢老爷夫人。” * 两月时间一晃而过。料峭的春寒已经褪去,天气一日比一日煦煦暖暖。 小姑娘的身体逐渐恢复元气,被白夫人允许踏出小楼。秦涧也在府中之人的教导之下,褪去了作为乞丐时的行止无状,坐立行卧都变的有模有样起来,他皮包骨的身体也慢慢丰润,肌肤也开始褪去土色变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夫妻两这才让两个孩子第一次见面。 白府的后花园内繁花盛景。一边是茵茵草地,草地四周围着青松古木,团团簇簇的花丛缀在草地之上,蝴蝶在花枝上翩翩飞舞,几只驯养的温顺小鹿在里面懒洋洋的徘徊。而另一边,假山流泉,浅水青莲,几只优雅的白鹤在水泽中闲庭漫步。 秦涧就在这样的春日盛景中见到了为他所累的女童。 小姑娘正坐在青松之下白石之上,一只小鹿正温顺的站在她面前吃着她手中的饴糖。 叶明远带着男孩缓步行了过去,白瑾瑜站在女儿身后摸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微微,这是你父亲故友之子秦涧,娘给你说过,以后就住在我们家了,你要叫一声哥哥。” 小姑娘侧首过来,整个人在暖春阳光下如玉雕成如雪堆成,她长长的睫毛闪了两下,随即眉眼一弯带出笑意,软软的叫道:“涧哥哥。” 这一声如天上的云一样轻软。秦涧被这一片云一撞,呆呆愣愣的立在原地。他历来往来都是和他一样的脏污之人,市井中的同龄人也不会如此娇弱细嫩。 如此美好的小人儿就坐在他的身前,软糯的童音叫他哥哥。 好想摸一摸她的脸。 直到耳边传来叶明远的询问,他才恍恍惚惚的醒过神来。他动了动唇,轻轻的叫了一声:“妹妹。” 叶明远轻轻推他:“去和妹妹玩吧。” 小姑娘让出一点空间,秦涧坐到她的身旁。梅花鹿微微侧首,水亮的瞳仁里映出小小的两人。 小姑娘捏捏小鹿的耳朵:“哥哥要摸摸它吗?” 秦涧的手顺着她的话摸上了小鹿柔软的头上。小姑娘看了一眼秦涧细弱的手,可爱的皱了皱眉:“哥哥太瘦了,要长胖一点,我们去吃东西吧。” 说完下了白石,软软的小手牵着男孩往水泽边的石亭而去。 看见两个孩子相处的和谐,两个大人在一旁也放下心来。几个月间夫妻又有了另一番思量,他们子嗣艰难,微微身体又弱,总要有一个亲近之人在他们身后帮扶。 而另一边的亭中。小姑娘投喂了几块糕点给秦涧之后,又开始拿糕点逗引不远的白鹤。漫步的白鹤偏首好奇的看了两人一眼,却并不走近,反而展翅飞的更远。小姑娘见此眼中露出微微的失落。 秦涧小声问:“妹妹怎么了?”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一笑:“本来想摸摸它。” 秦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夜半之时,一道小小的黑影出现在水泽边,悄无声息的摸到单脚站立的鹤旁,手疾眼快的将一只鹤一把搂住,露出了手中雪亮的匕首。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 42、兄妹 ... 第二日用过朝食之后, 就只让侍从带着两个孩子依然到后花园去玩耍,他们忙于他事去了。 暖阳旭旭,草木芬芳,一行人分花拂柳行在春意盎然的后花园内。小姑娘依然去寻温顺的小鹿, 男孩不知何时趁人不备失去了踪迹。 直到小姑娘和小鹿在白石旁边玩耍了一会儿,男孩才衣衫微微凌乱衣摆沾满水渍的重新出现。小姑娘正一颗一颗的喂着小鹿青草,男孩突然站在她的旁边小声道:“妹妹。” 小姑娘侧首, 黑亮的瞳仁疑惑的看着他, 旁边的小鹿则趁着小主人不备一口叼走了剩下的所有的青草。 “昨天不是说想摸摸白鹤吗?”男孩指了指那边繁茂大树下的石亭,石亭三面环着潺潺流动的浅溪, 此时正有一只白鹤优雅的站立在旁边不远,伸着长颈在水中啄食,“我放了很多吃的在水中, 它今天不会跑了。” 小姑娘闻言双眼一亮, 闪出璀璨的星光:“真的吗?” 男孩腼腆一笑,试探的拉住她软软的小手:“要过去看看吗?” “嗯要。”小姑娘声音娇软的回答, 站起身来欢欣的跟着男孩一路去了石亭,几位侍从也赶紧跟上。 看见人来白鹤果然没有离开, 依然在水中一啄一啄。小姑娘跪坐在地上,身子靠在栏杆上,手从缝隙中伸出去摸了摸白鹤修长的颈,它的毛发光滑洁白蓬松柔软, 小手爱不释手的又摸了几下。 小姑娘今日头发是瀑布一样散在背后,发间简单的结了几个零散的辫子,辫子上星星点点坠着精致美丽的发饰。她这一靠在栏杆之上,长发也跟着倾泻而下就要滑入水中。 男孩本来跪坐在她的身边,见此伸手将她的发掬成一捧握在手中,他看着小姑因为高兴而微弯的双眼,唇边的笑意一闪而过。 小姑娘看着白鹤羽翼丰满的翅膀也有些蠢蠢欲动,她手往前伸了一点,试探的触碰了一下。白鹤的翅膀微张,似乎下一刻就要展翅飞翔,但是却马上又合起来了。 一滴鲜血从翅中滑落,下一瞬就被潺潺的流泉冲淡带走。小姑娘偏了偏头,眼中似乎有些疑惑。 * 春花转谢,百草榛榛,夏季在轰然的雷鸣声中突然而至。 连日的雷雨,让两个孩子只能在能在房中廊下等遮蔽之地玩耍。夫妻两怕女儿烦闷,特地寻来两只通体雪白的猫仔,给沉闷的雨季增加一些鲜活之气。 屋内矮榻之上,两只毛茸茸的猫崽精神抖擞在锦缎窝里爬来爬去,尖尖的耳朵,圆圆的眼睛,长长的胡须,湿漉漉的小鼻子,无一不小巧可爱,它们摇头摆尾的四处寻觅嬉闹,小姑娘则坐在其中解手上的九连环,猫崽不时的还会抓着她的衣摆往她肩上爬。 突然小姑娘啊的叫了一声。 坐在塌边的男孩紧张的站起来:“妹妹怎么了?” 小姑娘抓下肩上的猫崽:“没事,小猫抓了我一下。” 男孩眼尖,看见小姑娘的颈上有一道浅浅的白痕。小猫送来其实已经将爪子摸的圆润了,并不会真的伤到人,小姑娘的白痕更是轻之又轻,但是男孩低垂着看着小猫的眼中却露出暗光。 等到了第二日,侍从带了小猫过来时,却看见两只小猫精神恹恹的团在窝里并不出来。这样持续一段时间,才慢慢恢复精神,重新玩闹起来,但是再也没有朝小姑娘伸出过爪子。 直到某一日,小猫绷长了身体伸懒腰时,软软的肉垫大开,有侍从小声的惊呼:“诶?小猫的爪子被谁拔掉了?” 小姑娘闻言则坐在床上皱眉。 * 连日的大雨终于转晴,两个孩子的身影也出现在草木繁盛的后花园中。白府的后院珍木佳树很多,其中有一种树干笔直名为云霄的大树,每年会在夏季开花,花朵鲜红,硕大美丽。因为珍贵,白府也只有这一株。 云霄树在连日的大雨之前刚刚开满满树繁花,谁知大雨突然而至,大雨过后,树上的花朵已经在风雨中凋落,只剩了躲在密密树枝中的唯一一朵了。 到底独特,一年只能见一次,小姑娘路过的时候,仰着头一脸惊羡的看着。她身边的男孩看看她的神色,再扫了一眼树干的高度,抿着唇不发一言。 第二日,男孩就捧着那朵花献宝一样出现在了小姑娘的身前:“妹妹,给。” 小姑娘第一次露出有些惊愕的神情,她半天都愣愣的没有说话。 男孩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妹妹不喜欢吗?” 小姑娘神情有些怏怏,看起来似乎是勉强的笑了一下,小声说道:“谢谢哥哥,很喜欢。” 离了树的花没能在小姑娘的房中存活几日,就被侍从打扫房间时丢弃。而自那日后男孩察觉的小姑娘情绪的变化,整个人也从腼腆变的沉闷。 他半夜到园中翻出被丢掉的花朵,捧着枯萎的花在暗沉沉的夜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一道人影行到他的身后,是叶明远。他大手揉了揉男孩的头,温声道:“涧儿,跟我来。” 女儿近日怏怏,和秦涧之间也没那么亲密了。叶明远自然发现了女儿的异常,而府中的事自然也瞒不过他的耳目。 两人行到了他们常去的石亭。皎皎月光映在水泽之上,整个世界都空明微亮,青莲树木,沉睡的白鹤,都看的影影绰绰。 男人将男孩按坐在自己对面,沉声问道:“白鹤的翅,狸猫的爪,云霄的花朵。涧儿,你为什么这么做?” 男孩低着头闷声答道:“我…我想让妹妹高兴。” “为什么想让妹妹高兴?” “我喜欢妹妹…想对妹妹好,但是我什么都没有。” 男人突然沉默下来,市井中流窜的小乞丐在阅历深厚的男人面前,到底还是稚嫩的。面前的孩子恐怕还是对现在的生活没有安全感,见夫妻两人都宠爱小姑娘,也就变着心思想讨她的欢心,想给自己的地位多一点保障。只是混迹流浪多年,也无人教育引导,他对于喜欢的认知却和女儿不同。 男人轻叹:“那妹妹高兴了吗?” 低垂的头颅摇了摇:“没有。” “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 叶明远也没有说的太深:“涧儿你想,花不离树,才更鲜丽持久;猫有爪鹤能飞,才更有生机活力。妹妹喜欢的不单单是花,猫,鹤;而是自由能飞的鹤,活泼精灵的小猫,和常开不败的花。” “而且涧儿,我说过,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只要做一个好孩子就够了。不要太担心知道吗?” 对面的人沉思良久,才缓缓点头,然后迟疑的问:“那…妹妹也知道了吗?会讨厌我吗?” “放心吧,妹妹不会怪你。但是以后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嗯。” * 男孩沉默了几天,也不知道到底明白了男人的话没有。 只是经此一事,夫妻两也开始考虑两个孩子的进学之事。女儿身子娇软,他们自然是舍不得送到书院中去,所以打算在家中办立家塾,又想着两个孩子也稍显寂寞,女儿的玩伴也没有几个,不如趁此机会多聚几人。 于是夫妻二人就邀请了平日商事往来,或关系亲近或族中的一些子女,在花园中设了小宴,想暗中选了温柔和善之人到时好商量着和女儿一起进学。 那一日后花园中一时花团锦簇热热闹闹。 秦涧在那边和一班男孩子坐在一起,原本无事。但是突然嗡嗡的窃窃之声四起。 “听说以前是乞丐。” “对对,听说还有个疯子娘。” “我爹说是叶叔故友的孩子,谁知道呢?毕竟他娘都疯了。” “我家下人说以前是住在桥洞里面,听说那儿住的全都是凶悍的乞丐,是个乞丐窝。但就他娘一个女的和他一个小孩儿。” 自然也有被教的温良知礼的男孩试图劝止大家的议论,只不过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最恶劣的时候。议论之声反而越来越猛烈。 秦涧低垂着头静静的听着,拳头在袖中握紧。 有人却突然明目张胆的挑衅:“喂,小乞丐。你娘真的是疯子吗?那你怎么知道你爹是谁?” 多日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以为被摆脱的黑暗过往在众目睽睽之下重新被提及。秦涧猛然站起身来,走到那个孩子面前,低哑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我就问你娘是不是疯子。” 挑衅的孩子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拳头狂风暴雨般的落在他的身上。 而另一边的草地之上,一群小姑娘正蝴蝶一样围聚在一起,都在看微微展示父母特意为她打造的小弓箭。那弓箭小巧精致,上面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是用来戏乐之物,特意配置的小箭头柄也是光滑软润。 突然惊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人了打人了!” 聚在一起的蝴蝶循声到了出事的地方。 只见水泽之畔,荷叶密密探出的岸边,瘦弱的男孩正一手掐着对方的脖子,一手猛烈的挥拳砸向对方的肚子,被打的人唇角已经溢出鲜红的血迹。 小姑娘急声唤道:“哥哥!” 男孩恍若未闻,双眼赤红的一拳接着一拳。 小姑娘看着更急了,热辣的太阳晒着雪白的脸颊泛上红晕:“哥哥停下!” 男孩还是没有听见,似乎魔怔了一般,满脸的狠戾不复近日以来的羞涩腼腆,这才是他在市井中流窜时的真实样子。 小姑娘手中的小弓箭抬起,弓弦绷紧拉满,呼啦一箭射入男孩身旁的水中。 冰凉的水花溅到男孩的脸上,他似乎这才回神,动作慢慢停顿下来。他赤红的双眼慢慢抬起转了过来,就看见依然拿箭指着他的小姑娘,和小姑娘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眼神让男孩痛苦起来。果然被讨厌了啊。 他颤抖着唇轻声喃喃:“妹妹?” “你放开他。” 他细弱的手臂的放开手下的人,转身窜进旁边的林中跑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无更新,后天不一定,周六一定有。 43、兄妹 ... 暮色四合, 倦鸟归巢, 喧嚷的红尘在昏暗的天光中慢慢沉寂, 葱郁浓绿的树木也褪去了颜色,只显现出黑沉沉的暗影。 一辆马车行出高耸的城门,在宽敞的官道之上疾驰,马蹄哒哒车轮辘辘之声一路惊散了栖息在枝桠之上的飞鸟, 最终停在远方一处寥寥的长亭之外。 马车长帘一挑,儒雅的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目光在长亭扫过, 无奈的摇头轻声叹气。 长亭此时空空寂寂, 在暮色下更显凄清。靠近山林一侧的游廊尽头,栏杆处正缩着一团小兽一样的黑影, 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 男人身后的车帘微动,探出一个小小的影子,软糯的声音响起:“找到哥哥了吗?” “找到了。”男人转身, 又从车上抱下玉雪一般的小姑娘。 那日园中发生的事夫妻二人很快得知, 赶到将事情处理之后,才发现四处都不见了秦涧的踪影。他们在城中焦急寻了两日都不见人, 直到今日午时,下面的人才传来消息说有人似在城外见过。叶明远思忖了一番, 才带着女儿过来。 他蹲下捏捏女儿染着忧色的小脸,温声道:“去吧,叫哥哥跟我们回家。” 小姑娘点点头,提着裙摆脚步急急的往长亭行去, 行走之间衣衫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凝固的黑影似被这样的动静所扰惊醒,抬首露出憔悴无神的脸往这边望了过来。 几日不见,干净的男孩又变成脏污的样子,整个人萎靡颓丧,毫无半点生气,眸中也是死水一般毫无波澜。 小姑娘已经行到跟前了,她在男孩麻木的视线下放缓了脚步,蹲在地上的男孩面前,小声的叫道:“哥哥。” 秦涧猛的站起身,就要往后面的林子躲去。小姑娘往前一扑,小手将他紧紧的抱住:“哥哥不要走!” 男孩原本猛烈的去势如拉住缰绳的马一样戛然而止。腰间微弱的力道本可以忽略,但他此时已经下了一个台阶,担心将小人儿带的摔倒,只能又兀然停下。 男孩的嗓音干涩沙哑,毫无情绪:“放开。” 环在腰间的小手反而收的更紧了,小姑娘闷声说道:“不放,哥哥跟我回去我就放。” 垂下的眸中死水起了轻轻的涟漪,木然的脸动了动,露出一个讥诮的笑,不知是笑之前自己一心讨好的傻还是笑小姑娘的幼稚可笑:“回去做什么?反正你讨厌我。” 闻言小姑娘马上反驳:“微微没有讨厌哥哥!” “你拿箭射我,你用厌恶的眼神看我。” “微微错了,再也不拿箭指着哥哥了。”小姑娘扬起头,“微微不是讨厌哥哥,微微是不喜欢哥哥打架。” 男孩沉默,他的手悬在半空,在小姑娘柔嫩的小手上徘徊着迟迟没有动作。小姑娘轻轻软软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哥哥跟我回去吧,微微最喜欢哥哥了。” 夏日衣衫单薄,小姑娘言语间温热的气息吹在男孩的背后,带着麻麻的痒意透过衣衫透过骨肉一路吹进了他的心里。她话语中的某个字眼如春风一般皱了死寂的湖水。 他眼眶突然发热,手有些颤抖的覆上小姑娘的小手:“你再说一次?” “哥哥跟我回去吧。” 男孩没有动,只是身体在轻颤,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隐忍着什么。小姑娘乌黑的眸子似乎疑惑的转了转,又接着说道:“微微最喜欢哥哥了。” 发颤的手掰开小姑娘的双手,小姑娘眼中露出急色,娇软的声音也多了一丝急切:“哥哥别走!” 但是男孩只是转过了身子,他确定的再一次问:“你真的喜欢我?” 小姑娘连连点头:“喜欢,微微喜欢哥哥。” 她说喜欢我! 明明四野都开始沉寂,男孩却觉得天光一下子亮了起来。真的是有人喜欢我的吗?贫瘠的十年,被人嫌憎打骂追赶的十年,唯一的亲缘就是已经疯了的娘,但是娘也从未给过他一丝半点的温暖和爱意。 过往的生活多绝望啊,没有尽头的黑暗。只有困兽一样,拼死才能挣来一点存活的空间。然而现在,却有一束融融的光透了进来。 也会有人喜欢我吗? 小姑娘的小手重新环上他的腰,软软的声音又起,打断了他良久的沉默:“哥哥,跟微微回去好不好?” 他低头看着小姑娘即使在昏暗中也莹莹如玉的小脸,她的双眸此时星光沉寂,期待的仰首望着他,他思绪翻转,低低的说道:“好。” 随既又说:“你要记得,你说你喜欢我的。” 小姑娘神色已经转为兴奋,她连连点头,牵着他往马车而去。 男人在那里等候许久了。秦涧站在男人的面前,面上显现出愧色:“叔叔,给你惹麻烦了。” 男人大掌揉了揉他的头,柔声道:“不是你的错,走吧,我们回家。” 粼粼的马车又顺着官道湮没在浓墨一般的夜里,载着游荡的灵魂去往温暖安定之所。 * 经此一事,男孩和小姑娘的关系好像破开了某种桎梏,比较之前反而更加亲近。他们时时在一起玩乐,秦涧的性格愈加柔和,小姑娘也因为有了一心宠溺她的玩伴,褪去了几分安静,多了几分活泼。 时日转至盛夏,水泽中的莲花开的正盛,清甜的香味在空气中浮动,微风一起,层层莲叶随风摇曳,晶莹的水珠在青叶里面四散滚动流转。 而这晴日暖风之中,另一边的绿荫幽草之上,小姑娘正将一条锦带覆住男孩的双眼,在他脑后打结系住。 男孩则尽量低着头,让小姑娘不用够的太过辛苦。视线被隔绝,感官却更加灵敏,小姑娘轻轻的呼吸在他的发间拂过,她的小手轻柔的在他脑后动作。 好了之后小姑娘站起身来往远处轻移,长裙随着她的动作在草地上流水一般淌过,她边行边轻声道:“哥哥不准偷看。” 男孩嘴角微弯,浅笑着柔声叮嘱:“我不看,妹妹小心一点。” 青草和衣裙摩挲的沙沙声越行越远,最后从远处传来小姑娘雀跃的声音:“哥哥我藏好了。” 随后就是你藏我找,男孩的感官敏锐,总能找到小姑娘的藏身之所。小姑娘身姿轻盈的不时在草地上的灌木矮树后面转移,如同林间跳动的灵雀,花间飞舞的蝴蝶。 但是灵雀和蝴蝶都躲不开猎人的追捕。最后男孩终于抱住小树后跑累了的小姑娘,扯下眼上的锦带笑着说:“抓住你了。” 小姑娘莹白的脸染上绯色变的红扑扑,额头上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因为开心双眼中都是璀璨的星光,她软声道:“哥哥我们换吧?” 秦涧摇摇头:“不换,我来找妹妹就好了,妹妹看不见路万一摔了怎么办?” 随即他拿出绢帕,为小姑娘细致的擦去薄汗,又捋捋她凌乱的头发:“妹妹累了吧,我们过去休息一会儿。” 说罢牵着小人儿行到一边的秋千。秋千很大,可坐几人,两边和靠背爬满繁茂的藤蔓,藤蔓正开满星星点点的细碎花朵,摇晃间还会有花瓣簌簌落下。 上了秋千之后,小姑娘头枕在男孩的腿上闭目休憩,秦涧举着袖子为她遮蔽阳光,他垂首温柔的注视着腿上的小姑娘,注视着他的光。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而且只喜欢你啊,妹妹。 珠流璧转,秦涧和小姑娘的玩乐也慢慢变得更加丰富多彩,林间迷藏,花下秋千,风中放筝,溪边垂钓,追鹤逐鹿,不一一而举。 这一段无邪的岁月,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秋日来临。天气转凉,秋意侵蚀着繁茂的后花园,葱郁的树叶开始染上金色,被风一吹就纷纷扬扬零落入尘。 一个澄澈的秋日之夜,叶明远将秦涧依然带到石亭中,那番打人之事让男人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繁星满天,倒映在清澈的水泽之上,晚风拂面而来。 男人直接开门见山的温声道:“涧儿,等明年开春,叔叔想送你去白鹿书院,你可愿意?” 秦涧心中一紧,垂下头敛去眼中的情绪轻声道:“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男人无奈:“你怎会这么想?” 男孩低低的回答:“叔叔要送我走。” 大掌压在男孩的肩上:“傻孩子,白鹿书院多少人欲进而不得机会。” “之前是我想差了,不该叫你在家中和妹妹一起进学。你和妹妹不同,你是男孩子,也无宗族可依,应该先厚其自身。” “白鹿书院的学生天南海北来历各异,你和他们多相结交,才知道天地之广阔。至于以后是科考还是其他打算,等你长大了看你自己的抉择。你觉得呢?” 低着头沉默思考良久,男孩才答:“多谢叔叔费心为我考虑,大恩无以为报。我都听叔叔的。” 男人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又语气郑重的继续说道:“涧儿,你近日的性子已经改了许多,但是叔叔还是要多说两句。以后遇事,不要呈一时之勇,不要发泄一时之怒,更不要苦于自己的出身。你很聪明,这些道理你自己能想明白,叔叔就不多言了。” 这是针对打人之事了,过了这么久才对他说,也是不想在当时去触及男孩敏感的自尊。 “嗯。” * 乌飞兔走,暮来朝去,星辰长河缓慢转移。第二年春风穿过山野融化积雪的时候,秦涧入了白鹿书院。 而白府之内的小姑娘,夫妻两也已经为她寻好名师,找好一起进学的女伴。 路分歧道,花开两朵,男孩和小姑娘开始了一年一聚的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晚~ 44、兄妹 ... 隙中之驹毫不停歇的往远方疾驰, 光阴匆匆过了七年, 红尘之世变化万端。 沉寂的黑夜, 隐在山中的白鹿书院里,有人陷在旖旎的梦中不愿醒来。 晨雾笼罩的密密山林中,少女清冷空灵的声音飘缥缈渺的传出。 山林间一片静寂,只有少女低柔的呼唤, 她纤弱的身姿渐渐在浓雾中若隐若现。 秦涧长身而立的站在湿漉漉的草地之上,晦暗不明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道愈行愈近的人影。容貌清丽的少女终于衣袂翻飞款款行出了薄雾,她停在清隽的青年面前, 仰首看着他, 眸中流转的水波仿佛是盈盈的情意。 突然,她唇边绽开浅笑, 踮脚在他唇边轻轻落下一吻,樱花一样柔嫩的红唇吐出情人之间轻声呢喃的话语。 哥哥,我喜欢你。 只是一个吻, 只是一句话, 却让站立的青年欲念顿生,突然情潮涌动。他紧紧的将面前的少女一把搂在怀中, 垂首和她额头相抵,目光锁住猎物一样将少女锁住, 灼热的气息和清浅的呼吸缠绕不分。 少女犹自懵懂,又侧首亲了亲青年轮廓优美的下巴。 哥哥喜欢我吗? 这一吻如燎原的星星之火,火势席卷青年的全身,灵魂也跟着燃烧颤抖。秦涧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了, 瞳孔兽眼一样开始隐隐发红,颤抖的在樱花一样的唇上印下一吻,声音低哑的喃喃:“喜欢,哥哥喜欢你,哥哥怎么会不喜欢你。” 每说一句都要轻轻啄吻一下少女的樱唇,及至说完,呼吸变的急促,狂乱的亲吻暴雨一般落下,霸道的气息闯进少女的唇间,要将一切甜美吞噬殆尽。凌乱的画面瞬间转变,秦涧和少女不知不觉就在薄雾之中的草地上纠缠到了一起,两人衣衫凌乱,黑发交缠。 秦涧将少女困在身下,他双手撑在地上,垂下头咬开少女的衣衫,然后亲吻细碎的落下,但是还不够,远远不够,秦涧抬首喘息着说道:“微微,帮帮哥哥好不好?” 怎么帮? 少女声音不稳的反问。 大掌牵引着皓雪凝霜的手覆到灼热的地方,青年的牙齿轻轻磨着少女的耳垂,暧昧的低声说道:“这样帮。” 手下的动作由慢转快,秦涧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攀到极乐顶端,脑中万千白色花朵一瞬间绽放,他闷哼一声张口咬住唇边细腻修长的玉颈。 浓雾被狂风吹散,画面破碎消失。床上的青年从梦中醒来,他翻身起来坐在床边,捂住眼睛兀自低笑。 果然只是梦罢了,妹妹怎么可能说喜欢自己,她根本还不懂何为喜欢。 至于自己对她,怎么能不喜欢?日思夜念,放在心尖之上。 小姑娘越长大情绪越内敛。最初的时候,分离还会拉着他的衣摆依依不舍双眸含泪,重聚会高兴的扑进他的怀里娇声软语。 但是一年一聚,小姑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长大,青竹细柳一般抽条拔高,及至最近几年相聚,她只如同静水青莲一般,站在父母身边轻轻的垂首,低声的叫着哥哥。 后悔离开吗? 不后悔,总要摆脱黑暗的过往乞丐的身份。 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样的梦?大概是从少年时第一次情动开始,绮丽的梦中就总是出现小姑娘的莹莹如玉的脸,轻轻软软的叫他哥哥。 最开始是罪恶的,是无措的。小姑娘还那么小,云朵一样柔软可爱的小人儿,她信赖他对他好,他怎么能起这样龌蹉的心思? 他克制过,压抑过,将欲念隐忍深埋。书院同窗之间都是情丝萌动的青年了,私下也有不少去勾栏院或者传阅春宫之册,而他从不沾染,他在最躁动的年纪将自己变的冷静克制毫无欲望。 但是小姑娘慢慢长大,展露出少女的娉婷。他心中的猛兽再也控制不住,妄动的欲念猛烈挣扎,最后挣脱枷锁的桎梏,在灵魂深处兴奋的嘶叫。 微微,妹妹。 青年推门而出,在寒风中打了沁凉的井水,直接就着冷水洗去梦境的残念,收整好自己之后,就往藏书阁而去了。 这是他待在白鹿书院的最后一段时间。 叶明远对秦涧是寄予厚望的,秦涧启蒙虽晚,但胜在聪敏坚韧,一年前考过院试之后,叶明远就叫他耐心准备明秋的乡试,也因此去岁冬日未曾回府,只等今年夏日回府,专心准备明年的秋闱之试。 青年在藏书阁内静静的翻阅典籍,直到黄昏将至,书童悄声的走进,小声道:“公子,有府中传来的家书。” 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接过,仔细的拆开就在藏书阁内看了起来,青年的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书童好奇的询问:“公子,是有什么喜事吗?” “无事,就问何时归家。” 书童突然觉得自己多此一问,公子哪一次收到信不是这个样子。他暗自又看了一眼看信的人,公子的气质真是难以言说,既有书生的清隽之气,却又体魄强健,就像…就像伪装的野兽。随即又暗自呸了一声,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明明公子这几年的性格从沉闷变的越来越温雅端方,真正如如玉君子一般。 被书信扰动心绪,秦涧干脆提前结束今日的安排,他将书信贴胸放好,穿过在残阳中飞舞的新柳,回到了房中,又拿出那封家书看了一次,眼中温柔满溢。其实信上也并未多说什么,就是少女认认真真的交待府中诸项变动,又代父亲相询何时归程。 但是这是少女的字迹,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她所写的。他将信收好,放进屋内的一只乌木箱子里,要合上的瞬间又顿住,拿过旁边的一只画轴打开,画上是亭亭的少女,眉眼淡淡,身后云雾缭绕,似乎云中仙女,他的手指在少女的脸上轻抚而过。 他箱子中已经装满了画卷,从垂髫女童到亭亭少女,每次重聚之后都会画上几幅,日日看着,刻进心上。 * 秦涧是在春花落尽,时节转夏的时候踏上归程。 一路纵马疾驰,翻山过水回到了熙攘依旧的云州城,他已经几年没有见过夏日的的云州了,但是却也无心打量城中变化,掠过繁华的街道如箭一般往白府而去。 及至到了府门,他下了马,温声的问门房:“小姐在何处?” 门房还没从公子提前归来的诧异中回过神来,呐呐的回答:“小姐今日未曾出府,应该就在后园。” 秦涧颔首,将手中的缰绳递转,就唇角含笑衣带当风的入了府内,步入树木葱葱郁郁鲜花簇簇团团的后花园。 熟悉的景致一时之间让他有些恍惚,脑海中时时闪现两人幼时在院中嬉戏玩闹的场景。 满园寂静,只闻虫鸣鸟语,不见少女人影,他正要唤来侍从询问,几步之遥的水面之上,密密的莲叶一动,一艘小舟破开莲丛划了出来。 舟尾站立着他要寻找的少女,白衣胜雪,乌发如瀑,怀中抱着几只濯濯的青莲。 这样的画面给了秦涧极大的冲击,他定定站在原地,目光一瞬不移的看着少女,心跳擂鼓一般怦然而动,毫无止息的意思。 小舟上的少女似乎发现了被谁的目光注视,她微微侧首,就看见了岸边长身站立的青年,眼神疑惑了一瞬就带出浅浅的喜色,等到靠岸就缓步下了小舟,仰首浅笑着对已经走到身边的人道:“哥哥,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传信,爹娘都刚刚离家。” 青年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绝色少女,眼神温柔,声音低沉:“我提前回来,妹妹高兴吗?” “高兴。” “唤人采就好了,怎么自己亲自去?” 秦涧将她手上的莲花拿开交给一边的侍从,大掌自然而然的拉过她如玉染霜的手,仔细的为她擦去沾上的水渍。 极力克制,才稳住想要颤抖的双手。 少女任他动作,似乎丝毫不觉得这样的亲密有什么问题,低声的回答:“夫子近日身体不佳,常常迷梦,我想着做一点安神的莲香给夫子。” 夫子就是白叶二人为少女聘请的名师,出身世家大族,才名远扬,品性高洁。后不顾家中反对嫁一山野之士,本来夫妻二人清闲度日,但是丈夫突然亡故,这位夫子强忍悲痛三年,最终在城外山上入道出家。 只是少女和女伴依然以她为师,跟她学习诸项才艺,每月一半时间在道观渡过。 秦涧归家,少女自然先放下制香之事陪伴离家已久的哥哥。他们已经不像幼时那般恣意玩闹了,但是园中依然处处可见他们相伴缓行的身影。 又过了几日,香才制好,时间也到了去山上道观之日。这次秦涧亲自护送少女,他想看看少女这几年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是如何生活的。 * 马车缓缓行到了静谧的山间,停在了幽静的道观门口。 秦涧也见到了少女生活中另外两个重要的人,一个是清冷孤高的夫子,一个是温柔沉默的女伴,秦涧突然不奇怪少女为什么会长成现在的性格。 而她们每日不过琴棋书画,最是简单而纯粹。 * 一日傍晚,课业完毕,少女本来和女伴两人于山间漫步,不时的喁喁私语,侍女在身后远远的跟随。她们都着了宽大的灰色道袍,从远处看去,迤逦而行的背影竟然相差无几,分不出谁是谁。 直到转过一处路口看见长身而立的青年,女伴明了一笑,带走了她和少女的侍女只留下他们二人。于是剩下的两道人影就继续行在暮色笼罩的山间小道之上,他们谁都没看见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少女偏首看向身边的青年,乌黑的瞳孔中倒映着天地间最后的霞光:“哥哥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秦涧温温一笑:“无事,我骑了马来的。” 总不能说想见你,明明已经这么近了,无法忍受不能见到你。想时时刻刻都注视着你。 山道偶尔崎岖难行,两边密密匝匝的树木更是遮住了本就昏暗的天光,青年不时会环护在少女的身后,或者遇难行之路时,会握住少女的手带她而行。 少女对此依然毫无反应,态度自然。秦涧的目光在昏暗的天光中更加深沉。 没有抗拒我的亲近,妹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动唇欲言,却突然有一条细小的黑影从少女的脚边窜过,少女惊叫一声,就要矮身摔倒。秦涧本来在少女身侧,大掌拦腰将她搂到怀里,急声问道:“妹妹怎么了?!” 秦涧快速将她安置在路边的大石之上,掀开她的裙摆查看,只见少女的脚踝出现两个齿印伤口,正往外流出黑血,而伤口周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乌紫。 秦涧被这样的突然变故激的脑中一空心被揪紧,想也不想温软的唇就覆了上去,大力吸吮,然后往一旁吐出一口口黑血。 少女猛然弯腰,伸出手挡住脚踝,声音急促:“哥哥你做什么!” 秦涧捉住她的手大力扣在掌中,也不多做解释,又吸吐了几口,及至出来的是鲜血才抬头看向少女。 青年染血的唇鲜红夺目,在暗光中透出几分妖异,他安抚的摸摸少女焦急的脸:“因为你不能有事啊。” 说完就抱起少女顺着原路返回往道观奔去,他恨不得足下生风腋下生翼,但是却只能一步一步的在崎岖的小道上艰难的行着。他其实已经头晕目眩站立不稳,但是一直咬舌带出锐痛驱走昏沉之意。 而他怀中的少女,不知何时早已昏迷了过去。 终于到了道观门前,看见模糊的人影晃动着跑过来,秦涧才倒地昏迷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已经脱缰的野马,拉不回来了。 于是我决定,算了不拉了,看它怎么野。 下一章明晚~ 45、兄妹 ... 暗夜沉沉, 山中道路两边古木森森, 道路的尽头是幽谧的道观, 道观的一间房内,如豆的灯火正散发出莹莹的光芒驱走黑暗。 房内的床上正卧着昏迷不醒面色苍白的少女,床边一坐一站一位高冠灰袍的清冷女道和少女的那位女伴。 室内安静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的少女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颤动, 投在眼下的暗影也跟着轻轻起伏,她缓慢的睁开了双眼。 女道袖袍一动,凉凉的手抚上少女的额头:“醒了?” 少女眨了眨眼睛, 声音虚弱低哑:“夫子。” 女道微微颔首, 离开床边,站在一侧的女伴过来坐下, 握住少女薄被上的手,满脸歉意的愧声说道:“微微,是我连累了你。” 见少女乌黑的双眸带着疑惑, 女伴轻声解释:“可能是冲着我来的, 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这次她这么阴险。” 女道端起了桌上的药碗走了过来, 递给床上的少女:“喝了吧,你兄长对你施救的及时, 一点余毒倒也无碍,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少女已经被女伴扶起来靠在床头,她接过药碗蹙眉轻声相问:“我哥哥呢?他可有事?” “他也无碍。”女道目光淡淡,嗓音微冷, “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毒物,看着毒性凶猛,却也不致命。不过吓一吓你们这些小姑娘也是够了。” 随即她皱起眉头,侧首看着自己的另一个学生:“你那个家,你最近也别回了。” 女伴默默无言,低低的嗯了一声。 屋内如豆的灯火少顷之后又被熄灭,道观一片黑暗,沉睡在安静的山中。 * 时至白日,金乌东升,煦煦的阳光洒进道观。 女伴跟随夫子继续课业,少女独自留在房间养伤。 她的伤势不重,除了脚踝的两个齿印就只是浑身无力。她从床上坐起,微跛着一腿慢慢行到门边,随即就无力急喘,双手扶着门框靠立,宽大的灰袍贴在身上显出娉婷的身形。几缕长发滑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更添几分柔弱之态。 道观外参天古木的树影顺着阳光投进庭中,一道身影转过拱门踏着树影急行到少女身前。 是秦涧。 他扶住少女,眼神疼惜:“怎么起来了?” 少女仰首,眼波流转之间盈盈清水一般,看见来人脸上的神色一松,轻声答道:“想来看看哥哥。” “傻姑娘。”秦涧无奈的揉揉她的头,心中一片温软,他一把将少女横抱了起来,行到房内安置到榻上坐下,“我自会过来看你,哪里需要你跑来跑去。” 他在少女身边坐下,高大的身形在透过窗户的朝阳中拉出长影将少女笼罩,目光从她的脚踝扫过,温声道:“还疼吗?难不难受?” 少女摇摇头:“不疼。哥哥觉得怎么样?” “我无事,你看我能行能语,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要多休息两天。” 少女轻轻颔首,秦涧抬手将她脸颊边的发轻柔的拨到耳后。随即屋内传来两人的轻声细语,说起这次受伤之事。 屋外的树影随着金乌的移动慢慢变长,宁静的山间不时的传来几声鸟鸣。 * 少女和秦涧所受的确算是轻伤,又过了两日连少女也全然无碍了,为了不让未归的父母担心,这件事就这样随风而去,只道观的几人知道。 但是自己怎么宠爱都不为过的人遭受如此无妄之灾,秦涧自然不会就这样算了。 云洲城中一处繁华的商街之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流水一般来来往往,但是一街之隔的一处巷子却冷冷清清。 秦涧穿过人群转过街角,缓步行到了一个趴睡在墙根的乞丐面前,睡得昏昏沉沉的乞丐感觉到身前站立了一人,他抬起头睡眼朦胧的看向在他眼中俊美若天神却面无表情的青年,许久才看出一点熟悉的影子,但是那熟悉却让他打了一个冷颤。 又过了几日,听闻宁府的继夫人泛舟湖上之时,与友人玩乐不慎跌入水中。但是这样的消息自然没有人过多关注,很快湮没在了层出不穷的其他消息中。 *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少女又回到府中,女伴也随她一起到了白府做客。 繁星之夜,清风徐徐,星子如细碎的宝石一样洒满澄澈的夜空,星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清凉的夜下两个少女坐在花架之下秋千之上,缠满藤蔓的秋千摇摇晃晃,藤蔓上落雪一般细碎的花朵正散发出淡淡的花香萦绕在四周。 女伴的声音柔柔的响起:“你不知有多可笑,她还以为是我。我就说了,我既不知道她的行程,也没有她的人脉,怎么可能下手?” 这话中有嘲讽之意,沉默倾听的少女安抚的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女伴幽幽的谈了一口气:“微微,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叶叔白姨待你如珠如宝,你哥哥也对你深情厚谊。” 少女环住她的肩,轻声应她::“你爹爹心里还是看重你的。” “已经变啦,”女伴在少女的肩上摇摇头,两人的长发在背后散落到一起,她继续说道:“其实我倒是也可以行一些手段让她尝尝,但是我觉得好没意思,人生在世,本就已经苦乐无常,何必再自找烦恼?何必把自己变的跟她一样面目可憎?” 少女默默不答,女伴却也知道后宅阴私之事好友从未接触,自己都一心逃避更何况她?她不再多说,快速的转了话题:“还是叶叔白姨好,他们是我见过最幸福的夫妻。就是可怜了你,总是扔下你一人在府中。” 女伴这番话是有缘由的,白家商事繁杂,不时需要去各地巡视,夫妻俩都是主事之人,虽然可以只去一个,却因感情深厚总是相伴而行。少女幼时还好,白瑾瑜会不时留下照顾女儿,但是长大之后,就次次都和丈夫同去同归了。 少女终于浅浅的笑了,她声音如夜间流泉:“不可怜。爹娘这样我看着也高兴,而且他们一年也就离家几次,平时还是时时都能见到。” 女伴点头,又想到什么:“唔…说到夫妻,微微,你和秦公子的关系这么好,你们什么时候定下亲事?” 这一句话落下之后空气似乎都随之凝固,虫鸣之声暂停,清风消散无踪,树影和远处水面上的田田莲叶的影子一动不动。良久之后才传出少女有些愕然的声音:“怎么会这么问?他是我哥哥。” “秦公子不是叶叔叔朋友之子吗?又不是真的哥哥,再说秦公子对你的情意,谁都看的出来。” 少女疑惑反问:“情意?” 女伴无奈:“你不会身在局中没看出来吧。” 她们的年纪,正是对相伴终生之人心存幻想之时,她对好友何止是家人关系和睦的艳羡呢?女伴有些怅然,自己心无所属,也无人爱护,一时只觉自己的命运如长夜行走,无人在前方等候。 身边的少女沉默良久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转移了话题谈论一些其他闺中之事。女伴只当她害羞,浅笑着跟着转移了话题。 不过多时,女伴有些困顿了,她询问身边的少女:“回房吗?” 少女低低的答:“我想再坐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女伴也未多言,轻轻颔首,随即款款远行身影融进了黑夜里。秋千之上就只剩下少女的孤影,秋千轻轻摇晃,白花风中颤动,她纤弱的背影在黑夜里却似乎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眼神空茫的看着远处的水面,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此起彼伏的虫鸣声中混进了青草被踏的沙沙声,青年脚步轻轻的靠近花架站在少女的身后。温热的大掌覆在秋千上少女的眼上,男性的气息从背后将她包围,从背后看,像是少女被拥在青年的怀中一样。 少女似被从思绪的深渊被唤醒,她凝固的身姿动了动,柔声叫道:“哥哥。” 秦涧低笑,温声道:“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他的手还是没有拿下,垂首目光沉沉的看去,少女的脸埋在他的掌中,只露出玲珑秀气的鼻和樱花一样的红唇。 少女抬手,柔软的手就覆在大掌之上力道轻柔的拉下,她侧首看向站在身后的人:“哥哥怎么也还没歇下?” “刚温完书,出来走走。”说罢就绕过秋千坐到少女的身旁,秋千跟着摇动起来。 秦涧自上次中毒之后,又连日习文,身体看着清减了几分。少女目光带着忧色在秦涧有些憔悴的面容上逡巡:“哥哥怎么瘦了许多。” “无事,近日天热,有些苦夏,过段时间就好了。” 晚风习习,二人又低语了一些府中琐事,随即秦涧将少女送回了小楼,他站在星光之下看着少女转进楼中,才踏着夜色穿过花园慢慢回返。 * 盛夏酷暑,阳光热辣,花园之内的繁盛草木都被晒的恹恹无神,府内诸人更是贪凉都躲进了阴影之处,烈日下的白府比往日更加寂静。 绿树掩映间的小楼里,雅致的少女闺房中,窗前门边都放了冰盆驱赶热意,偶尔有热风徐徐吹进,经过冰盆也染上了几分凉意。 有侍女轻手轻脚的行到楼上,在垂帘外轻声相问:“小姐,给公子的炖品已经做好了,是直接送过去还是?” 侍女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自家小姐前几日突然和大厨商讨了几份食补的方子,还是给公子的,大概是不放心大厨房那边去做,拿了方子回来交给身边的侍女去操持。 少女放下手中的书卷:“我送过去吧,顺便去看看哥哥。” 少女一路分花拂柳,穿过游廊行过树荫,到了花园另一头的一处小院。秦涧房间的房门大开,里面却空无一人,少女站在门前停顿了一瞬,才端着手中的炖品行进屋内。 秦涧的房间极其清静,空荡荡如雪洞一般,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少女走到窗前的长案,将手中的玉盘放下。视线转移之间碰到了书案上的一只半开的乌木箱子,隐隐能看见里面整整齐齐的堆放了许多画轴。 素手轻轻抬起搭在木箱之上,热风习习,碧纱窗外的竹林随风而摇,哗哗之声不绝于耳,竹影也在纱窗之上晃动不止,静止片刻的纤长素手动了,木箱被打开,一卷画轴被取出,在案上缓缓被人展开。 * 秦涧捧着珍宝一样的捧着手中的画卷从书房回房,唇边的笑意温柔。他一脚踏进房中,唇边的笑意短暂的凝固,他看见了书案前静立的乌发白衣的少女。 少女的周围,是四散展开的凌乱画卷,画上色彩绚烂斑驳,里面是神态各异年岁逐渐增长的同一人,真人立在画卷之中,突然有一种时空交错之感。 竹影晃动的更加厉害,室内却静默无人出声。 少女沉静的双眼直视着门边的青年,她动了,缓缓的走出四散的画卷,衣摆流水一般淌过椅子的扶手。她站到青年的面前,在青年深沉的目光中,轻轻的抽出他手中捧着的画轴。 画轴在半空中被展开,露出上面捧着青莲的少女。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我还可以抢救一下对吧。 作者:对对对,要乖。 46、兄妹 ... 少女低垂的睫毛遮住了她的双眸, 她的神情也是一片淡然无波, 但是能感觉到她的视线在画卷之上逡巡。 画中的少女栩栩如生, 飘扬在空中的发丝都让人感觉下一刻即将垂落,细节之处无不展现作画之人的用心和情意。 随着碧纱窗上竹影的摇摆不止,秦涧胸腔之内的心脏怦然跳动,越来越急有如擂鼓, 鼓噪之声充盈了他的脑海,他已经听不清窗外的的竹叶哗哗之声了。 他低垂头颅视线一瞬不移的锁住少女,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反应, 他在等, 等着面前的心中之人对他做出命运的宣判。 空气静静的流转,门口透进的风吹动少女肩头的发丝, 她突然轻轻一笑,抬首看向身前的青年,双眸如同浅溪之水清澈见底:“哥哥画的真好, 这一幅可以送给我吗?” 急促的鼓点渐渐消音, 耳边重闻竹叶之声,秦涧心中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命运显然还不想过早对他做出安排。 唇边荡开温柔的笑容,他拿过画卷从头卷好放到少女手中:“画的是你, 你要自然给你。” 风吹书页一般,这一页被轻轻揭过,没有在平静的生活中激起一丝涟漪。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 荷月之后时至季夏,天气不再酷热难当。女道突然起意要带自己的两个学生去往百里之外的天湖游玩, 言说即使身为闺阁女子,也不能总是山中枯学。而随行之人,自然有少女和女伴的两府若干护卫随从。 白府门前正停着几辆马车,有侍女仆役来回的搬运行李,清隽高大的青年和端雅秀丽的少女正立在富丽堂皇的府门之前。 “真的不让我跟着吗?” “不能扰了哥哥读书正事。” 秦涧无奈叹气:“你们一行都是女子,万事小心为上知道吗?” 少女声音轻柔:“无事的,哥哥不用担心,跟我去的都是爹娘留下的人。” 车队很快收整好了,秦涧去叮嘱随行护卫诸项事宜,然后扶着少女踏着矮凳上最前面一辆精巧的马车,少女的身形在掀开车帘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回身对着望着她的青年柔声说道:“哥哥,我已经嘱咐了厨房每日给你送来炖品,哥哥要记得按时吃。” 秦涧心中一片温软,他轻轻一笑,大掌撤离了柔软的素手:“知道了,你安心去玩吧。” 随即少女纤弱的身影就没入车帘之后。秦涧站在原地,注视着粼粼的车马缓缓远行。 * 秋风瑟瑟天气寒凉之时,白叶夫妻才缓缓从外地归来,这是他们近几年离家最久的一次。而他们归来不到两日,女道一行也从天湖转还。 难得四人都在府中,很是欢聚玩乐了几日,随即又都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情了,只朝食晚饭时相聚片刻。 少女从天湖转还之后也日渐繁忙,除了上山跟随女道进学,还因为年岁渐长,不时被云州城中各家小姐夫人们邀去大大小小的宴会。 秦涧每日晚饭之后还会继续温书弄墨,及至戌亥之时才会结束一天的文事往园中漫步。因为少女突然繁忙起来,他已经许久没在园中碰到了。 这夜秦涧搁笔之后,依旧往园中行去,浓夜如墨,各处的灯笼发出莹莹的光芒,照亮园中花木间交错的小径。 轻柔的晚风突然急骤起来,园中落叶被疾风所带纷纷扬扬的落下,地上的层层落叶也被卷起狂乱的飞舞,随后就是冰凉的雨滴噼里啪啦的狠狠砸落,少刻之后,就成倾盆之势,如银河倒泻一般滂沱而下,夜中本就隐隐绰绰的草木楼阁都消失在了雨幕里。 突然而至的狂风暴雨中,秦涧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一片翠竹之后的凉亭行去避雨。 雨声雷声竹叶声,掩盖了青年轻稳的脚步声。离隔着层层竹林的凉亭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雨中隐隐约约传来白瑾瑜的声音。 秦涧原本疾行的身影一顿,他眨了眨眼,将自己的行迹彻底融进冰凉急促的大雨中,悄然转到密密的竹林之中隐身其间。 女人的声音变的清晰可闻:“涧儿毕竟是夫君你的孩子,他也这么大了,是不是该操心他的亲事了。” 随即是男人温声的应答:“明年就秋闱了,我恐现在定了亲事让他分心,还是再等一等吧。” “哪里会如此?我看涧儿心性很稳,不会像你忧心的那样。” 竹林后的人什么都听不见了,‘亲子’两个字如同投入平湖的巨石,湖水海啸一般惊涛骇浪的掀起,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四散。风声雨声谈话声全都从他的世界隐去,冰凉的雨水从脸上急流而下,眼前一片晦暗不明。 亲子?亲子? 额头的青筋崩裂,嘴间的牙齿紧咬,袖袍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风雨的寒意冰凉刺骨。偶然撞破了诡秘的命运,如同当头一棒迎头痛击。思绪纷纷杂杂急转而过,最终停在了少女皎皎如月的面容之上。 无微不至的关心,从不抗拒的亲近,突然而至的远行。 正在这时,雨中由远及近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是侍从远处急急行来给亭中的两位送来雨具。侍从没有发现竹林中的异样,穿过白石小径到了亭中。 男人拿过披风一展,将妻子裹住,随后又撑开油纸伞,将妻子搂在怀中,两人顶着风雨相携离去,全然不知道自己短短几句话掀起了怎样的风浪。 片刻之后,翠竹猛烈晃动,随即从林中转出浑身湿透的青年。风雨还在继续没有停歇的意思,青年的衣袍都贴在一起,漆黑的发也一部分贴在背上,一部分贴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扶住一支翠竹,闭目在雨中深呼吸几口,大掌抹去脸上的雨水,又睁开了发红的双眼。 亲子,亲子。每念及一次就是钝斧在心中砍击一次,一颗心被砍得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为什么会这么痛? 他背靠在一丛竹上,仰首闭目任凭大雨冲刷,喉头激烈的的滚动。他此时的形容和被狂风骤雨所摧残的草木也没有两样。 远处传来了书童的呼唤找寻声:“公子,公子?” 他没有回应,绝望的沉入暗沉沉的深渊。 * 半月之期又过了,少女下山回到府中,因为大雨刚过,宴会之邀变少,她的身影难得出现在后花园中。 大雨停后的夜晚天高气清,皎皎明月高悬于空。少女一个人坐在繁花已谢的秋千之上,看着水泽中的残荷出神。 脚步踏过青草的沙沙声响起,然后温热的大掌像以前无数次那样覆上少女的眼,但是这一次青年的手却在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隐忍着什么。 少女如往常一般想要拉下大掌,但是背后之人这次却没有顺势而为,反而加大了力道,将少女扣进自己的怀中。 “哥哥?” 青年的嗓音嘶哑的厉害:“你早就知道了?” “哥哥说什么?” 少女沉默不答。 但是这样的沉默却让他怒气勃发,想大吼,想咆哮,想让她明白自己的绝望。他沉重的呼吸,每一口冷冽的空气都让他胸口刺痛,刺痛很快透过血肉传遍全身,明明完好无损,却觉得自己周身都是伤口。 呼吸变的粗重,手掌颤抖不止。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原来只有他一个人活在假象中,只有他一个人沉浸在隐秘的欢喜中。 他眼眶发热的看下手掌下的人。月色下的少女真美,容貌皎皎,清冷动人,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抱着最大的善意去关心去爱护,让人很容易沉溺在这样的温暖中,让一直注视着她的自己为她倾心。 可是她是自己的妹妹! 大掌突然撤离,青年踉跄着后退。 * 云州的护城河绕城而过静静流淌,河边两岸绿树成荫,雕梁画栋的房屋楼阁连绵起伏,其中最高之楼,碧瓦朱甍错彩镂金,是城中最华贵的酒楼,进出之人非富即贵。 叶明远正迎了一队远道而来的大商从白玉栏杆之处往楼中行去。 这队大商大概有数十之人,叶明远和领队之人行在前面,正好楼上下来一行人,两行人马错身而过。下楼的人中有人疑惑的停住转身,沉吟少刻才出声相询:“前面的,可是明远?” 作者有话要说: 瑟瑟发抖 47、兄妹 ... 年至中年从商多年, 却依然风度翩然一身文人儒雅之气的男人, 深夜从河畔的酒楼脸色凝重的归家, 不知和妻子商议了什么,第二日一早身边的侍从就在整理行装。 夫妻两站在直钩蓝天的飞檐之下正在低声商议着什么,另一边常青绿树掩映下的游龙长廊里,素女少女正缓步行来, 她面色疑惑的看着来往的侍从,行到夫妻的身边:“爹娘又要离府了吗?才归家没有多久。” 年逾三十,却越发清雅动人的女人柔声回答:“你爹也十数年未归故乡了, 此番是打算回乡祭祖, 为了能赶在岁末之前回来,所以越早上路越好。” 少女微微偏首, 清泉一般的声音更加疑惑:“回乡祭祖?不带上我吗?” 女人拉过女儿,抚着她如瀑的鸦发:“路途遥远,这次我们行程匆忙, 你身子弱受不住, 以后有机会再带上你。” 少女轻轻颔首,垂眸半响无声, 然后似是无意的轻声问道:“哥哥去吗?” 女人的手一顿,目光看向一边神色还是凝重的丈夫:“你哥哥自然不去。” * 秋风霜露侵蚀着后花园的草木, 百花凋零无踪,田田荷叶早已耐不住风霜残败水中。因为夫妻两的离开,府内一时沉寂下来,空气中都流转着凄清寂冷。 秦涧病了, 自大雨之后就染了风寒日渐憔悴。他嘱咐身边之人不要声张,又闭门不出几日,同在一府的几人竟然也未察觉。 他将自己关在暗无天日的房内,门窗紧闭,一丝光线都透不进去。他就在这黑暗中面无表情的立在书案之前,逼着双眼手在画卷之上摩挲。 明明一片黑暗,画卷也平滑无痕,他却知道手下是什么。这是漆黑冰凉的发,这是远山如黛的眉,这是春日湖水一样的温柔双眸,这是她樱花一样的朱唇。 他的手停下。 就是这唇,总是轻轻的叫他哥哥。 哥哥,亲子。微微,妹妹。 一念及此,心中又如被尖刀所刺,他痛的激烈喘息几口,一手紧紧压在猛烈跳动的胸腔之上。以前被温柔相待时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 他甚至无力思考自己的身世之事了,只觉得前路如无光的寒冬之夜,他的光,他不能拥有了。 他睁开双眼,目光在屋内无意识的转移逡巡,书架上的书卷似乎全都在无声的嘲笑。他自知自己毫无根基,他奋力的往上爬,从一个不通文墨的乞丐到如今被诸多饱学之士认可的书生。 他日以继夜,近乎贪婪的吸取着文墨。别人胸怀大志,读圣贤书忧天下事,而他只有一个目的。他想的多好,明年秋闱若是中举,向夫妻求取于她。 但是现在呢? 命运突如其来的转折对他无情的捉弄,清醒的每一刻都是对他的折磨,心中荒原一样寸草不生。原来一直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对他好,对他亲近,只是因为可笑的血脉相连。 不管什么样的情形,刀山火海,劈荆斩刺他也会走到她的身边。但是唯独这个,他知道他无论如何也无能为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声响,少女低低的声音响起:“哥哥。” 秦涧僵硬的转了转身子,似乎想要到声音的身边去,却又猛然顿住,无形的枷锁束住了他的双腿。 少女又低声叫了几声,最后消于沉默,屋外恢复一片沉寂。 又过了少顷,屋外传来书童的声音:“公子?” 秦涧张了张唇,声音低哑,几不可闻:“小姐呢?” “小姐走了。”书童接着说道,“公子,有人送来文会的帖子,我拿给公子。” “进来吧。” 门轻轻被推开,强烈的白光透了进来,显露出昏暗室内书案前僵立的身形和苍白毫无血色的俊容。 * 万木凋零,游园中却曲水流觞勃勃生机,色彩斑斓的各色秋菊被摆在院中装点四处,细长的花瓣在瑟瑟的秋风中随风摇曳,丝毫不畏清爽寒露。 清波水池之畔的一处僻静水榭里,消瘦的青年正拿着一卷孤本依坐在栏杆前翻阅,但是书卷却半天没有被翻动,湖中的倒影也是呆呆木木。 从水榭之外正好行来一位锦衣青年,他看见水榭中人之后神情一展有些高兴的走了进来:“秦兄,怎么你一人在此?” 秦涧回神,目光转移,淡淡答道:“身体不适,来此处躲一躲闲。” 锦衣青年了然,没有再多问,他行进水榭在他身边坐下,迟疑半响方才继续言道:“秦兄,小弟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秦涧的目光示意他继续。 锦衣青年突然有些腼腆起来:“是关于府上的小姐。” 青年的目光一沉,握着书卷的手收紧,他垂下手:“阁下认识我妹妹?” 秦涧听着面前之人的夸赞和话中透露的求取之意,心中的隐痛又开始发作,痛意激发了胸腔的痒意,他突然猛烈的咳了起来,转身伏在栏杆上一番撕心裂肺之态。 锦衣青年受到惊吓,叠声问道:“秦兄,秦兄?” 随侍的书童赶紧过来解释自家公子大病未愈,不便多言。 书童心中暗自腹诽,府中早就私下有隐隐传言,说公子定会和小姐定亲,不然公子这么大年纪了也未见张罗婚事,小姐年纪渐长也不见两位主子着急。更何况公子和小姐的关系亲近是有目共睹,虽然不知道最近闹什么别扭,这人显然挑动了公子的暗伤。 锦衣青年所询之事自然没能得到回答,文士云集的文会就在秦涧的漫不经心中过了。 几日之后。 城郊一处荒废的宅院里,秋日并不热烈的阳光斜斜照下,穿过屋梁和老树枯枝,将随意倚在墙上的青年,身形明明暗暗的分成两半,一半湮在昏暗中,一般显露在斑驳的光影里。 青年死寂潭水一样的双眸直视着斜阳,阳光的暖意也驱不走里面的寒冰。 宅院里面荒草枯树之间隐隐约约传来打斗声响。 过了一会儿,几个乞丐走了出来在他身边停下,他漫不经心的将手中的钱袋抛了过去。乞丐点头哈腰的离开,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青年从墙上站起来,衣袍在空中流水一样荡过。他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随即转身,他走出破败的大门,面无表情的停下脚步。 素衣的少女静静的立在不远处,用他看不懂的眼光看着他。 两人静立对望。秦涧的双眼开始发热变红,他突然走到少女身前,哑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自从那夜之后,两人这还是第一次直面对方。 少女轻声回答:“回府马车路过,我看见有些像哥哥,就下来看看。” 还未消散的暴戾之气突然在胸口横冲直撞,他抓住少女的手绕道了宅院的后面,然后回身猛然将少女抵在墙上,目光暗沉的看着少女,口气带着嘲弄:“看见了?” 斜阳完全照不到这片荒草丛生的地方,这里寒意森森,连少女的声音也染上了凉意:“哥哥为什么要这样?” 秦涧垂下头颅,温热的唇在少女的耳边哑声说道:“好,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他想求取我的妹妹!” 少女小巧精致的耳垂就在唇边,丝丝凉意相触,他轻轻的吻了一下,身下的少女瑟缩着想要躲开,但是青年的双臂却铁钳一样禁锢着少女。 “妹妹一直知道?怪不得发现我的情意之后突然远离我。看着我沉沦在情爱里,很可笑吧?” 少女不答,开始挣扎:“哥哥你放开我。” 怎么可能放?在冰凉的耳垂上落下一吻,然后一触既离,他暗哑着声音回答:“不放。” 他空出一只手在少女的唇上暧昧的滑过,突然一笑,然后在对方有些慌乱的神色下,眼神妖异的亲吻了上去。 这个吻激烈而粗暴,带着吞噬对方的欲望。身下的少女挣扎开始剧烈,他的舌尖刺痛,但是他并不放开,反而吻的更加猛烈,压抑多时的情意一旦突破一个口子,就变得疯狂起来。 直到嘴角溢出浅浅的鲜血染红了两人的唇,少女的反抗渐弱。 秦涧垂目,看见少女漆黑的睫毛下滚落晶莹的泪珠。他的心猛然震荡,先是绵绵隐痛,然后无可抵挡的剧痛袭遍四肢百骸。 我做了什么? 他颤抖的退开。 我对自己的妹妹,我的亲妹妹,我喜欢的人,我掌中珠一般宠爱的人,我逼迫她做了不愿意的事情。 少女从未有过的泪水驱走了他心中的暴戾,他的理智回笼,颤抖着低声喃喃:“别哭,都是我的错,都是哥哥的错。” 少女垂首拭泪,然后沉默的整理自己,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秦涧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突然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一切都那么荒谬可笑。他挥拳重重的砸在石墙之上,皮开肉绽斑斑血迹侵染了那一块的青砖,他却丝毫都感觉不到疼痛。 * 两人之间一时不相往来,半月之期一晃而过。 白府马车出城往山中道观缓缓驶去,但是速度却突然快了起来。车中原本垂首看着书卷的少女被速度一带,后背紧紧的贴在了车壁之上。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动作有些迟疑的掀开车帘,就看见了车门之外背对着她的青年,宽大的衣袍被风吹的向后鼓动,两边的风景急速的后退。 就算在这样的时刻,少女的声音也冷静清冷:“哥哥,你要做什么?” “带你走。” 此时已经行到了无人之处了,四周荒无人烟,他将少女一揽跳下了马车,解了套在马身上的缰绳,然后翻身上了马背往远处疾驰,一系列的动作行云流水,似乎早已准备多时。 “你要带我去哪里?” 秦涧一手紧紧环着少女,一手控着缰绳闭唇不答。 48、兄妹 ... 天地之间空寂萧然, 黑马在长道上疾驰远行, 带起一路纷纷扬扬的尘土。 披风紧紧的裹着纤细的身姿, 有力的臂膀搂住少女的腰身,少女被变故激的煞白的脸埋在青年宽阔的胸膛。 片刻之后,她挣扎着抬头:“哥哥。” 她的声音下一刻就消散在风里。青年只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前方的道路, 神色不复以往的温和, 变的冷硬漠然。 少女连唤了几声,都不能得到坚定了想法的青年回应。 时间过的很快又很慢, 灰暗的天空阴云密布,遮蔽了金乌的踪影,不辨时间和方向。 青年早已纵马离开官道, 他一路专拣僻静的小道山路, 翻过重重低矮山岭,往未知的远方匆忙疾行, 如同奔赴未知的命运。 行了不知道多久,本就崎岖的山道前方出现坍塌之迹, 似曾被大水冲毁,泥土乱石从山坡上大片滑落在路上堆积,一条深深的沟壑横在旁边,里面还有涓涓细流带着点点枯黄的落叶往山下流淌。 可能是大雨冲毁山路, 此处少有人行,也无人修缮。黑马在乱石泥堆前左右徘徊,止步不前,秦涧下了马,依然将少女紧紧的环在怀里,牵着马要从旁边生满荆棘的树林绕过乱石泥堆。 长时间的颠簸让少女的脸色苍白,她站稳之后牵着他的衣摆摇晃:“哥哥,我们回去吧,别再往前走了。” 环住她的大手将她的双手都抓握住,依然往前走着。寂静的树林里厚厚的落叶堆积,经过之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青年突然停下脚步,一枝满是黄叶的枯枝正好垂在他的肩头,他垂首用黑沉沉的双眸看着她,然后低头蜻蜓点水一般在少女的唇上落下一吻,哑声说道:“乖,跟我走。” 他抬头继续往前走,枯枝上的黄叶被他一碰落满了肩头。 不待少女说完,青年停下脚步,垂首又是一吻落下,这一吻绵长而温柔,直到少女呼吸变得急促,他才放开继续前行。 又是绵长一吻,一吻结束重新抬步。 树枝摇晃,黄叶零落,亲吻继续。 亲吻零零碎碎,步伐走走停停。少女一出声青年就以吻封唇,不让她说出反抗的话。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停住了脚步,秦涧将少女抵在一边的树干之上,湿热的吻缠绵而温柔。 他已经彻底不管不顾了,只想沉沦在既甜蜜又痛苦的深渊。 结束了长吻的青年缓缓退开,双眸中的潭水暗流翻涌。少女不再出声,她的双眸迷迷蒙蒙笼着一层水雾,似乎江南的烟雨,她无声的将秦涧望着。 温软的唇吻上她的眼睛,哑声喃喃:“怎么这样看着哥哥?很奇怪?哥哥就是这样的人啊。” 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低低的道:“哥哥,你不能这样,我们不能这样。” 亲吻从眼睑之上又转移到少女的唇角,青年含糊的低语:“那你告诉我怎么办,微微,你告诉哥哥,我该怎么办?你知道我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吗,知道我心中如何煎熬吗?我喜欢的人,我待若珍宝的人,是我的亲妹妹。” 说道妹妹两个字他的双手环紧,想让对方也感受到他心中让人窒息的痛苦。密密的从未消散的痛意再一次从左胸扩散全身。 明明他所行之事惊世骇俗,明明他前一段时日还惊痛难当,戾气难消。现在却十分平静,平静的想要带着少女远走,平静的亲吻她,平静的和她对话。 低哑的嗓音继续,“我想见你,又不敢见你。一闭上眼脑子里全都是你,无法入眠。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看看,看看里面是不是满满的装的全都是你。” 你字说完,他轻轻的啄吻少女的唇角。 “怎么会心悦你?”青年大掌捧回少女的脸,与她额头相抵,深沉的眼眸望着她。 少女眼波盈盈,似乎又要出言。 青年见此垂下头颅,但是不知何时挣脱的素手轻柔的覆上他的唇。 “我们去没有人知道我们身世的地方,你想做什么哥哥都随你,只要跟我在一起。” 温热的呼吸骤然停止,原来四野是如此寂静,远处一片落叶飘落的细微动静都能听闻。 青年的目光沉沉,他大掌拉下少女的柔荑,嗓音干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女低低的道:“哥哥不奇怪爹为何突然回故乡祭祖吗?” “你什么意思?”心脏开始猛烈乱跳。 “爹在酒楼偶遇故人,然后匆忙返乡。哥哥不奇怪吗?如果真的是祭祖,十数年都未有过了,如此大事,哥哥若真是爹的亲子,叶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为什么不找理由带上哥哥?” 胸腔内的心跳无法遏制,越来越猛烈,青年后退一步,靠在身后的树上,正好层层的乌云轻轻散开,透出了几束明亮的白光。 青年低声笑了起来,白光透过山林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斑驳的落在他苍白憔悴眼窝深陷的脸上。 * 黑马又缓缓往回而行,少女大概是累极,之前还强撑着精神注视着道路两边,后来就不知不觉趴在青年宽阔的胸膛上睡着了。 少女柔软温暖的脸颊贴在青年的胸上,漆黑的长发安静的散在背后,她的双手在睡梦中无意识的环紧了青年的腰。 秦涧目视前方,控制着自己怦然的心跳,害怕惊扰了沉睡的人。 天高路长,千般悲喜都随着飘零的落叶红尘慢慢沉寂。 安抚也罢,斡旋也好,即使这猜测牵强,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他都愿意顺着她。不被逼至绝境,困售也无逞凶斗狠的意志。 一直阴沉不辨时日的天光终究还是暗下去了,透出的几束微光也早已不见了踪影,黑马带着青年和少女一路缓行到了道观所在的山脚。 他动作温柔的将少女从马背上抱下,少女也睁开迷蒙的睡眼。 正好从山道上缓缓行出了一人,是高冠云袍的女道,她的目光轻轻从青年的身上扫过,淡声问道:“不是去邻县观花?这么快就回来了?” 青年回答:“来去脚程很快,没有耽误多少时间。” 原来即使存了强带她走的念头,秦涧到底也还是留了后路。 少女闻听了对话,垂眸掩去眼中的思绪,轻声问道:“夫子怎么此刻下山?” “本就山中闲逛,看见是你就下来顺便接你。” 又言语了几句,少女就跟着女道往上山行去。秦涧牵着马站在山脚,看着少女的身影慢慢湮没进丛林里。进林的最后一瞬,少女站定,回首看了他一眼,隔的距离太远不能分辨她眼中的情绪。 而秦涧的目光则一直是温柔缱绻毫不掩饰。 * 四季轮转,肃杀的寒秋被凛冽的冬日替代,远行的夫妻缓缓而归。 华灯初上,洗尘宴上夫妻同坐长案,少女和青年对坐两边。温馨安宁的食至末尾,青年目光轻柔的扫了一眼对面的少女,突然对着上首的男人出声道:“叔叔。” 男人目光疑惑的看向他。 “叔叔此次回乡祭祖,小侄听闻后心绪难平,叔叔养育之恩如海深山重,小侄莫敢难忘。”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这些年您一直没有和小侄说起身世之事,是怕我自哀自伤,但是我已成人,想祭拜一下生父。” 他低垂着头,耐心的等着上首男人的回答。他能感觉到少女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她定然明白这不过是一个再浅显不过的试探。 他手心已经汗湿,心跳暂停。 上首的男人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也是该告诉你了,人寄一世,总要知道自己根系何处。” 他站起身来:“你跟我来书房。” 叶明远的来历从未公之于众,众人都只当他是一个无亲无故的落魄书生而已。和白瑾瑜成婚之后,为了妻子不被人诟病,也因为不想触碰那段惨痛的过往,他从不对人言说自己的来历。 “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惨遭屠戮,存活之人也寥寥无几。后来我返乡,也只以为你们全都遭了毒手。却不知你小姨经此一事失了心智,带着你流落他乡。”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听完了往事的秦涧沉默不语,半响才哑着声音问道:“所以,其实我该叫你姨夫是吗?” 男人拍拍青年的肩膀:“没错。我因你白姨之故,不愿人探及我的过往,所以假托你为故人之子。怪姨夫吗?” 青年低着头不辨情绪,轻轻的回答:“不怪,姨夫养育之恩没齿难忘。” 叶明远自然没有说全,没有说自己当初把他认成自己的亲子,没有说那个丑石实际上是他和原配的定情信物,没有说原配当时已经怀有身孕,但是那场乱事也让孩子没了出生的机会。 原配后来经历了什么?什么时候疯的?一路受了多少辛苦才沦落到了云州? 这些事情湮没在繁杂的尘世里,再也找不出一丝痕迹了。 但是秦涧既已知道前情,他自然猜出了缘由。但是无所谓了,他心中轻叹。 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爱他所爱了。 * 第一场大雪在一夜之间安静的落下,第二日后花园就成了茫茫一片,原本落尽黄叶光秃秃的枝桠此刻也晶莹剔透,琼枝玉树一般。 后院一角有暖房,培育了诸多不耐严寒的花草。雪光透过明净的琉璃窗照的一室明亮,馥郁的花香弥漫在空中让人沉醉。 少女从花盆中析出多余的花枝放到案上,莹白的素手剔除多余的枝叶,染后用小巧的银剪修建花枝长短,一支支插在琉璃瓶中,疏密有度,意境隽永。 咯吱咯吱的雪地踩压声由远及近,暖房的门被推开,带进了一股凉意。 温煦的声音在少女的身后响起:“微微不想知道我的身世吗?” 少女认真的插第二瓶,她轻声回答:“猜到了。” 短短半年之内大起大落,欢悲如同幻渺烟云,此刻终于重归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呼… 明晚无更新,后晚看情况,星期六一定有。 49、兄妹 ... 玉瓶洁白细长, 雪光照在上面折射出缕缕温柔的光芒。莹白的素手将案上的几枝花插完, 少女似是觉得还有些寡淡, 重新执起银剪在暖房中逡巡。 暖房既宽且广,花木繁盛,有不耐严寒的娇弱盆中花草,也有培育在土中明春移植的小树藤蔓。绿叶娇花满室, 袅袅婷婷的身影在花木间游走,她经过傲立绿叶之中的孤花,经过如瀑的藤蔓, 最后停在团团簇簇相依拥抱的鲜花前。 她这样的态度是有些冷淡的, 秦涧知道。恐怕他前段时日所为之事,到底是让她和他之间有了隔阂。 青年跟随两步, 轻声道:“微微,你不愿意原谅我了吗?” 正在析出花枝的少女闻言手一颤,被鲜花之下枝叶上生满的倒刺所伤, 指尖一滴鲜血滴落, 融进土中。 见此情景秦涧面色紧张,他疾步上前想要拉过她的手查看, 少女却后退了一步,站到花盆之后神色冷淡的望着他, 并不让他近身。 其实自他想带走她但是最终返还之后,少女对她一直是疏离的,但是彼时心中对身世之事存着期望和恐惧,他无力去改变。现在风停雨住, 再看到少女这样的神情,他呼吸为之一窒。压下心中的痛意,他放柔声音:“微微,我知道你心中怪我。但是先让我看看伤口可以吗?” 少女垂首淡声道:“我自己来。” 她到琉璃窗下的盆中用清水洗去血迹,又找出暖房中备有的药膏,在伤口上细细的涂抹。其间秦涧一直紧紧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恨不得亲自为之。好在伤口很小,他的神色放缓。 在几步之遥的繁花前站着不敢再靠近,他轻声又问:“微微,真的不能原谅我吗?” 少女的睫毛微颤,却并没有抬头:“我原谅哥哥。” 但是少女却疾行了几步,转入垂下的蔓藤之后。簌簌而动的枝叶和半空中缓缓垂落的衣裙能看出少女对青年的躲避。 馥郁的花香安静的在室内流转,蔓藤之后传出少女低声回答:“嗯。” “微微,我别无他求,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哥哥安心准备科考,这件事以后再说好吗?” 最终也没等来答复的青年黯然的离开了暖房,屋外不知何时又安静的落起了雪,他仰首看着雪空,片片冰凉融化在他温热的肌肤上。 * 冬雪化去,春日渐暖。漫山遍野的山花在暖阳中盛开,穿过山林的春风一拂,就如轻柔的波浪般,摇曳起伏。 两个灰衣少女徜徉在花海之中,她们缓缓而行,时停时走。女伴不时的会俯身采摘喜欢的花朵,星星点点的春花渐渐抱了满怀。 但是她身边的少女却一直微蹙双眉,似乎为什么事情所困扰。 友人的异样女伴自然察觉,她一边摘花一边温柔的问道:“可是有什么心事?” 少女驻足原地,脚畔的野花在春风中拂过她的裙摆,她如湖的双眸有些迷茫,语气迟疑的问道:“什么是喜欢?怎么喜欢一个人?” 女伴一笑,偏首转向她,漆黑的长发从肩头垂落荡在空中:“你不喜欢你爹娘吗?不喜欢夫子吗?不喜欢我吗?” 少女乌黑的眸子无言的凝视着她。 女伴也不逗弄自己的友人了,她站起身来将自己怀中的花转了一半到友人怀中:“你是在困扰秦公子的事情吗?” 少女轻轻颔首:“嗯。” 女伴偏首思索,想着要怎么回答自己的友人。身边的少女是温柔善良的,她体贴照顾每一个她所爱人,夫子心绪不宁,她就制香,自己家中混乱,她就时时邀请自己到府小住,桩桩件件都能看出她的温柔。但是这样的温柔对于秦公子来说却是无情的。 友人明明对所学之事都很精通,却在小儿女的情思前似乎懵懵懂懂一无所知。是醉心他事无意情爱吗?也不是,友人虽然聪慧敏捷,学什么都快她一步,却也谈不上多喜爱。那她喜爱什么呢?似乎没有特别让她寤寐思之的事情。不过也并无所谓,攘攘尘世,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找到自己一心喜爱之事的。 “秦公子自然是喜欢你的。”女伴斟酌着回答,“不过,你问怎么喜欢一个人,微微,这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对他可有情?有情自然会懂如何喜欢。若是无情,那你是愿意给他机会,慢慢的接受他,还是直接拒绝,断了他的念想,让他明白此情无望?” 少女低声喃喃:“无望会放弃吗?” 女伴微笑:“有的人会放弃,有的人却会继续追逐。” 秦公子却是会继续追逐之人。 少女又立在起伏的花海中陷入沉思。清浅的草木花香在春风中弥漫,女伴看着友人心有所牵情有所系,她再看着满怀的春花,突然觉得失了颜色。 她缓慢的走着,一边走一边想,被人牵挂和有牵挂之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啊。 女伴情绪突然低迷,没有看见身后的少女已经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纤细的素手翻飞,少女怀中的山花很快被编成一圈俏丽花环。 少女前行几步,宽大的袖袍在空中飞扬,美丽的花环压在了漆黑的发上,一直缓行黯然的灰衣少女一下子变的鲜活起来。 她停住回转,扶着花冠,突然轻轻一笑:“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吾归处。” 满山的花海似乎在回应她的话,摇晃起伏的更加厉害。 半月之后,白府后院,小楼书房。 轻烟一般的纱幔垂在宽阔的窗下,从屋内看出去,远处明媚的春山若隐若现。小楼下团团簇簇的繁花上有蝴蝶翩然飞舞。轻纱薄如无物,一只蝴蝶盘旋而上停在纱幔之上,斑斓的双翅微微颤动。 明亮的书房之内,静雅的少女正立在书案之前,手执画笔认真的描绘着,她每一笔都画的细致而认真,全神贯注聚精会神,浓密的眉,温柔的眼,高挺的鼻梁,凑成了清隽的五官。 笔端之下所绘之景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渐渐展露。 若隐若现的群山之前,长身玉立的青年牵着黑马站在昏暗的天地之间,目光温柔缱绻。 少女停了笔,手执着毛笔悬在半空。 春风掀起了纱幔的一角,停在上面的蝴蝶振翅飞进了房内,盘旋一圈,最终落在了如瀑的鸦发之上,仿佛一支原本就栩栩如生的蝴蝶发簪。 人影已经静立原地很久了,她的目光在画上徘徊,最后凝视着画中人的双眼,双眉不自觉之间又微微蹙起。 啪嗒。 蓄势已久的浓墨滴在了画卷之上,正好滴落在青年的衣袍。静立的少女这才动了,她发上的蝴蝶被动静所扰翩然飞走。 少女垂眸,将浓墨在衣袍之上晕开。完成之后她又将画笔搁在砚台之上,从一边的画缸中抽出另一幅画卷,素手缓缓的展开,露出了她自己怀抱青莲立于舟上的身形。 帘外随侍的侍女似乎听见自家小姐一声轻轻的叹息。她疑惑的往内望了一眼,随即目光又往楼下转移,正好看到小楼下的游廊里行出一行人,她出声打破了长久的静默,低声对内禀道:“小姐,夫人往这边来了。” 帘内的人轻声回答:“嗯,知道了。” 少刻之后,依然风姿楚楚形似少女的女人就上了楼来。侍女将水晶帘轻轻提起,白瑾瑜移步进入,就看见女儿正好将两幅画卷放入书画缸中。 她微笑道:“在做什么?” 少女也回以浅笑:“没做什么,随意看一些字画。” 白瑾瑜细细看着女儿,少女的容貌精致秀雅,墨发白衣长裙曳地,鹤一般站在明亮的光中,轻纱在她身后舞动,远山也是朦朦胧胧。 不知不觉都这样大了啊。 白瑾瑜心中发出感叹,她拉过少女,一起坐到窗边:“娘见你最近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让娘担心了。”少女摇摇头,“娘特意过来是问这个吗?” “那倒不是,”女人温柔的看着女儿,缓缓说道:“你明年就及笄了,等你及笄后,也要开始跟爹娘熟悉商事了,不至于以后被下欺瞒。” 少女偏首,双眸染上疑惑。 “我和你父亲只你一个女儿,以后的家业肯定是由你来继承的。”白瑾瑜摸摸女儿的头发,“这些年我们总是来去奔波,你知道为什么吗?” 少女轻轻摇头。 “我们希望你过的轻松自在啊。家中产业已经被我们慢慢收归合拢,也细细选了可用之人管理各处,以后你就再不用像我和你父亲这般费神了。” 明亮的光线中,少女的上某似乎有水色闪动,她环住女人的腰依进怀中:“谢谢爹娘。” 女人温柔一笑,手在女儿的长发上抚动:“那娘的乖女儿,可以告诉娘你最近怎么了?” 少女长大后少见的撒娇,软声道:“没怎么啊。” “可是有心上人了?” “娘怎么会这么说?” “当初我认识你爹之后也是这样。” 少女马上抬起头:“娘认识爹以后是怎样的?” 说道这里女人停下,面上带着少女的羞涩。 怀中的少女轻摇她的衣摆:“后来呢?” “后来?”白瑾瑜轻轻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后来娘就跟你现在一样,每天愁眉不展,不愿承认自己喜欢上了这样一个人。” 一来一去又逗弄了女儿几句,白瑾瑜才重新肃起神色:“你可知娘当初为什么为你找来你现在的夫子?” 少女凝眸思索,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白瑾瑜道:“你夫子出生世家,博学多才,她虽看起来清清冷冷,却并无世家女的矜持傲慢,不然也不会嫁于一个山野之人。她同其他的闺阁女儿不同,而你,微微,爹娘也不希望你和其他闺阁女儿一样,你的亲事,爹娘想你一生自由,不想你嫁入别家之中仰人鼻息,你如实告诉娘,你对此可有什么异议?” 少女的神情也变的正色起来,她沉思一瞬,认真的回道:“没有。” “那好,你闺中识人不多,爹娘会慢慢帮为你找寻合适的人,若是你有心中人,不要害羞,一定要告诉娘知道吗?” “嗯。” 拂过纱幔的轻风渐渐远离,往远处春山飘去,到了最后母女两的谈话声断断续续几不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明晚~ 50、兄妹 ... 金乌还未露形, 四野在微明的晨光中安静的沉睡。有人又从梦中醒来, 梦中少女变得遥遥不可追。明明幼时亲密无间, 现在却是这样的局面。 秦涧在微凉的晨风中往树木繁茂葱郁的花园行去,寂寥的身形在扶疏花木间若隐若现。四季交替,草木枯荣,夏季早已悄然而至。 修长的身形转出绿荫小道, 突然顿住了脚步。 常青松柏环绕之下的茵茵草地之上,素衣的少女正跪坐在一丛繁花之前,繁花一旁, 卧着已经成年身形矫健优雅的鹿。 幽暗天光, 绿荫草地,少女和鹿。 少女正和幼时一般, 一小把一小把的喂着鹿食青草,嫩绿的细草衬的柔荑更加温润白皙。 如瀑的漆黑长发遮住了大半的身形,背对着青年看不清她的面容。 秦涧踏进草地, 他注意到脚下的青草还沾着晨露, 皱了皱眉,但是看见少女身下厚厚的垫子时, 又默然无言。 脚步缓缓走进,他最终停在了距离少女的几步之遥, 眼中露出藏也藏不住的绵绵情意注视着少女。 鹿食草的咀嚼声在寂静的早晨格外清晰,咯吱咯吱的细密响着,树杈一样的鹿角下尖尖长长的耳朵抖了抖,鹿微微偏首, 黑亮的兽瞳中就映出来人修长的身形。 一直凝视着鹿的双眸如清风拂过荡开浅浅的波纹,少女垂下了长睫,也未出声。 这样的静默持续了很久。 最终是少女抬手捏了捏鹿抖动的绒绒耳朵,偏首轻声叫道:“哥哥。” 秦涧没有想到少女会主动唤他,他压下眼中的情意,不自觉的走进两步,低声温醇的回答:“嗯?” 少女投喂的动作变的缓慢,鹿催促一般温顺的用头轻蹭她的手。她这样的迟疑和欲言又止让青年生出疑惑,低声又说道:“微微唤我何事?” 昏暗的天光让少女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莫测,她突然抬眼,盈盈的目光注视着青年:“我有东西要送给哥哥。” 说罢就要起身,秦涧上前几步探出手来。少女的目光随即转移到他骨节分明的大掌上,半响没有动静。秦涧黯然的正要收回,柔软微凉的手就轻轻搭在了大掌之上。 秦涧的心跳突然快了,他用力握紧一带,少女从垫子上站起来之后他才松开,将轻轻发颤的手收回袖中。 内心生出微小的喜悦。 他知道两人之间有着难以逾越的鸿沟,那鸿沟就是少女曾经把他当做血缘至亲的哥哥。但是即使难以逾越他也不愿放弃。 喜欢她,想要对她好,想要得到她。 秦涧知道已经吓到少女了,他收敛起自己被逼至绝境时不小心展露的一面,就像恶兽收起自己的爪子隐藏自己的牙齿,让自己看起来温柔无害。 他小心翼翼的远远的守着她,只希望她能看见自己的心意,希望能够打动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笃定,她就算心中无他,也不会有其他人。 他不急,他可以慢慢等。 两人并肩缓缓而行,穿过绿荫小道,走过水上白桥,踏上宛转游廊。到了小楼之下后,青年注视着少女转进楼中的背影,静静的站在大树之下等候。 晨光渐明,天边缓缓冒出了一线霞光。 少女手中捧着一幅画卷,缓缓的下楼行到青年的身前,低声说道:“哥哥可以回去再看。” 秦涧颔首,才目光压抑的离开。 但是他怎么忍得住回去再看,出了游廊就站在树荫之下将画卷缓缓展开。 画卷上的画面一展露,他心绪就汹涌的海浪一般激烈的起伏,及至看到画卷空白之处的一行小字时,心跳更是如擂鼓一般猛然跳动。 他的神情似惊似喜,又不敢相信,匆匆卷起画轴就沿着来路往回跑去,衣袍被风带起拂过路边的矮树灌木。 小楼之下,少女竟然还站在原地,似乎是知道他还会回转。 秦涧疾跑之后气息紊乱,他声音有些微颤变调:“微微…微微这是真的吗?” 金乌缓缓从小楼背后升起,缕缕明亮的光线从大树枝叶间投下,少女站在斑驳的树影中,轻轻颔首:“是真的。” 话一说完就转身进了小楼之内,但是秦涧却好似看见少女的脸上染上薄薄的绯色,不知是阳光所致,还是其他。 他的眼中迸发出比金乌还要耀眼的光芒,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不能抒发他心中的喜悦。 如同行走在绵软的云端,他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书房,郑重的再一次展开画卷。 画卷上是他牵着黑马站在群山之前,但是最为重要,让他为之心醉神迷的却是空白之处云卷云舒的几个小字,正是那几个小字,让他欣喜若狂。 君心即向我,定不负相思。 他指尖轻轻摩挲那一行字,字迹似乎有什么魔力一般,丝丝绕绕从指尖钻入,一路传到胸腔之内,将他的心密密的缚住。 他沉溺其中,不愿逃脱。 * 几月之后。 秋风杂着密密秋雨,天地间凉意更深了几分,秋闱之试就在这寒凉之中落下帷幕。 风雨琳琅,山色空蒙。 一人一骑就在风雨中的官道上远远的往巍峨高耸的城门疾驰而去。及至到了城门,马上的人才翻身下马,牵着缰绳跟在攘攘如流水一般的人群之后缓缓而行。 熙熙攘攘的人群低语之声嗡嗡不断,马上下来的人突然被什么吸引了,侧耳倾听。 有两人小声议论着。 “…城南白家小姐今日出家,你知道吗?” 倾听的人呼吸一窒,缓缓行到两人的身后。 “出家?是出嫁吧?” “不不不,是出家。” “真的?是尼姑还是道士?” “听说是道士,道观就在城外不远的那片大山上,昨晚白府的马车就去了道观,据说是今晨成礼。”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嘿,大家小姐出家,这种稀奇事难的一见,议论的人可不少。” “那岂不是去旁观的人也很多?” “那到不会。道家也分几支,这一支却和别支不同,入道成礼之所是秘而不宣的,非亲近之人不可旁观。” “这样啊…却不知那白家小姐是因何想要出家?” 两个路人讨论的兴致勃勃,不妨背后突然有人沉声问道:“你们说的可是真的?” 两人议论之声暂停,循声回望过去,出声之人是一位牵着黑马的青年,郎眉星目,风度翩然,衣饰看起来有几分像书生,却又完全没有书生的儒雅之气。 秦涧听不到背后的议论之声了,他猛然往城外走去。这个消息如轰然的惊雷一般炸裂在他的脑海里,他意气而归,没有想到迎来当头一棒。 重新翻身上马,又往雨中朦胧的远山疾驰而去。 她突然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只是安抚自己吗?他痛苦的想着。 为什么会出家?是为了躲避他吗?已经要做到这种地步了吗?秦涧双眼发红,每一次呼吸带入的凉风都让胸腔之内剧烈的疼痛,天地间琳琅的风雨突然变的萧然惨淡。秋雨如刀,秋风如刃,他觉得自己满身都是血淋淋的伤口。 秋闱结束,一应事了他就匆匆返回,留下书童在后面缓缓而归。他的户籍,叶明远当初想了办法为他落下。只是是在邻城,因此秋闱之试也需得去邻城。来去不过大半月,就发生了这样的巨变? 黑马破开雨幕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而过,秦涧却觉得时间是那样的漫长。终于到了山脚之下,看见停在一侧的白府马车,他瞳孔一缩,弃了马匹直接往不能跑马的山道上一路狂奔,唯恐迟了一步少女就真的遁入空门。 入道成礼之所秘而不宣,而这大山之中大小道观如星子一般零落在各处,他茫然四顾一时不知何处去寻,只能顺着山道一处处的找。 先去了女道所在的道观,里面空空荡荡果然无人。 红着双眼从一条山道到另一条山道,从一座道观到另一座道观,都没有寻到少女的踪影。 胸腔内撕裂一般的疼痛,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消息还是因为激烈的跑动。而在他身形慌乱的奔于各处时,风雨不知不觉之间早已停了。 各处道观之间相距甚远,他花费了许多时间。而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心也慢慢沉入寒冷的深渊。 最后一个了,崎岖的山道蜿蜒而上,尽头是古朴老旧的道观。他沉沉的呼吸几口,才抬步要往上走,找到之后要怎样做?是恳求还是质问? 秦涧的动作僵住不动了,他双眼发黑的扶住路边大树,失魂落魄的呆立原地,双眼慢慢失去了神采。他甚至没有勇气再上去看一眼确认一遍。 过了少刻,扶着大树的人浑身被抽掉力气一般无力委顿的跪在地上。 明明才时至中午,他却觉得天光骤暗,耳不能闻目不能视,只感受到胸腔之内的心已经被撕裂成鲜血淋漓的碎片。 为什么会是这样?压抑自己依然不行吗?! 他周围似乎笼罩着一层蠕动的黑雾,他无神的眸中开始暗影沉沉。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直接带她离开,兄妹又如何,被厌恶又如何?只要能拥有她,只要能得到她! 他麻木的想着,现在也可以带她离开,入了道又如何? 风停雨住的青山之中安静寂然,不时传来啾啾的清脆鸟鸣。因为时至秋日,长长的石阶之上间或铺就薄薄的一层黄叶。 落叶被踩踏,脚步声轻轻的响起。 青石长阶,古木森森,灰衣少女缓步而下。 少女行到青年的身前,轻柔的声音有些疑惑:“哥哥?” 这一声如沙漠降甘霖,冲破层层黑雾将沉入寒冷深渊中的人唤醒。 原本如同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副躯壳的青年动作滞缓的抬起头,哑声喃喃:“微微?”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周天深夜 51、兄妹(完) ... 青年黑发凌乱脸色惨然, 双眸中明明暗暗的汹涌情绪还未来得及退去, 他木呆呆的仰首望着身前站立的灰衣少女。 少女微微俯身, 漆黑的双眸带着疑惑注视着他:“哥哥怎么在这里?” 秦涧的目光在少女身上逡巡,灰衣依然是简单宽大的道袍,墨发也并未结在头顶。因为少女的倾身相问,有几束发丝从她肩头流水一线般的垂落, 冰冷的发尾蹭过他的脸颊。 他喃喃问道:“不是你?” 青年的话无头无尾,少女神色却有些恍然,她轻声道:“不是我。” 说罢她垂下纤长的手, 要将青年从地上拉起来。秦涧却猛然抱住了少女柔软的腰肢, 头埋在她的腰间默默无言。 少顷之后,他压抑沙哑的低喃:“微微…以后什么事先告诉我好吗?” 怀中是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的双臂越收越紧,想要将面前的人融进骨血合为一体。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少女半空的手还未收回,她垂目看着腰间的人, 素手羽毛一般轻轻落在青年的发上, 似安抚似回应,她低柔的道:“好。” 空山被雨水洗净, 处处清新润泽。山鸟啾啾的鸣叫,轻灵的身姿在林间灵动的跳跃, 树枝颤动,冰冷的雨水簌簌抖落。 少女抚着青年的长发:“哥哥,起来吧,被人看见了不好。” 青年的情绪已经从癫狂变的平静, 他顺从少女的话安静的起身,又牵着她到了空阔之地,两人低声细语,少女将事情的始末告之于他。 出家之人是少女的女伴,她决意入道随夫子清修,种种原因之下假借了少女之名先行成礼。未曾料及秦涧今日提前而归,造成了他的误解。 秦涧的心如在海浪中浮浮沉沉,此刻终于靠岸终于落回实处。他一瞬不移的注视着少女皎皎的面容,突然垂首在她额头上落下温软一吻,低声道:“我以为是你,我差点疯了。” 少女唇边浮现一抹无奈的浅笑,眼波流转,柔声道:“既然已经答应了哥哥,怎么会瞒着你出家。” 空山静静,左右无人,秦涧目光沉沉,又偏首在她樱花一样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额头相抵,喃喃低语道:“是我患得患失,是我关心则乱。” 清浅的啄吻少女的唇角:“他们会出来吗?” 莹白的双颊染上浅浅的一层绯色,少女避开亲吻:“此时不会,刚刚只是成礼,门中还有口耳相传秘事,我不能再继续旁观,所以先出来了。” 秦涧闻言,下一瞬就天旋地转一般抱紧少女旋身到了古木之后,暴风骤雨的亲吻就密密的落下。唇舌追逐,纠缠,碾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眼前的真实,他贪婪不知餍足的掠夺着少女的甜美。 少女长睫颤动,承受了对方猛烈的情意。 青年温热的呼吸变的紊乱,胸腔之内的心脏有力的勃勃跳动。不够,远远不够,想要将少女吞吃入腹。 少女的呼吸在缠绵的亲吻中变的急促,她双眸蒙上一层水雾,抵在他胸膛上的双手轻轻的推了推秦涧,秦涧这才不舍的放开。 但是他依然环住少女靠在树上,享受着亲吻的余韵。 成片的古木之下,在山间游玩并等候女儿的夫妻正好转过长长的青石阶尽头,男人一手拿着合拢的油纸伞,一手环着妻子正低声说着什么。女人却目光一凝,拉着丈夫转到矮坡之后,男人疑惑的看向妻子,温声低问:“怎么了?” 女人纤手遮住他的唇,示意他看向远处的道观之前。男人侧首一看,就看见了古木之下少女和青年相拥的一幕。 直到片刻之后两人如常站立,夫妻才从坡后转出,朝着两人缓缓行去。 秦涧和少女也发现了来人,袖袍之下温热的大掌不着痕迹的松开少女的手。 走进之后,男人看向青年温声问道:“涧儿怎么在这里,不是明日才归?” 秦涧垂下头恭声回答:“入城时错闻妹妹出家,所以赶过来看看。” 夫妻对望,互相传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 从山中回府之后,夫妻私下商议了几番,白瑾瑜就寻了女儿问话。 少女的闺房之中,水晶帘隐隐透出母女两相对而坐的身影。女人柔声的问:“微微,还要瞒着娘吗?” 实在是女儿平日太过平静,也实在是因为她和秦涧自幼时关系就亲密无间,夫妻两只当兄妹情深,竟然一时也没有发现两人之间不知何时生出情意。 女人的眼中有淡淡的嗔怪之意。 少女低头浅浅一笑,依进女人的怀中:“娘现在不是知道了吗?” 探知了女儿的心意,夫妻又不知商议了什么,几日之后的一个夜晚,男人将青年唤到书房。 男人状似苦恼的对案前长身而立的青年道:“最近时时忧心你妹妹的终身大事,我和你白姨从登门求亲之人中选出了几位品性温良之人,你平时里和他们也有往来,不如帮姨夫看看,也算是帮你妹妹把关。” 说罢递给了他一本精美的册子:“这是他们的小像。” 秦涧面色沉肃的接过册子,却并不翻阅,他捏着手中的东西,力道之大指骨都隐隐泛白。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一掀长袍双膝跪地,恳声到:“姨夫,侄儿也想跟你求娶微微。” 他突然变的口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对男人表述自己对少女的一腔情意。 男人的大掌压上他的肩头,青年的声音戛然而止,秦涧有些不敢抬头。男人温煦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打开看看?” 册子被缓缓打开,里面展露的内容却不过是山水小画。秦涧诧异抬头:“姨夫?” 男人弯唇,眼角也出现浅浅笑纹,青年到底还是太年轻了。他温声问道:“多久了?” 这自然是问秦涧何时对微微起意的。 似乎明白了什么,秦涧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目光清亮的直视着面前的男人:“我也不知,察觉之时,已然跗骨。” 自年幼之时就如种子一般深埋于心,后来生根发芽,根系深扎他的血肉,已经无法分离出来了。 男人看着青年轻叹一声:“起来说话。” 曾经还把他当做自己的亲子,对他多有愧疚之意,此时这样的情形,虽然心中有些微妙难言,但是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局面,他们本就不愿女儿嫁入别家,而且听妻子说,微微似乎也略有此意。 男人突然转了话题:“你秋闱之事可有把握?” 秦涧认真的回答:“有八成。” 男人接着问:“若是中举,可要继续春试?” 秦涧颔首:“若是能更进一步,自然更好。” 青年的急声辩解还在继续,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女人拉着少女悄然离开,她们缓缓在清凉的夜中漫步,袅袅身形在扶疏花木中时隐时现。 微风忽起,秋月明辉,高悬的明月安静的照着这一方红尘。 * 秋试的结果在月桂之香快散尽于天地之间的时候缓缓传来,秦涧虽非头名,也是名列前茅。 因为少女要开始跟随夫妻熟悉商事,秦涧也要继续准备春试,夫妻两商议几番,只是先为两人定下了亲事,成婚之事则待日后。 从此之后,秦涧和少女的相处日渐明朗,晨曦夜幕之时,常能见到他们同游园中的身形。 明明寒冬将至,秦涧却时时都如身处暖阳之中。情意得到回应,少女对他一日比一日更加亲近,这种亲近不是对血缘之亲,而是对情人的,没有比这更让他幸福的事了。 曾经如兽一样的小乞丐已成昨日之影,被他远远的抛在时光之中,而被他压制的狠戾也只在少女面前展露过冰山一角,然后就慢慢的在暖阳里消融溃散,最终融进大海之中消散无踪。 暮来朝去,岁月不居,寸寸光阴随着星斗转移而缓缓流逝。 及至次年春日,春闱,廷试,青年一路往青云而上。在春日最浓之时,秦涧先于喜报一路纵马赶回云州。 春风温柔,马蹄哒哒,过往曾觉前路是无灯寒夜,而现在眼前一片明朗。归心似箭,他只想快点回到心爱之人的面前。 到了云州,四合已被暮色笼罩,到了白府,已经是华灯初上。 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他顺着侍从的指引,在夜晚的后花园处处寻觅,最后在繁花盛开的秋千之上找到了少女。 细碎的花朵开满秋千上缠绕的蔓藤,黑发白衣的美丽少女坐在花间,似乎听到动静,轻轻偏首望向青年的方向,她的目光似乎倒映着整个银河,有光华璀璨流转。 秦涧唇边不自觉的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缓缓的走近,也坐到了秋千之上,四目相对,秦涧偏首在少女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随即一吻接着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少女也开始主动回应,垂目浅浅吻着他的唇角。 秋千摇晃,繁花簌簌落在草地之上,仿佛铺就了一层浅浅的白雪。 夜色澄澈空明,清甜的花香在空中流转。晚风萦萦绕绕,拂过两人落满黑发的衣襟,拂过颤动的繁花,拂过葱郁繁茂的树木。 草地上的鹿交颈而卧,水泽中的鹤相伴而立。 最初之时,非是两情相悦又如何呢? 遥远的山林之中,野蔓在沉沉的黑夜里催生出坚韧的枝条,携裹着磐石轻轻移动。 作者有话要说: 喜大普奔,完结了。下一个故事让我休息两天,星期三见~ 52、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清凉的晚风吹过, 绵延几千里的草原如深碧色的海洋一般起起伏伏, 在水银倾泻的月光下舒展着它的勃勃生机。 一丛篝火在草原中热烈的燃烧着, 面容粗旷身形威武的乌图亲王正坐在篝火的几步之遥,兴致勃勃的欣赏着一边的舞乐。他的近卫都远远的分散四周,没有打扰他的兴致。 曲终舞毕, 舞姬喘息着撒娇一般柔弱无骨的依靠到亲王的怀中,双眼勾人, 两边的酒窝似乎要流淌出蜜来,声音也是甜腻腻的:“大王。” 她高鼻大眼,五官艳丽, 白皙的肌肤因为刚才的一番激舞出了一层薄薄的香汗, 却更增加了无声的诱惑。 乌图亲王哈哈一笑,浑厚的嗓音戏谑的道:“辛苦我的美人儿了。” 说罢就俯下头颅在奶酪一样的肌肤上四处啃噬, 似乎想要在这草原上幕天席地的来一场独特的欢爱。舞姬闭眼承受亲王的粗暴,搂在亲王脖子上的双臂慢慢收紧, 四肢上的金玲乱动,发出细细的清脆铃音。 有另一道铃音顺着越来越寒凉的晚风晃进了这缠绵的暧昧之中。那铃音空灵缥缈,似远似近,若有若无。 亲王停止动作, 疑惑的从舞姬的胸前抬首四望,四散的近卫也察觉有异,慢慢的聚拢到亲王的四周。 四野茫茫,天地间不知何时弥漫升起了浓浓的雾气,辽阔的草原在这浓雾之中显得朦胧神秘,天边皎月依然可辨,清辉的光芒让浓雾显得更加空蒙。 舞姬安静的待在亲王的怀里,她身上的金玲此时凝固无声。 另一道缥缈的铃音越来越近了,雾气中渐渐出现了一道影影绰绰的暗影。 似乎被这样的场景所惑,亲王近卫一时谁都没有出声。 暗影渐行渐近,终于从浓雾中显出了真容。 一个玄衣人坐在矫健高大的黑马之上,正踏着月色从东而来。圆月正好在他身后,看起来似乎从月中行出一样。而那铃声正是从黑马颈上的银铃传出。 近卫已经众星拱月一般将亲王护卫在中间,这样的场景分明有异。 黑马依然往前缓缓而行,最终停在了不远处,玄衣人的情形也终于清晰可辩。身形纤长,容颜澄澈,神情淡漠,长长的黑发和衣袍在晚风和缭绕的雾气中轻轻飞舞,分明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 但是此刻谁都无心欣赏这样的神秘美丽,侍卫全都挡在了亲王的身前,似乎想要将这女子牢牢的隔开。 女子的目光越过近卫,直视着依然搂着美人的亲王,她的声音清凌如泉,不带任何情绪:“你是乌图?” 有侍卫怒声驳斥:“你是何人,敢直呼亲王名讳!” “那就是了。”马上的人轻轻颔首。 站在层层近卫之后的亲王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他沉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朱唇轻启,女子平平无波的回答:“杀你。” 话音一落,长剑出鞘,白刃在月光下如一道白练飞快的闪过,草地被疾风所带如碧浪一般往两边分开,马上的女子如飞鸟一般越过层层近卫。 她衣袂翻飞,在月夜雾气中如鬼魅一般,直往亲王站立的地方而去。 亲王映着飞舞人影的瞳孔一缩,身形急退,顺手将舞姬往前一推要替他暂挡女子汹涌的来势,但是女子却如残影一般绕过扑来的无措身影,直接掠往亲王。 亲王也终于看清了女子寒星一样的双眼,被这样的眼盯着只觉被冰雪浇头,冷意直传心腹又蔓延至四肢百骸。只一瞬间,亲王已经被女子的来势带的离近卫越来越远,他突然暴吼一声,抽出自己的长刀,刀光冷冽的迎了上去。 刀光剑影,杀气四溢,断裂的青草和泥土纷纷扬扬。明明是杀招频出,女子的身形却如九天之舞。 亲王艰难的与之对战,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自己的对手,猛烈的力道在对方的剑招下全都如水滴进海,消失的了无痕迹。他无往不胜的勇猛在这里似乎毫无用处,反而被对方飘渺变幻的身姿衬的笨拙不堪。 一番激战,亲王的长刀终于寻到了空隙架住长剑,他目光狠辣喝问身前之人:“为何杀我?” 身后的近卫已经近了,他额头上的汗珠不停的滑下。 女子竟然配合的停下,飞扬的长发衣袂缓缓垂落,她冷冷的开口:“两年前,溱山关,吴国守关大将白牧云。” 亲王闻听此言心神大震,差点失力丢掉手中的长刀,他低喝:“你是他的什么人!” 女子的双眸更冷了几分:“无可奉告。” 话音一落,剑光突然暴涨,亲王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撕裂一样的冰凉疼痛,长刀终于从手中脱落,闷响一声插入草地。 他眼睁睁的看着女子手中的长剑流水一样从他颈中滑过,然后喷涌的温热鲜红就弥漫了双眼。 将及赶到的近卫此起彼伏的惊呼:“大王!大王!” 亲王爆睁双眼,高大的身躯重重的摔在了草地之上,眼中是浓浓的不甘和愤怒,他未及实现的雄心一梦就这样消散在了月夜里。 女子淡漠的扫了地上失去呼吸的人一眼,在身后的近卫刀剑触及她衣摆之前,又如飞鸟一样跃到远处的黑马之上,融进雾中翩然离去。 一部分近卫急急纵马去追,但是浓浓迷雾,那马玲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竟然不能判定她逃离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铃音最终消失在了雾中。 而搜寻的近卫在远处的草地上发现了被丢弃的银铃,近卫将手中的马铃狠狠往草地一摔,亲王自停战后久在王城,这是半年以来第一次轻装简行游乐草原,谁能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 很远之处,晚风吹过野草深深的地方,露出几个隐隐约约的黑影。这一幕稍纵即逝如惊鸿一舞的杀人,落在了藏身暗处的一群人眼中,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是也看明白了是亲王遇刺身亡,有低低的对话声在风中断断续续的响起。 被问的人没有回答。 那边的近卫已经带着亲王急速回王城去了,一阵悉索之声,深草丛中几条黑影也悄然在暗夜中离去。 无垠空旷的草原依然如碧浪一般在深夜中起起伏伏,因为歌舞人声的消逝,彻底的寂静了下来。 * 中原自周以后天下四分,晋吴越蜀,四国并立,四国之间常年混战不休。除此之外北边还有北蒙虎视眈眈,不时南侵与之接壤的晋吴二国。 乌图,北蒙亲王,勇猛好战,多次带兵侵吴。吴国国土丧于他手十之有一,及至四年前被挡在溱山关长达两年之久,才暂缓了他继续南下的脚步。 直到守关大将突然染病而亡,溱山关也终被蚕食。随后就是两国议和,吴国许以金银无数,换得战争的暂时消弭,得以休养生息。 乌图手中有大半北蒙的兵权,此番被刺身亡,也代表着北蒙新一轮权利争夺的开始。而他毕竟是王室众人,还是北蒙大将,大汗震怒,下令全力追捕刺客,一时雄鹰带着追捕令往众城传递。 * 晴空万里,烈日骄阳。 碧蓝的天穹之下,是无边无际的黄色沙漠,澄澈极致的蓝和黄沙在遥远的尽头交接一线。 玄衣玄马在漫漫黄沙之中缓缓而行。马蹄踏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沙坑,细沙在炎热的风中慢慢的回落填平,最后了无痕迹。 顺着连绵起伏的沙丘,逐渐出现了一条细小蜿蜒的河流,黑马载着主人顺着河流一直往西而行。 不知道行了多久,黑马又攀上一个沙丘,黄沙尽头突然涌现了一片清新的绿意,在氤氲的热浪中模模糊糊,而绿意之上一座城郭巍峨而立。 那是一处水草丰盛的大片绿洲,河流穿行而过,往来商旅都会在此补给休憩,后来甚至多有在此交接货物,久而久之逐渐繁荣成了今天的样子。 城郭的城墙是朴质的土黄,在烈日下和满天的黄沙交相呼应。黑马一路疾驰行到了城门之下,玄衣女子下了马,牵着黑马行进了高大的城门。 繁华的长街喧嚣的人声扑面而来,和沙漠的寂静无声判然迥异。 长街热闹,来往的人群服饰各异,有着艳丽衣衫的异族之人,也有混身素白的西来之人。街边是各种摊贩,贩卖过往商人留下的些许货物,南来的锦绣布匹药材茶叶,北来的皮毛良驹,东来的珊瑚珍珠,西来的琉璃玉石,甚至还有面带凶相的人贩卖因为战乱成为奴隶的各族之人。 女子的目光没有在街边摊位停留,她扫过街道两边的风幡,似乎要择一休憩的地方,一路悠悠荡荡,似乎毫不知道危险的逼近。 另一面的城门,正有一队铁甲飞快的驶入,然后融进人群中,目光如鹰犬一般辨别往来之人。 俯瞰而望,熙攘的人流之中,玄衣女子和铁甲人从商街两头越来越近,马上就要相遇在城中广阔的广场。玄衣女子似乎终于发觉的危险的来临,她在一处巷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然而不待她做出反应,突然有鲜艳的布匹凌空一罩,飞快的将女子裹住,携卷到了旁边的小巷之中,抛出布匹的人将女子紧紧的压在墙上。 是一个身形健美精壮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满脸乱糟糟的胡须遮住了容貌,只露出锋利的剑眉和明亮的双目,以及小麦色的肌肤。他目光沉凝的注视着面前双眉微蹙的女子,随即一只手将她环在身下,一只手捧在她的头后,侧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别看外面,姑娘也不想引的人仰马翻吧。” 男人在她耳边低语时呼出温热的气息,他胡须颤动着从女子耳边的肌肤扫过。 女子微微侧了侧头,往旁边躲了一躲,颜色艳丽的布匹将她雪白的肌肤衬的更加盈润,男人胡须的蹭动甚至留下了浅浅的红印。女子目光轻轻的看了大胡子一眼,对着他颔首,真的没有侧首去看。 男人见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顾对方的反对就将她的头重新压在自己的肩窝,远远从后看去就像一对正在亲昵的异族情人。 一个铁甲人正好行到了巷口,扫了一眼巷内的两人就转过头继续前行在人群中逡巡,对巷口的黑马也视而不见。 这里民风奔放,这样的事并不少见。 但是行了几步,铁甲人突然顿住,猛然回头,巷口哪里还有黑马的影子。再疾步穿过人群返回查探,巷中空空如也,只一块鲜艳的布匹留在原地。 * 黑马负着两人从城门疾驰而出,纷纷扬扬一阵漫漫黄沙。几丈之外远远的紧跟着数十骑铁甲人。 都是良驹快马,一路疾行互不相让。 前面的黑马之上,男人身前的女子俯身从马上取下弓箭,随即从男人的怀中探身而出,身形绷成一支长剑,侧身浮在半空之中。 她侧首看着黄沙中追击的来人,目光凝聚,弓弦紧绷如满月,下一瞬支支羽箭激射而出,破空而去。她似乎目力及佳,箭箭正中控着缰绳的双手,身后的人接二连三滚落马下在黄沙中挣扎,直到最后空着马背的马匹也停留原地,再无人追逐。 女子重新翻身而起,回到男人的身前。 控马的男人低低一笑,夸赞道:“姑娘好箭法。” 作者有话要说: (蹲 下一章星期五或者星期六~ 53、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玄衣女子在风中舞动的长发拂过身后人的脸颊, 她对男人的夸赞未置一词。男人也不以为意, 胡子下的薄唇微勾, 无声的笑了笑。 一路绝尘,黑马载着两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继续疾行,似乎往金黄和碧蓝交接的天地尽头而去。 红日渐渐西斜,宝石一样碧蓝纯净的天幕也逐渐暗沉, 他们的影子斜斜落在身后,在黄沙之上越拖越长。在红日渐渐沉入沙海,天边只剩一线霞光的时候, 黑马带着两人行到了一处荒芜的废城。 残破荒凉的废城毫无一丝人迹, 在暮色之下更显死气沉沉,城墙坍塌, 房屋破损,有的甚至已经被埋入黄沙之中。这些残垣断壁被残阳一照,在地上投下奇形怪状的暗影。 昔日繁华热闹的黄沙十二城, 因为风沙的侵蚀和动荡的战乱, 如今不过残存了五座,其余的早已荒废, 眼前的就是其中之一了。 黑马缓缓的停在了一面倒塌了一半的残墙面前,男人依然将女子圈在怀里, 女子淡淡的出声,声音在这沙漠之中如一线流泉:“阁下可以放开我了。” 男人轻笑,低低的道:“是在下唐突了。” 说罢翻身下马,修长的双腿站在断墙之下的黄沙之中, 劲装将他的身形勾勒健壮挺拔,和他满脸乱糟糟的胡须极不相称,他目光灼灼的仰首望着黑马上的女子,最后一线霞光在他身后的天空慢慢消失。 女子并未下马,轻盈的目光俯视着他,淡声问道:“这几日跟着我的是阁下?” 男人颔首:“是我,不过也不止我。” 女子垂目思索,少顷又抬目凉凉的看向男人:“阁下因何帮我?” 男人笑了笑,朗目在昏暗的天光下依然明亮:“我乃吴国人,深恨乌图,机缘巧合见到姑娘月夜诛杀乌图,实在大快人心。听闻北蒙大汗亲自下令抓捕姑娘,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女子若有若无的轻轻颔首,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男人眼中倒是一片坦然。 两人相对无言。 暮色笼罩着残破的黄沙之城,有些凄清渗人。白日袭人的热浪此时已经渐渐消散,晚风一吹还带来了丝丝凉意,两人的衣衫也在风中轻轻卷动。 男人先开口了:“奔波了一日,姑娘想必也累了吧,这荒城残破,却也能遮风避寒,今晚不如先在此稍作休整。” 马上的女子目光在苍茫的四野环望一圈,随即轻轻颔首说了一个‘可’字,也翻身下了马,就连下马的动作,由她做来也异常赏心悦目。 两人往荒城中行去,他们的身影很快被嶙峋的怪影吞没。 * 沙漠的夜晚万籁无声,弯月冷寂的挂在天边,细沙在月光之下闪着细碎粼粼的光芒,如同落了漫野的细雪。 女子已在屋内安睡,男人横躺在屋顶抱臂看着弯月和稀疏的星子。星子明明灭灭,他的心绪也起起伏伏,本来只是对月下之人的好奇,一路跟着她想看她是何来历,却没有想到按捺不住出手相助。 不过就算他不出手,以对方的身手想必也能安然逃脱。 他又想到白日城墙之下的拥抱,女子明明身如修竹,腰肢却十分柔软,他在她耳边低语时,她的长睫如蝶翼一般忽闪。 他胸中突然涌起一股异样的悸动,身体内的弦似乎被羽毛轻轻的扫过,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吟。他赶紧闭眼,想要压下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女子那双清凌凌的眼又浮现在脑海里,男人无奈,又睁开了眼睛看向夜空,一颗一颗的数着明灭的星子,企图带来些许睡意。 沙漠的夜晚越来越冷,透骨的寒气四散弥漫。屋顶的男人不知道胡思乱想了多久,及至后半夜的时候,才翻身下了屋顶,在女子所歇的屋旁随便挑了一间可避寒风的屋子囫囵睡去了。 * 弯月西沉,天光微明。 残垣断壁之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匹黑马,和女子的黑马嬉戏追逐,黄沙在马蹄之下四散扬起。 男人已经醒了,他一边走出屋子一边揉搓着自己满是胡须的脸,想让自己更加清醒,走到断墙前时大掌轻轻一撑,就跃到墙外,对着新出现的黑马喊了一声,“逐光。” 黑马立刻跑到男人的身边,亲昵的低鸣。男人轻笑着抚顺黑马的鬃毛,随即他似乎察觉到什么,目光移到一侧,就看见不知何时立在枯树之下的玄衣女子。她面容沉静,目光如水的看着他的方向。 即便在晦暗的天色之下,她的面容也如莹莹生光的明珠。 男人略一沉吟,突然从马背上取下什么东西,又大步流星朝女子走了过去,低声道:“姑娘容貌太盛,这样逃亡可不行。” 女子的身形本也修长高挑,但是依然不敌男人的高大,她微微抬首,淡声问道:“阁下可是有什么办法?” 男子将手中的小包裹一抛,又接住,明朗一笑:“雕虫小技,献丑了。” 说罢就将女子引进屋内坐下,从包裹中取出一方小小的明镜立在桌上,然后取出许多瓶瓶罐罐一字排开。他先是目光定定的端详女子的面容,随即才挑出几个小瓶。 温热的手指在女子的脸上来回涂抹,明镜之中,澄澈美丽的容颜慢慢变的仅仅是中人之姿的清秀。 女子一直安然的让对方在她脸上动作,似乎毫不担心脸上的东西是利是弊。她的的视线从明镜移到面前之人的胡须上,眼中有疑虑一闪而过,随即她伸手轻轻一扯。 男人正专心致志的修饰她的容貌,没想到面前的人会突然如此,他吃痛的捂住自己的下巴,目光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女子低声轻语,似在解释自己无礼的行为:“是真的啊。” 男人似乎很喜欢笑,他捂着自己的下巴短促的笑了一声:“自然是真的,姑娘以为在下也易容了吗?” 女子没有说话,目光淡淡的扫过他遮住了半张脸的胡须,似乎在无言的说,这和易容有什么区别? 男人眼中笑意闪现,继续手下的动作,直到对方的容貌如明珠敛去所有的光芒才停下了手。他一边收整桌上的东西,一边问道:“姑娘接下来打算如何行路?说不定你我可结伴而行。” 女子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轻声问道:“阁下往何处而行?” 男人动作飞快的将包裹打了结,他转身认真的答道:“实不相瞒,在下往吴国浠水关而去。但是此番却不便直接去往吴国,我打算西入晋国,再转道往东去往吴国。不知姑娘?” 女子垂下双目,轻声回答:“我与你同行。” 片刻之后,两骑黑马在朝阳初生的沙海之间,顺着缕缕金光疾驰远行。 * 半月时间一晃而过,黑马出现在晋国中部荒无人烟的崇山峻岭之中。他们十日前到了晋国境内,为了隐匿行迹,都是远避城郭从荒野而行,一路上竟也平安无事。 胡须又长了几分的男人正在空地之上升起火堆,一边的玄衣女子素手握着一把小巧的寒刃,正将他打来的野物飞快的切成小块,然后裹上从山中寻来可供调味的香草。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火焰熊熊燃起,男人侧首看了一眼专注的女子。明明才相处了短短时日,两人之间却似有无言的默契,分工之间从来不需多言。但是这默契也只是如此而已了,一路行来,女子的态度都是冷淡疏离。 是对他有着防备吧?想想也是,她看似轻信于他,又与他同行,可能也只是在试探他接近她的目的。不过要让她失望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做一件毫无目的的事。 安静的用食之后,两人都各自收整,男人在不远的地方随便找了一处大树在粗壮的树干上仰卧而眠,女子则安睡在火堆不远处。 火势渐小,夜色渐浓,山林间的飞鸟野兽都沉寂无音。 火堆前的人慢慢的坐起身来,她看了一眼大树上的男人,随即轻轻的往火堆中抛了什么东西,少顷之后就有极淡的暗香传出。 暗夜似乎变的更加安静了。女子从火堆前站起,脚步轻盈的缓缓离开。 及至夜深,男人突然从沉睡中醒来,他下意识往树下的火堆看去,却没有看见女子的身影,莫名慌乱了一瞬,目光四处游移,直到看见远处安卧的一双黑马才定下心来。 他坐在树干之上凝神细听,听到很远之处传来动静,有些放心不下,顺着动静一路寻了过去。 树影幢幢,凉气森森,穿过层层密林,眼前突然豁然开朗。月光之下,流泉一侧,女子如山魅一样半跪在水边,她正垂下漆黑的长发在潺潺的流泉之中清洗。可能刚刚也曾沐浴,身上只有白色的里衣宽松的挂着,随着她俯身就水,一侧的香肩半露,露出一片旋旎风光。 男人不妨自己看见这一幕,一时呆在原地。过了半响似乎察觉到这样的失礼,往后退了两步,无措的动作引得身后的树枝摇晃不止。 他的这番动静自然惊动了女子。泉边的女子直起身来头也不回,手指微动,下一瞬一片青叶就如寒刃一般划破夜空朝男人袭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谜一样的更新时间,下一章我也说不准了_(:зゝ∠)_ 54、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男人踉跄后退, 青叶携着凌厉的风紧紧贴着他的脸颊擦过, 原本软软的叶身如剑刃一般没入一旁的树干之中。 这电光石火的顷刻一瞬, 女子已经从一旁树枝上取下外袍披在身上,她湿润的长发凌乱的垂在身后,双眸寒凉的看着男人站立的地方。 女子早在顺利进入晋国之后就洗去易容,此刻明珠一样的容颜好似蒙上了一层薄霜。 男人被青叶逼得急退几步, 扶着一旁的树堪堪停下,一向沉稳的声音少见的有些慌乱:“请姑娘放心,我什么都没看见!” 但是如此一说不过是欲盖弥彰, 周围的空气仿佛更加冷凝了几分。 男人的目光低垂, 只注视着女子荡在空中的一角衣袍,衣袍旁边就是流动的清泉, 在月光下泛着澄莹的水光。 长久的静默无声,男人不安的飞快抬首望了一眼,目光一触即离, 他重新垂首又开口道:“是我的错, 姑娘心中若是有气,任打任骂绝不还手。” 女子还是没有出声, 但是也打破了无形的沉默,玄袍轻扬, 她缓缓离开潺潺的流泉,从呆立原地的男人身边目不斜视的走过。 落叶响动树枝摇晃的动静渐渐远去,男人才重新抬头,他扶在树干上的手有些懊恼的在树干上一锤, 随即引得枝叶晃动哗哗作响,斑驳的树影也在他脸上摇曳。 及至此时他才察觉到自己脸上有一丝隐痛,触手一摸,有些湿润,是脸被青叶划了一道口子,正往外冒着血珠。 他脑海中又不受控制的想起刚才飞快一瞥的情景,幽静的月夜丛林之下,玄衣女子临水而站,潺潺的清泉从她脚边流过,她耳边白皙的肌肤上贴着几缕漆黑湿润的长发,将冷清的面容衬的多了几分娇柔之意。 胡须下的脸颊开始莫名发热,月光中无人能见男人的耳尖染上浓重的绯色。他走到流泉边,掬了一捧凉浸浸泉水泼到自己的脸上。 而另一边,回到原地的女子皱眉看着已经熄灭的火堆,眉间隐隐似有疑虑。 * 天边微微发白的时候男人才从泉边缓缓而归,水边之事让他有些不知如何和女子相处。他不敢直视女子,只将手中两条已经处理好的鱼穿在树枝之上,架在已经燃好的火堆上烤。 随后的进食也是相对无言安静无声。 金乌破晓,更加疏离冷淡的女子一人一骑先行离开,男人有些沮丧的远远跟着。 五日光阴稍纵即逝,两人的相处比之之前降到冰点。 又是一个夜宿荒野的夜晚,男人在树上辗转反侧,有些烦恼两人之间的疏离淡漠,但是这样的挂心烦恼,他每每思及竟然暗含着丝丝的甜蜜。 他悚然一惊,从树上翻身坐起,甜蜜? 目光转向树下不远正恬然安静沉睡的女子,白日里如玉染霜的漠然面容,此刻被还未熄灭的融融火光映着,增添了一丝暖意。 火光跳跃,他的心竟然也跟着猛然跳了几下。他摇摇头,抛开难懂的思绪,重新抱臂在树上躺下。 深沉的暗夜之下,寂寂的野林传出阵阵虫鸣。 * 朝行暮停,黑马带着两人从深山荒野一路往东疾行。 途径之景慢慢转换,崇山峻岭变成一望无际的平缓林海,飞瀑流涧变成静静流淌的默默溪流。日月东升西沉,浮云南来北往,天幕在碧蓝和浓墨之间不停转换。 看过无数的幽谧美景,终于还有几日的脚程就要抵达晋吴边境。 金乌东升,天边铺满绚烂的霞光,层林也被染上艳丽的色彩,两人又要在朝阳中开始一天的行程。 女子翻身上马,男人正在一边整理马上的行装,突然有什么动静顺着山间萦绕的轻风传来。 女子缓行几步控马停下,男人也发现异常停下手中的动作,他身形一掠飞鸟一样飞上树巅,四周环望就看见远远的有几道黑影从林海上飞跃而来。 他目光顿时变的凝重,急速飞身落在马背之上,对着女子沉声道:“走!” 但是走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从四面残影一般飞速而来,将他们团团围在空地之上。他们目标明确,也不多言,直接招招狠辣的攻向马上的女子。 白刃出鞘,刀尖之声叮当乱响,女子的身形在马上急速往后弯成一张蓄满力量的弓,躲开四方的攻击,随即双足在马上一点,就掠出黑衣人的包围,黑衣人则如蝗虫一般紧跟身后。 男人被眼前一瞬既起的乱局弄的有些错愕,没想到自己被悬赏千金的头颅也有被人忽视的一天。不待多想,他飞身而至女子的身旁,长剑插入纷乱的缠斗,将一半的黑衣人引到自己的身边。 一时之间黑影如幽灵一般在林中穿梭,树枝猛烈摇晃,飞鸟惊惶四散,寒气森森的刀光剑影之下落叶纷纷扬扬。黑衣人的攻势如疾风骤雨,企图将两人困在刀剑织成的天罗地网之中。 时间缓慢的流逝,血腥之气在林间弥漫散开。一个又一个黑衣人倒在女子精妙的剑术之下,亡于男人果决的杀招之中。 天边红霞不知何时已经散去,金乌破云而出,道道金光穿过丛林照在林间。 终于解决了最后几个黑衣人,男人平日看着朗朗如日,下手却毫不留情,他在地上的黑衣人胸口又补了一剑,才回目朝女子望去。 女子站在满地黑衣人之中,正蹙眉不语。 男人正想出声,阳光之下突然有银色的光闪了闪,随即尖细的破空之声响起,下一刻几支长箭穿过碧绿的枝叶,携着势不可挡的气势就到了女子身后。 银箭的角度刁钻,封住了所有闪避的方向。原来暗处还躲的有人,就等两人松懈的时刻。 要躲开是来不及了,男人的呼喊停在嗓间,他胸腔之内的心脏猛烈的跳动,往前一扑伸手将女子往怀中紧紧一搂,顺着来势背过了身去。 女子反应迅速,握着长剑的手在男人背后一挥,击落了几支长箭。不过到底还是中了两箭,一支擦过男人的侧脸,带出一道不长却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支埋进腿中,没入血肉。 腿上中箭,男人有些站立不稳,往身前的女子身上依靠借力。 女子环住男人精装的腰身,垂下双眸,带着忧色的目光在男人腿上的长箭停留。 这些天来第一次靠近对方。明明受了伤,心中却有些拨开乌云见日月的晴朗,男人忍痛低笑,安抚的说道:“我没事。” 女子抿唇,扶他靠在一边的树干之上:“等我。” 随即面色冷凝的离开他的怀抱,往银箭发出的林中飞身而去。少顷之后,林中就传出一声闷响。女子提着长剑走出林中,剑尖还滴落点点血滴浸入土中。 丛林恢复了幽谧安静,远远跑开的黑马又回到两人身前,黑马逐光用头蹭了蹭自己的主人,男人伸手拍了拍它的马头。 * 自然不能在满是敌人的地方多做停留。两人顶着炙热的烈日,一路往林海的边缘而出。 出了密密的林海,竟然是一处空寂的村落。 村中户户院落门窗破败,院中俱都杂草丛生,毫无人迹,一片荒芜。这荒芜之中却有无名的花树热烈的开着满树白花,轻云一般散落在村中和周边四处。 此时空寂荒芜,却可以想见曾经的安静祥和。 这里已近晋吴两国边境,早几年兵荒马乱连年战争,村中的人恐是那时就已经举村逃离。 村子不远的地方,正有一条小河静静无声的流淌。黑马缓缓而行先停在了河边,女子把男人扶到一株花树之下,对着他轻声道:“阁下先在此歇息片刻,我先去找一些治伤的草药。” 脸上的伤口疼痛,男人不能做太大的动作,他浅笑低答:“有劳姑娘了。” 女子的目光又在他脸上流水一样滑过,轻声道:“无需如此,阁下是因救我才受的伤。” 两人往来低语几句,随即女子才起身,顺着河流而上了。 男人依靠的这株花树就长在水边,脸上的疼痛提醒了他什么,侧身对着河面临水一照,突然就双目大睁,被自己的模样吓到。 侧脸之上那道伤口周围已经暗红一片,流出的血液染上乱糟糟的胡须,干了之后在脸上纠结凌乱成一团,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邋遢。 他对着水中的自己皱了皱眉,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白花融融,阵阵清风带起花瓣飞雪一般片片落入水中,花瓣顺水而流,水面上刚刚还满脸胡须的男人慢慢露出他棱角分明的真容。 分明是一个年轻英俊的美男子。刮掉胡须的人对着河中的自己明朗一笑,眉间眼中带着青年人所独有的意气风发。 但是扯动了伤口,他又咬着牙重回情绪淡淡的神情。 河水清澈,飘着花瓣的河面倒映着碧蓝的天空和悠悠的白云,一道人影在水波中从远处越行越近。 男子抬起头,目光迎向从上游归来的佳人。 怀中抱着几株草药的女子脚步越来越慢,她的目光幽深的望着树下之人清俊的面容,最后停在了几步之遥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天~ 55、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野山荒村, 寂林静河。 两人隔着荒草花枝默默相望, 河中两人的倒影顺着水波起起伏伏摇摇曳曳。 女子的目光原本是如冰雪寒凉, 如流水清澈,如轻云淡渺。此刻却如朦胧悠远的茫茫烟水,飘缥缈渺的穿过万千山水一样望了过来。 男人被女子长久的静默凝望看的一怔,他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姑娘不认识我了吗?” 男人磁性低沉的嗓音让朦胧的烟水瞬间消散, 女子垂下眉眼,重新轻移莲步行到他的面前,跪坐在他身边的草地之上。 她突然轻轻一笑:“难得阁下肯露出真容。” 相伴多日, 女子还从未展颜, 她难得的一笑如冰雪初融春华初绽,男人的心颤了颤, 有些受宠若惊的睁大了眼。但是女子已经重新敛容,她唤过黑马,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 先是取出一件白衫撕成布条, 然后取出小巧的药具,开始仔细的处理草药。 草药的叶子青绿柔嫩, 女子的手指纤纤如葱白,这一幕莫名的好看, 男人的目光一瞬不移的注视着。 女子动作娴熟,不过片刻就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她俯身去解男人腿上之前匆匆包扎的布条,解开之后目光一凝手上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原来之前匆忙离开危险之地, 腿上的伤口只是拔出银箭草草的处理了一下,经过半日的颠簸此时已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男人一直注视着女子,看见她的睫毛颤了颤,一低头,才看见自己的伤口如此不堪,他探身道:“姑娘,我自己来吧。” 女子轻轻抬起漆黑的眸子,纤长的手压住他的肩榜,低声道:“别动。” 明明只是轻轻一压,明明只是轻轻一眼,男人却乖乖的停住动作,噤声看着对方为他包扎伤口。 对方的动作细致温柔,指尖带着些许凉意,明明伤口在药物触及之下疼痛不堪,他却仿佛只感受到女子指尖在肌肤上游走时,带起的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那痒意顺着伤口流经四肢百骸,又顺着流动的血脉传进心里。 腿上的伤很快被女子包扎好了,她抬目又在男人脸上的伤口逡巡:“没想到你脸上的伤如此之深,此处良药稀少,恐怕会留下疤痕。阁下代我受过,等日后我一定想办法让它恢复如初。” 似乎不能承受女子打量的目光,男人觉得自己的双颊隐隐发热,他极力控制自己波动的心湖,勉强露出笑容:“无碍,男子汉大丈夫,受几道伤乃是常事,就算是在脸上也无甚影响。只是没想到姑娘还精通医理。” 此时天光明亮,即使他面上不显,却能清楚的看见他的耳尖在金色的阳光下染上浅浅的绯色。 女子的目光从他的耳尖上轻轻一转,淡声道:“也不过是雕虫小技。” 随即冰凉的指尖又触上男人的脸颊。 那股麻麻的痒意又来了。男人微微闭眼,只觉得身体内的弦被羽毛来回的轻轻拨动,只能颤抖的低吟,却无法发出确切的弦音。 女子凑的很近,她身上有清浅的淡香传来,男人被她的气息包围,每呼吸一次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漆黑的长发也落在他的肩头身上,有一束还落在他的手中,他悄悄的虚拢在手,触手冰凉。 脸上的伤口也很快上好了药,女子离开他的身边,一边收整地上的东西,一边淡声问他:“你的腿伤最好还是修养几日,我们不如在此处暂时停留?” 男人略一沉吟:“也可,此处毕竟晋国境内,他们还不敢太过放肆,此一役,暂时应该还没有这么快找来。” 说话之间女子已经收整好了。她直起腰身,水中的倒影也挺拔如竹,她微微垂首,语气有些郑重的道:“结伴而行多日,得阁下两次施以援手,是我失礼,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日后定当还报此恩。” 烈日灼灼,清风又起,白花纷扬而下,女子的黑发玄袍之上也落了些许。男人的剑眉朗目舒展开来,他轻笑着回答:“顺手而为,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在下原是江湖中人,不通闺阁礼数,怕唐突了姑娘才一直不敢互通姓名。” 他停了停,才接着道:“在下秦涧。” 他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四野似乎一下子寂静下来,又似乎一下子喧闹起来。清风穿林的声音,飞鸟鸣叫的声音,河底暗流的声音,黑马啃食青草的声音,都一一清晰可辨。 女子没有回答,她一直垂首也看不清神情。 男人疑惑:“姑娘?” 女子轻轻的声音响起:“我姓白,名慎微。” 白慎微,白慎微。 男人无声的在心中念了几次女子的名字,每念一次,心脏就温软几分。 * 天地之间一片晦暗不明,沉闷的雷鸣在厚厚的云层中不时的响起,闪电紧随着轰鸣的雷声划破阴云密布的天幕。雷电交加之中,暴雨如银河倒泻一般急遽猛烈的砸落地面,村子在厚厚的雨幕中若隐若现,远处辽阔的林海也在大雨中几不可见。 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屋顶,潮湿的水汽从破败的门窗渗透进屋内。 秦涧被轰鸣的雷声惊醒,他侧首看了看屋外昏暗的天光和猛烈的雨势,一时分不清确切时辰。手撑在床上想要半坐起身,却感受到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压着。 垂目望去,正好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床边的情景也在明亮的光中展现,然后又归于黑暗。 是白慎微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着了。 三日前他们决定暂停行程,就在空寂的村中寻了一处院落住下。野外荒村不同于沙漠荒城,几年无人就杂草荆棘丛生,院落门窗腐朽潮湿破败,甚至有的屋子已经满是虫蛇,女子来回搜寻几次,才找到这处勉强能住的小院。 也幸好找到了遮风避雨之所,第二日就开始落下滂沱大雨,一天一夜都还没有风停雨住的苗头。 秦涧没有躺下,他轻轻的往上移动身体,靠在了床头,目光带着他自己不知道的温柔的注视着睡着的女子。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昏暗,女子沉静的睡颜烙印一般印进他的眼中,肌肤如玉,红唇如樱,漆黑的鸦发倾在被褥之上。 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绕了一小截青丝在指尖把玩。 这几日女子对他太好了,和前一段时间天差地别。那种好非是溢于言表,而是默默无声渗透在举止行径中的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女子对着他冷淡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这样的伤对他来说不过平常,却被女子强压着躺着床上休息。他昨日只是有些发热,迷糊之间就睡着了,却没想到她会在房间连夜照看。 屋外天光昏暗倾盆大雨,雨声雷声风声湮没了其他一切杂音,天地之间一片萧索,但是屋内却安然沉寂。雨势隔出这一方小小的安静之处,将他们和纷杂的尘世隔开。 要是能一直这样也不错,只有两个人在与世隔绝的地方。这样的想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秦涧无声的摇头,自己魔障了吗?短短一月相处,何以至此? 指尖冰凉的发丝提醒他,已至于此。 秦涧觉得自己是逐光的飞蛾,在幽暗的丛林中飞往一张大网,而织网之人毫不自知自己捕获一只猎物。 眼前之人神秘美丽,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身世来历,就这样心甘情愿的撞上去了。 急促又密集的雨声中突然有异样的动静传来。秦涧从自己浮沉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他目光一厉,看向窗外,正要起身出去查看,素白纤长的手就压住了他的胸口。 床边的女子已经醒来,她目光清明冷静的说道:“你别动,我去。” 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女子的衣发随着风雨后扬,下一瞬她修长的身影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秦涧目光担忧的看着密密的雨幕,掀开被褥翻身坐起,双脚还未落地,浑身湿透的女子就已经提着剑重出雨中,她站在门外淡声说道:“只是前来查探之人,已经解决了。” 秦涧抬头,漫天的大雨在女子身后,她的衣袍被雨水浇透不停的滴落水珠,滴在她脚边凌乱颓败的杂草之上,乌发湿润,漆黑的眸子也泛着润泽的水汽。 秦涧目光从她身上一转,然后别过头:“白姑娘先换掉湿衣,小心寒气入体。” 女子轻轻颔首,转身就去了隔壁,过了一会儿才浑身干爽的重新回来。秦涧声音低沉的道:“此地不易多留,雨停之后我们就走吧。” 女子的目光看向他的腿,他一笑:“不用担心,虽然行走不便,但是骑马赶路无甚影响。” * 密密的雨势终于在浓墨一样的夜中停止。 雨势停止,天地间的雨水却还未全部归流,四野都是林林种种的水声。房屋檐下滴滴答答,树梢枝头随风簌簌,水渠沟壑流水潺潺,小河中的水位也一时暴涨,激流哗哗。 如果不是战乱,生活在这样僻静的村落,夜听落雨流水,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雨后初晴,天幕重归碧蓝澄澈,秦涧拖着伤腿站在屋顶,环望着远方的林海和这处寂静的村庄,突然升出了不舍之情。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星期天深夜 56、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嵬巍高俊的关隘沉默的矗立在群星璀璨的天穹之下, 两边险峻的山脉如对峙游走的巨龙, 连绵起伏直到天际, 山中葱茏的密林在星光下影影绰绰,仿佛巨龙锋利的鳞甲。 两人两骑远远的站在山岗之上,隔着层层丛林凝望着关隘。关隘在静美的星光之下,显的厚重沧桑。 女子的身影莫明有些黯然寥落。秦涧驱马行到女子身侧, 低声说道:“那就是溱山关。” 溱山关,据天险,建要塞。原本守卫着吴国不被侵扰, 现今却被北蒙蚕食, 反过来冷冰冰的坚拒吴国。 女子轻轻的嗯了一声,旋即无言。连绵的群山巍峨的雄关面前, 两人渺小如同蝼蚁。 晚风寒凉,望着雄关的秦涧却觉得体内血液渐渐升温沸腾。无数个枕戈待旦的夜晚,无数个纵横驰骋的血色战场, 刀枪交鸣, 铁蹄铮铮,战马嘶嘶。 “此处以前守关的将领, 骁勇善战,坚守十数年而不被外敌攻破, ”秦涧双眼明亮,嗓音沉沉,“可惜急病而亡,北蒙趁着朝廷调将之隙, 将溱山关攻夺了去。” 女子静默良久,才低低出言:“是可惜了。” 她的声音在夜色中悠远清冷,似乎不想多言此事,另起话头道:“天下大势分分合合,你来我往的征伐,陪葬的却是无辜之民。” 秦涧静默。 黑马在原地小步盘旋,女子的声音又起:“你我一路所遇荒城野村,诸多人背井离乡流落四方,受尽颠簸之苦,却也未必能找到安居之所。” 这个话题沉重,秦涧轻叹一声,两人不再多言。 他们在此也不过短暂停留,片刻之后,黑马就重入密林往浠水关而行。秦涧的目光跟随着前面的黑马,有什么念头飞快的一闪而过,却没能抓住。 * 浠水关是吴国最后一道占据天险的关隘。疾行一夜,终于在望。 江水汨汨,两岸疾风吹劲草,黑马在大道上越行越缓。行到一处岔路之时,黑马逐光下意识的要带着主人拐往另一边。 秦涧勒停黑马,侧首看向身边的佳人,问道:“白姑娘此行可是要去岩城?” 女子轻轻颔首,江风吹的她发丝衣衫乱舞。她漆黑的眸子注视着秦涧,似在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他的踟蹰和欲言又止只差写在脸上了。 女子轻声回答:“有缘自会相见。” 马上的女子微微蹙眉,似在沉吟。看她这样的神情,秦涧内心突然涌上酸涩之意,俊颜显而易见的失落:“是我唐突了。” 漆黑的眸子望了过来,白慎微淡声说道:“非是我不告知,而是我此次是前来寻人,居所不定。” 秦涧闻言,双眸中立刻星光闪烁,清朗的脸上不自觉的带上笑意。他想了一想,从腰间取出一块牌子递给对方,声音朗朗的说道:“白姑娘若是需要帮忙,可找人来浠水大营寻我。” 女子抬手接过,两人指尖相触的一瞬,秦涧突然将白皙的素手反手握住。胸腔内的心脏激烈的跳动,眼中的情意也暗流汹涌,这是一个委婉又直白的试探。 女子抬目看他,目光幽静如湖,却并没有抽离。 秦涧朗然一笑,似乎确定了什么,轻轻的松开了手中的温软,他目光灼灼的紧紧盯着女子,带着能将人溺毙的温柔。 白慎微却对此事未置一词,她目光冷静的从他俊颜上依然可怖的疤痕上滑过,又低头看手中的牌子,轻声道:“你的伤还未好全,等我配好药就找人送来。” 女子这样的反应已经够了,秦涧低笑着颔首,嗓音低沉悦耳。 撞入大网的飞蛾毫不挣扎。 又言语了几句,两人才背道而行。江风呼啸,水声潺潺,秦涧失魂落魄的频频回头,直到美丽的身影消失在一道山口,他才飞马疾驰而去。 * 浠水关对吴国之重,万不容失,举国之兵五之有一屯于此地。 连绵的营地壁垒森严,广阔的校场之上,三军正齐齐的的操练,呼和之声脚踏之声气势雄浑,震荡山河。 秦涧飞马入营,从一块又一块整齐的方阵中穿行而过,而后下马大步流星的往中军主帐行去。他的腿伤还未大好,却忍痛不露伤态。 到了几步之遥的地方,从主帐中突然飞旋而出一把长刀,锐利的刀锋闪着寒光向他袭来。秦涧挥剑一挡,长刀噌的一声落地,主帐中传出一道清越的男声:“秦大将军!去个北蒙需要三个月吗?” 秦涧一笑,拾起地上的长刀,抬步而入。主帐中此时只有两人,上首坐着一位身着黑甲面容严肃的中年人,左侧正站着刚刚出言的人,是一位面容英俊的青年将领,身如青松,英姿勃发,正带着笑意看向他。 秦涧将刀隔空抛到他的手上,对着上首之人恭声道:“大帅。” 大帅不似年轻人还带着蓬勃的朝气,他眼中暗含隐忧,目光扫了一眼秦涧脸上的伤疤,对着秦涧沉肃的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事?何以迟迟才归?” 秦涧肃容回答:“让大帅挂心。倒也无事,就是后有追兵,未免对方起疑,借道了晋国。” 大帅点点头,紧皱着眉头说道正事:“你的传信我看了,你再将你们查到的事情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 两年半前,北蒙和吴两国议和停战,虽然耗掉无数金银,但是对吴国来说却是得到一个喘息之机,以谋后续。一年前却有密探突然传来消息,言道北蒙和晋来往密切,随后就再没有消息传回,吴国这边又遣了几支密探,均如尘入沙漠,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来大帅又才遣了秦涧这位他十分看中的小将,带人暗入北蒙探查。 秦涧细细的说完所查到了诸事,最后说道:“大帅,北蒙和晋国,恐怕是真的有结盟之意。” 大帅长叹一声,高大的身躯从主位上站起来,走到一边的沙盘之上皱眉:“恐怕暗中已经结盟也未可知。” 校场上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有其他将领被召,鱼贯而入进入中军主帐,诸人一起商议军事驻防。及至半日之后,诸人又才陆陆续续的退出。 人群之中,英姿勃勃的青年勾着秦涧的肩膀,扬了扬眉:“本想等你归来好好的打一场,但是你的腿?” 两人多年好友,对方行走中微小的异态自然被他察觉。他摇了摇头,戏谑道:“这还是我们那个刀枪不入无往不胜的秦大将军吗?” 秦涧挥拳砸在他的肩上,低笑道:“谢大将军别废话,走,练武场,些许小伤我还没放在心上。” * 分道而行的另一边,黑马顺着大道缓缓而行。 转过几处山口,铺展千里的平原就呈现在天地间,而白慎微所要去往的岩城就坐落在平原之上。和繁华巍峨的城池不同,岩城由青白色的大石堆砌而成,方方正正简朴肃穆,如一方雕刻的四四方方的大印。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岩城就是浠水关隘之后的边城,城中大半城民都是随军家眷。 白慎微入了城门牵着马往城南最大的府邸行去。两人一路荒野而行,直到此刻才重归人间烟火。 她行到一处街角,有人在背后惊喜的叫道:“小姐!” 白慎微停住脚步,侧首回望。街上一个清秀的女子和一个年过六旬的干瘦老头正穿过攘攘的人流匆匆跑了过来。及至跟前,清秀女子高兴的说道:“小姐,终于等到你了。” 白慎微目光带疑:“你们怎么在此?” 清秀女子原来是白家的侍女。侍女细细的解释:“小姐离家才一月,夫人就叫我带人来等着了,说担心小姐孤身一身被谢府看轻。” 白慎微颔首,目光又转向干瘦老人,声音轻柔的问:“十三叔怎么也在此?” 侍女出言:“十三叔前几日才到。” 十三叔不同侍女的活泼,他满是沟壑的脸上神情沉肃,看了看四周,他低声道:“此处不便多言。” 随即一行人就穿过长街短巷,转进了侍女临时赁好的小院中。小院虽然不大,却也干净整洁,金色的阳光斜斜的投射在照壁之上。侍女在照壁之后收整白慎微马上的行李,屋内则传出低低的商议声。 侍女没有多听,牵着马转到后院。 而屋内,女子目光幽深的看着老人,轻声道:“母亲真的这样说?” 突然一声闷响,十三叔跪在了地上,他以头触底嘶声道:“夫人没说。但是小姐,将军之死若真的除了乌图还另有隐情,就这样放着不查吗?将军一心守国门,若是死在战场上也就罢了,最后却死于鬼蜮伎俩,老奴不甘啊!” 白慎微轻叹,将地上的老人扶起来,沉声道:“十三叔,我和母亲虽然跟父亲常年别居两地,但是他的事我怎会置之不理。此事我既然知道了,定然会查探清楚。” 十三叔苍老的眼中含泪,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就先发了…明天又到了繁忙的工作日,码字的时间不多,所以下一章在星期二的晚上~ 57、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岩城无夜市, 天边红霞胜锦之时, 城中就已逐渐安静。 白衣侍女穿街过巷, 夕阳将她的衣裙染上了一层缃色。她推开院门,又绕过照壁,行到书房外对内低声道:“小姐,贴子已经递进去了。” 四周静了片刻, 才传出女子淡淡的声音:“嗯,你准备一下过府之礼。” 侍女道了一声是,又转身离开。 * 红日西沉, 红霞消散, 城南最大的府邸华灯初上,府门两边的红灯笼照亮高悬门上的牌匾, 上面龙飞凤舞‘谢府’两个大字。 谢家几代为将,经营浠水关多年,在吴国根基逐渐深厚, 现今也能称之为将门之家。 府中就住着浠水大军之帅的家眷。但是谢大帅也称不上谢府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是两年前因伤从帅位上卸任的谢老将军。 草木繁盛的后院之中,面容威严沉肃一身常服的老人正在水榭中自己和自己下着棋。一旁浓荫遮蔽的青石小径匆匆行出一位衣饰简朴却不失庄重的中年妇人, 她手中拿着一张拜帖,站在水榭外恭声道:“父亲。” 老人依然专注手下的棋局, 苍老的声音漫不经心的道:“何事?” 来人正是谢大帅的妻子谢夫人,她迟疑的道:“傍晚收到一封拜帖,是…是已故白将军之女求见。” 老人手一颤,黑子滴溜溜的滚落在棋盘之上, 他沉默一瞬,才问道:“她怎么到了此处?可有说何事?” 谢夫人回道:“拜帖上提了几句,说是安排白将军阵亡亲兵的身后诸事,途径此地过来拜见,还说整理白将军遗物,中有溱山关一些密书和图纸,特意送过来。” 老人一边规整棋子一边沉吟,良久才道:“你明日见见,看着安排吧。” 谢夫人却并未离开,有些犹豫的继续道:“父亲…父亲可还记得,白将军之女和宣儿之间还有婚约之事?” 谢大帅和白牧云之间有同袍之谊,早年曾口头定下儿女婚事,后来两人各自领兵辗转各地,书信渐少都未再提,谢夫人以为此事作罢,准备为儿子另聘他门之女,却不料两年半前白牧云突然身死,谢大帅想着照顾旧友后人,打算履行婚约之事。 谢夫人当即修书一封说明此事,打探对方之意,去信却如石沉大海,没有回信。谁料过了两年,正主突然登门。 老人想了想,缓缓说道:“旧人之约,自当遵守。她既来了,两个孩子的年龄也到了,明日见过之后,你自和老大商议吧。” 谢夫人恭声道:“是。” * 时光如流电,半月瞬息而过。 因离开几月事务堆积如山,秦涧连日繁忙,只有在夜深人静之时,才有闲暇思念佳人。 月下恍若谪仙的的缥缈身姿,丛林中如山精鬼魅的临水而立,一闪即逝的春华一笑,晦暗大雨时的与世隔绝,无一不让他心醉神迷。 夜有所思,白日里也多多少少残留在眉间眼中。散朗的男子总是唇角挂笑眼神明亮,整个人如沐春风,洋溢着轻快喜悦。 等手中诸事重归正轨,秦涧也终于有了喘息之机,到了休沐之日,他换下一身黑甲,就掀帘出帐大步往马厩而去。有亲兵急急追在身后:“将军,谢将军邀你同行。” 秦涧朝后扬了扬手,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他嘴角含笑的想,对方的性子自矜内敛,断无可能主动寻来,但也无碍,山不来就他,他去就山。 半月了无音讯,他已如云中风鸢,迫不及待的要重归执线之人手中。 黑马带起一路红尘,最终在高耸的城门之下停住。岩城虽不算小,寻人对秦涧来说却也不难,但他牵着马立在城门之下一时却有些踟蹰。原地思索片刻,才跟着人流转入商街,不过多时,黑马上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路过一处装潢富丽的珍宝阁时,他抬目而望,不知怎么就想起那日在手中把玩的鸦发。指尖微动,将手中的缰绳扔给店外迎客的伙计,就健步如飞的行进店中。 店内的管事边城多年,自然练就一双识人慧眼,又见秦涧的目光从女子饰物上滑过,也并不给他看摆在外面的俗物,热切的把他引往楼上静室,随即奇珍异宝如流水一般送到屋内。 精致的木盒一个个打开,光影流动之间明珠美玉金银琉璃在盒中熠熠生辉。秦涧目光逡巡,却似对璀璨夺目的珠宝兴致缺缺,直到他的目光被角落的一支墨玉簪所吸引。 大掌执着墨玉簪凑到眼前细细打量,簪子通体如墨,触手温润,在朗日之中又有暗光流动,和女子的神秘内敛广华暗转如此之像。 清风吹帘,细碎的阳光从窗前垂落的竹帘透进来,洒在男子含着浅浅笑意的面容上。 突然隔壁屋子的门轻轻一响,有隐约的人声从走廊上传进屋内。 秦涧本没有注意走廊上的动静,直到接下来传进女子清冽如泉的声音:“好。” 大掌顿住,墨玉簪被紧握掌中,走廊上的人声已经消失,秦涧侧首问恭敬等候的管事:“刚刚隔壁的是谁?” 管事消息灵通,这也本不是什么秘密,他垂首恭敬回答:“是谢大帅的夫人和谢小将军的未婚妻。” 管事的话令秦涧眼前的天光黑了一瞬,他心中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心脏蔓延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喉头耸动,又轻声问道:“说话的是谁?” 管事疑惑回答:“就是鄙下所言二位。” 寒霜将心脏冻结成冰,冷意蔓延四肢百骸。秦涧将细密的竹帘轻轻掀开一道口子,往楼下看去。 他的目光瞬间就在人群中寻到熟悉的身影,秦涧只觉咔嚓一声脆响,冻结成冰的心脏被无形的东西轻轻一敲,四散碎开。 清朗的脸上面无表情,眸中的星光逐渐黯淡,隐隐泛起黑雾,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在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里。 珍宝阁外正准备上马车的女子微微侧首,凝视了一眼门边的黑马。 * 晚风急骤,淡月胧明。 风中摇晃的丛林有些诡秘阴森,丛林之外一大片荒草也随着晚风起起伏伏,树林和荒草间的一块大石上,横着一道一动不动的黑影,婆娑的树影在黑影的脸上摇曳不停,辨不出神情。 另有一道人影咯吱咯吱的踩着荒草走近,翻身一跃跳上大石,他踢了踢躺在石上的人,“到处都找不到人,大半夜的躲到这里。” 黑影不答,从大石上慢慢坐起,淡月下露出了秦涧清朗的侧脸,他眼窝深陷,看起来疲惫憔悴。 月光下的来人一手还抓着一坛酒,他将其中一坛扔给秦涧,自己抱着另一坛坐到他身边:“来,陪我喝一会儿。” 秦涧目光暗影沉沉,他揭开黄纸,仰首往嘴里猛灌了一口,淡淡道:“你不是归家了吗?怎么这么快回营。”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脏酸涩麻木,似乎正被无形的大掌揉搓。 酒气四溢中传来对方闷闷的声音:“我难得回去,我娘就跟我提起婚事。” 心脏闷痛的更加厉害,秦涧偏首望着月色下的连绵荒草,声音涩涩的道:“这不是喜事吗?” 谢宣道:“我长这么大才知道我有个未婚妻,何喜之有?我娘还叫我收收心,让我少出去玩乐,多归家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培养感情。” 他往后倒在地上继续咕哝道:“我就不明白了,说的好好的婚事让我自己做主,突然来这么一出。” 秦涧紧闭双眼,他辗转反侧不能示人的秘宝却被别人嫌弃着。他忍不住恶意上涌:“这么烦恼,退婚不就成了?” 倒在地上的青年瞬间没了声音,他目光迷离的望着天边明月,想着今日初见的女子。和他所见诸女截然不同,她只静静的站在那里,就让满园的花草失色。 秦涧见此惨然一笑,胸腔内的心脏似乎仍然破碎在寒冰里。她那么好,除非是目盲之人,否则怎么会往外推拒。 寒夜越来越凉,烈酒穿喉而过,所过之处如被锐利的刀锋寸寸凌迟,五脏六腑也被搅的破碎不堪鲜血淋漓。腿上的伤明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此刻也开始隐隐作痛,这些痛苦似乎在提醒着他可笑的心思。 仔细一想,她何尝承诺过他什么?不过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两个心思各异的青年喝的酩酊大醉,躺在大石上晒着月光,吹着晚风。 那夜之后,秦涧开始躲着谢宣,他不知如何若无其事的面对谢宣。他每天白日在营中操练士兵,晚间就到军营之后的山野游荡。 他想挣脱他曾经心甘情愿撞上的网,却越挣扎缠的越紧,勒的他喘不过气来。他想忘掉那人,却每一次提醒自己忘掉反而越记得深刻。 想要压抑,却更加汹涌。 秦涧日渐消沉,明朗的笑容从他脸上渐渐消失,面目变的愈加冷硬,下巴上的胡渣又青青的长了一层。 * 谢宣并没有察觉到好友近日的躲避,重阳佳节将至的前夜,他在后山大石找到醉酒的好友,问他:“重阳登山去不去?” 秦涧内心升起隐秘的期望,他低低答道:“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更新在星期四的深夜,中间可能会捉虫和微改一下设定章,不影响剧情不用回头看。 58、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天高气爽, 和风暖阳。岩城郊外连绵的山脉正山景瑰丽, 成片的红枫如烈火一般燃烧着叠翠流金葱葱郁郁的山林。 掩映在枫林之下的登山小道, 往来的游人络绎不绝。重阳佳节,皆是举家登高游山,消厄扫郁。 半山腰的凉亭之中,两个锦衣青年一坐一立, 正是从军营直接过来的秦涧和谢宣二人。立着的谢宣面带笑意对远远行来了一行人扬了扬手,行来的一行人正是着了常服的谢大帅和盛装的谢夫人以及白慎微。 静雅的女子身着一袭水蓝色的衣裙,衣裙之外笼着一层薄薄的轻纱, 清风浮动之间, 如同氤氲着淡淡的水雾。她漆黑的长发披拂身后,发上插了一支修剪的如同发簪一样的茱萸, 鲜红的果实落在发上,红与黑的相衬格外美丽。 白慎微孤身一人在此,谢家自然邀她一起同行。她并未住进谢府, 依然住在小院之中, 虽然如此,谢夫人也常常邀她过府。 谢夫人见她品貌不凡, 已经对她十分满意,算是在心中认下了这门婚事。不过和谢宣的婚期之事却并未确凿定下, 毕竟长辈也不好直言问晚辈婚约婚期诸事。 只是这一次谢夫人问明了她们移居的新址,又修书一封,和白母在信中商议。 一行人从林下的登山道上缓缓上行,离凉亭越来越近。 秦涧懒洋洋的依靠着凉亭的乌木栏杆, 金色的阳光倾洒在他的身上,他侧脸上的伤疤不禁未减损他清朗的容貌,反而更增添了难言的魅惑。 融融的阳光中他双眼微眯注视着行来的人群,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目光其实只专注的看着一人,他看着看着,眼中就忍不住泄露出一丝细小的爱意,随即垂首敛目掩去。 两人一路相伴而行时,大概是为了便于隐匿行迹,女子都是一身如墨玄衣,遗世独立又隐含锋芒。此刻重归红尘,盛装而来,又恍若从古画中行出的姑射仙子。 女子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清浅的目光在亭中两人身上滑过,眼中恍然之色一闪而过。 秦涧浅浅一笑,手撑栏杆起身去跟诸人见礼:“大帅,夫人。” 女子就站在谢夫人的身边,如雾的衣衫在风中微动,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目光毫不斜视。 秦涧是谢宣好友,又孤身一身,是以每逢佳节谢宣总是邀他一起。谢夫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但是她想乘机让儿子和白慎微培养感情,心念一动,就在丈夫耳边低语几句。 两人一边说着军中诸事,一边顺着山道继续上行。 而谢宣那边,谢夫人将儿子推了一把,青年就有些神情不自然的走到一边行走一边观看着漫山遍野红枫的女子身旁。 秦涧微微侧首,目光正好触到好友的眼神,那样带着微小期待和雀跃的眼神,他呼吸一窒,双目刺痛,袖中的双拳握紧。 身后的青年和女子越行越慢,慢慢脱离了人群,谢夫人眼含笑意的看了两人一眼,也并不催促,带着侍从跟在丈夫和秦涧身后依然往山顶行去。 谢宣原本乐达之人,此时却有些口拙纳言,他双手甚至紧张的微微出汗,他有些不懂自己,明明之前很是不喜突然而至的婚约。 偶有枝叶低垂,红枫拂过缓行两人的衣衫,长久的静默之后身旁传来女子淡淡的声音:“为何老将军不一起登山?” 谢宣终于松了一口气,似乎找到了话题:“你还没见过爷爷吧?爷爷两年前受伤,腿脚不便,很少外出。” 女子微微侧首,发间的茱萸晃了一下,她声音带疑的轻声问道:“浠水关无战事,老将军怎会受伤?” 两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到前面,秦涧目光深沉,他一边和谢大帅言谈军事,一边涩然的想,自从江边分别两人还未有过往来,过往好像一场南柯大梦。 行了半刻,谢大帅和谢夫人路边亭中歇息,秦涧站在亭外崖边假意眺望风景,目光却跟随着崖下枫林中相伴缓行的两人。 满目枫叶如血,他的双目似被这血色所染,有些微微发红。 浓重的不甘和强烈的嫉妒在平静的表面下汹涌翻滚。为什么要来?见了又如何?你的辗转反侧她一无所知,见此一面不过是让自己沉沦的更深。 暗流涌动,表面上依然平平无波。 天空澄澈,蜿蜒的山道在层林尽染的山林中时隐时现,如织的游人踏着朝阳上山,又在红日西沉前下山。秦涧和慎微之间一直隔着他人,不是谢夫人就是谢宣。而他和她,恍如陌生人一般,就连目光的交汇也未曾有。 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只能假作不识,眼睁睁的看着她和自己的好友轻声细语。 心中的隐痛难当,却只能压抑。 秦涧突然觉她是恶魔,是妖女,拿走了他的心,折磨他,却对他置之不理。 * 夜凉如水,弦月东升。 一辆马车安静的行驶在巷中,最后停在了深巷的小院之前。下山之后谢夫人又在府中设宴,是以白慎微深夜才归。 片刻之后,小院的正房之中,女子已经换下盛装一身素服闭眼靠在榻上,她似乎刚刚沐浴过,头发还湿润的带着水汽,微蹙的眉头看起来似在思索着什么。 灯火莹莹,映出她皎月容色上带着的一丝倦意。 门外侍女轻声走进:“小姐,有一封不知是谁传来的信。” 素白的手接过,信被轻轻展开。 * 深夜寂静,晚风清凉。空气中流荡着晚桂馥郁的香气,在暗影憧憧的房屋楼阁中来往穿梭。秦涧靠坐在一处阁楼的窗边,一直望着无人的长巷。 没人,连一丝鬼影都没有。 是不会来了吧? 他一杯接着一杯闷闷喝着店中的菊花酿,不知不觉就醉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今日下山之后他就只身离开,不想再目睹女子和好友的时时相处。 他撑着头望着天边的弦月,双眼渐渐模糊。但是怎么办,想见她,想的胸腔之中炸裂一样疼痛难忍。 他胡乱的想着心事,迷离的目光开始散漫。 天边的弦月忽然一暗,被一道暗影遮住了光芒,似乎是流云,又似乎是展翅的飞鸟。暗影越来越近,然后化作衣袖翻飞的人影,人影顺光而来,落进了秦涧所在的窗中,站在了醉酒之人的对面。 玄衣墨发,山精鬼魅一样的佳人。 秦涧目光呆呆的看着来人,闭了闭眼又睁开,喃喃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他摇摇晃晃的撑着桌子站起来,自以为专注却是醉眼朦胧的看着来人,自以为清醒却是醉醺醺的一步步走进,他每走一步都低语一句。 女子自矜少言,但是对他的好让他以为他们其实两心相许。 秦涧闭了闭眼,眼中隐隐泛起一丝黑雾,他突然捧住来人的脸,急迫而决绝的亲吻了下去。酒气和清浅的呼吸互相交融,唇中的甜美让灵魂都跟着颤动。 一旦触碰沾染,就想要得到更多,他一手紧紧的环住柔软的腰肢,亲吻变的更加暴戾。 但即使这样的逾矩之为,来人也没有反抗,盈盈的目光反而暗含歉意的望着他。秦涧被这样的目光撞的心中一怔,又是这样。 激烈的亲吻转为唇间的厮磨,他低声喃喃:“为什么不拒绝我?” “为什么给我期望?!” 不待对方回答,又抓着她的手抵上自己的胸膛:“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所受的折磨吗?!” 他一声接着一声的低喃,带着醉意的双眼慢慢变的赤红。初次动心,以为是两情相悦却迎来如此恶讯,想要挣扎遗忘,却似乎已经烙印进了灵魂。 面前之人突然轻叹一声,双手抬起环在他的颈间,低低的道:“我无意折磨你。” 随即仰首在他满是胡渣的下巴上轻轻一吻:“这样好受一些了吗?” 温软的唇一触既离,却让汹涌的暗流突然凝固。青年的眼中有一些茫然,他红着眼想,我还在梦中吧?一定是在梦中吧?怎么可能?怎么会? 他的眸色渐渐深沉。 既然是在梦中。 既然是在梦中。 带着酒气的吻重新落下,亲吻不复暴戾急迫,变的温柔缠绵。不过片刻,不知餍足的吻又从唇上游移离开,细碎湿热的一路落在精致的下巴和修长的颈间,最后停在锁骨的周围,亲吻又变成细细的啃噬。 搂着腰肢的大掌将怀中的人紧紧的压向自己。 昏暗的灯火摇晃,缠绵的身影渐渐的倒在房中的榻上。 灯火突然一闪,昏暗的室内归于黑暗,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低吟。 59、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秦涧是在头疼欲裂中醒来, 醒来时屋外正淅淅沥沥的下着雨, 他半坐起身捂着自己的额头回想着昨夜之事, 正当他要觉得只是梦一场时,目光触到凌乱的榻间。 双目大睁,整个人如遭雷劈,昨夜模糊的记忆和刻骨的欢愉潮水一样汹涌袭来, 他颤抖着将衣服随意的一裹,就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的扑到窗边打开木窗。 带着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入目皆是绵绵的秋雨, 高低错落的房屋楼阁在朦胧的雨中若隐若现, 空寂的长巷远处的大街都无一丝人影。 他一拳砸在墙上,又狠狠的甩了自己一掌。 我都做了些什么? 沉醉时情感恣意放任, 苏醒时却陷入重重枷锁。谢宣雀跃的眼神和女子皎皎的容貌在他脑海轮番滑过,浓烈的愧疚和隐秘的欢喜在心底交杂出现。 他坐回榻上。 前面等着他的是万丈悬崖,再往前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但是粉身碎骨他也愿意。 他为之痛苦的事情, 昨日之前还是死结的事情, 被他的放任找到了突破的口。 他一点一点整理思绪。她和他有了这样的亲密,那就不能再嫁给谢宣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退婚。若是她不愿呢?一想到这样的可能,胸口又闷闷发疼。他的目光触及到桌上多出来的东西, 一个精致的小玉瓶。他这才反应过来鼻尖萦绕着浅淡陌生的药香,他拿过药瓶一闻,果然是一样的味道。 他猛地从床上站起,心跳如擂鼓。 他和她…, 她还帮他上药。这意味着什么?又将模糊的记忆翻检,修长的手臂环住他的颈,温软的双唇亲吻他的下巴,她是不是也对他? 人影残影一样掠出窗外,飞鸟一样投身到绵绵的雨中。浑身湿透的青年一路来到深巷的小院,脸上还带着自己所不知道的浅笑,眸中也是星光隐现。 但是小院的门却大开着,露出沉默立在雨中的照壁。他疑惑的走了进去,正好有一个人普通的妇人从房中行了出来,看见他之后愣了愣。 秦涧锋利的眉微微蹙起,声音沙哑的道:“我找白姑娘。” 妇人反应了一瞬,噢了一声,才回答道:“他们晨时就离开了。” 心跳加快,沙哑的嗓音变的急切:“离开?去了哪里?” 秋雨绵绵,这一刻却有如针刺,乌黑的发丝贴在一瞬间苍白的脸上,秦涧朗目之中茫茫然然。他已经听不见廊下的妇人在说着什么了,刚上云端却一脚踏空,随即坠入无尽的虚空,昨夜才平息的暗流又开始惊涛骇浪的汹涌翻滚。 疑惑,茫然,无措。 风雨之中,黑马飞驰出城。但是沿着大道行了一刻,路分歧途,匆匆选了一侧,不多时又分歧途,如此往返直到暮色四合,马上的人才勒马停住。雨早就停了,地上一片泥泞。 四野茫茫,大道八方,马上的人凝固成一尊木雕。 * 昨夜寅时。 如水银倾泻的月光透进窗户时已经微弱黯淡,偶有流云遮蔽,更是一片乌黑。 榻上垂下修长的双腿,随即莹白的赤足踩向地面,微弱的月光中隐隐约约看见婀娜的身影弯腰,一只纤细的手勾起地面凌乱的衣衫。 片刻之后,衣衫重归整齐的人在桌上留下一样东西,就向窗边行去。木窗无声打开,寒凉的夜风乘机钻进屋内。这样细小的动静似乎惊扰了沉醉昏睡的人,含含糊糊的低语了几句。 窗前的人影一顿,又在朦胧的月光中返回塌边。 月光涌进,男人的面容也清晰可辨,他脸上的伤疤在夜色中有些狰狞。素手在伤疤上轻轻滑过,随即拿过刚刚放在桌上的药瓶。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皱起,似乎沦陷在什么压抑和痛苦中。 几近于无的轻叹消散在夜里,人影俯身在睡梦中的人唇上落下一吻,轻声低语:“不会让你为难,不会让你陷入难堪的境地。” * 辰时已至,晨光微明,天际却无金乌探头,阴云笼罩着整个天幕。 小院的书房之中,侍女将一封书信呈给书案之后长身而立的女子:“小姐,当日夫人所写退婚的书信找出来了。” 接过书信的女子眉目淡淡:“而今只要查清老将军所去何地因何受伤,已不必利用婚约之事接近他们,否则泥足深陷,于人于己都不利。” 十三叔沉默一瞬,问道:“如何查?” 谢府毕竟是将帅府邸,守卫森严,轻易进出不得。 “我自有办法。” 女子话音刚落,门外又匆匆行进一人,急声道:“小姐,刚刚来信,说夫人离开越国来了吴国,但是中途病倒了!” 片刻之后,车马急急而出,在不知何时下起的小雨中匆匆往南而行。 * 一月瞬息而过,车马终于赶到吴越交界的一处小镇。 镇上房屋青瓦白墙,清澈的水道交错的穿行其间。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临水的客栈之内,身体有些虚弱的美丽女人靠在床头,厉声问着刚刚赶到的女儿:“阿微,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退婚,又以这个当借口去接近他们,可有想过最后如何收场?又该怎么再次言说退婚之事?” 侍女自小跟着白慎微,此刻见此为她辩解:“夫人,小姐从未主动提过婚约之事,是谢府那边先私议纷纷然后传了出去。而且小姐在来寻夫人之前已经准备明言退婚之事了。” “真的?” “小姐自小长在夫人身边,夫人还不了解小姐的性子吗?” 白慎微静静的顺着女人喘息起伏的胸口,声音低低的道:“都是女儿的错,让娘担心了。” 女人伸手握住女儿修长柔软的手:“不管如何,我此行却也正好有借口再提退婚之事了。娘明日就修书一封,说本打算亲至商议婚事,可是奈何不良于行,又不舍你远嫁,你也不愿长离我身边,婚事就此作罢,再备上厚礼。” 白慎微低垂的眸中湖水一样波光盈盈,她静静的伏在了女人的怀中:“娘不必如此。” 女人顺着她批拂如镜的长发:“你是我女儿啊。” 见母女二人似有亲昵的话要谈,侍从知趣的全退出房外。 女人接着说道:“乌图将你父亲引出关外,他重伤而归,后来不治而亡。娘知道你是怕娘郁恨堆积,才只身北上,杀乌图报父仇。后来又有你父亲留下的暗探传信说此事和谢老将军有关,阿微,你还未出身娘就与他们一家早有往来,谢家一家忠直刚正,是断然不会谋害你父亲,此事恐怕另有不便言说的隐情。亡者已去,娘的心中你最重要,此事不要再查了,跟娘回越国吧?” 伏在女人怀中的女子起身,轻柔的低语:“此事已经有了眉目,娘放心,此间事了我就再也不离开娘了。” 女人无奈,此事是她心中难解的结,女儿定然是猜出了,所以执意要查清。从女儿小时候她就和丈夫两地分离,父女的感情并不深厚。 她轻叹一声,看着女儿眼底的青色,疼惜的道:“来陪娘睡一会儿吧。” 床上的纱帐垂落,楼下的流水潺潺。 短短逗留几日,从越国而来的人又缓缓往来路归去,一匹黑马带着主人护送着车马过了边境,才又往北地匆匆返回。 * 急景流年,几月光阴飞快流逝。 浠水关已经滴水成冰,朔风凛冽。猎猎的寒风中,长龙一般的一支黑甲军从茫茫的野地驰往连绵的营地。 到了营中,当先一人身姿矫健的翻身下马,他身上的铁甲哗哗作响。 大掌取下头上的头盔,露出了冷硬的俊容和如同寒夜冷寂星光一样的双目。短短几月时间,原本清隽散朗的男人就变成如今的模样。 留在营中的亲兵疾步跑到跟前:“将军,有人拿着你的私令来找你,属下将他引到了你的帐中。” 秦涧顿住,静立原地,私令他只给过一人。 那个让他辗转反侧折磨他的人,那个让他尝过痛苦也尝过极致欢愉的人。 当日他深夜回营,旁敲侧击试探谢宣她的去向,对方却皱着眉说他也不知,只道晨时谢夫人遣人去寻她过府,正好遇见他们匆匆离开,只留了一句家中急事。 他先是担忧,何事匆匆离开?连只言片语都不曾留下?可是等了一月也没有消息,等了两月也没有来信。三个月,他的心渐渐木然,也渐渐清醒,开始将她的事情来回的想。 杀乌图,又只身往浠水关,明明是谢宣的未婚妻子,却和他…她要是不愿,肯定是能反抗的,可是没有,这一切行为都太过异常。 当时被汹涌的感情冲昏了头脑,此刻却一点一点浮现了上来。 她要做什么?她当他是什么?! 秦涧大步流星的往帐中行去,到了帐前,手微微抬起,却又害怕着什么。可是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明明灭灭的情绪又汹涌起来,他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却原来是那些情绪在暗处蛰伏。 他深呼吸一口,寒凉的空气如冰针一般吸进肺腑,也将他纷乱的脑子激的清醒了几分。大掌掀开帘子,也看见了正对着他,站在房中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嗷 60、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阴沉沉的天穹之下, 万木凋零, 寒风刺骨, 瑟瑟的北风顺着掀开的垂帘缝隙卷了进去,将帐中站立的人衣衫发丝带起在空中激舞。 有些陌生,更多的却是深入骨髓的熟悉。 秦涧沉沉的望着长身静立的人影,她以往如瀑的黑发束在脑后, 面容略微修饰多了几分英气,飞眉斜斜入鬓,凤目眼尾微挑, 黑濯石一样双眸目光沉静。 秦涧寒星一样的双目变的幽深。 他抬步入帐, 一步步的走近站在原地的人,一步之遥的时候才停下。他动了动唇, 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说什么?说他的迷茫疑惑,说他辗转隐忍,说他的怒痛难当?他一边承受乍然欢喜之后的落空, 一边还要每日面对一无所知的好友, 愧疚和思念交织成了无可倾诉不能言说的折磨,日日如钝刀一样在胸腹中刮过。 直到一月前, 调令下发,他和谢宣都各带了一支队伍往北地野训, 不用再日日相对,折磨才稍减。 秦涧想了很多,但也只是过了短短一瞬。 他垂首看着身前的女子,神色冷硬, 声音有些粗粝沙哑:“白姑娘,久违了,寻我何事?” 白慎微的目光迎向他沉沉的眼,声音依然流泉一般,澄澈又清冷:“当日不告而别,事出有因。” 秦涧短促的笑了一声,她平平无波的语气彻底点燃了他心中的暗火,他嘲讽的道:“所以白姑娘这是,隔了三月之后像我解释?” 他突然垂下头颅,温软的唇凑到女子的耳边,暗哑的低语:“那日怎么样?白姑娘可还满意?” 说罢就侧首去看白慎微的神情。 白慎微静静的看了他片刻,眸中突然流露出淡淡的一丝倦意,她一言不发,就要绕开他往帐外行去。 他的嗓音更加暗哑,几不可闻:“三个月…三个月…我每天都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好?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突然消失?为什么折磨我?” 白慎微原本绷紧的身体渐渐软化,她闭了闭眼,似是无奈,随即柔软的双手搭在男子紧扣在腰间的大掌之上。 朱唇开开合合,吐出的声音有如天籁,秦涧突然垂首不管不顾的狠狠吻住了眼前的红唇,亲吻激烈而疯狂,似要将身前的人吞吃入腹,好似这样心绪就不会一直跌宕起伏。 女子身躯静止的一瞬,随即闭眼接纳,而她的迎合迎来新一轮的疯狂。 她原本扶在男人手臂上的手环住面前的男人,一下又一下的在铁甲上轻柔的抚着他的背。 秦涧焦虑惶恐的心突然就在女子的手下被安抚,激烈的亲吻变的温柔。 屋外寒风啸啸,屋内却冰雪消融。 这时正好帐外传来亲兵的低声禀报:“将军,大帅召见。” 白慎微从他怀中退开,长睫微闪,轻声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随即说了一个客栈名:“我在这里等你。” 秦涧的目光依然紧紧的锁住身前的女子。白慎微抬目,原本无波平湖一样的双眸此刻浅浅的荡开醉人的波光,她轻声道:“这次不会不告而别。” 顷刻之后,一身黑甲身姿挺拔精壮的男人往中军主帐行去,而亲兵也带着来人从少有人至的地方离开。 将帅私令,一向是用来做一些隐秘暗事,持令者可直接面见将帅。亲兵好奇的想,眼前这位风度翩然,却是暗探之流吗? * 寒冬之夜深邃暗沉,天际没有一丝星光。连绵的山脉,千里的平原,方印一样的城池和高低错落的楼阁,都隐藏在沉沉的黑暗里。 客栈的房中也是一丝光线也无,床上的人安静的沉睡。突然窗户一声清响,冷风灌入,下一刻又被隔绝在外。 床上的人一瞬间就醒了,拥被而起:“秦涧?” 寒凉的身影靠近,双臂环住被中的人,在黑暗中寻到温软红唇所在,就俯身急切的吻了上去。 不过多时,浓墨一样深沉的黑暗中就传出暧昧的声响,衣衫尽退,身躯相贴,女子的细腻绵滑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叹。 明明冷夜夜行,男人的身躯却如火炉一样滚烫,他紧紧拥抱着怀中的人,一边缠绵的吻着,一边不断的送入,女子的轻吟尽数被他吞入腹中。 气息粗重紊乱,暧昧的声响越来越急促,扣在男人肩上的纤长手指紧紧的陷阱肌肤里。 一声低沉的闷哼之后,男人继续啄吻女子高扬修长的玉颈。他为她魂颠梦倒,他对她如痴如醉,想要她,想要她的身心,想要她的一切。 湿热的吻在颈间流连片刻,又一路往下。 但是下一刻就被带入猛烈的旋涡,除了压抑的低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很久之后才云消雨散,三月惶惶不安焦虑痛苦的心暂时得到安抚。 秦涧将女子拥在怀中,手中的细腻绵软让他忍不住又垂首在她圆润的肩头啄吻,女子伸手挡住,他就咬住一截指尖,轻轻的咬磨。素手一颤,想要收回,他才停下动作,只将人抱住。 白慎微的嗓音低哑:“你想知道什么?” 白慎微似是累极,伏在他精壮宽阔的胸前,低低哑哑的说了白将军之死和暗探密信之事。 黑暗之中,温软的唇如同重阳之夜一样亲吻了一下男人满是胡茬的下巴:“你说呢?” 呼吸一窒,期待得到委婉的证实,狂喜如海浪一般席卷而来,黑暗之中秦涧觉得自己控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和舒展的眉眼,他颤声接着问道:“我为谢大帅帐下,你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下巴又被亲了一下。 “和这个的理由一样。” 心潮翻滚涌动,秦涧忍不住想要重新沉沦极致的欢愉,但是他极力克制了自己,维持眼下的安谧:“现下要继续查吗?” 女子在他怀中轻轻颔首,发丝摩挲之间麻麻痒痒,秦涧轻柔的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 “嗯,查两年前老将军的去向,就算最后和谢府无关,这件事总要查探清楚。” “我来查,你不要再去谢府。”秦涧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太过强硬,又放软了声音继续道:“好不好?” 尾音轻柔上扬,恳求被他说的如同撒娇一样。 白慎微声音低低的回他:“好。” 浮浮躁躁明明暗暗的情绪如纷扬的尘土,终于落定。秦涧侧首在女子的额间印下一吻,随后是,眉,眼,玲珑的鼻,温软的红唇。 人影重新倒入被中,旋旎风光又起。 一夜不知餍足的征伐,最后在精疲力尽中睡去。 迷梦之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轻声问:“辰时了,不回营吗?” 他眼也未睁含糊的回答:“明日休沐。” 他闭着眼寻到柔软的手紧握掌中,又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秦涧太累了,野训本就熬人,一路疾驰归营又正好重逢佳人,和谢大帅谈了半日军事后又匆匆夜行赶来,他一刻也不能多等。 秦涧再醒来时已经是暮色暗沉,女子正坐在窗边看向窗外虚空,她的头发重新披散下来,宽大的衣袍遮住了修长的身形。 昏暗的天光照在她静雅美丽的脸上,竟让她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的沧桑之感。 秦涧翻身坐起,出声唤她:“慎微。” 白慎微回头,对他浅浅一笑,似乎刚才的一幕只是秦涧的幻觉。 * 两人用过晚饭,秦涧就往营中而回,离开之前他又为女子简单的易容,将明珠敛去光华。 一路上,秦涧坐在马上皱眉沉思,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呢? 直到黑马行到营前,迎面而来一队千人的黑甲队伍,为首之人正是谢宣,他比秦涧完了一日野训归来。 秦涧这才恍然记起,只顾着确定女子的心意和沉溺欢愉,忘了和她说退婚之事。 谢宣也看见了秦涧,他让副将领着队伍归营,摘下头盔驱着马来到好友身边,笑着道:“一月不见,是不是该老规矩,练武场走。” 秦涧心绪复杂,面上却清朗一笑:“走。” 61、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冬日寒夜漫长, 壁垒森严的营地之中, 照明的火炬熊熊燃烧驱赶着混沌的黑暗, 明明暗暗之间纛旗在席卷的北风中猎猎招展。 秦涧和谢宣往练武场的方向同行,不过片刻,深夜依然未睡的大帅听闻谢宣归来,就将他召去问话。 比试之约未能成行, 秦涧原地目送着友人往主帐而去的身影,转身沉默的回到自己帐中。 * 阴云多日,沉重而深邃的天幕落下了大雪。北风呜呜呼啸, 卷着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狂飞乱舞。 一夜之后, 天地之间就是白茫茫的一片。千里雪原之上,原本沉肃的青色城池被大雪覆盖, 成了晶莹剔透的白银宫阙。秋日枯叶落尽光秃秃的草木,也变成琼枝玉树,寒风一吹, 就簌簌抖落积雪。 白母所遣的携带着退婚书和重礼的家仆, 也在大雪之后姗姗而至。 过了两日,白家家仆离开, 谢家有人往军中而去。 白慎微此次是异装而归,至始至终都没有露面。 * 大雪之后的天穹重归澄澈, 多日不现的明月高悬于空,月色空明,雪地静谧。 苍茫雪地在月下反射着明净的雪光,营地后山之上, 琼玉丛林的边缘,覆盖着厚厚雪层的大石之上,并肩坐着两道人影,俯瞰着被大雪覆盖的军营。 正是秦涧和谢宣,他们脚边正堆着几坛酒。 秦涧沉默不言,谢宣今日郁郁不乐的找他相陪,却决口不提何事。 谢宣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喝着闷酒,直到将一坛酒都倾倒入口,酒坛随手一扔,仰身躺在了满是积雪的大石之上,他闷闷出声:“我的婚事不成了。” 秦涧顿住,浑身僵直不敢动作,嗓音带疑低低的道:“嗯?” “我和白姑娘的婚约作罢了。” 说者郁郁寡欢,听者却欣然若狂。喜悦如同烟花在体内爆炸,炸的四肢百骸三魂七魄都隐隐颤抖。 秦涧克制住颤抖的大掌,握住掌中的酒坛大饮了一口酒。烈酒所经之地如同温暖的火焰,点燃更多烟花噼里啪啦的在血肉中炸开。他依然背对着谢宣,他不得不背对着谢宣,他唇角上扬,眼中是藏也藏不住的璀璨星光:“为什么?” 谢宣声音低迷的说了白家来人退婚一事以及白家的说辞。 秦涧静静听完,只觉脑海之中有什么咔嚓一响,长久以来的枷锁解开。之前慎微只说了自己母亲急病所以匆匆离去,却并未多言退婚之事,他一时也忘了询问。 雪光乍明,他想立刻到她的身边,拥抱她,亲吻她;他想在雪地上狂奔,来抒发自己的喜悦;他还想仰面倒入凉浸浸的雪地中。 但是他什么都没做,眼下这幕如此熟悉,他压低声音头也不回的道:“几月之前,也是在这个地方,有人苦恼着婚约,现在婚约作罢,不是该高兴吗?”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好友对慎微的些许心动。 他眨了眨眼接着道:“有缘无分吧。我娘叫我不必再念,来年开春就为我另择佳妇。” 秦涧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声音低沉的道:“恭喜。” 他不愿在这上面多谈,怕引的谢宣又想起慎微。她是他的,是他的秘宝,是他的明月。 他将话题引到上月野训之事上了,男人的血总是容易为武事沸腾,谢宣翻身坐起,两人越说越投入,说到酣畅之处两人不是大口饮酒就是在雪地之中拳脚相斗。 直至最后,两个人酩酊大醉在无风的雪夜,只是这次的秦涧即使醉酒之后,也依然神智清醒,双眼也亮的惊人,他将人事不醒的谢宣扛在肩上,踏着咯吱咯吱的雪地,在空明的月色中返回营地。 * 秦涧到底军中身负要职,接触机要的机会很多,很快查出来了谢老将军两年前的动向。 而再一次休沐也随之而至。 傍晚时分,天光黯淡,秦涧满身大汗的从练兵场下来,不待休整,就急迫的纵马出营往岩城而去。前次大雪之后又落了一场雪,黑马疾驰在茫茫的冰天雪地,寒风迎面,秦涧的内心却是急切火热。 军营距岩城有半日之程,他到的时候又是深夜之时。 慎微所住的客栈很大,大大小小的院落散落在如游园一样的花园中。慎微所住是最僻静幽深之所,两层的阁楼之下是琼玉一般的树木和冰封的小湖。 秦涧飞身残影一般掠过冰湖,来到了阁楼之上女子的屋外。这一次屋内灯火明亮,秦涧不似上一次那般冒然闯入,轻声在门外低唤:“慎微。” 清泉之音响起:“进来。” 秦涧一进房内,目光就寻到斜靠在榻上的琉璃美人,乌发黑瞳,素衣淡唇,灯火之下,她莹白的肌肤蒙着一层朦胧的光晕。素色的衣袍流水一样从榻上垂落,露出一截冰雪一样的脚踝和美玉雕琢而成的赤足。 慎微手握着一卷书册,灯盏就在不远,似乎刚刚还在认真翻阅,因为秦涧的动静而抬目望了过来,那是一双深邃神秘的眼,无数时光都安然沉淀在她的眼中。 秦涧将手中的马鞭随手一扔,就快步来到女子身前,他单膝跪地,大掌不忘拉住她的衣摆将赤足遮住,仰首在她唇上一吻。 这一吻蜻蜓点水一样一触即离,他仰首望着居高而靠的女子,眉间眼中全是流露出来的轻快情意。 他轻声道:“你退婚了,我知道了。” 女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秦涧继续说道:“我查出老将军两年前是去往何地了。”说完之后就停下不言,眼神明亮的望着女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奖赏。 慎微放下手中的书简,倾身垂首,她的发簌簌落在他的脸上,秦涧觉得体内的弦久违的再次被羽毛轻轻拨动,心上也是麻麻痒痒。 素手捧住了他的脸,温软的唇在男人已经淡化些许的疤痕上轻轻的吻着。 秦涧如置身梦中,不知怎么双眼开始发热,身体也开始轻颤,他头再往后扬,双唇相遇,呼吸交缠,接着是缠绵温柔的热吻。如此过了片刻,男人不再满足这样轻柔的给予,他迎身而上,铁臂环上她的细腰,唇舌进攻追逐。 谁的手轻轻一扬,灯火跳跃一下,旋即熄灭。 * 风停雨歇,天光大亮。 澄澈如洗的天幕之下,纤云不染。金色的阳光倾洒而下,楼阁下的琼枝玉树和冰封如镜的湖在金光中折射着耀眼的光泽。 楼中屋内,窗格之间投进缕缕光线,微尘上下浮动。书案之后,立着的两人都是长发披散,衣袍宽松的披在身上。 秦涧搂着女子,两人看着桌上的舆图,他垂首低声道:“老将军是去了北蒙,同行的还有朝中重臣。” 慎微轻轻颔首,若有所思。 清朗的男声低沉悦耳:“想到了什么?我们一起商量。” 慎微低低道:“天下四分,吴国国力其实最弱,四方都有强敌环饲,当年北蒙和晋屡屡侵边,国线后退,吴国有些风雨飘摇的征兆。和老将军同行的这位大人在朝堂上力主议和,言道目下虽然只两国侵扰,但若是群起而攻,吴国左右支拙,难以为继。” 秦涧点头,他从军甚早,和晋蒙的对战都曾参与,两国亡吴之心昭然若揭。 “老将军和这位大人暗中去北蒙,除了周旋和议之事,难做他想。”慎微纤细的手指在舆图上滑过。 秦涧的目光跟着移动,他略一思索:“来往蒙吴,溱山关是必经之路。” 慎微颔首:“而溱山关外驻守的北蒙大军,掌军之人是乌图,他一心征吴,而我父亲守关固若金汤,他一直苦攻不下。” 症结隐隐被抓住。 慎微的双眸中隐隐的寒意:“我之前一直好奇,我父亲,守关将帅,为何会轻易的被引出关外,遭到北蒙的截杀。” 她还点在舆图上的纤细手指轻轻发颤:“若是乌图暗中扣住了和议队伍,以此为饵呢?” 虽是推测,却有迹可循。 秦涧将女子转过身,紧紧的抱在怀中,大掌一下一下的顺着她的长发。低低的声音在他怀中响起:“我娘身子多年调养,本已快大好,正想着过几年来边关相聚,父亲身故的消息就突然传来。” 秦涧无声的安慰着她,怪不得奔走千里刺杀乌图。 片刻之后秦涧亲亲她的发顶,问道:“后面如何打算?” 慎微退出他的怀中,沉默一瞬,低声答道:“我去寻老将军,直言相问。” “我陪你去吧。” 慎微轻轻摇头:“你还在谢帅帐下,我们之间如此,多有不便,你安心回营。” 秦涧有些怏怏,他握着女子纤长的素手到唇边亲吻:“若是有事,一定要来寻我。”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孔子遇程子,倾盖而语,相亲如故。 62、将军VS同袍未婚妻 ... 残雪还未化尽, 灰白的云朵又在天幕层层堆积, 四方四正的岩城在昏暗的天光之下显得有些阴沉。 干净整洁行人稀少的街道上缓慢的行着一个面容严肃粗衣素服的老人。 是谢老将军。 他自卸任以后就深居简出极少出行, 每逢出行,也不带随从,衣饰简单武威尽掩,和普通人家的老者无有不同。而他爱去的地方不多, 也无非是茶楼棋社,听戏观棋。 他缓慢的行进了街边的一家茶楼,茶楼里面鸦雀无声, 但因为此时也并非人多的时段, 他也并未多想,依然去了二楼靠窗惯常的位置。 而他刚刚坐下, 对面的戏台却传来一阵金戈铁马般急促的琵琶声,乐声穿云裂石,惊涛骇浪。下一刻, 琵琶声中又和进了一串密集的鼓点, 似军中对阵一般,气势磅礴, 慷慨激昂。 乐声乍然而响,茶楼却依然空无一人, 竟好似独奏给他一人听闻。 老将军本就严肃的面容慢慢变的愈加沉肃,一身气势也从平凡转为凌厉,他虎目含威的环顾了一圈四周,并未发现异处, 开始静坐原地专注的听着戏台传来的乐声。 对面的乐声却逐渐转缓,呜呜咽咽,最终消于无声。然后这也并非结束,一阵锣鼓齐鸣,戏台上又转出了一众戏子,开始铿铿锵锵的唱了起来。 北地民风豪放,戏曲的唱腔也是高腔有力,将一出将军救使臣唱的豪气干云。 老将军沉默的听着,沉肃的面容渐渐变的苍老疲惫。 不知听了多久,他身边悄然无声的坐下一人,老将军侧头看去,是一个深衣黑发的陌生青年,青年的眉目之间有些冷峭。老将军目光老辣,自然看出身旁之人是虚鳯真凰,他心念急转,联想起近日之事,露出似有所悟的神情。 青年低低出声,声音低沉浸凉:“老将军觉得唱的如何?可有道出当日一二?” 老将军知他意有所指,望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不错,确如戏中所讲,当日乌图扣下我等,引了牧云出关来救,还点名非他不可。” 青年直视着对面的戏台,轻声道:“他武功不弱,何以身受重伤?” 老将军闭了闭眼:“是为了救我。”他的腿就是那时所伤,以至于现在行路依然隐隐作痛,所以总是走的格外缓慢。 青年继续轻声道:“他身故的真相,为何不对亲眷据实相告?” 老将军沉沉回答:“除了因为和议之事。牧云生前特意嘱托,不愿妻女心怀仇恨怨气,铤而走险为他报仇。” 对面戏台上的戏子早已退的一干二净,整个茶楼静谧无声,只有寒风一阵一阵的掠过。暗沉沉的天光中,飞檐枯枝上的残雪竟然白的耀眼。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青年沉默了片刻,接着道:“戏词毕竟杜撰,老将军可否告知当时情形?” 老将军声音苍老:“可。” 当时是什么情形? 疾风吹劲草,落日留余晖。身姿修长挺拔的俊雅大将,带着八百精兵潜伏而来。 然后是血色一战,到处都是黏腻的鲜血,双目所见,连天幕都变的鲜红,大将所带人马折损了十之八九,才救出使臣匆匆退回溱山关中。 但是乌图狡诈狠辣,全然无视暗中已经达成的和议,趁着大将重伤不治而亡群龙无首之际,穷攻猛打夺下了溱山关。 乌图还想继续南下,吴国有留在北蒙的使臣多番斡旋,才终于将乌图的脚步控制在了溱山关,而乌图也因自作主张被北蒙大汗召回了王城。 苍老的声音慢慢停止,老将军还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他不过出神了一瞬,身边的青年就已经安静的离开。 老将军垂目望着楼下,穿行在枯枝残雪中的青年身姿修长,衣带当风,转过游廊消失在了屋宇之中。 * 天幕浓云翻滚,寒冷的风穿林而过,树枝摇晃哗哗之声在寂静的四野响起。 熟悉的大石之上,一身黑甲的秦涧正头枕双手,单膝曲起,仰望着暗沉的天穹。这块大石,自他来浠水关后就时时光顾。他在这里曾望蓝天白云,繁星满月,也曾感受疾风骤雨茫茫大雪。 但是现在他却无心关注周遭情景,他望着云层的目光也是幽深虚无。 他在想他和慎微的未来。先不提日和后谢宣如何相处,谢宣转述的退婚说辞还言犹在耳。他不认为对象换成是他,女子就会长离越国。 思及此,他又想到了慎微的父亲,那位守关大将,和妻子分离多年,阴阳相隔之前也未能见到一面。 他也要这样吗? 不。 军中多年,他的生活全是军事,沙场点兵,枕戈待旦,铁马冰河。而女子踏月而来,如一轮皎皎的明月照进了他冷硬的命运。 明月入怀,自当珍惜。 那就离开军中,随她离去? 然而还没等秦涧思考结束,山下突然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号角声。 他猛然从大石上翻身坐起,面色凝重的看着山下营地,顷刻之后,就残影一般掠下山去。 * 休沐之日又至,秦涧依然半夜而来,小楼也依然灯火通明。 秦涧悄声来到楼下,他看着楼上窗中透出的明亮灯火,胸口是满涨的快要溢出来的幸福。 原来长夜而归,有人明灯相候是这样的感觉。 他沿着楼梯拾级而上,推门而入,从寒冷的黑夜融进了温暖的光亮之中。 女子修竹静莲一般的身影立在屋内的书案之后,她乌黑的长发在身后松松束着,葱白一样的纤长素手正执着长笔书写着什么。秦涧轻声走到女子的身后,双臂从腰间紧紧环住了她,头颅埋在她的肩窝,却沉默的一言不发。 白慎微将手中的长笔搁置一边,又将书写的信纸折好收入案上的木匣之中,才抬手抚着他的黑发,轻声问道:“怎么了?” 秦涧不言,只是双臂收的更紧。 未入军前,他身在江湖,茕茕孑立,踽踽独行。入了军中,虽然多了好友同伴,却依然觉得天大地大,自己如风中絮江中萍一样漂泊浮沉,没有归处。直到此刻,直到拥抱着怀中之人,才终于觉得找到了内心的安宁。 白慎微在他怀中转身,双手抵在他的肩上,再一次轻声问:“怎么了?” 秦涧抬首,双目明亮深情的凝视着怀中的人,低声柔声唤道:“慎微。” 女子低低回答:“嗯。” 秦涧又唤:“慎微。” 白慎微微微偏首:“嗯?” 秦涧低低一笑,俊朗的面容也多了丝神采,他垂首轻柔的吻上女子微微疑惑的眼,又辗转从脸颊吻到微启的樱唇。这一吻缠绵温柔,如春日和风,如细雨绵绵。 一吻罢了,秦涧和女子额头相抵,他低声问道:“此间事了,你是要回越国了吗?” 白慎微是背光而立,灯火照的她如玉脸颊轮廓朦胧柔和,她轻声回答:“方才正在回我娘的信,我已答她不日即归。” 秦涧动了动唇,欲言又止,却最终没有出声。 白慎微静了片刻,仰首吻了吻他的唇角,轻轻道:“跟我一起走,可好?” 喉头滚动,秦涧双眸瞬间变的幽深,他压下万千思绪,俯身追逐着一触即离的红唇,低低回答:“好,跟你走。” 亲吻加深,摇曳的灯火下影子变的朦胧,衣衫一路滑落,相拥的人倒进了锦被之中。 湿热的吻一路往下,火热的呼吸喷洒在女子修长的颈间,秦涧一边啄吻唇下细腻光滑的肌肤,一边低低道:“你先去青州等我可好?” 女子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为何?” 秦涧启唇轻轻的啃咬,又引得身下的人一阵轻颤:“若是提了辞官之后再和你一路同行,难免惹人生疑。虽然你已于他解除婚约,我却不愿让他知晓。” “好。” 得到女子的回答,颈上的吻又蜿蜒而下。 灯火熄灭,纱帐垂落,一整夜的温柔缱眷抵死缠绵。 * 暮色四合,天色暗沉,厚厚的云层汹涌翻滚,沉沉欲坠。 两匹黑马在大道之上缓缓同行。 从午时到现在,秦涧已经将慎微送了一里又一里,但是眼下却不得不分离了。路的前方就是一处小镇,错过了可能就要露宿荒野。 两马停在的不远之处,秦涧回转马身凝视着对面的女子,他目光专注,似乎要将对方深深的刻印进灵魂深处。 他突然倾身相就,捧着女子的脸,在唇上印下一吻:“青州等我。” 白慎微回望着他,低低回答:“好。” 秦涧对着她扬唇一笑,笑容竟如初遇之时一般明朗:“走吧,天色晚了。” 黑马未动,马上的女子静静的看着朗笑的男人,过了良久才启唇低语:“走了。” 两匹黑马错身而过,秦涧却并未马上离开,他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融进夜色消失在小镇的房屋之中,才调转马头疾驰离去。 而他不知,他刚刚离去,黑马就重新出现镇口,女子勒停黑马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影子,神情如玉染霜,冰寒一片。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星期四深夜 63、将军VS同袍未婚妻(完) ... 天幕下汹涌的云层酝酿多日, 终于降下了鹅毛大雪。寒风呼啸怒号, 大雪激舞飞扬, 四野很快雪白一片。 茫茫雪原,千军万马如凝固的礁石一般静默对峙。军旗在寒风之中猎猎招展,兵甲都闪着锐利的寒光。 三军对阵,中军发令。密密麻麻的军阵之后, 雪原高地之上,神情冷峻的旗手高扬令旗,划破风雪。 下一刻, 呼啸的寒风之中传来响彻云霄的擂鼓鸣金之声, 随着密集雄浑的战鼓和悠远呜咽的号角,金戈铁骑如同海浪一般排山倒海汹涌奔腾的交汇到了一起。 吴蒙虽然和议, 北蒙伐吴之心却从未消减。两年前乌图虽然被召回王城,但是边境军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下,北蒙更是频频暗中接触晋国, 意欲为何昭然若揭。 半年前乌图被刺身亡, 紧接着北蒙大汗也正好亡故,一时之间北蒙权柄争夺厉害, 无暇多顾。 直到两月之前,新即位的大汗急于转移境内矛盾, 开始将矛头对准了吴国。 一时之间,晋蒙边境频频异动,风雨欲来。 但是三年的时间已经足够吴国朝廷做许多事情,晋蒙可以结盟, 吴越蜀也可以结盟,蒙有草原雄狮,吴也能练出数十万雄兵。蒙伐吴,吴国就未尝不想夺回溱山关,而晋有越蜀牵制,不足为惧。 三日之前,蒙军自溱山而来,浠水军也大军发动,两国大军于眼下相遇雪原。 旷野上是无边无际的厮杀,一个又一个兵卒倒下,一条又一条人命被收割,白雪被染成刺目的鲜红。 而离雪原远远的溱山关隘,城墙和两边峭立的山峰以及连绵的山脉也被覆上厚厚的积雪,一片惨白。 一队精兵在雪地之上一路疾行,最终停在了关隘不远,为首之人身形挺拔,只从护卫周全的头盔中露出寒星般的朗目。他抬目望了一眼高俊的城墙,对着身后略一挥手,身后就有几人出列,对着城墙之上的北蒙守军叫阵。 过了不久,那队精兵似乎不敌,越战越远,想要往远处遁逃。而北蒙守军如见血的蚂蟥,紧紧跟随。 高耸的关隘城墙之上,守关的蒙将拿着千里眼观望远处的战场。他不屑的想,吴国难道想靠着这点人马夺取溱山关,对入了吴境的蒙军来个瓮中捉鳖?难道不是送羊入虎口? 他却不知,关墙之下,两边被白雪覆盖的密林之中,正潜伏着无数的黑影,黑影身上落满白雪,一眼扫过也难以发现异常。 黑影中的为首之人也遥望着越战越远的两路人马,直到混战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又过了良久,才往后扬了扬手。 蒙将意犹未尽的放下手中的千里眼,但是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以及刀尖转向铠甲摩擦的金戈之声。他疑惑回头,又顺着兵卒的目光抬望,却只见高高的山巅之上,一道缥缈的黑影从纷扬的雪中御风而来。 层层甲兵将他护在中间,簇拥着他往后疾退,身边有亲兵慌乱的大声疾呼:“放箭!” 羽箭却似乎对来人无用,寒光闪过,密密的剑光将长箭击的四散飞离。人影依然直直的往蒙将的方向而来。 然而还有让他们更加慌乱的事情,关隘两边的石墙突然搭上无数带着铁钩的绳索,无数的黑影攀着绳索飞身而上,瞬间站满了墙内,和守军混战到一起。 突然而至的变故让蒙将内心悚然一惊,才知道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之计,原来真正的大招是留在这里。一时之间他对中原人的狡诈咬牙切齿。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从山巅御风而下的人影已经瞬息而至。大雪之中,来人身形修长,面容清秀,一头黑发高高的束在头顶,衣袂翻飞之间恍若仙人,却神情冷峭,双目冰寒。 蒙将的双目大睁,瞳孔紧缩,只见从山巅而来的人袖袍一扬,一道冰凉的绳索就套进了他的脖子,他被从甲兵之中拔地而起,差点窒息。 来人带着蒙将站在高高的城楼之顶,却并未理会蒙将,他目光在混战之中四下搜寻。 蒙将手紧紧的抓住颈间的绳索,喘着气大喊:“你是谁,想要做什么?” 来人双目一冷,蒙将只觉得脖子上的绳索一紧,他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下面的混战仍在继续,绳索攀上城墙的精兵正是谢宣所率,有亲兵靠近杀敌的谢宣身边,抬目望着楼顶疑惑问他:“将军?” 谢宣抹了一把飞溅在脸上的鲜血,扬眉一笑:“观他如此,非敌是友,正好让对方群龙无首,对我们有利。” 正说话间,他们谈话的人影已从楼顶掠入混战的人群,来人将身形粗壮的蒙将往谢宣面前一摔,沉声问道:“秦将军在何处?” 谢宣并未多想,只以为是秦涧的江湖好友,他一脚将地上挣扎的蒙将踩住,遥遥一指远处的地方:“那边。” 来人听闻,长眉紧蹙,身影如流云一般纵下城墙,踏雪无痕的飘然远去。 谢宣盯着雪上的身影片刻,莫名觉得有些熟悉,不过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下一刻又重新投入激烈的混战。 * 纷扬的大雪不知何时早已停止,阴沉压抑的天光分不清是傍晚还是雪光照明的黑夜,到处都是血迹斑斑,满地都是残肢断臂。 尸山血海之中,仍然有人挥剑厮杀。 三日之前,一收到蒙军已经入境的消息。谢大帅调兵谴将,让秦涧和谢宣领了两支精兵,一路秘密行到溱山关附近,见机夺下溱山关。 这两支队伍正是之前秦涧谢宣带出野训的队伍,人数虽少,却个个百里挑一。 但是不论多强壮的兵马,多高强的武艺,陷入人海之战中,也唯有不停的拼杀。 秦涧浑身的铠甲已散落大半,他双眼已经泛红充满血色,双手麻木的挥剑刺入敌人的胸膛,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 这是他经历的最艰难悬殊的一战,为了隐匿行迹,不让蒙军发觉,他所带兵马不足千人,而边关蒙军却几近倾巢而出。 四野站立之人越来越少,秦涧也几乎脱力。身后有刀锋滑过,凉意从伤口浸入,他终于倒地不起,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 疼,浑身炸裂一样疼痛,似乎筋骨寸寸被敲断,有寒刃片片凌迟他的躯体。 四周一片混沌寂静的黑暗,目无所视,耳无所闻,似乎混沌之间只有他一个人。浑身疼痛的人四处摸索,他不要待在这里,他要去找人。 黑暗中传来轻轻的一道声音。 找谁? 慎微,要找慎微。他站起身来四处奔跑,妄图跑出这无边无际的黑暗,浑身的伤口撕裂带来钻心的疼痛。 轻轻的声音如影随形,继续追问。 慎微是谁? 是…是我的明月。 突然有水声隐隐在黑暗中响起,脚下也开始摇摇晃晃,奔跑的人被摔倒在地,再无声息。 * 秦涧从混沌中挣脱,睁开了双眼,但是视线模糊一片眩晕,他又合上双目。他的意识慢慢回笼,水声和摇晃之感依然存在,让他明了自己大概是在船上。 他想要动弹,才发现迷梦中浑身炸裂的疼痛依然存在。他只好再次睁开双眼,目光游弋搜寻,木床纱帐,食桌对椅,然后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女子。 木窗半开,岸边的青山绿树缓缓后退。女子纤长的手中捧着一册书卷,漫不经心的轻轻翻阅着。河风轻轻的吹拂着她的长发微动。 女子却恍若未闻,依然长睫低垂看着书卷,目光没有一瞬间的转移。 突然女子从窗边站起,长发和衣衫流水一样垂落,她放下书卷往往屋外行去,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往秦涧的方向看一眼。 秦涧心中一慌,他急促的又嘶声叫道:“慎微!”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屋内。 秦涧恐慌更甚,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才从床上翻身坐起,而双脚刚触到地面整个人就无力的摔倒在地。他却无暇顾及这些,又扶床想要勉力站起,他只觉心中空空荡荡,慎微的态度让他害怕,让他迷茫,刚睁眼看见她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 他站起身,艰难的往门口挪动,每一步都带动的伤口剧痛,突然脚被椅子一带,他又重新摔倒在地。 他想要再次站起,门却轻轻一响,急切的抬目望去,就看见门口站着去而复返的女子。女子手中端着一个木盘,上面放着升起袅袅热气的白瓷碗,淡淡的药香弥漫在屋子里。 她也并未来扶他,就那么冷漠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秦涧胸口涌上一阵剧痛,甚至掩盖了身上的疼痛,他哀哀叫道:“慎微。” 女子还是不理,神情如覆霜雪。秦涧只觉的她眉目间的冷意化作根根冰针刺进他的五脏六腑,他攀扶着椅子的手开始轻微颤抖。 女子这才淡声开口:“一百三十七道伤口,其中二十四道深可见骨。” 秦涧怔愣,才反应过来在说自己身上的伤。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只望着她嘶声喃喃:“你…你生气了?你讨厌我了?” 女子语气没有任何波动,目光沉沉的看着他:“我会把一个讨厌的人从尸山血海中翻找出来?” 女子目光变冷:“所以你就骗我先离开?” “你也可以直言你不能辞官,无法跟我离开。” 女子终于踏进房门,将木盘搁置在桌上,伸手将他扶起。秦涧紧紧的抓着她柔软温暖的手不放,如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他眼中生出希望和渴求的光芒看着女子:“不生气了吗?” 女子轻叹一声,偏首在他唇角吻了吻:“还骗我吗?” 秦涧心中的恐慌慢慢散去,又泛起浅浅的喜悦,他如鱼逐水蛾逐光一样,追逐着一触即离的红唇:“再也不骗了。” 女子却素手抵在他的肩上不让他靠近:“还回去吗?” “不回去了。”他在心中叹息,也无法回去了。 青山隐隐,流水迢迢,大船摇摇晃晃的驶进明亮的天光。 * 惟愿余生我如星,卿如月,星常伴月。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化用自,愿我如星君如月。 64、和尚VS女王 ... 大宁熙圣三十年, 春和气暖之日, 一队风尘仆仆逶迤数里的车马驶进了巍峨堂皇的皇城。 是极南之地滨海之国南璃, 遣送了公主携带珍宝无数前来大宁为质。 中原分裂混战百余年,最终才艰难的一统在大宁的铁骑之下,天下九州也如国号一般逐渐安宁。 大宁立国七十载,海晏河清, 四海升平,繁荣昌盛。几任君主开明包容的政治态度,孕育出辉煌灿烂的文化, 如璀璨的明珠绽放耀眼的光华照射着周边诸国。而他雄厚的武力, 也也如沉睡而醒的巨龙,凌然翱翔于九天青空, 令诸国拜服。 一时之间,诸国崇慕大国威仪,纷纷来朝, 同大宁建交立盟, 甚至多有小国遣其王室和大臣子弟前来为质。 大宁对质子之事格外重视,其中王室后裔同太子诸王进学明文馆, 其余人等则经过考核入国子监。深究其因,也不过是质其种裔, 日渐月染,化羌夷之性,以为他用。 此次南璃遣送公主为质,一时之间引来众议纷纷。 所议者, 不过初见遣女为质。 南璃国情也在议论中为众人所知。南璃临海,同大宁之间隔着南昭,传国至今两百余年,其间女君主频出,这代王室之后又只得两女,大公主留国辅政,因此送了小公主来朝。 南璃虽遣女为质,但大宁依然安排了南璃公主学入明文馆,居于万国宫。 * 绿树荫浓,天日渐长。 春去夏至某日,太子于御花园内宴请诸国王子。 宴席设在平湖之畔。碧水澄澈,偶有微风轻掠带起粼粼涟漪,微波水面倒映着湖边的白玉栏杆,也倒映着碧蓝的天穹和悠然的白云。 安排宴会之人别出心裁,宴席位于湖畔,却有几叶轻舟伴着大船游于湖中,丝竹歌舞均在舟船之上,临水当风,格外妙曼。 诸国王子平时一同进学明文馆,本就互相熟稔,觥筹交错之间热闹喧喧。及至过半之时,已非之前都端坐案前的模样,而是变成三三两两的玩乐游戏。投壶射覆,双陆樗蒲,不一一而举。 暖风和日的临水之畔,繁盛的花木之间,一时欢声笑语不断。 坐于主位的太子没有参与任何玩乐,他仍坐原地和他左侧斜坐着一个英俊青年谈话,青年一膝贴地,一膝支起,一手懒懒的搭在支起的膝盖之上,神色轻松。如此形态,能看出他和太子来往甚密。 这个青年,是南诏国的王子。 他一边和太子言语,目光却不时会轻轻的转移,而他目光所至之处,是一位独坐于花木之下的少女。 白衣雪肤,乌发如瀑,容貌精致。 不同于大多数质子已经换了中原的衣饰,少女依然着了南璃宫装。绣着银色暗纹的飘逸白衣裹着修竹般的身子,镶嵌着细碎宝石的小巧金冠压着四散的漆黑长发。 她的身后正好是一株盛放的优昙花树,花枝优雅的在空中舒展,花朵骨瓷一般洁白细腻,远远望去,如冷雪堆满枝头。而少女的神情,也如优昙花般清冷。 南昭王子突然唇角勾起一个莫明的笑意,他对着身边的侍从略一挥手,侍从会意,就退了下去。 不过多时,一个躬着身子的青衣内侍就悄然行至白衣少女的身边,声音低低的道:“公主殿下,我家娘娘有请。” 少女正眉目低垂临水垂钓,她对此恍若未闻,她身后一直安静陪侍的侍女轻声问道:“敢问贵主是哪一位娘娘?” 内侍却笑而不语,只指了指后宫东位所在。 侍女似懂非懂,轻声询问依然安静垂钓的少女:“公主?” 水中倒映的影子微动,是少女轻轻侧首,动作之间肩头的乌发流水一般滑落身前,她看了内侍一眼。 内侍一瞬间如坠冰雪。他一直未曾抬头,只是余光注视着水面之上随着水波轻晃的人影,明明对方只是轻轻扫了他一眼,他却生出这样的感觉。 是自己想多了吧?对方不过才十三之龄。大概是自己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所以紧张?他暗自捏捏袖底的荷包,感受着煦煦阳光的暖意,又慢慢定下心神。 水中的影子又动。湛蓝的天幕之下,白衣少女鹤立而起,如玉雕成的素手将青碧色的鱼竿交到侍女的手中,少女声音清冷的说道:“还请前面带路。” 侍女想要跟上,却看见公主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随即白色的身影跟在青衣内侍之后,渐行渐远消失在扶疏的花木之间。内侍带着少女一路穿行,蜿蜒曲折的游龙走廊,朱红庄重的重重宫墙,铺陈平整的白玉大道,灼灼生辉的琉璃金瓦,盘踞神兽的勾天飞檐。 本是一直往东而行,不知不觉之间却渐渐偏移。一路所见堂皇之景开始减少,雕梁画栋也隐匿无踪,周遭树影婆娑,变的越来越寂静幽深,难见人影。 少女突然悄然停住脚步,她目光冷凝的看了前面一直埋头而行毫无所觉的身影一眼,就静默无声的转入一旁的小道疾行。葱郁的树木遮住了少女的身形,白色的华丽衣袍随风而扬,时时拂过小道两旁的绿枝繁花。 小道曲折,不知转了几次,少女的脚步停在原地静止不动。 道路尽头,一座宫殿沉静的坐落在树木掩映之间。 少女站在原地沉吟片刻,就快步走近,提着裙摆走上宫阶转进宫门。 一道宫门,门外是树木葱葱,繁花满枝。门内却萧萧瑟瑟冷冷清清,似于无形之中堆满寒雪。明明富丽堂皇的皇宫处处紫栋金梁,此处却幽静古雅恍若深山伽蓝。 急促的脚步声在葱郁的林中远远传来,少女略一偏首,又步下台阶穿过庭院,行到了主殿之前。 主殿之门并未落锁,她站在原地似有踟蹰之意,直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才抬手推门,轻轻步入。 宫门已经将宫外宫内化作两个世界,这道门也依然。 殿外碧空深邃金光灿然,殿内却是昏暗冷寂,明明有阳光随着殿门的推开而倾洒而进,却似乎依然驱不散这冷寂之意。 少女推门的动静惊动了原本殿中之人。 殿中深处,轻纱低垂,乌衣少年合眼安静的端坐蒲团之上,如佛像前禅定的沙弥一般。但和沙弥不同,他有一头披拂如镜的长发,未有丝毫缀饰的散落身后。 听闻动静,少年长睫微闪,似从虚无之中醒来,目光投向金光之处。 门边之人逆光而立,看不清形貌,头上的饰物却在金光之下折射着瑰丽的光泽。不过一瞬,殿门又被轻轻关上,光线消失,露出白衣金冠的美丽少女。 少女站在原地,注视着轻纱之后的模糊人影,轻声问道:“可否暂避片刻?” 乌衣少年似乎久未言语,声音有些低沉沙哑:“可。” 少女环望四周,又压低声问道:“可有内室?” 乌衣少年声音也跟着变低:“无。” 随即就是一室静默,屋外的动静听的格外清晰,清风掠过树稍哗哗作响,鸟雀轻灵鸣叫,以及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轻纱之后的乌衣少年突然出声,他低低的道:“你到我身后来。” 少女闻言移步,衣裙拖曳在地发出沙沙的细响,她行到垂纱之前,对着朦胧的身影低声言谢,才动作轻柔的掀开纱幔,跪坐在他身后的草席之上。 殿内深处更加昏暗,少年的面容模糊难辨。但他挺直的脊背,清瘦的身形,却如凝墨一般。乌衣宽宽荡荡挂在他的身上,将少女的完全的笼罩在他的背后。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那道脚步之声最终停在了殿门之外,虽然进入宫门之后已经刻意压低,在安静的殿内却听的格外清楚。 来人的影子在门扉之上左右晃了晃,似乎在迟疑犹豫。最后才轻声问道:“十三殿下,皇后娘娘遣奴才过来探望殿下,可否面见?奴才好回禀娘娘。” 乌衣少年没有回答,他突然垂下一只放在膝上的修长手掌,将少女还显露在外的衣摆转到身后,然后才几若未闻的轻轻说了一个嗯字。 殿门再次被推开,内侍在门口往里张望,他的目光在殿中快速的扫视一圈,一无所得,才又低下头恭敬的说道:“打扰殿下清修,奴才这就回禀娘娘,殿下一切安好。” 少年不再出声,内侍关上殿门,脚步声由近及远的离开。 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少女在他身后低低的道:“多谢十三皇子。” 她依然跪坐在他身后没有起身,夏日衣衫单薄,少年甚至能感受到少女轻柔的呼吸轻轻拂过。他微合的双眼轻轻一颤,又紧紧闭上,似乎又进入浑然忘我的禅定。 过了良久,侍女压低声音在门外低声叫道:“公主?公主你在吗?” 少女目光微抬,从草席之上站起绕过,她在轻纱之外回身对着蒲团之上的人行了一礼,才悄声行到门边。门被拉开,金光涌进,她站在金光之中回首望了黑暗中端坐的人一眼,转身融进了明亮的光中。 殿中重新恢复一室冷寂,香炉之中梵香若有若无的袅袅升起。 端坐的少年分毫未动。 65、和尚VS女王 ... 夏夜清凉, 繁星满空。 星空之下的巍巍皇城如盘踞的庞然大物, 在黑暗中露出庞大的暗影。皇城之中万家灯火光影流离, 北面商街的玩乐之地更是彻夜喧嚣不止。 皇城南面不远的万国宫中也是丝竹管弦之声不断,靡靡扬扬绕殿而出。虽然白日才于御花园中宴饮玩乐,但到了晚间,依然有兴致不减的王子相约为伴, 继续宴集。 清凉的晚风带着宛转的乐声在飞檐楼阁之间穿行。 僻静的南璃殿内,有侍女将窗掩上,将乐声隔绝在外。 灯火通明铺陈淡雅的宽广寝殿之中, 侍女正来回的收整, 以待公主安歇。一侧的浴房,也有侍女正在准备汤池, 温水热气氤氲,升起轻烟袅袅,各色花瓣漂浮于清澈的水面之上。 汤池不远, 白衣少女端坐在明澈的水镜之前, 白色的裙摆在地上堆积如云。身后的侍女动作轻柔的为她卸下金冠。 是今日跟随入宫的侍女。 她一边细致的取下鸦发之间的金饰,一边轻声说着白日之事:“公主, 今日之事定是那南诏王子暗中捉弄,我去寻了柳妃娘娘, 娘娘匆匆赶去皇后宫中,皇后却根本不在,而是去了慈宁宫陪老太后。他南诏欺我南璃,如今同在大宁为质, 却又仗着东宫之势来作弄公主,实在可恨。” 说着说着竟然眼中带泪,仿佛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 南诏近年逐渐强盛,频频犯边,南璃临海,左右无援,这才不得不遣王女为质,以备不时之需。 王和王后对国民深仁厚泽,大公主也仁爱和善,小公主虽然性子冷清,待亲近之人却也煦如暖阳。她时时还会跟随王和王后巡视国土,国民多有得见,受其恩惠的也不少,比如自己就是海啸之后被王队中的小公主所救。 小公主和大公主一样,都是南璃明珠。而他们的明珠,如今却要寄人篱下,处处谨言慎行。 侍女泪盈于睫的模样清晰的倒映在水镜之中,白衣少女见了,露出今日第一个轻轻浅浅的笑容,低声安抚:“好了,不是无事吗?” 她似想起什么,温声问道:“那位十三皇子可有打听?明文馆从未见过他。” 侍女会意,收起眼中的泪意,执起墨玉梳一边梳理漆黑的长发,一边低声回答:“十三皇子是一位已故宠妃之子,听说从他六岁就一心向佛,平时都是跟随大德研习佛法,所以不入明文馆。皇帝不舍他如此年幼就遁入空门,一直留了他在宫中。” 少女轻轻颔首,镜中的修眉微蹙,神情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少女的发饰华袍尽褪,汤池温水也已备好。只着中衣的少女从水镜之前离开,缓步行到汤池边,白衣滑落,如白玉雕成的双足踏入微微荡漾的水中。 * 飞鸟夜翔于空,飞跃道道暗影耸立的高墙,重重华灯绮丽的宫阙,最终飞往楼高百尺的观星阁,停在雕龙刻凤的栏杆之上。 观星阁巍巍高俊,琉璃为瓦,玉石铺地,层层飞檐直勾夜空。最高楼中,四面空明,只白石为柱,无遮无掩。若是身在此中,一侧首一抬目,就能看见似乎伸手可摘的漫天繁星,而若是凭栏而望,则可以俯瞰整个灯火辉煌的皇城。 此时楼中正对坐着两人,隔着棋盘对弈。 一位是明黄龙袍身材魁梧伟岸的中年人,他龙姿凤章,目若朗星,容貌英俊恍若天神,正是中原的主宰,大宁的皇帝。而另一位,则是玄色僧袍,眉须皆白面容慈祥的老和尚。 夜幕下的星子明暗起伏,楼阁四周立着的明灯熠熠生辉,清风过楼,带来徐徐清凉之意。 皇帝虽然目视棋盘,但是心思却并未在棋盘之上,他漫不经心的落下一子,突然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大师这次回来,是想将十三带走吧。” 老和尚淡淡一笑,雪白的长眉胡须在风中颤动,他苍老的声音缓缓道:“陛下可想好了?” 皇帝轻叹:“想好了,将他留在宫中,反而诸多拘束。让他跟着大师你去白云寺,想来也会自在几分。”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让他修一颗淡于无争的禅心吧。” 老和尚在皇帝说话的时候落下一子,他缓缓说道:“陛下,淡泊需从浓艳来,若是一味静修,所修出来的并非禅心啊。” “依大师看?” “涧皇子于深宫静修,除了你我便不多与人往来,这样孤僻于己无益,贫僧此次回来,是想带着他四处云游一番,开阔心境体验世情,就是不知陛下是否舍得。” 皇帝想了想十三总是如雪洞的宫室,虽是清修,也未免太过冷寂了些。他缓缓的点了点头:“也好。” 旋即又言道:“等过了他皇祖母千秋之宴,再走吧。” 老和尚淡声应答,轻轻落下一子,皇帝却并未跟着落子,他沉声道:“我现在还能护住他,但是我老了之后呢?” 老和尚只微笑不语,并不深究一些皇家秘事。皇帝也不需要老和尚的应和,实在是一些不能对人言说的忧虑,也只能在这位化外之人面前吐露一二了。 皇帝突然沉默了下来,十三之事又让他想起自己壮年时最为宠爱的妃子。 大宁怏怏大国,皇位的争夺更加血腥残酷,皇帝也是一路踏着累累白骨登上九五之位,他在这荆棘之路上见识了种种叵测人心,一颗心也随之变的冷硬如铁。而十三的母妃,来自江南水乡的女子,美丽娇憨,心思澄澈,如最明媚的春光,照进了他的内心。 后宫三千佳丽他从不委屈自己,但是那段时间却着了魔一样专宠于她。却也正因为他的盛宠,让她屡遭劫难。他是帝王,久居上位,从来不会刻意为谁思虑周全,只需于温柔乡中享受即可。 不知不觉间明媚的春光逐渐黯淡,美丽的容貌也如花朵一样慢慢枯萎,到了最后她日日缠绵病榻,连起身也变的艰难。他有了悔意,想要补救,却已经为时晚矣。 临终之前,憔悴消瘦的美人抓着十三的手,低声恳求:“陛下,涧儿于佛有缘,还请成全他。” 涧儿才五岁,哪里知道佛为何物?不过是一个将死的母亲,辗转想出来的保全自己孩子的办法。皇帝甚至能猜透她的想法,失持幼子,外无所依,内无所靠,帝王之心也不长情,还有什么办法能够保全自己的孩子呢? 不如让他一向向佛,遁入空门,什么都不争不抢,一无所有,也一无所求。 皇帝答应了,在她哀伤无力的目光下他无力拒绝。 他本可以给予十三更多,带他走上锦绣之路。但他也同时明白十三母妃的心思,虽然她为深宫之人所害,她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沉沦在这暗欲起伏的血海之中,变的和那些人一样面目全非,她希望他摆脱宫墙,摆脱争夺,淡然一世,无垢无尘。 皇帝静坐一夜,沉思良久,第二日请来了得道高僧虚云大师,收了十三为俗家弟子。他想着及至十三年长一些,明晓事理,再做他想。 但是十三小小人儿,却执意遵循母亲遗命,一个金玉养成的小皇子开始戒奢华,拒仆从,变的冷冷清清。 棋盘对弈还在继续,皇帝似乎终于收回心神,认真的和老和尚手谈。 星空之下,晚风吹拂,芸芸众生的万般红尘之念如繁星一般明明灭灭。 * 盛夏之时,万物葳蕤,太后的千秋寿辰随之而至。因正值七十大寿,殊为难得,皇帝特意下旨万民同乐,群臣也得了恩泽休沐三日。 夏日炎热,太后的寿宴设在晚间,除了皇室宗亲重臣家眷,诸国质子也在被邀之列。 等到了那日,金乌坠落,余晖散尽,御花园中处处悬灯结彩,灯火辉煌,在夜色之下一片火树银花。伴随着管弦喜乐,芸芸宾客从鲜花相迎锦缎铺就的大道鱼贯进入宴集的大殿。 宴席热闹非凡,群臣命妇都纷纷恭祝福寿之喜,呈上千秋贺礼。 但是太后到底上了年纪,不过多时就精力不济,皇后观其神色,宴未过半就陪着太后退回慈宁宫。但是载歌载舞却并未停止,宴席依然喧喧嚷嚷,欢欣之声直上九天。 一边是皇帝和大臣宗亲相谈甚欢,一边是太子和太子妃伴着皇子王孙。而诸国质子这边,依然三两成群。 南璃国小且遥远,所以长案位于质子之中的末座,而不知何时,末座的长案之后已经空空如也。 大殿之外的锦缎道上,白衣金冠的身影正缓缓而行。因为人来人往,两边锦簇的繁花都有了些凋零萎靡之态,被衣风一带,纷纷扬扬零落几片残红。 白色的身影行出锦绣之道,又穿过火树银花,最终到了一处草木掩映的凉亭之外。夏日树木葱郁,凉亭掩于其中,于夜色间很难察觉。 亭中已有人临水而坐,他挺直的脊背对着亭外,微微抬首,似乎凝望着夜空的圆月。 听到动静,亭中之人侧首回望,淡漠的目光触及到白衣少女之时,他轻轻合起双掌,目光低垂,做了一个佛家的合手礼。 正是那日冷寂宫殿中的乌衣少年,十三皇子。 今日大概是太后寿辰,他着了锦衣玉冠,整个人看起来鲜活了一些。但是随着他的礼佛之姿,又马上变的游离于尘世之外。 亭中无灯火,唯有皎皎的月光倾洒而下,少女站在婆娑的树影间对着他福身还礼,她轻声道:“那日多谢十三皇子相帮,今日才有缘得见,略备薄礼,万望收下。” 说罢从袖中举出一只精致的锦盒,双手托住,步入亭中,来到临水而坐的人面前。走动之间,少女衣袍上的银丝暗绣在月色中泛着淡淡的光泽。 少年抬手去接,却因为锦盒小巧,两人的指尖轻轻相触,他的睫毛轻颤,捧着锦盒收回双手,低声回答:“无须挂在心上。”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目光低垂,并不去看面前之人。 少女浅浅一笑,低声询问:“十三皇子介意此处多一个人吗?” 少年轻轻摇头,往旁边让了些许空位,下一瞬白衣少女做坐到了少年的身边。 月色空明,莲香阵阵,两个临水静坐的身影如水墨勾勒而成。 安静片刻,突然远处腾空一响,月空之下炸开一簇流光溢彩的烟花,紧接着又是一阵急响,更多的烟花在夜幕之下如金菊怒放,然后一瞬即逝,坠落如漫天星雨。 这样五彩斑斓的夜空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世界乍然变的明亮,亭前的水面倒映着夜空,粼粼的波光也变得五色绚烂,似乎是此起彼伏浮出水面的五彩游鱼。 少女抬首望着漫天坠落的星雨,低声说道:“真美啊。” 少年袖中的手还握着那个锦盒,他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之人,少女莹莹如玉的面容在月色下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低低回答:“嗯。” 星雨流泻而下,夜空重归朦胧,乍然明亮的世界重新变暗,凉亭之中的两人再次相对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大家的留评,想了想,决定再加两个故事,争取凑成100,得个圆满。 但是我原本定的cp已经写完了,暂时没有新的想法,不如大家说一说自己萌的cp,我从里面选两个能触发灵感的来写。 不过,大家只说cp的身份就好了,就跟我标题一样,和尚vs女王这种,说的多了,我的想法反而受到局限啦,以及,我写出来可能和你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不要抱太高的期望_(:зゝ∠)_ 另外,大家千万别说其他作者写的比较少见的cp呀,要是撞梗了就不好了~ 么么爱你们 66、和尚VS女王 ... 太后寿辰并未到此而止, 第一日不过宫廷内宴。 既然皇帝下旨万民同乐, 这几日皇城中的热闹喧嚣比之上元节也丝毫不差。 巍巍皇宫的东面, 与东街商市紧邻的宫墙之内,坐落着一座规模雄伟气势恢宏的宫楼。这座宫楼虽比不过观星阁高俊,但是立于其上,也能俯瞰整个皇城。 宫楼楼中开阔, 可容数千之人,宫楼之下,商市之前, 还有空旷宽广可容数万之众的广场。 太后寿辰的第二日, 赤乌刚落,天边绚烂云霞还未散去, 广场之上就已经人头攒动,缕缕而行,甚至还不停的有人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及至天色慢慢变暗, 宫楼燃起辉煌的灯火, 有古老悠然的雅乐响起,压过了鼎沸的人声。 广场上人人抬首而望, 只见高楼朱栏之后,慢慢行出一列列锦衣玉服的贵人。正是皇室宗亲文武群臣簇拥着皇帝太后太子等人站在高楼之上。 灯火璀璨, 却因为距离遥远,贵人的身影容貌有些迷离神秘,使人望之如天神,如梦似幻。 得见天颜, 楼下的百姓一瞬间群情激动,纷纷拜倒山呼万岁,场面盛大而壮观。 太后是寿星,内廷早已备好无数称之为万福袋的精致锦囊,装入珠玉金银,等到此时,由太后皇帝往宫楼之下抛洒,以泽万民。 一时之间喜气云腾,欢声不止。 随即就是歌舞百戏。千秋之贺,自然不是靡靡之音轻歌曼舞,先有擂鼓乐阵,云裳剑舞,再有山车旱船,舞马蹴鞠,寻橦走索,丸剑角抵,犀象之戏,数不胜数。 一派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的盛世场景。 * 歌舞一罢,城墙下的宫门大开,就有朝臣宗亲散入东市长街游玩戏乐。 流离灯火的长街之上,来来往往的宝马香车,华盖如云。 白衣金冠的少女缓缓行在人流之中,她不时侧首欣赏着街道两边五光十色的花楼彩棚。突然,她身边侍女低低叫道:“公主。” 随着侍女的轻唤,原本跟在少女身后的数名随侍合拢了过来,众星拱月一般将她护在中间。 原来是人流之中有几个行踪诡异的人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 少女的目光轻轻一转,从人群中滑过,似在搜寻着什么,随即就停在不远处的长桥之上。长桥是青石所筑,如一轮弯月跨河,河面粼粼的波光映在桥身之上,明明灭灭闪烁不停。 桥上行人往来穿梭,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临河静立。朱衣玉冠,正是十三皇子。他年已十五,身形正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挺拔清瘦。即使在东市如此熙攘热闹,他的身影依然寥寥,眉目也冷冷寂寂,完全不为外界所移。 十三皇子似是感觉到了少女的视线,他微微侧首望了过来,隔着重重人群,隔着阑珊灯火,两人的目光就交汇在长街之上。 下一刻,他的目光扫过她身后的人群。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身形一动,突然抬步穿过人流,走了过来。 人群中的黑影见此,悄然撤离,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少女一直注视着破开人群走近的人影,街道两边斑斓的灯火在她宝石一般的双眸中映照出琉璃的光泽,她对着行至身前的人矮身行礼:“十三皇子。” 十三皇子停住,声音低低的嗯了一声。他垂首望着低他一头的少女,少女也正恭敬的垂着头颅,如瀑的长发披拂在白衣之上,黑白分明。 他喉间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少女清泉一般的声音在嘈嘈杂杂的人声中低低响起:“十三皇子是一人吗,可愿同游?” 袖袍中握紧的手松开,他目光低垂,低低答道:“可。” 少年自然不是真的一人。今日皇城万民同乐,多有贵人游于街市,除开处处巡游的甲兵不提,皇子王孙,暗中自有影卫相护。 千秋之贺,广纳民俗,长街之上可见各种节日的庆贺之法,赏花观灯,猜谜杂戏,五花八门。两人都算作是性情清冷内敛之人,一路同行,百戏过眼,竟都未再言语。 跟在身后的侍女见此,细声提议道:“公主,十三皇子,你们不若去猜猜灯谜?” 十三皇子低首看向身边的人,目光之中带着询问。 少女浅浅一笑,轻声回答:“可是可,只是我不通中原典故,只有看着十三皇子你来猜了。” 她的笑容,如同荷叶上的水珠滑落湖面,带起的圈圈涟漪。十三皇子转过头避开目光不再去看,低低说道:“那走吧。” 随即一行人又行往挂着花灯的地方。晚风吹过,琳琅满目的的花灯之下,写着谜语的长纸如柳枝一样在空中摇摆。 少年的偏好明显,多选佛偈佛语,所猜谜底无一不中,各个摊主只好无奈的将奖品一一奉上,一路而行,身后的侍从怀中已经抱满了各式各样的所赢之物。 侍女怀中也抱了许多,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 正好少年又猜中一个,他修长的手掌放开长纸,目光望向摊主。这次所获是一盏精致的花灯,摊主见两人同行,就将花灯交到少女手上,少女正要转身移交侍女,就看到侍女一张欲哭无泪的脸。 她见此浅浅一笑,将花灯提在自己的手中。 十三皇子也见到了身后的情形,他一直如静水无波的脸上浅浅的浮现了些许的赧色。 此时也正好行到了长街的尽头,宫门就在不远之处,有内侍站在宫门之前远远的往这边张望。提着花灯的少女对着少年行了一礼,轻声说道:“殿下所赢之物…。” 还未说完就被十三皇子轻轻摇头打断,他淡声说道:“你留下吧。” 内侍已经远远的行来,他站在几步之遥弯腰恭敬的唤道:“十三殿下,可是要回宫了?太后刚刚还念着您呢。” 少年侧身问弓腰的内侍:“皇祖母还未歇下?她在何处?” 内侍回答:“太后今日高兴,还在静心殿,各宫娘娘正陪着说话呢。” 他们对话时少女安静的站在一旁,十三皇子听闻内侍的回话之后,目光转向她若有所思。 少女见他看向自己,行礼说道:“恭送殿下。” 暗夜长街,少女的身后是瑰丽绚烂的各色灯火,和来来往往穿梭的人群。少年站在原地望着她,突然说道:“你跟我来。” 少女抬首看向他,双眸之中带有疑色。 十三皇子已经转过身子面向宫门,他乌黑的眸子望着少女,又说了一次:“你来。” 少女颔首,将手中的花灯交给身后的侍女,跟到他的身后。 一路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雕梁画栋如天上宫阙,最后到了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两人移步进去,目之所及,满殿的神仙妃子,正围坐着一个头发银白神情温和素色衣袍的老妇人。 正是内侍口中的老太后。 两人站在殿中对着锦绣宽榻上的老太后行礼请安。 老太后眯着眼睛看着灯火下的一对璧人,似在辨认,良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是十三啊,你身边的是谁家的孩子?” 十三皇子缓步上前,站在老太后的面前恭声回答:“祖母,是南璃国的公主,孙儿特意带她来跟祖母贺寿,孙儿听人提起祖母近日颇羡海边风情,南璃国正是沿海之国,王都也在靠海不远。”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此时一众美人之间,一道温婉的声音响起:“太后,您喜爱的温玉枕,就是这位南璃公主献上的。” 是柳妃。 坐在太后身边,朝服庄严的皇后,目光轻轻的从柳妃身上滑过。 老太后终于想起来了,她温和的笑着,对白衣金冠的少女招了招手:“到我跟前来。” 少女缓缓的走进,再次对着老太后矮身行礼。老太后眯着双眼细细的打量,然后对着身边的皇后说道:“也是个好孩子,以后替哀家常常召她到我宫中,哀家想听她讲讲海边的王都是怎生样子。” 皇后美目低垂,恭声回答:“是。” * 暗夜深沉,热闹的长街因为今日无宵禁,也只冷寂了几分。 一辆低调雅致的马车平稳的行在宽敞的大道之上,穿过依然未散的人流。马车之内,侍女兴奋的对着自家公主道:“公主,我们这是在太后面前?” 少女轻轻颔首,她望着放在小几上的花灯若有所思:“记得给十三皇子备礼。” 少女虽入明文馆,也常常被邀参与各种宴集庆典,但是国小且远,加之诸国质子更是不下半百之数,她在天潢贵胄云集的大宁皇城,实在微乎其微。 后宫之中,也只是勉强和份位不高的柳妃搭上线。但是皇帝近年并不耽于美色,即使有了柳妃,也常常无济于事。 公主前往大国为质,自有谋士相随筹谋诸事,近日谋士听命,正四处想办法打通朝臣关系,以期望日后若是南诏和南璃真的开战,能够在朝堂上多加美言几句,以求得援助。 侍女却没有想的那么深远,她高兴的道:“如果得太后青眼,以后南诏王子定然不敢再随意找公主的麻烦了。” 攘攘的长街将她的声音吞没,马车穿过人流,最终缓缓的停在的皇宫南面的万国宫前。 作者有话要说: 场景参考了唐朝的花萼楼和千秋节。 67、和尚VS女王 ... 天光微明, 气势恢宏雄伟壮观的皇宫在朦胧的晨色中初露峥嵘。 大红色的嵬峩宫墙之下, 庄严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 从里面行出两道踽踽而行的身影。是虚云大师和十三皇子,他们闲庭信步一般,一路穿过行人寥寥的长街,又出了高耸的城门。 两人身上都着了玄色的僧袍, 僧袍宽大,如流水在空中轻荡。眉须皆白的老和尚看起来如闲云野鹤,少年的身形却被勾勒的更加冷峭。 皇城之外, 是连绵起伏的青山, 今日连着几夜的大雨,葱郁的山林被雨水洗过碧绿清透。大雨也将夏日的暑气消磨几分, 天气变的清凉宜人。 因为天色尚早,四野一片静谧,偶有飞鸟掠过长空, 行人行过长道, 都是寂静无声。 老和尚和乌衣少年在长道上渐行渐远,将巍峨的皇城抛在身后, 谁都没有回头,似乎毫不留恋。 长道两边的山间还弥漫着淡淡的雾气, 不远的雾气之中,绿树环绕着一座乌木凉亭。亭中已经有人,是南璃公主和她的侍女,她们的身形在袅袅的烟雾中有些悠远。 在老和尚和少年的目光转过去时, 亭中人对着他们遥遥的行礼。 老和尚微微一笑,对着自己的弟子温声说道:“看来是前来为你送行的,去吧。” 少年略一颔首,清瘦的身影就从林间小道行往雾气中的凉亭。 亭中的人静静站立。大概是今日未有宴集,少女的衣装不再那么隆重,只是简单的素衣,漆黑的长发也无任何装饰,松松的挽在脑后。明明是炎热之地南国临海之人,少女的肌肤却白皙如玉,她秀丽长眉下的双眸也如幽深的镜湖。 少年行进亭中,少女垂首行礼,轻声道:“得知殿下跟随大师云游,无以为赠,特来相送。” 她身后的侍女跟着解释:“公主本想备礼,但是听闻大师和殿下是一路徒步而行,恐增了二位的行路负累,也怕扰了佛门修行。” 少年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低声答道:“嗯。” 薄雾清凉,在静默的两人之间流转,将他们的衣衫微微侵润,颜色更深。他们到底甚少往来,一时相对无言。 静立片刻,少年低低的说道:“我要走了。” 少女回他:“一路珍重。” 一来一往,也不过寥寥几语。 少年回身之前又凝望了身如静莲的少女一眼,正好对方抬首,他的目光就望进了少女湖水一样的双眸。对望只是一瞬,他云淡风轻的侧首,步出凉亭,从葱茏的草木间回到长道之上。 远山深渊,钓钩空空垂落,渊鱼绕钩来回游动,最终摆尾随波远离。 老和尚安静的看着弟子回到自己的身边,两人对着凉亭遥遥行礼之后,一僧一少年就缓缓远去,晨风拂过,有平和的对话消散在风中。 “这位公主美吗?” “美。” “枝头的繁花美吗?” “美。” “可是它们终究会零落入尘,枯萎衰败。” “弟子明白,朝为红颜,暮为枯骨,一切皆为虚幻。” “为师听说,你将这位公主引荐给太后?” “是,师傅不是说要常怀慈悲无量心。” 薄雾已散,青山凝碧,老和尚和少年的身形最终湮没在了长空之下的山水之中。 朝阳破云而出,红霞漫天绚烂,缕缕金光从云中倾洒在青山之上,透过枝叶的浮光在乌木凉亭上投下粼粼的树影。 侍女出声提醒静立的身影:“公主,我们也走吧。”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少女收回远望的目光,淡声回道:“嗯。” 长道蜿蜒,一头通往尔虞我诈云诡波谲的名利场,一头通往万千山水的宽广人间。 * 秋去冬来,光阴流转。 遥远的深山古刹中,梵音阵阵,慈悲的大佛之下,有青丝落地,年少的玄衣僧人垂眸合掌,默念佛语。曾经的萌动,如白色的飞鸟轻轻掠过湖面,残影一晃而逝,水面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从此深宫少了一位皇子王孙,世间多了一位僧人。 十三皇子于灵隐寺剃度出家,法名无尘。 快马将这道消息传回皇宫,传递消息的人一路穿过重重宫门,爬上白玉长阶,最后进了勤政殿内,御案之后的帝王听完消息怔怔不语,随即背过身子对着内侍挥了挥手。 皇帝其实在心中对这件事早有预料,十三原本性子清静冷僻,再跟着与世无争淡然平和的虚云大师云游,肯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又有内侍将消息传往慈宁宫。当时太后正召了南璃公主相陪,观赏杂戏。这些年,太后对南璃公主喜爱有加,时时召见。 一旁的少女垂首静默不言。 * 大宁熙圣三十三年,天子邙山冬狩。 正是寒冬时节,朔风凛冽,冰霜惨然,万木凋零。 千骑浩浩荡荡的奔驰而至,一路旌旗飘扬招展。冬狩之行,跟随者众,诸国质子也在其列,只是未近中枢。 连绵的山脉都被圈成了围猎场所,地方官早已配合着安排附近的百姓搜寻野兽驱逐到狩猎场中,以供贵人逐猎,还布置了兵甲巡逻,甚至挂上了旗帜以防百姓误入,也防止狩猎的贵人山中迷途。 及至中午,狩猎队伍已经四散而开,没入密林。 傍晚时分,深深密林之中,一队人马仓惶疾行,身后数十道黑影紧紧跟随。 前方为首的是一个白衣猎装少女,腰身紧束,乌发高挽,长发因为一路疾驰在空中激舞飞扬。 身后的亲卫焦急的指着几人道:“这样不行,你们护着公主先行一步,你们跟我留下抵挡!” 他们被引到此处,已经离邙山越来越远了。本想突围返回营地,他们这队人马却像被当成猎物一样,对方三方合围,只留下一道可供奔逃的方向,将他们往深山驱赶,几次突围都失败告终,已经折损了好几人了。 这分明是早就策划好的!不然怎么悄无声息的就将他们和其他队伍隔开,甚至一路都没有遇到巡卫的甲兵。 少女玉面染霜,双眸冰寒,她目光在前方的山林扫视,似在寻找出路。 后面的黑影却不给他们任何机会,似乎觉得此地已经可以下手,不再有耐心驱赶,三方合围变成四方围聚。 亲卫团团合拢护卫少女,黑衣人幽灵鬼影一般齐齐攻了上来,顿时刀剑交鸣,鲜血四处飞溅。 少女控马站在亲卫隔出来的安全地带,目光沉沉的看着四周。她身后的谋士哀声道:“这次南诏是动真格,费心筹谋这一切,恐怕是为了至公主于死地,公主,一会儿一旦有机会,你就赶紧离开!” 正说话间,变故突起,一个黑衣人一剑刺死缠斗的亲卫,长剑直指少女后心。 一直紧紧跟在少女身边的侍女突然从自己的马上纵身一扑,将少女带下马去,刀剑穿透血肉的声音同时响起。 侍女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她的背后正插着一把长剑。 少女回身抱住侍女,她一直云淡风轻的声音有些颤抖:“阿雅。” 正好亲卫浴血奋战,将合围之势打开了一道口子,一名亲卫大声疾呼:“公主快走!” 少女眼中雾气氤氲,她俯身在已经死去的侍女耳边低低道:“阿雅,阿雅,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南璃。” 说罢伸手合上侍女大睁的双眼,将她放在地上,翻身上马,颤声道:“走!” 飞马疾驰而出,几个亲卫护送着少女往远处遁逃,打斗的声音很快被他们甩在脑后。 但是黑衣人如见血的蚂蟥,到底有人冲破了亲卫的阻拦,又远远的跟来。 一个又一个亲卫停下阻拦,一个又一个人影累累伤痕停止呼吸,倒在异国的土地之上。 寒风过耳,山林急速后退,条条枝叶荆棘化作刀剑,在少女的脸上割出道道血痕。 山林似乎无边无际,天色也越来越暗沉,不知何时,身后的最后一个亲卫也停下了,只有少女一人一骑继续在林中奔驰。 空寂的山林万籁无声,只有马儿急促的哒哒蹄音,逃亡未知的方向。 行了不知多久,前方隐隐传来哗然作响的水声,后面的黑影又再此紧紧跟了上来。马儿疲累,奔跑的速度渐渐变慢,眼看着就要追上。 水声越来越大,轰然作响。 黑马冲出密林,密林之外是一处宽阔之地,一道气势磅礴的流瀑如白练一般挂在断崖之上。 于此同时,身后的黑影也追上了。 冷冽的刀剑向着马上的少女袭来,少女挥剑去挡,下一刻长剑就被震飞。 寒冷的刀剑又至,白色的骑装被鲜血染红,少女如折翅的飞鸟从马上跌如瀑布下的激流,黑发衣角在水面上一晃,就被水流吞没,消失无影 * 一条河流在密林中缓缓流淌。 水声潺潺,寒鸦呜咽,两岸山林之间满地落叶,树木光秃秃的枝桠格外萧索。 落叶咯吱作响,树枝摇晃,玄色僧袍的年轻僧人从林中缓缓行出到了水边。 作者有话要说: 老规矩吐槽我先来,好狗血俗气的剧情啊_(:зゝ∠)_ 渊鱼那句化用《佛所行赞》:渊鱼贪钩饵,悉为欲所困。 女主的年龄改大了一岁。 作者见明在此声明,此文是独家发表在晋江文学城的VIP小说,谢绝转载传播,若经发现会留证举报。 68、和尚VS女王 ... 河流不深, 却悠长曲折, 在凋敝萧索的山林里缓缓流淌。 眉目清淡的年轻僧人手中提着一只木桶, 他弯腰将木桶没进平缓清澈的河水中,正要提水而出,余光扫到对岸。 堆满落叶的嶙峋河石上,正伏着一道人影。 木桶顺水流走, 玄色的身影匆忙踏进及腰的河水中,往对岸趟去。冬日的河水寒凉刺骨,冷意浸入骨髓, 但是僧人却似毫无所觉。 他行到岸上, 僧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往下簌簌流水,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掌将倒伏的人影翻过, 凌乱的乌发散开,露出一张满是伤口的雅丽面容。 瞳孔一缩,深宫相遇, 月夜相伴, 长街同游,木亭相送, 曾经如烟水一般以为已经淡忘的记忆,慢慢浮出水面。 但是以往优雅如白鹭般的少女, 却不知生死的躺在地上。 修长的手有些颤抖的将少女凌乱湿润如水草的长发拨到一边,他低声唤道:“施主。” 地上的人不能回答他的呼唤,少女双眼紧闭,低垂的长睫在眼下惨白的肌肤上投下沉沉青影, 双颊近乎透明,如被风雨摧残的优昙,唇上也毫无一丝血色,而她的白衣上更是斑斑血迹和累累泥沙。 僧人探了探少女的鼻息,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进怀中。 怀中的人柔弱无骨,轻若羽毛。他突然觉得五脏六腑蔓延开一阵又一阵的钝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他有些茫然。 抱着怀中少女急急的趟过寒冷河流,穿过萧索的密密丛林,过了许久,到了一个坐落在林间的有些破败的草屋。草屋四周环绕着参天大树,屋前是薄薄的一层黄叶堆积。 僧人横抱着少女行进屋内,屋内简洁,一矮床一蒲团一桌一椅。 他动作轻柔的将人放在整洁的床榻之上,随即站起身来,紧皱双眉,似乎再为什么事情苦恼。 * 暗夜深沉,朔风不知何时而起,在山林间呼啸而过,将满山的黄叶席卷在空中,纷纷扬扬上下翻飞。 草屋之内一灯如豆,昏暗的莹莹光火驱走黑暗。 年轻的僧人双眼被一条玄带缚住,轮廓分明的脸上一片僵硬,薄唇紧抿。他低低的念了一声佛号,才俯身轻柔的将床上昏睡不醒的少女扶起,一手扶住少女的肩,一手缓缓褪去有些破烂的猎装。 他心中默念心经,似乎真的陷入空明澄澈的境界,手下的动作也是沉稳有序。 直到手指触到滑如凝脂的肌肤。 有什么在脑海中轰然炸开,双手猛烈颤抖。心中的佛语念的越来越急促,不经意之间竟然喃喃出声。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床边木盆中的热水升起袅袅白烟,一旁椅子上堆放着干净的僧袍以及备好的伤药。 温水洗玉,白布裹伤,玄袍加身,这期间佛语一直未停。 屋外寒风狂啸怒号,催动着一望无际的密密山林,山林一时如海浪一般汹涌翻滚,一时又如波澜壮阔的万马奔腾。草屋四周的参天大树,也在寒风的摇撼下,投下猛烈晃动的婆娑树影。 是风动?树动?影动? 万水同源,远游的渊鱼重归深渊,在空空垂落的钓钩下盘旋。 * 冬日的暖阳徐徐的洒进林间,一夜寒风卷走枝头上零星残叶,万木更显萧条。 草屋窗下的书案上,暖阳投下一道方方正正的光影,暖光之中,骨节分明的手正一手翻阅书卷,一手执笔,写着什么。 是眉目清隽的僧人,他端坐着,修长的身形背脊挺直。 背后传来轻微的动静,棉被和衣物摩擦的沙沙声,他长睫微闪,执笔的手一颤,蝌蚪一样的文字拖出长长一截。 少女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这里是?” 他掩住书卷,鹤立而起,转身眉目低垂的对着床上的少女合掌低语:“这里是吴州野山。” 吴州,离邙山甚远。 少女刚从昏沉中醒来,撑着手半坐起身,她眼中还带着惺忪的雾气。当她的目光移到僧人的脸上时,呆愣了一瞬,就要翻身下床。 原本静立的身形疾步走到床边,手轻轻的按在少女的肩上,皱眉言道:“施主身上有伤,不要妄动。” 似是想起了什么,大掌又一触即离。 少女闻言,在床上弯身行礼,低低言道:“未曾想到是十三皇子,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贫僧法名无尘。” 少女默然无语,似在斟酌。 无尘以往平静的心湖此刻却激流翻涌,袖袍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她一定看见自己身上的僧衣了,而此处又无他人。 但是少女静默良久,只是抬眸轻声问道:“禅师为何在此处?” 她眸中的雾气已散,乌瞳如凝墨,目光平静。 衣袖一松,无尘垂眸回答:“贫僧于此闭关。” “嗯?”少女沙哑的声音带疑:“闭关?” 无尘低声解释:“是佛门闭关。闭屋初关,居山重关,闹市牢关。贫僧于此闭重关。” 少女垂首:“是我扰了禅师清修。” “无碍。” 见少女精神尚可,下一瞬无尘就转身出草屋,过了片刻,手中端了一碗漂浮着热气的乌碗回来,他迎着少女静水一般的目光低声解释:“祛风寒的药。” 目光扫过她虚弱的手臂,他坐到床边:“施主若不介意,贫僧愿服其劳。” 少女颔首:“有劳禅师了。” 乌色的碗凑近毫无血色的唇,黑白分明之下将少女的面容衬托的更加惨然。无尘觉得自己大概是一夜未睡,有些心悸,心中一阵密密麻麻针刺一般的隐痛。 一室安静,少女喝药毫无声音,她喝完最后一口,无尘将早已备好的方帕递给她。少女接过轻声问道:“禅师还会医术?” 无尘的心猛烈一跳,这分明是猜出了替她上药换衣之人是他,拿话语试探于他,他稳住心神,直视着对方幽深的眼眸,目光清明的回答:“略知一二,佛家弟子研习五明,贫僧于医方略有涉及。” 少女低低的嗯了一声。 无尘又继续言道:“此处野山,方圆五十里也未有人家,你伤势沉重不敢耽搁,贫僧又恐到了人烟之地被人察觉,所以才多有冒犯。” 少女形容如此狼狈,身受重伤,定然是被人追杀至此。 无尘的目光一直注视着少女,只要对方一露出嫌恶之色,他就避出门外。但是少女却只是撤离目光,偏首一侧,苍白的脸颊慢慢染上浅浅的绯色,她轻轻的低语:“禅师大恩,来日定当回报。” 胸腔内的心脏怦然跳动,无尘后退了一步。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一夜未睡,双眼也开始有些晕眩。 * 少女留在了林间草屋,因为此处只有一间屋子,而此时又是冬日风霜之时,所以两人只能同居一室。 无尘寻来干草,在屋角铺了一个简陋的地铺,用于晚间歇息,见少女面有愧色,也只低声安抚。 同处一室,即使两人都是少言的性子,交流也慢慢变的多了起来。 第二日,山林安静,无尘依然端坐窗前转译经文,少女的目光从他的背上滑过,他略有察觉,回身低问:“可是长日无趣?” 少女抿唇轻笑:“是有些许,不知禅师经书能否借我一观。” 无尘的眉目之间也不自觉的带上笑意,他轻声答:“非是贫僧不愿,而是俱都为梵文。”他见少女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又出言道:“若不嫌弃,贫僧可为施主讲读。” 少女轻笑垂首:“有劳禅师,自无不愿。” 此日之后,安静的林间时常听闻僧人清越低沉的声音诵读经文。 * 长夜寂静寒冷,床上传来一阵细小的动静,蒲团上禅定的人睁开双眼,起身悄无声息的行到床边。 冷月从窗户透进朦胧的光芒,月光之中,少女不自觉的在床上缩成一团,将薄被紧紧裹在身上,瑟瑟发抖。 无尘轻叹一声,悄然推门出了草屋。 少女到底重伤之体,在冬日里时时畏寒,她一直强忍不言,而无尘也早已习惯如此清苦,竟然也一时未有发觉。 皎洁的月色之下,年轻的僧人在空山寂林中时行时停,不时的弯身捡起地上的干枝,没过多久就抱了满怀。他又回到草屋,在屋外将干枝烧成木炭,又再将燃烧无烟的木炭转移到草屋之中。 暖意驱走寒冷,蔓延至草屋的每一个角落,床上沉睡的少女眉头缓缓舒展。无尘为她掖好被脚,又坐回了蒲团上入了禅定。 饶是如此,白日里少女的目光也总是不自觉的看向屋外的暖阳,无尘捕获几次这样的目光之后,心中自有思量。 一日轻声问她:“施主想去屋外?” 少女脸上似有赧色,低声回答:“久未身沐暖阳,有些不习惯。” 无尘垂眸,合掌道:“得罪了。” 说罢隔着被子将少女凌空横抱而起,往屋外行去。他的动作突然而至,少女长发流水一样倾泻空中,双臂也下意识的紧紧环在肩上。 少女的眼中滑过一瞬间的迷茫,她凝视着咫尺之间清隽的侧脸,双眸幽邃。 屋外是一望无际的林海,清爽的微风,和煦的暖阳,以及无尘用干草堆成的一个长形草垛。 草垛上已经铺好了一件僧衣,无尘将怀中的人动作轻柔的安放到僧衣之上。 山野茫茫,光阴慢慢,这是一段远离红尘的清静时日。 69、和尚VS女王 ... 光阴如小河之水慢慢流淌, 少女的伤势逐日渐好, 已经能下地慢慢行走。 冷霜寒露, 朝阳东出,她站在满地堆积的黄叶之上扶着大树静立远望。刺目的金光斑驳的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微微眯了眯眼。 空寂的林间突然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鸟鸣,让迎着朝阳的双眸睁开, 金光洒进深邃的湖中,光影迷离。 少女若无其事的回首,目光投向草屋前空地上的玄色人影。 无尘正在处理木炭化成的飞火, 本是金尊玉贵之人, 本是不染尘埃的双手,如今却融入尘世, 做着王子皇孙一生都不会做的事情。 他收整好之后,来到少女的身边,对她轻声说道:“施主身体还太虚弱, 就在四周走走, 不要走远。” 少女颔首,目光看向他的侧脸。僧人柔和的侧脸和光洁的下巴在不经意之间沾染了些许的飞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少女突然抬手,白皙的手捏着玄色的袖袍轻柔的蹭上他的脸颊。 无尘顿住,胸腔之内有什么控制不住在猛烈跳动, 他短暂失神忘了动作,清明的目光变深,直视着少女,不言不语。 少女很快收回了手,在他眼下向他摊开手中的衣袖,衣袖上面,是一层浅浅的白灰。 无尘后退一步,垂目合掌,低声道:“多谢施主,以后…以后出言提醒即可。” “嗯,”少女垂下双眸,声音低低:“是我失礼。” 无尘低垂的目光无可避免的看见对面的人影,金光和树影在她身上一分为二,僧袍有些长了,衣摆曳地。 即使虚弱之时,少女站立的身姿依然挺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颊发热,低低道了一声佛语,就转身没入林间,甚至没有再抬眼看对方一样。虽然步伐沉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几分落荒而逃。 少女一直注视着无尘的身影,直到影子在林间消失不见,她才转身缓慢的往河流的方向行去。 * 清澈的河流不知疲倦,一日复一日的往东而流,河石被冲刷的圆润光滑,少女扶着枯树在河边一块大石上坐下,粼粼的河边就模模糊糊的倒映出她纤弱的身影。 有一道声音低低的在她身后响起,空寂的林中却并无多余的人影:“公主,属下来迟,还请公主降罪。” “能寻到此处已是不易,何罪之有。”少女垂首注视着河面,她的声音在潺潺的流水声中几不可闻:“外面现在是何情形?” 隐在暗处的人影有些说不下去,身在异国,平日大家相处和睦,即使上下有别,感情都格外深厚。 人声接着道:“围猎之后,这件事被上传给了大宁皇帝,大宁毕竟是有多国质子,不好掀起波澜,他们只命人暗中彻查。我等都知晓定然是南诏王子从中作梗,但是南诏所带人马均和太子人马在一处,我等手中没有实证,不敢得罪东宫,暗查此事的人似乎也有顾忌。正当属下们无计可施之时,就传来了公主的消息。” 少女静静的听完,沉默了半响,才低声问:“他们的遗体可收敛了?” 人声回答:“已收敛入土,请公主放心。” 少女看着河中自己的倒影:“那就好。” “公主,可要跟属下回去?” “先不回。” 人声疑惑:“为何?公主在此,属下们放心不下。” 少女轻声道:“不必担心,林中僧人乃是大宁皇帝十三子,就算南诏之人寻到此处,也不敢妄动。” “是。”暗处的人恭声回答,静默片刻又道:“公主可有其他吩咐?” “是。” 谈话声一直低低的隐在流水声中,及至最后再无人声。 深深丛林,涓涓流水。少女静坐良久,才缓缓起身往来处返回。 * 荒木横枝杂生,勾动着僧袍。布履踩踏在黄叶之上,缓慢的行着。无尘抱着满怀的干柴从寂林深处往草屋而回,干柴之上还放着一小堆山菌野菇。 他浓眉微皱,眉下的双眼沉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不知不觉间就行到了草屋之外。他将干柴放在屋前,菌菇搁置在平日里生火做饭的地方,就行到门边。 室内空空如也。 他转过身,目光逡巡四周山林。暖阳之下,株株树木安然矗立,林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 心绪一乱,胸腔之中又是熟悉的猛然跳动。人去了哪里?是追杀她的人寻过来了吗? 正当他要抬步找寻之时,却看见层层树木之后渐渐出现挂心的人影。少女几步一停,缓缓的往草屋走了过来。 他紧皱着眉,疾步到了少女身边,地上的黄叶被带的哗哗作响往两边飞散,他声音有些严厉的道:“施主,不是说过你的身体不宜远行。” 他不知道他全然没有以往的冷静自持淡然如云,眉目之间甚至还残留着焦躁之意。 少女抬首,脸上有些讶然之意,她目光微动,半响才说道:“我见山景幽静,不自觉就走远了。” 停了停又道:“累禅师挂心,是我的不是。” 无尘因为忧虑而紧握的双拳缓缓展开,他薄唇紧抿,面色重归冷清:“施主还请珍惜自身。” “嗯。” 说罢两人并肩慢慢返回草屋。 炊烟袅袅,无尘熟练的生活做饭,不过片刻鲜美的菌汤和清香的白粥就已做好。 屋外早已搭好了简易的木桌木椅,两人相对而坐。少女捧着乌色的碗小口的喝着鲜汤,一段时日的静养,她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唇色又恢复美丽的淡樱。 无尘不小心看到这一幕,突然心头一跳,又转移了目光。 * 时光静静的过了几日,山林起了轻风。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熟悉的鸟鸣,少女在无尘离开之后再一次往河边而去。 依然是河边大石,依然是流水潺潺,依然是上次的声音。 少女刚刚坐下,手中还扶着横生的杂枝。她低低的道:“你说。” 轻柔的风突然变的激烈,将河面上少女的倒影吹的破碎不堪,她衣袍长发随风激舞,猎猎作响,纤弱的身影似乎下一刻就会被带如河中。 咔嚓一声,木枝断折,白皙的手掌有鲜血汩汩流出。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的声音在风中断断续续传出:“那…我阿姐呢?”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来人回道:“大公主…大公主原本身在王城理政,听闻国王王后之事,愤然带兵反击,夺回了国王和王后遗体…但是也受了些伤…信使含糊其辞,不肯直言。” 直到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何南诏要下此狠手,定然是他们早已定下如此计划,想要将南璃正统王室一网打尽,再趁纷乱之机攻夺南璃。 寒风呜呜出声,山林树木猛然摇晃,黄叶在空中纷纷扬扬,少女玄色的身形在风中僵坐。 来人低声问道:“公主,可要回大宁皇城?” 白皙的手掌有鲜血一滴又一滴的滴落水面,很快被河水带走,了无踪迹。不过才顷刻之间,少女的嗓音就变的沙哑艰涩:“回,五日之后。” “是。” 人声彻底在风中消散。 纤细的手掌松开木枝,临河而坐的少女突然抱紧了双膝,俯身埋首。 隆冬之季,寒气在天地之间肆无忌惮的飘荡。 真冷啊,河中游鱼躲进深深的河底。 真冷啊,南去的北鸟何时才归。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明天8-10点,整点的时候。 70、和尚VS女王 ... 刺骨的寒风越来越急, 天色晦暗阴森。 无尘站在高坡之上, 僧衣乱舞。他看着波浪一般翻滚的密林和沉沉的天幕, 疾步往草屋而回。回到草屋遍寻不见少女的人影,就顺着上次她回来的方向寻了过来。 树木猛烈摇晃,山林间出现了少女的身形,她在狂风中慢慢的走着, 脸色惨白,神情空蒙。 除了这个,就是垂在身边鲜血淋漓的手掌。无尘双目一缩, 几步过去, 紧皱眉头抓住少女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无尘胸中突然涌起无明的火气,厉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施主为何不爱惜自身?” 少女长睫忽闪, 抬头看他一眼, 眼中突然雾气弥漫,下一瞬就滑出两行泪水。她立刻闭眼将头侧到一边, 似是不想让无尘看见她的失态模样。 但是少女无声流泪的模样,却如烙印一般突然印进了他的脑海, 胸腔之内似乎被蚁虫啃咬,泛起细微的疼痛,他声音转低:“是贫僧有错,不该对施主疾言厉色。” 但是少女充耳不闻, 侧身背对着他。 少女如此异状,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无心去想。无尘手中还抓着少女流血的手,他目光低垂,双眼也似乎被鲜血染红,他低声道:“先回屋包扎伤口。” 王室的教养到底没有让少女失态太久,她再转过头时泪水已被大风吹干,神情也恢复了几分自然,她闷声低低回答:“嗯。” 但是刚一抬步,就身形不稳的要往前跌倒。玄影一闪,少女就跌进了僧人的怀中。 无尘心神震荡,他虚虚的环抱着少女,垂首看着她煞白的双颊,低声道:“贫僧冒犯。”说罢就将她打横抱起,疾步往回而返。 少女没有挣扎,窝在他的怀中不言不语,纤细的手抓住他的僧衣,脸深埋在他的胸膛。 无尘感觉到自己的胸前慢慢湿润,一颗心也跟着变的酸涩难当。是她的眼泪吗?她又哭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他抱着怀中之人在刺骨的狂风中穿行,很快就回到了草屋。草屋四面密林大树,风势并不强烈。无尘将少女安放在床榻之上,快速打来清水动作轻柔的为她洗着伤口。 这一通忙乱,甚至让他忘了,这是少女清醒之后,他第一次不隔他物的抱着少女,第一次肌肤相触。他的心神全部都在少女掌中血糊糊的伤上,小心翼翼的拔出一个又一个木刺。 少女双眸如被水洗过的黑濯石,明亮清澈,她垂眸看着身前专注的人,低声问他:“禅师会在此地闭关到何时?” 无尘一边上药一边回答:“初春。”其实从她出现的那一刻起,闭关就已经不再有任何意义。 少女接着问:“禅师出关之后是去往何地?” “白云寺。” 白云寺就在皇城不远,虚云大师就是白云寺的得道高僧。 少女欲言又止,似乎还想问什么,最终闭唇不语。 屋外狂风依然不止,草屋孤零零的坐落在林间,昏暗的屋内,僧人手握着少女纤长的手掌,低垂头颅仔细的用白布包裹。 * 大风带来的密布乌云,最终在夜晚簌簌落下了鹅毛大雪。草屋之内燃了炭火,火光微弱,明明灭灭,却也将无孔不入的寒意驱赶。 山野茫茫,雪光微明,昏暗的光线中隐隐约约能看清屋内模糊的轮廓。 少女安卧床榻,僧人闭目入定。 无尘原本摈弃杂念,默记佛经典籍,白日的画面却悄然闯入心间。狂风山林,黄叶漫天,少女如折翅的黑鸟撞进他的怀里,他小心翼翼的环抱着。 白日所忽略的触感现在格外清晰。手下相贴的躯体是柔软而温热的,垂落在手臂之上的漆黑长发却又是冰凉的。他的灵魂也跟着手臂上的触觉忽冷忽热,一时如置身冰原,一时如置身烈焰。 这样的折磨明明应该是痛苦的,却隐隐含着甜蜜。 甜蜜?他突然惊恐,将怀中的人往外推开。随着他推开的动作,人影化作一道轻烟消散不见,他心中慌乱,在风中四处找寻,寂静山林除了他却再无人影。他想呼唤,却发不出声音,冷气进入肺腑,如寒刃一样片片凌迟。 人呢?她呢? 场景忽然变幻,变成了静默的室内。少女端坐床边,一双眼望着他,无声流泪。 刚刚的轻烟消散让他心有余悸,他如同入了魔障,一步一步走过去,大掌颤抖的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低低道:“不要哭。” 少女柔软的手掌覆上他的大掌,启唇轻唤,禅师。 他望进她幽深的眸子,低低回答:“嗯?” 禅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手下的眼泪突然变成烙铁一样的存在,他急急的缩回手:“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少女突然站起身来,她的声音也飘飘忽忽,那佛祖有说过救人是这样救吗? 玄袍缓缓落地。 无尘急急的转过身,要避至屋外,但是随着他一踏出房门,眼前是一片空无的白,他再回身,草屋,树林,少女,全都湮没在虚无之中。 隐隐有声音在虚无之中响起,无尘,你的清静之心已毁。 不,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我一心向佛,救她不过秉承善意,佛连蝼蚁飞蛾都分外怜惜,难道我能见死不救吗。 可是你的心动了,你刚才所梦,你还记得吗? 不,那不过是摩罗之障,我一定能堪破。 蒲团上紧闭双眼的人突然双目睁开,他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喘息。直到心绪渐渐平息,他才发觉床上的人似有异样。 他迟疑片刻,还是起身去到床边。昏暗的光线中能看到床上的少女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似乎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这场景如此熟悉,但是却定然不是和上次一样,是为寒冷所致。 他沉默半响,低声轻唤:“施主,施主。” 少女似乎陷入迷梦,对他的呼唤没有反应。 无尘克制又隐忍,他压下心中生出冲动,想将少女搂进怀中安抚的冲动。白日尚有理由说通,现在呢?袖袍中的手在颤抖,心中的静湖在汹涌翻滚,他在黑暗中闭上了双目。 冥冥之中,似一张大网在他面前张开。 但是他到底还是跨出一步,坐在床边,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少女的后背。 * 天地之间茫茫一片,大雪前几日就已停落,只偶尔飘落着细小的雪粒。 草屋门扉半开,屋内燃着炭火。无尘在窗前书写,少女坐在火边,手握着一卷无尘转译的经书垂目看着。从她的角度,能望到门外一望无际的雪林。 一室安静,只有炭火燃烧的细小噼里声。少女翻页时漫不经心的抬首看向屋外,似是看见了什么,她放下书卷,走到门边。 远处的雪林出现了一队车马,正往草屋而来。 少女侧首,轻声对着正在书写的无尘道:“禅师,我要走了。” 无尘手下一停,寂静的雪林由远及近渐渐传来车马压雪的声音。他没有转过头去看门边的少女,他开始害怕她的目光,害怕自己跌入挣脱不开的网,只低低答道:“嗯。” 少女静默,然后低语:“禅师,我可以到白云寺来寻你吗?” 因为笔尖的停顿,白纸上已经晕开一个墨点,无尘将笔搁置,低声回答:“自无不可。” 车马已经不远,有侍从先行纵马到了草屋之前,翻身下马半跪在雪地上:“公主,属下来迟。” 无尘已经站起身来,他合掌道了一句佛语:“施主走好,一路小心。” 两道玄色的人影一前一后的行出屋外,少女对着他矮身行礼:“承蒙禅师搭救,大恩日后若有机缘,定当回报。” 说罢抬首望了他一眼。这一眼明明没有特别之处,无尘却突然想起了魔障之时那双流泪的眼,那双让他内心下起滂沱大雨的一眼。 他垂下目光,合掌低语:“施主无需挂在心上。” 少女不再多语,转身上了马车。 车马越行越远,在雪林之中消失不见。无尘站在原地,目光依然望着少女离开的方向,心中空空荡荡,似乎有什么离他而去。小雪落在了他的眉间眼上,他一垂目,缓缓回到了草屋之内。 虽然平日也不见得多热闹。但是少女一走,林间更显空寂,除了他似乎再无活物。 少女既然已经离开,无尘沉默的将屋内重新收整,恢复了当初一人时的模样,晚间也重回床榻休憩。 但是鼻尖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清香,恍惚她还身在屋内。无尘心念剧动,无法安睡,落入网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翻身坐起,推门出了屋外。 满山遍野的白雪,玄色的人影立在雪地之上,身影寥寥。 第71章 和尚VS女王 立春将至, 冰雪融化,万物始发。满山遍野的树木开始一点一点渗透出清新的绿来。 无尘背着行囊站在林中环顾四周, 最后又长长的回望了草屋一眼,才穿过新绿的林海远远离去。这处山野之地, 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回转。 从山间野外重归尘世, 他也终于隐隐听到了少女故国的传闻。 南璃南诏两国三月之前开战,南璃王室蒙难。 他突然了悟少女的异状,他其实隐隐猜到, 即使身在野山, 少女也和外界有着联络。只是他为化外之人, 不好多加干涉尘事,也就假作不知罢了。 * 和风送暖,春光明媚。 万国宫的南璃殿中,白衣金冠的少女端坐上首长案之后,手中捧着一封书信垂目细读。 暖阳斜进殿中,半明半暗, 少女正好坐在明亮的光中,她如玉的面容纤毫毕现, 没有一丝瑕疵。 下首左右分坐着两位年长谋士, 都关切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少女将书信放回案上, 一位谋士才出声相询:“公主,陛下信中如何说的?” 南璃大公主已于月前继位。 少女双目冷凝,沉声回答:“战事焦灼, 又无旁援,长久下去,独木难支。” 谋士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些他们何尝不知。南璃三面临海,北面独临南诏,他们来大宁,甚至都是出海绕行他国,才安然抵达。他们身在安乐的大宁,故国却战火纷飞。 另一位谋士道:“我等结交大臣,妄图陈情大宁皇帝,求得援军,可是真正位高权重之人殊难得见,更不要说大宁皇帝。” 诸国质子虽然在大宁受到诸多礼遇,但是也只限于衣食住行,于政事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高墙。至于明文馆,年长皇子早已参政。而大宁后宫不得干政,柳妃之路也用不上。大宁太后未仙逝前,还时时召见南璃公主,仙逝过后,也鲜少入宫了。 少女回他:“大宁地域广阔,内政繁多,何况南璃地遥,若是于己无利,大宁之人轻易不会侧目。”少女的面色突然变冷:“而且,两位师长以为为何难见大宁重臣?” 南诏南璃两路人马,水火不容,偶有相遇甚至时常明刀明枪对阵。而质子宫中,划分多派,有事不关己者,有同为南国者,也有暗相钩连者。 暖阳西沉,天光逐渐被暮色吞没,殿中的秘议持续很久,有侍女轻手轻脚的行进殿中,燃起明亮的灯烛。 * 朝阳穿透云层,金光洒向连绵的青山,照进山顶的森森古木。古木掩映之间,是古雅的佛殿楼阁。 悠扬的钟声在山间回荡,小沙弥穿行在古木之下幽静的小道中,一路到了白云寺收藏佛经典籍的藏书阁。小沙弥行进阁中,一眼就望到了庞大书架下站立的颀长人影。 他合掌对着人影恭声道:“无尘师兄,有位女施主想见你。” 人影原本全神贯注的查阅经文,佛教典籍浩如烟海,他犹如在海浪之中撑舟独行,而小沙弥的话将他从缥缈之中拉了出来。心中似乎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无尘合上书卷,轻声回答:“知道了,多谢师弟。” 他步出藏书阁,顺着小道行往小沙弥所言之处,一路行到后山断崖。 白云寺所在之山,风景旖旎,清奇俊秀。后山更是幽胜,有葱郁树木,有断崖峭壁,有飞瀑流涧。 他一转出小道,就看见临崖木亭之中的少女,崖外是峰峦起伏的层叠青山,在未散的晨雾之中,如隽永的水墨画卷。少女迎风而立,衣袂被轻缓的山风所带,微微浮动,她的长发披拂身后,如瀑布一般。 似是听见背后的脚步声,少女转过身来,清眸望了他一眼,矮身行礼轻声道:“禅师,别来无恙。” 两月未见,却恍如隔世,憔悴虚弱的少女已恢复了清冷优雅。无尘的目光流水一般滑过亭中的人影,他垂眸合掌:“承蒙施主挂念,一切安好。” 他顿了顿,才又道:“施主寻贫僧有事?” 他的语气中带了淡淡的疏离之意。 少女低低言道:“无事就不能寻禅师吗?” 无尘神情毫无波动,平静的心湖却又起涟漪,少女的低言如白鸟身上掉落的轻羽,飘飘晃晃落进湖中。他强自压下心中莫名之意,淡声道:“可。” 少女不再言语,双眸沉静的看着他。 无尘有些回避的侧身:“施主难得来此,可要贫僧带施主游览后山?” 说罢却又有一些淡淡的悔意,但是悔已无用,少女垂首轻笑一声,清泉一般的声音传来:“有劳禅师,乐意之至。” 后山清幽,树木苍翠浓密,两道人影缓缓的行在小径之上,一路不时会遇上前人所留下的遗迹,或刻字,或石佛。无尘不时出言为少女祥述佛迹,少女也会出言细询。 时间匆匆,金乌当空,很快就到了午时,无尘回望山顶的佛塔一眼,又和少女往回反转。 因是原路返回,已无可述,一路之上格外安静。无尘目不斜视,但是余光却难免会看见少女的身形。 步履轻盈,身体应是已无大碍了吧。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他的双眉又不自觉的微微皱起,似乎陷入什么困扰。 少女突然停住脚步,低声唤他:“禅师。” 无尘停住,侧首去看少女,静静的等着她继续言语。他们正好立在一处水潭边上,暖阳透过密密的枝叶,在粼粼的水面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少女低声言道:“禅师近日可会回宫觐见陛下?” 这实在是一个浅显之极的试探之语。前因后果飞速在脑海中闪现,无尘目光深深看着在他面前垂首的人,原来寻他另有它事,他压下心中淡淡的失落,良久才低声言道:“贫僧已为方外之人,亲缘断绝。” 少女不再言语,两人继续回返,直到道路的尽头,无尘才又轻声道:“陛下会于这月十五之日,微服来寺。” 少女停下脚步,在他身后低声道:“多谢禅师。” * 十五之日很快到来。一队看似普通的人马在晨曦之时上了白云寺。 禅房幽静,身着玄袍魁梧伟岸的中年人和眉须皆白的老和尚盘腿对坐,你来我往的在棋盘上落子。两人俱都神情专注,过了良久,才一局终了。 中年人站立而起,缓缓的走向宽阔的窗边,他双手撑着窗木目眺远山,感慨道:“也只有在大师你这里,才能躲得几分清闲啊。” 老和尚分拣着棋盘上的棋子,缓缓笑道:“那可未必。” 中年人疑惑回首:“此话何意?” “有人求到老衲这里,想见陛下一面,陛下可愿相见?” 皇帝凝眉,虚云大师并非莽撞之人,不会轻易引人想见,他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少顷之后,老和尚退出禅房,对着静寂庭院中站立等候的两人微微点头。绿荫之下站立的正是无尘和着了素服的少女,少女对老和尚颔首致谢,就轻移莲步,步入禅房。 老和尚步下木阶,站到无尘身侧,他看着弟子专注注视着禅房的神情,轻轻摇了摇头。 屋内传出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你是何人,寻朕何事?” “小女…恳请陛下派遣边军,遏制南诏之势。” “…两国之事…如何插手?” “…南璃小国寡民…从无…之心,而南诏如恶蟒…吞并…乃雄狮…容忍恶蟒在侧?” “…陛下愿意多年后…强敌?” 老和尚拍拍弟子的肩膀:“国之大事,还要听吗?” 无尘回神,对着师父轻轻摇头,两人随即悄然离开了幽静的庭院。 * 时年四月,大宁陈兵南诏边境,南诏西侧之国也举兵攻向南诏,遥援南璃。 * 万国宫南诏殿中,英俊的男子阴沉的坐在上首,他对着跪在殿中的人厉声说道:“怎么回事?大宁为何会发兵?提前竟然没有丝毫风声?” 南璃之人多方打点,他不是不知,他堵住了他们所有上达天听之道。却没想到,大宁朝中突然有此动作。 下面的人低低回答:“回禀王子,属下派人查探了南璃那边最近的动静,最为可疑的是,那南璃公主,曾去了两次白云寺。” 第72章 和尚VS女王 光阴易逝, 百芽催生成葱茏草木,又在流火中渐次染上绚烂的金黄。和风暖阳, 蒸腾暑气,都被羲和驱车匆匆卷走, 天地之间一片天高气爽。 转眼就从春日到了素商。 南璃突然传来国书,召小公主归国。 * 白云寺的后山层林尽染, 蜿蜒的小径在叠翠流金之下时隐时现,小径之上,有两道缓缓而行的人影。人影转出道路尽头, 行到了临崖的亭中, 相对坐下。 僧袍如墨, 白衣胜雪。 少女侧首看向崖外,似是在欣赏远山的风景,又似在思考着什么。崖风清爽,吹动她漆黑的长发微微浮动。 无尘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她优美的侧脸轮廓,她原本清冷的面容仿佛短短一年之间就侵染了冰雪,暗藏凛冽的寒意。 目光偏移, 又博捉到飞舞的长发。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无尘却觉得自己被什么牵引, 一步一步走入无形的天罗地网。 他想要逃避, 却又想靠近。 这一年来无数个夜晚, 他辗转反侧,饱受煎熬,脑海里不停闪现她的眼, 她的面容,她的影子。她已经成为他修佛之道的魔障,阻碍他往空明之境。 他转过头不再看她,他害怕从眼中泄露出不该属于他的心绪。 但是他的不动声色之下,却压抑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汹涌暗潮。 清凉的风中,对面的少女突然轻声出言:“南璃国内也有南传佛旨,若有机会,禅师可愿前往一探?” 这一年少女偶尔会上白云寺中,两人时时同游后山,少女也会说起故国风景。洁白的宫殿,蔚蓝的大海,低矮的灌木丛林,温驯的象群。 无尘已知她不日即将归国,此时如此相问,是何意不言而喻。 无尘垂眸,目光沉沉:“此是大事,贫僧需和师父商酌。” 亭中的两人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别人的眼里。 * 秋意渐浓之时,白云寺中慕名而来一众西国僧侣,和白云寺僧择了一日辩经讲法。 无尘为高僧弟子,亦在其中。 他眉目淡淡,恍若云烟,丝毫不为所对西僧高昂的语速以及夸张的肢体所动,所言所答不疾不徐,旁征博引,佛经典籍如数家珍,在激烈的辩经之中游刃有余。 这一场佛坛盛事从晨曦开始,直到金乌西悬,一众僧人才从大院之中鱼贯而出。 无尘清瘦的身影也往自己的禅房而归,身后有小沙弥急急的追上他:“师兄,有位施主前来寻你,已在断崖亭中等候许久。” 无尘停住脚步,目光一暗,辩经之时满心的佛经佛典顷刻消失,他转身又往断崖而去。 然而断崖亭中却是一个锦衣华服的俊美男子,他的面容被落日余晖映照的有几分邪气。正是南诏王子,他莫明的笑了笑,弯腰对着无尘行礼:“十三殿下。” 随即一扬手,对着亭内示意:“请。” 无尘侧身避开他的大礼,双眸恢复平湖一样的清明,他走进亭中垂眸合掌:“施主寻贫僧何事?” 南诏王子又笑了笑,直言今日的来意:“在下听闻十三殿下和南璃公主来往甚密?” 无尘眉眼变冷:“施主何意?” 南诏王子却并不在乎他的冷淡,继续说道:“在下并无他意,只是好心来为殿下揭穿那南璃公主的美人计,殿下现在一心向佛,心怀仁慈,可不能被别人骗了去。” 无尘双眸顿时如同平湖冰封,这本不该是一个方外之人的眼神,他冷声道:“贫僧自能分辨。” 南诏王子摇摇头,“还是在下来帮殿下回忆回忆吧。” “四年前,那南璃公主在宫中为我刁难,怎么哪里都不躲,偏偏躲进殿下宫中?太后寿宴,长街怏怏数万之人,怎么那么巧就能偶遇了十三殿下?两次都恰巧让殿下目睹她的窘境,殿下仁善,自会想法维护,然后就将她引荐给了先太后?殿下可还记得,那日柳妃还出言相帮?” 南诏王子说完停下,竟似要给无尘思索回忆的时间。 残阳之中,无尘浑身僵硬,一颗心不断下沉,眼中的冰层蔓延全身。他明知道不该听信此人所言,可是一念徒生,丝丝绕绕钻进他的脑海,漫山遍野都似有山精野魅在轻声低语,她利用你,她在利用你。 南诏王子继续抛下重锤:“这次大宁出兵,让在下猜猜,是不是殿下又为南璃公主引荐了贵人?” 语落如惊风雨,崖底突然猛烈上涌一阵凉风。明明天地之间余热未散,无尘却觉得遍体生寒,浑身都似在轻轻颤栗。 他漠然的出声:“施主私下暗查他人行事,不是君子所为。而这一切,不过是施主自己的妄加揣测罢了。” 南诏王子却好似没有听见,他凑近无尘,在他身边如蛇吐出信子,露出含着毒汁的獠牙,“南璃公主是不是还邀了殿下去往南璃?”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他轻笑一声,“当然要邀殿下同行了。殿下乃陛下爱子,就算是为了殿下的安危,皇帝陛下也不会撤回边军,于南璃可是好事一桩。” “十三殿下,可要看清眼前之人啊。” 金乌坠落,黑幕笼罩四野,南诏王子不知何时悄然离去,只余无尘一人站在亭中。 晚风吹佛,似乎有碎裂之声隐隐传来,汹涌的暗潮再也不受控制,冲破了禁锢,冲破了堤坝,滔天而起。 * 雷声轰鸣,密雨如帘。佛殿楼阁古木都被笼罩在朦胧的水汽之中,平时清越的钟声在雨中有些沉闷。 安静的禅房之中,窗户大开,风雨一阵又一阵的涌进房内,无尘盘腿坐在蒲团之上,却并未禅定,他双眼无神的望着窗外。 窗外是一片透明的白,层层雨幕遮挡了远山的风景。 他觉得自己坠入了无间地狱,一迷万惑,魔障丛生。 她闯入他清静的修行,轻易的就吸引了他,他的心神,他的目光全都不再受自己控制。可是不行,他要修佛,要舍情欲,要戒贪欲,要破除一切嗔痴之心。 他克制压抑,隐忍暗藏,将汹涌的暗流死死的禁锢在内心的深处。 但是他也力所能及给她庇护。 可是,可是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他吗?那他的那些辗转反侧,岂不是一场笑话?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 无尘坠入了沉沉的深渊,眼前一片黑暗,每一个念头都如寒冰之刃,一刀一刀的凌迟他的五脏六腑,寒冷和痛苦在他的胸腔之内愈来愈烈。 这期间好似有人在门外问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只神魂不属的应了一声,依旧沉沦在痛苦之中。 他背后的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熟悉的暗香在水汽之中萦绕流转。这熟悉的暗香顷刻就将他从无边的黑暗唤醒过来,他呼吸一窒,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她的话还没说完,无尘就硬声打断:“贫僧修行不够,尚且不能离开师尊远行。” 他说的急促,被冷风所激,闷闷的咳了两声。 随即就是沉凝的安静。无尘清修禅定,原本早应该熟悉这样的静默无声,可是此时他的心中泛起隐隐的慌乱,恼恨自己不该如此生硬。 禅门又被轻轻拉开,雨声之中无尘能清楚的听到衣物沙沙之声往屋外远去。 不!她还不能走。 无尘突然猛烈起身,将行到门边的少女一把拉回,从背后将她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中,而禅房的门也巨响一声被他从里关上。 少女宽大的衣袍和乌发为疾风所带,在空中飞扬,又缓缓垂落。 他忍不住将怀中之人收的更紧。他早就想这样做了,早就想拥抱她了。 怀中的人柔弱无骨,因为站立不稳还有些依赖的靠在他的身上,似乎冒雨而来,头发带着润泽的水汽。无尘垂首在她耳边颤声问出自己心中所想:“你当初…都是故意的?故意躲进我殿中,故意偶遇我?” 少女似是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拥抱,也没有想到突如其来的质问,她并不挣扎,沉默良久,才在他怀中轻声回答:“是”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如钢刀一般直插无尘的胸腹之中,搅的他心脏撕裂一样疼痛难忍。 无尘突然侧过少女的身子,直视着她的面容,屋外是漫天风雨,而他的眼中也似下着滂沱大雨。但是少女却神色平静,她回视着他低声说道:“当初饿狼环伺,是我少不更事,才出此下策。” 她承认了!而她承认的语气如此平静,他受不了这样的平静,目光在她的面容之上逡巡,最后落在了樱花一样的唇上,他猛然俯身亲吻了下去。 而少女也并未反抗,闭眼仰首迎接着他暴风骤雨一样的急吻。追逐,纠缠,吞噬,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的痛苦稍稍缓解。 但是并不能缓解,随之而来的是难填的欲壑,想要得到的更多。心中的堤坝一旦被毁,洪水就如野兽出笼一般再难控制。 洪流汹涌澎湃,远处的深渊之下,渊鱼终于仰首咬住了钩饵。 激烈的亲吻良久才暂停,无尘稍稍离开,依然看着怀中的少女,他一只手抚着她如玉的面容,目光暗沉,声音嘶哑:“那后来呢?荒野之地是不是想过要诱惑我?” 少女望着他的眼神突然有些哀伤,乌黑的瞳仁中倒映着他的面容,她低声说道:“禅师是这样看我的吗?” 他胸口大震,直直的回望着她,然后控制不住的吻上她的眉眼。 什么清规戒律,修佛习禅,都远远的都被他抛诸脑后。 又一道钟声破开风雨遥遥传来,无尘似从迷障之中被惊醒,他蓦的停住了动作,下一刻松开了怀中的少女,狼狈的退到了风雨招摇的窗边。 他灵台重归清明,不敢回想自己刚才所为,不敢再去看少女的身影,他低声道:“你走吧。” 少女静静的立在原地,看着窗边已被风雨淋湿了大半的僧人,良久之后,她垂首转身,推开禅房的门,拿起依在门边的油纸伞,撑着伞行进雨幕之中,缓缓远去。 第73章 和尚VS女王 水色朦胧, 少女缥缈的身影越来越淡,最终彻底湮没在了风雨之中。 无尘一瞬不移的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 只觉双目刺痛,胸腔之内也疼痛难忍。想要叫住她, 声音却哽在喉中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他的眼尾微微发红,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生命之中慢慢远离。 身份之别, 过往因果,纷纷杂杂乱麻一般。 风雨灌入禅房,僧衣起伏飞扬, 他的一颗心也在大雨之中变冷变凉。 * 大宁熙圣三十四年秋, 南璃公主离开大宁皇城。 如洗的碧空之下, 一队车马行出巍峨高耸的城门,带起一路纷纷扬扬的尘土,行色匆匆的一路往南而行。 高大的马车之中传出两句若有若无的对话。 声音低低,刚刚传出马车就被四野萧萧的秋风卷走,马车之内重归安静,只闻辚辚的车马之声。 沉凝的少女重新埋首翻阅满案的文书, 问话的侍女则悄声的准备茶食。 侍女暗想,原本前几日公主说会邀那位禅师同行, 命她安排好一路行程, 昨日收到传来的战报, 静思良久,又突然改了主意,冒雨匆匆往白云寺而去。 然而侍女并不知道, 她家公主的话还未及出口。 战事一起,南璃至今已失七城,确是战火连天狼烟四起。南璃本是分城而治,一国也不过才二十二城,长久的偏安一隅,早已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没有能抵挡住南诏的凶猛之势。 但是随着大宁的陈兵边境和南煜万兀二国相助,南璃也逐渐回缓,已于月前夺回二城。 只是大宁虽然陈兵边境,除了威慑却也并无太大动作,怏怏大国,不会轻易涉足他人国土,偏帮任意一方。但是南诏到底也有所顾忌,势头没有之前猛烈。 而南煜万兀,之所以相助,大抵是因为唇亡齿寒。 * 明月高悬,夜空澄澈,空明的月光下是连绵起伏的山影。 山巅之上,庄严肃穆的佛殿之中,长跪着合掌闭眼的僧人。 佛殿之外晚风急骤,猛烈的摇撼着古木投下斑驳的婆娑树影,树影在夜色之中仿若森然变幻的鬼影一般。 无尘浑浑噩噩的跪在神情慈悲的大佛之下。他从来只修佛不信佛,此刻却跪在佛前自省,想要求得佛祖的助佑,将少女的影子从心底驱逐,恢复以前的清明无尘。 可是驱逐何其艰难,那人如藤蔓一般,不知不觉无声无息就在他的血肉之间生根发芽,根须丝丝缕缕缠上他的心脏,藤蔓蜿蜒周身将他牢牢捕获。 他越是驱逐,根须就埋的越深,藤蔓就收的越紧。 他越是挣扎,就越是痛苦。 藤蔓往外一扯,就带出他满身淋漓的血肉。 过往的一幕一幕如飞旋的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急促的一一闪现。 冷寂的宫殿她推门而入,带进满室金光,她清浅的呼吸在他的背后萦绕;夜色之中她踏月而来,两人同坐临湖的水榭,共赏灿烂的烟火;万人长街,灯火琉璃,他们同游其中;青山木亭,她沉默相送。 她抬袖,为他蹭去脸上的飞灰。 她无力跌入他的怀中。 她站在临崖亭中的的背影。 她沉静的面容,她淡若流云的轻笑,她雾气迷蒙的双眼。 全都是她。 明明是想要忘记,却记的更加清晰深刻。原来他们也曾有这许多相处。 无尘双眼紧闭,双眉紧锁,挣扎在过往之中。他神情痛苦,额头甚至冒出细密的汗珠。 殿外传来一声悠悠的轻叹,从树影中缓缓走出眉须皆白的老和尚。他已站在殿外看了许久,终是不忍再看弟子的痛苦之态,往殿中行去。 弟子近来的不对劲他岂能不知?本想看他是否能自己堪破此劫,毕竟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却没想到他表面不动声色,内里却越陷越深。 老和尚缓缓行到无尘的身前,他沟沟壑壑的大掌压在无尘的肩上,苍老的声音缓缓的道:“无尘。” 老和尚的声音如同天籁梵音,无尘艰难的脱离迷境,睁开双眼望上身前之人:“师父。” 老和尚的双目之中满是慈祥平和,如殿中的大佛俯视沉沦红尘众生一样,注视着脸色憔悴青白的弟子:“无尘,你可知,执著爱欲犹如逆风举火,终有烧手之患,而如今你已深陷此患。” 无尘眉目微闪,涩声回答:“师父,弟子未曾执著爱欲。” 老和尚并不戳穿他眼中矛盾的挣扎:“执著太甚,便为魔障,修行要随心,你可曾观心?可曾明了自己的本心?” 无尘低下头,“弟子未曾。”自南诏王子搅乱他心绪,少女又归国之后,他一直处于混沌之中。 老和尚摇了摇头,“不要逃避,要直面你心底的每一个念头,问问你自己,你最在意的是什么?追寻的是什么?”弟子终究不及弱冠之龄,因宫闱之事遁入佛门,虽同他四处云游两年,也于世事不甚通达。 无尘沉默不语。老和尚在他的肩上轻轻了拍了拍:“上次重关未过,你再去吧。” 殿外晚风变的轻柔,最终在天地之间消散无踪,斑驳摇晃的树影也渐渐静止凝固。无尘垂眸合掌:“多谢师父指点迷津。” 老和尚渡出殿外,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迷时师度,悟了自度。” * 凛冬来临,无尘再一次进入了茫茫野山。 就好像一个轮回,一切从头开始。 而他入了野山之后,在遥远的南璃,碧蓝的天穹之下,蔚蓝的大海辽阔无边,清澈的海浪一下又一下的冲刷着细软的沙滩,海边洁白的宫殿里,金衣金冠的少女踏着古雅雄浑的乐声,一步一步踏上群臣夹道相迎的天阶。 无尘无法知道南璃的一切,他一个人生活无人的野山。 虽然和上次闭关不是同一处,无尘却仍然时时想起少女。 明月是她,清风是她,飞雪是她,暖阳是她。 行也念及,坐也念及,卧也念及,梦也念及。 以前所在之地尚处不远,现在却南北两地天涯相隔,并且了无音讯,两国战事如何?她可有危险? 野山苍茫,空寂无人,他在月下徘徊,在雪中独行,在流涧之旁静思。 师父叫他观心,如今四野静寂,喧嚣远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他静下心来查探自己的内心。他这才惊恐的发现,潜藏在浩如烟的海佛经典籍,无数的奥妙佛意之下,他深埋的想法竟然是,想要她平安喜乐,想要见到她。 他把两人的过往一遍又一遍的仔细回想。 少女知道他为她脱衣上药之后绯红的双颊,她听他讲述佛经之时含笑的唇角,他抱她沐浴暖阳时她凝望着他的深邃双眸,她有些依赖的窝在他怀中无声的流泪。 她不抗拒他的亲吻。 她哀伤的双眼。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有什么破开混沌让他的神识从未有过的清明。 如人夜执灯,去处皆明了。 长夜寒冷,明月当空,他站在浩瀚的林海之中,望着天边的明月又想,相遇相识的前因纵然是有欺瞒利用,又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当下和未知的今后? 无尘再一次闭关失败,他在冬意未散之时提前出关,回到了白云寺。 出关之后也知道了各方消息,有人查出了一年前南璃公主被刺杀一事的真相始末,南诏王子被遣送归国,东宫太子被禁足宫中。 南璃前任新王重伤不愈,少女继任为王。 南璃举国同心,又夺回二城。 * 古木遮天蔽日,禅院古朴幽静,清越悠长的钟声远远传来。 老和尚在禅房中端坐于蒲团之上,目视着庭院之中对着他行礼的玄色人影。 无尘轻声道:“师父,弟子决定去往南璃。” 老和尚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平和慈爱,他抬了抬手,低低的叹息:“痴儿,去吧。” 无尘又对着师父行了叩拜大礼,他起身之后深深的凝望了老和尚许久,才垂眸合掌,随即转身离去,身影越行越远,消失在了幽深的小径之上。 老和尚看着弟子远去的身影,再一次沉沉的叹息。他冥冥之中已有预感,这个弟子,恐怕不会再回转大宁了。 有慧心,却终究于佛无缘,终究是红尘中人。 第74章 和尚VS女王 天遥地远, 广阔无边,无尘在笼罩四野的天穹之下, 一路往南而行。 他虽有了决议,心有所向, 但是他修佛多年,此情此心到底是动了妄念, 不能安然接受,只能一路徒步苦行,求的心安。 天光明明暗暗, 四时流转不停, 风景变幻不息。 他经历了茫茫风雪, 斜风细雨,烈日骄阳,密布阴云。他见到了青江碧山,沸腾百川,旷野低树,高山深谷, 更见到了月出深山,日出云海, 星垂平野。 他心中有些遗憾, 如此千般美景, 却无法共赏。 然而除此之外,一路也并不那么平顺,他曾路遇山贼施计逃脱, 也曾中途救助孤寡老弱,也曾暂停脚步义诊野村,更有不知从何知晓他过往身份,而一路截杀他的黑衣人。 他一路穿山渡河,不避风雨,宿于野地,眠于树下。山回路转之间,终于进入了南诏境内,靠近南璃。 随着越靠近南璃,关于她的消息也越来越多。 那人继位为王之后,御驾亲征。 那人在大宁和南煜万兀的相助之下,接连又夺回四城。 不仅如此,璃煜两国反之夺取了横隔在他们之间的南诏之地,打通了两国之间的阻隔。 以及那人正在边境,要夺回最早失去的照木一城。 靠的越近,知道的越多,无尘反而心生忐忑,有些怯步难前。 * 丛林低矮,树木遮天蔽日葱郁浓密。林间满地湿滑的地衣苔藓,有的还覆盖在纵横交错龙蟠虬结的树根之上。隐蔽之处潜伏着各种来回游走的虫蛇,沉闷炎热的天气之下瘴气也四溢散开。 无尘手中杵着一支木杖,在森林中艰难的前行。他在这处森林已经被困多日,因为水土之故,整个人看起来憔悴狼狈。 他走的累了,停在一株大树之下,仰首透过树木的的缝隙往外看去,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双眼微眯。和幽暗的丛林不同,丛林之上是蔚蓝的天空和悠然的白云。 这里是南诏属下的一处偏远边境之地,他为了避开南诏巡军,在山中小心翼翼的躲藏行迹,却一时不察迷途其中。 林中又传来隐隐的人马声,甚至还有兵器的泠泠之声,无尘紧皱双眉,四处环望,悄声躲进了一处悬垂如瀑的蔓藤之后。 人马越行越近,影子在树林中影影绰绰,是一支大概百余人的队伍。 水声潺潺,虫鸣鸟语,枝叶沙沙轻响,对话声也越来越清晰。 “王子,那和尚真的在这山里吗?也太会躲了,这都几日了还没找出来。” 有人冷笑一声:“找,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熟悉的声音让无尘的双眉皱的更紧,他屏住呼吸不敢乱动,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条细小的金蛇从枝叶繁茂的蔓藤间游弋而下,停在无尘的对面,长长的身子探在空中,对着他吐出鲜红的蛇信。 * 一日前。 南璃清曲城外的平原之地,驻扎着密密麻麻绵延数里的军队营帐。众星拱月围绕在正中的,是白底金纹的高大王帐。 有苍鹰从天际飞速掠来,最后在王帐上空盘旋清鸣。随即一位猎装的侍女掀开垂帘,行出帐外,对着空中高抬手臂,苍鹰俯飞而下,停在她的手臂之上。侍女从鹰爪上取下一个小小的圆筒,一扬手放飞了苍鹰,又回到了王帐之中。 少刻之后,一支千人的骑兵追风掣电一般从营地疾驰往北而去。 * 森林里,百人队伍四散而开,地毯一样的细细搜寻,却有一人一骑停在原处。 停在原处的正是南诏王子,他目光阴沉的扫视着四周,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 突然远处树枝晃动,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往远处飞奔。南诏王子目光一凝急声吩咐,“给我追!”说罢一马当先追了过去。 森林里纷纷杂杂兵马撤离,不过片刻就重新安静下来。 蔓藤之后的无尘轻轻的呼出一口气。他看了一眼手中木杖上盘绕成结的金蛇,将木杖留在原地,出了垂蔓之后,飞快的往兵马的反方向疾行远离。 而另一边,南诏王子看着前面在林间躲闪迅捷的身影,突然心中起疑,他一扬手,疾驰追击的队伍就停在了幽暗的树影之间。马在原地踏步几圈,南诏王子心思急转,他冷笑一声又吩咐道:“回去!” 飞马疾驰,很快回到原地,重新搜查之后,南诏王子脸色阴沉的带着人往无尘逃跑的方向急追,很快就看到了奔逃的玄色人影。 他的面色由阴转晴,嘴角挂上戏谑的笑意,一扬马鞭对着身后诸人下了指令,随即队伍就如围捕力竭的猎物一样戏耍着僧人,在阴森的林间时停时追,时围时放。 无尘紧抿薄唇,他虽然双腿已如灌铅一样沉重不堪,却依然无视着身边飞速交错的乱马和南诏士兵大声的哄笑,往南一直跑着。 他的身形比之以前更加清瘦,树枝荆棘在他苍白的脸上割下道道血痕,僧衣褴褛,脚下的布鞋也破旧不堪,因为苔藓的湿滑,更是时时摔倒在地,双手也变得伤痕累累。 突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沉闷的响起,并且越来越近,南诏王子脸色一变,一挥手,“抓住他!” 但是以及来不及了,随着他的话音一落,从南方丛林深处有漫天掩地羽箭激射而出,且都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 兵马撤回,团团护卫在南诏王子的身侧。 而无尘则有些呆愣的望着箭来的方向,他寂静许久的胸腔突然跳动如擂鼓一般。 目之所及,先是一条蜿蜒的小河。这是他在山中寻了几日也未寻到的河流,是此处南璃南诏的国土分界。 然后是幽密低矮的茂密丛林,然后是从丛林中逐渐显现的铁甲骑兵。这支骑兵大概是南璃最精良的队伍,战马和将兵全身都是黑甲包裹。 密雨一般的羽箭还在继续,完全将无尘和南诏王子一行隔开。在羽箭的掩护之下,有人趟过河流,将近乎呆傻的无尘携带到了对岸。 箭势随之而停。 对岸已经空空如也。 丛林再一次恢复安静,千余人的铁骑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在昏暗的林间如同凝固的影子。 无尘站在河边,一人面对着幽灵一样的队伍。他浑身是伤,因为渡河半截僧衣也已湿透,但是他全然不顾,只目光游弋的望着对面的铁骑,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铁骑突然如潮水一样往两边散开,让出一条空阔的道路,丛林深处,缓缓行出一骑黑甲。 和其余黑甲无有不同,可是无尘的心脏却越跳越猛烈,他感觉不到湿热的空气,听闻不到水声虫鸣,也看不到繁杂的背景,眼中只有越来越近的黑甲骑兵。 战马停在了他身前不远,马上的人头盔护卫周全,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深邃如湖的眼眸。 熟悉的双眼,梦里无数次梦见的双眼。无尘心中传来轻轻一叹,几百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在此刻尘埃落定。 马上的人俯望了他片刻,翻身而下,手一扬摘掉了冰冷的头盔,露出一张美丽的脸。 无尘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细细的看着对面的人,已经不是昔日还有几分弱态的少女,如今的她面如染霜之玉,已经带有几分凛然的王者之气。 昏暗之中,身着重甲的女子先开口了,她低声道:“禅师。” 无尘收回视线,垂眸合掌:“陛下。” 女子的目光变的有些深沉,她静默良久,才又问:“禅师因何而来?” 无尘回答:“来…来会南传佛意。” 四野一瞬间变的更加寂静。 “如此,”女子沉默片刻,“边境还有战事,我先遣人送禅师至菩提寺。” 已经有人牵来一匹空马,女子对着无尘道:“禅师,请。” 无尘没有立刻上马,他低声道:“贫僧可否留在边境?” 无尘闷闷的低咳了一声,他打断了她的话:“我佛慈悲,贫僧可以超度亡魂。” 又是片刻的静默,女子低低回答:“也可。” 不同于来势的疾风骤雨,千余铁骑撤离的无声无息,这一片丛林除了满地的羽箭,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大宁三十七年春,南璃夺回照木,两国于边境在诸国使者的见证之下,签订了互不侵犯的盟约。 南诏不得不签,因为几国合力打压,他节节败退,颓势早显,再难实现曾经吞灭他国的野心雄梦。 绵延几年的战火,终于得到止息。 南璃留了这支战火中磨砺出来的强兵驻扎边境之后,王队也缓缓归往阔别已久海边王城。 仪仗威赫,护从甚众,白象为马,黄金为车。 身着王服的女子坐在白象所驾的华丽马车中,身影在垂幔之后若隐若现。所过之处,南璃百姓夹道相迎,欢声如潮。 无尘也在王队之中,但他只能遥遥的望着女子。 即使是在军中,他也从未和她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只能远远望见。她似乎格外繁忙,除了快马传来的政务,当时还有攻防军务。 但是已经够了,只要能看到她,他的内心就已经十分平静了。 * 半月之后,王队终于行到海边,停在了洁白的宫殿之前。 第75章 和尚VS女王(完)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碧海蓝天, 海天一色。 宝石一般澄澈的天空之下悠悠漂浮着白云,温煦的阳光透过云层铺洒在波浪起伏的海面。湛蓝的海洋旷远深沉, 一层又一层轻柔的海浪冲刷着细软的沙滩。 沙滩宽广,然后是茵茵的草地, 再往远处,就是坐落在绿树覆盖的丘陵山巅之上, 洁白的宫殿群。 宽阔的大道从山脚平缓的直达宫殿,宫殿之前正停着车马劳顿的王队。 无尘下了马车,没有先去看眼前还未曾领略的美景, 而是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人群中寻找。 一眼就寻到了女子, 她正站在温驯的白象前对着身边的侍女说着什么,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侧首过来,对着他轻轻颔首。 因为离的太远,无尘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看见明亮的天光之下,她金色的王服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她的身后, 是早已等候多时的南璃群臣。 女子身边的侍女遥遥的朝他行了过来,侍女的身后还跟着一队卫兵, 行到他的身边之后对着他恭声道:“禅师, 陛下命我等护送您去菩提寺。” 无尘合掌轻声回答:“有劳。” 他又望向女子的方向, 她已经转过身接受群臣的拜礼。无尘神情有些他不自知的黯然,转身随着侍女卫队往菩提寺而去。 而女子这边,群臣簇拥着她步上宽广的白石长阶, 往理政的宫室行去。他们边走,边简短的禀报诸项政事。 有大臣问道:“陛下,为何不趁着现在的大势,一口气攻到南诏王都,再拿下他们几座城池?” 女子淡声回答:“卿忘了还在南诏边境的宁国大军?也想步南诏之后?” 问话的大臣悚然一惊,默然无语。很快有其他大臣继续回禀,南璃内政,战胜庆典,以及各国来使,不一一而举。 * 菩提寺是南璃王城最大的佛寺。 和位于深山之巅,古木掩映古朴幽静的白云寺不同,菩提寺位于繁华的王城南侧,屋宇飞檐陡顶,壮丽精美。 南璃国民大多平和,宗教也是平和包容,菩提寺的主持听闻无尘是虚云弟子之后,对他格外优容,甚至邀他在寺中讲经。 这一讲就是许多时日,听者逐日增多。 第十日,春和日暖,海风轻柔,无尘盘坐在高台之上,四周围坐着此院寺僧以及慕名而来的善男信女。他声音温雅的徐徐而谈,不时还会停下回答诸人的疑问,有时也会变成和菩提寺僧一来一往的辩经。 又有人朗声提问,正好是在他斜身的方向,他侧首回望过去,沉静的目光却突然一颤。远处的菩提树下,正站着一位白衣女子。 简衣素服,衣袂在清风中轻扬翻飞。 她静静的站在树后,也不知听了多久,如此情形,大概是并不想惊扰众人。 因为树影婆娑,无尘依然看不清她的面容。似乎重逢之后,除了最初那一次,他一直都只能遥遥的望着她。 从第十二日以后,女子日日都会出现在菩提树下。他们依然未曾独处,依然未曾再有只言片语。 无尘开始每到夜里就无比的期待第二日的来临,他觉得自己大概又入了魔障,可是这一次他却全然不想逃脱。 然而和她突然而至一样,第二十二日,她又突然一整天都未出现。 无尘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滑过菩提树下,从晨曦到日暮,树下却一直空空荡荡,没有出现他想见到的人影。 大概是政事繁忙,她如今是一国之君,不可能日日得闲。他内心这样安慰自己。 可是一日,两日,四日,八日,都没有出现。无尘终于再无理由安慰自己,他的心绪一日比一日焦躁,一日比一日不安。 是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不再来了?是不会再来了吗?两年的时间是不是有什么变了?她不再…了吗? 无数个念头和猜测不停冒出,让他变的迷茫混乱。最后一个更是让他心中隐痛翻涌,无法克制,就算真的如此,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们之间除了那混乱一吻,从来不曾有过明言,不过全都是他的猜测,他的妄念。 他托言停了讲经,他无法静下心来。明明南行途中几百日未曾见她,他的心绪也平和无波,可自见过她后,他的心绪再也不为自己掌控,起起伏伏,无有定时。 * 无尘停了讲经之后,白日偶尔也会在寺中游走,这日他去听寺僧讲经,站在女子曾经数次来过的菩提树下,从她站立的地方望向高台。 她见到的是这样的画面吗?她当时在想什么? 不自觉脑海里又全都是她,一时之间痴在原地。 过了许久,台上的僧人稍做歇息,离无尘不远的两人也有了闲暇开始细语闲谈。 “南煜王子可能要成为我们陛下的王夫呢。” “怎么这么说?” “南煜来庆贺我们战胜的来使,是那位曾和陛下一起同在宁国为质的王子,听人说,南煜使团似乎有和亲之意呢。” “可是我们陛下不见得会应下此事吧。” “就是听说陛下近日都陪伴来使,所以大家才这么猜测。” 高台上的僧人片刻之后又继续讲经,两人小声的谈话戛然而止。 菩提树下的人如遭雷击,脸色惨白,胸口多日的隐痛一瞬间爆发,蔓延至四肢百骸。 原来她不再出现,是因为这样吗? 是了,她是君主,总要婚盟,他为什么会忘记这一层? 不,他不是忘记,他是逃避去想。以前只想要见到她,只想要她平安喜乐,她身边也从未有过其余人的影子。 可是一旦想到她身边要出现其他的人,一旦想到别人可以拥抱她,亲吻她,甚至是更加亲密的事情…他突然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每一个念头都是自我凌迟,连呼吸都变的艰难。 内心曾经失去控制的野兽再一次蠢蠢欲动,想要冲破藩篱。 不够,不只是想要见到她,还想要…还想要… 他扶着粗大的树干有些痛苦的闭眼,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在这一瞬间变的毫无意义。 * 深夜时分,高大宽阔的宫室之内灯火通明,女子坐在水汽氤氲的宽大浴池中,靠在浴池边上,池边的侍女为她细细的打理着漆黑的长发。 女子闭着双目,似乎是在沉寂养神。侍女知道她是白日和各国使臣来往,以至于十分疲惫。 侍女会意,轻声回答:“不日就归国了。” 女子轻轻的嗯了一声,殿中突然有些沉重。 侍女见她紧皱的眉头,想要说些轻松的事情逗她开心,想了一想轻声道:“陛下,朝官们都开始操心您的王夫之事,甚至有人说南煜王子要成为您的王夫呢。” 女子果然轻笑了一声,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低低的道:“捕风捉影。” 侍女见她笑了也抿嘴一笑,继续认真的为她打理着长发。 * 大海浩瀚无边,白色的海浪一次又一次的冲刷着海岸,海鸥乘着海风飞往宫殿中耸立的高阁。高阁之内,是历代南璃君主的书房。 明亮的书房中,宽大的书案之后,素衣的女子正握笔认真的写着什么。 有侍女从门外悄声走进,在书案前轻声道:“陛下,无尘禅师求见。” 正在书写的笔尖一顿,女子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请他过来。” 侍女悄然退了出去,少刻之后,书房中就多了一个玄衣僧人。 无尘站在房中,目光专注的望着书案后的女子,他一进房就看见她认真的神色,压抑住心中的急切,不去打扰。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念头又纷涌而至。 她没有察觉我进了房中吗?她没有抬头,是当我不存在吗?她真的已经不在…了吗?我是不是不应该来? 无尘有些绝望的想,他何时有过这样的患得患失。 但是既然来了,总要问得一个结果,也总好过再受猜测的折磨。 他刚刚出声,案后的女子就停下了动作,她将笔搁在一旁,拿过桌上书写好的册子,绕过书案,缓步走向他,将册子递到他的面前轻声问道:“禅师,可愿一观?” 无尘接过,却并未打开,他还想将心中念及的事情说出口,但是他望见女子轻柔的目光,手下就乖顺的打开了折子,他魂不守舍的看了两眼,然后就愣在当场,耳垂甚至以可以目睹的速度迅速变红。 他的反应让女子的眼中浮现出浅浅的笑意,柔软的手覆盖上他的大掌,女子轻声问道:“禅师觉得如何?” 女子又问:“你刚刚想说什么?” 无尘的目光从折子上移开,望向身前的女子,他的双眼有些微微发热,之前想说的,此刻全都不再需要了。 书房的窗户宽阔,明亮的天光倾洒进来,停在窗边的海鸥好奇的偏了偏首,随即展翅飞往了远处的海天一线。 * 大宁三十七年夏,南璃传来国书,以王夫之位,请降十三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到了我的国,就是我的人。 啊,写的好艰难,人物内心太难写了,因为跳过了一大段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把他们的转变和男主的矛盾呈现给你们,就…就这样了。 下一个故事不出意外应该是神医VS杀手,可能下周一开始。 然后接下来我会唠叨一大段话,介意的小天使直接跳过。 抱歉,原本承诺的再加两个故事我做不到了,再写一个故事这本书就正式完结,最多再出一个番外。 我写不动了,一个是我真的有点写的累了,无存稿无大纲还写的超级慢,因为不太会写,所以一段话要琢磨好久,人物的对话更是要演练很多次,但是即使这样,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并不好; 一个是,现在的数据已经不能再支撑我写下去了,3400的收藏,连续一周发新章24小时之后只有不到一百的订阅,不我不是哭冷,而是说,这个订阅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说明我越写到后面越后继无力写的差劲,再写下去只会更加差劲,所以我还是在一般差劲的这里就停下吧。 少了一个故事要怪就怪我吧,怪我瞎许诺TAT 76、御医之女和死士 ... 惊雷在翻涌的云层中响起, 闪电划破晦暗的天幕。 又一道雷声响起, 暴雨来势急遽而猛烈的降临, 银河倒泻一般直坠壁立千仞的峡谷。 峡谷青峰奇俊,山崖陡峭,怪石嶙峋,谷底是幽深沉碧的大江, 蜿蜒曲折的穿行其间。 倾盆的大雨给整个天地蒙上了一层空蒙的水色,一艘大船在雨中缓缓的驶进峡谷。江面波涛涌动,水浪拍打船舷, 庞大的船身随着浪涛左摇右晃。 大船巍峨, 有三层之高,船上的旗帜在雨中飞扬招展, 上面龙飞凤舞着一个大字,梁。 梁,当朝太后之姓, 大船上正是太后的兄长, 他巡察完西地由水路归京。 突然一声惊呼从船舱中乍然传出:“有刺客!抓刺客!” 随着这声惊叫,安静的大船一瞬间喧哗起来, 无数的甲兵从船舱涌现。踏着甲板的咚咚沉闷声,和从船舱内部一路传出的刀枪交鸣声也在雨中响起。 一道手持长剑身形矫健的人影从船舱闪出, 敏捷的躲避着甲兵的追击,他身上的玄衣如墨,脸上也覆着黑巾,不辨真容。 人影逃到船头, 反手一剑隔开追来的甲兵,突然一跃而起,足尖在船舷上轻轻一点,如水上飞鸟一般破开雨幕,远远的落在了江崖的峭壁之上。 船上甲兵无法继续追击,但是却有无数支森寒的长箭铺天盖地的激射而出,在雨中携带着雷霆之势往黑影而去。 黑影一边飞快的旋着长剑去挡,一边如野兽一样攀岩而上。 突然他的身形顿住,是一支长箭穿透剑网,狠狠的扎进攀岩的手臂,将他钉在了崖壁之上。而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接二连三的长箭也随之而至,黑影整个人顿时宛如刺猬一般。 鲜血如注,喷薄涌落在崖壁之上,下一刻又被雨水冲走。 黑影却似乎毫不知痛一般,手臂狠狠一抬,长箭瞬间就从泥土中被带出。带着长箭的伤手继续往上攀爬,黑影很快消失在了雨幕之下的青峰之间。 江水滔滔,大船也已顺流远去,狭长而幽深的峡谷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 暗夜深沉,细雨朦胧,连绵的山脉在夜雨中只余模模糊糊的轮廓。 群山环绕之间有一处天然的湖泊,雨丝落入,荡开一圈又一圈涟漪。湖周是影影绰绰的葱茏山林,山林之间,掩映着一栋暗影沉沉的楼阁。 楼阁离湖不远,在湖面还伸出长长的走廊,走廊连着一座古雅别致的湖心木亭。 木亭中一盏孤灯正散发着莹莹的灯火,灯火之下端坐着一位云袍广袖的素衣女子,她手执长笔,俯身在亭中的木案上正写着什么。长案一侧的镇纸之下,已经压了厚厚的一沓白纸。 女子容貌清雅之极,神情端凝如水,她修眉凤目,鼻如玲珑,漆黑的长发在背后松松的结成一束,裙摆在地上流云一样堆积。 暗沉的四野除了沙沙的细雨声一片寂静,孤灯驱散黑暗,木亭四周水波粼粼,似有银鱼在水面浮动。 轻轻的脚步声在长廊上响起,是一个面目清秀的侍女,她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提着一盏灯笼从湖边的楼阁中远远行来。 她行到女子身后,低声问道:“姑娘,还不回去歇息吗?” 女子眉目未动,声音温雅:“再等片刻。” “是。”侍女轻声回答,然后就收伞安静的坐在她身后不远。 雨夜静好,侍女的心中也一片宁静,她抬目望向湖中,野荷的影子在夜雨中轻轻摇晃。 她本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姑娘是白御医之女。姑娘学从其父,医术也十分不凡,曾到宫中给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调养身体,十分得太后的喜爱。 白御医虽然医术高明,自己却天不假年,早早过世。太后怜惜姑娘从此孤身一人,想赐她金银仆役以厚其身,都被姑娘一一推拒,言道自己承了父亲遗愿,要完成他所著的半卷医书,将来会游走四方,多有不便。 但是太后姿态强硬,将金银以姑娘的名义存入国境之内皆可取用的钱庄,又将她遣到了姑娘身边。 宫中其他的姐妹都为她可惜,但是她却觉得这样很好。她跟随姑娘千山万水去了很多地方,观百药,察百病,不用再勾心斗角如履薄冰。 姑娘带着她,每年春秋在外游历,冬夏就回到这处山野小居,书写整理一路所得。 现在正是时时夜雨的夏季,今日姑娘本在楼中书房,似是为疑题所困,就散步到了湖心木亭观赏湖光山色,最后似有所悟,就直接搬来文房书墨,在湖心亭写到了现在。 夜雨绵绵,湖心的莹莹灯火直到深夜才沿着长廊回到楼阁,最后归于黑暗。 远处的山林里,有黑影快速移动,带动了一路枝叶在雨中轻轻摇晃,枝叶的声音却被淅淅沥沥的雨声掩盖。 * 夜雨下至凌晨才止。 晨光微明,清脆的鸟鸣也开始在山间响起,白雾朦胧的水汽在青山绿林间缭绕,被细雨冲刷一夜的山林青翠碧绿,片片绿叶之上还挂着无数将坠欲坠的晶莹水滴。 林间的小楼也在晨色中显露真容,乌木所建,飞檐斗拱,曲廊绕楼,木栏环护。 清新的湿气混合着树木的芬芳涌进楼中,吱呀一声,二层的一道木门被从里推开,昨夜亭中的素衣女子从屋中行到廊上,她站在栏杆之内,双目望向雾气氤氲的平湖和山林。 长发披拂如瀑,白衣胜雪。 她乌黑的眸子如同被水洗过的墨玉,目光缓缓移动,停在了宽阔的湖面。 平湖如镜,倒映着白雾笼罩的山林,如梦似幻,恍如仙境。连着湖心木亭的长廊两侧,层叠的荷叶在晨风中轻轻摇晃,不蔓不枝的粉荷从密密的荷叶中探出头来,一半含苞未绽,一半嫣然怒放。 “啊!” 突然远远传来侍女短促的惊叫声,打破了晨时的宁静。 女子眉目一凝,快步从临水的一面行到树木繁茂的一侧,垂目往楼下望去。 而木楼之下,从林间蜿蜒而出一条青石小道,侍女正提着裙摆匆匆从林中跑出。 女子手扶乌木栏杆,出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女停下抚了抚胸口,她仰首回答,“姑娘,林子里有个带着长剑,浑身是伤不知死活的男人。”她脸色惨白,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女子的长眉微微蹙起,她从一旁的木梯拾级而下,行到青石小道上侍女的身边:“怎么回事?带我过去看看。” 侍女的声音越来越小,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林中。片刻之后,她们又出现在了丛林深处。 树木森森,百草丰茂,繁密的荒草丛中半隐半现的倒着一个一动不动的黑衣人,黑巾蒙面,只能看见英挺的浓眉和紧闭的双目。黑衣已经褴褛,露出满身血肉模糊的斑斑伤痕,大概是下了一夜雨的缘故,浑身上下还裹满了斑驳的泥土。 女子和侍女停在几步之遥,女子目光沉凝的环望四周一瞬,才拨开杂草缓缓走近草丛中昏迷的人。 她的裙摆已脏,身上也被草木簌簌抖落的水滴淋湿,此时杂草上的露珠更是沾满了修长莹白的手。 裙摆拂过满地的青草,脚步停在了黑衣人的面前,女子微微俯身,湿润而修长的手缓缓伸出,摘下了黑衣人脸上的黑巾。 背后的侍女又小声的叫了一下。比起身上可怖的伤口,黑巾下是一张清俊隽永,轮廓分明的年轻面容,只是面色苍白近乎透明,毫无一丝血色。 女子的双眸变的幽谧深邃,她葱白一样的指尖轻柔的探向青年的颈侧。 侍女在背后小声的询问:“姑娘,他还活着吗?” 轻风拂林,枝叶摇晃,又是一阵水珠簌簌抖落,女子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嗯。” 两人艰难的将昏迷的青年搬回木楼客房,侍女领命备好热水和伤药之后,又拿着女子开出的药方去抓药熬制,而女子则留在寂静的房中,为昏迷的青年清洗身子,包扎伤口。 客房器物简洁,一床一柜一桌一椅,桌案上的窗户半掩,窗外是层层叠叠的荷叶和白雾已散的远山。 女子侧坐床边,一边的木椅上是盛满热水的木盆,如玉的双手在氤氲的热气中拧干白巾,细致的擦拭青年满身泥土和伤口。 青年健壮的身躯上除了血肉模糊的新伤,还有许多已经愈合的旧伤,新伤叠旧伤,密密麻麻,斑斑粼粼,十分可怖。 根根分明的手指在已经愈合却丑陋的伤痕上徘徊摩挲,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轻轻的消散在安静的房中。 * 黑暗的虚空,一道又一道瘦小的黑影麻木的挥舞着冰冷的刀剑。 严厉的声音不停的响起,杀!你们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杀! 一天,一月。一年,十年。所有的黑影都变的麻木乖顺,起剑落剑之间,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消逝眼前。 突然有熊熊的火焰漫天而起,汹涌的火舌狂飞乱舞,将虚空的画面一点一点焚烧殆尽,最终只剩一道黑影闭目僵立在火焰之中。 痛,被烈火烧灼疼痛。 黑影紧闭的双目剧烈的挣扎,想要睁开,但是最终徒劳无功。 能够吞噬灵魂的热焰之中,突然冒出一丝冰凉之意,顺着胸口往上蔓延。 挣扎良久的黑影终于兀然睁开了双眼。 * 白纱裹住一道又一道伤口,双腿,腰腹,胸前,背部,直至肩上。 女子低低的俯身,一手抬起青年靠近内侧的手臂,一手带着白纱轻柔的从肩下穿过。 床上的青年兀然睁开了双眼,和她低垂的目光撞到了一处,她手中的动作暂停,两人对望,谁都没有动作。 从昏迷中睁开的是一双黝黑而沉寂的眼,双眸中好似没有任何光亮,没有任何情绪,透露着沉沉的死气。 时间流逝,窗外微风拂过,阵阵清甜的荷香被送进房中。青年死寂的眼中渐渐浮现浅浅的迷茫之色,他身形微动,似乎想要起身,腰间的白巾因为他的动作甚至渗出殷红的鲜血。 女子的手在他的肩上轻轻一按,低低的道:“别动。” 青年竟然听话的没有再动,抬了一半的身躯重新躺下,有些木木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女子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很快将他手臂和肩上的伤也包扎完好。她坐回床边,轻声问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青年没有出声,眸中的迷茫已经褪去,死寂的目光回望着她。 女子微微蹙眉,眸中染上疑色。正好侍女端着药碗脚步轻悄的行进房中到了她的身后,她伸手端过药碗,一手执着乌木的小勺轻轻的在碗中搅动,驱散热气。 她沉默片刻,接着问道:“阁下因何而伤?为何到此?” 对方的目光依然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波动,苍白的脸上也是麻木的神情。 女子垂眸,静默片刻才又低低的道:“先喝药吧。” 说罢,乌木小勺喂到青年的唇边,青年下意识的呆呆启唇,小口小口的喝着女子的喂药。然而大概是伤势太重,流血过多,一碗药还未喝完,他就不知不觉的闭眼沉沉睡去。 女子的手指在唇上轻轻一比,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从环廊拐到水上的走廊,往湖心而去。 两人行到湖心亭中,女子才回身轻声问道:“想说什么?” 侍女刚刚旁观许久,她说出心中的疑惑:“他是不是不会说话啊?” 女子颔首:“恐怕是。” 侍女又说出自己的另一个疑惑:“姑娘,我刚刚仔细看了看他的长剑,剑身竟然毫无印记,再看他的伤势和情形,会不会是杀手死士?留着他好吗?” 女子低低回答:“无妨,总不能见死不救。” 见姑娘心中有数,侍女也不再多说,她会如此说除了怕引狼入室,也是大有原因。 他们挑选幼童,经过重重的血腥训练,磨掉他们的人性,将他们变成只会执行命令的行尸走肉,然后用这些行走的刀剑去剪除异己,解决阴私。 一时之间,朝政黑暗。 后来先君过世,幼帝登基,太后临朝主政,她手腕强硬的整肃此风,朝政才清明几分。 但是恶习多年,也非是一时能够根治,未被查出的那些世家重臣,不过是把这个阴诡手段埋藏的更深。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我的杀手恐怕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 基友:嗯?你还挺挑战自我。 作者:傻子的内心要怎么写? 基友:你自己代入一下。 作者:???代入不了! 所以这个故事男主的内心世界一点都不丰富了~ 77、御医之女和死士 ... 雨后晴空, 烈日骄阳, 如火的炽热笼罩山林。 峥嵘的万木在金色的阳光中静立凝固, 飞鸟走兽躲避炎热,不见踪影,山林间除了一阵又一阵的蝉鸣,寂静无声。 木楼之中, 青年自沉睡之后再未醒来。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女子坐在床边,静静的注视着被中虚弱的青年,她深邃的目光如烟似水, 悠长缥缈, 似乎在看他,又似乎透过他在看着其他什么。 时光缓缓流逝,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平湖的倒影也变得模模糊糊,被西斜的金乌染上了一片残红。暗红的天光从半掩的窗户投进房中, 将女子的白色裙摆晕染成淡淡的绯色, 她冰雪一样的面容也在夕阳的暖意中柔和几分。 从红日当空到夜幕降临,静坐床边的女子一直没有离开。 虚无的时空交织错乱, 缥缈的命运不停轮回,有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悄然转换。 * 木楼中虽然多了一人, 却依然安谧静寂。 青年因为满身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一直在房中静养,他睡时无声无息,醒时也是神情木然。 即使女子屡屡为他换伤喂药, 扶他下地走动,他的双眸也如星光沉寂的夜空,没有波动,一举一动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又一次夜雨降临。 夜幕四合,如墨的天幕浓云翻滚,一声又一声闷雷在云中炸响。黑夜之中,狂风席卷的山林如同浪潮一般起起伏伏。 小楼灯火独明,倒影在湖中的微光被狂风吹皱揉碎,如同撒下一把粼粼金粉。 楼中房内,立在灯火下的女子似被风雷所扰,合上了手中的书卷,她略一沉吟,推开木门往外行去,狂风猛然灌入,将她的衣袍黑发吹的激扬乱舞。 衣袍猎猎作响,女子一路走下木梯,她行到客房推门而入,又将狂风关在门外,在黑暗中脚步轻缓的走到床边。 床上的人沉沉的睡着,猛烈的风声雷声没有惊动他一丝半毫。女子为他掖了掖被角,又静静的在床边坐下。 雨随风至,很快夜雨就淅淅沥沥的敲打木窗,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呼啸的风雨声。 在一片风雨声中,床上原本沉睡的人突然开始微微的颤抖,清浅的呼吸也变的粗重紊乱。 青年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床边的女子,黑暗中暗影一动,她俯下身摸了摸青年的额头。青年毫无所觉,颤抖的愈加厉害,喉头也开始上下的激烈耸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但是青年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他正沉沦在巨大的不能摆脱的痛苦中。 痛,好痛。 仿佛每一寸筋脉血肉都被撕裂,骨头也被节节敲碎。 虚空中的黑影剧烈的挣扎,场景不停变幻。 一会儿是黑压压的万箭齐发穿身而过,一会儿是森寒冰冷的刀剑加身片片凌迟。一会儿置身万丈冰原,一会儿又置身滔天烈焰。 撕裂的痛意在四肢百骸不停流转,扭曲的灵魂却连咆哮之声都发不出来。 秦涧? 那是谁? 黑影停顿片刻,还来不及思索就被无形的束缚重新拖回冰山烈焰。 床上的人开始翻滚挣扎,薄被也被掀翻在侧,女子静默一瞬,突然轻柔的抱住了他,一下又一下的轻抚他的后背。 她的动作传进了虚空,冰原烈焰似有春风拂过。 床上被疼痛折磨的虚弱不堪的人颤抖的睁开了双眼,温暖的怀抱和清淡的暗香让他呆愣一瞬,然后开始挣扎,想要脱离。 但是挣扎也是无力的,下一波更加猛烈的剧痛又蜂拥而来,他呼吸急促,紧紧闭上双眼,额头身上很快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一吻如同温暖的清泉,让挣扎的灵魂得到片刻的安宁。青年的手臂不自觉地环上女子柔软的腰肢,似乎想要获得更多的暖意。 轻柔的吻如他所想不停的落下,额头,眉间,眼上。 暗夜沉沉,狂风不知何时悄然而止,窗外只剩绵绵的雨声。 床上的人慢慢停止了颤抖,呼吸也渐渐平稳。他似乎有些依恋这样的温暖,汗湿的脸颊不自觉的在女子的侧脸轻蹭。 女子又摸了摸他的额头,在黑暗中移开他的手臂起身,轻移脚步走到桌边,下一瞬,莹莹的烛火就跳跃燃起。 灯火让一切都无所遁形。青年的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尽退,木然的目光一直追逐着女子的身影,他甚至单手撑着身体,半坐起身,凌乱的长发落满肩头。 女子重新回到床边,看向他的腰间和手臂。 青年的伤口有些在挣扎中崩裂,寝衣上血迹斑斑,房中也弥漫着淡淡的血气。 女子转身,将木窗打开一条缝隙,清新的空气瞬间涌入,冲淡了房中的沉闷和血气。她又找出清水伤药白纱,重新为床上的人清理包扎。 青年的目光一直随着她的动作而移动,仿佛木偶被注入了几分的生气。 包扎完后,女子抬目迎向青年木然的视线,灯火为涌入的微风所带摇曳不定,两人脸上五官投下的暗影也随之忽闪。 女子突然轻轻一笑,柔声说道:“睡吧。” 青年缓缓躺下,在女子的注视下闭上双眼。 灯烛熄灭,木窗紧闭,室内重归黑暗沉寂。 女子脸色凝重的站在曲廊之上,望向夜色中的雨幕。 * 空山鸟鸣,朝阳散雾。 清幽山林间的小楼开始升起缭绕炊烟,传出轻微响动。 侍女将汤药和朝食送进客房,就转身去了隔壁的药房。 靠在床头的人往屋外张望,但是除了缕缕阳光和斑驳的树影,再无其他,青年木然的眼中竟然滑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侍女行进药房,就看见满屋的药柜木架之间,风致散朗的女子正站在桌前,她手执长笔,蹙眉迟疑的写着什么。 侍女有些好奇,她鲜少看见姑娘会露出迟疑的神情,是以出声相询:“姑娘?” 女子又写了片刻,才搁下长笔,她将刚刚书写的纸张递给侍女,温声道:“传信给回春堂吴掌柜,请他于下月底凑齐这几样药材,不计金银。” 女子颔首,低声道:“他的来历恐怕正如你所猜测,是哪家的死士杀手,除了失语,他还身中操控性命的剧毒。” 侍女点点头,这个她也曾听人说起。她本想问为何会花费力气去救他,可是转首一想,她跟随姑娘四处游历之时,不也是救治了许多陌生之人吗? 她将疑惑抛之脑后,转身出了药房。 片刻之后,一只白鸽凌空而起,飞过青山绿林,往山下而去。 * 白鸽重新飞回是在一日后的夜晚,侍女拿着回信在药房中寻到正在制药的女子。 女子衣袖高挽,露出一截皓雪凝霜莹白如玉的手臂,指尖却被草药的汁液染成浅浅的青色,她示意自己不便,让侍女帮她查看。 侍女打开信纸,快速看完,轻声道:“吴掌柜说其他都好办,就是有俩味药材为西明独有,十分珍稀,寻得不易。” “是哪两味?” 侍女说了两个药名,问道:“姑娘,没有能代替之物吗?” 女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摇了摇头,低声道:“只有再另想他法了。” * 寂月皎皎,月光水银一般倾洒而下,不时有一两声鸟雀夜啼,让山林更显空寂。 平湖水波粼粼,层层荷叶之间的湖心木亭,有一道人影独自徘徊。月光的清辉让女子沉思的面容朦胧温润,她时停时走,脚步轻移,衣摆流水一样在空中拂过。 又一道黑影从木廊上远远的行来,最后静立在了木亭之外。 是神情木然的青年,他一瞬不移的看着木亭中的女子。 女子停下脚步,回望过来,轻声道:“是你啊。” 女子和青年已经两日未曾相见,自那夜后她一直在药房和书房来回。 青年点了点头。 女子静静的看了他半响,目光在月色下幽深莫明,她突然对着他伸出手:“你来。” 青年的目光移到她的手上,乖乖的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温软的手。他本不该听从别人的命令,但是却有什么牵引着他的脚步,不仅如此,脑海中还有一道模糊的声音一闪而逝。 我的… 女子拉着他在亭边坐下,两人的身影在湖中随波而闪。她将青年的大掌在手中摊开,大掌之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痕和厚厚的老茧。 这绝不该是这个年纪拥有的手。 女子看了许久才移开目光,她抬首回望青年木然的眼神,低声说道:“你虽不言不语,但是能听懂我说的话对吗?” 青年缓缓的点头。 她接着问:“能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青年不动,瞳仁黝黑的双眼一眨不眨。 她又问:“不能告诉我?” 青年还是不动。 她静默一瞬,继续问道:“还是你也不知?” 青年终于轻轻点头。 这样的回答似乎毫不意外,她转而继续问及其他:“你伤好之后,要离开吗?” 青年不动,木然的双眼却泛起层层的涟漪。脑中模糊的声音再次出现,不离开…不想离开… 女子直视着眼前这双月光都洒不进去的眼,轻声道:“不用担心你身上的毒,我会想办法,留下好不好?” 清甜的荷香在两人之间萦绕,青年长睫忽闪,缓缓的点了点头。 女子浅浅的笑了,笑容淡如云烟,如春风拂柳,却盖住了她身后嫣然盛放的数枝野荷。 静了片刻,她又说道:“你不能出声,我察你喉舌并无沉疴,恐是内缘所致,我教你说话,好吗?” 青年静静的看着她,继续点了点头。 女子的声音更加的轻柔,晚风一吹就消散在湖泊之上:“我先教你说我的名字,可好?” 大掌下的玉颈纤细柔弱,似乎轻轻用力就能折断。青年的指尖微动,他的目光移到女子的唇上,跟着张了了张了张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木然的双眸中突然浮起一丝焦急惶然之色,似乎害怕因为他说不出来,对方就会抛弃他一样。 女子突然捂住他的唇,低低道:“是我操之过急了。” 青年愣愣的看着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哀伤神情,冷硬的心脏好似被什么拉扯。女子很快隐去脸上的神色,她继续轻声问道:“你有名字吗?” 名字…七是名字吗?他缓缓摇头。 “以后我叫你秦涧,好吗?” 秦涧? 为什么有些熟悉?青年握紧女子的手迟钝的思考,却得不出答案,只好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 一早起来,侍女觉得有什么变了,她惊奇的看着姑娘走到哪里,青年就跟到哪里。因为太过惊讶,嘴唇大张,迟迟都没有合上。 女子温温一笑,对此没有多做解释。 药房制药,书房阅书,林间巡看药草,再到傍晚书房的执笔而书,面容清隽却神情木然的高大身影一直跟着清雅美丽的女子,他用他黝黑的双目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夜幕降临,书房之中女子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她抬首一看,坐在一旁的青年不知何时闭上了沉沉的双眼,趴在桌上昏然入睡。 女子无奈一笑,抬手轻柔的将他脸上的黑发拂到身后,露出他轮廓分明的俊容 但是才要收回,纤细的手腕就被大掌紧紧握住。沉睡的人突然睁开了双眼,眼中不复木然,而是凌厉的杀气,但是他看清眼前之人后,眼神又重归沉寂,大掌的力道也慢慢减弱。 女子对此不置一词,她望了一眼窗外远山影影绰绰的丛林,轻声问他:“想不想钓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无更新 78、御医之女和死士 ... 秦涧没有回答, 温柔的灯火中, 他将手中握住的纤细手腕拉到眼下, 呆呆的看着。 白皙的肌肤上有几道未散的指印。 慎微的视线也移动到自己的手上,她浅浅一笑,抽出手腕,袖摆随之滑下遮住了指印, 她再次低声问他:“会不会无聊?带你去钓鱼?” 秦涧的目又光移到女子的脸上,眼中倒影着她柔和的笑颜,他先是摇了摇头, 再是点了点头。 书房的灯火熄灭,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下了木楼,转进了器物房中。 侍女抱着几本医书从器物房经过, 她看见器物房燃着的火光,停在门边往里望去,只见黑衣的青年如一道暗影沉默的站在角落, 素衣女子在高大的木架和和方正的木柜中正找着什么。 侍女出声问道:“姑娘在找什么?我来吧。” 慎微正关上一道柜门, “在找渔具,带他去钓鱼, 阿恬要一起吗?” 侍女看了看黑沉沉的天色,迈进房中放下医书帮着找寻:“现在吗?” 慎微颔首:“白日炎热, 鱼都贪凉躲进湖底,现下正好。” 侍女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姑娘让我看的医书我还未看完。” 她这话是真,却也是托辞。她自跟着姑娘之后, 姑娘就会在闲暇时教她医术,她初时不懂,后来就慢慢懂了,姑娘不像主人,反而像是为师为姊。而她宫中多年,察言观色已成本能,虽然看不明白姑娘和这个青年的怪异相处,但她也知有的事情不是自己应该过问的,有的时候自己还是避开的好。 * 夜空澄澈,繁星满天。影影绰绰的山林安静的环绕着湖泊,荷叶在轻柔的晚风中摇曳不止。 倒映着漫天繁星的湖面水光闪烁,两根垂在水中的鱼线也微微颤动。 田田荷叶环绕的湖心木亭中,并排而坐两道人影,一如修竹,一如利剑,女子长发如缎,青年乌发高束,他们的衣衫在身后交叠一起。 晚风轻拂,荷香萦绕,两人都不言不语,静静的注视着鱼线垂落的水面。 突然水中一道银丝轻轻往远处移动,泛起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慎微清雅的脸上眉目一展,素手轻扬,银丝就带起一条干净优美的水线,而银丝尽头,坠着一尾细长的小鱼。 鱼线在空中荡到亭边,素手从鱼钩上摘下小鱼,慎微垂目望向手中。她手心的小鱼不及半手之长,在月光下近乎透明,鱼唇一开一合,鱼尾挣扎摇摆。 素色衣衫轻云一样微动,慎微身姿略微前倾,低垂手臂靠近粼粼的水面,将手中的小鱼放回水中。小鱼摆尾,迅速消失在了缀满星光的幽深湖中。 挂饵,抛钩,银丝重新垂落水面。慎微似乎心中想着他事,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动静。 一旁的青年一直偏首专注的看着女子的一举一动,直到此刻,才重新移回目光。 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在夜色中透着一丝诡异之感。 而就在此时,他手中的鱼竿也传来动静。银线飞快的往水中沉没,鱼竿细弱的尖端已经触到湖面,如同一张被拉成满弦的弓,在夜空中弯成蓄满力量的弧度。 青年神情依然僵硬,但是眼中却有暗光滑过,他手上用力一抬,哗然的水声响起,晶莹的水花四溅,一尾半臂之长的肥硕大鱼就随之带出水面。 女子如湖的眸子轻转,她放下手中的垂竿,回身去取身后的木桶。而她的身侧,青年已经摘掉了鱼钩,他双手紧紧的捧着挣扎的大鱼,侧着身子一动不动的对着女子的方向,浓墨一样的双眼望着她的身影,身后似有无形的大尾摇动。 慎微将木桶放倒两人之间,秦涧却并未放下他手中的大鱼,他依然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人。 慎微抬首,望进了青年的眼中,她看着对方恍若凝固的姿态突然浅浅一笑,轻声夸奖:“秦涧真厉害。” 她夸奖的话语和宠溺的语气如同拂过冰原的暖风。 青年黑沉沉的眼中似乎泛上微弱的亮光,又似乎是倒映进了漫天的星芒,他鸦羽般的长睫忽闪,唇角也似乎微微牵动。 然而变故忽起。 大鱼离水,自然用尽力气挣扎,滑腻的鱼身终于挣脱了青年的大掌,在空中飞跃,鱼尾无意之间啪的一声狠狠打在了青年的脸上,下一瞬就是噗通一声没入湖中。 青年脸上细小的变化瞬间消失,又变回僵硬的神情。他偏首木木的看向水中,双手还是向上的姿态,脸上还有水滴滑落,眉目间竟然隐隐有懊恼之意。 慎微低低的笑了,弯成月牙的凤目中是醉人的水波流转,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巾,动作轻柔的擦拭他脸上的水珠。 荡漾的湖中,两道人影仿佛相拥在一起。 如同木偶的引线被牵动,青年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 脸上的触觉冰凉而轻柔,心底一阵轻微的悸动。这是陌生的,是他从未体会过的。 秦涧不懂。可是他心中因此隐隐躁动,脑海里有一道模糊的声音,抓住她…抓住她… 他听从心中的念头,抬手覆住了在脸上动作的手,而躁动的心绪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慎微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如此,抬目又对上了青年的双眼。夜色寂静,四目相对,女子唇角的笑渐渐的淡了,她仰首在青年的唇角轻轻印下一吻,轻声道:“还要继续吗?” 青年的眼似乎更黑了几分,他在女子的手中轻轻的点了点头。 慎微又是一笑,挣出手来,也为他的钩上挂上鱼饵,重新交到他的手中。 看见她这样的动作,青年身后无形的尾巴却似乎焉焉的垂下。 星空高远,夜色茫茫,温柔的晚风掠过山林,掠过湖面,掠过层层叠叠的荷叶,吹进四面空旷的木亭之间。 发丝轻舞飞扬,衣衫水波一样起伏浮动。 夜钓深夜才止,木桶中密密匝匝挤满的鲜活的游鱼,女子素手探进桶中,将一尾尾稍小的鱼捡出又放回水面,直到最后桶中只余两尾游鱼才住了手,她抬首对着静静看着她的青年低声道:“走吧,我们回去了。” 夜色之中,有些缥缈的人影一前一后行过水面木廊,回到了寂静山林间的木楼。 * 光阴如飞鸟羽翼下的清风,安静的在天地间流逝,山中静谧的生活日复一日,然后折叠成一段平和的过往。 夜钓三日之后,蝉鸣阵阵的正午,流云悠闲的在碧空下漂浮。 木楼的浴房之中,青年仰首躺在榻上,他的身侧坐着坐着简衣的女子。 青年的乌发垂在冒着氤氲水汽的木盆之中,素白的手正掬着温热的水浇在乌黑的发上,细细的洗着。 女子微微俯身,长发从肩头滑落一束,青年手如闪电一般在空中接住,然后握在掌中。慎微垂目,对着青年浅浅一笑,湿润的手就要将长发拨到身后。 秦涧却并不放开,浓墨一眼的双眼直直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慎微无法起身,两人离的很久,呼吸在沉默中互相缠绕。 女子的容颜皎皎如月,又清雅如莲,双颊在明亮的光线中如珍珠一般莹莹生晕,她的长睫如蝶翼一般,眼下投下时隐时现的暗影。 青年心中的悸动愈加明显,如同羽毛屡屡划拨琴弦,混沌的脑中有什么东西在迷雾中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茫然的乱窜。 他的呼吸开始紊乱,双眼却还是平静宛如死寂的潭水。 慎微俯身在他额上落下轻柔一吻,低低道:“怎么了?” 这一吻仿佛拨开重重迷雾,琴弦颤抖的发出低哑的暗音,青年突然仰首,像是寻水的鱼一样寻到温软的嘴唇,他学着夜钓那夜女子的动作,在她花瓣一样的唇上印下一吻,随即放开手中的长发,呆呆的捂着自己的唇,迷迷糊糊的思索。 女子依然俯身未动,似是没有想到青年会有这样的动作,她静静的看着还有些茫然的青年。肩头漆黑的长发全都如流水一般簌簌的滑落,如一面垂帘,遮挡了木窗投进的亮光,在青年苍白的脸上投下沉沉的暗影。 慎微突然伸出还带着水汽的手,将青年的大掌拉离他的唇边。她俯身而下,在他唇边低声喃喃:“在想什么?告诉我好吗?” 低低的声音随即消失在了温柔的吻中,但是那吻如同蜻蜓点水,一触既离,她起身认真的看着青年的神情。 青年的神情变的怔然,他脑海中的东西冲撞的更加厉害,拨开的迷雾又弥漫到一起。 一室安静,楼外灼热的阳光铺天盖地倾洒而下,透过山林的枝叶变得丝丝缕缕,斑驳的投在空寂的林中,然后消失在满地的青草和落叶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预告不了QAQ 有点卡文 79、御医之女和死士 ... 山中渺无人烟, 时日悠闲漫长, 除了鸟语虫鸣万籁俱寂。 深蓝的天幕之下, 碧绿苍翠的草木掩映着安静的木楼,青年坐在临水的曲廊中仰首望着深邃的碧空。 和女子之间几个若有似无的亲吻以及日夜相处,仿佛打破了青年身上禁锢的魔咒,木偶中麻木冰封的灵魂慢慢苏醒, 他的神色也愈加鲜活。 他思索的时间越来越多。而以往他几乎只会盲目的听从上令,如同傀儡,如同行尸走肉。 过往暗无天日, 只有毫无尽头的血腥杀戮, 这样光明正大坦承在煦煦暖阳下的清闲,于他来说十分陌生。不用长夜奔袭, 不是刀剑不离,也不是活在冰冷的黑暗和阴影里。 漫天刺眼的金光让青年微微眯起双眸,他却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曲廊另一头, 素衣鸦发的女子转出药房, 她站在原地注视着呆望苍穹的青年,光华流转的眸中暗含隐忧。青年察觉到了女子的视线, 偏首过去,黝黑的瞳孔一眨不眨的回望着她。 大概因为直视烈日太久, 他的眸中泛上一层薄薄的水色,比之以往的沉寂多了几分生动。 慎微敛去眼中的情绪,对着青年浅浅一笑,款款缓行到他的身侧, 低声道:“走吧,去书房。” 秦涧闻言站立而起,他身前密密匝匝的荷叶被他的动作所带,在水中摇曳不止,荷叶上晶莹的水珠也四面滚动,然后滴落湖面,带起圈圈水纹。 心中模模糊糊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不想离开她… 想要靠近她… 想要… 青年垂首,在女子柔软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然后直立起身,凝望着眼前之人。 他不通世情,于情爱更是混沌昏蒙,不知这样意味着什么,他只知自己很喜欢这样的触碰。 慎微低低一笑,仰首在青年的唇边轻柔的回吻了一下,随即拉着青年的手往楼上行去。 这样的情形最近几日时有发生,青年会毫无征兆的突然亲吻女子。就好像一个懵懂的孩童,刚刚学会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就不停的付诸于行动。 而在此之间,慎微的时间慢慢的往青年身上倾斜。她替他治伤,为他制药,教他习文练字,教他出口成言,也会于朝暮凉爽之际,带着他去山中游玩,垂钓平湖之上,漫步茫茫山野,观赏云海明月,不一一而举。 现下慎微就是带着青年去书房习字言语。 简洁明净的书房木窗宽阔,窗边有缥缈的轻纱垂落,让刺目的金光变的温柔。一眼望去,窗外连绵起伏的远山轮廓也是隐约而朦胧。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秦涧和慎微对坐窗边的矮榻之上,两人的衣摆如流云一样从榻边垂下,他们之间的木几上还放着一叠零散的字帖。 秦涧还是不能发出声音。慎微素手握着他的大掌抵在自己的颈侧,低低的念着字帖上的一首词赋,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感受自己说话时颈间的震动。 女子的声音低柔清越,温雅中带着几分慵懒,宛转如歌,扣人心弦。在一阵阵聒噪的蝉鸣声中,有着安宁人心的神奇力量。 秦涧的眼中似乎只此一人,其余背景皆为虚无。手下的肌肤白皙温润,血脉流经和嗓音发出的轻微颤动从指尖一路传进他的心底。 新柳掠水,鸦羽拂琴,胸腹中的悸动又莫名而起。 女子的玉颈如天鹅一般优美修长,秦涧粗粝的大掌缓缓的离开喉间,轻轻摩挲至长发披拂的颈后。刀剑一般挺拔修长的身影前倾,衣衫沙沙作响,秦涧鬼使神差的又垂下头颅,偏首吻住了启启合合花瓣一样的嘴唇。 女子含在唇中还未吐露的字句就湮没在这轻轻一吻中。 灿烂的阳光透过轻纱之后如雾一般朦胧,隔着木几亲吻的两人被朦胧柔和的光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暗影,他们的身影逆光而视,有些虚幻缥缈,恍惚不属于此世间,下一刻就会消散如烟。 青年似乎想要跟往常一样一触即离,但是女子放下字帖,如覆霜雪的手轻轻的落在青年的肩上,黑衣如墨,更衬的她的手莹莹如玉。 慎微轻轻的环着秦涧,第一次加深了他们之间一直浅尝辄止的吻。亲吻绵长而温柔,是初升朝阳下流荡的暖风,是金乌西斜时融融的湖水。 秦涧怔愣,一瞬间忘了呼吸,女子清浅如兰的气息在他的鼻尖萦绕,唇上的温软让他很快回神,他低垂眼眸,懵懂的开始回应。 两人身影离合之间,透进屋中的暖阳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远处山林突然传来一阵嘶嘶马鸣,打破了一室旖旎。 素白的手轻推青年宽阔的肩膀,青年有些不舍的退离,但是目光却没有从面前的女子身上离开。 女子的双眸在明亮的光中如湖水一样轻轻荡漾,樱花一样的唇红润的颜色比之之前深了几分。秦涧如同受到蛊惑一般抬手在她唇上摩挲,目光沉沉。 慎微抓住他的大掌,低低道:“有人来了。” 哒哒的马蹄在空寂的山林中愈加明晰,最后停在了木楼之下。随即就是隐约的交谈人声,然后是上楼的脚步声。 脚步停在屋外,侍女在门边轻声道:“姑娘,是吴掌柜来了。” 慎微侧首,对着门外低低回答:“嗯,请吴掌柜稍后片刻。” “是。”侍女轻声回答,脚步声随之下楼远离。 少顷之后,唇上的红退去些许,女子才下了矮榻,裙摆也如流水一样垂曳于地。她回身对目光追随她的青年低声说道:“一会儿就回来。” 说罢留下青年一人在书房,到了楼下的雅房会客。 * 会客的雅房就在客房的隔壁,屋外是葱茏的树林。雅房内的装饰也是素雅简洁,桌椅绿植,墙上挂着隽永的山水墨画。 一个文士模样的长须中年人正背对着房门,他拈着胡须,鉴赏着墙上的那副山水。 门边的脚步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侧身看向门边,美丽静雅的女子正对着他行礼:“怎敢劳烦吴掌柜亲自送来。” 吴掌柜飒然一笑,抱拳道:“白姑娘所需,吴某自当尽心尽力。” 他行到桌边,桌上放着一个方正的包裹,他将包裹解开,里面是一个乌木的箱子,再打开箱子,里面是一个个小巧的匣子,他将匣子取出,在桌面上一字摆开:“白姑娘要的几味药。” 慎微目光流转,走近桌边打开一一查看,观其形,察其色,嗅其味,及至末了,她对着吴掌柜微微一笑:“多谢吴掌柜。” 吴掌柜摆了摆手,“哪里哪里。”他如此尽心尽力,自然是有利可图,对方学从其父,医术高明,偶有研制的新药都药效甚佳,并且次次都毫无保留的将药方传于他们。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那两味药…遍寻不着。” 慎微蹙眉,轻轻颔首。 吴掌柜又道:“难道不能拿其他药性相似的药物代替?” 女子摇头,“如果是那样就好了。” 吴掌柜好奇:“到底是何种毒物,连白姑娘也没有办法?” 慎微凝眉:“天下毒物何其多,我不过窥得其中一二,是吴掌柜高看我了。” 两人又低声交谈片刻,商议了一些其余杂事,才转出房中。 慎微目送着吴掌柜牵过马匹,从青石小道渐行渐远。她站在原地,抬首望向漫山遍野的绿林,那些绿意伴着阳光仿佛渗透进她的眸中,让黑润的瞳仁如同一汪明净的湖水。 一道暗影悄无声息的突然而至,在身后为她挡住了炽热的阳光,地上修长的影子也被覆盖。 慎微回首,目光深长的看向身侧的青年。 青年苍白的脸色和乌黑的发形成强烈的对比,他专注凝视着她,似乎在无声的问,怎么了? 慎微低声道:“走吧。” 说罢带着青年往回行去,不是往楼上的书房,而是往一楼的药房。 羲和逐日,天光慢慢变暗,小楼的药房在四野沉寂时亮起通明的灯烛。人影绰绰,在暗纹的窗纸上时隐时现,长夜漫漫,灯火直到凌晨才熄。 * 凉风阵阵,天气清爽,酷热的夏日难得的迎来了一个阴云之日。 两道挽弓背箭的人影在山林间急速的奔行。 是慎微趁着天凉带着秦涧逐猎山中。 他们身形轻快矫健,都是乌发高挽一身腰袖紧束的猎装,女子不是平常的优雅慵懒,青年也非木然僵硬。 秦涧的身体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已经大好,脸色不复苍白,多了一些鲜活的血气,曾经的嶙峋瘦骨也日渐充盈。他平日沉默安静,但是手中握着弓箭之后,气势就为之一变,乌黑的双眸和浓密的剑眉都带着凌厉的锐气,似乎昭示着他曾经沐浴鲜血。 两人的身形在山林之间若影若现,羽箭破空的声音时有传出。 远处有灌木矮丛突然一动,一只獾狸残影一样往丛林深处逃窜。青年目光一凝,足尖在地上轻点,纵身飞跃而起,掠过草木疾疾追去。 慎微穿过繁茂的草木望了一眼,又转身追逐五彩斑斓的雉鸡。 而远处的青年突然神情一变,从空空直直坠落,闷响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密密的草地之上。 作者有话要说: QAQ 80、御医之女和死士 ... 天光晦暗, 乌云涌动, 青绿的茫茫山林也色泽暗沉, 如同被无数光阴掩埋的凝碧绣锦。 茵茵的草地上星星点点开满不知名的细碎花朵,原本在风中摇曳招展,此刻却被高大的身躯碾碎入尘。 草地上的人蜷缩在地,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 苍白的脸上神情扭曲,骨节分明的大掌狠狠的拽紧生满倒刺的野草,掌心和手背被割出道道细小的血痕。 原本凉爽的风化作冰冷的刀刃, 暌违已久的血肉分离之痛再一次风暴一般席卷全身。 五脏六肺, 四肢百骸,经脉皮肉, 无一不承受着炸裂的疼痛。 秦涧在草地上挣扎,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本就阴暗晦涩的天光在他眼中更加黯淡, 他无力的睁着眼, 身形不稳的要往来路而返。 但是每走一步,血肉牵动之间就会爆发更加猛烈的疼痛。他强忍着疼痛, 心中模模糊糊的念着,要回去…要去她身边… 习习凉风骤然转急, 呼啸着穿林而过,漫山遍野的草木碧浪一样起起伏伏。草地上的人影踉踉跄跄前行几步,终究还是无力的摔倒在地。 呼吸沉重,心如擂鼓。 青年双眸无力的开合, 模糊的视线透过斑驳的草丛缝隙,看见一道身影修长的人影从林间快速的来到草地。 沙沙沙… 是脚步踏在草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青年的回应就是紧紧的搂住近在咫尺的温暖躯体,他的头颅埋在女子的颈侧,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之上。 说罢就放下怀中的人,身影往另一边堆放猎物和和行囊的地方急急而去。 被疼痛折磨的神思混乱的人没有听见她的低语,青年只感觉怀中的温暖转瞬即逝,他虚弱的睁开双眼,看着身边空空如也草地,身上是瑟瑟如刀的冷风吹拂,他心中涌上巨大的恐慌,她…呢… 他强自睁大双眼,极目望去,熟悉的人影再密密的丛林中一闪而逝,他挣扎着起身要跟随匆匆离去的身影,但是一波又一波的剧痛如同沼泽中疯长而出的藤蔓,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荒野漫漫,冷风萧萧,天幕下的乌云浓墨一样翻滚。 秦涧跌倒在地,绝望如海浪一般层层袭来,他喉头激烈的耸动,呼吸粗重紊乱,呼呼的风声中竟然隐隐夹杂着低沉沙哑的呜咽。 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烈痛楚让他的心神脆弱不堪,浓雾包裹的内心有模糊的声音。 她…呢… 微微…呢… 青年恍惚沉浸在无边的黑暗,觉得时间一点一滴格外漫长,但其实也不过片刻之间。 狂风将她的声音吹散。 秦涧长睫轻颤,缓缓的睁开眼眸,眸中的水光让瞳仁变的黑亮宛如琉璃。 慎微亲亲他的眉眼,在他耳边低低道:“忍一忍,马上就不痛了。” 青年的双臂再次环住女子纤细的腰肢,牢牢的收紧,似乎想要将身前之人融进自己的血肉。这是他的…是他的光…是他的温暖… 风将她的声音吹的模模糊糊,而她怀中被疼痛袭击的人毫无反应,他浑身颤抖,双眼紧闭,甚至牙齿都在颤抖中咯咯作响,整个人被冷汗浸湿已经如同从水中捞出一样。 慎微揽着他,素手拨开他粘在脸上湿润的长发,她目光潋滟,突然贝齿衔住药丸,俯首覆上青年冰凉的唇。 青年如同脆弱的野兽,似乎等来自己想要的东西,唇舌凭着直觉猛烈的纠缠上去,从对方唇中吸取甘甜的清泉。 雷声轰然而响,累积的乌云开始砸下冰凉的水滴,转瞬之间水滴愈来愈密,又成为倾盆大雨。 空远山林,凝碧草木,很快都蒙上氤氲的水色。拥吻的身影在大雨之中也变得朦朦胧胧。 * 天色暗沉,大雨铺天盖地,山林和湖泊都半隐半现在迷蒙的雨幕里。 寂寥的天地间,小楼独立,通明的灯火在暮色落雨中也变的摇摇隐隐。 客房之中,脸色苍白的青年无知无觉的昏睡在温软的被窝,紧闭的门窗将风雨隔绝在外,室内灯烛明亮,暖意融融。 房内除了昏睡的青年还有两人。 慎微坐在床边,素手执着一方白巾,为床上的人擦拭额上不停冒出的细密汗珠。侍女站在她的身后,抬目望向被中的人,仔细看去,床上的人虽然陷入沉睡,身体却依然不停的轻颤。 她轻声问道:“姑娘,少了两味药材制的药也管用吗?” 慎微摇头,声音低沉:“没用,只能让他睡着感觉不到疼痛,但是毒药发作给身体带来的伤害,还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侍女有些恍然,怪不得他即使陷入昏睡还是不停的出汗发抖,她有些怜悯的又看了看床上的人。 大雨一夜未停,灯火一夜未熄,哗然的雨声将这一方天地与世隔绝。 光阴流转,天气在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雨中渐渐转凉。 野荷凋零,草木染秋。随着时间的流逝,秦涧身上的毒发作的越来越频繁,好不容易调养充盈的身体又以可以目睹的速度迅速的衰败下去,整个人变的越来越虚弱,正常的行走都十分艰难。 慎微日日徘徊于药房和客房之间,侍女也替她传了一道又一道另寻他药的信给吴掌柜。 但是不管什么药物,都拿秦涧身上的毒毫无办法,慎微能做到的也只是在他毒发时让他感觉不到痛苦。 * 天高气清,秋月明朗。皎皎的月华在暗夜中水银一样倾洒而下,湖面波光粼粼,残荷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湖心木亭之中,一道纤细修长的人影萧索的站立,望着宽阔空明的湖面蹙眉沉思。 长廊如龙,一侧的湖面倒映着一道时停时走的暗影,悄然无声的到了木亭中人的身后。慎微低垂眼眸,凤目沉沉的注视着湖中随波晃动的影子,片刻之后,才身形微动慢慢的转身回望。 月华照在青年的脸上如覆霜雪,让他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秦涧目光专注的凝望着慎微,乌黑的眸中竟然有几分温润之意。 慎微目光盈盈,她突然伸手环住面前瘦骨嶙峋的青年,埋首在他怀中低低的道:“是我不好,留下你却无法解你身上的毒,让你成为眼下的样子,怪我吗?” 粗粝的大掌落在女子身后如瀑的鸦发之上,秦涧垂首,在她的头顶轻轻一吻,无声的摇了摇头。 此时离他第二次毒发已是两月之后,曾经的僵硬麻木迟钝懵懂,已经大大减轻,他除了会毫无保留的表达自己对慎微的依恋,也会更加明晰的思考,更精准的回应。 慎微仰首,在他唇上轻轻一吻,低声喃喃:“一定会有办法的。” 秦涧的大掌滑到慎微的腰间,他垂首轻柔的回吻。一阵风过,宽大的衣袍迎风而起,他的身形似乎被带的有些不稳。 慎微伸手扶住秦涧,拉着他在亭中坐下。淡淡的清辉中,秦涧拉过女子纤长柔软的手,垂眸在她的掌心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 不怪,不走。 这是回应女子前面所言,他不怪,是他自己不愿走。 晚风吹拂之下,撒满月光的湖面波光闪动,慎微明明没有望着湖中,明明只是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掌,她的眼中却也倒映着粼粼的水光。 她抬首,再次轻柔的吻上青年的唇角。 * 蓝天之下,一只白鸽飞过叠翠流金的山林,缓缓的落在乌木小楼的书房木窗之上。 书房之中,静雅的女子坐在书案之后,正一手翻阅医书,一手执着长笔书写着什么。书案前站立的侍女静静的研墨,听见窗边的动静,她放下手中的墨条,轻步走了过去取下白鸽腿上的信件。 慎微头也未抬,对着侍女温声道:“信上都写了什么?” 侍女展开细看之后,轻声回答:“吴掌柜传信,一位途径的西明药商正好有那两味药材,只是药商要求面见寻药之人,想知道药物用往何处,再考虑是否割舍一二。” 慎微目光一凝,手下的动作一顿,将手中的长笔搁在笔架之上。 侍女见此,返回书案将信纸递到她的面前。慎微伸手接过侍女递来的信纸,又凝眉看了一遍,神色有些莫测。 侍女目光低垂,正好看见自家姑娘葱白一样的指尖点在西明两个字上。她轻声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问题?” 她的未尽之言侍女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她又问道:“那姑娘还去吗?” 慎微已经又执起长笔,在重新铺展的白纸上笔走游龙,她淡声回道:“去。” 片刻之后,又一只白鸽凌空而起,翻山过林往远处飞去。 81、御医之女和死士 ... 秋日的清晨寒意深重, 薄雾笼罩山林, 草木覆上白霜。 朝阳从起伏的山脉之后冉冉升起, 缕缕温暖的金光穿透缭绕的白雾,照耀在霜叶之上,闪烁着细弱的微光。 秋林掩映的木楼之下,从林间蜿蜒而出的青石小道上, 长身而立的女子正牵着一匹矫健神骏的黑马,对侍女温声嘱咐:“等他醒了,先让他把药吃了。” 侍女点点头, 又突然抿唇低笑:“那他要是问起姑娘你呢?” 慎微神情柔和, 浅笑回道:“就说我申时既归。” 侍女又道:“姑娘不提前告诉他,是怕他跟上吗?” 慎微轻轻颔首, 低声道:“他身子太弱了,来往马行山路,于他来说太过疲累。” 侍女点头:“知道了, 姑娘放心去吧。” 慎微浅笑, 翻身上马,一人一骑就往繁茂的林间疾驰而去。但是黑马还未行远, 一道人影就从木楼中闪出,踏风追往一人一马的方向, 侍女见此,在后面高声叫道:“姑娘!” 高大的黑马缓缓停下,在原地回旋转身,马上的女子控着缰绳, 蹙眉看着已至马前的人。 秦涧身姿挺拔却消瘦不堪,衣衫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因为急促运功而升起浅浅的红晕。 慎微轻声道:“我有事下山,你昨日才毒发,不宜出行,回去休息吧。” 秦涧身形不动,一双乌黑的眼有些固执的看向马上的女子。 草木的白霜在暖阳之下化为晨露,有鸟雀在林间轻灵的跳跃,带动枝叶簌簌抖落晶莹的水珠。两人静默对望片刻,慎微轻叹一声,俯身对他伸出手臂,“上来吧。” 青年黑眸一亮,大掌握住纤长的柔荑,飞跃上马坐在女子身后,双臂紧紧的环在她的腰间。 木楼下的侍女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对着马上的两人挥手。慎微颔首示意,控马转身,下一瞬黑马就飞驰没入繁茂的山林,疾风带起两人的衣袍长发在空中逶迤飞扬。 澄澈高远的天穹之下,他们的身影在丛林中时隐时现,一路穿林过水,往山下而去。 * 阳城,山下最近的小城。因地处偏远,并不十分繁华,长街之上冷冷清清,过往行人稀少。 一条河流穿城而过,沿河是高低错落的房屋楼阁。其中一栋高楼独立于空地之上,四周都是栽种的常青绿树,高楼掩映其间,显得格外雅致。 沿河的白石道上,身形修长的女子正一手牵着马匹,一手和身侧的青年交握于袖底,缓缓的往高楼而行。 行到楼前,大门空洞的朝里打开,楼中却鸦雀无声,毫无一丝人影。两人一马静静的站立在门前,慎微目光深长的望向门内,而一旁的秦涧双耳微动,眉眼间浅浅的浮上了几丝焦躁之色。 片刻之后,门中晃出几道人影行到两人身前,是几个灰衣侍从,为首的侍从弯腰恭声道:“是白姑娘吗?有失远迎,我家主人已在楼上备茶相候。” 慎微淡声回答:“是我。” 随后自有人牵走马匹,侍从引着两人往楼中行去,楼中的庭院假山嶙峋,花木扶疏,还有飞花溅玉的流泉潺潺流动。一行人穿过庭院,停在通往二楼的木梯之下,为首的侍从突然回身,迟疑的道:“白姑娘和我家主人谈事,闲杂人等不宜在侧,这位公子不若随我等在楼下等候。” 慎微停住脚步,目光有些寒凉的望住侍从,那侍从的腰弯的更低,却不再多言。 慎微看了许久,才松开青年的手,她对着秦涧安抚一笑,低低的道:“楼下等我。” 秦涧眉头微皱,心中隐隐升起莫明的不安之意,但是目光触及女子沉静的双眸,他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随即跟在侍从之后,往庭院中的凉亭行去。 慎微目光凝望着青年坐在亭中之后,才转身独自踏上木梯,云袍广袖随着她轻盈的步伐流云一样舒卷起伏。 楼上也是幽静无声,走廊两侧的房间都紧紧的闭着,走廊深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更是阴暗森冷,而处于阴暗之中的一间房门之外,站着两个同样灰衣的侍从。慎微的身影从暖阳没入沉沉的昏暗,而侍从见到缓缓行去的女子,恭敬的弯腰推开房门。 门中的情形也展露无遗。房中的临窗之下,摆设着隔着木几相对的雅座,木几一侧已经跪坐着一位面目漠然的男人,他正垂首摆弄着木几上的茶具,听闻声响,他侧首过来,隐含锋芒的目光就落在走廊上的女子身上,他大掌一扬,沉声道:“白姑娘,请。” 慎微轻移脚步行进门中,她身后的灰衣侍从又随之悄然关上房门。她跪坐到男人的对面,幽深的目光注视着男人的面容,淡淡的道:“阁下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男人勾唇一笑,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依然漠然殊无笑意:“白姑娘真是慧眼。”说罢不再言语,继续刚才的摆弄。 温暖的阳光从窗格透进,小火炉上的茶水咕嘟咕嘟的沸腾,白烟袅袅升起,男人手执长勺在釜中来回轻轻搅动。慎微垂眸看着沸腾的水面,顷刻之后,淡声道:“阁下让人传来的那番话,恐怕是托辞吧?” 男人又是一笑:“和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力。” 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女子的面容,慎微冷声道:“阁下引我过来想做什么?” 男人放下长勺,往釜中添加早已备好的茶料,他不直接回答女子的问题,反而另外说道:“白姑娘可知,与你同来的楼下那位,可以算作是我长辈家中的逃奴。” 慎微闻言目光凝聚,双眸如寒潭一样深不可测,声音也恍若冷泉:“阁下来此难道是为了一介逃奴?” 男人摇摇头,“非也,若是姑娘喜欢,在下愿意成全姑娘。” 慎微突然勾唇冷笑:“原来阁下是有备而来,对我的事倒是查的一清二楚。” 男人抬眸:“既然想请姑娘做事,自然要对姑娘多加了解。” 慎微不言,静静的看着男人。房中一时只闻沸腾的水声,清淡的茶香也在室内弥漫开来。男人笑了笑,他接着说道:“在下想请姑娘做一件事,事成之后,姑娘想要的两味药材,自当奉上。” 朦胧的光线中女子无声静坐,在越来越浓郁的茶香中,她淡淡出声:“先言何事。” 男人道:“太后召请姑娘为陛下看诊,还请姑娘对此事袖手旁观。” 慎微蹙眉:“阁下未免高看我了,再说我并不知有此一事。” 男人对于她的话语不置可否,“白姑娘不必自谦,在下深知姑娘医术高明,从能配出我家秘药的解药就可见一斑。姑娘久居山野,可能不知时事变化。幼帝重病卧床已经一月有余,太医院束手无策,太后召请姑娘的诏书已经在路上了。” 他说完之后执起长勺,从釜中盛出滚烫的茶汤,倒往对面空空如也的茶碗,色泽浓郁的茶水成线,淅淅沥沥的注入茶碗之中。 慎微淡声回答:“我不过亡臣孤女,无力抗旨。” 男人摇头,“不,不用抗旨,姑娘自去,只需无所作为。” 慎微轻轻启唇,正要言语,突然楼下传来动静,她鹤立而起推开窗户,清冽的阳光一涌而进,倾洒在她如玉染霜的面容之上,她凤目流转,在楼下的庭院中快速的一扫而过,然后俯视着对面依然安坐的男人,寒声问道:“阁下何意?” 男人悠悠的站起,也抬目往下望去。 花木扶疏的庭院之中,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密密麻麻的蒙面黑衣人,将苍白瘦弱的青年如同困兽一般层层围困。那些黑衣人的双眼,如同曾经的青年一样,俱都死寂无神。 男人淡淡的说道:“为了让姑娘答应,只好出此下策,先将他带走了。”他冷漠的想,若是以往,岂会如此虚与委蛇,直接将人截杀即可,但是眼下她若出事,新君登位势必又会背负上暗害先君的污名。 素白的手紧紧扣在木窗之上,关节处泛起惨白的颜色,修长的手指似乎下一瞬就会折断。男人淡淡的扫了一眼,“姑娘决议为何?” 女子的声音飘缥缈渺有些不稳,似乎压抑着怒气和一些其他的什么:“你们如此精心筹谋,我何来拒绝的余地?” 男人莫明一笑,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朝中暗斗不止,刺杀失败的死士不知生死未归,随即还有人暗中寻找控制死士之毒的解药,他们寻着线索悄悄查探,没想到就查到了有趣亦有用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走走剧情_(:зゝ∠)_ 82、御医之女和死士 ... 明澈的秋阳恍惚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高楼环绕的庭院之中, 黑衣人如同幽灵一般站满每个角落, 和被围在木亭的青年无声对峙。 气氛压抑而紧张,如同蓄势待发的箭,如同拉成满月的弦。 被围困在亭中的青年不复平日面对女子时的温驯,苍白的脸上神情冷漠, 剑眉锋利,眸中也是残酷的狠戾。但是自木窗推开之后,他的神情又为之一变, 目光隔着重重花木望向窗边的女子, 脸上浮现几分焦急之色。 慎微目光深远的静静回望,她背脊挺直, 脸上覆满寒霜。 男人来回看了看,终究不耐,对着楼下在空中扬了扬手, 他的手似乎碰到了无形中绷紧的弦, 幽灵一样的黑衣人如一触即发的寒箭,潮水一般涌向亭中的青年。 秦涧原本身体虚弱体力不支, 和黑衣人也如水出同源,殊无胜算, 但他周身突然爆发出无穷的凌厉战意,随手夺过一柄长剑,就和涌上去的黑衣人混战在一起。 刀枪交鸣,鲜红飞溅, 血腥之气霎时间就弥漫了整个庭院,也压住了窗边萦绕的茶香。 萧瑟的秋风拂过,庭院中的草木随风摇晃,混战的人群在树影中时隐时现模模糊糊。 窗边的两人无声的注视着这场结局注定的捕猎。 青年原本敏捷的身形渐渐凝滞,几道鲜红飞溅到他苍白的脸上,整个人妖异鬼魅。他终究难敌,被逼至庭院的阴仄之处。 秋阳照射在女子明净的容颜之上,她眸中似乎平平无波,又似乎暗流汹涌。时间在刀光剑影之间流逝,仿佛只是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数日之久,慎微突然低垂眼眸,松开紧握木窗的双手,倦倦的道:“我答应你,让他们停下吧。” 男人闻言大掌一扬,黑衣人瞬间就如凝固的海水,停下动作齐齐站在原地。 秦涧气息不稳的背靠假山,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他长剑撑地稳住身影,又望向窗边。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窗边却没有了女子的踪影。慎微已经转身下楼,她脚步匆匆的穿过草木,穿过幽灵一样的人群,到了狼狈的青年身前。 她握住袖摆动作轻柔的擦去秦涧脸上的两道血痕,有些涩然的嗓音和着淙淙的流泉之音低低响起:“你跟他们走吧。” 秦涧还不知晓到底发生了何事,女子的低语如同巨石一般狠狠的砸落心底,他紊乱的呼吸为之一滞,心中泛上了巨大的恐慌,乌黑的眼中也迅速蒙上一层水雾,仿佛下一瞬就要哭出来一般,他急急对着慎微摇头。 慎微轻拂他的侧脸,倾身在他唇角浅浅一吻,呢喃道:“过段时日我就来接你。” 他喉头凝滞,呼吸又急促起来。 此时男人也下了楼中,他负手立在远处,淡声道:“只要事了,定然会将他安然无恙的送到姑娘身边。当然,解药也双手奉上。” 说罢扬了扬手,就有近处的黑衣人走上来要带走秦涧。 慎微后退两步,和黑衣人擦肩而过。 秦涧呆立原地,注视着女子的黑亮双眸开始隐隐发红,其中满是慌乱和不可置信。终于,从他喉间溢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嘶哑呜咽,呜咽之声穿过冷冽的空气很快消散在萧瑟的风里。 命运的突然的转变让他心神崩溃,刚才的勉力一战已经透支了他全身的力气,脑海一片昏昏沉沉,但是他强自大睁双眼,一直凝望着静立的修长身影。 他神魂不属的被黑衣人带着往外行去。假山,流泉,草木,大门,女子背对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下一瞬就要被阻隔消失不见。 秦涧的眼中突然迸发出铺天盖地的绝望,他形如野兽一般开始猛烈挣扎。 他要回去! 他要回到她的身边! 心中的迷雾隐隐开始溃散,朦朦胧胧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微微… 微微… 微微… 一声凄厉哀绝的嘶哑呼唤冲破层层禁锢,冲破数年无声的岁月,冲出他的喉间。这一声呼唤花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草木间茕茕孑立的人影霍然转身,遥遥的望着他。 秦涧双眼沉沉,恍若有冰山雪海迎面而来将他掩埋,他无力的闭上眼,沉进了一片虚无之中。 黑衣人将昏迷的青年带进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疾行远去。庭院之中也如浪潮退散,除了慎微和男人之外干干净净。 男人看了一眼站在斑驳光影中的女子,淡声道:“白姑娘可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样,自有人在暗处看着你。” 说罢也身如残影,消失在庭院之中。 * 秋意日渐浓重,山林满地落叶,若有风过,更是一片红叶纷纷扬扬萧萧而下。 太后所遣的传旨之人就在纷扬的红叶中一路上山到了木楼。 侍女将人引到会客的房间之后,就匆匆往湖心木亭去寻自家姑娘,她看着亭中默然静立的身影,纵然心中有无数疑问,也选择了假作不知:“姑娘,宫中来人。” 湖面被秋风吹皱,鱼鳞一样的水波不停闪动,女子低低的嗯了一声,转过身形。水面之上,模糊晃动的倒影渐行渐远,消失不见。 隔日,两骑飞马入林,一路下山往皇城而去。 * 夜凉如水,巍峨的皇城巨龙一般盘踞在平原之上。 重重宫门道道高墙的皇宫之中,一座金碧辉煌的宫室灯火通明,殿中暖炉升起袅袅轻烟,龙床上一个面色灰败的孩童正沉睡在明黄的被褥里。 床边的坐墩之上坐着静雅的女子,女子身后站着一位眉眼端庄凌厉的华服丽人,几步之遥,有几位沉默的宫人垂首静候。 女子正是慎微,华服丽人是当朝太后。 慎微的手停在孩童的腕间许久,才将他细弱的手臂放进被中。 太后低声问道:“如何?” 慎微目光低垂,恭声回答:“臣女想先看诸位太医的医案。” 太后对着身后挥了挥手,随即就有人退出殿中往太医院而去。她又带着慎微转到一侧的偏殿,揉了揉额头斜坐到美人榻上,又对着慎微示意她坐下。 太后的脸上全是精致妆容都掩饰不住的沉重倦意。 慎微望了一眼太后的脸色,轻声道:“娘娘也要保重贵体。” 太后摇了摇头,皇儿的身体愈加衰弱,前朝一片早择储君之声。她本是将门之女,不善这些弯弯绕绕的朝政,走到如今的地步殊为不易,也让她身心俱疲。她疲倦的道:“难啊。人人羡我地位超然,可谁知我一日睡不足三个时辰。” 慎微垂眸,恭声回答:“娘娘挂心陛下,还要临朝勤政,整肃朝纲,是太辛劳了。” 就因为这个,那些人多番派出杀手刺杀兄长,想要就此剪除她背后的依靠,可惜兄长身边亲兵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历练出来,他们至今还从未得逞。 太后凝目而望,温暖的烛火中,静雅的女子安静的坐在对面。 重重宫阙她一人独尊数年,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倦声道:“如今才知,权柄越大,束缚反而越多。不能同年幼时那样任性妄为,也不能像先君那样软弱可欺,引的群狼窥伺。” 她轻叹一声:“任性妄为是祸,软弱也是祸,小则祸民,大则祸国,步步都需兼权尚计,真难啊。” 她为政的许多感慨积压心中多年,从不对人吐露,朝臣欺她身为女子,本就私下于政事上多有违逆,更不可能和她多言治国之事。 慎微沉吟片刻,才低低道:“娘娘所言甚是。” 太后看着慎微,突然道:“连你也不同我说真心话了吗?” 她们本于深宫相识,当时她爱重此女的林下风范,一时引为知己,两人无话不谈。 慎微低低一笑:“只是怕吓到娘娘。” 太后神色稍缓:“但说无妨。” 慎微低低道:“娘娘所言,其实无解。天下人治,天子若本身持正,忠良得以启用,魑魅被镇压,天下风气也会跟着清正。若天子本身不正,则魑魅横行,群魔乱舞,或如娘娘所言群狼环伺。但是人之百性,强弱不同,也是没有定数的事情。娘娘性情纯直,一心为国为民,思虑过重,所以才会觉得艰难。”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明天无更新后天看情况周六一定有~ 两人的对话是我的小破脑袋瞎编的,别较真_(:зゝ∠)_ 83、御医之女和死士 ... 明烛灯火将华美的偏殿照的满室生辉。 镂空雕花的木窗, 木格之间花叶暗纹的透明琉璃, 窗下摆着插花的明净长案, 厚实华丽的西域地毯,流光溢彩的串串珠帘,朦胧低垂的轻软纱幔,和铺满锦缎的舒适卧榻。 无一不精巧细致, 昭示着太后常歇在此地。 和慎微的寥寥几语之后,太后兀自沉思,长眉微敛, 双眸深沉, 神情端凝。慎微安静的坐在不远,并未再出声多言。 长夜漫漫, 时间安静的流逝,有宫女在殿外轻声禀报:“太后,医案已经取回。”是去太医院的宫女已经回返。 太后这才回神, 她略一抬眼, 眼下隐隐的青色让她看起来更加困乏,她声音有些略微沙哑的道:“呈进来吧。” 珠帘轻碰, 发出细碎的玉石之音,宫人垂首轻声的走进殿内, 将装着医案的木匣奉到慎微身前。 慎微目光从木匣上滑过,但是她并未打开,而是站起身对着太后恭声道:“娘娘先歇下吧,臣女去外间翻看, 晨时再来回禀娘娘。” 太后再一次揉了揉额角,略一沉吟,对着慎微轻轻颔首。女子傍晚时到皇城,她就将他召进宫中,不是不予她片刻休息的时间,而是皇儿的身子日渐虚弱,她实在心急如焚。 修长的身影安静的退下,在灯火下莹莹生晕的珠帘再次晃动轻碰,慎微跟随宫女去了外间的简素书房。而偏殿中的灯火片刻之后熄灭,隐于沉沉的黑暗。 光火明亮的书房之中,慎微端坐宽大的书案之后,木匣半开,里面的医案已经被取出,厚厚的一沓放在她的手边。 一本又一本医案经她之手被快速翻看,书页的光影晃动之间,她时而沉思,时而手执长笔在宣纸上记下什么。 暗沉的天幕渐渐泛白,巍峨的宫城在昏暗的晨光之下渐渐显露峥嵘的面目,书房的木窗窗格之间透进缕缕微光,减弱了明烛发出的明亮光火。 忙碌了一夜的女子终于停笔,修长如玉的双手将医案整理好重新放回木匣之中,就又翻阅自己记下的东西,略带倦意的脸上的神情有几分凝重。 一道人影轻声走进房中,一直安安静静随侍在书房的宫女见了想要出声提醒,却被来人摆手止住。 但是晨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投在了雪白的宣纸之上。慎微目光微动,站起身来恭声道:“娘娘。” 太后大概刚醒,还未着华服,一身素衣和倾泻而下的长发将她凌厉的气势减了几分,她的目光在慎微记得密密麻麻的纸上扫过,低声问道:“如何?” 她停顿片刻,才接着沉声说道:“臣女尽力而为。” 太后的唇角动了动,没有出声,一室寂静,气氛压抑而沉重。窗格微弱的白光慢慢染上金色,缕缕金芒之中两个美丽的女子隔着书案相对而立。 这样沉郁的安静之中,隐在阴影中的随侍宫女几不可见的抬目望了一眼,又飞速的垂下眼眸。 她目之所见,是太后黯淡的目光和带有哀色的面容,以及松软了几分的挺直身形。 慎微是直面金芒,如湖的眸子在温煦的阳光中有些潋滟,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她的视线在随侍的宫女身上轻轻滑过,又悄然收回。 太后突然长长的叹息一声,沉重而疲倦,声音也有些暗哑:“连你都为难,本宫还能找谁?” 慎微静静的垂首不言。 书房之外,穿破云层的金色阳光一时大盛,皇宫之中处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陡峭的飞檐直勾蔚蓝的天穹,石刻的威严神兽镇守四方宫门。 皇宫,代表着无上的权利,让无数人心之所向。 * 冬意愈浓,天气也愈加寒冷,卧病在床已有几月的幼帝病情丝毫不见起色,甚至每况愈下,时时昏睡不醒。 前朝的争吵也因此而甚嚣尘上,纷纷杂杂混乱不休。 有提议议立储君者,也有言及幼帝情形未有定论,此是对陛下不吉者。但是后者的声音太过微弱,全都被前者盖住了。 而前者又分为几系,一系主张选立前先帝的成年之子,一系主张挑选宗室幼子,过嗣至太后名下。而这两系之中,属意的人选又各有不同。 然而前朝纷乱,后宫却是一片压抑安静。 * 白驹过隙,时至岁寒。 凛冽的狂风呼啸,大雪纷纷扬扬,寒意在苍茫的天地之间肆掠不止。 大雪落了整整一日,四野茫茫一片,白雪覆盖之下,巍峨的皇城如积玉堆琼的天上宫殿。 皇宫之内,幼帝安歇的寝殿之中暖意煦煦,紧闭的殿门窗户将寒冷的风雪隔绝在外,但是殿内并不昏暗,莹白的雪光透过宽阔透亮的琉璃窗,折射出明亮的光线。 窗外雪地茫茫,琼花玉树,几株怒放的寒梅在大雪中露出几点若隐若现的殷红。窗内富丽堂皇,堆金积玉,苍白瘦弱的孩童在温暖的锦被中昏睡不醒。 内殿静谧无声,除了昏睡的人就只有两人,其余人都在内殿之外随侍。 明澈的琉璃窗下,长发如瀑的女子跪坐在矮几之前的软垫上,正微微蹙眉,素手执笔写着什么,窗外呼啸的寒风对她毫无影响。 而龙床之侧,一位宫女安静的坐在床边,正小心翼翼半勺半勺的喂着温热的汤药。昏睡的幼帝则无意识的吞咽着。 窗边的女子突然起身,缓缓走到床边,她幽深的目光落在宫女身上,顷刻之后突然出声道:“告诉你家主人,我要见人。” 宫女身形一僵,手中的汤勺一抖洒出些许药汁,滴落在提前铺好的方巾之上,她低低回道:“姑娘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明白。” 说罢就继续手上的动作,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极力克制手才没有晃动。背后的目光如有实质,大石一般压着她让她不敢回身。 女子冷然的声音又起:“医药之事都经你手,可见娘娘对你十分信任。你应该是跟随娘娘身边多年了吧?难怪你主人不怕我从中作梗。” 宫女沉默不答,她喂完了手中的药才低声回道:“奴婢不懂姑娘在说什么。”她依然不敢回身,不敢触碰女子洞察的目光。 女子恍若未闻,又回身返回窗下,从矮几上拿起刚刚写好的一页纸张:“这是陛下的新药方,用以稳住陛下的病情。若是我见不到人,下次就是其他的方子了,我不介意鱼死网破。” 宫女在原地沉默的半响,才将空了的药碗放进玉盘之中,然后悄然的退出殿外。 片刻之后另有宫人进来随侍,进来的宫人好奇的悄悄看了一眼窗边自进宫后就日日在陛下殿中看护的女子。 琉璃明窗,大雪纷扬,女子站在窗前侧首望着窗外的大雪,长裙拖地,长发如缎,美丽的身影竟然莫名有些孤寂。 * 阴暗潮湿的山洞之内,微弱的火光在石壁之上跳跃闪动,升起的袅袅青烟在洞顶盘旋。 摇曳的火光之中,映照出山洞的情形。火光对面的石壁之上,厚重的铁链交错纵横,束缚着那日庭院之中被带走的秦涧,他身上整洁的衣衫早已褴褛,上面是道道残破的鞭印,鞭印处露出血肉模糊的伤痕。 青年的头颅低垂,埋在阴影之中,他一动不动,全身却又不停的细微颤抖。 他正沉沦在一场又一场混乱的迷梦里。 浑身撕裂一样的疼痛即使在梦境之中也挥之不去,但是他无暇顾及,他在寻找,在一个又一个飞快轮转的陌生场景中寻找熟悉的身影。 可是太快了,电光火石,转瞬即逝。 他只能徒劳的站在虚空之中,呆怔的看着。 山洞之外是阴森的长长甬道,如大蛇的咽喉一般森然可怖,望不到尽头。 有两道人影正举着火把从甬道走近,其中一人停在洞外,另一个随从模样的人进内查看,随从漠然的凑近打量了几眼石壁上颤抖的人影,回身对着洞外恭声道:“公子,七正昏迷着,好像是毒发了。” 洞外的人闻言踏进洞内,是那日和慎微交锋的男人。他扫了两眼石壁上的青年,淡声吩咐道:“喂他解药,可不能在这时候死了。” 随从闻言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瓶,倒出一粒药后动作有些粗鲁的塞进青年的嘴中。 男人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漫不经心的想,现在前朝局势越来越明朗,是要找个机会下手除去那女子了,而七这个无足轻重的死士,本来也没准备留下他的性命,不过是暂时留着他吊着那女子,不让太后起疑反扑,安稳的度过定立储君的这段时日罢了。 服了解药的青年慢慢停止颤抖,梦中的一切场景如飞灰一样散去了无踪迹,他苏醒了过来。 秦涧动作迟缓的抬首看了一眼洞中站立的人,就又垂下头颅不闻不视。 男人走进,手上的马鞭抬起他的下巴,苍白的脸就从阴影中展现在微弱的火光里,他淡声道:“把他收拾一番,再带过去见人。” 说罢就转身出了山洞,身影在甬道中越行越远。 青年在他猛然抬头睁大双眼。 是见她吗? 片刻之后又垂下头颅,他脑海中纷纷乱乱,各种陌生的人影来回的闪现。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晚~ 84、御医之女和死士 ... 暮色四合, 天色暗沉。皇城之中开始处处亮起明明暗暗的灯火, 如一条璀璨的星河落在茫茫的雪原之上。 重重高耸的宫墙之中, 幼帝的殿前,飞檐下的宫灯在寒风中轻轻晃动,迷离的灯火也随之摇曳,穿过晶莹的枝桠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灯火朦胧的内殿之中, 慎微坐在龙床之侧,裙摆在地上堆积如云。床上的孩童依然昏睡不醒,瘦弱的手臂在女子的手下安静的横着。 片刻之后, 慎微俯身轻柔的将孩童的手臂放进温暖锦被之中, 起身往窗边的矮几走去。 她的身后原本站着影子一般垂首随侍的宫女,此时擦肩而过, 宫女低声道:“二十一日,烟霞湖畔。” 女子修长的身形顿住,低低的嗯了一声。 琉璃窗被厚重的垂幔遮掩, 只留下一道窄窄的缝隙, 女子回到窗边,目光透过缝隙往黑沉沉的天幕望去。 天幕之下, 不知何时又开始无声的飘落细小的雪粒。 * 幼帝虽然时时昏睡,但是偶尔也会醒来。 落雪初晴, 幼帝又一次从沉沉的昏迷中醒了过来,太后心悦,推掉无穷尽的朝事到幼帝殿中相陪,同时也予了慎微一日假期, 可出宫游玩。 烟霞湖是皇城东处的一处湖泊,湖水青碧,烟波浩渺,连通大河,如镶嵌在巍巍皇城中的一颗巨大宝石。大湖岸边则是长堤环绕,长青绿树如翠带一般在堤上铺呈。 如此美景,不管何时都是熙熙攘攘游人如织。 粼粼的湖面上画舫游船来回穿梭,不时传出丝竹之音在空中萦绕,过往行人偶尔也能透过画舫打开的船窗,一窥轻曼的歌舞。 一道人影缓缓的穿过攘攘人群往湖边行去。 是出宫的慎微。 她身披雪白的狐裘,漆黑的长发泼墨一般披拂在背后,优美精致的下巴埋在绒绒的皮毛之间,皎月一般的面容之上长眉如黛,凤目沉沉,樱花色泽的红唇沉默的合着。 大湖在寒冷的冬日多了几分清寒之气,慎微行到湖边绿树之下站定,波光闪动的湖面就模模糊糊倒映出她修竹一般的身影。 她目光悠远的望着湖面,似乎是在来回的画舫游船中找寻着什么。 连通大湖的一侧湖口缓慢的行来一艘画舫,和其他游船的丝竹歌舞不同,这艘大船十分安静,慎微的目光一扫,就定在了船上。 大船船舱的窗户大开,窗边正站着一道清瘦的身形,是从山洞中被带出的秦涧。 青年俊颜苍白憔悴,浓密的剑眉失了往日的锐气,但他乌黑的眸子却明亮润泽,遥望着游人满堤的湖岸细细的寻找。 找到了! 碧波荡漾,绿树葱茏,白色狐裘的女子静立水边树下,幽深的目光也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青年的黑眸一亮,身形微动,但他身后顶着一柄雪亮的白刃,有人低低道:“别动。” 青年停下了动作,一双眼眨也不眨的紧紧盯着岸边的女子。真的是她,不是迷梦中随时会消散的陌生又熟悉的虚影。 沸沸扬扬的人声,波浪起伏的水声,丝丝缕缕的乐声恍惚一瞬间远离,他的耳边万籁俱寂,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之内激烈的心跳,眼中也只能看见烟水之畔神女一般缥缈的身影。 他贪婪的遥遥望着女子,她身后来往的人群全都化作轻烟一般视而不见,他似乎想要把她的影子深深的刻进心底,来填满他空洞的内心。 但是大船晃晃悠悠的又往另一侧的湖口行去,很快就要和岸上的人错身而过。秦涧喉头干涩,呼吸突然变的艰难,他的黑眸亮的惊人,不再理会身后的白刃,扶着船边的栏杆就往船尾踉跄的跑去。 但是怎么可能如他所愿,船舱之中,一直隐在暗处的黑影凌空抛出道道带着尖勾的绳索,将他捆缚在了原地。 安静的大船在水面上越行越远,没有人发现船内正发生着什么。其余的画舫游船在湖面上悠闲的交错来回,大船在其间若影若现,很快就成了一个遥远的黑影,下一瞬就要消失在水面之上。 攘攘的人群之中,有人悄然往大船的方向追去。 而水边的女子收回悠长的目光,安静的垂首望着身前粼粼的水面,片刻之后,才转身重新没入人群,往巍峨的宫城姗姗行去。 * 年关将至,寒风凛凛。 前朝的纷争已经从混乱转为另一种情形。 主张议立储君的两个派系经过数日的口头征伐,如浪淘沙一般在皇室宗亲中推选出几人,其中隐隐以贤名著称的先帝同胞之弟晋王,和清河王聪颖敏捷的嫡次子为主。 两系的争论从储君年龄到血脉的亲疏,从于国之利弊到礼法传承。 而在此期间,太后一系似乎强压之下步步后退,再无人发声。 * 这场轰轰烈烈的朝堂争论直到年关之时才暂时消弭。 除夕之夜,辞旧迎新。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繁花如锦。一处宽阔雄伟的大殿中早已设好国宴,群臣百官踏着钟鸣鼓瑟相携着从火树银花之间进入殿内。 殿中只有恭敬相候的内侍宫人,皇宫的主人自然是最后才至,是以群臣入座之后还是三三两两的各自闲谈。 有意气风发者,有漠然相对着,欢欣之下掩盖着汹涌的暗流。 而隔着重重宫阙的幼帝殿前,一队宫人簇拥着盛装金服的太后突然而至。 太后进入内殿,美目一扬,凌厉的眼神在殿中扫过。因为是年关之际,是以殿中随侍的宫人相较往日多了许多,都安静的跪在殿中两侧。 太后收回目光,对着站在龙床之侧的玄衣女子轻轻颔首,随即朝后清扬衣袖。 下一瞬就有数道黑影轻声涌入,带走了一些呆愣当场的宫人。掌管医药的宫女也在其中,她惊恐的抬首想要言语什么,就触到了龙床之侧女子莫测的双眸。 她突然绝望的想,主人错了,为什么会以为一个死士就可以威胁到这样的女子。但是她的想法无人关心了。 殿内瞬间变的空空荡荡,未被带走的宫人也被太后挥袖遣出殿外。她轻声对着玄衣的慎微道:“开始吧。” 慎微轻轻点头,从一侧的医箱中取出一卷黑布包裹的银针,在床边的案几上铺展开,她俯下身去,揭开了幼帝身上轻软温暖的锦被。 * 国宴大殿之中,宴集虽未开始,但是歌舞已起,除夕之夜非比平时,歌舞都庄重而优雅,意境隽永。 突然雄浑的钟声悠悠的响起,歌舞瞬间停止,舞姬如潮水一般从殿中退去,而群臣也知大抵是太后驾临,纷纷起身跪在殿中的空地两侧,垂首静候。 群臣一时怔然,以为自己出现幻听,幼帝已经几月卧床不起,昏迷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怎么可能有精力出现在劳神伤力的国宴之上? 有大臣悄然侧首,看向殿外繁花明灯之间的华丽长毯,长毯的尽头,宫灯游龙一般靠近,出现了一队威仪赫赫的人马。 为首之人,正是衣衫华贵妆容精致的太后,她的手中,还牵着一道明黄的小小身影。 是外界传言重病卧床的幼帝。 辉煌的灯火之下,幼帝的面容身形尤为分明。不过十岁之龄的孩童,眉目俊秀,神情严肃,一双眸子和太后如出一辙,小小年纪就凌厉深沉。他的面色虽然略微苍白,身形虽然瘦小,但是行走之间步伐沉稳,看起来竟然和常人一般康健。 整齐的声音在宽阔的大殿中回荡,然后就是诡异的安静。 直到太后携着幼帝从拜倒的群臣中步上金龙环绕的龙椅,幼帝沙哑稚嫩的声音才在殿中响起:“众卿平身。” 群臣齐声道:“谢陛下。” 然后各自正襟危坐回各自的长案之后,他们心中疑虑甚多,只是不待他们出言相询,安静殿外又突然传来一阵闷雷一般隆隆的脚步之声,如同千军行过,而脚步声中又夹杂着铁甲兵器的泠泠之声,在寒夜之中听闻有些森然。 眨眼之间,灯火通明的大殿就被层层甲兵包围。 群臣一时慌乱,却注意到上首的太后和幼帝却神色不动,不见异色,有大臣讶异的惊声询问:“陛下,太后,这是?” 太后红唇一勾,突然冷笑:“有人意图谋朝篡位,谋害陛下,今日就趁此机会清除反贼,只是要委屈各位卿家了。” 她一番话如同惊雷,群臣一时如煮沸的水一般炸开了锅,都不顾殿前失仪,开始左右窃窃私语。 有人沉着,有人茫然,有人隐忧,有人惊愕,有人惶恐。而沉着的自然大多是太后一系。 还有大臣眼尖的发现,左侧为首的左相老神在在的端坐,竟似早就知道一般。而他并非太后一系,一直游离储君争议之外。 他的生平短短几个字就能概括,出生贫寒,历经三朝,廉洁奉公,吏治清明,好法家之说。 随着他的声音,殿门之处涌入一队身姿威武的甲兵,顷刻就在群臣之间寻到人,不待反抗就将人带了下去。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 一瞬间庄严肃穆的大殿的气氛就变的寒冰一般冷凝。 有大臣激昂的抗议,也有大臣委婉的求证,更多的则是坐在原地噤若寒蝉。太后对此不闻不问,面色冷然,示意内监继续念着一个又一个朝之重臣的罪名。 远远的有烟火在夜空中一簇又一簇的绽放,太后侧首爱惜的注视着龙椅上小小的身影,这段时日为了不让人察觉他的身体在一日日好转,只好让他日日昏睡。 不过以后都不需要了。前段时日的蛰伏,就是等着在背后谋划的人慢慢的浮出水面,才有了今日的绝地反杀。 她讽刺的想,也要多谢那人,为了自己虚假的名声,想要制造出一个众望所归的局面,而没有从一开始就赶尽杀绝。 国宴上一个又一个大臣被强制带离,于此同时,还有一支支军队冷箭一般在皇城各处官邸游走。 歌舞喜乐的除夕之夜掩盖了道道惊呼惨叫,血腥之气悄然弥漫。 几乎没有漏网之鱼,甚至包括早就借故到京的晋王和清河王之子。 * 寒夜漫漫,星子如同发光的飞萤在深沉的天幕上明明灭灭。莹莹星光之下的皇城灯火璀璨,而皇城之外,是暗影绰绰连绵起伏的苍茫远山。 夜空之下,一支人数众多的精兵驶出巍峨的皇城,往苍茫的远山奔袭而去。 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长发高束,玄衣如墨,面容在黑夜中不甚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其实拿错剧本了吧… 85、御医之女和死士(完) ... 暗夜之下, 队伍目标明确, 在绵延的山脉中穿山过林一往直前, 往群山的深处一路疾行而去。 山中还有积雪未化,在深沉的夜色中反射出微弱的雪光,马蹄踏碎残雪,残雪如琼玉一般四溅飞散, 而疾行的队伍却几近无声。 队伍在山林之间暗夜潜行,直到天幕微微泛白,星子隐去光芒, 才隐在了一处壁立千仞的峡谷之外。峡谷幽邃, 两边的山壁笔直陡峭,如同曾被巨大的神剑劈砍而下, 露出鬼斧神工的一道狭窄缝隙。 透过缝隙,能看见一线微明的天光。 峡谷之上有哨楼耸立,里面站着模模糊糊的人影。队伍之中几道黑影如残影一般潜伏而上, 顷刻之后, 哨楼中的人影就委顿在地。 而隐匿山林的队伍也如黑蚁一般,渐次通过窄小的峡谷。 峡谷之后是一览无余广袤的谷地, 而队伍的动静也惊动了谷中的人,有黑影漫山遍野的悄然冒出, 直接往谷口的队伍围困过来。 两方相遇,在寂静的山野展开了无声的厮杀。 队伍中那道熟悉的身影也在微白的天光中显露,是离宫的慎微。她在混乱的对战中环望四周,也不理会逼近的刀剑, 纵马疾驰闪出战局,往远方山坡之上一片连绵的屋楼行去。 随着她快速靠近,暗影憧憧的屋楼也在昏暗的天光下越来越清晰。 同样清晰的是一处高楼之上,窗边被人拉成满月的弓弦。 手执弓箭的是神情漠然的男人,蓄满力量的冰冷的羽箭正指着在屋楼不远缓缓停下的玄衣女子。今夜事发突然,但他隐隐能够猜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了事情。 他心中焦躁不安,手中一松,长箭就呼啸着往眼神冰寒的女子袭去,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马背上的人突然凌空而起,衣发飞扬,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忽着躲过了羽箭。 随即她的身形在空中一转,足尖在马背轻点,一柄长剑也瞬间从腰间抽出,如一道雪光在空中闪过,而她自己则如大鸟一般往高楼袭来。 男人兀然睁大了双眼,这实在是他意料之外。 他心念急转,但是还不待思考出什么,女子就已经纵身房中,冰冷的长剑朝他袭来。 两人在室内缠斗一处,男人突然大笑:“白姑娘藏的可真深,那日竟然轻易的束手待毙。” 慎微手下的剑招不停,冷声道:“阁下说笑,阁下倾巢而出,我自然不会傻到以卵击石。” 男人已经大约明白了什么,他冷笑道:“所以姑娘就干脆将计就计?” 慎微不理,剑光瞬间暴涨,剑网密密的将男人笼罩其中,片刻之后,男人就伤痕累累的被困在长剑之下,他背贴墙壁,颈上横着锐利的剑刃,不能动弹。慎微这才说道:“太后于我有恩,阁下自己将欲谋算太后的线索送上门来,我自然将计就计,不敢打草惊蛇。何况阁下如此一来,也让我生出了永除后患的心思。” 女子看似好心的详述让男人漠然的神情龟裂,他的面容有些扭曲狰狞,不愿承认是自己的疏忽大意,他狠狠的说道:“你就不怕我将他杀了。” 长剑轻轻一压,在男人的颈上留下一道血痕,慎微面沉如水,几缕漆黑的发丝垂在莹白的侧脸,她淡淡道:“阁下不是还要留着他来威胁我。” 男人桀桀怪笑:“姑娘倒是不担心他会不会受罪。” 长剑又压下一分,慎微冷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男人扭曲的道:“希望姑娘见到他之后还能说出这句话。” 慎微如湖一般深邃的眼眸此刻覆满寒冰,玉颜之上也染满霜雪,她冷冷的道:“他在哪儿?” 男人却只桀桀笑着,并不回答,也不在意颈中又深了几分的剑痕。慎微长眉微蹙,突然飞快的反手用剑柄将男人敲晕在地,随即不再理会,就推开紧闭的房门往楼中行去。 楼中已经从一开始的寂静变的杂音频起,一队精兵已经突破重围闯了进来。到处都是锵锵的刀剑之声和缠斗的人影,不时的还有鲜血飞溅到墙壁之上。 慎微从楼中长长的走廊穿行而过,对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见。 * 黑影沉默的站在虚空,他知道自己依然身处迷梦。重伤和挥之不去的疼痛无法让他保持清醒,只能长久的在梦中沉沦。 他强忍撕裂血肉撕碎灵魂的剧痛,睁大双眼目视前方。 虚空之中,陌生的场景混乱的画面飞快的变幻,如飘飘渺渺的烟雾一般合合散散。高楼轰然坍塌又平地而起,繁花绽放衰败又重新含苞,四时轮转,江流奔涌,风霜雨雪漫天飞舞,千山万水也如画纸上的墨迹被时光晕染。 飞逝的画面中总是出现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好像是她,又好像不是她。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他旁观着无声的画面,看着一幕又一幕不属于他的悲欢离合。但是看的越久,他自己也被带入其中。 见她则喜,分离则忧。 然后是一幕又一幕触目惊心的画面突然而至。 少女无力的坠入激浪滔天的大江,女子身中长剑白衣染血,阴暗的长道泥石骤然齐下,荒野之地浑身伤痕昏迷不醒。 他肝胆俱裂,心神震颤,磕磕绊绊的前行几步想要追逐虚幻的画面,他跟着幻影中的男人一起,撕心裂肺的呼喊出声。 不!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追到,幻影突然飞灰一般消散,虚空瞬间空寂黑暗,只余寒风呼啸着来来回回。他茫然的站在原地,心中空空落落只余未散的恐惧。 可是那明明不是他,那明明也不是她。 他心中莫名寒冷,所立之处突然有冰雪蜿蜒伸展,眨眼之间就变成了冰山雪海。 他身上又泛起烈火烧灼一般的疼痛,脑海中曾经层层迷雾只剩薄薄一层,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四处蛮横猛烈的冲撞,想要冲破藩篱,冲破阻碍,破雾而出。 他捂着头颅跪倒在地,如同荒野中的野兽一般,喉中发出嘶哑的吼叫。 春风过境,一道温柔悠远的声音传进虚空。 人影缓缓的停止挣扎。 野兽被温柔的声音安抚,冰山雪海渐渐融化。 * 潮湿的山洞之中,昏黄的火焰无风摇曳。 慎微站在被缚在山壁上的青年身前,沉重的目光从他血肉模糊的身躯上滑过,她伸出纤长的手掌,动作轻柔的捧起青年低垂的头颅,低柔的唤道:“秦涧。” 青年没有反应。 她又唤了几声,良久之后,苍白的人才长睫微颤,睁开了乌黑的双眼。 青年无意识的眨了几次眼,目光才慢慢凝聚在面前女子的面容之上,然后他的眼中就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挣扎的要靠近女子,但是长长的铁链将他禁锢在山壁之上,他呼吸急促,眼尾迅速的染上浅浅的绯色。 慎微的眸中浮上一丝愧意,她倾身向前,轻轻的环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她低低的在他耳边呢喃:“是我不好,是我思虑不周。” 是她。 真真切切存在的她,不是镜花水月随风散去的虚影。 他不明白脑海中不断闪现的画面,但是他也不需要明白,只要在她身边,其余的什么都不重要。 慎微安抚的在他唇角印下一吻,随即提起手中的剑砍向重重铁链。长剑不知是何铸成,削铁如泥,一阵乱响的金石之音过后,青年就如失去羽翼的黑鸦无力的跌进女子的怀中。 慎微撑扶着站立不稳的青年,缓缓的往洞口行去。 甬洞冗长而潮湿,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插在山壁上的火把,火把顶端的火焰摇曳飘忽,嶙峋的山石也投下不停变换的暗影,看起来阴森可怖。 他们愈行愈远,将阴郁幽暗抛在身后,转过曲折蜿蜒的通道,到了明亮的洞口。 山洞之外已是天光大亮,明亮的光投射进来,有灰尘上上下下的浮动其间。 顷刻之后,两人的身形就从昏暗没入明亮的光中。 金红的阳光铺天盖地的倾洒在无名的山谷,一队队铁甲精兵在满谷的尸首中来回游荡搜寻,鲜红的血渗进雪地渗进土壤,滋润着新年即将始发的青芽。 有一小队精兵远远的朝洞口的两人行来,有人翻身下马走近,手中托着两个长长的锦盒。 慎微眼中的沉郁暗影悄然散去,双眸重归明澈如湖,她侧首望向身边的青年。 而青年似乎乍然见到阳光,不能适应的微微眯眼。 慎微抬手,轻轻的盖在他的双眼之上。 * 除夕之夜的宫变在朝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是对女子和青年却不再有影响。 二人在京中停留数日,直待青年的伤势渐好,就启程往山中回返。 他们回到山中之时正是万物新生的春日,触目所及是漫山遍野的新绿和姹紫嫣红的百花。彩蝶翩翩飞舞,鸟雀清脆鸣叫,山涧溪水潺潺流动,一切都平静而闲逸。 秦涧经过这样的一段时日,心智好像突然打开,以前的麻木和迟钝彻底不见踪影。他的眼中越来越有神采,脸上的神情也逐日丰富,吐出的言语也渐渐从单字到叠词再到完整的短句。 他比之以前更甚,时刻都寸步不离女子左右。 而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微微二字。 他一次又一次的唤,慎微也不厌其烦的答。 平湖如镜,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悠然的白云,环绕的山林也在湖面投下清晰的树影,湖岸一侧是连绵的茵茵草地,草地上开满花团锦簇的各色鲜花。 两道人影相依的坐在草地之中,阳光温煦的洒在他们的身上。女子白衣胜雪,长发如瀑,而青年也不再是一身黑衣暗沉,着了一袭明净的水蓝,衬的他容颜更加清隽。 女子手中握着一本游记,一页一页闲散的翻看着。青年一手环在她的身后,目光也跟着书页移动。 一只彩蝶轻盈的飞过,牵引了青年的目光,而彩蝶晃晃悠悠的落在了女子身畔的花朵之上。 女子低低的回答:“嗯。” 女子依然垂首轻答:“嗯。” 女子终于抬首,眼中是淡淡的无奈,她唇角勾着浅笑,轻声道:“嗯?” 秦涧将她搂近,吻住了她微启的红唇。 清新的微风忽然而起,两人的发丝衣衫轻轻飞舞,彩蝶乘着春风飞过草地,飞往新绿的山林。 * 山上的生活日复一日,细水流长。自侍女嫁往山下之后,更是只剩了两人日日相伴。 但他们也不总是住在山间,春秋之时也会时时下山,四处游历,察百病,观百药,继续完成白御医生前的遗愿。 一个皎月高悬的夜晚,天地间的月光朦胧空明,透过葱葱郁郁的山林,照进寂静的木楼。 微明的房间之内,青年突然醒了,大掌拉过已经滑下的被子盖在身侧的女子身上,双眸就专注的看着眼前的人。 月光蒙蒙,女子沉睡的面容恬静安然。 她知道吗?她知道了吧。 青年长久的凝视,然后伸出手臂将女子搂进怀中,下巴放在她的头顶。 漫长而悠远的光阴没有冲淡他对她的感情,胸腔中的爱意反而愈加浓烈。她的影子已经彻底的融进他的灵魂,无法再分离出去。 长夜漫漫,虫鸣阵阵,东升的明月渐渐西沉。 隙中之驹,梦中之身。 * “秦先生,你终于醒了?” “嗯,她呢?” “是问白小姐吗?白小姐前日先醒过来,她昨天一直守在这里,今天似乎是实验室出了什么事情,赶过去…诶秦先生等等先别走!你还需要做个身体检查!秦先生!秦先生!”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哇正文完结啦~后面还有一个撒糖的番外,周三深夜发。 接下来就是这篇文我最后唠叨一次,算是完结感言吧。 这本文其实是意料之外,我满肚子故事中并不包括微微和秦涧的故事。 这篇文怎么产生的呢? 其实最初是源于一句诗词,原诗我已经忘了,但是我把它化成了“昨日还是春光明妍,一夜风风雨雨之后,路边的花树枝头只剩零星残红”。 然后我随意的扩展,就像根据一片树叶,慢慢的描绘出了一颗树的样子。其实我跟你们一样,我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都是边写边想,也就因为这样,所以我写的格外的慢。 这篇文写的不算顺利,经历了不太会写,灵感枯竭,被人误解,盗文,被散播txt,被抄袭等等等等,而三次元也常常忙碌抽不出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为了让自己不弃坑,让自己有始有终的写完这篇文,还给自己压力周周都申请榜单。 种种事情堆积,有时候我的情绪到了临界点也做出了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比如对误解和攻击我的读者不太客气。我玻璃心嘛,这个以后会尽量改,会让自己更平和的对待。 另外就要说到我的写法,因为我完全舍弃了对女主内心的描写,她的所思所想一举一动都需要读者的体会和揣摩,这对于网文来说其实是不应该的,可能也让部分读者没有代入感。会有读者会说女主有形无神,性格不鲜明。其实不是的,这篇文真正的主角是慎微,我对她的勾画在心中反而是花了最多的心思,但是可能我笔力有限,也只能传达给你们我所想的十之一二。 还有就是关于剧情,简单的举个例子吧,第一个故事王妃和父亲的谈话。其实一个是心存试探,一个是半真半假,但我没有刻意写明,噢这句话是试探,这句话是假的。以此类推,全文很多地方都是这样写一半留一半。 也就因为我舍弃女主的内心描写和大量留白,才造成了接下来对我误解最多的关于爷爷的戏份。其实微微会不知道爷爷的目的吗?以她的聪慧她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她性格平和,对亲人包容,如果这样做了能让亲人安心,对她自己又没有什么损害,她不介意去做。 只是她做归做,她的命运还是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不是说爱就爱。 就好比一个古板的父亲,不喜欢女儿穿短裙,觉得很危险招色狼,难道女儿一定要和父亲吵一架说现在是新社会了你怎么这么封建吗?不,至少有的女儿会照顾父亲的情绪,明白他的一片爱女之心,不在他面前这样穿。 亲人相处,真心相待,有的时候退一步让一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用上升到道德高地和三观。 嘛,说回文章本身,我没大纲没存稿大家都是知道的,每一个故事最初其实都是源于一个画面,第一个世界就是前面说过的诗句,第二个世界就是慎微从雪中走来,第三个世界是师父带着微微在天上飞,第四个世界是灰衣少女在古木森森中缓缓走下,第五个世界是月下杀人,第六个世界是一个和尚穿山过河,第七个世界,则是昏暗的山洞中,被铁链缚住的青年。 每个故事我都根据这一个画面扩展开来,有的时候为了能让自己写的那个画面,强行操控剧情的走向,剧情就会抗议的崩一崩。 以后不敢这样了,要老老实实的写大纲揣摩人设。 说了这么多,我其实真的是个话痨吧QAQ 有些舍不得陪我走到现在的你们,谢谢你们陪我大梦一场,如果有缘的话,下个故事见。 下个故事不会再和这个故事一样,通篇都是主角的感情,也不是快穿,就是一篇无穿越无重生的古言。 只是依照我对女主满满的爱,我自然给了女主金手指,我给了她美丽,聪慧,以及武力。男主的话,就比较一言难尽,大概是外白内黑的性格。 关于新的故事我还只有一个模糊的构想,所以文案也写的比较模糊,等我认真的顺好剧情之后,才会把文案改的更直观和丰满。 最后,在这个完结的时刻,请允许我求个作收和下本文的预收嘛~ 2017.8.21 本书由(慕寒雪影)为您整理制作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19/91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