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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农妇：最强俏媳山里汉
作者：甜甜笑
☆、1.第1章 一朝穿越被坑爹
农家村的林巧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丑八怪，家里经济条件还不好，十七岁了还找不到婆家。这不，山里头那边来了一户新人家，长兄二十五未婚娶，出聘一头老牛十只鸡，附赠大米二十斤，眼瞅着农家姑娘不愿去深山，林家瞧瞧托了关系找媒婆，哄骗猎户人家不懂行情，将巧云吹上了天。
正月十五，宜嫁娶，宜安宅。
锣鼓喧天，爹娘哭嫁，林父林母扒着藤椅含泪追了十里路，眼睁睁看着女儿送进了大深山。
“她爹，咱们这样做，巧云能原谅咱们吗？”林母刘氏抹着泪眼巴巴望着。
“哎，在家还不是被人牙子卖的命，能嫁得人家就是好。”林父林青山叹了一口气，拉着刘氏默默转身归家。
村民们瞅着夫妻两走远，呸地就往地上吐唾沫，“这林家不是东西，明知那巧云是个麻子还吹成了花，看这头盖掀起来，还不得闹翻家。”
“缺德总有天报应，咱们别瞎吃萝卜淡操心。”说完，便各自散了。
一语中的，林家作假嫁女儿，半道上突如其来一场山雨冲垮了山坡，轿夫为了躲避山难扔了新娘，待到猎户人家误了吉时出来寻人，这才将人救起，可回家搬上炕头，未来婆婆一掀盖头，登场就被吓得屁滚尿流，直接躺到地上打滚嚷着要退货赔银子。
新郎因规矩不能提前见新娘，可亲没结成房内就嚎丧，家中其他兄弟进门瞧，出来都是一脸厌恶跟愤慨。
“哥，这婆娘是个麻子，只看一眼我连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二弟如是说。
“哥，必须退亲，留着她天天对着晚上做恶梦。”三弟如是说。
“哥，这林家不厚道，彩礼钱必须追回来，我立刻就跑一趟去农家村。”四弟说着抓起斗笠要出门。
“且等等，屋里新娘醒了，你们去瞅瞅。”新郎秦汉喝出声，耳边听着屋里动静嘴里吩咐。
其他人却是摇头，表示婆娘容貌太吓人，不想看第二遍。
秦汉掐着脑门叹气，转身掀起布帘入内，瞧见地上打滚的娘王氏，将其扶出屋外去，“婆娘我自己照料，亲事改日再举行。”
王氏半嗓子没嚎出来，得知儿子还要娶那丑八怪，当场两腿一蹬就晕了过去。
而刚好喝水被人大力拍了后背一命呜呼的林巧云一睁开，看见的不是自家干净的天花板，而是黑漆漆房梁上的蜘蛛网，吓得她直接跳下床，扑到了新郎秦汉的身上。
林巧云看着自己爬在一个男人身上，惊着又跳回了地上，脑子一阵眩晕中，关于新娘林巧云的记忆突然涌进脑海中。
半晌，她终于捂着脸痛哭出声，“还我如花美貌！还我临海小别墅！还我保险柜现金！”
☆、2.第2章 我不嫁了
老秦家的亲事到底没办成，因为新娘子不止一脸麻花，醒了还外带精神失常，把新郎赶出屋子后闭门大半天，后来出了门，却是兴高采烈要赔彩礼退亲事。
“大哥，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正好咱两一拍两散，你同我回去，我把彩礼还你。”林巧云双手一背，装着大爷就要走。
秦汉却是踌躇不定，怕林巧云是傻了要寻短见。
“唉哟，我的好儿子，你快去，早早把婆娘送回去，把彩礼拿回来，这种货色贴补咱们也不能要。”王氏急得连连将人推出门，门栓一上，生怕林巧云这个丑八怪反悔不回家。
秦汉初时还担心不定，后来一路见林巧云还哼着歌，路过田间捏了一颗谷种子，路过池塘抓了一只小螃蟹，偶尔还摘点野果藏袖里，没心没肺的模样倒是令那张麻花脸多了几分俏皮可爱的模样。
到了村口，早早就有妇人认出了这是早上刚出嫁的新娘林巧云，前脚两人刚进村，后脚村里的流言便是满天飞。
林巧云未到林家便被爷爷奶奶堵在了路中央。
“爷，奶，我不嫁了。”林巧云啃着桃子直接丢出重磅消息，惊得两个老人虎躯一震。
老婆子金氏叉腰就骂：“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已经不是林家的人，不许再进林家门。”
老爷子在一旁帮腔：“晚上出嫁下午就回娘家，不像话，我林家不收这种败坏规律的子女，以后生老病死，互不往来。”
林巧云是好气又好笑，两个老家伙合起来唱双簧，真当她还是以前胆小怕事的林巧云。
“要赶我出家门，这事我爹娘可知道？”林父林母是个疼惜女儿的，断不会同意这等荒唐事。
可惜半道被堵，此刻林青山夫妇还在家中以泪洗面，不知外头女儿已经被扫地出门。
金氏挺直干瘪胸膛拍得啪啪作响，“这家没分就我说了算，你要归家除非是被休成下堂妇，往后卖给人牙子。”
下堂妇！人牙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林巧云也不是软柿子，冲出去便要扬言自立门户，独自赡养爹娘。
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更快拦在了她的身前，口气笃定承诺道：“我娶她。”
林巧云傻眼了，林家两老却是欢天喜地暗地里高兴不用将腰包里的彩礼退回去。
“你没病吧？”林巧云心里虽感动这汉子够仗义，能挺身而出为她说话，可她也不傻，知晓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丑陋模样，是个男人都提不起兴趣。
“你又不喜欢我，没必要揽下这个责任。”再说，现在林巧云也不需要谁为她负责，她肯定自己不会饿死。
秦汉微微红了脸，为林巧云毫不避讳的喜欢心中微讶，细看之下也觉得心中并非难以接受。
“既然我允诺娶你，便不能让你做下堂妇，卖给人牙子。我虽家庭不富裕，可今后有我一口吃的便不会短你一口。”
誓言一般的朴素话语暖了林巧云的心，她知道，这汉子对她的仗义出自真心。
末了，汉子微红着脸低声问：“你可愿意嫁我？”
☆、3.第3章 衔环相报等于拜堂成亲
面前的汉子身高八尺，身形健硕，古铜皮肤，肩宽窄腰，眉目俊朗，放在后现代就是活脱脱一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型男，面对型男求婚，就算自己不喜欢不熟悉，可林巧云就是可耻地满足了一把虚荣心。
“咳咳，暂时我也无家可归，归家去也给家中父母添麻烦，且随你回家。”林巧云手举到嘴边轻咳，末了一摸自己的脸，登时就跑到小溪边临水照镜，一照之下自己差点被丑死，心有戚戚然看向路边等待的汉子，这人看来是真心待她啊。
两人打道回府，回到深山，林巧云大量四周，发现深山并非无人家，只是村落偏远，良田稀薄，村民多以打猎为生，或是外乡挑担子为生。
“这么说，你家中也是打猎为主？”林巧云一路走来大致摸清秦家的状况，心下不禁唏嘘。
秦家老汉娶妻王氏，身下五男一女，大哥秦汉担家重担，养大弟妹娶妻生子，可叹二弟秦海娶了妻子桑氏，隔年生了儿子，桑氏落下病根自此成了聋子。三弟秦武娶妻张氏，三年抱两却都是不带把的女娃子，王氏没事便打骂不休，一年冬天生生将张氏半张脸毁了去。四弟秦文之时家中拮据，出不起彩礼，同样十里八乡外从人牙子手中买了如今的田氏，可后来才知，田氏前身出身风尘，接客亏了身子，一辈子都不能再怀上孩子，王氏因此大病一场，哀到家门不幸。
“那不是还剩下你五弟吗？”林巧云侧头看他，只觉秦汉故事比小说还要精彩三分。
秦汉长叹一声，“前面小妹秦美嫁给一酒鬼，喝酒就耍疯，五弟秦墨上门理论被那家人敲断了腿，至今闭门不出。”
林巧云听罢，心中嗟叹，也终于明白村子里的人为啥不愿意将姑娘嫁与秦家。
这家子生生像被下了诅咒，凡是一家人都不得安宁，再者秦汉作为老大哥，日后家庭重担依旧像巨石压身，轻易不会有姑娘敢进门。
林巧云却是不怕的，她拍了拍身边神色暗淡的汉子，“你放心，今日你收留我，我林巧云便会衔环相报。”
秦汉听不懂咬文嚼字的高深语法，只能意会她的意思，挠了挠大脑袋，问了一句令她当场石化的话，“那咱们回家就拜堂。”
拜堂，林巧云觉得无所谓，乡下人粗糙拮据，左右不过一碗肉一碗酒，可拜堂之后可要入洞房，她瞧着自己的小身板，再看看身边的大块头，顿觉人身安全没法保障。
“这样，左右误了吉时，再求个稳妥点的日子，这段时间就算我暂住你们家，你等等。”说着，林巧云身影一动，隐到林子后边，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提着一口袋的东西递给了秦汉，“这就算是这段时间我在你家的伙食费。”
秦汉一愣，提着沉甸甸的袋子一打开，里面居然全都是没打出来的稻子，“你这从哪里得来的？”
周围荒山野岭，没有良田，林巧云刚才也是两手空空，突然多出这一口袋子的粮食，来历着实诡异。
☆、4.第4章 随身空间
粮食从哪里来？
林巧云被问得瞬间斗大如牛。
这事情还得从苏醒过来痛哭哀嚎自己穿越被坑爹开始，原一心想着如何穿回去的林巧云在房间里左右转悠，不小心打翻了房间里一碗黄豆子，却不想黄豆没有落地，却是直接被收进了掌心。
林巧云登时就懵了，左右翻找才确定黄豆进了自己身体里，再一闭上眼睛细看，居然发现身体里出现了一个秘密空间，广袤无边，土地肥沃，水塘众多，而那一把黄豆在空间里迅速发芽成长，一碗瞬间就成了一口袋之多。
发现了新大陆的林巧云仰天长啸，直道天无绝人之路，没了如花美貌，小洋房小汽车，多了一个随身空间，老天还是待她不薄。
本是打着如意算盘回家，结果爷爷奶奶不识宝反倒要将她赶出家门，林巧云已不是以前逆来顺受的软弱性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恰好秦汉仗义收留，她权当找个暂时的落脚地，只是眼前这一口袋粮食，她左瞧右看，心思一转，“哦，这是我爹娘临出门让我带过去自己开火的，上午晕倒了，落在这边了。”
秦汉狐疑，心中仍是费解，可林巧云已经催促归家，左右媳妇回来了便好，汉子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进了村子，林巧云成功吓哭了一群孩子，吓晕了一个老人家，还有一群树下做工的妇人惊叫散去，她无语望天，早知就该扯块布遮下颜面。
秦汉心细，怕她难堪，一路上都是挡在她的身前，避忌他人视线。
恰好秦家在云山村村尾，走到家门前，整个云山村都知晓秦家新晋的媳妇是个丑八怪。
山里打猎进村的秦家兄弟，邻家做活的王氏全都惊掉了下巴，齐齐往家门跑，正巧把归家的两人堵在了家门口。
“我的好儿子，你这咋又将人领回来，你是瞧着没气死你老娘不舒坦啊。”王氏老泪众横，越看林巧云那张脸越心塞，摔着簸箕就要晕过去。
秦汉无奈，使着眼色让弟弟帮忙劝说固执老娘，却不想几个弟弟态度比之老娘更加坚决。
“大哥，不是弟弟不让你娶妻过门，实在这模样太渗人，弟弟我都看不下去。”
“大哥，弟弟是为你好，对着这样的婆娘，莫说炕上难做活，往后日子都不好过。”
“大哥，你且休了她，弟弟勒紧裤腰带也给哥哥找一门更好的。”
三兄弟严防死守，堵在门口就是不让林巧云进门，视其为洪水猛兽。
“都吵吵什么，让别人看见像什么样。”秦老汉秦钟同样挎着一张弓，早上新媳妇进门出了意外，他后脚出门就狩猎给逮几只野鸡补补身，刚到家门就看见自家老伴在使幺蛾子。
要说王氏克星绝对属秦钟，一见到自家汉子回来，腿也不敢蹬，连屁都不敢放，杵在门前像蹲守门神。
“这儿媳长这么磕碜，咋带出去见人？”
王氏刚一嘟囔，秦钟便是一声狮子吼，“娶的是儿子，又不是你这老婆子，操这份心做啥。”
林巧云心思一转，眼见着有戏，赶紧就笑眯眯呈上了米粮，“爹，这是自家自产自销的粮食，爹娘让我带回来给您尝尝。”
☆、5.第5章 被人惦记的热炕头
秦钟看了一口袋的米粮，满意点头，大手一挥，“让新媳妇进门。”
林巧云学着公爹迈着大步子光明正大进了门，身后几兄弟纷纷鄙夷自家亲爹被一口袋米粮收买。
误了时辰，亲没结成，堂也没拜，王氏打着歪心思不想给林巧云名分，闭口不提成亲，这正合林巧云心意。
不过长嫂如母，照例嫂子进门之后下头的妯娌要前来打招呼，林巧云进门差点误以为来到了红楼梦的大观园，清一色的少妇站成一排弯腰低头，“见过大嫂。”
新嫂见面，她连红包都没有，捉衿见肘。
底下三个妯娌弯着腰半天见不到红纸，偷眼瞄到林巧云一双手空落落的，心里狐疑，顺着粗布衣衫往上一瞧。
“啊！鬼啊！”胆子小的桑氏站在最前头，吓得一个踉跄踩到后边的张氏，张氏也被吓得不轻，直接倒向了田氏身上。
“哎哟。”
“哎哟。”
……
一连串跟辣椒似的挨个摔成了一堆，红纸的尴尬顿时也就散了。
这场开门的见面礼格外热闹，原本毁了容的张氏是秦家第一丑，如今有了林巧云，退居二线，瞧着林巧云倒是亲切了许多
桑氏是个聋子，除了闷头干活就是带孩子，王氏背后怎么骂都无动于衷，落个清净。
至于田氏，风尘出生，见惯了形形色色人物，对着林巧云那张脸倒是最为平常。
三个妯娌好说话，林巧云窝在灶房捣鼓吃食也落得清闲，为了不惹人嫌，跟张氏借了块布兜着斗笠带在头上，颇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江湖侠士的派头。
这厢秦汉在院子里打谷子，深山里少良田，主食多为米面杂粮，纯正的大米是稀罕物件，看着漫天的谷子壳被打得洋洋洒洒，分离出来大米堆在院子垒成小山包，颗颗白净饱满的米粒令灶房理事的几个媳妇都偷着眼瞧。
不过也有人关注点不同，比如脖子伸得最长的张氏，眼含秋波，只是被疤痕遮住了神态，可这莫名的口水声离得最近的林巧云听得最清楚，格外响亮。
“有这么饿吗？”林巧云想也不想，直接打趣。左右自己一脸麻花，对着张氏半脸疤倒还顺眼。
张氏嘿嘿笑着，突然神来一笔，“我就是羡慕嫂子，往后炕上日子好过咯。”
张氏一惊，缩着脖子躲回了灶房，背脊出了一身冷汗。
她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平日嘴贱老爱跟人嚼舌根，这下好了，自己嘴巴没把门，只求林巧云没听出端倪。
林巧云眼神黑幽幽盯着张氏看了半天，嘴一撇，别人热炕头爱谁谁去，关她啥事，只要别热到她的炕头上来就成。
结果晚上吃完饭，夜一深，灯一灭，林巧云就感觉不对了。
“大哥，你干啥呢？”
☆、6.第6章 三八警戒线
黑灯瞎火，山里人省油灯，天一黑吃完饭就上床准备休息。
林巧云奔波了一天，又是嫁人又是退婚最后又折腾回了秦家，土炕虽硬可耐不住筋疲力尽，身子也没洗直接摸黑就上了床。
身下垫着一床薄棉被，手感并不好，山里夜里冻人，身上再压一床硬棉被。
幸好黑灯瞎火，否则见到某些不该看见的污渍，估计死的心都有了。
正想着一咬牙先睡了再说的林巧云听见木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门外月光斜斜打在来人的身影上，庞大的身躯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
“是谁？”林巧云惊得拉紧身上脏兮兮的被子，声音压得有些暗哑。
“是我。”男人踌躇了一下，转身关门走到炕边上，弯腰拖鞋了就要躺到炕上。
林巧云这会更不淡定了，借着窗外朦胧的月光，她看到秦汉方正英挺的面容，“大哥，你干啥呢？”
“这个点，睡觉啊。”秦汉讲得有些心虚，因为心里惦记着娘跟兄弟给他传授的洞房技巧，刚看到林巧云在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人精的林巧云心里咯噔一下，鲤鱼打挺一把掀开被子，慌乱中从空间淘了一把黄豆，手沿着枕头到床位迅速撒了一条黄线出来，“我晓得大哥家房间少，为了睡觉互不干扰，咱们睡觉一人一边，以此为线。”
秦汉满心火热被兜头浇了个透心凉，晓得林巧云这是不想跟他洞房。
林巧云可没一星半点愧疚，迅速盖好被子死挺在床上，“睡觉睡觉，大哥晚安。”
双眼一闭，臭气熏天的被子熏得她喘不过气也不见她吭声。
炕边上的秦汉坐了好一会儿，终于妥协没有强求，拉过被子躺在了一边，冷风从两人被子空隙钻进来，刺骨寒凉。
林巧云睡得不爽，身边的秦汉更是盯着房梁发呆，半天突然叫了一声，惊得林巧云又给炸了起来，“咋啦？”
“啊，没事，惊着你了。”秦汉也爬起来挠着头，怪不好意思的，瞧见林巧云跟只受惊的猫儿一样窝在角落里，又愧疚得要命，“你别怕，我不会碰你的。”想了想，觉得不对，“我不是嫌弃你，是因为咱两还没成亲。”
他刚才就是想通了这一点。
林巧云愣了好一阵，突然趴在床上笑得肚子疼，后来干脆满床打滚，后背磕到黄豆疼得直抽气，可还是捂着肚子一直抖。
这大哥，实在太可乐了。
敢情他心里自我安慰还把自己给说服了，老实巴交，老可爱了。
“咳咳，大哥，冲你这句话，我信你是个君子，这豆子我收了。”林巧云觉得自己有点小人了，于是在床上又摸着把黄豆收拾了，来回折腾了一趟，彻底就躺着不想动了。
秦汉瞧她也累了，两人平躺在一起规规矩矩睡着了。
这厢睡了，那厢隔壁茅草房里，竖着耳朵听墙角的王氏可愁上了。
☆、7.第7章 炕下鞋两双
王氏没心思理他，听得一下子笑一下子愁，最后嘀嘀咕咕上了炕，揪着睡得迷糊的秦老汉，“诶，你说咋那么快呢？”
“嗯？”秦老汉耷拉着眼皮敷衍。
王氏继续絮絮叨叨，“这老二当年足足折腾了半夜，老三感冒了也有一个时辰，老四那个狐狸精还整到天亮，咋到了老大就成了一炷香功夫了？”
秦老汉还在梦着饱满香甜的大米粒，结果王氏嘀嘀咕咕跟魔咒似的，他翻了个跟赶苍蝇一样，“行了行了，别的事不见你上心，这事就记到棺材里，能当饭吃啊。”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王氏当即暴走，揪着老汉胳膊一手一个拧巴，“一袋大米就娶了只癞蛤蟆，我看老大就是看她那张脸才不来事，往后儿子生不下儿子，看你哭去。”
“哎哟。”秦老汉被拧跑了瞌睡虫，瞧着老婆子还在唠叨，一个翻身就压了上去。
“干啥子，下去。”王氏被压得一惊，漆黑里老脸一红。
秦老汉嘿嘿一笑，“儿子的你都记得清楚了，我帮你好好回忆一下自个的。”
说着，棉被一盖，王氏的喋喋不休被捻进了吞咽声里，炕上地动山摇，炕下鞋子两双。
于是乎，向来起早的王氏起得迟了，早晨铺床还扶着腰，一出门就撞到林巧云拎着两床被单要出门，瞧见王氏还特意笑着点头，“娘，早晨我给爹敬茶了，爹说您昨晚劳累，就把您那份也受了。我去村里头洗被单，回来再帮着做饭。”
看着林巧云轻飘飘地走了，院子里鸦雀无声。
几个儿媳妇看着婆婆扶着老腰，神情呆滞，王氏浑身僵硬，手是放也不是，扶也不是。
“都瞅啥，干活去！”徒然一声狮子吼，王氏转身，砰地一声又将自己关房里了。
今天太阳好，她扯了块布蒙在脸上，秉承长得丑不是错，出来吓人就是错的原则，格外新鲜地过起农家妇人的日子。
云山村是个极美的地方，山体环绕，山腰处四季笼着雾气，翠绿掩映着白色雾气像是仙山幻境，而山脚荒地上野生一片桃林，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红红粉粉远远连成一线，像极了一条粉色丝带。
村子里房屋低矮，茅草屋，土坯房，零零散散建在山脚边，池塘边，还有田埂上，山势平缓，可大多田地还是梯田。
从村尾走到溪边半柱香功夫，溪水由南向北，直接穿过村落流向山坳的桃林，水面经常夹着桃花花瓣。
林巧云的生面孔第一时间受到关注，走到小溪边上时已经有农妇主动跟她打起了招呼，“嘿，秦家媳妇，来这头洗咯，我完事嘞。”
“谢谢嫂子。”林巧云也不怕生，脆生生应了一句。
溪水下流却是突然传来了惊叫，“不好，狗子落水了。”
☆、8.第8章 亲就亲吧
林巧云刚听见声音，溪边浣洗的妇人便呼啦全丢下东西跑了过去，田地边上也涌来一群汉子，扑通扑通几声，好几个身影钻进了水里。
“找到了。”不到一会儿，一个汉子扬声喊了句，光着膀子上岸，肩上扛着半大的孩童。
妇人们刚着里忙慌松口气，远处赶来一对年轻的夫妻挤开了人群一下子扑到了孩子身上。
“狗子，狗子，咋的啦？”陈二蛋一见儿子湿哒哒闭着眼搁地上，火气腾地就窜了起来，揪住身边一个七八岁的孩童，“寸头，你说，咋回事？”
救人的是村头的铁子，这会喊了半天狗子没醒，当爹的还训哭了人家孩子，急得讲话都结巴了，“都，都别吵了，快叫村医，没，没气了。”
“啥？”陈二蛋梗着脖子呆住了，旁边他媳妇陈氏嚎了一嗓子，好险人也昏了。
四周村民见这爹娘不顶事，腿快的就赶紧去找村医，腿慢的递了件旧衣裳给孩子擦身子，乡下小子多精瘦，林巧云踮着脚看过去，瞅见那孩子瘦成排骨精，脸色已见灰白。
陈二蛋抱着孩子跟傻了似的，旁人都在劝着他松手别把孩子捂着了。
土地里刨食的庄稼人，性情淳良，场面杂乱中夹着村民的一片心，林巧云摇了摇头，这心是好，就是太耽误孩子了。
“让让，把孩子给我瞅瞅。”挎着篮子，林巧云纤细的身子挤了进去，蒙在脸上的布巾刮到别人衣裳被挤掉，丑脸一下子吓得好几个农妇惊叫出声。
林巧云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蹲下身子把篮子搁到一旁，抬手就去按孩子的心脏，入手的肋骨膈手，却很稚嫩，她也不希望他就这么死了。
双手交叉按了好几个来回，日头上来了，林巧云被蒸得出汗，可孩子还是没动静。
“你，过来。”林巧云转头攥着陈二蛋的领子，“把他的嘴掰开，给他渡气。”
林巧云急红了眼，一把就把这没用的爹推开，手掌一撑，捏住狗子鼻子低头就亲了上去。
“哎哟。”
……
四周一连片的抽气声此起彼伏跟大重奏似的，陈二蛋也傻在当场，他儿子还没说亲，这光天白日就让人亲上了，还是个丑八怪！
他捂着心头，眼睛一闭，儿子没救回来，亲就亲吧。
林巧云折腾了半天，第三回心脏按摩之后狗子噗地一声就吐了一口水，幽幽醒了过来。
陈二蛋喊了一声，还没扑过去就被狗子喷了一脸水，陈氏醒过来一见儿子醒了，哭着笑着一家三口抱在了一起。
“秦家媳妇，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们代替狗子给你磕头了。”陈氏拉着陈二蛋跪在黄泥地上，二话不说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林巧云来不及阻止，听声音都感觉脑袋疼，不过孩子救回来了就成，她想起那两床被单，又急匆匆去溪边浣洗了。
☆、9.第9章 跟屁虫王婆子
日上三竿，饥肠辘辘，黄土朝天，双腿发软。
林巧云晃着小胳膊细腿郁闷得很，没有洗衣机年代手搓被单，太艰苦了，这农妇生活有不好过活。
好不容易迈进了秦家门，啪地一个扫帚迎面扫来，唬得林巧云一个趔趄，差点掉了木桶。
王氏抓着扫帚挥舞，虎虎生风，嘴里也没听过念叨，“哟，咱是苦命的种哇，媳妇进门翘脚当大爷，婆婆扫地干活，伦理都倒了哇。”
灶房几个小媳妇早躲得不见人影，王氏每骂一句，里头锅铲翻的速度便越快，刷刷刷一直没敢停。
林巧云站在门槛上，看扫帚在脚底下晃悠，“娘，再扫这地有坑咯。”
王氏怒了，一把扔掉扫帚，双手叉腰就嚷嚷，“这地就是穿了也是我秦家的，我秦家养不起你这样的媳妇，说好回来做饭呢，现在什么时辰了，你等着回来吃饭哇。”
老太太狮子吼着实威力不小，林巧云一边躲一边抓着木桶往院中去，身后一条尾巴撵着她一直碎碎念。
哎，堪比后现代的复读机，她连个开口解释的机会都没了。
骂得太大声，山上回来路过的猎户都往里瞧，看着小媳妇在前头晒被单，后头老太太吐沫横飞走哪儿跟哪儿，全都哈哈笑出声，“王婆子今天不夸儿子，当起跟屁虫咯。”
说完，呼啦一声又都大步走远，老太太骂得口干舌燥，被笑话一通更是当场炸毛，撵着步子就冲出去，站在大门口大声骂，“狗拿耗子，回头让你们家媳妇气死也没人理，一群生不出儿子的，整天瞎叨叨啥。”
“哈哈，知道哇，王大娘快去伺候儿子去。”远处传来嬉笑声，云山村人人都知，秦家王氏最爱掰扯她生了五个儿子的光荣事迹，回嘴一句准能被老太太骂上一天。
那头回来的秦家大老爷们远远瞅着王氏又在大嗓门，儿子们一脸无奈，放慢了脚步，秦老汉一马当先一把扯住婆娘进门就训，“好好的咋又闹上了，昨晚不闲折腾啊，我看你这婆子就是欠收拾。”
秦老汉心直口快，嘴一张就把自家炕上那点事给抖出来了，说完看着长着嘴巴的儿子还有突然没了动静的灶房，脸上顿觉烧得慌。
“你，你，你这个老不休的。”王氏这会子嘴皮子也不利索了，老脸一红，屁股一扭，转身又滚回了屋里。
夫妻闺房之乐，果然不限年龄老少之分。
秦老汉脸色讪讪，“咳咳，开饭了没，都晌午了咯。”
灶房里头的锅铲再次锵锵响动，秦汉瞅着媳妇头一天就收拾屋子，浣洗被单，心里美滋滋的，中午更多吃了两碗。
山里汉子性格单纯，只要媳妇住的开心，久了就会跟他过日子。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晌午吃完了饭，王氏还臊着脸不出门，新媳妇林巧云承担重任，给老太太送饭菜。
“哼，假好心，我不用你伺候。”王氏坐在炕上纳鞋，闻着饭香吞口水，嘴巴却不饶人。
林巧云还要劝，外头却突然传来了声音，“秦家的大媳妇在家不？”
☆、10.第10章 我不娶麻子
王氏伸着耳朵听见外头是男人的声音，腾地又炸了，“好哇，才一天就勾三搭四，让我揪着是哪个不要脸，让老大打死你哇。”
前头去开门的是桑氏，老太太骂骂咧咧出来她聋了没听见，正巧一开门，腰一疼，老太太冲了出去。
“哎哟，王婆，咋滴咋咋呼呼的，可伤着了，瞧我一身膘都给你撞疼了。”
王氏捂着鼻子被陈氏扶了起来，瞅着陈二蛋一身肥膘，难怪刚才一撞还给反弹出去了。
“陈二蛋，是你找的秦大媳妇？”秦老汉敲着烟杆，晃着外八脚就出来了，陈二蛋一家都来了。
一瞅自家婆娘又丢人现眼了，立即瞪了老眼，“还不快把人请进去。”
王氏捂着鼻子，心里直犯嘀咕，不过秦老汉在一边，只得让客人进门。
陈二蛋左手一条鱼，右手一篮子鸡蛋，进门就笑呵呵塞给房檐下的林巧云，“秦家媳妇，回家顾着孩子歇着，这会儿才过来，这些是俺家的谢礼。”
林巧云提着东西傻眼，这村民也太淳朴了。
“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这样。”她忙推回去，云村山野生动物多，可海里的却不多，家禽更少，陈家这谢礼太重了。
“不成不成，这一定要收，不收就是不给我陈二蛋面子。”陈二蛋啪啪打着胸脯，一副大男子主义，“来，狗子，给你婶子磕头，没了她今天就没了你。”
林巧云瞅着好笑，这陈二蛋平素二五八万，遇事就成软脚虾，偏生他媳妇还听得亮眼冒星星，果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狗子，快给你婶子磕头。”陈氏拉着狗子，可孩子一直躲在陈二蛋的身后，急得她抬手要打，可又舍不得，孩子刚落水呢。
林巧云忙摆手，“不用不用，这也没啥，当时岸上人多着嘞，大家都有帮忙。”所以也不能让孩子一路磕过去吧。
陈二蛋却认了死理，拽着狗子硬要行礼。
狗子没了一身肥膘躲避，正好瞅见林巧云麻花脸，当场哇地一声就哭了，那哭地惨啊，活像死了爹娘。
林巧云摸了摸鼻子，至于嘛，不磕就不磕，咋还嚎成这样了。
结果陈氏夫妇也闹不明白，直到狗子抽着鼻子，嚷出了心声，“爹，我不要娶麻子，我不要娶麻子。”
狗子自打醒了就听说自个让麻子给亲了，打小爹娘教导，不能随便亲人，亲了就要娶回家当媳妇，可这会儿见到林巧云真的一脸麻花，他的心顿时就稀碎稀碎的。
别说他碎了一地玻璃心，林巧云还被一箭穿了心差点晕了嘞。
好家伙，在家灭了老太太，结果被一娃子给气死了。
这一谢一磕头再到这么一哭一娶妻，秦家人的心跟荡秋千似的七上八下，最后差点被吓死。
“狗子，你说啥娶亲，这是我媳妇，谁也抢不走。”秦汉走出来，一把夺过陈二蛋谢礼，搂着林巧云霸气宣布主权。
☆、11.第11章 都是儿子教得好
光天白日，朗朗乾坤。
前脚林巧云笑话了婆婆王氏闺房乐，后脚秦汉跟一娃子宣布主权，果真是报应不爽。
陈氏俏红着小脸，这才将事情前后一一道出。
“我当时也是瞅着亲来亲去不合适，可狗子都没气了，名声还要来做啥，索性就信了一回，也幸好我信了，狗子的命才没丢。”陈二蛋想起当时，眼圈也红了，“狗子娘不能再生了，这狗子就是我的命，秦大媳妇给救回来，磕几个头都应该。”
旁边瞅着鸡蛋跟鱼的王氏一拍大腿，咧开嘴就道：“哎哟，我这媳妇也真是，回来也闷声不响，都是我家老大教得好，做好事不留名，快快快坐。”
林巧云看婆婆翻脸比翻书还快，无语望天，这好事啥的到了她嘴里都成了儿子的功劳。
后来陈二蛋整不了狗子磕头，陈氏也心疼，后来才作罢，只让狗子认林巧云做姐姐。
王氏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眼睛都笑成两朵菊花了。
“咋滴娘那么高兴？”林巧云坐在一边偷偷问着秦汉。
秦汉偷偷跟她咬耳朵，“陈二蛋在村里是一霸，又是杀猪好手，村里横着走，又他照应秦家，娘自是高兴。”
林巧云点点头，看那一身肥膘也够强悍的。
寒暄了几句，秦老汉推着不要谢礼，陈二蛋推了一下太极，王氏跳出来直接就不客气了。
陈家也晓得王氏为人，脸色讪讪便走了。
秦老汉怒其不争，王氏却是理直气壮，“这点东西咋啦，老五好多天不沾鱼腥了，我给儿子弄口吃食咋啦，有本事你给弄去。”
谈到儿子，王氏誓死捍卫怀里的鱼，秦老汉瞅着西边的屋子，盘算着几天没开门了，这才叹气悻悻作罢。
林巧云见大家情绪低落，斜眼打量了下西边的屋子，那就是秦家闭门不出的老五。
左右做娘的心疼儿子，林巧云也不会跟她争个归属权，不过瞅着王氏磨刀霍霍，一口气砍掉鱼头就要扔进臭水沟，急忙就冲过去，“娘啊，你咋把鱼头一刀切了？”
王氏按着鱼，头也不回，“留着做啥，又没肉。”
林巧云一脸黑线，敢情猎户居多，人人以肉生存，脑子里除了肉其他都不值当。
“娘啊，这鱼头是个好东西嘞，熬汤最补了，吃下去补骨头。”林巧云弯腰捡起鱼头去洗。
一听补骨头，王氏眼睛都亮了，“真的？那你快做来我瞧瞧。”
林巧云也不客气，系上布兜，让秦汉起火，然后加猪油，煎鱼头，两面金黄后加水加姜片，一锅闷到熟之后加点盐跟香菜，乳白色的鱼汤上点点翠绿，不仅颜色好，味道也香。
“你做的咋那么香，我瞅着都饿了。”秦汉看着鱼头汤傻笑，稀罕自己媳妇能干，“最近五弟吃得口淡，这汤他肯定爱喝。”
“嗯，那你快给送去。”王氏也在咽口水，却是一大碗汤半点不留都端进了西边屋里。
王氏虽然厉害泼辣，可爱子之心却令人感动。
☆、12.第12章 小婊砸，气死你
下昼阳光明媚，林巧云学着桑氏纳鞋，捻着绣花针穿过厚鞋底，来回撵了一圈下来，可谓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手腕酸疼厉害。
这古人的劳作力度不是一般大，瞧桑氏也是小胳膊细腿，纳鞋跟扎棉花一样。
林巧云比划着手势夸桑氏做鞋好看，桑氏抿着嘴笑，比划着要林巧云也把自个的拿出来瞅瞅。
“喏，还不错吧？”林巧云献宝，第一次战果虽然小有不同可也格外满意。
桑氏一瞧，脸色都僵了，半天也不知是笑是哭，扯了扯嘴角，低下头肩膀直抖。
那头张氏出门，正巧瞧见，老大不客气就噗嗤一笑，“大嫂，这不知道还以为你做的是蜘蛛网呢，花纹可比咱房梁上的网子复杂多了。”
林巧云抬眼扫过她那张脸，半人非人，自打她进门，张氏这两天都花枝招展，宣布自己跳脱第一丑行列，位列第二的愉悦心情。
眯起眼睛，林巧云捏着鼻子，“哪来的酸味呢，我呢，别出心裁，再奇特也有人乐意穿，却怕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大嫂，你说啥呢。”张氏一叉腰，掐着手帕就冲着她甩。
林巧云也不是软柿子，“我说我这蜘蛛网有人稀罕，我乐意。”小婊砸，气不死你。就算秦汉不是我男人，可名分摆在那里，敢惦记到她的炕头上来，还耀武扬威，找死。
这边两人斗嘴像斗鸡，桑氏聋了听不着，可屋里的人却没聋。
砰，木门一把打开。
王氏双手叉腰，大嗓门一出谁与争锋，冲着林巧云跟张氏就开炮，“吵啥，有那瞎力气都给我进山打猎。”
张氏缩了缩脖子，立马怂蛋，“娘。”
王氏老眼一瞥，上下跟刀子似的打量着王氏，“我呸，男人不在家，打扮跟朵妖花似的给谁看，也不瞧瞧你那脸，丢人现眼，给我回去好好拾掇。”
好险没得瑟两天的张氏被戳中伤疤，红了眼，绞着帕子回了屋。
林巧云咧着嘴还没笑，王氏的眼刀子霍霍甩向了这边，她一挑眉，左右无事，陪老太太玩玩也是不错。
可惜还没磨嘴皮子，西边屋子被人打开，秦汉端着碗筷出来，脸上全是笑。
王氏赶紧就冲上去，定睛一瞧，“哟，这是都吃了吗？”
秦汉点头，呵呵笑着，“嗯，五弟把鱼头汤全喝了，还破天荒跟我说了话。”
“说啥了？”王氏咋咋呼呼，也不找林巧云麻烦，两眼期盼看着自己儿子。
林巧云心下好笑，瞧这老太太高兴的，儿子吃个底朝天高兴得脸都笑成了菊花，这会两眼冒星星还等着人夸。
秦汉挠了挠头，乐呵呵看向自家媳妇，“五弟夸汤好喝，问我是谁整的，我说了是他嫂子。”
林巧云心里笑得肚子疼，这秦汉恁实诚，没瞅着老娘讨赏呢，跟木头疙瘩似的。
“老五稀罕就成，往后你多些时间去河边，去摸些鱼回来，回头让你媳妇整。”王氏大手一挥，直接就把伙食重任压给了她。
☆、13.第13章 含一含
林巧云没瞅够热闹，王氏眼刀子刷刷丢过来，煮个鱼头了不得，往后就让你做。
“晓得，娘，只要五弟喜欢。”秦汉憨直热心，直接拍板答案。
林巧云嘴角抽抽，啥也不说了。
秦汉把碗筷拿去灶房，回头出来见林巧云正捏着阵线纳鞋，垂着脖子温温顺顺的小模样，别提多可人。
那一脸麻花，忽略不计。
那一手蜘蛛网，忽略不计。
瞅着认真了些，林巧云也感觉到，抬眼一扫，四目相对，秦汉嘿嘿直笑，“你弄啥？”
纳鞋。林巧云张嘴要说，又瞅了瞅手上的蜘蛛网，没好意思，于是侧过身子，“没啥，瞎玩。”
林巧云咬牙，这小婊砸，一气之下，手里用力过度，银针穿过鞋底直接扎了手。
“咋啦，我瞅瞅。”眼前一黑，秦汉高大的身子蹲下来，拉过她的手指，恰好看见一点血红。
不，呆掉的不止是她，一院子老少都傻了。
秦汉含完手指，见效果不错，还在那里傻笑，“这法子有用，以后扎了我给你含一含。”
饶是铜墙铁壁也耐不住傻子言语，林巧云风中凌乱，脸色爆红。
王氏瞪着老眼，这儿子咋一夜热了炕头就变流氓了？
张氏也是瞪着眼，男人肯帮媳妇含，这得多疼人啊。
秦汉一句无心之言被认成了流氓，可怜他还纯洁得像黄花菜，媳妇身子没正经瞧过就被污了。
“媳妇，这是你给我纳的？”秦汉对诡异气氛自动屏蔽，满心沉浸在鞋子上，可左看右看咋媳妇做的跟别人不一样，他偷瞄桑氏的鞋，果然，媳妇的鞋有特色。
林巧云破罐子破摔，扎完针脚，扔给了秦汉，“试试吧，看大小合适不？”鞋子嘛，合脚就成，外观都是浮云。
“好嘞。”秦汉二话不说套上新鞋，原地走几步，满意点头，满脸笑容，“正好合适，很舒服。”
林巧云抿着唇笑，鞋子合适不假，可阵线太差，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流行风格。
张氏瞧不过去，翻着白眼仁，“切，线都缝到外面了，参差不齐，好意思说是女人嘞，纳鞋都不会。”
秦汉一愣，心里有些不乐意，林巧云双眼一眯，心想这货皮痒。
旁边啪地一声，王氏抓着鞋照着张氏脑袋抽，啪啪直响，“人家两口子穿啥要你多嘴，管好你那一屁股烂事，几个娃都没做衣裳，滚回去。”
老太太发难，张氏被揍得哇哇直叫，披头散发又滚回了屋。
王氏瞅着秦汉那双鞋，不满林巧云针线差，可两口子相处好，秦家抱孙子几率就好，张氏这个贼婆娘见不得人好，找抽。
☆、14.第14章 出身不由人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汉坐在炕上，看着床上干净的被单，咧着嘴笑，又瞅瞅地上的新鞋，嘴巴都咧到了耳根。
林巧云端着水进门，见到汉子坐在穿边傻乐，“咋啦？”
瞧着她洗脚水就要往边上放，秦汉赶紧俯身抱起鞋，“别，别沾水了。”
林巧云张大了嘴巴，哑然失笑，“鞋底板都踹怀里，不嫌脏啊。”
秦汉乐呵呵摇头，“不脏，不脏。”见自家媳妇端了洗脚水，又赶紧上前自己收拾，倒了洗脚水上床躺下，感觉隔着一条三八界线，媳妇的味道也能闻到，心跳控制不住加速，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媳妇垂着头柔顺的模样，不自觉有些口干舌燥。
正想着，远远就听到了媳妇的声音，“秦汉，明天你还要进山吗？”
“你咋了？”林巧云侧过头看他，昏暗中瞧得不太真切，不过他耳根好像红了。
自己也没说啥，他害羞什么？
秦汉赶紧目不斜视盯着房顶，“往常都是兄弟们一起进山，你有想去的地方，明天我陪你去。”说到这，他才意识到，林巧云嫁过来遇上了山难，全身只剩件衣服，女人家的东西一件没有，媳妇给他洗衣做饭，他没想到媳妇，心里顿生内疚。
林巧云心里却是装着别的主意，也满意秦汉的主动，也不矫情，“嗯，这里应当有城镇吧，我想去瞅瞅。”
“好，明早就去，路程有些远，路上我背你。”秦汉点头应下，又想了想，“这女人家的东西我不晓得，你可去问问四弟妹，她在城里住过。”
四弟妹田氏，林巧云想起那张婉约清秀的脸，联想到她的出身，沉吟道：“你不介意田氏的出身？”
秦汉一愣，黑暗中传来幽幽叹息，他嘴笨，但心眼实诚，“四弟妹境况凄惨，从那地方出来就被人牙子抓了卖到大山里，刚开始咱们兄弟心里也膈应，可久了，她在家待着也没出去过，村里人也少见，四弟也渐渐搁下了这事。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咱们不能怪她。”
黑暗中，林巧云静静听着，汉子语言朴实，心地却善良，家中日子紧巴，可一家子彼此照应的亲情格外温暖人心。
秦汉怕她瞧不上田氏，才费口舌解释，说了半天见她也没反应，转头就见她眼睛亮晶晶地瞅着他，眼底全是笑意。
“瞅啥？”汉子不好意思，胸口又开始上下翻腾。
林巧云嘿嘿笑，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致，“照你这么说，人不能选择出身，心性最重要。那若是出身良家，却想着脚踏两船的人呢？”
“脚踏两船？”秦汉不明白，这是啥新词？
“不像话。”
☆、15.第15章 三人对阵
讲到一半，林巧云被这一声吼吓得够呛，禁不住伸手拧了他胳膊，末了又愣住，这动作也太亲密了。
林巧云噗嗤一笑，晃着脚丫子，“你晓得就好，人心贪念不止，坚守最重要。”
贪念不止，坚守为上。
秦汉咀嚼着这句话，重重点头，媳妇说的很有道理。
“好吧，睡啦睡啦，明日还要早起。”林巧云转个身，卷子被子舒服睡大觉，晒过的阳光味道最好闻。
就算她是占着茅坑不那啥，可秦汉是个良人，若是给张氏那个舔着碗里惦记着锅里的祸害了，从此家无宁日，那也不是她乐见的。
今夜就当敲个钟，给秦汉点个醒，反正这块木头疙瘩要是听不懂，以后她来收拾那张氏便是。
不知不觉中，连林巧云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心渐渐偏向了汉子。
隔天一早，秦汉趁着天泛白出了门，跟着屋外兄弟交代几句，回头端着早饭回屋，唤了林巧云起身。
两人拾掇完东西，准备出门，心有灵犀避开隔壁屋子。
可往往躲什么来什么，王氏早起倒夜壶，出门双双撞了个正着。
“大清早的，去干啥，老大，你爹都进山了，还在愣着做啥？”王氏嗓门一动，其他屋里的媳妇还以为太阳晒屁股，慌里慌张披着衣服就出门。
一瞅天色，才发白，一看院里，三人对阵。
几个脑袋又缩了回去，老太太发难，谁也不想扫到台风尾，不过门关上了，窗户倒是都拉开了缝，有热闹不看是蠢蛋。
林巧云瞅着来者不善，登时退了半步，不是她认怂，是老太太武器太有杀伤力。
那夜壶的气味，恁大了，老太太火气大，也难怪平日里暴躁。
王氏可得意了，这两天被林巧云压得抬不起头，今日终于翻身了，“老大家的，愣着做啥，做饭去。”
秦汉挡在媳妇面前，挠了挠头，对王氏实话实说，“娘，巧云先前东西都丢了，我陪她去镇上买些。”
“什么？去镇上买物件？”王氏眉毛一抽，火气蹭地就起来了，“她当她是块宝啊，抹了红粉跟猴屁股似的，还要去镇上买物件，当咱们老秦家是大财主啊，不许去，要衣裳啥的跟老三家借去。”
“娘，借衣裳这也不合适。”秦汉蹙着眉，心里也不乐意，媳妇新进门，连衣裳都要借，他替她委屈。
王氏心头直跳，心道这妖狐狸，进门没两天就让儿子偏心了，老大以往可半个不字都不会说，这想着抱孙子，孙子没抱上，儿子都要搭上了。
这下她更是咬紧牙不同意，“总之，我还没死，老秦家还是我说了算，要动老秦家的钱，没门。”说到激动处，夜壶里洒下几滴金黄，满院子都是味道。
林巧云捂着鼻子，把头从秦汉背后伸出来，“娘，我不用家里钱，就让秦汉带我去一趟，回头我给五弟拎条大肥鱼回头。”
☆、16.第16章 凤凰落了草
林巧云笑眯眯，像只小狐狸。
王氏拎着夜壶，一脸狐疑，“不花家里钱，还能给老五买鱼？”
“嗯，对的，不信问秦汉。”林巧云推出秦汉，老太太爱儿子，这是天然的活招牌。
“娘，我确实没拿家里钱。”秦汉挠着头，他身上还有点碎银子。汉子虽实诚，可却不傻，年前准备成亲，他晓得男人该给媳妇留家用。
今日出门，他本就不打算跟王氏伸手拿钱。
王氏对儿子深信不疑，但总觉得林巧云暗藏鬼胎。
“既然这样，就去吧，天黑之前记得回来，别误了老五的鱼汤。”老太太颠着小脚，轻飘飘拎着夜壶去了茅厕。
林巧云抽了抽嘴角，这老太恁不客气。
得了出门的许可，院里少了去茅厕的老太太，其他屋里的媳妇都出来了。
张氏大清早捏着帕子，活像妓院老鸨揽客，“哎哟，嫂子出门呢，大哥没去打猎，陪你一道去，可真疼你，瞧我这手干的，嫂子知道这镇上有啥润手的不？”
林巧云眉眼飘飘，“你那手，猪油碰太少了，啥润手还不如你脸上油多。”
张氏脸一僵，拽着帕子怒气冲冲，可见秦汉在一边，转眼又把帕子塞到了眼睛底下，柔柔弱弱，“大哥，我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嫂子怎么能说我懒？”居然还说她脸皮厚。
秦汉摸了摸鼻子，晓得两个女人是台戏，可也怕林巧云跟妯娌不合，这厢要开口，那头林巧云就素手一拦，两手一叉腰，“你是啥人，三弟最清楚，你大哥咋会清楚，讲话也不过过脑子。”不管有意无意，林巧云绝不给这女人一点趁虚而入的机会。
“哼，小气个什么劲儿，我还不稀罕呢。”张氏眼见套不着便宜，屁股一扭，关门又回屋了。
房檐下，桑氏在洗米做饭，田氏看着闹剧抿唇含笑。
田氏穿着一身月白粗布衫，眉眼柔和，清秀婉约，不仅风尘味全无，倒有一股清雅气质。
林巧云叹息，这好比凤凰落了草，农家屋檐哪里装得下这等雅人。
“四弟妹，我听说你对镇上熟悉，跟你打听个事。”
田氏一愣，料想不到新进门大嫂会同她说话，提到镇上，猜想她晓得自己的来历，又见她神色平常，并无异色，这才放下心，“嫂子请说。”
“镇上可有哪些酒家采办物品，又或者集市可以买卖？”林巧云依据常识，判断古代的货物交换手段。
“酒家倒是有几家，去的店面越大，价格越是公道，菊福宝，财宝居都是好选择，市集多是野货，稀罕小物件居多，这个去处大家便晓得。”田氏思索着，条理清晰回答了问题。
林巧云满意点头，“谢谢四弟妹了，回头见着小玩意给你带点。”毕竟在风尘打滚过，田氏心思活络，是这个家中难得的明白人。
“不必客气。”田氏笑笑，无甚欣喜。
场面话虽都爱说，可她晓得秦家艰难，妯娌离心，她出身卑贱，在秦家度日艰难，哪里敢相信这等漂亮的场面话。
☆、17.第17章 心口发烫
这厢田氏想起出身，神色冷淡，林巧云却不晓得自己一句话勾起她的伤心事，趁着天气阴凉，早早便同秦汉出了门。
云山村坐落在山坳里，四处环山，城镇在群山之后，需要翻过两座山头，其间山高水长，灌木杂草，山道崎岖难平。
秦汉放慢了步子，如履平地，一路随手扶着自家媳妇，林巧云却是空手爬山，不到半刻钟便吭哧吭哧喘气，手脚发软，直接信誓旦旦，信心满满，此时却是望山兴叹，两眼泪汪汪。
“还是我背着你吧。”秦汉用袖子给她擦汗，一路劝说。
林巧云固执摇头，颤着腿一步一个脚印，“没事，往后也要走，总不能让你来回背。”
“没事，我背得动。”秦汉一拍胸脯，杠杠的。
林巧云哭笑不得，心想你乐意我可不行，往后能自力更生，给你另找一门媳妇，她就要走出这大山。
许是天气太闷了吧。
爬到第二座山头，秦汉当真无奈，最终以赶时间为由，成功劝说了固执的林巧云。
两人一路无话，阳光从树叶缝隙中洒下，成片翠绿的森林中蝉鸣悠扬，高大身影踏着崎岖山路纹丝不动，脚下荆棘被踩扁，踩在草鞋下。背上的纤细身影初时还左右张望，日头渐上，小脑袋点着点着没了声响。
高大身影一顿，步子放轻，身形压稳，继续前进。
梦里，林巧云看到了自己半生漂泊，赚了大钱，买了小洋房，住在海边，开着小汽车，朝九晚五，夜里回家却只有满面黑暗。
而场景一换，她看见羊肠土道，烈日当空，远处高大身影缓步走来，男人英挺眉眼染着汗水的味道，他对她说：“你可愿嫁我？”
再醒来的时候，林巧云已经坐在了屋檐长廊下，青石板路上烈日炎炎，而她面前一片清亮，抬眼看去，那映入眼帘的高大身躯竟是同梦境一般无二。
秦汉回头，露出了笑容，脸上被太阳晒出了汗，“你醒了。”
林巧云愣了愣，看着汉子发红的脸，想到他为自己遮阳，心口竟是发烫，忙垂头理了理衣角，才发现他脚上受了伤。
“你怎么穿着草鞋出来，不是给你做了一双吗？”林巧云问他，山道荆棘杂乱，怕是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头。
秦汉摇头傻笑，“新鞋不耐磨，走一遭该穿坏了。”何况，这是媳妇做给他的鞋，他舍不得穿坏。
林巧云叹气起身，罢了，想法子挣了钱给他买双新的吧。
“咱们先去市集瞅瞅。”
“好。”
市集不同于城镇街道，两道商铺林立，隔着店门一米，大大小小摆摊的山野农民正吆喝招呼，有新出的苞谷，果瓜，猎下的野味，家养的鸡鸭，手工的篮子箩筐，日常用品也是应有尽有。
“媳妇，你在这里逛着，我顺道去码头做工。给，这是钱，想买啥就买啥。”秦汉掏出几十文钱，笑呵呵递给了林巧云，铜板新旧不一，存了许久，一股脑给了出去。
☆、18.第18章 新鲜出炉的黄豆
林巧云捏着薄薄铜板，想起后现代流行的话语，找老公新标，有钱没钱，舍得给你花才最重要。
几十文钱，在富贵人家看来不过是指缝一抬，但对于山里猎户却是勒紧裤腰带，辛辛苦苦攒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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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离这里远吗？”林巧云怕他太辛苦。
“不远，就在前头，有事随时来找我。”秦汉指着街道尽头，误以为林巧云害怕自己一人，“过两个时辰便来接你，莫怕。”
林巧云大窘，这才挥挥手，“那便去吧。”
秦汉走后，林巧云走了一圈市集，发现摆摊还要入场费，苞谷价钱虽不低，可人来人往，讨价还价，一斤一斤消磨耗费时间，她朝人问了财宝居跟菊福宝的位置，拎着两条麻袋才寻了过去。
路上，她发现镇上有一家豆腐店，门口贴着告示，收购黄豆，价钱高达十文一斤。
这才想起，黄豆成熟期在八九月份，现在还差着时间。而黄豆耐久存放，农家往年收了豆之后放在地窖，榨油，磨粉都是过冬裹腹的东西，城镇这边能买到的黄豆数量便少了。
林巧云只道天助我也，拎着麻袋走到小店后门，巷子里空无一人，她打开麻袋，稀里哗啦一阵响，不到半柱香就装了两袋满满的黄豆，颗颗饱满新鲜。
随身空间是个好东西，东西放进去不仅长得快，还不分季节，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扣扣。
“谁呀？”闻见敲门声，一名妇人前来开门，扎着青布巾，脸上睡意朦胧。店中清闲，她守得发闷，昏昏欲睡，咋一开门瞧见门外满是麻花的脸，张嘴就要喊，可到底是生意人，回过神来又挂起了笑脸，“不知这位嫂子有何事？”
古代人规矩客套，生人喊大不喊小，妇人年纪明显比林巧云大，可还是尊称。
林巧云见她反应机敏，笑着点头，“我来自山里的农户，今年收成了些豆子，瞅见你们在收购，便过来问问。”
闻言，妇人双眼一亮，果真瞧见林巧云身后麻袋，赶忙招呼，“哎哟，嫂子快快进来歇会，我瞧瞧豆子。”
林巧云侧身让过，妇人心急火燎就撵到了袋子边上，一打开，捧着豆子眼睛笑成了月牙状，“这豆子好，真好，嫂子是怎么藏的，过冬的豆子到现在都新鲜着，难得啊。”
这可不就是新鲜出炉的嘛。
林巧云心下腹诽，面上打着马虎眼，“家里干燥些，放着也没坏，起来之后没沾水，闻着还有一股清香味呢。”黄豆带点壳，那是刚才没处理干净，太阳一晒，皮壳上还有一股子新鲜的青涩味道。
妇人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新鲜着呢。你等等，我让当家的来称重。”她扬声招呼了一声，过了一会，里头走出来的男人同样刚睡醒，看见门口白花花的豆子瞪了半晌。
最后被媳妇一拧，这才赶忙将豆子搬进去，边笑道：“嫂子莫见怪，我两最近为豆子的事情急白了头，店也开不了张，刚才睡觉还梦见白花花的豆子，睁眼一瞧就懵了。”
☆、19.第19章 祖传孙家豆腐
林巧云晓得，豆腐店没了原料得关门大吉，到了八九月那时候天气渐冷，买豆腐的人也少了许多。
而林巧云的黄豆，于豆腐店来说，便是一场及时雨。
豆子过秤，总共一百斤，明码实价上的收购，林巧云能得到一千文，也就是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农户生活半年，买下半亩田地，绝对的大收入。
豆腐店孙豆子夫妇两人一合计，“秦家嫂子，你看这手头还有多少豆子，我们全买了成不？”孙豆子人长得矮小，心眼却精明，一眼就看出林巧云手头不止这点货。
林巧云故作思考。
孙豆子暗暗搓了搓手，咬牙继续道：“要不，这每一斤黄豆我们再加一文钱的价格？”一斤黄豆十一文钱，绝对的有市无价，也是他最后的底线。
林巧云却是笑了，摇着头，“我只是有一事不明，一百斤黄豆足够作出几百斤豆腐，也能撑到七八月份，为何还要再买？”既然孙豆子敢跟她开口，她也不介意探寻，若是对方肯透个底细，兴许她会考虑。
孙豆子犹豫不肯说，林巧云转身便要走，后头孙豆子媳妇杨氏拦住她，一拍大腿，“哎，也不瞒嫂子，我们这豆腐店夏天光顾人多，黄豆缺货，冬天有豆子，客人却少了。这会儿有了豆子能经营，冬天都得撑不下去。这店是我男人祖传的，舍不得放下，我们也寻思着多做点卖给附近的酒楼，冬天也好找个固定货源。”
说完，孙豆子抓着头丧气，“都怪我没本事，家中基业，祖传的手法都了我这一代，全都白费了啊。”
杨氏却不赞同，“这怪不得你，附近吃食多了，不比从前，别人有了选择，自然买豆腐的人便少了。”
夫妻之间的对话落在林巧云的耳中，她对杨氏的见解表示认同，也明白子孙守护基业那份坚持。
孙豆子难以启齿的原因，一方面是愧对自家招牌，一方面也是不甘心隐居背后埋没了手艺。
“杨嫂子说得对，可也不对。”林巧云开口，似是而非。
孙豆子夫妇都摸不着头脑，只静待她开口。
林巧云指着口袋黄豆，“别人有了选择，图的是新鲜，而黄豆只是根源，问题出在，你们的豆腐太过单一。黄豆不止可以做成豆腐，还可以做豆浆，甜豆腐，炸豆腐，豆皮，饮食注重多样化，口味多了，客人自然选择就多了。”
林巧云侃侃而谈，夫妇两人相对傻眼，可总觉得有道理。
半天，“秦家嫂子，豆腐我钻研十几年，这豆浆，甜豆腐，炸豆腐，还有豆皮又是何物？”孙豆子双眼大亮，神色激动，对豆子的新鲜做法极为感兴趣。
杨氏心思机敏，拉着林巧云亲切入座，“秦家嫂子，只要你替孙家保住这招牌，其他好说。”
林巧云两眼笑眯眯。
事，成了。
☆、20.第20章 买卖十拿九稳
林巧云要求很简单，她提供豆子新做法，而新的产品卖出去了，她要提成。
“我也是山里人家，不会到镇上同你们抢生意，也保证做法不泄露，只要你们东西卖出去了，利润分我一些便可，多少由你们定。”
孙家夫妇一时沉默，面面相觑。
一开始，林巧云开口要钱，他们有些排斥。可转念一想，天下没白吃的午餐，况且回报也是在有盈利的条件下，多少也由他们决定，这绝对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林巧云含笑坐在一边，“每一次，我教一种做法，卖得好再教另外一种，你们可以商量。”这桩买卖她十拿九稳，初来乍到，卖个人情给孙家，日后好办事。
两夫妇一合计，拍板答应，“好，若是新的豆子成品卖出去了，盈利分两成于秦嫂子。”
“可以。”林巧云爽快答应，生意做得容易，双方心情都极好。
接下来，林巧云亲自演示，第一种做法是豆干，夏季天热口淡，豆干适用于凉拌菜，配上一些醋开胃也爽利。
尝了一块凉拌的豆干，孙家夫妇同时竖起拇指，“真好吃，也开胃，夏天最适合了。”
林巧云擦干手，收好一两银子，见天色不早，起身告辞。
两夫妇起身相送，“秦嫂子可否透露，家住云山村何处人家，他日豆干卖出去，我孙豆子亲自登门拜谢。”当然，还有送银子。
林巧云却没答应，只道：“过段时日我还会再来，到时会亲自来瞧瞧。”
闻言，孙豆子不再强求，送走林巧云后忙不迭折腾新品豆干去了。
怀里揣着一两银子，林巧云哼着歌，步子轻快，好似摇身一变，成了亿万富翁。
此一时彼一时，以前住着小洋房跟高楼大厦比，倍感压力。如今土坯房黄土地，一两银子半亩地，成了巨宝。
这不过是第一步，往后，好日子还在后头。
不过林巧云想想，钱多不压身。
她寻到菊福宝门前，打量了一眼，气派辉煌，不愧为大酒楼。
绕到酒楼后门，看见进进出出许多人，瓜果鱼肉，屠户庄稼汉排着队伍，长长到巷子口。
这些，都是批发卖给酒楼的东西。
林巧云故伎重施，拖着一袋子豆子，一袋子苞谷，小小身影，两大麻袋，极其显眼。
“诶，嫂子，这让你先吧。”门口小厮招呼一声，众人避让。
走到近前，小厮也被那张脸吓了一跳，看林巧云相貌丑陋，自己搬着东西，料想她无亲无故，心下可怜，便让人一齐帮忙。
搬到酒楼后院，采办主管捻着毛笔，头也不抬，“来者何人，所卖何物，斤两多少？”
小厮机灵，同采办耳语一番。
“哦？卖豆子跟苞谷？”采办一身棉袍，四十来许，打量着林巧云，再看两袋东西，“豆子我们收，苞谷就不收了，大米可以收。”
他讲话和气，却自有一股气势，不容拒绝。
☆、21.第21章 一模一样的肉包
周采办不见了漫不经心，正经打量起眼前的林巧云，年纪不大，穿着下等，一脸麻花咋看有些吓人，可周身都很干净，说话有条理，柔柔细细，不似普通妇人，关键是心地很好。
“难得你有孝心，便允了你，日后卖苞谷，到隔壁的作坊，报上我的名号，打好再送来。”周采办念她孝心，直接允了交换条件，还额外照顾她妇人没力气打苞谷。
“谢谢大人。”林巧云道谢，垂着头咧开一个笑。
周采办是孝子，这是孙豆子告诉她的，一戳一个准。
领了四百文钱跟一条大肥鱼，林巧云美滋滋走了。
接下来，林巧云开启了血拼模式。因为她发现，古代的东西便宜到惊人，一盒柔肤胰子两文钱，一双鞋十文钱，一身粗布衣裳二十文钱，大大肉包子一个才一文钱。
饿死鬼投胎，林巧云一口气吃了两个大肉包，饱得直打嗝。
吃饱喝足，她才晃晃悠悠去了市集，坐在长廊上，看着屋檐的斜阳发起了呆，分不清现代的她是真实的，还是如今的林巧云才是真实的。
秦汉匆匆赶来，站在街口一眼望去，发现自家媳妇正发呆，急忙跑上去，“等久了吧。”
扑面而来的汗味，林巧云皱了皱鼻子，发现面前汉子满身大汗，几乎全身湿透，肩膀处衣裳有些磨损。
她摇了摇头，“不碍事，我买了东西给你。”说着，她将手伸向怀中。
秦汉傻呵呵也笑，“我赚了十二文钱，也给你买了东西，保准你爱吃。”说着，他将手里的东西往前递。
两人同时看到对方手里的东西，一样的黄纸皮，一样的热气腾腾。
两只一模一样的包子静静躺在斜阳下，晃花了两人的眼睛。
“原来你也买了，正好两个，你吃吧。”秦汉盯着林巧云手里的包子傻乐，却将另一只包子一起递过去。
林巧云瞅着他递过来的肉包，纸上一片湿痕，那是汗水浸湿的。
她忽地眼眶一湿，赶紧撇过头去，退后一步，将两个包子都塞给他，“我早吃过了，吃不下了，你快吃。”
这傻子，自己辛苦了一天没吃饭，十二文钱买了个包子，还特地拿给她。
秦汉以为她害羞，捧着肉包格外珍惜，小口吃着，末了还是把一个递给林巧云，“我饱了，这个路上留给你吃。”
他觉得，媳妇能记得他，比他自己吃肉包更高兴。
秦汉这才发现，脚下一大堆东西，半袋子大米，一条鱼，两套衣裳，两双鞋，还有些女人家用，细数过去，哪里是之前那点钱能置办的。
“媳妇，这些东西，哪来的啊？”汉子愣了。
提起战利品，林巧云又笑眯眯，像只小狐狸，眨着眼睛，“都说了，不花秦家一分钱，我也能买到东西。”她将秦汉几十文钱还给他。
秦汉虽不明白，可钱却不肯接，“钱本来就是给媳妇用的，我有力气，可以赚钱。”
☆、22.第22章 闹腾才有人气
给你媳妇的钱，给我干嘛，不要！
林巧云内心哀嚎，捏着掌心几十文钱，开不了口。汉子脸上笑容太灿烂，全都因为她，那么下一秒，他的笑也会被她一句话剥夺。
回程的路上，林巧云兀自纠结思索，不知不觉自己翻过了山头，进了村才回望连绵山峰，原来山路也并不难走。
可她却忽略了，牵着她的手，给她披荆斩棘的汉子。
家家户户炊烟卷成白练，冲向天空，万家灯火零零散散，孩童欢笑声从屋檐飘出，蝉鸣跟蛐蛐唱起交响曲，走在黄泥道上，林巧云第一次找到了归属感，心中温暖。
进门的时候，王氏还拿着鞋底板，边敲边骂，“有了媳妇忘了娘，出去浪了一天不着家，啥也不管，翻了天了。”
秦老汉拿婆娘没办法，抽着旱烟一答一答。家中其他兄弟不敢触自己老娘霉头，劈柴的劈柴，拾掇猎物的拾掇，忙成一团。
“哼，浪蹄子，出去野了就不着家，早晚被人休回娘家。”张氏炒着菜，起油溅到手烫得哇哇叫，嘀嘀咕咕不住咒骂。
桑氏听不着，自顾忙活。
田氏扫了馊水，低低蹙起了眉头，却没说话。
林巧云瞅着一家子鸡飞狗跳，笑眯眯心里高兴，闹腾些才有人气嘛。
“爹，娘，我们回来了。”秦汉边走边招呼，解开一口袋米粮交给门口的王氏，“娘，这是大米，我这就去杀鱼。”
王氏抽着鞋底板，瞪着眼睛，不敢置信，被噎住的表情格外好笑。
林巧云干脆拎着鱼，蹲到她跟前，甜生生喊，“娘，米买回来，鱼也买回来了。”
王氏一口气塞住，梗得脸红脖子粗，就像被栓住草绳翻白眼的鱼一样，蹦跶不起来，最后头一扭，嘴巴皱成菊花，“快开饭了，还不快去做鱼汤。”
“好嘞，今天煲鱼头汤，再做红烧鱼。”林巧云拎着鱼飘进灶房，一蹦三跳，心情美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鱼头两面煎黄，温度最高点加水，再放上几块孙家豆腐块，加姜片文火煲煮。鱼肉两面片开，两面油煎，加水，酱油，糖，姜丝，熬到汁液收干，盛盘的时候鱼头豆腐汤也好了。
两道菜，一道乳白加清脆葱花，一道汁液浓稠香气四溢，家中几个男人被勾得肚子咕咕叫，好几次喊着开饭。
林巧云端上白米饭，先给秦老汉递上筷子，“爹，您先尝尝味道。”
“嗯。”秦老汉故作正经，夹了一筷子红烧鱼，一口下去脸色都变了，接着第二口，第三口，根本停不下来。
林巧云也不问好不好吃，笑眯眯回了灶房。
“你个死老头，不准动儿子的汤，这是给老五的。”院中，王氏瞅见秦老汉要动鱼汤，上前一步，端起鱼汤，直接走向西边小屋。
待到人员到齐，众人动筷，所有人筷子长眼，直直戳向了红烧鱼，一筷子进口之后全都闷声不语，一口扒饭，一口戳鱼，生怕筷子慢少了半筷子。
一顿饭，其乐融融。
☆、23.第23章 山里汉子的糟糠妻
香喷喷白米饭，鲜香可口的红烧鱼。
林巧云筷子不快，吃相斯文，速度比不上其他人，吃到的也少得可怜，可这样抢着吃，她最开心。
一顿时间，秦家几兄弟的胃彻底被收买了，对待林巧云，从原本的看不顺眼到暗自肯定，会做菜的女人都是好女人，大嫂样子不好，可手艺好心地好，大哥娶了好媳妇，他们有一个好大嫂。
林巧云全然不知，自己一道红烧鱼，一碗白米饭就制造了连锁效应。
若是知道，怕是要捶胸顿足，这秦家兄弟一母所生，都傻的可爱。
晚上，照例田氏洗碗，自打她来秦家，出身不好，脏活累活全都是她来。
林巧云饭后溜达，瞅见美人洗碗，眼珠子一转，回屋捎了东西出来，“四弟妹，这个是今日去镇上买的，你试试。”
“嘿嘿，该你得的，收好吧，手是女人的第二生命，要好好爱护。”林巧云说得头头是道，垂头发现田氏盯着她的手，一窘。她忘记了，原主的手更是惨不忍睹。
别说手，脸也是人见人怕。
看来日后要多赚钱，好好保养。
田氏拿着胰子，心里沉甸甸，垂头道谢，“谢谢大嫂。”放在以往，这等劣质胰子入不得她的眼，可如今，看着日渐粗鄙的手，她已然记不起，多久未用这物件。
她感激林巧云，谢谢她礼轻情意重，不嫌弃她出身低微。
她更要感激林巧云，一块胰子打醒了她，打醒她放不下的身段，打醒她不甘屈居的心，原来这么多年，她任劳任怨，其实带着不甘跟清高。
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山里汉子的糟糠妻。
林巧云瞅着美人进屋，摇着头不明所以，咋送个东西，反倒失魂落魄的。
她更是不知，这一块胰子即将引发一场家庭风暴。
秦汉赶紧摇头，“你做的很好，我很稀罕，你甭顾着我，我用不上这么多鞋。”
噗嗤一笑，林巧云亲自蹲下身子，抓起他的脚给他换上，正好和脚，鞋底也厚，夏天耐磨，冬天保暖。
“我也给自个买了一双，鞋子两双不算多，有的人一屋子的鞋呢。”
听她打趣，秦汉瞪大了眼睛，“一屋子的鞋，那得多少，多浪费啊。”
“嗯，是浪费了点。”林巧云躺在床上，莞尔一笑。屋子大没有人，她买了各种东西，鞋子就是整整一层楼，放着不穿，就是填补空间，如今想想，是挺浪费的。
秦汉挠着头，见媳妇累了，不再开口打扰，坐在床边左右蹬着新鞋，脸上一片傻笑。
这厢蜜里调油，那厢秦家老四房里却是截然相反的死寂。
秦文将胰子狠狠砸向地面，阴郁盯着桌边的田氏，“说，东西哪里来的？”
☆、24.第24章 秦文嫌弃她脏
胰子圆润滑溜，颜色白莹，散发着香气。
田氏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早已粗糙不堪，甚至比不上地上廉价的胰子。
面对丈夫的质问，她心中一片悲凉，对方越是愤怒，那份解释便越想深藏。
“今夜你若不说，我秦文一生都不会碰你。”秦文咬牙，同秦汉一般的眉眼硬朗非常，此刻面目寒霜。
田氏入门三年，除却新婚那天，一个炕上，他从未热过另外半边。他们都清楚，秦文嫌弃她脏。
闻言，田氏抬眸，月光下面容婉约，泛着凄冷，她眼中有泪，却倔强含着维系尊严，“秦文，你若不信，我说了又有何用。若你信，又何必问。”
砰地一声。
秦文怒砸着炕头，低吼出声，“今日我就要你给个说法。”他是粗人，听不懂咬文嚼字，学不来文文雅雅，她一绕弯子他脑子就疼，心头烦躁，只能捶床泄愤。
小院窄小，土坯房不隔音，一拳头的声响弄醒了隔壁的女娃娃。
“哎哟，要死咯，好不容易哄睡了，天杀的又给吵醒了。”张氏打门冲着隔壁骂，身上披着外衣，两步就蹬到四房门前。
屋门没关严实，她定睛一看，地上月光处就有一块白胰子，张氏心下火起，好你个林巧云，我说了手干，你倒是买了胰子给田氏，专门下我脸面。
张氏这厢气恼，又妒忌田氏貌美，嘴上没把门，更是不顾场合直接嚷嚷，“哟呵，野花终究关不住，隔着院墙都有人送礼鲜花，可羡慕死我咯，不过咱们是妇道人家，不比某些人，水性杨花。”
“闭嘴！”说到畅快时，徒然屋内一声大吼，震得她胸口一跳。木门倏地拉开，秦文阴沉脸色门前，月光下形同鬼魅。
“哎哟，鬼啊。”张氏嘴碎却胆小，被一吓直接坐到了地上。
院内一闹腾，其他屋也都亮起了灯，王氏蹬着小脚，头发散乱冲出来，见到张氏半夜不睡，披着外衣坐在地上，扯着她的头发，劈头一顿骂，“死婆娘，白天不消停，晚上也不消停，下不了蛋还到处浪，看我不打死你。”院内兄弟人多，房子相连，老太太最怕出墙乱纲常，张氏一头就撞到枪口上。
张氏被揪着头发满地打滚，不住求饶，“娘啊，不是我，不是我，是田氏啊，是田氏找了野汉子。”到了此时，张氏也顾不得其他，直接把火气往田氏身上引。
殊不知一言戳中了秦文痛处，汉子面色狰狞，踏前一步罩住地上的张氏，神色冰冷，“说，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他倒是要看看，田氏胆子有多大，做出什么样的丑事，连张氏都晓得。
王氏见儿子神色不对，冲进屋里就把田氏抓了出来，一把扔到地上，“你个娼妇，我老秦家日防夜防，耐不住你红杏出墙，你是自己老实交代，还是我抓你去浸猪笼。”
田氏衣衫单薄，趴在泥土地上，看着院中面孔形形色色，凄楚一笑，“不必浸猪笼，我生来坦荡，死也坦荡，今日我以死明志，还我半生清白。”
☆、25.第25章 真正的无能
小院破陋，月光落在田氏一身白色单衣上，恰似仙子落入凡尘。而她美目凝泪，字字句句诛心话语，颗颗泪滴砸落黄土地，话音落下，整个人跃身而来，冲着房檐下的柱子一头撞去。
“不可！”林巧云后脚赶到，恰好瞧见田氏要撞柱，其他人被变故惊愣住，竟是半分不动，她心下一急，冲上去一把抱住了田氏腰肢往后拖。
砰地一声，田氏还是撞了柱子，额头磕出小口子，幸而性命无忧。
“媳妇，你可伤着了？”秦汉晚到，来不及阻止，赶忙上前扶起地上的林巧云，见她衣服沾了灰，人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林巧云摆摆手，指着地上的田氏，“四弟，快将弟妹扶起来，我屋里有伤药。”
结果，话说完，秦文没有动弹，边上王氏直接啐了口痰，“呸，这等不干不净的女人，我儿子才不会要，死了最好，在秦家都勾三搭四，说出去丢人。”
林巧云蹙起秀眉，听出了端倪，回眸看着满面寒霜的秦文，“怎么回事？”
秦文抿唇不说，兄长秦汉怒喝出声，“快说。”
兄长威严甚重，饶是暴怒中的秦文也不得不低头，咬着牙闷哼出声，“夜里，我在她盒里发现了一块胰子。”
秦汉刚要解释，林巧云倏地上前两步，扬起掌心，毫不留情，啪地一声脆响，力道之大，秦文俊脸一偏，整个人都懵了。
“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儿子被打，王氏操起鞋子，抡袖子就上，半道被秦汉拦下。
“娘，这事，秦文该打，巧云不打，要我动手？”秦汉人高马大，一人顶两，站在院中自成一方气势，见他蹙眉不悦，王氏也发怵。
林巧云甩着手，掌心发麻，冷眸看着咬牙的秦文，眉峰一挑，“怎么？不服？你且说说，一块胰子能瞧出，是能瞧见光腚的男人从你房里走出来，还是瞧见弟妹与别人热炕头？”
她说得直白粗俗，可话糙理不糙，秦文气得脸色发青，却找不到回嘴的理由。
林巧云冷笑，继续道：“弟妹嫁入秦家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畜生都有出门溜达的权利，凭啥你一个山里糙汉能待她禽兽不如？你断定她偷了汉子，红杏出了墙，那行，捉贼拿脏，你找出证据，我这个大嫂第一个替你做主。”
脆生生的话语放在白日里巧笑嫣兮，如今月华当空，四处寂静，她的话成了铿锵有力，直戳众人心窝子的尖刀。
秦文看了看房内的胰子，又看了看地上的田氏，一时间心绪复杂，生出些后悔来，他知晓自己心魔作祟，捕风捉影了。
林巧云训得他无话可说，见他面露悔意，转身走向房内捡起了胰子，递到他身前，下最后一剂猛药，“你不是要找奸夫吗？看清楚了，那个人是我，这块胰子是我白天去镇上买回来，送给四弟妹的。你大哥也瞅见的，人证物证俱在，四弟妹为何寻死也不说，你们自个心里清楚，男人连炕头上媳妇都照顾不好，这才是真正的无能。”
☆、26.第26章 一巴掌打醒
一场闹剧让林巧云一个巴掌拍结束了。
王氏虽不忿儿子被女人打了，可事情前因后果，确实是秦文有错，小两口也相扶回了屋，王氏只得悻悻闭嘴。
秦老汉在炕头上躺着没出门，可院中动静早听得一清二楚，老汉露出笑容，翻身继续睡大觉。
家里有个主事的女人，就能天下太平。
林巧云回了屋，拖鞋继续裹被子睡觉，案头上烛光一点点，晃得她眼皮直跳，翻身一看，汉子高大背影有些怔楞，“想啥呢？”
秦汉一震，意识到烛光太亮，这才吹了灯，“没事，我熄了火，你好睡。”接着，汉子继续苦大仇深。
林巧云无奈，翻身又坐了起来，“心里有话就说，憋着不难受吗？”关键憋着，你这榆木脑袋也未必想得明白。
哎，都说张嫂难得，一点也不假。
秦汉心里暖意横生，也不再捂着，挠头不解请教，“当年秦文娶妻回来，过不了多久，田氏的身份就被捅出来，秦文当时便要休妻，是我拦着，可如今看来，这夫妻不是日积月累就能成事，秦文心里怕是有疙瘩了。”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林巧云细细听完汉子的愁绪，嘴角抿出笑来，“你没做错，田氏不是个拈花惹草的人，是秦文钻了牛角尖，今天这一巴掌差不多也打醒了，明日你且看便知。”从前是无人揭破这层窗户纸，伤疤越捂着越烂，加之王氏爱子，平素刁难田氏更令秦文心中膈应，如今一巴掌打醒，凭着田氏的姿色，在勾栏里入得了王孙贵胄的眼，还能迷不住一个山里汉子的心。
且劝了秦汉安心，两人睡下，隔天一早秦家男人照例上山，秦文屋里却没动静。
“老四，太阳晒屁股了，磨蹭什么呢。”老二秦海性子急，冲着木板门就哐哐直拍，吵得老太太也起了身。
屋里好一阵噼里啪啦声响，不是椅子倒了，就是自个撞到桌子上，折腾半天，秦海不明所以还要再拍门，门应声开了。
“二哥，睡过头了，这就走，你小点声。”秦文手脚迅速掩了门，可惜秦海不是瞎子，早把里头看个清楚。
地上一堆衣服，炕上被子都拽掉了。好家伙，热炕头热得找不着北了。
“行了，成不成，不成回去补补觉，省得待会腿软下不了山。”秦海挥挥手，良心劝告。
秦文性子内敛，被这一戳，当场脸如红布，林巧云出门，见着他一边肿着脸，一边红着脸，滑稽搞笑，噗嗤一声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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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还咋咋唬唬出来瞅，以为又闹出事了。
“娘，我出门了，你甭喊素云起来了，让她多睡会。”秦文背着弓箭，逃似的出了家门。
兄弟几个站在门口放声大笑，连句荤话都受不住，这小子活该被调侃。
王氏也愣了，反应过来瞧了眼紧闭的房门，哼哼唧唧，“狐媚子，就知道榨干我儿子。”说是如此，老太太眉梢却无愠色，家和万事兴，秦文也娶妻三年了，秦家该生蛋了。
☆、27.第27章 浑水摸鱼
秦汉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也是心下开心，暗道自家媳妇神机妙算。
上昼，阳光温和，林巧云照例出门浆洗衣裳，来到塘边人头涌动，早就没了位置。
“诶，巧云，这边，我给你留了位置。”陈氏嗓门尖尖，一喊便招呼了众人的视线，大家几日相处也都习惯了林巧云的麻花，再者她先前在村里救了人，大家伙对她格外钦佩。
林巧云见陈氏扭着******，硬生生挤出一个位置来，心下好笑，从善如流便过去了，“谢谢嫂子了。”
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手里加快速度。
岸上哒哒脚步声传来，陈氏抬眼一瞧，叉腰站在水里就骂，“狗子，你还在这儿溜达，再掉水里，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噗嗤，陈氏说完，周围妇人都乐了。
林巧云也抿着嘴笑，狗子的腿，可不就是狗腿嘛。
狗子也见到了林巧云，小脸一红，想起上回在秦家哭爹喊娘不娶麻子，心里不好意思，可后来几次见到林巧云，想接近又不敢，正好陈氏在场，他鼓起勇气，“巧云婶婶，我们要去村头逮鱼，你去看热闹不？”
“对啊，这个时间河水清，鱼在河里看得见哩，你没瞧过，正好去瞅瞅。”陈氏也提议，林巧云看着靠谱，她乐意儿子跟她一块。
“嗯，那好。”见浆洗也差不多，林巧云也正好逃避陈氏的叨叨，起身提着篮子，跟着狗子走向村头。
一路上狗子叽叽喳喳，同他娘一样爱叨叨，林巧云倍感痛苦。
不过一到村头河边，瞧见半大不小的孩子都在浅河边上摸鱼，热闹场景令她感觉稀奇，放下篮子也跑到河边瞅着。
“婶婶若是喜欢，我定给你摸出一条鱼来。”狗子扎起裤腿，小脸扬得高高的，斗志昂扬。
林巧云见河水不深，便点点头，“去吧。”
狗子下了水，到底孩子心性，玩水比摸鱼玩得尽兴，林巧云看着一个个成了泥人，摇头直笑，脚下移到下游的出水口。
河道便窄，林巧云蹲在杂草中两手往混水里摸，碰碰运气。虽说她抓不住鱼，可她的随身空间可是捕鱼利器，这会儿孩子搅浑了鱼塘，鱼儿争先跑出来，自然顺着下游走，她守株待兔，占着便宜。
果然，双手在混水里搅和了一阵，手指一碰到，她反手一抓，鱼鳞滑腻，手劲不大必定抓不住。
林巧云双眼一眯，打开随身空间，嗖的一下子，鱼儿就消失了踪影，她慢悠悠收回手，洗干净，看着空间里在池塘里扑腾的鱼，然后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鱼儿排卵，迅速又长成了小鱼，变成了大鱼。
照这样的速度下去，以后天天鱼汤都能喝到腻味。
林巧云找了个地方，将一条鱼放到了地上，扬声招呼，“狗子，快来，我抓到了鱼，送你回家熬汤。”
话音落下，她感觉屁股一疼，扎到啥东西了。
☆、28.第28章 扎屁股的玩意
林巧云被扎得屁股一疼，心想好人不易做，一做该不会就被蛇咬了吧，一咬就咬在尴尬位置。
那边狗子早就蹦达过来，欢天喜地，“呀，真有鱼，还是条大肥鱼，婶婶真厉害。”瞧他扑腾成了泥人都摸不到，婶婶站在岸边就捞到了，林巧云在年幼孩子的幼小心灵中的形象瞬间光辉高大了。
林巧云蹲着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蛇祸害了孩子，也怕自己脸面尽失，强笑着，“你快把鱼拎回家去，一身脏兮兮也去洗洗。”
狗子拎着鱼，低头看自己一身泥巴点子，平日混不在意，这会儿却被说得脸红，“那我这就回去，谢谢婶婶。”说完，撒丫子就跑，那害羞颈惹得池塘边众人捧腹大笑。
我的亲娘。
林巧云抹了把冷汗，捡起手边一把树枝，一咬牙，一憋气，蓦地朝屁股蛋子一扫，整个人顺势跳了起来，跺跺脚，就算有蛇也抖掉。
动作一气呵成，她左右晃悠，身后空荡荡的，幸好，她摸着惊魂未定的胸口，大难不死啊。
看着草丛堆，膝盖高的杂草密密麻麻，靠近水源长得青翠，根根冒着尖，可林巧云确定，刚才扎到屁股的不是杂草，那玩意硬多了。
心下好奇，她拎着树枝，隔着老远拨开草丛，定睛一看。
形似莲花，叶子倒刺，遍体翠绿通透，饱满欲滴，林巧云激动了，这可不就是芦荟嘛。
养颜美容圣品，后现代一度风传，后来成立了专门护肤品牌，轰动一时。
有了这东西，林巧云这张鬼脸就有救了。
幸好没人看见，林巧云自我安慰，绝不承认自己很蠢。
靠近河边，长时间水源充足，芦荟长势极佳，一路寻过去，草丛里遍地都是。
灵机一动，刨出一颗较小的芦荟，收进空间，林巧云将它种在池塘边上，这些可都是满满的商机。
拾掇完东西，她拎着篮子起身回家，临到门口的时候，捞出衣服挂在手上，将鱼装进篮子里，开门进去就看到田氏在灶房，“诶，四弟妹，快来拎鱼。”
“诶，大嫂，哪来的鱼，好肥。”田氏接过一瞧，脸上笑开了花，额头上缠着帕子，挡也挡不住热了炕头的甜蜜劲。
林巧云嘿嘿直笑，“村头摸鱼，正好给你补补身。”
“大嫂。”田氏脸一红，扭着水蛇腰就进了灶房，小模样别提多勾人，饶是林巧云都有些受不住。
看来，秦文也该多补补。
午饭时间，林巧云照例做了红烧鱼，鱼汤由王氏端给西屋。
“娘，五弟也别总闷屋子里，多出来透透气对身体好。”林巧云瞧着西屋整天闷声不响，多嘴了一句。
“怎么，让你煮个鱼汤就委屈你了，还指手画脚了，反了天了你。”老太太端着汤，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冲着林巧云就骂。
林巧云脸一黑，好心当成驴肝肺。
田氏在后边拉她衣角，冲她摇头，示意她别多说。
☆、29.第29章 长得不行手艺不错
王氏骂骂咧咧，端着鱼汤走远。
林巧云蹙着秀眉，只道自己没事找晦气，不该假好心。
可她也没说错，秦墨只是断了腿，又不是不能走，不能动，健全小伙子天天耗在屋里，专供爹娘伺候，算哪门子事。
田氏见她不忿，赶紧拽着她进灶房。
张氏在一边摘菜，将一切看得清楚，瞥了眼西屋，凉凉道：“大嫂也犯不着生气，老太太最疼老五跟嫁了人的女儿。当年老太太看错了女婿，害了秦美一生，至今秦美没回过秦家，秦墨又出了事，老太太自然天天供着。”她虽不喜欢林巧云，可嘴碎耐不住，不过倒让林巧云了解不少东西。
老太太怕是心怀愧疚，这会儿在尽力弥补。
晌午，男人们回家，饭菜上了桌，王氏才从西屋出来，鱼汤半点没动，搁在了桌上。
“怎么，五弟不舒服？”秦汉关心弟弟，一瞧鱼汤没碰，一脸关切。
王氏嘴巴皱成菊花，摇头叹气，“腻味了，又吃不下了。”说着，她看了看桌上那条大家伙筷子夹不停的红烧鱼，“老大家的，下回做些新鲜花样，给老五换换口味。”
林巧云心下好笑，面上不动，“嗯，下次若是抓到鱼，就换个烧法。”
至于下次是何时，就得看她心情了。
“嗯。”老太太十分满意，觉得家威得到了巩固，喜滋滋盛了鱼汤滋溜滋溜，末了眼睛一亮，这老大家婆娘长得不怎么样，手艺是一等一。
这话没出口，否则林巧云得气死，吃的都堵不上老太太埋汰她的心思。
晚上秦汉洗完脚，进来见林巧云在炕上电灯，手里捣腾什么，他刚想喊媳妇，冷不丁看见那张脸，吓得差点跌地上。
“媳妇，你干啥呢？”秦汉咽了好机会口水，声音稍微淡定。
林巧云本就长得黑，一脸麻花，俗称青春痘，典型内分泌失调，秦汉适应老长一段时间，可媳妇今天脸不黑，全绿了，不止绿，还流脓，惨不忍睹连汉子强大心理素质都抵抗不了。
瞧他一脸惊悚，林巧云心下一动，捧着脸嘤嘤直哭，“怎么办，我感觉好疼，你帮我看看，我的脸是不是坏了？”
秦汉脸色一变，油灯昏暗，乍一看上去，林巧云脸色可不就是湿漉漉，流脓了。
他二话不说翻身下床，“你等着，我给你找大夫去。”
“诶，诶，你回来。”林巧云一惊，扑过去拉住他，好巧一张脸全贴他身上了，“哎哟，我的面膜。”她敷了老半天，全泡汤了。
秦汉也顾不上衣服脏了，就怕弄疼她，赶紧盯着她的脸瞧，“没事，咱不怕，总会治好的，治不好，日子也照样过得。”虽然一时难接受，可秦汉一脸真诚，是他要娶她，就会一辈子不离不弃。
林巧云一愣，轻轻推开了些距离，手里拿出半截芦荟，“呆子，我逗你呢，我脸上是敷了药，会变漂亮的。”
“药？”距离一近，秦汉才瞧清楚上头的药汁，青色有些透明，“你是在治脸上的东西？”
☆、30.第30章 左蹭蹭右蹭蹭
“用这东西就能治？”秦汉捏着半截芦荟，心想这玩意遍地都是，也没瞧见有人用。
“嗯，你等着看效果好了。”林巧云信誓旦旦，这身子营养不良，气血两亏，久了才内分泌失调，用芦荟去掉旧的豆豆，新豆不长自然就好了。
秦汉不好打击她，只笑着点头附和，无论好与不好，都是他的媳妇。
不过，他眯起眼睛，“那你刚才是在骗我？”
嗯？林巧云鼻子哼哼，意识到危险，机灵就要往后退，可炕头方寸之地，汉子身材高大，大掌一抓，小巧的媳妇立刻手到擒来。
林巧云被抓到也不怕，嘴里咯咯笑，嘴里直念叨，“别闹别闹，我的面膜整掉了。”
瞧她被制住了还一手护着小脸，秦汉心下好笑，伸手想也不想就捏了她的腰，轻轻一碰，可不就地动山摇。
汉子窥见媳妇弱点，趁胜追击，掐着她的腰，专门往一处按，结果林巧云护着脸护不了腰，仰着头憋笑堵得快内伤，无奈技不如人，力气也没得比，最后成了打挺的鲤鱼，在床上蹦跶。
闹着闹着，气氛就不对头了，特别是秦汉上了床之后，那炕头明显窄了。
可汉子不介意啊，身下小妖精笑声一停，动作一顿，他也愣了，瞅瞅媳妇鬓发微乱，两眼水雾朦胧，汉子二十几年从没热过炕头，这会儿媳妇在怀，难以抑制地就，冲动了。
男人这种事，天生无师自通，头一低，嘴巴一张，亲嘴互磨那是本能。
女人对于这种事，天生矜持内秀，临危还会乱，这不，林巧云平日里小九九打得噼啪响，这会儿小嘴被擒上了，直接就乱了，而且带懵，谁让人家也是二十几年都是雏儿。
直到汉子双手齐动，林巧云身子一凉，脑子才从浆糊回归常态，伸手一把就把人推开了。
“媳妇？”秦汉一怔，情-动的眸子有些发懵，不解看着咋咋唬唬，拉着衣服跳下床的林巧云。
胡乱套上鞋子，林巧云丢下一句，“到时间洗面膜了。”接着，落荒而逃。
站在灶房门口，林巧云待到面膜风干，脸上发紧，才打着热水把面膜洗掉，接着又伫立冷风中，兀自凌乱。
她不止思绪乱，心也乱了。
小院寂静，对面老四的屋子还在地动山摇，这小两口打得火热，田氏小腔调偶尔透出来柔细得跟小猫似的，生生在林巧云心上挠着，挠着挠着，她就想到自己手掌触碰到的，男人如同磐石一样的胸肌。
妈的。
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声，帮了徒弟害死师父，这发-情也会传染。
☆、31.第31章 死胡同
夜深了，汉子清晨起早打猎，睡得也早，秦汉一腔热火在无尽等待中被睡梦侵扰，林巧云也暗自庆幸。
早晨，秦汉醒了起来穿衣，林巧云也醒了，闭着眼睛不敢动。
脸上痒痒的，一股温热气息洒在脸色，男人柔软的唇落在了脸上，轻轻的，柔柔的，不敢太用力，怕吵醒了她。
他亲得很轻，离开也很快，没瞧见林巧云瞬间红了脸，她绷着身子，心跳加速，震得耳膜胸腔都在回响，止也止不住。
窸窸窣窣，男人穿衣的声音传来，她悄悄睁开眼睛，恰好看见男人的后背，古铜色皮肤，肌理分明，线条流畅，充满了爆发力，放在后现代就是登上封面杂志等着女人舔屏的身材，林巧云下意识舔了舔嘴角，反应过来被自己雷到外焦里嫩。
直到男人走了，她还在暗自唾弃自己。
她又自己陷入了死胡同。
结果她顶着晚睡的黑眼圈出门，迎面就遇上了田氏，“大嫂，早啊。”声音轻轻柔柔，跟只小猫似的，面上艳如桃花，就差掐出水来了。
林巧云想起昨夜那屋里的动静，别人在里头火急火燎，她在外头吹风，心中一下子就不平衡了。
“嗯，早。”
田氏脚步微顿，瞧着林巧云神色恹恹，心中不免揣测，难道是那啥不幸福了？
殊不知林巧云自作孽不可活，一时兴起惹得小院人人难以自持，后半夜连桑氏都难逃秦海揪着热炕头，当然，她是不明所以。
可对面屋子张氏可听得清楚，无奈秦武早早就睡，咋弄也是雷打不动，整晚起来喂奶就听着西边动完东边动，没个消停。
瞧着林巧云来灶房，她刚想酸两句，却见林巧云脸上挂着黑眼圈，颇不爽利，而后来的田氏却是两眼桃花飞飞，作为过来人，她岂能不知其中差别。
细一琢磨，一个天大的辛秘就在她肚子里形成了，这也成了点燃秦汉跟林巧云感情的导火线。
吃了饭后，林巧云便回屋敷面膜，外加捣腾一些新产品，准备下回去镇上找找销路。
张氏看着林巧云回屋，心下更是笃定了自己的想法，捏着帕子就进了老太太的屋子。
“娘，媳妇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氏眉梢一挑，瞅着她说话别别扭扭就来气，“讲话就讲话，捏着帕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盖死人布呢，给我收起来，有话就说，有屁外面放。”
张氏面上笑意一僵，心想这死老太太就是跟她不对付，可想到自己怀揣着的消息，这又笑了起来，“娘，我觉着，大哥跟大嫂有事。”
☆、32.第32章 那方面有问题
王氏一听事关林巧云，立刻长了顺风耳，一边撵着边角线，一边故作冷淡，“他们有啥事需要你叨叨，难道不会自己跟我说。”
张氏咯咯笑着，“娘，这可不好说，人家夫妻炕头上不爽利，哪里能说出来给人听。”
“什么？”王氏心里咯噔一声，惊得手里的鞋垫都掉了，又想到张氏嘴碎，立刻变脸，“你个坏婆娘，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若是让我在外头听到一点闲话，我饶不了你。”
张氏缩了脑袋，就怕那绣花针戳到自己脸上，嘴下忙解释，“娘啊，我没说假话。昨晚大哥那屋动静大，谁都听得见，可早晨起来，大嫂脸色发黑，这不摆明欲-求-不-满嘛。”
王氏张大嘴巴，不知如何反驳，心里七上八下的，突然就担心起来了。
这要是老大那方面有问题，可咋整？
秦汉现年二十，早些年顾着弟弟们，帮着成家，帮着照顾爹娘，那是一等一的孝子。可年纪越大，王氏越觉得奇怪。
男人血气方刚，连老五都被抓到自己那啥，可唯独秦汉不会，天一亮就进山打猎，天一黑就洗洗睡觉，连点男人的冲动都没有。
王氏一着急，这才十里八乡打听，最后被林家坑了一个丑媳妇。
刚开始，王氏不乐意林巧云那张脸，揣着明白当糊涂，愣是不提成亲安名分的事儿，可这会儿想到儿子可能那方面不行，她又悔得肠子都青了。
王氏回过神，狠狠瞪着张氏，“你大哥的事情，若是在外头让我听见风声，我就扒了你的皮。给我滚出去，滚。”
张氏被凶狠老太太吓得一哆嗦，屁滚尿流爬出了屋，心里却犯嘀咕。
不对啊，老太太最紧张儿子，这会儿咋变样了？
不是王氏变样，而是她急着等秦老汉回来，商量一件大事。
而隔壁屋里，林巧云正专心捣鼓自己生意商机，殊不知自己正被人算计。
晌午吃饭的时候，王氏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悠，瞧得林巧云吃不下饭，想找秦汉问问，又无比尴尬，只得扒拉完米饭，闪身走人。
“老大，你媳妇咋啦？”王氏瞅着秦汉问，眼中别有深意，张氏也偷偷望过去。
“没，没事，困了吧大概。”秦汉脸色爆红，支支吾吾。昨晚差点擦-枪-走-火，林巧云害羞，他也尴尬，总不能把炕头上的事儿拿到桌面上说。
可老太太心里早就起疑，秦汉这一掩饰，就像晴天霹雳，平地乍起，将张氏的话证实。
她扭着头，冲秦老汉使眼色，“吃饱了就别磨叽，回屋休息。”
秦老汉看了看，手里饭还剩半碗，哪只眼睛看见他饱了。
还没想明白，人已经被拉到了屋里，大白天关上窗，咋看都不想正经睡觉。
他扶了扶腰，觉得精力还行。
王氏一瞧他挺着腰，赶忙就啐了一口，“想啥呢？我拉你进来有正事，我想把老大家的亲事给办了。”
☆、33.第33章 办亲事
啥？秦老汉一懵，给老大家办亲事？
“对，对，是我老糊涂，老糊涂了。”秦老汉拍着头，林巧云虽进了秦家门，可连过门酒席都没摆上，他起早贪黑，不是进山打猎就是回家抽烟袋子，都忘了这茬。
不过，“你这老婆子，咋想起给老大家的办酒席了？”他可怖瞎，自家婆娘跟老大家媳妇不对付，心知肚明。
咋突然就转性了？
王氏被问得心虚，忙双手叉腰，挺着胸脯，“我还是老秦家主事的，不能让人戳了老秦家的脊梁骨，儿子娶了媳妇也不能偏心。”至于真实原因，连自家男人，她也不能说。说了，以秦老汉的个性，儿子亲事得黄。
秦老汉老来安慰，婆娘懂事，家里少麻烦，家里和睦比任何金银财宝都重要，“好好，这事就交给你整，好好整，多请些人，热闹热闹。”自打老五出事，老秦家就一直磕磕绊绊，该是好好冲冲喜了。
秦老汉想得美滋滋，王氏眼皮子一掀，“多请人？不花钱啊，年前攒的银子都给老大娶媳妇了，哪来的钱？随便整两桌，定个名分得了。”老太太横竖看林巧云不顺眼，给她身上搭银子，免谈。
这一盆冷水下去，秦老汉整个透心凉。可他也无可奈何，秦家儿子多，生活拮据，林巧云与其说是嫁，不如说是卖，卖光了老秦家的底子。
可前头几个儿子酒席摆在前，秦汉作为大哥，也不能薄了少了。
一想到家徒四壁，秦老汉叹着气，愁得睡不下，最后一拍大腿，“不成，得找老大过来。”
“干啥啊，办个酒席至于絮絮叨叨的吗？”王氏不乐意，林家坑了秦家，她就不想给她风光体面。
秦老汉长叹口气，“你糊涂，林家不厚道，可秦家娶媳妇，寒掺了，丢的是老大的脸。”
王氏躺在炕上，直到老汉出门，猛地一转身，身子颤巍巍扯过被子，嘴里嘀咕，“造孽咯。”
这边秦汉没进屋休息，林巧云也没出来唤，两人都是上轿姑娘头一回，尴尬得要命，压根不知该如何面对面。
秦老汉一出门，一眼就瞅到秦汉发着呆，望着自己的屋子。
他心道，两口子感情好，儿子也必定不能委屈媳妇。
“老大，正好爹也睡不着，陪爹唠唠。”秦老汉晃晃悠悠，一屁股坐石墩上，旁边一口水井，凉风习习，夏日解暑纳凉倒是好去处。
秦汉收回目光，“爹，咋不睡会儿，下午还得进山。”山里狩猎辛苦，夏天闷热，他都有些受不住，秦老汉眉头有了皱纹，山里跑来跑去已见疲态。
秦老汉照旧抽起了烟杆子，吧嗒吧嗒慢慢撵着，想了半天也不懂婉转，叹声道：“我同你娘想给你把亲事办了，家里紧巴，这酒席，还得你一齐想办法。爹没本事，你是老大，担待着点。”
☆、34.第34章 闹别扭
事隔擦枪走火过去两天，林巧云发现了异样，同一张被子下的汉子很奇怪。
第一个点，回家时间晚了，出发时间也早了。
第二个点，脱离队伍行动，独来独往。
第三个点，话少了。不止吃饭时候沉默寡言，上了炕头更是二话不说，蒙头就睡。
林巧云想找个时间谈谈都逮不到人，自己乱想，一下子就能连到那晚的阴差阳错。
莫不是欲-求-不-满，给她脸色瞧？
可也不像，吃饭睡觉都客客气气。
难道是后悔了，嫌弃她一脸麻花？
有可能，谁对这张脸起得来兴致，关键那天她还成了绿巨人。
可奶奶个熊，这脸也能好，摆啥臭脸，不对，她又不想发生擦枪走火，想来想去，自个让秦汉瞧不上，这点让她很不爽。
一来二去，大家都黑着脸，全家的伙食质量直线下降。
某一天，老三家秦武扯了媳妇张氏，关房门说悄悄话，“你可知道大哥大嫂咋啦？”
张氏嘴碎，张嘴就要往外唠，可想起王氏的警告，生生又咽了回去，左右憋着又难受，眼珠子滴溜转了几圈，“哎呀，大哥那么老实，铁定是大嫂把大哥得罪了呗。”
秦武皱眉，张氏满嘴跑火车，他多少知道。可自家大哥性子他更清楚，莫说欺负嫂子，他打死不信，冲那晚林巧云打四弟那一巴掌，想想都牙疼，那这么说的话，张氏的话倒是有理。
“咳咳，你劝劝大嫂，夫妻哪有过不去的。这话我说不合适，你平日多唠唠，就交给你去说。”关键的一点，这几日伙食太差，好不容易提高的生活质量，刷刷掉了不止一个档次，大家都有苦难言。
同样的，想着林巧云花样百出好厨艺的，大把人在。
老二家秦海跟桑氏比划了半天也不得法，山里人又不识字，愁得他直挠头叹气。
老四家的不分昼夜，所有正经事，热了炕头之后再说。
张氏浑身酸软，眼中波光流转，还热着脸的时候，听到自家男人问，“媳妇，这两天，大哥跟大嫂吵架了？”
田氏一愣，“没有吧，大哥大嫂都是知心知性的人，不会轻易闹矛盾。”这两人可是她眼中的模范夫妻。
“哎呀，啥知心知性的，大家都瞅见了，那吃饭的时候，大哥大嫂那脸黑的啊。”秦文最听不懂媳妇的咬文嚼字。
田氏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我找个时间问问大嫂。”林巧云撮合了他们夫妻，田氏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私心里对林巧云也有好感，这若是真的矛盾，她定会从中劝慰。
于是，隔天一早，林巧云刚出门口，桑氏就塞了一个红鸡蛋给她。
红鸡蛋代表啥，又不是过生日。
她拎着走到井边，张氏眼见瞄见红鸡蛋，咯咯笑，“大嫂，家和万事兴，大哥也没啥错，你甭气着身子了，凡事从自己找原因。”
林巧云不爱搭理她，心里也不舒服，转身去了灶房，遇到了田氏。
“大嫂，夫妻间的事情最好能摆到明面上说，大哥为人实诚，气着你了，你也多见谅，他也是无心。”
☆、35.第35章 再也不回来
咔嚓咔嚓。
林巧云手里的红鸡蛋被一用力，碎成一片渣渣。
这是做什么。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出问题了，而且还都瞧出端倪，知道是秦汉嫌弃了她。
这几天，林巧云本就闹心，这会儿让妯娌说了几句，含糊不清，一时脑子转不过弯，直接一锤定音，气得摔门回屋，一边骂一边打包东西。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啪地一声，将一两银子扔桌上，当赎身费用了，他秦汉想找个腚大肤白的，随他去，关她屁事。
一股脑将自己的新产品扫进包袱，她有随身空间，饿不死，手里有创意，走出大山就能发大财，何必窝在山里边，受人嫌弃。
可矮柜里边，静静躺着一双鞋子，边角线纳得不严实，穿了两次就崩开了。林巧云本想扔掉，某人却自己穿着针线，一针一线缝好，却再也舍不得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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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云眼眶一热，想起炕头上，捏着针线笨拙的高大身影，咬着牙就是下不定决心。
肌肉算个屁，型男算个屁，体贴算个屁，嫌弃我，一百个理由都不稀罕。
她恨恨想着，甩上包袱直接走人。
院子里，各家媳妇回屋带孩子做活，王氏没起，根本没人发现林巧云走了。
走到山脚下，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村安宁祥和，沐浴在阳光中，永别了，她不会再回来。
可刚一踏出步伐，丛林中突然一阵骚动，窸窸窣窣人影攒动，接着一道人影窜了下来。
定睛一看，是秦文。
“嫂子，你怎么在这里？大哥出事了！”秦文一愣，脸上急色未退，直接拉着林巧云就走。
秦汉出事了。
他的腿摔断了，林巧云看见他的时候，他左小腿都扭曲了，鲜血横流，她当时就看傻了。
几个兄弟抬着他进家门，村民帮忙请来了老村医，左右瞧了一阵，摇头说是腿费了，王氏嚎了一嗓子，趴在床上嗷嗷哭着，哭声绕着房梁，落到林巧云的耳边，炸起了响雷。
他选此时说出这事，也怕林巧云撂担子，秦汉的情况，怕以后，日子难了。
她呆呆地，终于知道汉子这段日子的反常原因，竟是攒钱要给她一个风光的亲事。
恍惚间，她又想起黄土道上，汉子挡在她的身前，义正言辞，“我娶她。”
林巧云踉跄退了两步，身后田氏惊呼，紧忙扶住，“大嫂，你没事吧。”
林巧云猛地回过神，一把推开田氏，冲到桌边抓起那一两银子，回头冲着几个兄弟，“把人背上，去镇上，快！”
☆、36.第36章 秦汉断腿
往后回忆起来，秦家几兄弟总说，林巧云当时气势惊人，是全家的定海神针。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两个山头，几十公里崎岖山路，披星戴月，她都记得不甚清楚，连汉子的手都不曾碰过。
她怕，怕到几乎神智不明。
可她也明白，赤脚医生医术不精，熬在家中，等待的只有死路一条。
深夜时分，几个兄弟轮流背着秦汉，中间人醒了几次，看见身边的媳妇，满脸汗水，想笑着安慰几句却是无力。
镇上早已歇业，医馆大门紧闭，街上早已空荡毫无人烟。
砰砰。
“大夫，麻烦开开门，我们这里有病人！”林巧云上前，敲得门板震天响，已顾不得规矩。
屋内睡下的人被惊醒，老大夫披着衣服起身，心中窝火，半夜被吵醒，菩萨都有脾气，“明日再来，今天不出诊了。”
那头清亮的女子声音传来，“大夫，人已经带来了，劳烦您给看看。”
大半夜把人带来了？
大夫火气更大了。能把人带来，那伤的病的必定不严重，大半夜嚷嚷实在没规矩。
可他不开门，门外的人却固执不走。
最后，他只得点了灯，摸到门口，挪开一块木板，探头一瞧，黑夜里一张麻子脸吓得他一哆嗦，还以为见鬼。
“大夫，我们把人带来了，求求您给看看。”林巧云从不求人，可如今她只觉得，只要大夫能治好秦汉的腿，她下跪磕头都成。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也有哭腔，老大夫擦亮老眼，瞧见女子粗布麻衣，大汗淋漓，手脚更是脏乱，显然是穷人家，走了许久的路途。
“人在哪里？”老大夫心下火气散去，开口问道。
“就在这里，他的腿摔断了。”林巧云小手一指，房檐下几个兄弟站起身，地上还躺着一个人。
黑灯瞎火，只见到那人身躯高大，怕是背来耗费了不少时间。
“哎，快进来吧。”老大夫悬壶济世，自然晓得穷人家的苦，打开木门，吩咐几人进屋。
待点亮了烛火，室内通明，他才瞧见满是血污的左小腿，细细查看一番，期间动作稍大，昏迷中的汉子苏醒。
“小腿骨折严重，先以正骨恢复，再以夹竹板固定，汤药内服外敷，将养一个月，半年不得跑跑跳跳。”
大夫拉长声调，语调悠扬，林巧云却如听天籁，有救了，秦汉有救了。
正骨疼痛难忍，秦汉被折腾得几近昏迷，面色更白了几分待上好竹板，大夫转身开了药房，“路途遥远，你且开足一个月的用量，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秦家兄弟倒抽一口冷气，他们未曾进过镇上医馆，竟是不知，花销如此惊人。
二两银子，是整个秦家半年的用度，王氏出门前，给的仅有几十文钱。
那边林巧云上前，直接掏出一两银子，“大夫，我身上钱不够，先给一两，待我天亮想办法，若是不行，我们便取半个月药量。”
“嗯，可以，那你们先在此休息。”收下银子，大夫并不为难这些穷苦人家，转身进了里屋睡觉。
☆、37.第37章 筹钱
烛火闪烁，跳跃的火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神态不一。
秦家几个兄弟看着林巧云，惊讶她拿出那一两银子，又欣慰她在危急时刻慷慨付出。秦汉躺在床上，想着那一两银子，又想到天亮的一两银子，深深地，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林巧云坐在桌旁，人一放松，才发现脚已酸软无力，手脚被荆棘刮到，刺痛难当，可浑身疲累，早已不想动弹，可又睡不下，天亮之后还要想那一两银子的出处。
贫贱夫妻百事哀，若不是穷，何至于一两银子难倒一家子。
林巧云趴在桌上，渐渐入了梦想。
清晨，外头街道吆喝贩卖声，此起彼伏，天色灰蒙蒙亮，林巧云独自出了医馆，直奔孙家豆腐店。
孙豆子刚揭开木板门，搬上新鲜豆腐跟豆干，摆好架势正要吆喝，那头匆匆一个人影过来，定睛一看，登时就开心喊道：“秦家嫂子，赶早儿呢，咱们正念着你呢。”
可到近前，才发现林巧云衣衫脏乱，面容灰暗，愁容不展，杨氏从里屋出来，一瞅就是一惊，“哎哟，这是咋啦，嫂子快进来，这是咋回事了？”
林巧云进了屋，见案上豆干分量颇多，心下稍安，不再犹豫拖拉，直接开门见山，“我男人摔断了腿，送来镇上的医馆，如今差了钱付医药费，若是你们手头宽裕，我想先借点。”一口气说完，她有些局促不安，见面不过一回，她不过卖了个口头协议，孙家同她非亲非故，一来就开口要钱，脸皮再厚也挂不住。
孙家夫妇对视一眼，杨氏转头就走。
林巧云一愣，却听孙豆子宽慰道：“嫂子莫急，媳妇这便去取银子。事情紧急，我们不便多说，可借钱一事嫂子莫再提，这些时日豆干生意红火，我们早就盼着给你送钱去。”虽然时机不对，可自家豆腐店生意好，孙豆子掩不住满面红光。
闻言，林巧云松了口气，点头笑道：“如此便是皆大欢喜，待我忙完家中事情，入秋时节正好做第二种玩意。”
“好，那我就等着嫂子。”孙豆子眼睛大亮，连连点头。
杨氏从里屋取了银子，林巧云接过一看，足足有三两，她晓得这提成多了，可也不推辞，孙家是用银子收买她，交个人情，她懂。
不再多留，林巧云匆匆回了医馆，交了剩下一两银子，领了汤药，交予医馆煎熬。
领着秦家兄弟吃了早饭，众人启程返回云山村。
路上，林巧云体力不支，秦家兄弟轮流搀扶，瞅着大嫂脸色憔悴，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感激。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林巧云入秦家未办酒席，严格来说，不算秦家人。
可秦汉有难，她二话不说，日夜兼程，这份心思，瞎子都看得出来。
过了这一夜，秦家兄弟真正将林巧云当成了秦家一份子，他们心中真正的大嫂。
可惜，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感动是留给了旁人，此刻成了伤患的秦汉心中，涨满的情绪，全是愧疚与决绝。
☆、38.第38章 林巧云的出手
秦家又出了一个瘸子，五个兄弟少了两个劳动力，兄弟多反倒成了累赘。
整个云山村，谈起秦家，都得叹一句，糟心了咯。
几人回到家，已到正午，听说秦汉脚没废，秦老汉跟王氏都高兴得不行。
“早上陈家来过了，送了些鸡蛋，说给大哥补补身子。”田氏迎出来，瞧见林巧云脸色不好，不敢多问，只说了陈家过来探望，顺道指了一篮子鸡蛋。
林巧云扯了扯嘴角，“知道了。”实在没有过多精力，她将汤药递给田氏，嘱咐用水用量，自己进了屋里休息。
炕上秦汉睡在里侧，失血过多，他也是昏昏沉沉。
林巧云探了额头，确认没有感染发烧，这才放下心来，拖着沉重两条腿上床，被子都没盖就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色昏暗，又到了晚上。
秦汉靠在床头，回眸看了过来，掩下心疼，“你醒了，给你留了饭，起来吃些再睡吧。”
“嗯，你觉得如何，腿还疼吗？”林巧云摸着灯，点亮就往他的腿瞅，昏睡时候，她总梦见汉子鲜血淋漓的腿，醒来一身冷汗。
见她要去掀被子看腿，秦汉按住她的手，伸手给她擦了汗，“不用担心，我好多了，药已经喝过了，你吃些东西吧。”
她突然感觉，自己同秦汉的距离更远了，不同于之前他起早贪黑，累了就睡，这回明明两人醒着，闲了待在一处，却越发陌生了。
从未经历过感情事，林巧云想不明白，只得压下心头的难过，先顾好秦汉的腿。
关于离开的问题，早就随着柜子里放下的包袱，彻底被遗忘了。
隔天一早，林巧云出门去了陈家，买了肉骨头，付钱时候陈家夫妇不肯收，推脱了半天。
“嫂子，这舍不得，你家男人这回伤了腿，费了不少银子，这钱我们不能收。”陈二蛋说什么也不肯收。
林巧云扭头就要走，“你若不收，我便自己去镇上买去。”她知晓陈二蛋亦是起早贪黑，攀山越岭去扛了猪肉回来，其中辛苦，他自然知道。
“哎哟，行行行，我拗不过你，我收，我收。”他拍着大腿，责怪林巧云倔强，可也感动她的坚持，将钱收下，又多送了猪肉给她，“伤口没好，野物容易发伤口，少吃。”
“诶，谢谢陈大哥。”林巧云笑着道谢，又嘱咐近段时间留下骨头卖她，这才回了家。
王氏瞅着林巧云进门，左手一串猪肉，右手一串骨头，心中惊讶。
镇上医馆二两银子汤药费，老二老三已经同她讲了，秦老汉跟王氏皆是吃惊不已，林巧云丰厚身家，从何而来。
想起前些时候，去了一趟镇上，她也是大包小包，老太太这会留了心眼，观看她出手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林巧云是真的有钱。
这一看，她却没有高兴，没有眼瞎把林巧云当财神爷。
她担心，儿子只是个猎户，没钱还拖家带口，林巧云被迫卖进秦家，往后伺候儿子久了，嫌累了苦了，她也就跑了。
☆、39.第39章 若你想离开
王氏心里发慌，更是不敢找林巧云麻烦，啥事都比不上儿子重要，给秦汉留给身边人最要紧。
秦老汉心里复杂，知晓林巧云并非无能离家，心头愧疚，留下她伺候儿子不厚道，可离了她，儿子也犯难，老汉心中亦不是滋味。
于是，接下来几日，林巧云也发现了家中变化，尤其当选王氏态度最明显。
不找她的茬，不嘀咕她给老五熬鱼汤，也不念叨她的不是，连张氏浑身发痒找她不痛快，王氏都是一巴掌过去，扇得张氏不敢从林巧云门前过。
莫不是王氏感恩她救了他儿子？不大可能，大抵是换了性子。
林巧云专注照顾秦汉，睁眼便是熬药，熬骨头汤，掰着指头算日子，眼见着他的腿能动弹了，最开心的莫过于她。
每每见着林巧云盯着自个腿喜笑颜开，秦汉总是心头疼痛难当。
午夜梦回，秦汉脑子却无比清晰。
腿虽然没有废，可一个月才能康复，半年不能进山打猎。秦家虽没分家，可兄弟娶妻之后，大抵自给自足，自己半年不收入，别说办一个风光酒席，恐怕温饱都成问题。
他晓得林巧云有本事，就冲出手二两银子，他也清楚，她留在大山里，是受了自己的拖累。
两人没有办酒席，林巧云还是清白身子，自己又怎么能装傻充愣，耽误了她。
可一想到送她出山，秦汉内心便如千刀万剐，疼得发疯。
这日，他能下地动弹，口渴了，自个扒拉着柜子去取水，冷不防开了柜门，一眼瞅见了最底下的包袱。
打开一看，除了瓶瓶罐罐，余下全是林巧云的衣物跟用具。
他将东西重新打包，放回原处，也没心思喝水，只是呆呆坐在炕头上，想起那日秦文说的，在山脚下看见了嫂子，她还背着行囊。
坐了许久，直到林巧云端药进门，瞅见他自个挪到了床边，“是不是要解手，我扶着你去。”之前秦汉不好意思，憋了老半天，兄弟们回家才开口，林巧云见他发呆，以为他又在强忍着。
秦汉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伸手接过瓷碗，一口喝下，药汁似乎苦进了心里，可真金白银，他一滴都不肯浪费。
喝完了药，林巧云觉得他有话说，没离开。
许久，秦汉垂眸，看着地上的鞋，低声开口，“巧云，若你想离开，我不拦你。”
啥？
林巧云一愣，一时没听清，“你是要我走？”她反应过来，声音却有些抖。
气氛压抑了下来，阳光都驱不散一室沉重。
秦汉心头一疼，拳头在被子里攥紧，“若暂时没有去处，镇上做工的地方我熟，可给你找个落脚的地方，林家那边，我会让爹娘去说。”
林巧云僵在原地，忽而冷笑一声，“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了？”
“不。”秦汉猛地抬头，瞅着林巧云血色全无的脸，忍下心头的痛，忍下去安慰的手，“我知道，你早便想走，只是碍于秦家收留的恩情。我觉得现在便是时候了，你是清白身子，我会同林家说明，你不用担心。”
☆、40.第40章 呆子
林巧云心头既惊又怒，惊的是他早就察觉自己想离开，怒的却是他自作聪明，不管自个，连退路都给她想好，自己却丝毫没考虑。
是个人都自私，可秦汉如此待她，存了心想令她不好过。
她生气，可脸上簌簌却扑下泪来。
“巧云，你莫哭，你莫哭。”那泪一掉下来，饶是天大的毅力，此刻也溃不成军，秦汉一手撑着床，一手伸手，捞过林巧云的身子，将她揽进怀里，笨拙地安慰。
林巧云挣扎，又顾着他的腿不敢用力，别别扭扭，就是哭得直抽抽，麻花脸沾着脸，别提多丑，可秦汉却如珠如宝，左右为难。
最后只得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想何时走，我都不拦着，待我腿好些了，再陪你想法子。”当初他承诺给她一个家，就算她现下不要，他也要给足这份诺言，况且，他也舍不得她受苦。
闻言，林巧云却哭得更凶了，这人真不会哄人，专戳着泪点哄，怎么会好。
可她的心里也是水漫金山，被秦汉一汪深情的潮水，涨得满满当当，铁汉柔情，尽管笨拙不会表达，却令人沉溺不可自拔。
抽抽搭搭，林巧云窝在他的胸膛，眼角瞧见那只包袱，被搁在一边，心下了然，知晓汉子也伤心。
紧紧闭上双眼，止住了泪，回忆这段日子，汉子断腿时候的惊慌，寻钱时候的彷徨，再到这些时日的一心一意，林巧云下定了决心。
想着想着，出了神，忽然眼前一暗，唇边一抹柔软贴上来，小手勾着脖子，秦汉身体一僵，瞪大了眼睛。
这是，林巧云在亲他！
初时震惊过后，汉子立刻反客为主，揽着对方小脑袋，反压过来，两唇贴得更加密切，唇齿蠕-动之间，不知谁先张开了唇，尝到了对方的舌，空气莫名干燥升温，小小土坯房炙热难当。
秦汉木讷地放开，脸色发红，双眼盯着怀中的女子，发红湿润的唇角，勾得他浑-身-燥-热。
林巧云尴尬得不敢动弹，只因身下汉子冲动，羞得她耳根通红，又怕现下撩拨起来，待会苦了自己无法善后，见汉子还傻傻愣愣，她气得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呆子。”
骂了一声，林巧云小身子一晃悠，跳开了炕头，端着碗火速逃离现场。
秦汉还犹如在梦中，摸着发疼的胳膊，笑得像个傻子。
他感觉，自己的媳妇不会跑了。
雨过天晴，小两口恢复如常，不，是越发恩爱有加，长了眼睛，留了心眼的人都看出来了。
证据一，每天早中晚饭，林巧云送饭进屋再到出来，时间无比漫长。
证据二，林巧云满面春光，红得闪瞎人的眼。
证据三，夜里安静，土坯房压抑的声响，持续时间一阵长过一阵。
王氏每晚守着墙角，临到睡前眼角都带着笑，看来抱孙子又有盼头了。
☆、41.第41章 你正式迎我进门
一个月匆匆过去，又格外漫长。
林巧云守着秦汉，见着他腿能挪动，能下地，能自由走动，眼角眉梢都溢满了开心。
整个秦家都欢天喜地，人没事，劳动力还在，家里再穷也有盼头。
而在这一天，秦汉坐到了大桌子上吃饭，林巧云烧了一桌子好菜。
众人还没动筷，林巧云便开声宣布，“三天后，是黄道吉日，我打算正式举办酒席，跟秦汉结完亲事。”
桌上一时无声，不止秦老汉王氏愣住了，连秦汉这个当事人都呆住了。
王氏也是瞪着老眼，喉咙哽咽，抿着菊花嘴，不言语。
秦老汉也没有吱声，经过此次磨难，林巧云待秦汉如何，待秦家如何，他们看在眼里，到了此时此刻，这亲办与不办，该怎么办，都得他们自己说了算。
林巧云见众人无异议，笑眯眯点头，拉着秦汉的大掌，眼睛直直望进他的心里，“我记得，当初在农家村，是你说要娶我。三天后，我要你正式迎我进门。”
秦汉眼眶一湿，捏着掌心里的小手，郑重点头，“好。”
桌上几兄弟，心里皆是动容。
老二秦海突然站起身，回房拿了钱袋子出来，哗啦将几十文钱倒桌上，“大哥，大嫂，这是我的贺礼，弟弟我打小这点积蓄，一定不要跟我推辞。”
他一带头，其他几家也都纷纷响应，每个人或多或少凑了几十文钱，零零散散全都摆在桌子上。
王氏看着这些铜板，抿着唇，起身回了屋。
林巧云还以为老太太生气，正想让他们把钱收回去，那边老太太也出了屋子，哗啦将几十文钱贡献了出来。
林巧云想说什么，老太太却端坐在椅子上，小身板挺直，“我晓得你有钱，可我们秦家娶媳妇，还用不着你花自个的钱，我不能让外人戳我秦家的脊梁骨。”
林巧云又是感动，又是想笑，这老太太嘴硬心软，却是实打实为了儿子着想。
面对这一堆半旧不新的铜板，林巧云知道，她已经正式被秦家接纳为一份子。
六月初九，天色晴朗，阳光明媚，宜婚嫁，宜动土。
村尾老秦家挂起红灯笼，贴了红喜字，村头村尾派起了红喜糖，众人皆知，今日，秦家老大秦汉补办酒席，为了新进门的媳妇林巧云。
中午门前响起敲打喜庆声，林巧云穿着嫁娘红衣坐在炕头上，杨氏陪着她。
“你这嫁衣真漂亮，哪里做的？”隔着喜帕，陈氏直夸林巧云衣裳好看。
林巧云抿着嘴笑，“这是老太太压箱底的物件。”
“哎哟，可难为她舍得。”陈氏笑得欢，心里也高兴。王氏吝啬出名，能把嫁衣给林巧云，绝对是真心诚意。
往后婆媳和睦，家庭美满。
林巧云也是感激老太太，她本没布置太过好看，只想让大家做个见证，短短三日，这喜字，红帕却让老太太备齐全了。
饶是村民知晓是补办的酒席，也是惊讶于这热闹的排场。
当真是风光体面地出嫁。
☆、42.第42章 风光出嫁
山里人办酒席，朴素简单，扯一块红绸，办几桌酒菜，乡里乡亲宴请了，告知这家媳妇姓氏名谁，大抵就这样过了。
原本老秦家要请林家上门，被林巧云拒绝了，山长水远，也不想爹娘操心，况且，林家爷奶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客人进门，瞅着酒席红红火火，道一声恭喜，再夸新郎官俊俏无双。
秦汉的小脸，从早晨咧到现在，丝毫不觉得发酸。
外头炮仗震天响，吉时到。
林巧云由着陈氏牵出屋外，垂眸盯着脚下红布鞋，耳听周围喧嚣嬉闹，一时紧张，脚下磕磕绊绊，全然没了平日的冷静从容。
直到一双大掌接过她的小手，紧紧牵着，她才扬起一抹笑容。
她不后悔，也不怕，前半生孤苦伶仃，享受尽了富贵与荣华，这一世家长里短，生活困苦，却亲人健在，她甘之如饴。
一拜天地，朝拜大门，两人作揖。
二拜高堂，汉子牵着她双膝着地。
“爹，娘，今后我跟巧云会尽心尽力为了这个家，孝敬爹娘，爱护兄弟。”秦汉声音真挚，二十五年来如此做了，往后数十年多了媳妇，也是这般为了老秦家。
林巧云庆幸自个选了汉子，孝心感人。
她亦递上茶碗，声音清亮，“爹，娘，巧云进门，自当孝敬二老，守护秦家上下。”从此，秦家便是她的根，兄弟姐妹便是她的手足。
比起拥护一堆冰冷的黄白之物，骨肉亲情才更是她的渴望。
历经秦汉断腿，林巧云心性之坚韧，待秦汉之真诚，整个老秦家，整个云山村都要竖起大拇指。
如今寥寥数语，所有人都确信她的诺言，童叟无欺。
“好好好，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秦老汉连道三声好，心下宽慰。
王氏递上红纸，乡下习俗，一张红纸，一枚铜板，婆媳从此不分家。
“希望你们早日为秦家开枝散叶，和和睦睦。”老太太心愿如此，从未改变。
林巧云抿唇笑着，这老太太有时候固执得可爱。
敬了爹娘，还剩一拜。
夫妻对拜。
红帕子缓缓垂下，她垂下头颅，正好看见对面汉子的鞋面，鞋子干净，边角线却歪歪扭扭，以往舍不得穿，却选在大喜之日拿出来，做工有些差，可他却非它不可。
现下想来，当初一时兴起，纳了一双鞋，套出了秦汉的脚，同时，也套住了林巧云自己的心。
一切，都是缘分，天注定。
拜堂成了亲，秦汉在外头招呼客人，陪酒吃菜，林巧云在屋里，孩童们争先看新娘子，涌进屋里说一句喜庆话，讨得一颗喜糖，又呼啦一声全都跑开。
外头喧闹不消，隔了一会儿，木门被打开，林巧云笑着捏起一颗糖，“狗子，再来讨，我就不给你了。”狗子机灵，先前来了几趟，变着声音要糖，林巧云瞅着他的破草鞋，没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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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回却猜错了，帕子底下递过来一个红鸡蛋，“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晚些我给你留饭菜。”
是秦汉。
☆、43.第43章 猛虎出闸
讷讷接过红鸡蛋，林巧云柔声赶人，“快出去，不合规矩，让娘瞧见，该说你了。”成亲当天，酒席未散，新人不能见面。
被林巧云赶，秦汉却没走，反而拉着她的小手，“再不合规矩，也不能饿着媳妇。”说着，嘿嘿又笑了起来，今天是大日子，他娶了媳妇，还是天底下最好的媳妇。
林巧云哭笑不得，直想拿脚踹他，想起嫁衣是王氏的宝贝，弄坏可吃不消，这才作罢，只得隔着帕子推他，“快些出去，待会来人了。”话虽说着，语气却不重，还带着笑意。
自家男人顾着自己，怕自己饿肚子，哪个女人不高兴。
这厢秦汉走了，她拨着红鸡蛋，细细吃着，嘴里心里甜得发酥。
等着等着，林巧云就犯困了，昨夜紧张了一宿，睁着眼睛数绵羊，这会儿困意挡不住，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睡梦中，林巧云忽然觉得难受，梦见胸口被压了大石头，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睁眼，屋内亮着油灯，天已经黑了。
红帕子早不知掉哪儿去了，而她一身嫁衣凌乱，胸口当真压着大石块，不过，这石头温度滚烫，还会起伏波动。
“媳妇，你醒啦？”瞅见林巧云醒了，秦汉撑起胳膊，打着赤-膊，居高临下望着她。
“外头都走光了？”不知何时，外面早已没了动静，林巧云也不知自个睡了多久。
秦汉点头，傻愣愣就问了句，“你饿不饿，我留给饭。”
林巧云满头黑线，齐刷刷地掉，她看了看身上说着话，绷着肌肉的汉子，那脸上分明写着，我不知道你饿不饿，反正我很饿。
偏生这傻子顾着媳妇，憋着自个也不能饿着媳妇。
秦汉用了最狠的一招，以退为进，每当她退后一步，对方直接就让道，逼得林巧云泄了气，软了心，没了法子，竟是觉得拒绝了他，自个便是十恶不赦。
也罢，早晚都要面对，她索性小手向前，直接勾上对方的脖子，清亮的眸子斜斜朝他抛了一个媚眼。
只一瞬间，汉子防线全面瓦解，犹如饿虎扑羊，猛虎出闸，动作凶猛而毫无章法。
林巧云心下很满意，能诱到自家男人，证明了自个的魅力。
可是，下一秒，她就后悔了，汉子太急，毫无经验，整得林巧云第一次死去活来，疼出一身冷汗。
嘴巴被堵住，她连喊都来不及，汉子直接动作，折腾得她只能支吾喊着。
后来疼没了，她的腰就开始酸了，整个人像在油锅里被煎的鱼一样，翻来覆去不知多少个来回，她昏了又醒，醒了又昏，直到迷迷糊糊听见公鸡打鸣，汉子还在瞎捣腾。
林巧云苦不堪言，想骂声音哑，想踹腿软没力气，生生只能内心哀嚎。
吃了二十五年手擀面的汉子惹不起啊。
早知她就该吃了夜饭，悔不当初。
☆、44.第44章 弄脏的嫁衣
成亲第二天，秦汉不用进山，其所应当起晚，林巧云被迫卧床休养，累得眼皮直打架，迷迷糊糊被秦汉抱着灌了一碗米汤。
“你先睡着，我去村里看看有啥活计？”不能进山，秦汉也不能闲着，吃过早饭出门找生计，林巧云也不拦着，汉子有上进心是好事。
林巧云眼皮子打架间，瞥见墙角一坨红色玩意，脑子电光火石，吓得直接鲤鱼打挺，好险闪到腰，嗷地一声又跌了回去。
欲哭无泪瞅着墙角，昨晚被折腾糊涂了，压根忘了这身嫁衣，若是让王氏知晓压箱底的玩意给整成那样，老太太还不得找她玩命。
虽然她不怕老太太闹，可总归自己不对，所以分外心虚。
拉被子蒙头，她不管了，天塌下来等睡醒再说。
于是这一天，林巧云享受了后现代人懒洋洋的周末生活，直接又滚到了下午。
晌午大家回屋休息，林巧云扶着老腰，偷摸着提着篮子出门，临到门口遇着纳凉老太太。
“干啥呢？”王氏坐在井边，摇着蒲扇，一双小眼嗖嗖往篮子里飞。
林巧云下意识往身后藏，幸好用蓝布料盖着了，否则立马穿帮，“娘，井水边凉，可别着凉了。”
她没话找话，心虚无比，不说还好，一说王氏就瞅着不对，“大热的天还着凉，老大家的，该不会做了啥亏心事，不敢让我瞧见吧？”
“娘，您说哪儿的话？”我可不就是做了亏心事，林巧云背后凉飕飕，虚笑就想溜之大吉。
“诶，想跑。”王氏瞄准时机，从井边一下子蹦跶起来，冲着林巧云身后溜过去，老太太身子娇小，动作恁灵活，加上林巧云动作迟缓，当下就被逮个正着。
抓住了篮子，掀开一瞧，老太太当下脸都绿了。
“你，你，我给你这衣裳，就让你这么糟蹋了？”王氏拽着脏兮兮的嫁衣，心疼得老脸一皱，脸上成了大菊花包裹小菊花。
林巧云想笑，急忙低下头，“娘，我，我不小心的。”总不能说实话，衣服是你儿子脱的，不管她的事。
想到秦汉，她就霍霍磨牙，昨晚咬得当真太轻了。
王氏还要发火，老眼一抬，正巧林巧云低头，一眼瞅见她的领口，上边串串红梅，别提多红火。
老太太眼皮一跳，不止领口，耳后，后颈，全都有，再看她的腿，站着都有些别扭，这是咋回事，问都不用问。
老太太热衷听墙角，可亲眼所见从来没有，单凭这些痕迹，昨晚战况之激烈，可以想象。
“咳咳，这衣裳也得爱惜，行了，回屋吧，等老大回来再做饭。”王氏搁下篮子，大手一挥，大方放行。
这回轮到林巧云蒙圈了，细细端详老太太那张脸，从雏菊状态恢复成了向日葵，心情由阴转晴了，为啥？
纯属一天不掐架就难受的老太太，突然大发慈悲，林巧云表示很难理解。
一头雾水回了屋里，在林巧云没瞧见的当口，老太太挎着篮子，晃晃悠悠在井水边洗起了衣服，仿佛这衣服多脏，抱孙子的希望就有多大。
☆、45.第45章 合格媳妇的义务
嫁入秦家，长嫂如母，林巧云头一回当家，新鲜感十足，动力十足，管理一家子可比管理员工有意思。
睡饱吃足，在院外溜达了两圈，她摇头苦叹，这个家的贫穷程度，堪比解放前。
既然是以后安身立命的地方，林巧云绝不允许生活质量下降，啥都可以将就，享受不能将就。
她琢磨着，孙家豆腐的提成，当做启动资金，走出大山做生意才是出路。
至于经营啥，她摸摸自己的脸，原本凹凸不平的月球表面，现在开始趋于平坦，严重的地方结痂，看着虽然痘印斑斑，可形势大好，加上每天黄瓜敷脸，翻身做白富美，妥妥的。
扒拉出自己的瓶瓶罐罐，她继续涂涂抹抹。
秦汉端着洗脚水，进屋就瞅着媳妇，翘着小脚丫子，哼着小曲，扭着小身子涂涂抹抹，小模样俏皮可爱，真想揉进怀里好好疼。
意识到自己前一晚太狂野，林巧云吃饭时候还拿脚撵他，赶紧转移视线，闷声不响坐着洗脚。
林巧云弄了半天，回头被吓一跳，这人进门不打招呼，吓人呢。
还是今天找不到活，心情不酥爽了？
她觉得，身为一个合格的媳妇，关爱自家男人也必要的义务。
秦汉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旁骛洗着脚，突然嗖地，怀里一沉，多了一个小身子，一抬眼，自家媳妇正爬在怀里瞅着自己笑。
好不容易的心无旁骛，全被这一笑勾走了。
“咋啦，好不容易休息，还想去做活？”林巧云还尤为不知，尽心尽力，充当知心姐姐进行谈心环节。
林巧云瞧他心不在焉，眼珠子一转，“左右这段时间，你不能进山，不如帮我做些小玩意，我有用。”
一听媳妇有需要，秦汉回过神，“你说。”
林巧云笑眯眯，自家男人就是疼人，话不多行动迅速，她赶紧就把自己的半成品搬出来，“我要这种小瓶子，我瞧你会编篮子，这种小瓶子能整不？”
秦汉捏着手里的小瓶子，造型奇特，上尖下宽，像开嘴葫芦，只是手艺不到家，一捏就散架，自家媳妇对女红，当真不擅长。
研究了一下，秦汉点头，“能整，就是费点功夫，你这要盛东西的话，我拿竹叶膜，还可以防水。”
“真的？那就太好了。”林巧云惊喜地咧开笑，她还打算用兽皮垫在下边，可惜就是一股味道，这下好了，能用竹叶膜，一举两得。
林巧云一激动，直接扑上去，冲着男人的脸庞就啪叽亲了一口。
突然，她感觉腰间一紧，大手用了力将她往怀里揉，不可避免就碰到哪个地方。
她顿时僵住，张大了嘴。
林巧云内心哀嚎，这回又要卧床多久？
☆、46.第46章 邀田氏入伙
经过两天荒唐，林巧云彻底看清事实，有事没事，远离肾线上激素过多的汉子。
林巧云卧床的时间，秦汉开始去砍竹子，紧锣密鼓编织小瓶子，山里汉子打猎为生，天生一股子大男人主义，不仅不做饭，连编织小玩意都为人不耻。
秦汉削好竹子便窝在屋里编，手指上下翻飞，灵巧非常。
林巧云捧着第一个成品，外形跟小瓷瓶一模一样，竹叶条细密，却不割手，瓶子还有一股竹子的清香，“真难想象，那么大的手掌，竟然编出这么巧妙的玩意。”
瞧她啧啧称奇，秦汉不好意思，“都是妇人的手艺，你不嫌我摆弄这些就成。”
闻言，林巧云赏他一个白眼，“我看十里八乡，挑得出哪个妇人有你这手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日后生意做成，你这手艺的用处还多着呢。”
她可是后现代的女性，主张男女公平，这趟生意她却不了秦汉的帮扶。
“你那些面膜，真有那么大的用处？”秦汉听她说起买卖，拎着小瓶子瞅半天，这些女人抹脸的玩意他不懂，唯一瞧过的只有新娘子进门，脸上抹的红粉，那是红纸沾上去的，并不好看。
林巧云嘿嘿笑，山里汉子自然不晓得，但凡女人手头有几个钱，绝对愿意为了自己的脸，倾囊而出。
“你就看着吧，去帮我喊四弟妹来一下。”
“好。”秦汉编好十来个，起身就出去了。
隔了一会儿，田氏敲门进来，一身粗布衣裳洗得发白，撵着小步子，轻轻柔柔的小模样，有气质极了。
“四弟妹，快来，我同你看个新鲜玩意。”林巧云拉她上炕头，将小瓶子递给她。
“哎呀，好精致的小瓶子，比瓷瓶有趣多了。”田氏一眼就看出，这是闺房女子的物件。
“里头才是正经物件。”林巧云示意她打开，笑眯眯给她倒出了其中的芦荟汁，事先兑过水，汁液清透，抹在手背上微微黏腻，拍打几下，汁液进入皮肤，随即恢复清爽。
“大嫂，你这是啥，皮肤摸上去似乎滑嫩不少，还有一股子淡香。”饶是田氏，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件，万分稀奇，摸着手背，爱不释手。
“四弟妹，你瞅着这物件，跟你以前用的，可能比得上？”林巧云抛出砖头，她要的是田氏手头那块玉。
田氏一愣，揣摩到些东西，倒也不隐瞒，“女子闺阁物件，喜香，喜滑柔，这物件不缺，可胭脂能亮色，红纸能点唇，嫂子这东西便差了些用处。”外形香气都是其次，花钱消费，看中的自然是用处。
林巧云点头，“我晓得，那你再瞧瞧，我这脸如何了？”
田氏一惊，心中一动，赶紧细看，越看越惊讶，最后直接上手，“太神奇了，居然只有印子了，难道大嫂用了这个？”
林巧云点头，“没错，这物件可以保护女人的皮肤，美容，治疗小疙瘩，淡化疤痕。”
田氏眼睛大亮，当真有这效用，这小物件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卖出这些物件。”
☆、47.第47章 反其道而行
林巧云抛出最终目的，田氏只顾揣摩瓶中的东西，顺嘴一接，“我既不能出钱，也不能出力，嫂子说笑了。”
东西是林巧云捣鼓，就算去卖也是人家夫妻的事情，哪轮得到她插手。
这时，林巧云却扔给她一枚重磅炸弹，“我想你帮忙搭桥引线，卖到勾栏去。”
“什么？”听到那两个字，田氏一惊，手里东西掉到了地上，神色恍惚而又惊惧。反应过来，她羞愤起身，“大嫂莫要羞辱我，我已嫁入秦家，必不会再回去。”
哎哟，坏了。
林巧云一拍脑袋，自己粗线条没想到，田氏最是介意过去，自己没个铺垫直接上，只怕误会了。
“诶诶，四弟妹，别恼，我没那意思。”林巧云抓着她，急得鞋都没穿，从炕上跳了下来，踩到地上的瓶子，哎哟哎哟直叫唤。
田氏想关心下，可想到刚才，眼圈一红，愣是站着没动，却也没再走了。
林巧云瞧她绷着小脸，哎哟喂，小娘子最难哄了。
她只得跳着单脚，把人拉回来，细细同她分析，“你听我讲，我这物件是乡下东西，入不得大家闺秀的眼，可普通人家出不价，也打不开销量。要想打出口碑，还得在女子扎堆的地方，勾栏女子体己钱多，最是爱护脸面，脸上但凡有个小东西都不成，涂着脂粉也是越遮越严重，只要这东西她们愿意用，但凡有效，我这东西就是绝对的稀罕物件。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噼里啪啦，林巧云气都不喘，说完才觉口干舌燥。
话到这份上，剩下的，端看田氏是不是明白人了。
田氏怔怔发了会呆，皱着眉，盯着地上的小瓶子，半晌，“大嫂为何会想做勾栏女子生意，那里，除了不正经男人，妇人家看到都绕路走。”
为何林巧云偏偏反其道而行？
林巧云摇头失笑，敢情纠结半天，还在原地打转，看来有必要洗洗脑，换换思想，板正女子的身子，她敛下笑容，“四弟妹，勾栏女子并不卑贱，庄稼汉付出劳力，她们贩卖青春，道理相同。况且，多数女子入勾栏实乃生活所迫，并非甘心堕落，而是无奈之举，这一点，你比我清楚。若连你都瞧不上自个，如何要别人来看中。”
田氏静静听着，神色变幻莫测，回忆起往事悲苦交加，被给予尊重又是心下动容，最后一句自尊自爱更是一击必中，她重重点下头颅，“大嫂说得对，是我心胸狭隘，见识浅薄。嫂子说的事情，我自当尽力。”
多少年来，她踏出勾栏，便不敢再去提及，更不敢去回忆，生怕想想都被人发现，可当初受苦受难之时，也不乏姐妹相互依仗，分别之后，那些姐妹可都脱离了苦海？
林巧云见她感伤，不再打扰，收拾好东西，准备挑个合适时机去镇上寻机会。
晚上，夫妻躺在一个炕头，林巧云思前想后，还是将主意告知。
汉子初时也是震惊，蹙眉不赞同，后来听林巧云娓娓道来，他才半信半疑，“哎，若你真想去，便要我同你俩去，免得娘起疑心。”
田氏出门，老太太最是不放心。
☆、48.第48章 炕上美人计
田氏出身勾栏，前世不知，身份成谜，后被人牙子贩卖，拐进大山，嫁入秦家三年。幸得秦家虽拮据，一家却是良善之辈，田氏每每回望枕边人，总庆幸自己遇到良人。
可前身污点已成事实，饶是秦文也纠葛多年，郁郁不得与田氏近身圆房，更不必说王氏。王氏爱子，人尽皆知，王氏进门出身不洁，可亲也结了，无法再退，老太太只得严防死守，紧盯田氏一举一动。
整整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牢笼圈养日子里，田氏虽盼得苦尽甘来，与秦文修成正果，可王氏疑心甚重，田氏要迈出大门，一旦开了口，老太太反应难料。
她思前想后，不得其法，只得照着林巧云吩咐，先同男人秦文商量。
夜晚，一番云雨之后，田氏俏红着小脸，软成一滩春水，窝在秦文怀里，柔声细语，“阿文，我想出一趟门，成不？”
男人刚快活似神仙，脑子却瞬间清醒，他没有回答。
听到最后，秦文心肝都跟着颤，垂眸一看，怀中女子肤如凝玉，肩头红梅点点，趴在胸前掩面哀怨叹息，是个男人，心都会软。
“莫哭了，你为这个家好，我晓得，要去便去吧，路上有大嫂，我也放心。往日我只是怕，怕外头太美好，你去了，便住不了这山野了。”秦文也叹，媳妇若非出身不洁，八辈子也轮不到他来娶，窝在山里，着实委屈了。
听见男人心里话，田氏心中柔软，小手捂住他的唇，“不，别这么说，我这般的出身，能嫁给你，是我的福分，阿文，这一生，我都是秦家的人。”
郑重的允诺安了彼此的心，秦文悸动，捏着媳妇小手，心中亦是柔软非常，又瞧着她莹莹双目凝望着自己，心神一晃，低头又给亲上了。
接着，炕上又是一片火热，羞得月儿躲进了云里。
隔天，王氏一出房门，冷不防就撞见秦文，杵在门口不知多久，她拎着夜壶，“咋啦，大早上不睡觉，蹲着守房门。”
秦文抬手挠头，不好意思，他也是为了给媳妇一个惊喜，“娘，趁着素云没醒，我跟您说件事，今日素云同大哥大嫂出门，她必定来同您请示，这事您别为难她，我已应下了。”
“啥？她要出门，你还应下了？”王氏一听，蹦得半尺高，夜壶都在晃悠，“不成不成，她不能出门，你个二愣子，天晓得她出门作甚？”
“娘。”秦文一听老太太这话，心知她暗讽田氏不干净，脸上也没了笑容，“媳妇娶进门三年了，她的品行如何，娘也清楚，往事不必再提，我信她。更何况，大哥大嫂是去镇上找门路，做生意，素云能帮上忙，她也是有心。”
☆、49.第49章 日久见人心
秦文性子内敛，沉默寡言，当年娶了田氏，后得知其身份，心中饶是不痛快，一憋也是三年，不冷不淡，最后被一块胰子大动了肝火。
今日他一番话，出自肺腑，又同王氏母子交心，露出男人当有的气魄跟决断。
王氏心中安慰，可到底不是滋味，媳妇娶进门，老娘就搁一边了。
“她当真是为了秦家？”王氏犹自多疑。
秦文点头，露出笑容，“嗯，她也想尽一份心，帮得到大嫂，日后就一起帮衬，大哥自是知道这事。”
王氏皱了皱眉，“也罢，就去吧。”
“那就谢谢娘了。”秦文开心，回屋收拾了东西，这才进山打猎。
王氏瞅着秦文刚才站着的地方，露水都没打湿，气得冷哼一声，转身去了茅房。
她哪会不晓得，田氏三年不出门，打自林巧云进门，先是哭着撞了柱，如今又哄得儿子允诺她出门，这一切背后，弯弯道道，全是林巧云的把戏。
可，偏生她捏住了分寸，一鞭子一颗糖，让王氏知道，儿子也是男人，自己有主见，也让她尝到了母子交心的滋味，让她心里又苦又甜，还不能找林巧云麻烦。
早晨起来，林巧云一出门，田氏便来报喜。
“大嫂英明，我刚从娘那里回来，娘允了我出门。”田氏高兴得合不拢嘴，眼圈都激动红了，嫌少露出了失态。
林巧云还没来得及堵上她的嘴，隔壁老太太那屋，突然砰地一声，大力又合上了门。
她只得无奈苦笑，得，天生八字不合，老太太又恼上了。
得了圣旨，田氏火速收拾东西，撵着碎花步子，跟着林巧云跟秦汉出了门。
张氏跟桑氏在灶房洗碗，一抬头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乖乖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田氏出门，老太太连屁都不放。
殊不知此刻老太太在屋里生闷气，自然也是坐立不安。
那厢爬着山路，心情大好，就差哼着小曲的田氏不畏艰辛，一路爬得满头大汗，还有精力同林巧云说说笑笑，林巧云可受不住，平日体力差，最近体力更差，最后也顾不得面子里子，趴在秦汉的背上，彻底瘫了。
“大哥对嫂子真好。”田氏抿嘴笑，倒也不避讳。
秦汉俊脸微红，低声回着，“四弟待你也好，天没亮就等在房门口跟娘请示了。”
田氏惊讶，想起早晨迷糊间看到的一切，心头一热，露出笑容，眼角眉梢都是甜蜜，“大哥放心，我生为秦家的人，死了也是秦家的鬼。”秦汉的试探，她懂，也不怪，日久见人心，只要行得正，她不怕。
后来，林巧云直接睡着了，天气闷热，到了镇上，几人都是大汗淋漓。
林巧云领着两人去了茶馆，喝了茶，散了汗，这才把东西交给田氏。
“大嫂，那这每一瓶的价格是多少？”田氏接过满满一包袱，足有十多瓶。
林巧云却是摇头，“这些，暂不收费用，你且拿去，当做见面礼送给她们，约定再来的时间，到时便能见分晓。”
☆、50.第50章 营销策略
此话一出，不仅田氏愣了，就是身边的秦汉也愣住了。
这些玩意虽不值钱，可做工难，林巧云几日来日夜不停，也在全心捣鼓。
怎么临了，却是全部送人？
“大嫂，这么多，怎么能全都免费送人？”田氏急忙摇头，没做先亏本，这大嫂太胡来了。
见她推着不敢要，林巧云索性硬塞，“拿着，东西不是白送，忘了我跟你说的吗？这物件值不值钱，靠的就是一个口碑，我今日送出去，他日必当十倍收回。”
十倍收回。
秦汉跟田氏咽了咽口水，见林巧云豪情壮志，不好打击她信心。
也罢，东西是林巧云想出来的，也得她说了算，田氏跟秦汉不再多说，只是心中有些失望。
满腔热血，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了。
林巧云不再解释，也不知怎么解释，啥叫营销概念，啥叫营销策略，这些后现代系统的东西，她钻研了半辈子，那么容易学，也不会多少人前仆后继，都死得了无生息。
她拉起田氏的手，将半两碎银子递给她，“几年未见，别让人瞧轻了，买点胭脂水粉打扮打扮，用前用这水抹一遍脸，上胭脂就不会掉，也不伤皮肤。买卖这些脸面东西，也要有一张好的门面撑场子。”
田氏听她讲得头头是道，心知有理，可更知晓，林巧云是在帮她，让她恢复光鲜，在姐妹们面前不显得寒碜。
心中感动，她亦是无以回报，只得重重点头，“大嫂放心，我定不负你的苦心。”说着，人已经站起身，拿着包袱跟碎银走出了茶馆。
“巧云，便让她一人去吗？”秦汉有些担心，捏着茶杯坐立不安，“那种地方，若是碰见个好歹，她怎么能敌得过。”
“不用担心。”林巧云喝了口茶，拍拍他的手，满面自信，“人靠衣装马靠鞍，见过恶霸强抢良家妇女的，你可曾见过有刁民敢动阔太太的？到底欺善怕恶是本能，素云风光回去探姐妹，就是老鸨也得给三分薄面。”
闻言，秦汉这才安心，又见林巧云举止淡然，感慨万千，“我咋觉得自己好福气，娶了这么能干的媳妇。”而他，却是一事无成。
瞧出他眸中灰暗，林巧云放下茶杯，将小手塞进他的掌心，“我终究是弱女子，便是再有本事，也得你来保护我。”
秦汉握着掌中小手，郑重点头，“嗯。”
他必定护她周全。
未过午饭时间，田氏便回来了，背着小包袱，小步子一颠一颠，心情不错。
“大嫂，我回来了。”她满面笑容，坐到桌边，两颊脂粉淡淡，恰似红云，好看得紧。
林巧云心道，好一个粉雕玉砌的人儿。
“咋背着东西回来了？”莫不是姑娘不要？
田氏笑着，美目流转，“里头可是半两银子的衣服首饰，我可不敢穿戴回家。东西都送出去了，她们瞧着我脂粉抹得匀，又不掉色，都喜爱得紧，有些没用上的，直接就说要预定呢，价格任嫂子开。”
☆、51.第51章 秦家四媳妇
哦？
林巧云惊讶，没想一句无心插柳，买卖就谈成了第一笔。往后功效出来了，指不定争着抢订。
看来无论放在哪个时代，女人的钱就是好赚。
“大嫂，这衣裳我就穿了一回，料子也舒服，你穿上也肯定好看。”田氏末了，将小包袱一塞，并未邀功。
林巧云不接，按着她的手，“今日没有你找门路，谈成第一笔生意，这些玩意总归卖不出去，衣裳是你应得的。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合伙，往后多少件好衣裳都不在话下。”单轮她能炕头上哄得了秦文，就足以看出田氏长袖善舞的本事，林巧云拉她入伙，自然有她的道理。
田氏心思通透，瞧得见商机，更对林巧云信服，诚意拳拳，“嗯，只要大嫂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定当尽力。”
秦汉亦是高兴，媳妇能干，他也不能落后，“晚上回去，我就给你编小瓶子。”
“好，我们回去将下一批货赶制出来。”林巧云拍板，几人欢喜用了午饭，回去前买了鱼肉米粮，当然，鱼是空间自给自足，米粮是苞谷甩出来现成，持家有道的林巧云懂得，开源节流，未富不能先奢侈。
翻过山头，因为有了动力，三人干劲十足。
回到村里，日头还挂在西边。沿途几个庄稼汉迎面走来，同秦汉打了招呼，林巧云也笑着点头，到了田氏这边，眼前一亮，啥时候村里有这样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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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是秦家大嫂的娘家人？”拐过大槐树下，迎面遇见了六婆，六婆爱凑热闹，嚼舌根一把好手，瞧着田氏面生，顺嘴就问。
可又不对，田氏美人胚子一个，林巧云满脸麻花，对比明显，咋看都不肖一家子。
她眼珠子咕噜转，又看秦汉一表人才，田氏跟朵花似的，袅袅娜娜，登对得很，约莫想得深了，眼神就出卖了她。
田氏怕惹麻烦，往林巧云身边躲。
林巧云更是冷笑，老婆子想象力够好，她反手牵着田氏上前，“六婆，你这话说得可不对，这哪里是外人，这可是我们秦家阿文的媳妇，正正经经的秦家人。想是天热，您老糊涂了，一时眼花没认出来呢。”
夹枪带棒一阵削，林巧云扒人毫不手软。
“瞧秦家大嫂这张嘴，对对对，是我糊涂咯，哎哟，秦家四嫂长得可真俊。”六婆除了嘴碎，也怕人横，被林巧云一削，当下就转弯夸起田氏。
路过几个婆娘，瞅着田氏貌美，又得知身份，纷纷围上来，直夸秦家老四有福气。
六婆被人挤出包围圈，气闷不已，拍拍衣角，扭着屁股就走。
走出老远，她突然想起来，一拍大腿，“哎呀，秦家老四，取得可不就是勾栏女嘛。”
当年，人牙子卖人，她瞅着田氏漂亮，还想着给儿子说亲，后来得知了身份，就把人推给了秦家，没想到今儿个秦家不要脸，还把人放出来。
老太太颠着小脚，一溜烟，村头村尾跑个遍，逢人就说。
秦家老四媳妇出门，长得水嫩，不愧出身风尘，能勾人。
☆、52.第52章 着紧媳妇
林巧云三人回到家，老远瞅见王氏，眼巴巴望着，跟长颈鹿似的。
“娘，我们回来了。”秦汉抬手，打了招呼。
王氏躲不下去，蹦跶出来，假装扫门口。
“娘，我们回来了。”王氏主动接过扫帚，安静干活。
“嗯，回来啦。”王氏菊花脸一开，心里舒坦了。
田氏去了镇上，回家还是那身衣裳，除了脸色好点了，依旧刻苦耐劳，勤勤恳恳，没生二心，很好，很好。点评完毕，她老眼一瞥，看见林巧云，背着小包袱，想问她生意的事，可又恼她出主意怂恿田氏，头一扭，嘴巴一哼，转身就进了屋。
秦汉无奈，林巧云无所谓，耸耸肩进门，一出手就讨好秦老汉，“爹，给您买的烟草。”
“好，好。”秦老汉笑眯眯，儿媳妇会做人，他跟着享福，“生意咋样了？”
“都好，阿汉帮着我呢。”换上乖巧模样，林巧云低声回答。
秦老汉吧嗒吧嗒抽着烟，老眼眯眯笑，看得王氏撇嘴嘀咕，就知道讨好公爹，小妖精。
林巧云不是不尊重王氏，只是老太太怪可爱，偶尔斗斗嘴，有益身心健康。
晚饭继续大鱼大肉，林巧云掌勺，红烧肉，鱼头豆腐汤，酸醋鱼，清炒蒜苗，一大锅大米饭，瞬间又把众人收拾服帖。
饭间，秦文瞅着媳妇，总觉得比平日好看，一顿饭夹菜送汤，黏糊得都快把田氏揉怀里了。
王氏看这黏糊劲，白眼一翻，安慰自己，狐媚子能生孙子就好。
饭后，林巧云把秦文叫住，把生意合伙事情道出，当然，去勾栏的说法抹去，只说田氏头脑灵光，她们相互照应。
媳妇得到肯定，秦文分外高兴，加上对林巧云信服，他一万个放心，“成，只要素云点头，我没意见。往下有啥用得上我的，我也想出一份力，总不能让媳妇比下去了。”
林巧云笑着点头，她欣赏秦文的直言不讳，之前被她扇了一巴掌，心里也无芥蒂，心胸也宽广，这样的男人配得上田氏。
从怀里拿出半两碎银，她睁眼说瞎话，“这是今天赚的，合伙分的部分交给你，你俩夫妻怎么分配我就不管咯。”
“这么多！”秦文吃惊，捏着银子，内心忽而复杂。
单一个下午，媳妇就赚回半两银子，自己辛苦打猎，一个月都凑不齐几百文，两相对比，高低立现。
撇去田氏不干净的前身，她美丽，能干，足以令秦文心生恐惧，媳妇太优秀，自己也得绷紧头皮努力。
送走秦文，一直沉默的秦汉开口，“媳妇，为啥要诓骗四弟？”整天下来，半分钱没赚，花钱如流水，秦汉心下担忧。
林巧云舒口气，靠在汉子胸口，笑嘻嘻，“得让四弟上点心，才能着紧四弟妹，今天村里的情形你也瞧见了，四弟妹要出门走动，还得受人议论段时间，得给四弟提前敲敲警钟。你放心，钱的出处，过段时间便带你去瞧。”
近段时间，她无暇顾及孙家豆腐店，只待芦荟生意做起来，再谈其他。
☆、53.第53章 一孕傻三年的贼
接下来几日，以生意为由，林巧云紧闭房门，捣鼓芦荟汁，秦汉作陪，编制小瓶子，加上田氏帮忙，小屋悉悉索索，好不热闹。
张氏门外纳鞋，照顾奶娃，来回好几趟，晃晃悠悠，对门木门就是不开条缝，她气得牙痒痒，心里更是好奇得痒痒。
捣鼓啥好玩意，能卖到镇上赚钱，还神神秘秘，莫不是好吃的？
越想越有可能，张氏扯着线，留着心眼，贼溜溜一双眼睛瞅着对面屋子。
晌午，女人们照旧灶房做饭，林巧云合上房门，携着田氏说说笑笑，炒菜做饭，秦汉趁着得空去后山伐竹。
袅袅炊烟，王氏在屋里纳鞋，灶房门口，张氏猫腰淘米，洗着洗着，手里动作就慢了，咕噜噜瞧了瞧灶房，瞅瞅空无一人的院子，手一甩，嗖地撵着步子溜进了林巧云屋子。
屋里空荡荡，除了炕头破桌椅，就是发白的棉被。
“东西嘞，藏得这么严实。”张氏嘀咕，动手摸了桌底，寻了被褥下，左右走了一圈，这才找到了东西，半人高的柜子，平日应当放杂物，此时满满当当全是瓶瓶罐罐。
小瓶子精致，造型喜人，一瓶瓶整齐排列好，铁定就是那买卖的玩意。
张氏眼珠子提溜，左右两边各取五瓶，胸口鼓鼓囊囊，然后把一字排开的瓶子拉大间距，看起来还是原来的一柜子。
干完坏事，冷不防听到林巧云一声喊。
“三弟妹，你的米呢，洗着都没人影了。”
张氏好险一激灵，赶紧开门瞅瞅，见没人出来，猫着腰，抱着胸火速回房，将东西塞到被褥下，这才慌里慌张出门，“我回屋奶娃呢。”
林巧云见她领口微松，不疑有他，“那米洗完了吗？”
“快好了，快好了。”张氏过去三下五除二，洗完米送过去。
林巧云一瞧，当场黑线，张氏干活马虎不是一两天，可淘米这么简单的活计，忙活大半天不说，连米里那么大的虫子都洗不干净。
深呼吸一口气，算了，一孕傻三年，甭跟当妈的计较。
林巧云重新洗了一遍，张氏撇撇嘴，坐到灶口守着火，心里却惦记着房里的东西。
中午男人们吃完饭，张氏偷摸回房，把东西挪了位置。
林巧云也回了屋，一打开就发现不对。
“怎么了？”田氏照旧过来帮忙赶工。
林巧云皱着眉，“少了十瓶。”
“啥？咋回事？”田氏吃惊，凑过去一数，果真是少了。中午休息前，林巧云清点过，数目不错，如今却少了，她也察觉不对，“这是被偷了。”内里一排被动了手脚，瓶子没歪没倒，还码放整齐，这笨贼还想瞒天过海。
林巧云心里一琢磨，约莫有了人选，可无凭无据，她近来又得罪了老太太，捉贼拿不出脏，到时候反惹一身骚。
“哎，算了，下午再做便是，切莫跟你大哥说了。”
看她叹气，田氏也猜到七八分，只道家门不幸，有人被猪油蒙了心，却是无可奈何。
这边将事情揭过，那边张氏关着门，左右两手开弓，打开瓶子就往嘴里灌。
☆、54.第54章 值钱东西不浪费
哼，让你小气巴拉，关着门连缝都不开，我喝光你的。
张氏左手一抬，仰头一口闷，味道涩涩，也不算好喝，可有股花草的清香，她哈了一口气，觉得嘴里气味去了些。
原来是这功效。
右手一抬，仰头又是一瓶子下去，这回尝出点清甜味道，砸吧砸吧嘴，虽然不晓得哪里值得卖钱，可值钱东西不浪费，咕噜噜一会儿，十瓶芦荟汁就见底了。
张氏打了个饱嗝，摸着肚子都涨得慌，可心里却舒坦了。
推开门缝，瞅着对面没动静，还暗自赞叹自己聪明，回身把瓶子塞床底下，女人对精致东西一向没有抵抗力。
收拾好一切，午后阳光渐暖，睡意上袭，张氏合着衣服，到头睡了过去。
一下昼的时间，林巧云屋内三人紧锣密鼓，看着柜子不断摆满小瓶子，心里甭提多高兴。
“嫂子，这芦荟长得真好，我瞧着比村头那里长得都好。”田氏用小罐子捣碎芦荟，再用纱布拧出汁，兑水下瓶子，看着汁液颜色淡淡，一股子清香，笑着夸林巧云找到的好物件。
林巧云闻言，浅笑不答应，心道来自随身空间的东西，岂是外头野生野长能比的。上次拎了一颗种进去，现在个头都有半米高，像基因变异似的，林巧云怕东西疯长，这才多捣鼓些，剩下的留着田氏跟自己用。
秦汉听着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间或浅笑吟吟，午后蝉鸣悠扬，这困意跟暑热也消散了不少，他加快手中动作，十指翻飞，编制出一个又一个属于未来的希望。
下昼秦文回来，去了林巧云屋里寻人，瞅见媳妇素白十指都染绿了，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大哥，你这般使唤素云，我可不答应了。”
“说啥呢？”被秦文捏着小手，田氏满脸通红，抬手锤了他一下，撒娇成分甚浓，“这是青草汁，洗洗就好了，你没瞧见大哥大嫂手都红了吗？”实际上她干的是最轻松的活计了。
秦文却不依，细细搓着她的小手，“那也是累着了。”
“哎哟，我牙都酸了，你俩赶紧出去。”林巧云最是受不住这一对，从前没热过炕头，冷脸相对，现在自己撮合好了，整天酸掉她一片牙。
被林巧云取笑了，这夫妻也不好意思，扭扭捏捏，拉拉扯扯才迈出了门。
林巧云刚刚在心里感慨万分，冷不防一双大手拉过她的小手，侧眼便见到自家男人也是一脸心疼，“我看看，都红了，明日的活计我来做就好，看了一天，我也学会了。”
“我没事，才这么点活计。”比不上从前出来打拼时候的苦，林巧云笑着安慰他，可低头一看，却见劳累一天的秦汉手指被竹子割得红红肿肿。
心中一疼，她终于晓得秦文疼媳妇的心情了，不是严不严重的问题，是在不在意的问题。
两人互相揉着手，在屋里腻腻歪歪。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惊得整个小院都听见了。
林巧云心头一跳，随着秦汉出门一瞧，听到呼声是从对面田氏的房间里传来的。
☆、55.第55章 闹肚子
听到惨叫，院子里大大小小全被惊动了。
“咋啦咋啦？”王氏拉开屋门冲出来，头发都来不及梳。
“娘，是三哥的屋子。”秦文拉着田氏出来，距离最近，他听的最是清楚，“好像是三嫂的声音。”
王氏脚步不停，冲到门前大力拍门，砰砰砰，除了惨叫还是惨叫，“老三家的，咋啦，应个声？”
老太太平日不喜张氏，多是责骂，后来毁了她的脸，虽说意外，可心里难免愧疚。
老三还没回，要是张氏出了事，这一家子该咋整？
“娘，你莫急，我来。”秦汉跟林巧云赶过来，林巧云扶着老太太，站到一边，秦汉一抬脚，砰地一声就踹了门。
毕竟男女有别，秦汉没有进门，林巧云扶着老太太进屋。
两人一见都吓一跳，这张氏正躺在炕上，满床打滚，抱着肚子嗷嗷惨叫，脸上发白。
“这是闹肚子，咋那么凶，不成，快请大夫来。”王氏按住王氏，见她浑身冒汗，赶紧冲着门口喊。
秦文立刻应声，“娘，我去。”说着，人已经跑了出去。
林巧云跟田氏站在一旁，打了热水，想着给张氏喝点，结果一掰开她的嘴，呼啦一下子，张氏嘴里喷出东西，全溅了老太太一身。
“哎哟，啥玩意？”老太太跳脚，摸着身上黏糊糊的东西，敢怒不敢言。
要不是张氏这会儿疼得抽筋，她都要以为这是在夹带报复了。
“娘，先擦擦身子。”林巧云转手把热帕子递给老太太，到了炕边，一手按住张氏肩膀，一手探着她的肚子，往肚脐眼揉了几圈。
张氏嗷嗷直惨叫，叫唤了一会儿，突然噗地一声，声音拉得老长，屋里登时一股恶臭。
田氏捂着鼻子，猫身去捞炕底下的痰盂，身手一抓，咕噜噜跑出来好些东西，“哎呀，大嫂，咱们的瓶子。”
林巧云垂眼一看，可不就是丢失的芦荟瓶子，整整齐齐十个，不多不少，心里一生气，她手里更下了狠劲，揉得张氏哭爹喊娘，鼻涕泡都出来了。
末了，把痰盂一扔，“走吧，拉干净就完事了。”
田氏也有气，拾掇了瓶子走了出去。
王氏瞅着张氏夺过痰盂，蹲着当场宽衣解带，屋子里臭气熏天，也没心思多待，转身也出了门。
他看林巧云，林巧云扭着头不说话，他登时就明白了。
“老大，咋回事，你们的东西咋会在老三房里？”王氏看着一堆瓶瓶罐罐，心里起疑。
秦汉叹了口气，脸色发沉，“三弟妹不是啥大病，是喝了我们做的东西闹肚子，那是抹脸上的，兑了井水。”
井水冬暖夏凉，夹着一股清甜，好喝也耐不住十瓶灌下去，一肚子凉水，不闹肚子才怪。
☆、56.第56章 破事一箩筐
张氏偷了林巧云的芦荟汁，误当成吃食灌下肚子，结果闹了肚子。
秦文请了大夫，秦家兄弟也都陆续回来，一听张氏闹肚子，初时还担心，后来一问情况，张氏支吾不敢答话，秦汉说了，众人也都无语了。
“败家婆娘，自家东西都偷，活该闹肚子，也甭治了，疼死她，活该。”王氏气得跳脚，担惊受怕一场，还被喷了一身脏，现在家丑还给扬出去，她恨不得打死张氏这个坏婆娘，
秦武也僵着身子，半步没踏到床前，转身拿出几十文钱递给秦汉，“大哥，东西的钱我来赔，不够往后再凑。”
秦武人如其名，孔武有力，冲动又刚强，自家媳妇干了丑事，他硬扛下来，气憋得脸都红了。
秦汉赶紧把钱推回去，“老三，干啥呢，都是一家人，你拿钱这是做什么？”他虽不满张氏做法，可都是一家子，他断没有要弟弟赔钱的道理。
可秦武坚持，沉默得像是一块石头。
“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今天三弟妹也受了苦，就不必再提了。”林巧云出面打圆场，心里也憋屈，他们忙死忙活，妯娌倒是会搞破坏。可到底秦武没错，张氏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林巧云想想也消了气。
秦汉捏着她的手，投去感激的眼神。
说到底，东西是媳妇捣鼓的，他顾着兄弟就是委屈媳妇，两头难做人。媳妇晓得体谅他，岂能不心怀感激。
林巧云笑着回应，心下亦是感慨，长嫂如母，看来也不容易当。
事情到底没瞒住，秦家出事，秦文去请大夫，赶巧遇见了六婆，这婆娘喜欢凑热闹，刚想挤兑打趣秦家四媳妇，那头却撵不上秦文步子，紧赶慢赶到了秦家门口，冷不防就听见王氏在院里扯着嗓子骂。
哟呵，好家伙，这秦家媳妇都是能耐的主。
四媳妇出身不干净，三媳妇直接偷东西，还挑着自家屋檐偷，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乡下人最恨这种人。
云山村，地方巴掌大，村头喊一声，村尾都能听见。
不到半天功夫，张氏的事迹已经渊源流传了。
王氏平日少出门，但妇人本性，上了年纪，最喜欢没事扎堆吹嘘，这天晌午吃了饭，左右无事就溜达到大槐树下，妇人扎堆，老少都有，老远就嬉笑怒骂好不热闹。
“哟，说啥子呢？”王氏笑得老脸全都是皱子，撵着小脚就过去了。
好家伙，这一开口，树底下立刻鸦雀无声，静悄悄一片，每个人都垂下眼，纳鞋的纳鞋，做衣裳的做衣裳，神色诡异。
六婆也在其中，瞅着王氏脸色发黑，这才上赶着笑道：“哎哟，这不是王婆子嘛，今儿个怎么有空出来，咋地，你家媳妇身子好些了吧。”
本是关心的话，可六婆贼眉鼠眼，一脸刻薄相，咋听都不像好话，王氏登时明白过来。
好哇，原来把舌根都嚼到他们家了。
“六婆子，我家啥事，你管不着，管管你那破儿子一箩筐的破事吧。”
谁家没个长短，敢道人是非，就得冒着被扒皮的风险。
☆、57.第57章 火山相撞
秦家王氏，出了名泼辣护儿子，而六婆也是嘴碎铁公鸡。
这两个老太太平日就声名远播，这会儿火山相撞，妇人们挤眉弄眼，有好戏，也有战火，是避还是瞧，心里痒痒，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好戏上场。
“呸，瞧瞧你那没出息的儿子，除了赌钱欠债，下不了娃，干不了活，有啥子用？”王氏刻薄，嘴刀子字字戳在人心窝子上。
围观人士表示，听着都替六婆吐口老血。
“死老婆子，生那么儿子有屁用，老五废了，一家子每个出息，娶个媳妇不是婊-子就是麻子，笑死人。”六婆掐着腰，毫不示弱，剑锋直指王氏短板。
妇人们啧啧暗道，六婆嘴碎，嘴巴毒得跟砒霜似的。
王氏鼻孔一哼，挺着干瘪胸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儿子那个肥婆娘，一天吃掉一斤粮食，上次掉进粪坑就卡住了。好吃懒做，不是拉就是撒，下蛋没有，拉屎就有份。”
噗。
旁边有人忍不住喷笑，赶紧捂住嘴巴，保持一个吃瓜观众优良品质。
六婆眼皮子直跳，儿子媳妇是她一辈子的痛，老脸一次一次被扒，扒一次急一次，“老不死的，好吃懒做也好过你家那些妖魔鬼怪，有胆你就说，你家老三媳妇干了啥，偷自家东西，手脚不干净，还有你家老四媳妇，妖里妖气，扭着小蛮腰，也不知道背地里勾了多少人，就算下了蛋，也不是你家的种。”
轰地一声，王氏被点炸了。
说啥都行，可儿子不能说，秦家未来孙子更不能动，一旦触碰，动手开撕。
于是，就撕了。
王氏老手一伸，一爪子扒拉住六婆头发，小身板潜力爆发，揪着六婆左右扯，边扯边骂，“死婆子，敢咒我孙子，我撕了你这张臭嘴。”
王氏年轻抓得了镰刀，挑得起扁担，拎着六婆头发，扭麻花似的拧巴，把人摔成狗吃屎，末了，想想还不乐意，骑上去继续胖揍。
从嘴仗都动真格，前后太快，吃瓜观众表示反应不过来。
“哎哟，不好了，打架了，不对，王婆子打人了。”就算反应过来，观众也抗不过王氏彪悍，事情惹大发了，只能扯嗓子喊救命了。
林巧云在屋里折腾东西，听到喊声的时候，小眼睛眨巴眨巴，哟呵，老太太打人了，不错，不错，总比被人揍了强。
“怎么回事，快去瞧瞧。”秦汉着急老娘，起身下炕往外走。
林巧云拉着田氏起身，“走，当休息溜达一圈。”顺带看看热闹去。
出了院子，瞅着张氏正伸长了脖子，瞅着门外，望眼欲穿。
林巧云笑眯眯，突然大声招呼，“四弟妹，快走，可热闹了，打架呢，还是咱娘大展威风呢。”
嘿嘿，对于嘴碎的人，有热闹不能去凑，最是折磨，至于张氏，急死她去。
☆、58.第58章 肥婆乌龟
三人赶到现场，里三层外三层，大槐树跟开大会似的热闹，不过吵吵闹闹，劝架的劝不住，两家主事不在，年轻的不敢上去拉，老的拉不动，只能瞅着王氏揍六婆。
林巧云躲在秦汉后边，顺利开路，挤进去一瞧。
好家伙，王氏左右开弓，小身子扎住六婆，左手一个嘴巴，右手揪住头发，四平八稳，打得虎虎生风。
那底下的人，可不就是那天遇见，贼眉鼠眼，不怀好意的六婆嘛。
默默在心里给王氏竖起大拇指，揍得好。
“娘，你在做什么，别打了。”秦汉吓一跳，女人打架恁彪悍，比老虎还残暴，可自家亲娘揍了人，他还得出面阻止。
结果人没靠近，人群外一声吼，“哪个不要命的，敢打我婆婆，纳命来。”
“哎哟。”
“哎哟。”
……
排山倒海力量涌来，耳边呼唤声此起彼伏，人群呈现波浪状推动，连林巧云都撞到了秦汉，抬眼一看，靠，前方有一庞然大物，正跟独角兽似的冲进来。
“小心。”林巧云一着急，一手田氏，一手秦汉，拽着移到边上。
“哎哟。”来人刹不住车，脸朝下摔成倒栽葱。
林巧云拍拍胸口，定睛一看，顿时就犯恶心。
地上好大一坨，体重目测两百斤有余，大红花衣服，绿色棉布裤，四肢张开，倒在地上就跟一张巨大桌布似的，还是蠕动版的。
秦汉愣了愣，好险媳妇手快，要是被撞到，不死即伤，不过仔细看清楚，他也认出来，
“刘家嫂子，你没事吧？”
瞧自家男人抽着嘴角，林巧云明白了，这是六婆本家刘家的媳妇，传说胖得出门口都被卡住的主儿。
十里八香，最不缺的就是话题人物。
农家村出了麻子林巧云，云山村则有肥婆钱氏。
钱氏奇葩事迹太多，林巧云听多了，印象深刻，不过眼见为实，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钱氏兀自挣扎，爬不起来，周围没人敢扶，也扶不起来。
刘成赶过来，见到钱氏摔成了乌龟，没半点同情心，贱骂一句，“蠢婆娘，干不成事的东西。”说着，大脚一抬，踩着肥屁股奔亲娘去了。
“啊，成儿，快把这疯婆子撕了，往死里揍。”六婆头晕眼花，瞅见自家儿子出现，哭着喊着，甭提多惨。
刘成也是个混不吝，见老娘被打，管他是老弱病残，撸袖子上去就要干仗，“看我不打死你个没眼力的。”
拳头一抬，冲着王氏小脑袋就要砸，结果半路被另外一只大手截住，抬眼一瞧，是秦家老大。
“秦家的，咋地，帮着老娘揍人呢，你秦家在云山村横了是吧。”刘成掰不动秦汉，一个整天不事生产，一个常年进山打猎，力量没有可比性，刘成索性扯着嗓子开喊。
林巧云跟田氏拦着王氏，帮着把老太太扶起来，一听刘成这话，掀了掀眼皮子。
刘家人的嘴皮子，倒是都利索。
“拦着我做啥，死婆娘，我非要撕了她不可。”王氏打上瘾，不分场合还要开干。
“娘，差不多了，真出事，爹回来不好交代。”林巧云低声凑过去，咬耳朵。
☆、59.第59章 谁伤了
蛇打七寸，王氏的弱点就是秦老汉，前一秒还气势汹汹，下一秒就成了怂蛋。
“哎哟，我要死了，要被打死了哟。”终于等来了儿子，六婆倒在刘成怀里，边哭边叫唤，死去活来的。
“娘，娘，你咋啦，我带你去镇上找大夫，定不能让人平白欺负了去。”刘成大声嚷嚷，怒视秦家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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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皱着眉，不管因果如何，王氏打了人是事实，他上前一步，“刘家兄弟，我来扶着六婆吧，先让村医过来瞧瞧。”若是瞧不好，也只能去镇上。
“咋地，你伤个腿就去镇上，好汤好药养着，我娘一把老骨头，只配看村医了。”刘成拦着不让动，抱着六婆就要走。
败家娘们，成事不足，她刚要开口教训，林巧云却突然挽着她的手，声音脆生生，又惊又怕，“娘，你咋啦，是不是肚子疼嘞？”
王氏一愣，动作还跟不上脑子。
林巧云扶着她，迅速凑进咬耳朵，“娘，人家要讹钱了。”
讹钱！
那还得了，王氏老眼一瞪，捂住肚子开嗓子就嚎，“要命了哟，坏心婆娘，我的肠子都要破咯，快，送我去镇上，我受不住咯。”
老太太声音绝对适合女高音，中气十足，还兼带影后演技，唱作俱佳，一点就通，连林巧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娘，你没事吧？”汉子着急亲娘，一时间没瞧出不对，反手就要去抱人。
那头刘成还没走远，回头看着王氏，再看看他娘，一个头发丝都没乱，一个鼻青脸肿，现在王氏嚎得比他娘还惨，心中自是不服，顾不得辈分尊卑，冲着王氏就喊，“你当大家伙是瞎子啊，瞧瞧我娘被你揍的，还有脸倒打一耙，要不要脸，讲不讲理了？”
刘成混不吝，赌钱输了都六亲不认，更何况现在发财大计在前，谁也甭拦他。
秦汉也不高兴，王氏到底是长辈，这是在打秦家的脸。
“咋地啦，咋地啦，哎哟，我受的伤在里头，这肚子跟刀割的一样，刚才死婆娘死命捅我肚子，疼死了嘞。”王氏继续无病呻-吟，揪着儿子不让他出头，林巧云也抓着他的胳膊，这嚎嗓子能解决得了的事情，拳头可未必管用。
在一致对外的当口，这对婆媳平日不对付，现在是默契满分。
秦汉被揪着，回头看媳妇在眨巴眼，愣了愣，也反应过来了。
在两方僵持不下，一个没病装病，一个小病装大病，互不相让的时候，四角乌龟钱氏终于自力更生，爬了起来，红衣绿裤沾了灰，还得顾着形象拍拍干净，肥屁股一扭一扭，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哎哟。”王氏闪躲不及，遭了池鱼之殃，整个小身板差点飞出去，好险被林巧云拉住。
原本她躲在林巧云后边，别人没瞅见，这会儿抛头露面了，引得不少汉子眼前一亮。
其中心里最震惊的，就属刘成。
☆、60.第60章 捡不到的破鞋
刘成娶妻三年，钱氏跟田氏同时进了云山村，花桥一起进村，当时秦文跟他站在村口，迎花轿。
田氏的轿子寒碜，朴实无华，轿夫只有前后两人。
钱氏的轿子用了红绸子，坠着穗子，前后八人抬轿，两相对比，高低立现。
为此，刘成还嘲笑了秦文一番，说他捡了自己破鞋。秦文当时冲动，一生气就闷声不响动手，双方亲友都乱成一团，新娘轿子七扭八歪，最后双双跌出了轿子外面。
“哎哟。”
“哎哟”
齐齐两声叫唤，一声轻轻柔柔，一声堪比杀猪。
所有看着新娘子破了规矩，掉了出来，刚想去扶，看清这轿中人，结果伸出的手就顿住了。
两人轿夫跌出来的新娘，肤白貌美，小身段都能掐出水，柔弱令人心醉。
反观八抬大轿掉出来的，那一坨，没错，用大得像被单的红绸裹着的新娘，一滩肉落到地上，搬都搬不开，几个轿夫捂住肩膀，差点脱臼。
刘成还沉浸在朴素花轿，美丽新娘的一撇惊鸿中，刚一回头，一张大饼脸，血盆大口凑到眼前，五官都拧巴成一团，“哎哟，你是我相公吧，快扶我起来。”
相公！
刘成手一甩，下意识脱口而出，“别碰我，肥婆。”
最后，他的一时冲动，造就了云山村一大奇葩，刘家新媳正经名字没有，人们统称为肥婆。
后来，刘成半夜惊醒，呼吸困难从钱氏身下爬出来，望着窗外月光，想起那张峨眉小脸蛋，心头火热难耐。
好景不长，后来传出田氏出身勾栏，再也不见她迈出秦家门。
三年了，他终于再见到她。素面朝天，依旧肤白小脸俏，身段出落倒是越发柔软了，粗布衣衫都挡不住那股子媚-态，刘成觉得魂都被勾走了。
田氏混迹风尘多年，怎会不晓得那目光的含义，当下峨眉轻蹙，退后几步后躲了回去。
钱氏没眼力界，瞅着六婆鼻青脸肿，怪叫一声，“哎哟，娘，你都被打成猪头了。”
噗嗤。
听到的人都笑了，连王氏装病的都忍得直抽筋，面前站着的，可不就是猪头跟肥婆强强合体嘛。
刘成气得脸都绿了，败家娘们，净帮倒忙，瞧着她都倒胃口。
还待继续辩个清楚，抬眼又扫到了林巧云身后，那朵小细花袅袅娜娜，瞅着心都软乎了，哪里下得去嘴。
心里痒得厉害，一时也不知道说啥，那头秦老汉带着兄弟几人也来了。
秦文上前扶着老娘，瞅着上下没啥事，转头见媳妇脸色有些白，顿时紧张，“素云，咋啦，吓着了？”
田氏见自家男人到了，赶紧躲到他身后，摇头不语。
刘成瞅着她的眼神，直令人心发慌。
秦文护着媳妇，抬眼瞧见找茬的是刘成，新账旧账都烧成火气，一下子冲上来，“刘家的，别没事找不痛快，没弄清前因后果，嚷嚷什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刘成瞅着合该是自己媳妇的小花被别人拿到了手，嘴巴一下没把门，冲着秦文就喊，“秦文，你算哪根葱，穿了老子破鞋的东西，什么玩意。”
☆、61.第61章 像个男人
破鞋，虽然不同绿帽，可山村风气淳朴，破鞋跟绿帽划上等号。
三年前，秦文被讽刺了一回，心中是愤怒。
三年后，旧事重提，除了愤怒，更多是替媳妇委屈。
长相上佳，能持家也能做买卖，主内主外都是一把好手，就因为出身，一辈子受人诟病，这是哪门子道理。
“刘成，看我今天不打死你这个杂碎。”秦文一声大吼，身子猛地往上扑，揪住刘成领子，拳头夹着风声，砰地砸到刘成脸上。
“嗷！”刘成痛呼，一口血水斜喷出去，溅了六婆一身。
“哎哟，儿啊，别打了，别打了，出人命了。”六婆吓得直往后退，头也不疼，脸也不疼了，惊得直咋呼。
秦文却打红了眼，拳拳入肉，砸得刘成哭爹喊娘，这可比老太太挠脸狠多了，看着都疼。
六婆瞅着儿子被揍，也没人上去帮手，急得拽过钱氏，“败家娘们，还傻站着干啥，还不快上去，等着守寡啊？”
钱氏后知后觉，想到守寡，浑身一激灵，喘着粗气就冲上去，“谁也别碰我男人。”
两条象腿刚迈出去，脚下突然一踉跄，脸朝下又哎哟一声，跌成四脚乌龟。
死婆娘，腿粗得都可以当大树了。
林巧云揉着腿站起身，众人才明白，是她使了绊子。
六婆一瞧又是秦家嘴皮子厉害的媳妇，气就不打一处来，迎面就直接对上，挺着小身板，“好哇，连我都要拦是不是，秦家教出来的，都是些个什么东西，连老婆子都要打死咯。”
这婆子仗着人多，满嘴放炮，料定林巧云不敢动她。
可惜，林巧云不是软柿子，还是个计较的主儿，瞅着这刘家给自家添堵，三天两头不消停，她眼睛一眯，“六婆确定要过去？那也成，只要你过去，我秦家也不是没人，公爹弟弟们都在，上去帮一手还是可以的。”
“什么？”六婆一愣，当即跳脚，“你这是仗着人多，要压死我刘家嘞，还有没有天理了咯。”末了，一拍大腿，挤下几滴老泪，演得真像那么回事。
林巧云站在一边，冷笑不动，“要讲理，那咱们就好好评评理。我四弟四弟妹，夫妻和美，三年如胶似漆，刘成出言侮辱我四弟妹，若我四弟不出这个头，便不是个男人。我四弟受不住侮辱，动手打人，刘成嘴巴不干净，就得应战，两人打个输赢，谁输谁赢都是他们男人的事情。就算我四弟输了，秦家也认了。你说，可是这个理？”
林巧云嘴巴利索，跟上发条似的，道理一套套，说得六婆哑口无言。
围观众人也纷纷点头，这刘成嘴贱，人家夫妻都不计较，外人有啥资格说。
“四弟，今天你打输打赢，秦家都看着，你为媳妇出口气，像个男人。告诉那些个不长眼的，让他们看看，四弟妹是多好的人，旁人都甭说半个不是。”
林巧云脆生生的声音，绕着大槐树，落进众人耳中，不少人都臊得脸红。
☆、62.第62章 瞅她不顺眼
众罪难罚。
八卦是人的劣根性，谁家没个丑事，背后让人念叨念叨，也都习以为常。
可被人当面揭穿，却下了脸子，尤其那些个嘴里嫌弃田氏出身勾栏，心里羡慕秦文媳妇貌美的，被林巧云一说，啥脸子都没了。
这下更没人去劝架，站出去就落了口舌，不得不说，秦家老大媳妇嘴皮子太厉害，一人站在那儿，十个汉子都得给比下去。
秦文一边揍，一边红了眼眶，大嫂都知道心疼素云，他这个当男人，更不能委屈了媳妇。
可怜刘成孤立无援，一句话犯了忌讳，让人揍成了猪头，最后还是刘老汉赶到，好说歹说劝住了，也不敢要啥医药费，赶紧夹着屁股走人。
秦家在云山村虽然兄弟多，可条件不好，本分也成了忍气吞声，娶个媳妇让人诟病，从来都是关着门不敢出头。
今天林巧云一席话，找回了秦家男人的底子，连着秦老汉都夸儿媳妇硬气，男人都不及。
“娘，今儿怎么干起架了？”回家路上，林巧云问了王氏，老太太平素就是冲动，也不至于出手揍人，这点她清楚。
王氏张嘴要说，见到旁边秦文跟田氏，小两口黏糊在一起，都快成了连体婴，又想起林巧云那番话，当即撇了老嘴，“没啥，就瞅她不顺眼。”
林巧云抿着嘴笑，老太太真霸气。
不过想想也明白，六婆那张碎嘴，能吐出啥好话，定是埋汰了老太太的死穴，一点就炸。
秦老汉心情好，倒也不计较婆娘惹了祸，临到家门也教训了儿子，“老四，今儿个你大嫂说得对，媳妇是自个儿的，咋样自己最清楚，往后谁敢说半个字，你甭憋着，爹跟兄弟都在呢。”
秦老汉发话，分量自然不同，秦文不谈，田氏触动最深，进门三年，这是头一回，公爹出面给自己撑腰了。
王氏没说话，眼神却是赞同。
自此，人前屋后，再也没人敢说秦家媳妇的坏话，谁都怕秦家老大媳妇那张嘴，句句道理，削得你皮都掉一层。
十日一过，芦荟汁满满一百瓶，不多不少，比预订的多了一倍有余，田氏怕卖不出去，林巧云打了包票，三人浩浩荡荡朝着镇上走。
因着林巧云麻花还在，不便招待客人，芦荟汁以每瓶五十文钱定价，由秦汉陪着田氏走场子。
林巧云抽空去了孙家豆腐店，临近中午，豆腐店门口大排长龙，在门外一米宽的地方，搭了个小棚子，桌椅配备，几桌客人满满当当。
杨氏端菜上来，瞅见林巧云，赶紧招呼，“诶，林嫂子，快来坐。”
孙豆子也探出头，喜笑颜开擦着手出来，两人将簸箕收好，摆手送客，“对不住啊，今天的卖完了，明日赶早。”
排了长队没买到，客人们悻悻走了，嘴里嘀咕着明日早些来。
林巧云瞅着生意不错，心里也舒坦，这边夫妻两询问了上次秦汉的伤势，聊了一阵，孙豆子便取了银子来。
林巧云看了看，足足五两银子，她捏在手心，却交回了孙豆子，“孙大哥，我有事要拜托给你。”
☆、63.第63章 黑胖丑
孙豆子收了铺子，午后阳光照在摊子上，几个月前，孙家还在苦恼豆腐的做法，如今却是卖断了市场，连酒楼都下单订货，所以给林巧云的提成也是翻倍往上涨。
这对夫妻经营有道，林巧云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
一听到她有事相求，杨氏赶忙应承，“林嫂子莫客气，咱家能有这光景，靠的都是你，你有啥难处，尽管说，能办的咱们绝对不推辞。”
孙家夫妇为人实诚，林巧云晓得，自是不必拐弯抹角，“我自个想在镇上做些买卖，可惜门路不熟，想劳孙大哥帮我盘间店面。”
孙豆子闻言大喜，“没问题，这事包我身上，五两银子足以盘到好的铺子。”
杨氏也拉着林巧云的手喜笑颜开，“今儿个才在念叨，若你这头脑来做生意，该多红火，没想到念叨着，你就真来了。”
“那便谢过孙大哥跟嫂子了。”道完了谢，林巧云拿了一瓶芦荟汁给杨氏，细细说了用法，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街口，却被人迎面一盆水，泼成了落汤鸡。
林巧云抹了把脸上的水，幸好不脏不臭，否则要抓狂，只是做错事连个歉意都没有，还拿眼睛打量人，实在不礼貌。
脸上一皱眉，女人怪叫一声，“哎哟，可吓死我了，哪来的麻子，吓得我手一抖，都收不住了。”
麻子。
林巧云眉毛一挑，抚开湿漉漉的头发，脆生生直接道：“这位婶子，可知一白遮三丑，一胖毁所有，我这一身一个缺点，好过你黑胖丑，没救了。”
如果言语有攻击力，此刻林巧云的战斗力果断爆表，刀刀见血，毫不留情。
瞧那红裙花裤衩，不伦不类，黑皮裹着白面，走路都掉几层，体型粗壮，瘦了也是白搭。
那女人也是愣住了。
刚才泼到人，还想着道歉，结果见林巧云穿得土气，一副乡下人打扮，还一脸麻花，女人就不自降身份，反倒出言嘲讽。
可不曾想，她惹上的可不是善茬，林巧云嘴皮子连六婆都斗不过，谁敢来惹。
林巧云扫了一圈，得，还真是没梳发髻，不过确实长得够着急。
眼见着女人蹬着脚出来，一脸气势汹汹，林巧云也毫不示弱，女人干架可从来不靠力气。
这时候，斜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拉着林巧云就往旁边躲，“使不得，使不得，没多大的事，王妹妹，可别生气。”
林巧云见又是一姑娘，年纪与那红裙花裤衩相仿，举止有度，可就是脸上长了斑，生生毁了她。
王华站在门口，啐了一口，“呸，李翠，用不着你装好人，回你店里绣花去。”
李巧云这才瞅见，王华跟李翠，两家店面紧挨着，卖的也是同样东西。
☆、64.第64章 蕙质兰心
同样规模，卖一样的东西，是个商家都懂要避开忌讳，隔几条街寻找客源才是常规，偏生王李两间铺子开到了一起。
有意思。
李翠拽着林巧云往后躲，“诶，你甭跟她计较，这条街谁也不敢惹她，你虽不在这里走动，也少点惹怒了她。”
林巧云倒不怕事，吵架动手样样在行，可瞅着李翠温声细语，满脸关切，一时倒也不好拂了她的好意。
“你且进屋来，我给你换件干净衣裳。”李翠躲开王华，拉着林巧云进铺子。
锦布庄内布匹陈列，摆放整齐，入门是一副鸳鸯戏水锈图，做工精美，针脚匀称，放在后现代也就机器才能针织出来。
林巧云转了一圈，李翠捧着衣裳出了门，“来，大嫂子，试试看合不合身？”
衣裳呈暗青色，棉麻布料，寻常百姓人家耐脏的衣物，可上头针脚盘扣都精致秀美，缝合地方穿了银线，虽不值几个钱，可整件衣裳却亮眼许多。
“好巧的手法。”林巧云摸着衣裳，止不住赞叹。
李翠见她瞧见银线的妙用，恬静一笑，“嫂子莫夸，衣裳要衬人，我闲来无事，最爱捣鼓这些个东西。”
林巧云心道，这人除了手巧，心更巧。
可端看年纪，李翠与那王华已过了婚假年华，可两人都未梳发髻，王华泼辣成性，嫁不出去情有可原，可李翠又是为何？
毕竟萍水相逢，林巧云心里好奇，却未深究。
收下衣裳，临到付账的时候，李翠却是不收，“这衣裳不值几个钱，嫂子拿去便是了，往后若喜欢，再来，我定不会客气。”
林巧云瞧着被塞回来的十来文钱，笑了笑，“那便谢谢大妹子了，后会有期。”她哪会看不出，李翠是见她可怜，赠衣相送，不肯收钱又给了她台阶下。
这样蕙质兰心的女子，娶妻如此，当真夫复何求。
出了店门，王华搬了凳子，坐在门口磕着瓜子，门外有个老太太在张罗事情，看见林巧云出来，换了身新衣，当即嗤笑，“呵，敢情装着好心，就是在拉拢生意，十几文钱功夫，费尽了心思，真是可笑。”
林巧云皱了皱眉，觉得王华对李翠成见更深，淡淡肯了一眼两家店铺，她脚步不停，到了茶铺与秦汉汇合。
“大嫂，你怎么换了身衣服，哎呀，连头发都湿了。”田氏瞅见林巧云进门，刚迎上去便见着不对，好好一个大晴天，哪里被淋了一身水。
“巧云，可是受了委屈，甭憋着。”秦汉也站起身，紧张地拉过她前后瞧了瞧。
林巧云心下一暖，摇头说着没事，见桌边竹篓子空荡荡，“东西都卖出去了？”
提起买卖，秦汉跟田氏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上回给了楼里姐妹，恰巧一位姑娘长了东西，当晚伺候客人，抹了些在脸上，客人只道香，后来这姐妹都抢着用起来，发现了妙处，都伸长了脖子盼着我们过去呢。”田氏的声音脆脆，如黄鹂出谷，难得雀跃喜庆，小脸更是笑靥如花。
☆、65.第65章 一举成名
古来勾栏女子买卖，全凭闺房秘术，栓得住恩客的心，便是一种交易的成功。
林巧云没想到，男人闻惯了脂粉味，偶尔嗅一下青草香，竟是格外着迷，姑娘们得了恩客喜欢，林巧云的芦荟汁也沾了光。
一举成名，百瓶芦荟汁全被姑娘们囤货储存了。
“这敢情好，原本还打算托些放在铺子里，经营长线，看来又是得回去准备一番了。”林巧云本想将剩余产品寄放在孙家豆腐店，等店铺盘下来，充当门面，没想到产品一炮而红，多了收入，却少了库存。
随后，她将这开铺子的想法，以及资金来源，细细说与两人听，听到后来，秦汉跟田氏都是目瞪口呆。
“嫂子，你若生做男儿身，那可了不得咯。”田氏咯咯笑，眉眼间全是对林巧云的钦佩，嫂子不声不响，原来全在谋划大事。
秦汉也是点头，称赞媳妇聪明又能干。
“往后这营生还得咱们三人忙活，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林巧云没想过河拆桥，就算开了铺子，田氏也是合伙人。
田氏欣然点头，林巧云有生意头脑，心思敏捷，就算给她做工也是不错的选择。
三人在镇上采办了米粮鱼肉，高高兴兴打道回府，怀揣着五两银子，再加上托给孙豆子的五两，总计十两银子的启动资金，于山里贫苦人家来说，是一份莫大的底气。
回了秦家，老太太也没问买卖如何，看三人前后拎着的东西，小眼睛眯眯笑，张罗着给老五做鱼汤。
“娘，我从镇上买了拐杖回来，上回五弟用的割手不舒坦，这回木料光滑，保准合适。”秦汉拿出木拐，枝干笔直，做工圆滑，蜡黄表皮摸上去又滑溜又细腻，一瞅就知道花了不少钱。
王氏摸着木拐爱不释手，“好好，老大就是疼你五弟，娘给你送去，你快歇着，老五瞅见了，该高兴坏咯。”
林巧云抬眼，望着老太太小脚颠儿颠儿奔向了西屋，嘴角带笑，手心一紧，仰头看着自家男人投过来感激的目光，“媳妇，谢谢你。”
“谢啥，都是一家子。”林巧云拧了这呆子一把，转身去杀鱼煲汤。
木拐的主意是她出的，可送的人却得秦汉这个当大哥的。嫂子再关心小叔子，合该尺度在那里，而老太太疼儿子，做大哥赚了钱照顾不到弟弟，一家子怕得生怨气。
有时一个家，还得多计较这些琐事，才能维持阖家欢乐。
可惜，你做尽了好意，别人却未必心领。
当西屋那头发出了声响，林巧云还在灶房忙活，直到秦汉匆匆赶过去，瞅见被扔出屋外的木拐，听着里头秦墨的咆哮，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老五，这是你嫂子一片心意，大家伙只盼着你好，你咋能这么糟蹋东西，不识好人心呢？”秦汉拾掇起拐杖，捏在手里攥得咯吱咯吱作响。
老太太冲了出来，合上了门，拉着秦汉就往回走，“老大，那是你弟弟，他心情不爽快，你当哥哥的咋能不体谅，再说，你这媳妇没事送啥拐子，这不是成心给老五添堵嘛。”
“娘！”
☆、66.第66章 木拐风波
王氏膝下五个儿子一个女儿，心眼难免长偏，偏生最疼爱的两个都不幸。
女儿秦美嫁错了人，小儿子秦墨被人打瘸了腿，老太太几乎一夜哭瞎，秦家都知道，最不能碰的忌讳，就是这两位祖宗。
林巧云也是神来一笔，想着煲鱼汤的时候，就让秦汉尽点心意，老太太前段日子大战六婆，也对田氏宽容许多，该好好让她乐呵。
结果作死作死，林巧云刚出灶房，听见老太太埋汰，心里忙不迭后悔。
让你好心，让你尽心意，花了钱给自己添堵。
她黑着脸，秦汉脸色直接成锅底，“娘，巧云一片心，五弟不懂事，连您也糊涂了吗？”
秦汉也是气狠了，回家高高兴兴，媳妇顾家懂操持，也不嫌弃自家五弟，甭提多开心。
结果老太太一张嘴，喷得好心成了驴肝肺，当真把媳妇随意拿捏了。
他不乐意，老太太更不爽快，跺脚拍大腿就开始骂，“没个良心，想反了是不是，我十个月把你拉出来，你就这么为了媳妇，忤逆亲娘，是不是她说一句，我都要收拾铺盖卷走人了！”
眼见着林巧云掌权，连自家男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心里窝火，还没地方发泄呢，这回儿子撞枪口，这可是踩着死穴了。
连儿子都站到媳妇那边，这家，还有她当家作主的份吗？
无辜躺了枪，林巧云忍了又忍，转身回了灶房，一锅汤搅得稀巴烂。
外头争执还在继续。
秦汉握着拐子，沉着脸色，“娘，你疼五弟，大家看在眼里，咱们兄弟谁都心疼，可谁都愿五弟能好，你咋不明白呢。”
“好？能好个啥，腿都成那样了，他还怎么好？我可怜的儿啊，命怎么就那么苦，别人都能跑能跳，就他只能窝在炕上。”提起伤心事，王氏泪两行，唱作俱佳，在院子里甩起了袖子。
王氏却是典型顺杆往上爬，你推我紧逼，瞅着儿子心软，趁热打铁，夺了拐子往地上砸，“要啥拐子，就算老五一辈子走不了，我就是背着捆着，也护着他一辈子。你们谁也不能说半个不字。”
“不。”话音落下，冷不防就一个声音，一个脆亮的不字甩过来。
王氏心尖一颤，回头瞅着灶房门口，林巧云解开布兜子，大步走来。
“你说什么？”王氏瞪眼，儿子教训自个，连带媳妇都叫板婆婆，这是要反了天了。
她下了死心要跟林巧云决一高下，夺回主权，不能让小一辈爬到头上。
可惜，她杠上的是林巧云，换了灵魂，满身女权主义的主儿。
瞅着王氏梗脖子瞪眼，斗公鸡似的，她也仰着小下巴，“我说不，不肯，不要，也不行。当我心胸狭隘也好，小气吝啬也罢，如果娘要拖家带口护着一个心肝，恕我不奉陪。”
不肯不要不行。
王氏一口老血涌上心头，差点喷她一眼。
瞧瞧这话，这就是媳妇掌权，不把婆婆放眼里的罪证。
☆、67.第67章 大嫂要分家
秦老汉未归，小院里老太太对上林巧云，中间夹着儿子秦汉，一肚子火气往上冒。
林巧云斜眼看老太太，抬手挡在秦汉面前，声音莫名冷淡，“晓得你难做，切莫说话，待我同娘说道清楚。”
王氏见状，更是火冒三丈，连儿子都没话语权，夫字顶天出，林巧云太不像话。
“老大家的，你要反了啊，连男人的话都抢，天打雷劈咯，我老秦家没你这媳妇。”能赚钱咋地，能生娃咋地，她可忍了够久的，今天不信治不了林巧云。
成亲不过一月有余，老太太翻脸比翻书还快，林巧云气极反笑，“娘，当初是你让我进了门，长嫂如母，这个家，我还是有权利主持公道的。”
“公道？啥子公道，你的公道就是压着自家男人，欺负我这个老太婆。”王氏跳脚，让得院里院外一片嘈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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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云也不理她，兀自捡起木拐，目光扫向西屋，“娘要护着儿子，我没意见。秦汉要照顾兄弟，我举双手赞成。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这人必须三级残废，生活不能自理。五弟为了妹妹瘸腿，全家都痛惜痛心。可事情过了这些年，他能走能动，因着脸面闭门不出，七尺男儿啃着老娘血肉，娘你愿意看着，我可不想日后家中鸡犬不宁。”
出自私心，林巧云就是看不起啃老，可要煽动人心，还得走大道理。
“娘。”林巧云轻轻一眼，撇过去霸气十足，“要是再纵子溺爱，我大房要分出来，单过。”
老太太老眼瞪得像铜铃，连秦汉都是皱着眉，一脸震惊，灶房听墙角的张氏手一抖，碗摔成个稀碎。
冷不防吓一跳，嗓子一紧，没憋住，“哎哟，大嫂要分家咯。”
秦老汉刚进门，被嚎得一个踉跄，拼命咳嗽，后头兄弟赶紧扶着顺背，秦武脾气冲，张嘴对张氏嚷嚷，“瞎喊啥，爹都吓着了。”
张氏赶紧伸脚，把碗碎片拨到一边，踩着步子冲出去，张嘴又说了一遍，“大嫂刚才说了，要分家。”
“闭嘴。”
“闭嘴。”
院内同时两声吼，几人被一惊一乍，见到林巧云跟王氏神色不对，分家两个字就在脑子里打转。
秦老汉老脸一沉，推开秦文大步上前，盯着秦汉就问，“老大，这是咋回事？”好好出去一趟，回家就闹上了，还要分家，这个惊吓实在太大。
“爹，巧云不是这个意思。”秦汉拦着媳妇，就怕老爷子冲动，“巧云好心，买了拐子给五弟，五弟不要，娘怪了巧云。这也是一时冲动，才说错了话。”
林巧云努着嘴，没有辩驳。
可王氏却不罢休，捶着胸口骂街，“糟心的啊，过门没几天就要把家拆了，我这是造了啥孽。”
造孽？
林巧云抿着嘴，心底也冒了邪火，冷着小脸，“爹，我没说错话，娘一颗心长偏了，若是执意溺爱五弟，我要单过。”
☆、68.第68章 自己争气
林巧云可不是乖媳妇，逆来顺受，浑身逆鳞，为了秦汉能雌伏一时，可绝对不妥协，也不服输。
秦老汉老脸僵硬，这个儿媳他向来满意，头一回被下面子，心里不爽是必然。
老社会传统，夫字顶破天，男人是家庭顶梁柱，拥有绝对权威跟话语权，就算爹虐待了儿女，丈夫殴打妻子，外人只道一声惨，也无人出头阻拦。
大趋势下，林巧云的做法无疑是忤逆，不孝，挑战家主权威。
“老大别说话，让她说。”秦老汉拦住秦汉，动了真格，平日再满意也没用。
王氏得意洋洋，翘着嘴巴，撵到自家男人身边，帮着掐烟丝，点了烟，吧嗒吧嗒小烟泡卷在空中，气氛莫名压抑。
几大兄弟站在一边，看着林巧云，神色复杂。
好端端的，为啥大嫂要分家呢。
林巧云面对这一家子，亲疏远近，全都不赞同分家，心里却不动摇，挺直腰板，目光坚定，“爹，巧云先给您陪个不是，你是公爹，作为长辈，顶撞您，无论对与不对，都是我的不对。”
秦老汉烟杆子一顿，烟泡慢了一拍，沉沉应声，“嗯。”
林巧云抓过木拐，细细摩挲，声音毫无起伏，“巧云进门个把月，看得明白，爹娘护着五弟，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巧云不是不懂人事，五弟情形也是知晓，我是他的嫂子，照顾着毫无怨言。可人心相处，要懂得互相谅解，咱们护着他，是为了他好，什么是好，自然不是盼着他一辈子卧床不起，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好，是身残志坚，男儿顶天立地，全胳膊断腿都能坚强起来，为了家，为了自个，好好生活。爹，我说得可对？”
小院窄小，站满了十几口人，可此时却静默无声，只有林巧云的声音，清清淡淡，扣动心弦。
她目光坦荡，声音柔和，将道理娓娓道来，信的就是，秦老汉是个明事理的，拎得清的。
王氏想说话，可自家男人没出声，她也不敢嚎，只得用眼镜瞪。
秦老汉没说话，心里却翻江倒海。
秦美不幸了，毕竟嫁的远了。可秦墨在跟前，成了秦家挥不去的阴霾，秦老汉盼着他能好，却不知该怎么办，只得好好养着，做梦幻想安慰自个。
可梦总要醒，这个家还是一成不变，秦墨性子却一日比一日古怪。
林巧云的话犹如当头棒喝，打得他措手不及，不想面对，却又不得不想。
这样宠着爱着供着，自个身子骨还动弹得了，但总归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日后没了依靠，秦墨，要靠啥？
最后，秦老汉烟杆子越咬越苦，索性垂下手，叹了声，“靠山山会塌，靠树树会倒，人一辈子临到头，还得自己争气啊。”
听到这儿，林巧云心里也宽慰，小脸露出了笑，“爹说的是。”
啪嗒。
秦老汉把烟杆子往桌上一敲，眼角扫过西屋，起身拍案决定，“老大媳妇，你是个能主事的，老五的事说得在理，当爹娘的没本事，往后就让你们这些个哥嫂操心吧。总归是一家子，不能散了啊。”
☆、69.第69章 一起分担
秦老汉一声叹，叹得王氏心头发颤，嗓子都冒烟。
这啥意思？放权了？从此林巧云翻身把歌唱，她这个老婆子退位了？
“够了。”秦老汉喝断，背着手回了屋。
王氏傻眼，这结果不止出乎意料，简直南辕北辙，一转眼，连主权都被拿走了，还光明正大。
一屋子兄弟媳妇，全都看着王氏，就怕老太太一口气背过去。
幸好，秦老汉召唤她进屋，两口子嘀嘀咕咕，哭哭劝劝，最后才歇下了声响。
而秦汉跟林巧云也回了屋，连句吵嘴都没有，安静得跟没人一样。
几个兄弟媳妇心道，大嫂好手段，治得了大哥，连爹娘都照收不误。
其实不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一个家门都有不同屋檐。
林巧云不愧天，不愧地，可唯独怕了秦汉。
进屋关门，拖鞋上炕，离得巴掌近，汉子的沉默却像大山，隔离了夫妻的亲密。
林巧云腰杆也软了，小嘴也扁了，小媳妇样窝着也不说话，比起沉默，简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直到窗外发黑，光线暗淡，沉默中突然咕噜噜，声音无比尴尬。
秦汉瞅着媳妇小身板，捂着肚子，缩着肩膀，心里一软，叹气下炕，刚要摸着穿鞋，腰间伸来一双小手，紧紧抱了上来。
小人儿小手软乎，力气却不小，箍得秦汉腰发疼，却怎么也不撒手。
秦汉碰着她的小手，掌心冰凉，心头疼惜，低声劝她，“我去给你热饭。”再心里不是滋味，他也舍不得饿着她。
林巧云一听，当下就不行了。
手臂一僵，肩膀一缩一缩开始抖，小脑袋磕在汉子后背，很快就打湿了一片麻衣。
秦汉反应过来，匆忙就要回身，无奈林巧云不让，他急得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不气，不该不说话，你莫哭。”
林巧云搂着他不撒手，鼻音浓重，闷声闷气，却是在道歉，“对不起。”无论她做得对或不对，理字多站得住脚，可在情字前边，她都伤了汉子的心。
他为人子女，夹在她跟爹娘中间，护着谁都不是。今天她是得了痛快，可秦汉却愧对了爹娘，她晓得跟秦老汉低头认错，却做不到面对秦汉。
只因为，这是她的男人，她最在乎的人。
这人不声不响，不骂不怨，还念着她饿，要给她热饭，怎能让她不心生愧疚，再难堪，还是要道歉。
秦汉捏着她的小手，在桌上点了灯，回身将她搂进怀里，亲着她的发，“巧云，我晓得，你说的没错，五弟是爹娘掌心宝，也是我打小护着的弟弟，我也盼着他好。今天我跟你挑了大梁，往后这家，我就会跟你一起分担。”
既然媳妇认了错，夫妻也没有过不去的坎，秦汉也便揭了过去。
汉子朴实，说不出安慰话，字里行间只有责任跟担子，可他拍着林巧云的肩膀那样温柔，就算媳妇冲动了一把，他也跟着殿后分担。
林巧云觉着，自己没有找错人，这个男人有担当，能给她撑起一片天。
☆、70.第70章 不破不立
掌了秦家大权，同时也揽下了活儿，林巧云高兴不过一盏茶，愁得头发都要白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被某人抓到了怀里。
“干啥，我烦着呢，你睡你的。”林巧云无心理睬他，转个身继续钻研。
天黑夜暗，炕上某人大手一捞，圈着媳妇小蛮腰就往上凑，用脸蹭蹭媳妇，近来林巧云脸上麻花见好，脸越发滑嫩，再蹭几下。
“诶，你属小狗的啊，睡觉睡觉。”林巧云预感不妙，小身子挣开怀抱就要逃。
完了，这会儿真的把事儿给挑起来了。
黑暗中，汉子无声咧开嘴，翻身上马，炕头升温，红得火热。
敌强我弱，林巧云溃不成军，放弃抵抗，逐渐沉沦。
倒不是她不乐意整，就是汉子太持久，捯饬久了受不住，基本后半场都是直接歇菜。
这回，毫无例外，只是天灰蒙蒙的时候，她却是醒了。
“咋啦，睡不着？”外头秦老汉也刚起身，带着兄弟出门，秦汉搂着媳妇，心里发痒也想上山。
冷不防胸口一疼，林巧云趴在他胸口，小爪子挠着他，嘟着小嘴，“不许想，腿没利索，啥都不许想。”她可不想汉子有后遗症，临老用了木拐，真心寒碜。不过想到木拐，还有那西屋，林巧云又愁起来。
“咋啦，身子不爽利？”秦汉瞧她叹气，大手伸过去腰上，给她揉着按着，温声细语。
林巧云摇头，换个角度，享受按摩，喟叹一声，“哎，我在想五弟的事儿，昨晚就愁着，可不知道咋整。”
论亲疏，秦墨是她小叔子，她是秦家的外人，教训也不是，打骂更是不行。
而且，还有一个老太太，虎视眈眈，护犊子紧得要命。
林巧云觉得长路漫漫，打破了传统，重立新规才是要命。
汉子搂着她，抿着唇，下定了决心，“你放心去整，有我呢，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晓得你对五弟好，太亲近下不了狠心，这一回，就交给你了。”
这事他也想通了，媳妇聪明，手段也巧，兴许下了猛药，真能把老五救了，这才皆大欢喜。
林巧云眉眼弯弯，得了保证，心也安了，有坚强后盾，手脚就能放开了。
起了个大早，秦汉招呼王氏出门，说去镇上走走，挑挑选选。
王氏高兴儿子念她，可挂心秦墨，有些迟疑。
“娘，顺道去走走，巧云要在镇上开店，还得您去好好瞅瞅位置。”秦汉搬出大道理。满足了王氏的掌事欲望，老太太才整了身干净衣裳，挎着小篮子，随着儿子出门。
两人前脚出门，林巧云后脚就去了灶房。
她去灶房煲汤，满满一大锅鱼汤，香气四溢，熬好之后便端着朝西屋那头晃了过去。
☆、71.第71章 进行再教育
灶房几个妯娌探出头，哎哟，大嫂这是亲自送汤喂饭了，了不得，昨天刚因为秦墨，老太太跟林巧云开战。好家伙，老太太刚走，林巧云就上赶着找不痛快。
几个女人伸长脖子观望，桑氏叹着气，想不通林巧云为啥固执，非要逮写老太太不痛快的地儿下手。张氏搬了凳子，纯属看热闹，外加幸灾乐祸，就等林巧云被灰头土脸赶出来。田氏担心，掐着菜一直往西屋瞅着，生怕林巧云脾气冲，待会打起来。
结果砰地一声，几人傻眼。
嫂子进屋给小叔子送吃食，咋还关门了呢，大白天的也不像话啊。
而屋里的秦墨也是吃惊，刚闻着香味，肚子咕噜响，想着是王氏送饭，冷不防一个身影闪进来，顺手把门就给关了。
“你是？”撑着炕头坐起身，秦墨皱眉。
眼前女子面生，脸上不好看，一双眼睛倒很亮，只是送个饭还要关门，几个意思？
他打量着林巧云，林巧云也是如此。
秦家男儿多俊朗，眼前这位更是俏得很，浓眉大眼，常年不出门，皮肤白嫩，跟个小书生似的。
林巧云把汤搁桌上，弯起了眼，“大哥娶亲这么久，你连嫂子都没出来喊过，是不是不合规矩了？”
打她一开口，秦墨就愣了，昨天打嘴仗，他可全听见了。这会儿面上带笑，这嫂子的话却不客气，脸一沉，“你来做啥，出去。”
是个男人都受不了这话，女人的鄙视更不能接受，秦墨当场就怒了，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秦家买来的，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也不瞧瞧你那丑样，还敢跟我娘叫板，小心我大哥休了你。”
一段话连珠炮似的，说完自己都有点喘，涨红了一张脸，跟牛犊子似的。
林巧云反倒不生气了，有气性，证明还有救。
撸直了袖子，一屁股坐下，无视炕上的牛眼，林巧云轻飘飘，进行再教育，“第一，我是你大嫂，现在是，往后一辈子都是。第二，昨天爹已经放权，供着你，养着你的秦家，现在我做主。第三，也是最重要一点，我来通知你，往后秦家多劳多得，我不伺候你这祖宗了。”
“怎么，想找亲娘告状？”林巧云似笑非笑，一句话堵死他，梗得他脸红脖子粗，尤自不过瘾，掩着嘴巴笑，“别人搁你这么大，娃都遍地跑了，咋你还跟没断奶似的，有事没事找亲娘，说出去让人笑话。”
恶毒，狠毒，以毒攻毒。
林巧云可不姓秦，也没啥兄弟爱，护犊子情结，对于坐吃山空，不事生产的，该饿就饿，该骂就骂。
打小被捧在手心，受不得半点委屈，秦墨小公子抓狂了，攥着拳头，梗着脖子，一副吃人模样。
☆、72.第72章 激将法
小院不隔音，林巧云声音不大，于是听到的，直邮秦墨单方面的咆哮，情绪还挺激动，也不知受啥刺激。
田氏心想要坏，大嫂嘴皮子厉害，可得罪了老太太心头宝，回家了还得闹腾。
这边解了布兜，抬脚要动，灶房门口，张氏眼明手快，大脚丫子一伸，“四弟妹，你要做啥累？”
田氏懒得理她，绕着她往前跨，“我劝架。”
哎哟，这一听不得了，想氏赶忙拦住，“舍不得，舍不得。”
“咋地，难不成打起来，娘回来了，也得怪咱们。”田氏晓得她心思，就没盼着人家点好，爱看热闹。
被挤兑了一句，张氏暗暗撇嘴，真打起来，关她啥事，心思一转，她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晓得大嫂做啥。她这是激将法，想法子把五弟炸出来呢，咱们可别坏事。”
张氏忙把她拖回来，按住不让动弹，安心继续看戏。
她入门早，秦家老五没瘸腿还在院里走动，老太太一样捧着他，大冷天让她给做厚垫子，完事颠颠送给了小儿子，她半点好处没捞着，亲墨照样该吃吃该睡睡，累得她怀着身子，冬天冻得发抖。
打那儿起，她就不待见秦墨，瘸腿那会儿还偷摸着乐呢。
现在有林巧云去收拾，她可高兴着呢。
不得不说，这瞎猫也有碰上死耗子的，张氏歪打正着，正好摸到了林巧云心思。
秦墨越生气，她就越爽。
小屋内，林巧云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继续宣布新家规，“明天起，你必须出屋子，帮你大哥干活也好，去灶房烧饭也罢，总之，再瞅着你赖床上，别说饭没得吃，你这炕头，我也给你拆咯。”
“你敢？”秦墨一声吼，吐沫星子溅得半米长。
“你看我敢不敢。”林巧云云淡风轻，就不拿他当盘菜。
这下子，秦墨心慌了。
林巧云油盐不进，有恃无恐，得了大权拿他开刀，是真要动真格。
想到要离开炕头，去村里走动，让别人瞅着自己瘸腿，他心里抽痛，一时红了眼眶。
“你存心让我不好过，明晓得我不便，非要为难我，是要逼死我吗？”平生头一回，他对人软下口气，低头服输，就希望能换个安静的地方。
可惜，他求错了人，也表错了情。
末了，她一声叹息，久久回荡在小屋里。
林巧云出门，瞧不见秦墨的脸色，也无需去看。
鞭子抽了，糖也给了，余下的行不行，端看他自己了。
☆、73.第73章 秦墨出来了
日头升了天，灶房煮好饭，秦家爷们用了饭，回屋歇息，林巧云来回收拾东西，没给西屋送饭，小木门也没动静。
心里不急是假，这来来回回，进出好几趟，连田氏都瞅出了不对劲，犹豫出声，“大嫂，要不，去瞅瞅去？”
林巧云抿着嘴，摇头叹息，“看了就没用了，成不成，就看今天。成了，自是皆大欢喜，不成，老太太回家有得闹腾咯。”
田氏也叹，碾着芦荟也不得劲，大嫂好心，就怕五弟体会不到。
下昼，男人照常进山，林巧云悄声撵到西屋边上，把木拐靠门边。
木门紧闭，窗户也不漏风，林巧云灰心，已经放弃，拿木拐当个念想，转身回屋，专心捣鼓产品。
约莫红霞满天，日落时分，院内一声惊呼，屋内林巧云才停了手，随着田氏出去。
到了院内，见着张氏目瞪口呆，盯着灶房，定定不动弹，刚才那声喊，就是张氏嚷嚷的。
林巧云寻着视线看过去，灶房口的高大身影惊得她心头一跳。
秦墨，出来了！
不止出来了，他还去灶房，自己动手，煮了吃食，刷了碗，这绝对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几个妯娌集体注目，打算自然出现的秦墨也窘了，卷袖子站门口，手里还滴着水，尴尬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视线一晃，扫到林巧云也在，俊脸一红，下意识抓着木拐，仿佛在积攒勇气，半天才开了口，“大嫂。”
林巧云一愣，直接就乐了，咧着嘴忙点头，“诶。”打从进门这么久，她就没听过这么好听的一句大嫂，别提心情多舒爽。
接着，桑氏，张氏，田氏都受到了礼遇，这几人不够淡定，一直都在云里雾里。
张氏更是风中凌乱，咋地早上脸红脖子粗，嚷得屋顶都要掀了，这会儿出门就喊了嫂子，忒客气了。
表示世界变化太快，她适应不来。
林巧云舒心了，态度可谓一百八大转变，溜哒进灶房，巧笑颜兮，“没吃饱吧，想吃啥，我给你做个蛋炒饭，很快就好，你去院里等着。”
“哦，哦，好。”秦墨瞅着她，也是愣半天。上午那母老虎样印象深刻，现在友善起来，可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拄着拐子，一步步挪到桌边，见嫂子们没啥异样目光，秦墨暗自松口气，跨出房门这一步，用去极大勇气，他还是怕别人的视线。
摸着手中木拐，心下暖意横生。
开门的时候，见着这拐子，他才明白，林巧云是变法子激他，心是好的。
一碗蛋炒饭上桌，米粒颗颗金黄，配着翠绿葱花，香气扑鼻，他肚子开始打鼓，忍不住咽口水。
可他没动筷子，眼角偷瞧林巧云。
林巧云心下好笑，想是早上教训狠了，这会儿吓怕了人，把筷子递上去，“快吃吧，尝尝我的手艺，不比鱼汤差。”
秦墨鼻子一酸，低声道了句谢谢，这才埋头吃饭，吃到后面，差点连碗都舔了。
林巧云的手艺，当真不赖，也难怪大哥护着哄着。
☆、74.第74章 养儿终生
临到天黑，秦家爷们回了家，进门瞅见一个汉子坐在桌边，天色昏暗，还以为是大哥秦汉。
“老大，咋地坐这儿了，等开饭呢。”秦老汉开着玩笑，想着缓和情绪，昨天整得不愉快，儿子拉不下脸，老子就带头。
走到了近前，老汉揉了揉眼睛，咋瞅着不对，大儿子身高都缩水了，还白了哩。
再近一些，打正眼看清楚，秦老汉一愣，小眼睛都要裂到耳根去，死命盯着桌边的汉子瞧，直到汉子喊了一声爹，秦老汉登时好险就哭了，转身一顿咳嗽，又是抹眼泪，又是擦口水，这才转身，激动颤着声应，“诶，出来啦？出来了就好哇！”
躲在灶房，看着好戏的林巧云没忍住，喷笑出声。
咋地老汉这话，听着像亲爹去接刚出狱的儿子呢。
不过气氛正温馨，她也就不出去当灯泡。
院子里头，几个兄弟都红了眼，拍着秦墨得肩膀，连声感慨，多是以后未来，美好梦想。
林巧云听得滋滋有味，包子会有的，梦想也会有的。
过不到一会儿，秦汉回来了，大包小包挎满肩头，身后的王氏步子轻快，扭着屁股，花篮子里鼓鼓囊囊，收获颇丰。
一进门，瞅着兄弟爷们都围在一起，怪热闹的，老太太没在意，儿子多，他心里头就高兴。
“都在呢，说啥那么高兴嘞？”颠着小脚，老太太菊花脸展开，迎了上去。
一起进来的秦汉发现了问题，咋地人数多了，再仔细一瞧，脸色就变了，“五弟！”
五弟。
王氏心头一震，脚步都挪不动了，眼睛直勾勾，有些茫然看着人群，飘了半天没个焦点。
秦墨拄着拐子，亲自起身，回头迎向了亲娘，瞅着王氏傻愣愣，好似不认识他，失了神，瘦小身子杵在那儿，空落落的。
他心口发紧，瘸着腿，笃笃笃，脚步不停，奔了过去，胸腔不住起伏，终是喊了一声，“娘。”
“娘，儿子不孝，让你担心了。”秦墨同样紧紧地，抱着娘亲，感觉胸膛的湿润，七尺男儿也心酸地掉了泪。
娘老了，矮了许多，起身再也抱不住她了，头顶白发苍苍，身子硬邦邦，干瘪只剩下一把骨头，咋地以前没发现呢？
秦墨一边哭，一边痛骂自个不是东西。
亲娘生白发，他还受着亲娘的热饭，热汤，热炕头，不顺意了折腾，顺意了也没好脸色，顾着自个那条腿，忘了娘亲脸上的褶皱。
重新踏出小院，恍若隔世，他看清了许多，才认清了自己的愚昧跟自私，暗暗下定了决心，要好好振作，赡养爹娘。
王氏也嗷嗷哭着，肝颤寸断，嚎尽了多年伤心，多年风霜，林巧云进门那么久，老太太那么凄惨也是头一回见着，心里不禁叹。
怀胎十月，养儿终生啊。
☆、75.第75章 秦墨出路
秦墨出门，重新振作，无疑是秦家一大喜事。
林巧云煮了一桌子菜，酸醋鱼，红烧排骨，宫保鸡丁，苦瓜炒蛋，鱼头豆腐汤，穷人家的盛宴，权当庆祝。
秦老汉掀了箱底，开了珍藏的二锅头，未喝人先醉，整场都笑呵呵。
王氏擦干眼泪，挨着秦墨坐，一直拉着他的手，不住点头，儿子好了，生活有盼头咯。
三年了，秦家真正凑齐一桌人，依旧小院破败，土坯房，黄泥地，可人齐了，心也总算补全了。
席间，秦墨犹豫再三，还是给林巧云敬了酒，“大嫂，这杯酒，礼太轻，往后我会争气。”
林巧云笑着接过，“不轻了，呈了一句嫂子，做啥都是应该。”
“是啊，五弟，一家人，往后大家都会好的。”秦汉拍着他的肩膀，呵呵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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媳妇凑齐了一家子，他最是开心。
秦老汉跟王氏也都笑着点头，昨天的不愉快全都散去，秦老汉觉得大权交的没错，王氏只要儿子好，其他无所谓，看林巧云也就越发顺眼了。
其乐融融合家饭，唯独张氏闷声不响，吃完饭上了炕头，兀自生气。
进门这么多年，比不上林巧云三言两语，秦墨出了门，又得了宠，那她当年的苦，岂不是白受了。
无人理会她的埋怨，全家如今关注的，只有秦墨以后的生计。
“这腿打不了猎，走不了巷，耕田劳作都不成，兄长们认为，当如何？”秦墨懂进取，出了院门决心振作，生计却成了难题。
在农耕社会，特别是大山子民，力量代表财富，男人更是主要劳力，废了手脚是致命伤。
林巧云晓得，秦家兄弟更是清楚。
汉子们一生打猎，没出过大山几回，更无人脉关系，哪里晓得如何安排。
说到此处，院中一时无话，众人沉默，心头压抑。
兄弟有难，出力气的活使得，可说到钱财门路，他们都是睁眼瞎子。
寂静中，噗嗤一声笑，众人回头望去，林巧云洗好碗，正从灶房出来。
瞅着众人眉头紧锁，她走到几人跟前，“如今家中我做主，咋有难处都不同我商量了嘞？”
秦墨不好意思，“大嫂，晓得你做买卖，可也不容易，我一个瘸腿废人，咋能让你帮忙照顾。”
林巧云摇头打断他，“不要妄自菲薄，你一表人才，唇红齿白，俊俏得很，你的腿，当时也没认真瞅过，改日去趟镇上，好好瞅瞅。”
“这腿还能治？”秦墨讶然，忍不住激动，眼神充满希冀。
林巧云不敢打包票，只道：“瞅瞅清楚才能安心，事情一步一步来，差事眼前寻不到，便帮着我做买卖。”
不止秦墨，连着秦家众人都是一惊，古来买卖多一口粮，便少一两银，林巧云买卖，资金自己出，主意自己给，前后拉着田氏跟秦汉入了伙。
如今，连带着秦墨都要捎上了？
☆、76.第76章 面皮生意
炕头上点了灯，秦汉端水进屋，瞅着媳妇炕上缝衣服，小身板柔弱，侧脸温柔，麻子渐渐散去，一张脸素净又美丽。
“莫做了，白日辛苦一天，夜里挑灯做活，伤眼睛。改日，我自个弄。”秦汉拦下她的手，不让再动。
林巧云却不肯，躲开到了一边，“咋能这样使，谁家妇人不女红，说出去让人笑话。”
闻言，秦汉大手一捞，截过针线，三两下缝好缺口。
汉子手巧，以往没媳妇，衣服照补不误，林巧云折腾半天，针线歪歪扭扭，瞧得眼睛都疼。
“你这样，让人瞧见，可得戳我脊梁骨咯。”林巧云无奈，趴在他肩头瞅着，针线圈圈绕进衣服，被人照顾疼爱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秦汉拾掇好衣服，搁下针线，回身搂着媳妇，轻笑出声，“谁家媳妇有你能耐，做买卖持家有道，日子是自个的，管他人作甚。”
林巧云哑然失笑，头回被堵得没话说，三天两头去镇上，汉子见识倒是宽了不少。
眼睛笑眯眯，正兀自自得，汉子再次开口，“媳妇，谢谢你，五弟的事儿，我没想到，爹娘高兴了，家中落下一颗大石，你还乐意带着五弟做买卖。”这些事情，一两句感激难说清，汉子紧紧抱着她，视若珍宝。
“瞧你说的，在外头说一家子，上了炕就跟我见外了。”林巧云作势拧他，嘴角却带着笑，“我不是开善堂，五弟长得好，往后铺子开张，我想让他去镇上，看铺子，学做账，小姑娘定能喜欢。”
“啊？这，这咋能成？”汉子张着嘴，下午听媳妇夸五弟长得好，还当玩笑听，没曾想她打起了五弟面皮主意。
这，这不是成了，变相卖-色了。
啪地一声。
这一巴掌，拍得结实，汉子大腿生疼，龇牙咧嘴，林巧云皱着小鼻子，哼哼唧唧，“异性相吸，咱们正经做生意，摆个好看门面，有啥不可的。届时有男子谈买卖，三弟妹也不好出面。”
秦汉转念一想，似乎也是这个理，古来买卖多男子，姑娘或妇人都忌讳，抛头露面多少不妥，林巧云考虑也有道理。
惹恼了娇妻，汉子忙不迭哄着揉着，炕头油灯晃动，一双人影交叠，娇憨叱骂化作浓情呢喃，渐渐没了声响。
隔了十来天，林巧云整好成批产品，秦墨锻炼好腿，除了走路瘸着，也不用拐子支撑。
想着日子差不多，林巧云招呼几人，启程去镇上。
路上多了秦墨，田氏跟林巧云空着手，乐得清闲，看看山水，看看花草，脚程快了不少。
天色尚早，孙家豆腐店门庭若市，两夫妻忙得脚下生风，满头大汗，瞅着林巧云过来，也腾不出手招呼。
“诶，甭折腾了，都是自己人，我们给打下手。”林巧云二话不说，撸袖子就上，田氏随后，快速上手。
“哎哟，舍不得，舍不得，咋能让你们忙活。”杨氏阻拦，招呼几人坐下。
林巧云嗔怪，不理她继续端盘子，笑意盈盈。
孙家夫妇见状无奈，心下感激，手里更加活络。
☆、77.第77章 铺子难找
马不停蹄，忙活到正午，孙豆子收了摊子，杨氏去灶房烧菜，留了林巧云四人吃了午饭。
付出辛苦汗水之后的白米饭格外香甜可口，秦墨吃着饭，听杨氏夸着林巧云能干聪明，心里惊讶，更加佩服这个嫂子，外表平平，内心聪慧。
他想，日后娶着媳妇，合该就是这样的。
想着偏了，回过神才红了耳根，男儿到了这个年纪，娃儿都绕膝盖跑，他瘸着腿，两袖打补丁，哪敢奢望这些个东西。
掩下心思，他赶紧埋头扒饭。
大家相熟，普通人家，吃饭没啥规矩，林巧云边吃边聊，谈起铺子的事情，“东西都备好了，就差店面开张，不知孙大哥可寻到合适的？”
闻言，孙豆子忙点头，咽下一口饭，砸吧着嘴，呵呵笑着，“找着几处地方，就等你过来瞅嘞。”
林巧云大喜，当下拍案决定，“那食过饭，咱们就去瞅瞅。”
对于做生意赚钱，林巧云动力十足。
孙家夫妇应下，饭后拾掇一番，带着几人出门，循着热闹市集方向，来到第一家店面。
“林嫂子，小巷子深处好找，这大道边上人来人往，好买卖地段都是老租户，五两银子虽不少，也耐不住好地段被人占去，寻来寻去才瞅着三家，这是第一家。”孙豆子不好意思，挠着头解释，当初夸下海口，现在办得磕碜，心里过不去。
“没事，左右酒香不怕巷子深，辛苦孙大哥了。”林巧云不在意，繁华街道，黄金地段，谁家不看着长远利益，贪图五两碎银子。
不过仔细一瞧，她又犯了迷糊，“诶，我看这地段挺好，后边临着岸口，前边接着岔道，人气也旺，咋地没人租嘞？”
“哎呀。”杨氏捏着手帕，拽着林巧云到路边，掩着嘴，“林嫂子，你瞧对面，那是啥铺子。”
咯噔一下子，她的心就冷了。
谁家乐意开店，出门口天天对着死人，平添晦气，再好地段都得关门大吉。
失望摇头，她在心里给了一个大写的叉。
孙豆子也瞅着她的意思了，带着他们直接到第二间铺子，没到门口，远远就瞅着人头涌动，好不热闹。
“瞅着像是在打架。”秦墨伸着脖子，心里有些不喜，他这腿就是打架残的，看见暴力场面就被揭起伤疤。
孙豆子嘴角抽抽，“那是寡妇常氏，拉扯半大孩子，开着豆腐店，门前打架的是她，她两个相好的。”
林巧云眉心一跳，心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果真不假。
好家伙，还开着豆腐店，勾搭两个汉子，门前就干架了。
“大嫂，这地儿不好，咱们买卖许的是女子，成天这么闹腾，别说黄花闺女，连一般妇人都不愿来了。”田氏别眉，虽是前身风尘打滚，可对这种挂着贞节牌坊，卖弄身子的女人，她打从心底不喜。
而她的忧虑，也正中林巧云的心思。
☆、78.第78章 无巧不成书
临街铺子不好找，地段好的更是少，连续走了两间铺子，不是对头卖棺材，就是隔壁有个惹是生非的寡妇。
看来有钱也难办事，林巧云叹气，思量之间，小手被一只大手握着，轻轻揉捏，转眼一看，自家汉子正垂眸看着她，“不急，还有一间，好事多磨，总能找到合适的。”
汉子眸中的慰藉，暖心的笑安定了林巧云的心，深呼吸一口气，“嗯，没错，走，看下一家去。”左右不过慢个把时间，赚钱法子，只要敢想就会有。
第三间铺子位置偏了些，拐个弯隔了些人气，不过店面宽敞，价格也便宜，林巧云边走边点头，美容护肤这玩意，有时看的就是氛围，店铺精致些，环境安静些更有利。
左右瞅着，视线突然顿住，仔细再瞧瞧，哟呵，赶巧了。
这坐店门口，翘着二郎腿，瓜子嗑得咔咔响的女人，可不就是那天泼了她一脸水的矮胖黑。
“林嫂子，店面就在前边，上个月刚关门，以前卖酒的，是个干净地方。”孙豆子边走边介绍，临了视线一转，也注意到了布庄门口的王华，身子一错，下意识就挡着自己媳妇。
王华眼睛利索，瞅见孙豆子，也瞧见他挡着杨氏，当下嗤笑，瓜子皮吐到地上，“癞蛤蟆戴牵牛花，果然绝配。”
开口就骂人，含沙射影，孙豆子沉着脸不想理她，杨氏掐着帕子要发火，可想到今儿个林巧云是客，暂且忍下。
林巧云却不能忍，见着她就嘴痒，那边挑着眼看过来，她前脚就迈了出去，“哟，可巧了，今儿个不红衣绿裤搭着去唱戏，倒是捡着边角布就往身上贴了。”
王华一愣，绿豆眼瞄着林巧云，被这话呛住，一颗瓜子卡在喉咙，咳得眼泪鼻涕齐飞。
林巧云嘴角弯弯，还想继续挤兑，隔壁布庄伸出一脑袋，李翠小脸关切，看王华在凳子上咳嗽，想问又不敢。
“诶，李家妹子。”远处一声唤，她循声望去，看见几人中的林巧云，讶然低呼出声，撵着小步子晃了过来。
“嫂子咋来了？孙大哥也在，杨大嫂。”李翠柔声细语，把认识都唤了遍，见着有男子在场，又是生人，有些怯懦缩回了脖子。
相比对王华嘴痒想吵架，对这手巧的李翠，林巧云可喜欢得紧，拉着小手逐一给介绍，“这是我男人秦汉，四弟妹田氏，还有我五弟秦墨。”
李翠两眼水汪汪，有些害羞，“秦大哥好，田嫂子好，秦，秦兄弟好。”视线落到秦墨身上，李翠有点不确定，两人看着年纪相当，也不知道岁数。
不过秦墨好看，肤白俊美，穿着粗布衣衫，站那儿也跟小公子似的，李翠自卑容貌，赶紧就垂下头。
秦墨也显得腼腆，嫌少出门走动，女子更是接触得少，冷不防遇着一个柔柔弱弱的，登时就面红耳赤，手脚不知往哪里摆，磕磕巴巴回了礼，“姑娘好。”
林巧云左看看右看看，来回瞅着，咋见两人别别扭扭，又不是谈婚论嫁。
☆、79.第79章 俊朗儿郎
这厢大龄剩男剩女王八对绿豆，那厢王华才缓过气来，手里瓜子咔吧撒了一地，起身提裙摆，大步流星走了过来。
“丑麻子，说啥呢，我看你是八百年不出门，屎菜都混堆了是不？”王华气势汹汹，身形虽矮却且胖又圆，远看去就像一颗肉球冲过来，还是彩色的。
林巧云也没冤枉她，王华开布料庄，衣裳却整日不伦不类，不是红衣绿裤，就是七彩破布洋洋洒洒挂满身，还当自己有几片假羽毛就成凤凰能飞了。
“巧云，小心。”身边秦汉见她速度不减，想起刘成媳妇钱氏力压群雄惨剧，赶忙拉着自家媳妇躲远点，这小身板要被压到了，铁定得折了。
林巧云躲他背后瞧热闹，视线一对焦，赶紧出声提醒，“秦墨，快护着李姑娘。”她们距离太近，王华没装上她，铁定要碰上李翠。
秦墨那边一激灵，下意识伸手把人揽到身后边，眼前只觉得一片七彩祥云飘过，登时胸口一疼，被撞得闷哼出声。
好家伙，秦墨再不锻炼，胸肌也是杠杠的，连肌肉都疼了，这王华得多壮实。
不管林巧云心下腹诽，王华这颗球被胸肌弹出去，哎哟一声跌坐在地，屁股蛋子摔成了四瓣。
“哎哟，没长眼睛，不懂让开啊？”王华骂骂咧咧，姑娘家一点不懂羞臊，捂着屁股揉着额头，抬眼一看，正想张嘴骂个痛快，绿豆眼睛一瞅，脸色就变了。
好一个俊朗儿郎，皮肤亮得跟村口卖的豆腐，身形挺拔高大，那胸口肌肉也发达，想到自个撞到那上边的弹力，王华黝黑的脸庞一红，黑中带红，红中透着黑。
这会儿赶紧把爪子拿下，屁股蛋子不捂着了，额头也不敢揉了，只一双绿豆眼珠子羞羞怯怯，“愣着做啥，都撞疼我了，还不过来扶我起来。”
见秦墨傻愣愣要去扶，她赶忙开口，“五弟，不许动。”
“啊？”秦墨也愣，大嫂凶巴巴，阴影还在，被这一句吼吓得缩回手。
王华目光一转，眼刀子唰唰丢过去，“好哇，我没找你算账，你还恶毒不让人扶我，要是我摔出个好歹，你赔得起吗？”
林巧云从秦汉身后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几眼，“我瞧你皮糙肉厚，摔不坏的。”
“你！”被人一再贬低，王华气得冒邪火，一双眼睛瞪着她，就差生吞活剥。
李翠看气氛不对，又担心王华，随即从秦墨身后冒出头来，小声关切，“王华，你没事吧？”
王华一听这小声音，眼珠子迅速回流，瞅见了怯生生的李翠，躲在了俊俏秦墨的背后，那股子邪火腾地找到方向，瞪着她就骂，“李翠，你要不要脸，天生克夫的命，还就着水性杨花的性格，前脚你未婚夫还没死透呢，这会子又躲男人身后边，知不知道羞耻，跟你做邻居我都觉得害臊。”
☆、80.第80章 一身馊水
王华嗓门大，骂人也难听，一嚷嚷把临近休息的人家都吵起来了。
大家伸着脖子瞅出来，瞧见是王华跟李翠发生恩怨，摇头叹气又给缩了回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华李翠这对冤家，有理也说不清楚。
这边李翠被戳中伤疤，身子一颤，下意识连连退了两步，后脚跟绊到石头，蹬地也坐到了地上。
秦墨一惊，回头就要去扶，“你没事吧？”走得急了，腿就更加不利索，一瘸一拐很是狼狈。
王华正对着他，看得清楚，心里登时拔凉拔凉，好好的一张面皮，咋就是个跛子呢。又看他拐着步子去扶李翠，那副急切样子，当下就呸地一口痰吐地上，“我呸，什么东西，难怪看得上李翠这种货色，原来是个跛子，臭穷酸，什么锅配什么盖。”
那头秦墨身体也是一僵，手按到腿上，脸上闪过局促跟羞愤，他今儿个才出门，在村里没遇到人，镇上来了也无人指指点点，原本适应良好，可王华的话却撕开了他的介意，戳着他心口的疤，鲜血横流。
秦汉爱护弟弟，当场就上前一步，迎面站在王华面前，皱着眉满是威严冷峻，可王华毕竟是女流，吵嘴了只会落人口舌。
可她身后的林巧云可是个不怕事的，心下气急，好你个王八绿豆眼，我好容易把人带出来适应环境，你可倒好，一竿子就把老太太的心肝给伤了。
心里一来气，她下手就发狠了。
左右瞅了瞅，瞄见别人家屋檐下的馊水桶，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起来一股脑就往七彩肉球身上泼。
哗啦好大一声响，王华还在瞪着眼前的高大汉子，心下发憷，猛地被当头一浇，透心凉中泛着一股恶臭熏天。
“啊！”凄厉惨叫跟杀猪似的，王华长相虽丑，可爱惜羽毛，被馊水桶淋到了，简直如遭割鼻，叫得一个惨。
店里王华亲娘听见声音，连忙赶来，一瞅便急了，不顾脏臭就把闺女揽到怀里，回身瞪着那头坐在地上的李翠，“你个坏心肝的婆娘，我华儿又哪里惹你了。抢了她的未婚夫婿，又克死了夫家，累得我华儿同你一样无人敢说亲事，这会子你又要搞啥幺蛾子？”
林巧云瞅着这老妈子不分青红皂白，冲着李翠就开嘴炮，上前就挡在她的身前，声音脆生生，“老人家，倒你女儿一身馊水的是我。”
“啥？”王华亲娘庞氏一愣，老眼昏花，看了半天林巧云也不认识，可却不信，“小娘子，你莫替李翠担臭名，她是什么德行，我最清楚。”
林巧云简直要被蠢哭，坏人主动认错还有人不信的，想着要不上去再补两脚证实一下子？
秦汉牵起她的手，冷声道：“老人家，这事是我们干的，跟李姑娘无关。你家闺女嘲笑我五弟，我媳妇才动的手。”
庞氏一听，这才信了，可信了却是更怒，张嘴就嚎，“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欺负我华儿一个姑娘家，害不害臊了，说一句咋地啦，一个大男人还不让说了？”
☆、81.第81章 孽缘天天见
男人被说一句能少块肉吗？
这种强盗理论一出口，林巧云就笑了，敢情庞氏一大老妈子，思想还没成人呢。
林巧云打量这两母女，也不晓得隔壁老王家咋养出此等奇葩，“大婶子，你家华儿是心肝捧在掌心，那家五弟也是我们家老幺受尽宠爱，她出口成脏，揭人短处，我作为长嫂，不出头都说不过咯。”
庞氏被噎得无语，扶着闺女瞪林巧云，“哪来牙尖嘴利的婆娘？”长得面生，还敢在她王家的地盘上横，要不是老王今天不在家，哪里能让几个生人欺上头。
说起这个，林巧云更乐了，两眼笑眯眯，像只小狐狸，“大婶子，以后很有缘，想来要天天见了。”
庞氏愣了，王华也不嚎嗓子了，连着身边秦汉跟孙家夫妻都傻眼了。
谁能想到，大闹一场，结识恶邻，旁人躲都躲不及，林巧云却上赶着给自个，还有王家添堵。
“你要租布庄对面的铺子？”庞氏迟疑，多问一句。
林巧云耸耸肩，回头招呼孙豆子，“孙大哥，选个吉日，办个契约，我要很快，尽快地开张大吉。”
“不成，你们不能租对面的铺子。”王华尖叫，激烈反对，一身馊水臭烘烘，脸上头发还带着菜渣饭粒，说话激动之间甩飞臭水，吓得林巧云退后几步。
站定了脚步，板正脊梁，林巧云寸步不让，“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王姑娘这话可无礼了，以后还要多多指教。”
“你，你，你给我站住，丑麻子，你给我站着，我一定不会让你好过。”王华话没说完，林巧云转身已经走了，气得她咬牙切齿。
临走前，林巧云顺便把李翠也带回了孙家豆腐店，免得王华找不着她的晦气，回头寻李翠的麻烦。
“林嫂子，你当真要租那酒铺？”孙家店内，李翠欲言又止，又是不吐不快。
别说她，就是其他人都不明白，林巧云虽气王华，也是心思刁钻古怪，可做买卖天长日久，架不住恶邻在旁捣乱，他们都不相信林巧云是意气用事。
噗嗤一声笑，林巧云看了屋内众人，将他们眉间的郁色看透，声音清脆，“甭担心，我是真喜欢那地方，不是赌一口气输赢。”地段不算偏，也不会太过喧闹，姑娘妇人都喜欢雅致的地儿，对面又是布庄，临近还有许多饰品铺子，那块地儿像极步行街，她不会因着王家放弃风水好地。
李翠是个敏感人，小镇如同乡村，别人家里长短，大家伙也都知晓，更何况当年，自个的事儿整得大，又岂能不令人印象深刻。
想到今日邻里避讳之举，唯有林巧云为她出头，想起往事，心头酸楚，幽幽叹着气，啪嗒一颗泪便掉了下来，“嫂子莫怪，不是不愿你与我作伴，只是李翠不祥，怕嫂子受了我牵连。”
☆、82.第82章 背个大黑锅
毫不预兆，李翠的眼泪着实吓众人一跳，林巧云更舍不得，拉着她的小手嘘寒问暖，“哎哟，咋就哭了？好好黄花大姑娘，说啥不祥的，呸呸呸，大吉大利。”她不是傻子，前后瞅着孙豆子脸色，加之王家证词，想来李翠经历也是坎坷，一时心疼，伴着她便坐下了。
听着贴心话，感受来自身边的温暖怀抱，李翠紧紧闭上眸子，多年未曾吐露的心酸，一下子找到发泄口，倾倒而出，“嫂子，我这心里苦哇。我同王华，大小一块长大，她性子虽泼辣，可不至于处处针对，都是三年前，为了一个男子，惹来了一身事端。王华说了亲，我好心替她绣了锦被，送上门那日撞见王华与那男子吵嘴，我连门都没进，那人一见我，便嚷着要退了亲事，迎娶我进门。我愿以为那人玩笑话，可隔日，那人却送了聘礼上门，乡里乡亲都以为，是我有心破坏，断了王华姻缘。”
听到此处，林巧云已然冷哼出声，“哼，一面之缘便意气用事，这样的男人，绝非良人，你坏她好事，可真是救了她一辈子。”李翠并非大美人，实乃内秀慧中，一见钟情在她身上的概率几乎为零，而事情概述至此，显然她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成了小情侣吵嘴的炮灰，好死不死，撞上的还是个渣男，直接聘礼上门，就为了断与王华亲事。
她都拍大腿替李翠不值当。
李翠却陷进自己思绪当中，满心说不出的苦楚，“嫂子，当时那人聘礼都担到了铺子里，大家全瞧见了，王家更是后脚进门就闹，谁人听我解释。”
林巧云皱着眉，神色严肃。的确，古代封建，传统思想占了主流，小乡小镇遇着事情，最佳评判标准就是以讹传讹，所谓人言可畏，便是这个道理。
男子受不住王华刁蛮，想退婚又师出无名，找个李翠背黑锅，转移了注意力，把李翠污蔑成狐狸精，自己倒是摘除干净，当真耍了一手好牌，
李翠委屈，诉说无门，默默忍下了这黑锅，可霉运却是如影随形。
事情峰回路转，反转之大令人瞠目结舌，林巧云脑洞再大也想不到造化弄人，反应过来却是一拍大腿，“好，这叫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自个造孽，怨不到你头上，至于那王华，性格使然，就冲那泼辣样，金山银山陪嫁都难糊弄。李家妹子，听我一句，甭怪自己，合该你也是受害者，自个越卑微，越让人觉得你心虚，事实更是板上钉钉，是不是这个理儿？”
闻言，李翠不禁愣住，脑子懵懵懂懂，觉得好似是这个理，又一时想不通透，只是心里经这一安慰，舒服了许多。
☆、83.第83章 泪干了出汗
李翠身世坎坷，听得在场众人唏嘘不已。
杨氏上前牵住她的手，满脸痛惜，“可不是嘛，顶好的姑娘，手艺十里八乡出了名，就被这破事一搅和，谁家都不敢靠近。王华那臭丫头，仗着点破事，心里都变态了，瞅着成双成对的使劲挤兑。”
闻言，林巧云恍然。敢情孙豆子护着杨氏，当时就是知道王华那厮狗嘴吐不出象牙，见人恩爱就喷。
这等心思扭曲，长相也扭曲的人物，甭说有前科，就是没历史记录的，也是难送货出门。
而李翠太悲催，无缘无故背了黑锅，冠上克夫不说，出事了邻里也不敢出手，白生生受了三年委屈。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林巧云见她懵懂，心中喟叹，要扭转她的想法，还得花费些时日。
李翠心结虽未消，可头一回有人倾诉，有人谅解，心中自是感动不已，拉着林巧云跟杨氏的手，轻轻笑开颜，“谢谢两位嫂子宽慰，这心里也是舒坦些了。”
“那便好。”林巧云笑着点头，摸了摸腰间，发现没有帕子，许是出门落下。
秦墨见她不用，以为她嫌脏，二愣子似的就急忙解释，“不脏的，我有洗干净的。”
闻言，李翠还没说话，林巧云却猛地转过身去，环抱着胳膊，止不住抽搐。
太特么好笑了，再多看一眼，她真的怕自己嘴抽不争气，破坏了气氛。
两人一坐一站，秦墨杵着跟棍子似的，傻愣愣也不走不动，李翠坐着也是脸上发烧，汗巾用到后来，泪干了就出汗，垂着头一直不敢吱声。
杨氏也是过来人，这等暧昧不清，周围就差粉红泡泡点缀的气氛，她再待下去可就坏人好事了。
“诶，林嫂子，咱们去给拿点豆腐干，当凉拌就着吃。”杨氏起身，招呼憋得难受的林巧云。
“嗯，好好，你也来帮忙。”林巧云悄悄给杨氏竖起大拇指，转身顺便把自家木头男人也拉走。
“啊，我得去看看，那芦荟过两天开张可得用。”田氏捏着小帕子，抿着唇一摇三摆也走了。
小屋子一空，周围就更安静了。
李翠只觉得心跳加速，努力深呼吸，生怕这鼓动的心跳被面前汉子发现。
秦墨也是面红耳赤，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更不晓得说些啥，只觉得一颗心躁动着，难耐得很。
☆、84.第84章 营生的地儿
两个大龄剩男剩女，年纪也相当，同样经历了坎坷，一个腿瘸了却一表人才，一个过去不好听却心灵手巧。
林巧云觉着有戏，杨氏也觉着好。
“嘻嘻，大嫂，瞧你那样子，男婚女嫁，讲的是一个缘字，你在这儿想破了天，也得人家自个愿意才成。”田氏掩着小嘴嘻嘻笑，瞅林巧云一副认定无二话的模样，忍不住敲打敲打。
林巧云挑眉，露出怪笑来，“你可瞧好了，这事保准得成。”她稀罕李翠那性子，作为妯娌，那是顶好又贴心。秦墨那个二愣子，三年没见适婚姑娘，接触些时日，必定能水到渠成，这个邻里肯定得做。
打定了主意，心里倍加美丽，当天下午，林巧云便敲定了契约，交了五两银子租下铺子，为期一年。
铺子原是酒庄铺子，棚顶较高，后堂有一口大水井，接着底下的酒窖，夏天微风从后堂卷来，清清凉凉风中夹着酒气，淡淡的清冽，林巧云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地方。
大手一拍，她转身冲着几人朗声笑道：“时间还早，咱们开干吧，以后，这里就是咱们营生的地儿了。”
大家伙喜笑颜开，眉眼全是希冀，异口同声，“好嘞。”
一口气拾掇了一下午，清理前台后堂，洗刷墙壁擦拭桌椅，布置摆设一番，还从李翠铺子扯了红布，扎了礼花悬挂棚顶，喜庆得很。
期间，李翠也是忙进忙去，送水送桶，还煮了绿豆汤让大家伙清热解渴。
到了日落西山，李翠挽留大家在家中用饭，林巧云却推辞了，夜里山路不好走，还有东西需要回去准备。
辞别了李翠，四人欢欢喜喜登上山路，回到大山深处，冒起炊烟的家。
天色早已暗下，四处田野漆黑一片，只有田埂边上，远远瞅见人家灯火，星星点点，跟天上的星星似的。
四人心情愉快，肚子打鼓都觉得是在唱歌，林巧云跟田氏手拉着手，难得天真浪漫一回。
走出山林不多时，瞅着就快要到家，林巧云巧笑颜兮，拉着田氏加快脚步，秦汉跟秦墨跟在后边，瞅着两人已为人妇，性子却天真浪漫，摇头失笑。
走到拐角处，突然一个阴影闪出来，林巧云开心过了头，一个不妨直接撞了上去。
“哎哟。”
“哎哟。”
林巧云惊呼一声，对方也栽了个跟头跌倒在地，听声音还是个男人。
“大嫂，没事吧？”田氏敛了笑，踩着步子急忙上前，扶着林巧云。
“巧云。”秦汉也赶上来，抱着媳妇上下检查，生怕摔破了点皮。
林巧云只是受了惊，撞的倒是不疼，刚摇着头要说话，对面那人却是打了个嗝，酒气熏天，迷迷糊糊瞅着田氏就喊，“哟，小美人，小素云，我总算见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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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都是一惊，这才回头注意到地上的酒鬼。
哟呵，不是冤家不聚头，半夜三更喝得烂醉如泥的，可不就是刘成。
田氏狠狠啐了一口，皱起眉头，“休要胡说，小心我男人揍你。”
☆、85.第85章 痛殴刘成
自打大槐树下干了一仗，大嫂给田氏撑腰，秦文给媳妇出头，田氏也晓得自个要硬气，不能处处让人护着。
这会子黑灯瞎火，当场被刘成出言调-戏，心头虽怕得直跳，可气势上却没输。
醉得两眼朦胧，分不清东南西北，刘成色向胆边生，眼里只看得到田氏的小模样，在昏暗中，那小身段妖娆魅惑，脸蛋美得跟天仙似的，跟今晚喝花酒搂着的娘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素云，别气，小心肝哟，快给爷笑一个，亲一口。”压根听不见旁的了，刘成脑子里都是下-流东西。
“你，你！”田氏喝不住他，气得脸色通红，眼眶泛泪，差点咬碎银牙。
林巧云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泥土，瞅着刘成那色-胚样，嘴角勾起冷笑。
月黑风高，除了能干点苟-且之事，其实那啥也不错。
嘿嘿笑得腹黑，林巧云可不比田氏，嘴皮子不止利索，而且骨子里还有着王氏彪悍性子的基因，掩着口鼻上前，先行试探，“刘成？”
哎哟。
林巧云急忙收回脚，这要是被抓到，还不得回家消毒。
不过，这人醉得不清，甚好甚好。
几人只觉着林巧云眼冒精光，地上操起一根棍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大步上前，手起棍落，噼里啪啦，棍棍落到实处，招招对准刘成脑袋身上招呼。
旁边两个汉字加一弱女子，全都惊呆了。
这彪悍的爆发力，令人闻风丧胆的手法，黑暗中只听见棍子夹着呼呼风声，落到肉体上砰砰闷响声，还有地上左滚右滚的大男人，心里一犯怵，生生打了个寒颤。
敢情，中午王华挤兑秦墨，只受了一桶子馊水，那都还算客气的了。
打得手臂发酸，估摸着也差不多了，林巧云棍子一扔，抹着额头的汗，舒酸地吐出一口气，回身就见其他人杵在那儿，一动不动，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都盯着自个，甚是诡异。
“嘿嘿，这不一时气愤，没控制住，别瞅着他这么叫唤，其实也不疼，是吧？”林巧云尴尬，心虚辩解着，还下脚轻轻踢了一下子，就想给自个留给名声。
这不踢还好，一踢就蒙了。
咋地地上这滩烂泥不叫唤了，也不动弹了？
几个面面相觑，秦汉刚想出声，林巧云赶紧扶着腰，“哎哟，走了一路，累死我了，咱们快回家吧，娘该等急咯。”
一手拉着田氏，一手拉着秦汉，顺带踹了一脚发呆的秦墨，四人火速逃离现场。
林巧云可没兴趣等刘成那媳妇赶来，她小身板可得被一屁股坐死。
临到门口，田氏才回过神来，拉着林巧云小声道了谢，“大嫂，谢谢你为了我，放心，出了事情，我同你一起担着。”
☆、86.第86章 一盏油灯
林巧云早不见怕了，乍一听田氏这小模样，感动得心都化了，立刻学着大老爷们，拍了拍她的肩膀，“诶，谢啥，也没多大事，他死不了，以后瞅着他，你自己避忌着点，那货不是啥好鸟。”
人道最是酒后吐真言，就刘成今晚那色-狼样，联想大槐树下失了神的表情，林巧云直觉，往后事情肯定没完。
今晚揍他一顿，还算轻的了。
瞅她咬着贝齿，一脸为难，几人也都明白。
今晚这事无论谁是谁非，与秦文都是一种膈应，加之田氏情况特殊，给老太太听见了，难免多生了事端。
几人应下，这才打着笑脸进了门。
天色已黑，小院冷冷清清，只有灶房门口留着火，一盏油灯被微风鼓动，明明灭灭的，瞧得不甚清楚，听见门口来了动静，还在打着盹的王氏一下子惊醒。
“是老大老五不，回家来了呀？”
几人一愣，这才认真打量，但见王氏佝偻着身子，从地上捧着油灯举到眼前，一双老眼朦胧，晃了好一阵才瞅清来人，忙起身就迎上来。
“娘。”院里漆黑，老太太走得急切，秦汉秦墨怕她摔着，迎前几步就去扶，“娘，咋地在哪儿蹲着，夜里凉，别冻着了。”
王氏掌着灯，脸上褶子层次分明，堆叠在一起，瞅着跟前两个儿子风尘仆仆，“咋这么晚，山路晚了不好走，买卖再好也不能顾着自个身家性命。老大也真是的，老五腿不利索，刚能动弹就走那么老远，伤着累着可咋整？快快进来，让老三家的热了饭，都吃口热乎的。”
秦汉秦墨扶着老太太，摸着她干巴巴的手，一片冰凉，不自觉软下了心，连声应着，“诶，娘，您快进屋，凉着嘞。”
“不凉，你娘硬朗着嘞。”王氏不服老。
林巧云跟田氏看着前边，母慈子孝，都从彼此眼中感觉到了暖意。撇开王氏泼辣，对媳妇蛮横，超级护短之外，她是一个称职的娘亲，而林巧云跟田氏打小孤苦无依，最眷恋的也就这点亲情。
虽然不是自个亲娘，可天长日久，王氏也是知冷知热，总归会成为一家子。
“娘，下回去镇上，我去买几个灯笼回来，夜里点灯才不会晃眼睛。”林巧云笑着撵上前，接过油灯，冲王氏说着。
“诶，费那钱做啥。”王氏心疼银子，摆着手不要。虽说钱是儿媳妇挣来的，可儿媳妇的钱是儿子的，儿子的钱就是秦家的，可不得省着点花。
林巧云笑着没接话，也没跟老太太豪情壮志，心底却是打定主意，总有一天要将这小院变成大宅子，让一家子都越过越好。
在秦家一盏豆油灯，温馨惬意时刻，刘家那头却是闹翻了天。
刘成出外没回家，钱氏吵着闹着要去勾栏逮人，六婆护着儿子骂钱氏拉拢不了刘成的心，怪不得别人。
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刘家老爷子一声喊，架着刘成回了家，竟是被打成了昏迷。
☆、87.第87章 一百文
刘成半夜喝花酒，进村子被人揍晕，六婆抹着泪眼，又是哭又是嚎，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钱氏******杵在门口，见那一身酒气，还被揍成猪头的男人，步子都不肯踏进房里。
“愣着做啥，还不打热水来，整天就知道吃，鸡还晓得下蛋，你懂啥？”六婆瞅着儿子心疼，逮不到仇人，浑身怨气没地儿撒，全整钱氏身上去了。
儿子娶了肥婆娘，躺一个炕上都膈应，甭提行夫妻那档子事情，三年苦苦憋闷，出去喝酒解闷，寻花问柳都是正常事儿，不是回家晚了，也遭不了黑，不怪钱氏这肥婆怪谁。
六婆压根寻思不到自个身上，当年贪图钱家家财，才用倒贴的嫁妆迎娶钱氏进门。
钱氏进门三年，除了好吃懒做，性子倒也憨厚，脑子跟缺跟弦似的，丈夫跟婆婆的嘲弄辱骂都能自动屏蔽，可自打大槐树下干架之后，连着几个夜里，枕边人都喊着别的女人。
女人再傻再憨，总有底线刻在那儿，面对一个炕头上，自家男人搂着自己亲，嘴里却喊着别的女人，搁谁身上都不能忍。
“他自己作死，关我啥子事。”嘀咕了一句，钱氏不爱听婆婆闲言碎语，扭着******转身去灶房，两耳一闭，填饱肚子重要。
六婆气得跳脚，冲出去就要开撕，半路被归家来的刘老汉拦住，“干啥子，吵吵嚷嚷，大夫都来了，还不快请进去。”
老汉脸一黑，六婆当场就嗝屁了，狠狠剜了眼灶房，念着儿子伤势，小脚颠颠赶忙打热水去了。
结果大夫进屋一瞧，好家伙，被揍成了猪头，拉开领子，一股子腻味的脂粉味儿，还有口红印子糊了一身，左右看着都是个正经事。
大夫也不打多看一眼，笔杆子落到纸上，唰唰两下子开了药方，“将养半个月，药一天三顿，不能停咯，总共一百文。”
贵字没咬出口，大夫老脸一整，甩袖子往外走，“嫌药贵了就别大半夜整幺蛾子，往后也别再寻我了。”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我们开药，可得开药。”刘老汉一惊，忙不迭赔罪。云山村只有这么一赤脚大夫，老弱妇孺都靠着他，开罪了可要命。
咬牙掏了腰包，六婆心疼得掉血，可儿子不能耽误，只得匆匆去煎药，心里头把那歹人骂个臭头。
折腾一宿，总算拾掇好刘成一身狼藉，六婆扶着老腰出门，瞅着钱氏大身子堵在灶房门口，咔吧咔吧正啃着东西，吃得倍儿香。
吃吃吃，咋不吃死你。
六婆忍不住心里痛骂，昨晚自个忙个半死，这做媳妇的却不见人影，该吃吃该喝喝，倒是舒心。
嘴皮子见痒，见着就要开骂，冷不丁想到空空如也的腰包，六婆住了口，“成儿家的，你男人都病得起不来床，咋地你娘家就没个人过来瞅瞅？”
☆、88.第88章 休妻
钱家是镇上生意人，当初女儿太胖不敢出门，六婆急着把商量好的田氏脱手，急匆匆瞄着钱家嫁妆就把人娶进门。
哪知道娶回来一头猪，不过猪身上油水多，这三年六婆也没少从钱家划拉好处。
这回刘成伤了，亏了血本，六婆动动小心思就想从钱家捞回来。
钱氏也想娘家人，也没瞅出婆婆心思，两天后就从大山外边招呼来了富家亲戚。
大包小包上门不说，听说刘成伤着了，吵着要去村长那边讨个公道。
刘老汉晓得遮羞，支吾不敢答应，六婆却是心疼儿子，早就憋着气要抓贼扒皮。
两方去了村长那儿，一问情况，六婆咬死儿子走夜路遭了黑，是村里人干的。可天黑路暗的，谁家还在那个时候出门。
钱家是买卖人，心眼通透，拐着弯把话套出来，不打听不打紧，这一打听，钱家人就不干了。
“好个没脸没皮的，我妹子嫁到你这破山沟，每年都从钱家好吃好喝供着，刘成倒好，放着媳妇在家冷被窝，出去花天酒地被人黑了，回头还敢找我钱家主持公道。”
钱氏在家中受宠，大小都护着，以往几年怕她受着委屈，都是上赶着送礼送粮。可刘成却在外面偷吃，岂不是活生生打脸了钱家。
结果，公道没主持成，倒是一路吵吵嚷嚷回了刘家。
钱家人冲进屋要刘成给个说法，六婆拦着不让进，拉扯之间就把某个醉汉吵醒了。
醒了可好，还没弄清楚浑身疼得散架的缘由，那头就看见自家亲娘被推了进来，做儿子的当场就火了。
骂骂咧咧发泄一通，人还瞅清楚，躺在床上就挨了结实一巴掌。
“我抽死你个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钱氏亲娘也是个狠角色，下手毫不含糊。
刘成被抽得一愣，回头见是丈母娘，后边还有一大家子阔绰亲戚，脸就黑成了锅底。
以前钱家还送钱，刘成能挥霍一段日子，后来钱家看出端倪，改成送东西，刘成没捞到好处，自然没好脸色，加之亲娘被为难，他也不客气，“咋地啦，咋地啦，都闹上门了，人多势众，要闹掰了是不是？掰就掰了，我还不乐意伺候你家那肥婆了。”
“什么！”钱家人一惊，这是几个意思？是要休妻啊！
刘成小心思遗传自六婆，最喜欢见缝插针，也是受够了钱氏，趁着机会开始发作。
钱氏也站在门口，没想到躺着也中枪，毕竟枕边人躺了三年，裤子一脱都知道做啥幺蛾子，嘴巴一撇，“要休了你，可不就是因着那秦家四媳妇，人家打正眼不瞧你，没了我，你也没戏。”
一屋子人又是受到惊吓，这剧情进度条，不是一般快。
另一名躺着中枪的就是无辜的田氏，而六婆为了给儿子找个台阶下，更把田氏说成了水性杨花，勾引儿子瞎了眼。
新仇旧恨，刘家人少力气也小，打不过秦家几个大块头，这下子总算找到了利刀子出头。
钱家人一听就不干了，几人磨刀霍霍冲着村尾的老秦家就过去了。
☆、89.第89章 钱家上门
老秦家最近风平浪静，和谐中带着点温馨，温馨中带着点甜蜜，家人和睦，这饭桌上大家伙胃口都好了不少。
林巧云琢磨着下回多带些苞谷去镇上打，屯点粮食，又想着挑好日子开张大吉，该咋样整得有噱头。
东想西想，越发乐呵起来，坐在门槛边上掐着菜，嘴巴咧到了耳根子。
突然后方脚步踏来，哒哒哒，错杂急促，赶路模样，还没回头，后边就嚷嚷上了。
“这就是秦家不？”声音粗狂而陌生，夹着怒气怨气，来者不善。
林巧云手里一停，回头瞅着一伙人，有男有女，面生的很，身上穿着也不像乡下山里人，“你们是谁？”
那人问话不礼貌，她答的口气自然也不好。
不等对方自报家门，一个小身板跟跳蚤似的，蹦跶着从人群钻出来，指着林巧云就骂，“把那个人尽可夫的勾栏女叫出来，害了我们成儿，还害了钱家，别以为躲着就没事了。”
林巧云皱起眉头，心头不喜，六婆嘴碎不干净，当着她的面败坏田氏名声，佛都有火。
可琢磨她的话，估摸为的就是刘成被打的事儿，别说黑灯瞎火铁定没人瞅见是林巧云下的黑手，若是瞅见了一二，六婆绝壁不会拖到现在上门。
眼睛瞥到这一大帮子生人，哼，看来是有所依仗。
“瞅啥瞅，秦汉家的，今儿个不找你，别上赶着找不痛快，赶紧把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喊出来，有话问她。”六婆先声夺人，想到身后有钱有靠山，腰杆子更直挺。
林巧云挪开簸箕，扫了扫身前菜叶渣子，悠悠站起身，“等着。”说着，小蛮腰一扭，直接甩上了门。
为了对付林巧云那张嘴，来的路上可是绞尽脑汁，就为了威风八面，涮掉她一层皮，架势都摆开了，可人家甩都甩你，这是何等的心塞。
钱家人也面面相觑，可到底不是村里人，破门而入还是有点怂，只得乖乖在外头候着。
这边林巧云关好门，脸色就变了，哪里还有刚才的轻飘飘。
“老大家的，咋地把门关上了？”老太太还在院子里晒太阳，这会儿正瞅着她。
家里这个点儿，秦家男人都出了门，也是赶巧了，秦汉跟秦墨也去了村头砍竹子，家里剩下的，就是几个女人跟娃子。
林巧云关门，就怕被六婆发现端倪。
正没主意的时候，王氏开口却给了她灵感，几步上前，弯身小声问，“娘，刘家可有啥有钱亲戚？”
王氏眼皮子掀了掀，巴掌大点地方，底细谁都清楚，想都不用想，“刘家几代全是单传，孤寡得很，唯一算得上有钱就是刘成那肥婆娘，钱氏娘家人是镇上做买卖的，隔三差五的来。”
林巧云了然，这便错不了了。
刘成被打，六婆领着钱家人上门讨公道，不是抓黑手，就是扯上了刘成钱氏两口子。
人尽可夫，呵呵，这心眼恶毒的贼婆娘，想栽赃嫁祸，门都没有，窗也不给留条缝。
☆、90.第90章 三个婆娘撑台子
理清了源头，事情却可大可小，田氏淌着浑水虽是无辜，可就如她担心的，女人名声在外，说破点皮都会破伤风。
更何况，王氏心里头还有跟刺。
不成，得立刻统一战线。
“娘，有人上门找茬。”林巧云小脸往下拉，声音发沉。
王氏还沐浴着阳光，美滋滋念着从前旧时光，冷不防被一刺激，好半天才直起身板，“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找我秦家的晦气？”
林巧云心里竖起大拇指，一秒化成乖巧儿媳妇，扶着王氏起身，“娘，外头是钱家的人，要找四弟妹晦气，上回大槐树下四弟跟刘成不是干架了吗。刘家找了由头，往四弟妹身上泼脏水，暗地里报私仇。”
初时，听着田氏惹了麻烦，王氏还心有不喜，可经林巧云这么一解说，登时就冷哼着，咬牙切齿，“哼，一定是那嘴碎的老婆娘，上回没撕烂她的嘴，又整幺蛾子来了，想捏着软柿子下手，是把我秦家汉子都当摆设了？”
“娘，家里男人都出门了，双拳难敌四手啊。”林巧云点醒她。
王氏一愣，左右瞅了瞅，小院空荡荡，日头没到晌午，能上手撑腰的，可不都还没回来。
“外头，钱家人多不？”王氏菊花脸子伸了伸，嘀咕着问林巧云。
“嗯，咱们干不过。”林巧云点头，面色严峻。
林巧云扶着老太太，拍着她的手，“娘，莫急，我有个主意，就得您配合着。”
王氏晓得她鬼主意多，出事也拿得住场面，当下点头，“成，听你的。”
吱呀一声。
木门再次打开，林巧云礼貌躬身，笑脸迎客，“各位请进。”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头钱家人等得冒火，可人家以礼相待，心头虽憋屈，也不好发作。
一帮子人进门，瞅着院子里头只有一对老少，老的自是王氏，少的容貌清秀婉约，侧脸迷人得紧。
“哼，都干出丑事，坏人夫妻好事，还有闲心绣花，心真大。”六婆阴阳怪气，瞅着田氏一千个一万个不爽，儿子真看上这狐狸精，糟心的嘞。
钱家人恍然，这小模样美人胚子，能迷住男人当真不假。来的路上六婆还添油加醋，把她出身风尘细说一二，这会儿咋看着都别扭。
王氏抬眼瞪着六婆，“死婆子，乱放啥狗屁，吓着我宝贝孙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说完，还刻意隔着衣服摸了摸田氏肚子，生怕别人瞧不见儿媳妇有了。
“娘，我没事，孩子也没事。”田氏垂眸，掩下笑意，婆婆这演技打满分。
钱家人一愣，果真见田氏小腹微微隆起，该有三个月了吧。
“不知各位上我家门，所为何事，恕我身子不方便，不能起身招待诸位了。”无论之前是不是被六婆满嘴跑火车，田氏出口成章，彬彬有礼，令人大开眼界。
钱家男人都不好说话了，只有谢老太太站出来，盯着田氏，“秦家嫂子，我可问一句，你同刘家阿成，可曾相识？”
☆、91.第91章 撸袖子
可曾相识。
不是是否相识，也不是记不记得，谢老太太问得很有技巧，也是一针插-进田氏的心尖。
田氏捏着帕子，扶着腰起身，“我与刘成从未见过，何来相识，我已为人妇，现为人母，希望老人家口下积德。”
她是出身风尘，刘成爱逛窑子，钱老太太的话听着客气，可字字都扎在她以前出身的烂洞里。
谢老太太见她撇清干系，随即冷笑，一双高耸眉眼打量着田氏，由下至上，意味深长，“从未见过，那前些日子破鞋一说，还请你说道说道。”
“你！”闻见这‘破鞋’，田氏气得语气一窒，猛地皱眉摸上肚子。
“哎呀，四弟妹，你咋啦，别动气，别动气。”林巧云惊呼，上前小心扶着她，顺完前胸顺后背，脸色一片紧张。
谢老太太嘴皮子还要再动，一下就犹豫了，待说两句场面话，那头王氏已经气得跳脚，“死老太婆，你要干啥，敢害我孙子，我跟你拼命。”
王氏伸手一抓，桌面上正巧有嗑剩下的瓜子壳，一股子全给掷出去，甩了谢老太一脸。
“娘。”
“娘子。”
钱家这边也骚-动了，老少都围着关怀爱护，这瓜子粘着口水，有些都沾到面皮上了。
谢老太爱洁，出门从来都是光鲜亮丽，头回被山里婆子搅得一身狼狈，气得差点两眼翻白，指着王氏直接丢下假矜持，面目狰狞，“疯婆子，今儿个不打死你，我就不信邪。”
六婆原本躲在背后看戏避风头，见着钱秦撕破脸，赶紧跳出来捡便宜，叉腰向着王氏，“死老太婆，今天我就要给成儿报仇，连带着你这不要脸的媳妇也给拉去浸猪笼。”
“看谁敢动我孙子，要打架是吧，来啊，你以为我怕你啊。”王氏撸袖子，气势凶猛得很。
钱家当家钱方站出来说话，“秦家婶子，今儿个是来找你家儿媳妇对峙，莫要动粗。”
“说啥说，就瞅那出手，一家都不是好鸟，铁定就是那狐狸精坏了女儿好事。”钱老太上了火气，本性啥的全都暴露，泼妇一样把脏水波及秦家一家子。
“放你娘的狗屁。”王氏骂着，彪悍性子也起来了，抓着瓜子壳，大把大把甩出去，钱家人跟六婆那一块地儿，无一幸免。
“够了，你这个疯婆子。”钱家男人被瓜子迷了眼，顾不得拦住谢老太，接二连三受攻击，怎么脏还怎么来，发了狠，谢老太冲过去就要开撕。
“娘，小心。”说时迟那时快，田氏冲上来，发自本能挡在王氏身前，堪堪撞上了钱老太的爪子。
“哎哟。”
“哎哟。”
田氏被推着倒在地上，谢老太用力过猛闪到腰，直挺挺也倒下了。
钱家人七手八脚上去扶，秦家这边却炸开了锅。
林巧云奔上去，当场就急眼，“四弟妹，素云，你咋啦，被吓嫂子。娘，素云身子出血了。”
王氏定睛一瞧，果真襦裙上染了深色，眼珠子一抖，直接就晕了。
“娘！”林巧云又惊呼一声。
钱家人也彻底傻眼了。
☆、92.第92章 一昏一流产
变故发生令所有人措手不及。
谢老太伸手一推，不仅伤了自个，还把秦家一老一少全整倒了。
这理论还没理出个头绪，秦家儿媳妇掉了孩子，老太太晕了两眼翻白，啥道理都是钱家人说不清。
谢老太也傻了，瞅着田氏捂着肚子，那血都嗅到铁锈味了，心里蹬蹬蹬一路跌到谷底，愣着还没想明白。
自个就一时刹不住，咋就祸祸出这出了？
“你们都不许走，我娘跟四弟妹要是有事，别说你们钱家是镇上人，就是京里的，我秦家也决计不放过你们。”林巧云侧过头，恨恨咬着牙，眸中全是仇恨。
那眼神怪渗人，钱家人犯怵，缩了缩脖子，商人都精明，但也最怕惹事，遇着事情甭管真假，三十六计都是走为上策，当下也不例外。
钱方见事情闹大发，赶忙拿钱起身，“情况紧急，我去找大夫。”回头招呼了儿子背起亲娘，顺道去大夫那儿看看，临走前还给林巧云留了锭银子，足足有五两，就怕林巧云不给他们走。
林巧云揣着银子做六神无主状，顾着田氏顾不了王氏，表现得一弱质女流，只得眼睁睁搂着银子当安慰。
钱家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呼啦跟一阵风似的，而那鬼机灵的六婆，早在田氏屁股沾地面就溜之大吉了。
总之这一家子破事的后续，明天不出门都能听见了。
那边前脚刚走，林巧云后脚就关了门，回头瞅着院子里一地瓜子壳，还有两个最佳演员，笑开了眉眼，“娘，您这说晕就晕的功夫，绝活嘞。素云，你可摔疼了？”
闻言，王氏偷偷掀着眼皮子，浑浊眼珠还贼精明，四下扫了门缝，“可别真带了大夫回来咯。”
林巧云捏着五两银子，给她打包票，“您放心，这叫破财消灾，他们定不敢再来。”这五两银子，也是钱方的封口费，若秦家再追究，这就是把柄。
王氏这才舒了心，小身子利索起身，瞅着田氏还在地上，身下还淌着鸡血，满身狼狈，“诶，快起来，那血多不干净，快去洗咯。”
田氏抬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田氏伸到跟前的手，这是要扶她起来的节奏，“谢谢娘。”她赶忙搭上手，从地上爬起来，还在受宠若惊。
打从进门到现在，这待遇可从未有过。
王氏也不是冷心冷情的，刚才钱老太冲过来那一下子，田氏虽是做戏，但其中几分真假，她瞧得清楚。
林巧云见她裤子都染了鸡血，招呼着房里两个妯娌烧热水，回头瞅着田氏还捂着肚子，心里一紧，“咋啦？是不是摔坏了，肚子疼了？”
她这招计策也是激将法跟苦肉计结合，王氏打头阵，田氏才是正主戏份，可刚才钱老太出了全力，估计田氏摔得不轻。
林巧云莞尔一笑，瞧得她脸红不好意思。
王氏乐呵呵，只道田氏懂得要娃，距离孙子又进了一步。
☆、93.第93章 起宅子
钱家人夹着尾巴逃回镇上，六婆窜回家更不敢声张，鬼鬼祟祟撅着屁股瞅门缝，就怕秦家男人们扛着弓箭上门算账。
哎哟，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闹明白，倒把钱家五两银子搭进去了。
整整五两，要是落在自己手里，该多美。
守到正午，麻烦没找上门，六婆还纳闷，扭头就瞅见钱氏出来，身上挎着小包袱，“成儿家的，你干啥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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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氏不屑看她，扭着******就要走，“刘成说了，不跟我过了，我也不过了，我要回家。”她在山沟沟待了三年，磨得皮糙肉厚的，到头男人还要休妻，她也不想搁着遭人嫌弃。
刘成是被美色蒙了心，可六婆精明，晓得钱氏要走，心里咯噔一下子，当场就急了，“哎哟，可使不得，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哪能说走就走。”
刘家人丁单薄，全靠着刘老汉压根养不活一家子，要是没了钱氏这棵摇钱树，铁定饿死。
最后给六婆好言劝住了，钱氏才撅着猪嘴，转身甩了小包袱，又去灶房寻吃的。
看那庞大身躯，磨盘腚子，整天除了跟猪一样拱食，啥事不干。田氏那细竹竿还能怀上，咋地就这头生不了崽，六婆磨牙气得想吐血。
日上正午，秦家男人陆续回了家，秦文进门瞅着地上一滩血，登时吓一跳，“大嫂，这是咋啦，谁伤着了？”
林巧云拿着笤帚，正把血混着泥土清扫掉，闻言轻笑，“莫急，这是鸡血。”随后，便在秦家老少爷们到齐后，把今天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
秦老汉听完，第一个拍了桌子，“镇上人了不起，都欺负到云山村来了，下回再让我瞅见，非得打死他们不可。”
一屋子兄弟也都义愤填膺，尤其想着出事的时候，只有几个女人在，若不是大嫂机灵，后果不堪设想。
秦文更是着急忙慌进了屋，生怕媳妇摔出个好歹，或是给钱家伤了心。
林巧云把五两银子拿出来，摆在桌上，“爹，这是钱家留下的。”
“哼，咱们不稀罕他那点钱，今天要真出了事，我饶不了他们。”秦老汉对白花花的银子嗤之以鼻。
王氏在边上皱着眉，难得没见钱眼开。
林巧云瞅着这一家子，气得视钱财如粪土，不禁莞尔，“爹，娘，人有过错，这黄白之物却没错。经过今儿这个事情，我觉着平日几个妇人在院子里，实在不安全。我想，咱们该起宅子了。”
起宅子！
宅子是啥？那是青瓦白砖，高贵象征，镇上人才能起得了的玩意，放眼云山村，也只有村长一家起了宅子，那还是村长家人少，当时也花费不少功夫。
一家子面面相觑，咽了咽口水。
秦汉也以为媳妇说胡话，委婉点醒，“媳妇，咱们这一大家子，要起宅子，得花费不少钱。”
林巧云晓得，“五两自是不够的，余下的我会尽快攒齐，只是征求个意见，若是觉着好，近日咱们就动工。”
主意是她想出来的，钱自然会有法子，林巧云是个爽快人，说干就干。
☆、94.第94章 田氏出事
林巧云决定起宅子，第二天就找来了工匠，还请了陈二蛋。
“哈哈，林大嫂，好魄力，说起就起，连带着我都跟着沾光了。”陈二蛋拎着猪肉上门，脸上喜气洋洋，活像自个家起宅子，不肖想也晓得这是林巧云的主意。
自打秦汉受伤，村里大夫都宣布放弃，就是林巧云坚持去了镇上，村里人都知道，秦家出了个厉害媳妇，能持家主事，干净利落得很。
“陈大哥来啦，咋地还带东西，太见外了。”林巧云从灶房出来，两手在布兜上擦干，瞅见陈二蛋手上东西，摇头不赞同。
陈二蛋哈哈笑着，二话不说搁下猪肉，“这就见外了，那嫂子请我还付工钱哩。”
说到这儿，彼此心知肚明，陈二蛋拍着胸膛啪啪响，“你放心，有我陈二蛋在，甭管哪个不长眼的上门，保准让他屁滚尿流。”
昨天钱家上门闹事，最后夹着尾巴溜走，村头巷尾都传遍了。
林巧云担心的，也就是刘成那泼皮。
有了陈二蛋坐镇，林巧云也安心些，琢磨着宅子花费不少，赚钱最为紧要，左右镇上铺子也要开张，便提前过去落脚。
临行前，田氏却出了事情。
事情得从昨儿个钱家闹事开始，田氏被推了一把，洒了一地鸡血大杀四方，折腾半天回了炕头歇息，身体越发沉了起来，不仅夜间秦文碰不得，连清晨鸡鸣都睡过了头。
“哟，大嫂，这都日上三竿了，有人还赖着不起，是孵蛋呢，还是仗着有人撑腰，耍架子咯。”张氏出门，瞅着隔壁还关着，当下就嘴巴不是嘴巴，鼻子不是鼻子了。
林巧云从外头进来，刚检查起宅子砖瓦，衣服沾了灰，正掸着下摆，冷不防听见张氏的声音，酸不溜秋，冷眼扫过去，“该干嘛干嘛去，素云我会去喊。”
好意思说她帮着素云，昨儿个钱家人来闹，丫的躲屋里屁都不敢放，当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林巧云没工夫跟她叨叨，心里惦记田氏，敲了门老半天，才听着里头有回应。
结果门一开，林巧云吓一跳。
“咋啦，素云，咋地脸色这般难看，身子可是不爽利？”林巧云扶她进屋坐下，打开门通风，瞅她脸色白惨惨，蔫成一朵小白花，风一吹就要倒了。
田氏披着发，脸色苍白如纸，强笑道：“没事，就是身子发沉，许是夜里着凉了。”
“那先喝点水。”林巧云蹙眉，说着给她喂了水，结果水一到嘴里，哗啦一声，田氏一口就全吐了，吐完还没完事，弯着身子干呕，模样怪吓人的。
林巧云心里着急，扯着嗓子喊院里老太太，“娘，快让陈大哥把大夫找来。”
☆、95.第95章 怀了身子
彼时老太太还在院里晒日头，听着房前屋后，砖块瓦片窸窸窣窣搬动，工匠丈丈量量小声商量，日头暖洋洋，日子别提多舒心。
以至于张氏投诉田氏，她也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们去。
可是高兴不过一盏茶，老四屋里，林巧云急切的声音响彻小院。
“哎哟，咋啦，咋啦？”老太太脑门一跳，从椅子上弹起来，老眼还没聚焦，咕噜咕噜胡乱转悠，心里七上八下。
陈二蛋听到召唤，赶忙冲进院子，“林大嫂别急，我立马去。”
说着，又是一阵风出去。
老太太反应过来，人早就跑没影了，小脚蹬蹬，快步冲进老四屋里，进门瞅着一地水，田氏还扶着胸口在干呕，老太太小脚缩了缩，上回被张氏那货喷了一身，留下阴影了。
“这是咋啦，吐得这样？”昨儿个还好好的，今天就成风吹纸，那脸白惨惨，情况不比上回张氏轻，“可是吃坏了东西？”
林巧云扶着田氏，也是着急万分，“这我也不晓得，进门吐到现在，也没法说话。”闹肚子也不像，也没发烧，林巧云脑子里那点可怜的医药知识，也就感冒发烧两样，其余一概不知。
老太太岁数大，经验多，瞅这小模样，不是闹肚子就是害喜，可昨天刚演了一出，没敢往害喜上边想，也没个头绪。
长叹一声，想过个舒坦日子，咋就总有幺蛾子。
长盼短盼，盼来了老大夫，背着竹箱，进门慢慢悠悠，老太太急着眼珠子冒火，扬声便喊，“都要死人了，摆啥谱儿，利索着点儿。”
老大夫脚下发软，好险歪了身子，摸摸鼻子，这才尴尬进了屋。谁让上回秦汉出事，他断定没救，镇上走了一遭，他的招牌差点被老太太砸了，这会儿还心里发虚，自然不敢拿乔。
瞅着炕头上的小白花，老大夫心里嘀咕，上头是秦三媳妇闹肚子，这回轮到秦四媳妇犯了病，咋这家子事情忒多。
放着药箱，上前号起脉，撸着光秃秃的下巴，老半天，大夫神色怪异，“昨儿个，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干了不该干的？”
不该吃，不该干。
田氏茫然，摇了摇头，小声音虚弱发颤，“没啥，都跟往常一样。”
话说完，旁边林巧云就想起来了，“昨儿个，素云摔了一跤。”
“什么？”大夫手里一顿，眉头一皱，老脸一拉，登时就教训，“糊涂，怀了身子，头三月哪能摔摔碰碰。”
啊？
老大夫发完火，其他三人都傻了，心惊肉跳地，也不晓得是怕还是喜。
“大，大夫，这是有娃了？”老太太口干舌燥，问话都干咽着口水，眼珠子盯着田氏肚子，好像能瞧出朵花来。
大夫掏了掏耳朵，瞅着田氏也是一脸蒙圈，直接气笑，“得了，没啥死不死人的，晦气，往后好好养着，来年准生大胖小子。”
田氏年纪摆在那儿，没生过娃没经验，着实少见。
老太太一听，大胖小子，老脸菊花满面张开，成了向阳大葵花，那心情，赛过三月艳阳天。
☆、96.第96章 母凭子贵
田氏怀上了身子。
老太太日盼夜盼，孙子终于摸到影儿了，笑得老眼眯成缝，送大夫出门特地包了红纸，千谢万谢，吉祥话跟顺口溜似的。
“行了行了，这磕磕碰碰往后不许有了，头三月仔细养着，没啥大问题。”老大夫揣着红纸，被老太太念得头晕，嘱咐完事，脚底立刻抹油。
老太太扭着身子，脚底也生风，奔回屋里一瞧，瞅着田氏起身正下床，吓得怪叫一声，“哎哟，快别动咯，我的小祖宗，不知道自个怀了身子啊，快回去躺着，动了我大胖孙子，跟你没完。”
脚还没沾地，田氏又被护到床上，老太太帮着垫高枕头，又拉被子，又斟茶倒水扫地，跟装了电动马达似的。
“娘，这些我能收拾，您别忙活了。”表示从未被精心呵护，田氏内心很惶恐，这人能一步步变好，可受不住一步登了天。
老太太一直维持向阳大葵花，闻言双手叉腰，开始教训，“你还收拾啥，往后你就一件差事，照顾好肚子，吃好喝好睡好，白白胖胖，重活脏活累活一点儿不许动，听着没？”
这教训得，不仅林巧云听着牙酸，田氏也是呆若木鸡。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呸呸呸，是母凭子贵，直接升级了。
田氏不好意思，还待说话，林巧云却转移战线，按着她往床上躺，“四弟妹，你就听娘的吧，昨儿个害你摔那么一大跤，现在想想都后怕，往后你这肚皮，我也得看紧着。”
田氏噗嗤一声笑，拉着她的手，“哪能怪大嫂，我自个都不晓得，也是头一回，尝到这女子怀着娃，挺难受，也挺甜蜜。”说到后来，她摸着肚皮，薄薄一层，平坦如初，可就是感觉不一样，里头正有一个小生命在酝酿。
打从滚进了风尘，她就不敢奢望这档子事，如今突如其来，那感觉美好得令人想哭。
林巧云弯起眉眼，怪自个马大哈。
秦文跟田氏自打和好，夜夜几乎耕耘不停，炕头就没冷过，古人不用保护措施，有娃那是分分钟的事儿。
这天秦家爷们回家，老太太堵在大门口，长篇大论开始讲规矩，“往后进门，轻抬轻放，讲话声音都给放低喽，猎回来的玩意不能在院子里整，一年之内不许见血，听见了没？”
兄弟们面面相觑，搞不明白老太太又忌讳啥子。
“你这婆娘又抽啥风？”秦老汉跺跺脚底板泥巴，口气充满威严，大老爷们让女人堵门口，传出去成何体统。
老太太瞪他，想到大胖孙子，脸又不自觉笑开花，“你们不守也得守着，老四媳妇怀了身子，大家往后都给仔细着点儿，听到了没？”特地说着话，老太太眼角撇向秦文。
只见秦文瞬间僵住身体，傻愣半天，突然抬步就要往里冲。
“诶，诶，急啥，没交代完呢。”老太太一夫当关，挡着不让进，老眼瞄着秦文，“老四，特别是你，头三月不能行房，不能忍也给我憋着，晓得不？”
☆、97.第97章 张氏的算盘
炕头事被窝藏，自古羞于启齿。饶是嚼舌根妇道人家，情愿听墙根，也断不会人前叨叨。
可王氏为了大胖孙子，当着秦家兄弟面，拎出来单独训话，别说秦文耐不住面皮，就是秦老汉也禁不住婆娘些么彪悍。
“咳咳，都晓得了。老四心急，还不快让他去瞧瞧。”
秦老汉发话，王氏不敢不从，老脸依旧见不到眼缝，笑眯眯挪开身子，瞅着秦文火急火燎进屋，转身颠儿颠儿又去了灶房，啥鱼头汤，猪骨汤，打今儿个起就打上田氏专属的标签了。
这地位，绝对直逼秦墨。
闻见秦文进屋，林巧云识相退出来，小两口三年才开花结果，这会儿肯定是蜜里调油。
“媳妇，想啥呢？”秦汉放下竹篓子，捏着媳妇小手。
林巧云回过神，摇了摇头，有些脸红，不好意思说自己在YY人家夫妻炕头上的事儿，“素云昨儿个摔着了，往后得小心养着，赶明儿去镇上，讨几幅安胎药。”
“你主意，都是自家人，不要心里愧疚，谁也不怪你。”秦汉进门听说这事儿，立马就想到了昨天，晓得媳妇该心里介怀上了。
临去镇上在即，秦汉也想到另一层，“铺子就要开张，田氏身子不能动弹，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
林巧云光顾着田氏肚子，把正茬给忘了，经这一提醒，顿时犯了难，买卖不比其他，不仅心思要巧，能言善道，还得知根知底，能托付信任。
少了田氏，就少了一条臂膀。
主意一出，同秦汉一合计，越想越是那是回事。
正要拍板决定，上门求人，这厢也有人想到了点子上，并且行动力迅速，快得林巧云措手不及。
吃晌午饭的当口，王氏端着饭碗，眼角扬着打量林巧云，近来脸上麻子少了，脸上也白净，人也白胖许多。
连田氏都怀上了，咋地进门好几个月，林巧云肚子就不见反应嘞？
“咳咳，老大家的，多喝点鱼汤补补，没事别老东奔西走，多养养身子。”王氏破例把半碗鱼汤移到她跟前，另外半碗自然进了田氏屋子。
林巧云摸不着头脑，怀身子的是田氏，关照她做啥。
还没回过神，王氏继续絮絮叨叨，“铺子的事儿少不得自家人操劳，如今老四家的不能下地，往后就让老三家的顶上，自家人用着也放心。”
老三家的，可不就是张氏。
林巧云筷子都要掉了，斜眼看着张氏，丫的一张毁容脸差点笑掉牙龈，还殷勤夹菜送她碗里，“大嫂，弟妹晓得的，我一人能干两，明天去镇上，保管给你管理妥当了。”
闻言，林巧云差点呸她一脸，就冲一个院墙还能溜进她屋子偷东西的行径，往后放她在铺子，银柜还不得加十来把锁，况且，就冲她那张脸，田氏那是貌美如花，门店招牌，张氏往那儿一摆，估计就是个门神。
☆、98.第98章 给个机会
当然，无论是嫌弃手脚不干净，还是脸皮上不了台面，那都是不能说出口的。
瞧张氏那嘚瑟样，十有八九早跟老太太吹了耳边风，有人撑腰才笃定她非用不可。
“娘，三弟妹恐怕不成。”秦汉也不是二愣子，相反，他脑子极为活泛，去镇上走动几圈，生意门道摸得虽不熟悉，可行业规则这一套还是懂的。
他一开口，王氏就不乐意了，拉着老脸，“咋就不合适了，都是女人打理打理铺子，清点东西啥的，能有啥难？”一片好心给林巧云分担，倒给儿子堵了面子，王氏心头当然不爽快。
林巧云逮着机会，笑着给老太太解释，“娘，四弟妹干的可不是杂活，若是这些，我也就不劳她费心费力的。买卖求的是得心应手，四弟妹肚子里有墨水，跟镇上那些小姐姑娘家能聊一块去，你看我不也没到台面上去么。”
听到这儿，众人倒也同意，王氏也踌躇，心里认同，可话既然说出口，吞回去又挂不住脸，一时沉默不语。
张氏却不干了，撂了筷子，“大嫂，都是爹生娘养的，有啥成不成的，你可劲顾着四弟妹，我想帮个忙都不成。”
这没读过书的，长时间除了嚼舌根，算计点便宜的，久了都不晓得人意道理。
而林巧云待田氏好，那也是众人有目共睹，她也没辩驳，当场互揭伤疤，除了大家不痛快，得不了啥好处。
秦汉还待说，秦老汉便开了口，“老大家的，便让老三家的去吧，凡事给个机会，不成再回来，总归是一家人。”
老爷子发话，林巧云也无可奈何，“那就听爹的。”老人句句在理，处处为了家庭和睦，林巧云无可辩驳，可俗话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更何况张氏这种贪得无厌的人。
秦汉也不做声，瞅着三弟秦武脸色不佳，心知他想得单纯，好心帮忙被兄嫂不喜，心里也不爽快。
心中喟叹，店大不好管理，家大更是难以调剂，头疼得很啊。
晚间时候，林巧云心情多少沉重，打包东西时候没瞅着张氏过来帮忙，秦墨还在嘀咕，她没说话，暗道不来也好，别是越帮越忙。
翌日一早，林巧云按时出门，瞅着院里秦墨秦汉背着竹篓子，材料丰富，面上露出了笑。
吱呀一声，对头秦武屋子打开门。
几人回头望去，登时眼珠子差点脱窗。
但见着一袭白纱裙袅袅娜娜，飘荡出门口，宽绣大下摆，轻薄飘逸，一层不染，再看那张脸，厚厚一层白面粉，跟糊墙纸似的，两腮挂着红，唇边一点血红。
林巧云捂着胸口退到门边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还以为白天撞鬼了呢。
张氏以为他害羞，唇边掩着帕子咯咯笑，“这不是镇上开铺子，穿得体面些。”
林巧云几口老血无声咽下，就冲她一步三抖的面粉脸，她估计坐在前台，不出三天，铺子就得关门大吉。
☆、99.第99章 拖后腿
张氏以前毁容，看习惯还能入眼，现在上了妆，真的是不忍直视。
林巧云努力打正眼看她，“三弟妹，山路不好走，你这身衣裳路上勾勾搭搭，到镇上也成破布了。”
“啊？”张氏傻眼，这才瞅着林巧云男子装束，袖口裤腿全扎紧了，昨晚听到吩咐，她还以为是林巧云自个不爱拾掇，就不许她打扮嘞。
捏着帕子，委委屈屈，张氏舍不得换下，“那我走路小心些，不是有大哥跟五弟嘛，前头开着路，大抵就不怕了吧。”
林巧云翻了个白眼，敢情两个劳动力全给你服务去了。
吱呀又是一声，隔壁秦老汉房门打开了。
“啊！娘啊！”不得不说，老太太甭管睡没睡醒，手脚功夫丝毫不含糊，武器出手，箭无虚发，铜皮夜壶一下子就挂张氏头上去了。
林巧云捂着鼻子，两步退后，直接憋气。老太太向来火气大，那啥也是可见一斑。
张氏尖叫了一嗓子，差点被熏死，头上身上全是湿漉漉，分量十足，一张面粉脸和着那啥糊成一片，惨不忍睹。
瞅着她奔向灶房，老太太终于认出来，那是昨天刚拍完马屁的张氏，“咋地出个门，打扮个鬼样。不许给我进灶房，弄脏弄臭了不饶你，给我滚猪圈那头洗去。”
老太太到底过来人，张氏那个骚-包性子，撅屁股就知道啥玩意。
最后这妆没化成，漂亮衣服也没穿上，几人白等了大半天，才看着张氏出来，素面朝天，火急火燎，后头老太太眼睛跟刀子似的，追着赶着。
好不容易出了门，太阳已经挂得老高，一行人进山，林巧云跟秦汉秦墨，轻车熟路，拿着砍刀木棍探路，脚程轻快。
前头三人嘴角抽筋，进山才一个时辰，这句话磨得他们耳朵起茧，前头路都开好了，人爬不上去，还要背着不成。
真心不是林巧云差别对待，背地里埋汰她，实在张氏好吃懒做，磨洋工拖后腿，她都要被折腾死了。
因为五步一歇，十步一修整，到了镇上已是下午，林巧云急着收拾开张，张氏嚷着肚子饿要吃饭，林巧云只得让秦墨带她去，自己跟秦墨回店里。
把芦荟汁全部摆上，铺好桌布，装上店标宣传口号，门面上的东西备齐全，秦墨跟张氏带着吃食回来了。
秦墨脸色不大好，把吃食递上去，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开口，“大嫂，刚才我在吃饭的地方，瞅见李姑娘。”
☆、100.第100章 铺子开张
“嗯？”林巧云含着馄饨，眼睛飘到对面，今天王李两家都没开铺子，也不晓得出啥事。
秦墨特意侧过身，挡着张氏伸长的耳朵，“我在门口遇见她，李姑娘半边脸肿着，像是被打了。而且，遇着我打招呼，都没反应。”
瞧他那郁闷样，八成纠结的是人家不理他，林巧云心下好笑，“你要是担心，咋不跟上去问问。”
哟呵，还真成小公子了。
林巧云一乐，当场就笑了，用筷子戳了戳对面，“今天王家也没开张，估计脱不开干系。”
秦墨不言语，面色却难看，王家母女厉害，那天见识过，李翠性子善良，自是吃亏。
说到底，还是自个惹的麻烦，秦墨心里愧疚。
林巧云摇头叹气，也不多说啥。
王李两家恩怨，并非一日所成，局外人介入，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秦墨不懂男女情-爱，林巧云却看得明白，却没有点破。
现下秦墨一没资本，二又残疾，一般人家瞧不上，她也不想秦墨受了委屈，左右还是得这脚能治。
吃完了午饭，日头已经偏西，众人在里堂歇下。
张氏一番打听，才知晓盘下店铺加装修，花了五两银子有余，足足五两，砸得她两眼发花，夜里翻来覆去地想。
开店五两，起宅子十五两，去掉钱家留下的五两，林巧云手里还捏着十五两，这是何等的有钱。
哼，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放大招，险些被她低调给骗了。
张氏气哼哼，都在一个小院里，有钱还藏着掖着，她一定要坐镇在铺子里，不能让白花花的银子都给林巧云吞了。
半夜想事情多，早上就起晚了，林巧云开张点炮仗的时间，愣生生把张氏给炸醒了。
穿戴好下楼来，门口鞭炮纸飘了满地，跟店内红灯笼，红礼花相映成趣。
原想着第一天该是做做样子，走走过场，冷不防看着一大帮姑娘小姐，客似云来，张氏都愣住了。
“傻站着干啥，赶紧招呼客人。”林巧云忙前忙后，回头见木头张氏杵着，赶紧喝她帮忙。
“诶，来嘞。”张氏撇撇嘴，拢了拢头发，一点儿也不想被镇上姑娘比下去，扭着水蛇腰上前待客。
那头林巧云被几个姑娘拉着，左右打量小脸，还被摸摸蹭蹭，现身说法，“几位都瞅见了，这麻子脸不好治，我也长了十来年，近段时间用了芦荟汁才好些，如今印子都淡了许多。”
“是啊，是啊，我见过一个同你一样的，脸都没法看，至今也没个好转，你这脸上只有印子，若真的是芦荟汁的功效，可真神奇。”几个姑娘七嘴八舌，瞅着林巧云不介意脸面，好说话，都坐在桌子边上聊开了。
围在一起的人多了，林巧云也和和气气，“姐妹们都是老主顾了，这第二批产品维持原价，赚的就是个口碑，左右你们拿回去试试，用着好再来。”
☆、101.第101章 管教张氏
林巧云穿着粗布麻衣，脸上还有些印记，可笑脸灿烂，声音脆生生，能说会道，哄得一群姑娘全都乐开花。
“哎哟，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老手，这买卖经做的哟。”姑娘们甩着帕子，坐在桌边笑成一团。
“哪来的经验诶，都是受过这脸皮的苦，想着姐妹们都能用上，大家一起乐呵。”林巧云小嘴甜得裹蜜，跟姑娘迅速打成一片，手里更不含糊，模仿后现代化妆技术，轻揉慢推，把芦荟汁均上脸，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一股子清香味。
姑娘们喜欢得紧，有的早去订货下单，一口气买个十来瓶，其中也有不少是姐妹托着来买，最后自己忍不住下手。
一瓶五十文钱，秦汉负责装货，秦墨负责收银，数着钱乐得嘴抽筋，看得好几个姑娘抛媚眼。
张氏偷摸鱼，暗自伸着脖子，盯着秦墨的手，那钱一串串哗啦啦，数好又收进了柜子，看得眼珠子都绿了。
这小破瓶子东西，居然值那么多钱，还特别叫座。
心里正痒痒着呢，身边路过一姑娘，自带着香风粉帕子，回眸正好瞅着张氏，半张容颜尽毁，一看吓一跳，又好奇笑问，“这位嫂子的脸，用芦荟汁也不见好吗？”
本是产品咨询，可却不知，正犯了张氏大忌讳，早晨起得晚，来不及补妆盖住伤疤，这会儿大喇喇现于人前，还被打量，冷不防提上台面来说，一下就炸毛了，虎着脸骂道：“管好你自个吧，一身骚-气，还冲人抛媚眼，没个正型。”
张氏声音不小，铺子空间不大，平日一声雷，把啥友好氛围全炸没了，一时间鸦雀无声。
林巧云太阳穴突突疼，上前拽着张氏，口气冰冷，“你先下去。”
啪地一声响。
众人心头气焰还没消，又被这眼前一幕震惊。
“巧云。”秦汉在后台喊，蹙着眉头，心里也闹心。
张氏捂着半边脸，火辣辣疼痛烫到了心里，猛地回头，目光如刀子，一刀刀剜在林巧云脸上，“你敢打我？”
林巧云收回手，掌心也是一片火热，可心头火气更胜，面上霜色愈重，说话声音都发寒，“长嫂如母，你说错话，做错事，娘不在，我就替娘管教管教你，不服气只管回家说去。”
秦汉见着不妙，转身也去追。
林巧云回头见一屋子姑娘，面面相觑，只得苦笑一声，“让各位受了委屈，对不住了。诚如大家见到的，身份位置不同，烦恼也不同，一家子人揽到一起，丁点事情都过不去。有时候一人也是潇洒，说不完也道不明的。”
☆、102.第102章 烧脑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林巧云一声叹，其中多少心酸，叹进女人家的心里。
今儿个来捧场的，都是田氏以往勾栏姐妹，买卖肉体为生，张氏一番话歪打正着，她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正型可言。
不过林巧云的话也对，一家子犯难，一个人也潇洒。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往来娼妓素来被人看低轻贱，林巧云难得直爽，愿意姐妹相称，妯娌出言侮辱，也是挺身维护，无论出自真心假意，都是一种安慰。
“诶，都甭心塞芥蒂着了，要我说，如今最好命的，就是素云妹妹了，嫁得好郎君，还有一个好大嫂，明年这会儿，就该抱着大胖娃娃了。”
一姑娘出言玩笑，众人称是，心里止不住羡慕。
自古从良路子崎岖，有钱人娶回家被正房欺压，没钱的拐进山里暗无天日，数来还是田氏幸运，如今默默熬出头，往后日子便不愁了。
“呵呵，明年就该来镇上走动了，到时候你们可得来，压岁钱一个都不能少。”林巧云轻笑着，摆起村妇架势，平添几分亲切。
姑娘们笑开了花，七嘴八舌化开场面，聊着都找不着北。
秦墨听着耳边呱噪，三个女人一台戏，几十个女人扎堆，瞬间铺子变成戏台子，原来无论老少，只要属性为雌的，叨叨八卦都能水一天。
想着远了，耳边也就听不着叽喳声，临了林巧云起身送客，姑娘们又多买了一打，架子上空去大半，钱柜满满当当，都要重新整理。
秦墨心细，把铜板一个个码放整齐，顺便清点，点完自己惊呆了。
“咋地傻不愣登的？”林巧云回身，瞅着他那副呆样，噗嗤就乐了。
“大嫂。”猛地抬头，秦墨眼睛瞪得溜圆，还精光闪闪，直接咧着嘴角，“我数过了，整整二两银子，不多不少，咱们今天卖出了四十瓶。”
总计做了几百瓶，除去人工加班加点，材料一分钱不花，简直就是净赚不赔的买卖。
摸着手底下铜板，牙龈笑得都收不回去，他越发佩服林巧云，不禁心灵手巧，有生意头脑，哄人功夫也是一流，不禁把张氏冷下来的场子圆回来，还赚了满盆。
林巧云满意点头，口干舌燥喝水解渴，日头都到正午了，肚子也饿，差了秦墨去买吃食，她捏着银柜钥匙，眉心却不见喜色。
生活一旦有了渴望，用钱就成了烧脑活。
开铺子，起宅子，老五治腿，素云养身子，哪样东西不得花钱，二两银子，利润虽不错，可手头上差的也不止一丁半点。
吃过午饭，秦汉去寻张氏未归，林巧云把钥匙给秦墨，嘱咐他照常营生，转身背着空竹筐，拎着空麻袋出门。
为今之计，来钱快的还是空手套白狼，她的随身空间早就瓜果满树，正是好好利用一番的时候了。
☆、103.第103章 小鬼难缠
林巧云轻车熟路，拐进菊福宝前巷子，来到苞谷子店，瞅着午后正靠着桌子打盹的小二哥，她轻声喊了句，“来客人了嘞。”
小二哥脑子没拎清，身子已经站起来，手上甩着布巾搭肩头，躬身就道：“您可有啥吩咐，小的伺候着嘞。”
说完，眼睛这才睁开，光线刺得不舒服，可门口一声噗嗤笑，惹得他抬眼瞅出去，打眼一瞧，认出了林巧云，随即喜笑颜开迎上去，“哎哟，林大嫂，可快进来咯，我这瞌睡虫都给您吓跑了。”
林巧云撵着步子进门，啐了一口，打趣道：“哪是吓，是给你提个醒，当心给上头抓到。”
小二哥连忙点头称是，转身瞅着门口大麻袋，笑嘻嘻，“林大嫂，还是一样规矩吧，留一半？”
“嗯，你也留一点。”林巧云坐在桌边，看他扛麻袋进屋，架上机子开始打苞谷。
打自菊福宝周采办吩咐，林巧云空间里头苞谷全在这间店里解决，免费归免费，每次都给周采办留一半，顺手送点小二哥。
所谓小鬼难缠，疏通底层关系，得来的可是想不到的好处。
小二哥一边摇着扶手打苞谷，一边回头冲林巧云夸赞，“我打谷子这么多年，还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大米饭，上回嫂子隔了段日子没来，周采办还问来着，吩咐下次嫂子来，一定要留住，许是给你说大米的事儿。”
“哦？”林巧云眉眼微抬，嘴角勾着笑，“那敢情好，这回我也有买卖寻周采办。”
“诶，是啥子？”小二哥不见外，瞅着林巧云指向外头，伸着脖子一瞧，“哟呵，这不是菠菜嘛，这大夏天的，哪来这稀罕玩意？”
小二哥惊得合不拢嘴，林巧云笑而不语。
苞谷打好之后，留点给了小二哥，他收着东西，回头就替林巧云搬大米，背竹筐，绕到菊福宝后巷子，进门去喊周采办。
这本来在屋里休息的周采办，闻声就起来了，出来得匆忙，扣子都错开了，可瞅着林巧云在，尤其还有一个大麻袋，那眼角眉梢全染上了喜色。
“林嫂子可来了，这也不晓得去哪儿寻你去，等了好些天才把你盼来。”
“呵呵，大人念着的，恐怕是我这的大米吧。”林巧云打趣，心里却奇怪，周采办不像贪图口腹之欲之人，咋地火急火燎要大米嘞。
周采办讶异，上回见这山里农妇，还是一副怯懦模样，这回见着倒是能言善道。
转念一想，这每回送来的大米，可不就是心思巧的人。
被打着趣，他也不恼，却是苦恼摇摇头，晃着脑袋一脸无奈，“打从上次食了你送的米，我家老娘亲便瞧不上别的了，天热胃口差，老人家更是念着这口米饭。这回见着林嫂子，我便提个不情之请，还请林嫂子将这口袋粮食卖与周某。”
没说白拿或是直接讨要，搬上台面的买卖最为公平。
林巧云也不差这口吃食，倒是念着周采办孝心可佳，点头便应承了下来，“恰好我这儿也有新鲜的蔬菜想卖给酒楼。”
☆、104.第104章 待价而沽
周采办得了一口袋米粮，眼角笑意未消退，转头便看见地上一竹筐，筐里满满都是大菠菜，棵棵饱满，青翠欲滴，心下咦了句，上前细细撵了一根，仔细瞧半天，“新鲜，还带着土，这可真是怪了，这个时节，哪里来的菠菜。林嫂子每回出手都不凡，净挑着别人没有的来。”
这话打自真心，夸得也是实意。
从黄豆到菠菜，再到这好吃过头的大米，可真是样样稀奇新鲜，周采办这公事公办的都给勾起好奇心了。
“独家的手艺，还靠着这个养家糊口呢，大人就开个价吧，合适的话，我这镇上还有一些。”好奇害死猫，看家本事外传了也没用，林巧云就是本着物以稀为贵，反着季节来才新鲜。
周采办也琢磨出来了，暗道林巧云打得一手好算盘，藏着东西，待价而沽。
撵着那根菠菜，周采办也没起压价心思，“你这东西稀罕，可也得叫座，要不这样，先从一斤十文钱买卖，明天若是再买卖，便从一斤三十文起，如何？”
林巧云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恰好我在东街做了小买卖，这两天都在那儿，若需要，去那边寻我便可。”一天之内，不长不短，卖得好不好，两顿饭时间就知道，明码实价，童叟无欺。
周采办笑呵呵，点头应下，心中自是惊讶。相距不过数月，上回还是千里迢迢从大山来买卖，这么快便扎根镇上，一个妇道人家有此手段，实属罕见。
交易金额并不多，只是埋下长线发展，成与不成明日便见分晓。
回了铺子，秦汉已经在前台，正在整理东西，瞅着媳妇进门，倒了茶水迎出来，抬手给她擦汗，“中午日头毒，咋这个时间出门，小心中暑了咯。”
遇着茶水才知又热又口干，一连喝了两杯茶，她才舒服叹口气，“三弟妹回来了？”
“嗯，在楼上歇着了，五弟也刚去后堂眯一会。”提到张氏，秦汉脸色不佳。
林巧云放下水杯，大眼睛凝望着他，轻声问，“你是在怪我，怪我不该动手打了她？”秦汉跟张氏，中间隔着秦武，虽是兄弟，可也是两个家。
今儿个林巧云打了妯娌，夹在中间，还是秦汉最难做。
秦汉拉着她小手，捏了捏，“我原本还真觉着愧对老三，可出去追人那会儿，我就彻底没了心思。”
哦？林巧云扬起眉，倒生出几分好奇。
秦汉不爱嚼舌根，大抵只说她闹着脾气，一路使了不少东西。
林巧云立刻意会，张氏占便宜在行，估计借着闹脾气，在外头进行了血拼，前后数来花了百来文钱，逛累吃饱就滚回来歇着了。
百来文钱，林巧云还真不心疼，就当那一巴掌安付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再敢捏着不放，她就扒皮讨钱。
晚上天凉了会儿，林巧云摸到酒窖，把买好的口袋全装上新鲜蔬菜，苞谷也备上不少，酒窖阴凉，储蓄力不错。
回二楼的路上，她听着前厅有声响，以为是老鼠作怪，不再多想，转身上楼睡觉。
☆、105.第105章 反着季节来
隔天一早，林巧云刚爬起来开铺子，外头老远就瞅着一行人过来了，为首的正是周采办。
太阳刚升起来，露水还没散，几人肩头发潮，出行还挺早。
林巧云眉眼弯弯，笑眯眯，这买卖要成了咯。
“林大嫂，大清早的，叨扰了。”周采办拱手，特地行了礼，态度较之昨天，又客气上了三分。
此一时彼一时，地位随着身价上涨，林巧云也不惊讶，对方越是客气，往后买卖利润就更高。
将人迎进门，招呼他们歇脚，林巧云慢慢悠悠，拎着茶壶去泡茶，一磨就是大半天，待上了茶水，周采办基本一口闷，烫得嘴巴燎泡也忍着，“林大嫂，实不相瞒，今儿个来就是为了蔬菜的事情，掌柜传了话，想要收了嫂子手头上的所有蔬菜跟米粮。”
“我家在大山里头，往来不大方便，也供应不起那么多，若掌柜的想要，便先将就着一些。”林巧云装作为难，用路程来掩饰，不会令人生疑。
闻言，周采办有些难办，可上头吩咐，总得交差，于是拍案答应，“好嘞，那就劳烦嫂子了。”
一行人走到后堂，下到酒窖，阴凉气息迎面扑来，顿觉神清气爽，再定睛一看，地窖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十多条大麻袋，每一条都鼓鼓囊囊，瞧不出啥子东西。
周采办上前打开，又惊又喜，顺手捞起一根大春笋，爱不释手，“啧啧，真新鲜，嫂子这手段，奇了。”
“呵呵，莫夸我，东西也得有人要才值钱。”林巧云掩嘴轻笑，话里有话。
周采办点头，笑着称是，暗怪自个少见多怪，买卖没谈，先露了马脚。接着挪开步子，去开第二麻袋，随行几人上前帮忙，顿时惊叹声此起彼伏，好不悦耳。
除了苞谷外，余下麻袋全是蔬菜，可偏偏没有一样应着季节来，敢情林巧云她家是块风水宝地，泥土都成四季的了。
每样反季节蔬菜每样两袋，苞谷两袋子，总计十六袋。
前头卖得好的菠菜以每斤四十文成交，余下的每样照着应季价格翻三倍给，十六袋普通果蔬，一下子进账了三两银子，可谓这空手套的白狼，暴利十足。
交接完东西，周采办也留了话，往后若有来货，菊福宝占第一手消息，林巧云念他当初恩情，爽快应下。
这厢伙计往外搬东西，一麻袋一麻袋驮着出门，那头秦汉刚下楼，瞧着这阵仗也懵了。
“媳妇，这咋回事呢？”秦汉瞅着媳妇笑眯眯，还跟一男子打交道，上前询问。
给双方做了介绍，周采办还有事先走，夫妻两送客出门，林巧云伸手往汉子怀里一塞。
秦汉一摸，整整三两银子，登时吓一跳，“咋地这么多银子？”
林巧云嘿嘿笑，翘着小下巴，满脸嘚瑟劲，“你媳妇有能耐呗，往后跟大酒楼做买卖，还有得赚嘞。”
接着又扯谎，说自个租了块菜地，果蔬有人过来云云。
没法子，随身空间这玩意，要不是经历过狗血穿越，撬开她脑壳都难以相信，更别提这淳朴汉子。
☆、106.第106章 钥匙丢了
谁说生活容不得谎言，夫妻之前不能允许欺骗，林巧云社会滚打一辈子，早就喝不下这些腻味的鸡汤。
随身空间她没打算瞒一辈子，只是家业未成，力量太过薄弱，这种太过惊世骇俗的玩意，知道的人越多，对自身越不利。
林巧云起早开店，为的是拾掇店面，顺便清点钱数。
头天开张，进账五两，加之菊福宝三两果树，兜里就有八两，起宅子紧赶忙赶也要几个月时间，这点资金放进去，基本就够撑住了。
秦墨没干过脑力活，昨儿个数钱头晕眼花，一觉睡到大天亮，下楼时候林巧云招呼他吃早饭，“瞧我这脑子，早晨还想着，铜板多不好带着，想趁早去换碎银，一摸身上才想起钥匙在你那儿。”
“大嫂有事咋地不喊我，我睡得沉，钥匙我随身带着，这就给你。”秦墨咬着包子，挠了挠后脑勺，林巧云好心帮衬他，结果自个还起晚了，有些不好意思。边擦着手，他把手伸向腰间，寻常人在家，钥匙都挂腰带上，出门就揣在怀里，可当他手一摸，登时就愣了。
手里空荡荡，左右前后，腰带摸了一圈，就是不见银柜钥匙。
“咋回事？”林巧云看他这般，手里活计也停了，心里又不好的预感。
秦墨也是一变，不敢隐瞒，“大嫂，钥匙不见了。”
林巧云随即反应，大步绕到前台，检查柜子，锁头完好，也没打开，应当没人动过。
“我去后堂找找，许是昨晚睡觉掉床上了。”秦墨也没心思用饭，转身回了后堂，脚步急促，冲到床铺上，东翻西找一通，还是寻不到，最后又拖着腿，沿着晚上走过的路，里外寻了个遍，皆是一无所获。
林巧云见他跟无头苍蝇似的，转得满头大汗，皱着眉唤住他，“五弟，稍安勿躁，别忙活了，先坐下歇着。”
秦墨心急如焚，还待再去寻一遍，无奈林巧云拦着他，让喝水不让动。
“这是咋啦，出啥事了？”秦汉背着竹筐进屋，瞅着气氛不对头，忙出口询问，就怕媳妇跟五弟有啥矛盾。
林巧云叹着气，帮他卸下竹筐，早晨他去采买，怪累人的，“先喝口水，我再跟你说。”也怕他着急上火，她先给他倒茶送水，待秦汉擦干了汗，秦墨早就憋不住了。
“大哥，我犯糊涂了，把银柜钥匙给丢了。”
“啥？”秦汉一愣，浑身一激灵，想到那五两银子全在柜子里头，也是火急火燎要去前台查看。
林巧云没拦着，沉思一阵，开口道：“寻不到，便换把锁，你俩先把柜子弄开。”
“好。”秦汉应下，找来火钳子，一下子撬开了柜子，伸手一拉，铜板撞击着叮当响，整整齐齐码放在一起，安安静静躺在柜子里头。
“还好还好，钱没丢。”秦汉松了一口气。
林巧云也是胸口大石头落地，一声轻叹。
可就在这时，秦墨瞅着那铜板，脸色却是越看越难看，半晌皱眉沉声道：“不对，少了。”
☆、107.第107章 一样手法的贼
钥匙丢了，钱还在，劳动成果保存了，大家心里都安生。
可秦墨负责收银，关门前还清点过数目，铜板码放也是他负责，总共多少行，一行有几个，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刚才开柜子的时候，他就瞅着不对，为了避免误差，还仔细默数了一回，当真是数目不对。
“五弟，少了多少？”林巧云脸色不变，心里却发沉。
秦墨绕过去，快速用指尖掠过铜板，他心思细腻，对数目更是敏感，这点林巧云昨个儿就发现了，现在看他数钱的手势，更加觉得自己看对了人。
仔细过了一遍，秦墨脸色黑沉沉，抬眼回答道：“总计少了五百文，是整数。”
五百文。
秦汉跟林巧云同时皱眉，这数目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一行少个把数目，不仔细瞧真看不出来。
秦墨紧紧揪着眉头，手心拽着柜子，愧疚难当，可也不能闷下这个哑巴亏，“大嫂，你相信我，钥匙是真的丢了，钱不是我拿的。”
林巧云一愣，随即笑开，摇头坐到椅子上，“我还不糊涂，昨个儿钱是你数的，明明报了五两银子，若想动手脚，直接少报些就成，不必整这一出。”
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林巧云晓得秦墨心性，也信得过他的为人，钱自然是放心让他管着。
只是，这贼人的手法，有几分熟悉。
联想昨晚去地窖，回屋时候听到的响动，她沉着脸色没有说话。
秦汉招呼秦墨坐下，转身压低了声音，“巧云，你心里，是不是有人选了？”
冰凉小手被轻轻握住，林巧云心里一暖，四目相对，她回以笑容却没有作答，而是问着旁边的秦墨，“五弟，你三嫂可起来了？”
不提还想不到，刚才楼下都忙翻了天，猪都被吵醒了，咋地楼上就没动静呢？
后边话戛然而止，似乎想到了啥，他先是一惊，下意识瞅向了林巧云，发现后者脸色全黑了，心跳如鼓，咽了咽口水，“大嫂，不会是三嫂吧？”
冷冷勾着嘴角，林巧云都不用脑子想，同样的偷鸡摸狗，头一回还让人逮着了，第二回还用一样招数，到底心得多大，才能认为全世界跟她一样瞎。
“巧云，这事儿，还是回家跟爹娘说，他们会有定夺。”秦汉瞅着媳妇脸色不对，赶紧开口。昨儿个刚甩了一巴掌，今儿个又是再闹出事，有理都难办，就算没有分家，到底是两家人，上头有爹娘，主次公道才能平了大家和气。
林巧云轻拍着他的手，整整衣裳下摆褶皱，一副上战场模样，“呵呵，莫搞错了，这是我的地方，不是在秦家，动我的银子，还傻不拉几睡得舒坦，谁给她的胆子。你们同秦武是手足，今儿个就别出头了，女人家的事情，还是我们自个解决。”
说着，她已经迈着步子，朝着楼上踩上去。
☆、108.第108章 非礼
“大哥，这，会不会闹出事？”秦墨紧张攥着手，他可见识过林巧云暴打刘成，那凶狠模样，汉子都怕，张氏是个女人，整出事可不好。
秦汉默不作声，转身去了前台整理东西，不管不问了。
林巧云说得对，铺子是她的，不是老秦家的，张氏手脚不干净，容得下一回，可惯成了本性，就是饶恕不得。
他碍于兄弟情分，况且张氏还是个婆娘，所能做到的，也只是无声的支持。
铺子二楼两间房，秦汉林巧云一间，张氏一间，林巧云踩着楼上地板咯吱响，心里火气蹭蹭，每踩一步就往外冒。
走到门前，差点气得踹门，可想到是自个产业，得爱惜着点的。
林巧云把门轻轻一推，哟呵，居然就开了。这货半夜三更，做贼累到睡觉忘关门。
床上围着纱帐，里头的人正睡得香甜，也不知道在做啥好梦，抱着枕头就差流哈喇子了。
好梦，我特么祝你好梦。
林巧云操起桌上水壶，踩着步子，一把掀开纱帐，毫不留情，抬手照着脸面直接往下倒。
哗啦啦。
茶渣水隔夜，冰凉舒爽，一壶下去，啥美梦都给浇醒了。
“啊！”张氏还在梦着，穿金戴银，日子风光无限，冷不防罩头一激灵，一睁开眼，恰好被泡开的茶叶挡住眼，漆黑一片，还以为自个瞎了，尖叫着爪子乱挥舞。
林巧云放下茶壶，撸着袖子直接上手，一把掀走被子，把张氏整个人翻过去，嗷地一声叫，张氏没瞧清楚被推到，在床板上摔成大马趴，衣领，口袋，加裤腿，都被摸了一遍。
“啊，非礼啊，救命啊！”张氏没见着人，身子就让人碰了，吓得六神无主，咿呀乱喊乱叫。
“闭嘴。”林巧云嫌她呱噪，推开她往里边翻，人咕噜一声又撞到了墙壁上，嗷地又是一嗓子，这回可算清醒过来了。
“大嫂，你要干什么？”张氏抬眼，对上林巧云冷冰冰一张脸，想要破口的大骂立马咽了回去，扯着嗓子要公道，眼角却瞅着一双手要探向自己的枕头，心里一急，扑上去就要去抢，“大嫂，你这是干啥子，公然抢我东西。”
林巧云也不想废话，冷着脸色拽开她，这几个月身子骨养好了，整天爬山走买卖，力气自然不是张氏这种整天在绣花的主儿能比得上。
枕头被抢，张氏气得尖叫，急眼了上爪子就要来挠人，林巧云身子一闪，抱着枕头闪到边上，伸手往套子里一摸索，果然抓到一个钱袋，鼓鼓囊囊，不少数目。
眼见着到嘴的鸭子要飞，张氏散着头发，赤脚下了床，声嘶力竭开始声讨，“林巧云，你反了天了，闯进我屋子，当场就要抢走我的钱，别说一家人，强盗都没你离谱。我告诉你，今天这钱你不放下，我就跟你拼命。”
林巧云拽着钱袋子，被拦住去路，做贼的还理直气壮要拼命，当真滑稽可笑，她索性也不走，把枕头扔回床上，“若不是念着你是秦家人，在发现钥匙不见的时候，我就报官了。”
☆、109.第109章 倒打一耙
报官！
张氏只是个山里农妇，平时占点小便宜，嘴贱聊聊八卦，可没想到见官这回事。在她看来，动自家东西没啥大事，左右秦家还要脸，出事还得帮忙捂屁股呢，哪有捅出去的理。
可她才想起，面前站着的主儿，进门当着老太太面儿就甩了秦文耳光，逼着老太太心肝秦墨出远门，更从秦老爷子手上接过大权，这位主儿赚的了钱，更是撒得了泼，急眼了真报官，不是没有可能。
“大，大嫂，你不会来真的吧？我不过就顺手拿了些破铜板，还不顶你手头一根毛，要不这样，就当这钱是我的工钱，我自个提前拿了。”张氏认怂，可钱都揣怀里捂热了，还是不死心。
闻言，林巧云送她一双白眼，险些气笑了，拎着钱袋子掂量了下，“你有脸跟我提工钱？想想你自个昨天都干了啥，无故冲撞了客人，差点害我砸了生意，下半场直接撂担子，屁活不干不说，东逛西逛花了一两银子，我不跟你要回来，你还不知足，还敢把手伸到账上来。”
张氏也不服，叉着腰反唇相讥，“咋地不能算工钱，那些女人就是不三不四，我没说错，我也干了活，出了力气，你想赖账，门都没有。再说了，昨儿个花钱，是大哥掏的银子，他心甘情愿，你管得着么你。”
服了，林巧云真是服气了。这张氏以前觉着没啥大问题，可今儿这番话妥妥刷新了她的三观。
能厚颜无耻到理直气壮的地步，压根也没法交流了。
“闭嘴。”屋外，秦汉冷不丁冒出来，沉着脸色进门，胸口起伏不断，被气着了。
刚才楼上动静大，架不住担心，他上来瞅一眼，就怕媳妇把人打狠了。
可倒好，人到屋外，没来及劝架，就被张氏这婆娘倒打了一耙。
他心善，念着兄弟情义，几次三番让着张氏，却不曾想你卖人家一尺乖，别人却泼你一身脏水。
“巧云，你别听她瞎说，昨儿个事情，不是她说的那样。”再生气，秦汉也顾着夫妻感情，生怕媳妇真起了误会，往后生了嫌隙。
林巧云深呼吸一口气，压下胸口翻腾情绪，“没事，钱找到了，提前回吧。”
今儿个太糟心，实在也没心思继续营生了。
回程路上，四人呈现两个阵势，秦墨秦汉护着林巧云，疾步行走，张氏驮着小包袱，一步三颤，气喘吁吁，嚷嚷半天也没人扶，距离跟前头隔了老远。
想歇脚别人不等，想赌气不走怕落单在山里头，可怜她拾掇的一身漂亮衣裳，最后钩成了破布。
回到村里，太阳刚落了山，家家户户开始做饭，秦家爷们趁着没开饭，帮着搬砖头拎瓦片，好不热闹。
“诶，那不是大哥大嫂嘛，他们回来了。”秦海眼尖，大老远就认出几人。
秦家爷们也都住了手，乐呵呵迎着人，可到了跟前才瞅着不对劲，林巧云那脸黑得啊，直接都成锅底灰了。
老太太笑脸一僵，“咋地婆婆出门迎接，你还摆上脸色了，像啥话？”
☆、110.第110章 回家告状
老太太念叨完，刚要跟儿子告状，让管管媳妇，好家伙，一瞅这秦汉脸色更黑，连带着秦墨也闷声不响。
三人进了屋，秦武没瞅见自己媳妇，寻思着要去问问。
话还没说出口，那头张氏喘着粗气，狼狈不堪就赶上来了，裙子哗啦成碎布条挂脚边，一张****糊成的脸更是惨不忍睹。
一进门，老太太还没念叨她，这货直接气势汹汹，指着前头嚷嚷，“林巧云，你给我站住！”
平地一声吼，所有人都愣了。
秦老汉瞅着不对头，赶忙把工匠散了，关上大门沉着脸，“咋回事，好好出一趟门做买卖，回家就大呼小叫的。”
平日秦老汉一张嘴，大家伙多大气焰也消停了，可路上奔波几个时辰，又累又饿，早晨还被人搜了身，绞了银子，张氏一肚子火没地儿撒，自家男人在身后，她才不怕。
小包袱往胸前一抱，都成娃儿她娘的人一屁股坐到地上，开始撒泼打滚，鼻涕横流，“爹娘，你们压根不晓得，林巧云压根不是东西，昨个儿开张，当着大家伙的面，甩了我一个耳光，今儿我拿点工钱，她冲到房里对我又是打，又是骂，我的命好苦哇。”
她一嗓子嚎得声泪俱下，凄惨万分，跟死了爹娘似的。
前头林巧云刚要回屋，这会儿也刹住脚，转身坐到凳子上，沉着脸就想听听这婆娘还有啥编词。
家中众人皆是一惊，林巧云打人不是头一回，可张氏毕竟是三房的人，大嫂断没有越过秦武教训人的道理。
“媳妇，你先起来。”秦武显然也动了气，刚才前头三人走着，唯独把张氏落下，摆明就是不对付。
张氏有了靠山，心里一个劲委屈，窝在还秦武怀里嚎啕大哭，“你还管不管了，就由着她欺负我，那以后在外面，我就是让人欺负死了，你也要当缩头乌龟是不？”
“好了。”秦老汉皱着眉，被吵得脑袋疼，他为人亲爹，自当主持公道。
场面两边极端，一方哭闹不休，一方沉默以对。
秦老汉也坐下，瞅着对面的林巧云，小脸阴霾遍布，“老大家的，爹不会厚此薄彼，今儿这个事情，老三家的已经说了，你有啥也尽管说。”
林巧云不语，挺直着背脊，那张巧言善辩的嘴跟蚌壳似的，紧紧眯成一条线。
往日她能说道说道，这还不可怕，可如今不显山不露水，气势盖着整个小院，沉闷地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连老太太胸口也直跳，生怕林巧云是再憋大招。
秦墨忍不住了，“爹，这事儿大嫂不说，我替她说。”
“五弟！”张氏把头扬起来，满脸泪花，眼神怨气横生，“你不就为着破管账的差事，合着一起来欺负我嘛，她是你大嫂，我也是你三嫂，昨儿个她打我就在你跟前，咋不见你吱一声。”
秦墨张了张嘴，见三哥秦武脸色不善，涨红了脸色，还是憋不住。
“五弟。”这时，林巧云抬手，拦住他，“你姓着秦，甭为我离间了兄弟。”
☆、111.第111章 把包袱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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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秦汉捏着媳妇的手，紧闭着眼睛深呼吸，胸口一抽一抽泛着疼。
当初他许着诺言疼她一辈子，却先瘸了腿，家中担子压在媳妇肩头，后来夹在兄弟爹娘中间，多少回委屈了她。
连着现在，面对偌大一家子，她为了秦家和睦，硬扛着一切。
这一遭，他再忍着不出头，就太不是个东西。
“爹，娘。”秦汉板正身体，面色沉重严肃，“以往，我不爱嚼舌根，念着家中安宁，明着护媳妇，却总逼着她妥协。今儿这个事，她饶了三弟妹两回三回，是三弟妹得寸进尺，先是辱骂了客人，后又趁夜偷了铺子银两，做没做过，一问便知。”
张氏埋头在秦武怀里，浑身一哆嗦，断没想到秦汉会出言指证，这个家，除了秦老汉，就是秦汉说得上话，童叟无欺。
连他都站出来，小院气氛又是一变。
“老三家的，老大说的，是不是真的？”秦老汉声音像大石头，坠坠地发沉。
当家不是嘴上说说，主持一家子大半辈子，秦老汉这模样，连王氏都犯怵。
秦武僵着身子，脸上犹如火烧，心里拔凉拔凉。同一个炕头起居，张氏是啥人，他晓得，大哥跟他几十年兄弟，人品咋样，那更是有目共睹。
最后，张氏也被寒气扎着，悻悻离了秦武怀里。
一屋子人都瞅着她，眼底那般不信任，刺得她心底发慌，紧紧抓着小包袱，她顿觉委屈，眼眶又续上了泪，“为啥你们都向着她，她入门几天，搅得家里鸡犬不宁，就因为她能挣几个钱，你们就一个个都护着她。昨儿个我不就骂了那些骚-娘们一句，她抬手就是一耳光，胳膊肘全拐钱眼子里去了，我拿她点钱怎么了，她这个身上指不定还有多少呢，我累死累活，难道连一分工钱都不能拿吗？这还没有天理了？”
“住口。”秦墨一声吼，俊脸气得通红，本想着张氏哭得怪可怜，没想到狗嘴里喷的脏水，简直能气死人。他打小在家受宠，又是小儿子，不怕得罪人，张嘴丝毫不留情，“钥匙明明在我身上，你敢说，你不是想钱想疯了，半夜爬到我身上去偷的？大嫂起早贪黑，为了家里起宅子，大清早摘菜卖菜，大中午去外头跑买卖，你在做啥，你除了不顺心就骂客人，故意耍脾气乱花大哥的钱，还会做啥，你敢打开你那包袱，让大家伙看看，一两银子，你都买了啥。大嫂为了这个家，揪着头发丝挣钱，你倒好，连起宅子的钱都昧了，让我如何不气。”
秦墨连喝带吼，脖子上青筋毕现，一番话连枪带棒，打得张氏呆若木鸡。
小院里，所有人都闷闷沉着脸色。
“老三家的，把你包袱打开。”老太太咬着银牙，干枯老手气得直哆嗦，差点要掐死她。
张氏惊恐万分，“不，这是我的，你们不能动。”
她想逃，大门被关，回身就要撞回屋里，老太太跳出来，一把抢过包袱，双手撕拉打开，噼里啪啦，里头东西散了一地。
☆、112.第112章 分出去
胭脂水粉，香粉帕子，美颜膏药，首饰盘头，一样样映入眼帘，小巧精致，工艺上等。
老太太抓着粗布，心口直跳，眼珠子挪到林巧云脸上，老手一哆嗦，蹬蹬退了两步。
“娘。”秦海好险扶着，大掌赶紧顺背，眼角余光也偷摸，打量林巧云的反应。
这样玩意，样样精品，烧了整整一两银子，秦家穷苦，汉子看着都心惊肉跳，更甭说银子都是林巧云挣的，自个没舍得往身上使，倒让白眼狼啃个精光。
此刻她嘴角勾着冷笑，越不动神色，越是骇人。
砰。
秦老汉拍案而起，僵直了身板，老眼勾勾，恨不得烧了这些破玩意，最后气极反笑，连声道了三声好，“好，好，好，有出息了。我老秦家真是光耀了门楣，养了个好儿媳，使得一手好活，头回偷喝芦荟汁闹肚子，这回直接爬上小叔子床去偷了。”
“爹。”秦武啪地跪到地上，紧绷的脸上满是悔恨，“是我没教好，您别气着自个，要打要骂，我都受着。”妻子娶进门，修行靠个人。婆娘犯了错，再难堪，都得由家里男人扛着。
张氏不敢回屋，更不敢动弹，瞅着秦武跪下，眼泪哗哗往下淌。
她进门这么多年，穷苦不堪，新衣裳穿不上几回，更被婆婆毁了半张脸，可唯有一点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自个没受着委屈，眼前这个汉子，啥本事没有，木讷又直肠子，却对她顶好。
就像此刻，无论犯了啥子错，娶进了家门，是他的妻，他永远挡在她前头。
是她不知足，吃着碗里瞧着锅里，昧着良心，还惦记着秦汉的好。
秦老汉看着三儿子，心下百转千回，每回都是剜心的痛。
这个儿子，憨厚老实，一辈子挣不了大钱，却孝敬着爹娘，顾着妻儿，是顶好的男儿郎。无奈摊上张氏，时刻护着掩着，多年来老两口为了儿子，忍了张氏多少回，不曾想，却是助纣为虐，惯到最后成了白眼狼。
颓然一声叹，秦老汉跌坐在椅子上，佝偻着身子，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十岁。
“老三，你们这一房，分出去，单过吧。”
众人心中咯噔一声，连带着林巧云眼珠子也动了下。
秦老汉抬手，不让她说，“行了，老三家的用的，偷的，我当爹的全给你扛下，你俩净身出户吧。”
一两银子，怕真的分起家，秦家都拿不出这份钱，可秦武手头没钱，当爹的不能把他往死里逼。
秦武耿直冲动，却不是笨人，晓得老汉用心帮他，双膝狠狠磕在地上，连着头朝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磕破了头，见了血，也毫无察觉，最后挺直了腰板，紧紧闭着眼睛，一滴泪砸在脸上，哑着声音点头，“爹，我答应。”
☆、113.第113章 立个规矩
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常说养儿防老，可富贵人家尚且因钱生了嫌隙，穷苦山里人家，饱一顿饥一顿，拉扯一辈子，临老可能还得搭上棺材本。
秦老汉就是个典型案例。
秦武膝下两个娃儿，离不开张氏，为了自个护着完整的家，只得忍痛答应。
她做梦都料不到，一向最重这个家的公爹会出这么一招。
她心里很清楚，靠着秦武那点本事，一家四口，吃喝拉撒，压根得喝西北风去，秦家是根大梁，决不能舍了。
末了，老少两个女人也哭成团了。
林巧云冷眼看着，晓得老太太这哭的，五分真情，五分假意，心事真伤了，却也做足了戏。
三房分出去，实际就是扫地出门，一屋子人全没了好脸色，气氛沉痛压抑，笼罩着一层乌云。
“爹。”沉闷中，林巧云终于开了口，四周齐刷刷无数视线，全盯着她，连带着抱团嚎着的，哭声都顿了顿。
“爹，您言重了。”林巧云拉下老人的手，掌心冰凉，可见这个决定多艰难。看着秦家兄弟双目灼灼，林巧云苦笑不得，“也甭当我真那么刻薄，生气归生气，这个家，差了谁，我都觉着别扭。”
老汉惊讶，老眼闪过亮光，掩饰不住带着期望，瞧着令人心酸。
“来回折腾这么久，公道我也得了，人心我也瞧出来了，爹娘若是信得过我，就把这事儿，交给我来处理。”林巧云做出让步，今儿真的把三房撬走，恐怕会成了一辈子芥蒂，她也不是恶人，不想搅和一家子跟着不安生。
当事人愿意让步，提了要求，秦老汉自是答应。
老太太让林巧云给扶起来，两手抹着泪，哭中带笑，“整，整，狠狠给教训一顿，让她以后长点心，省得以后把娃给带坏了。”
“娘，我晓得嘞。”林巧云心下好笑，这老太太要做戏，也得演全套吧，变这么快，可想过她心情。
不过话都泼出去了，事儿还得接着整。
张氏哆哆嗦嗦，却也不敢靠自家男人身上去，还能留在秦家，啥苦啥疼都得忍着。
林巧云瞧她老实了，心可一点儿没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今天再心软，往后后患无穷，端着身子，眼角一挑，“既然还进同个家门，我今天也立个规矩，秦家人往后走到哪儿，都不得坑蒙拐骗，杀人放火，轻者仗责，重者断绝关系。”
☆、114.第114章 棍棒教育
不是林巧云满身暴力因子，也不是她思想守旧，逮着张氏想伺机报复。
古往今来，棍棒教育之所以存在，自有用处跟功效。
“我晓得你本性不坏，三弟惯着，教你也没章法。我是大嫂，也不能把你塞回娘胎重新改造一遍，小偷成瘾，大盗丧命，今儿个仗责你三十棍子，日后若记不住这个疼，再犯了错，秦家再不留你。”
林巧云拾了门边扁担，没想让其他人难做，亲自上手，第一棍下去，张氏小身子整个扑到地上，开始哭爹喊娘。
“忍着，疼了就给我记着，以后不能再犯。”林巧云晓得自个手劲，丝毫也不留情面，她是当家的，可不是当娘的，没法给这么一个妇人上啥亲情教育，她只希望，这回张氏能记得住疼，反省反省自个。
她紧紧抓着身边秦武的手，虽然疼，这回却没有跑，要是跑了，他们就真的完了。
秦武直挺挺跪着，拉着媳妇的手，听着她哭，听着她喊，闭着眼睛，泪水从缝隙中滚下来，直到第十下，他才抬手抓住了那根棍子。
“大嫂，这事儿我也有错，剩下的，就由我担着。”
林巧云一抹眼眶，“好，婆娘教不好，以后你何以立业，今日大嫂打你，他日你合家美满，嫂子亲自登门道歉。”
余下二十棍，尽数落到秦武身上，张氏趴在地上，动也不动，一直拉着汉子的手，哭得比被打的时候还惨。
一屋子老少全都默不作声，咬着牙，瞪着眼，红着眼眶默默看着，看着那对受着罚的夫妻，也看着一棍棍落下，早已泪流满面的林巧云。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打从接了大权，林巧云便将秦家，将家中每一个分子，方方面面都考虑在内，谁也不差着谁，连着张氏，嘴再贱，人再懒，她都想着给她治脸上的疤，进门数月有余，天天瞅着见面，哪能没有丁点感情。
之前多恨她偷钱诋毁，如今便有多痛她心疼丈夫。
长嫂如母，当真是打着怕疼，不打怕成祸害。
抡完三十棍，手麻了，浑身都是汗，气都带着粗踹，秦汉上前把她扶住，抬手却往她眼眶抹，林巧云这才发觉，自个落了泪。
秦老汉看着她，都同样红着眼眶，老脸却是欣慰，“都累一天了，去歇着吧。”
林巧云回了屋，院子里大小兄弟，扶着秦武夫妻俩回屋，老太太拉着脸，送来了药，细心给儿子抹上，一边抹一边嘀咕，“咋地下手这么狠，老大家的可一点不留情面。”
嘴里叨叨个半天，终也是叹了口气，“哎，老三呐，你也别怪她，以后自个长点儿心。当家不容易，挑大梁更不是一两句话能辩驳明白的，往后你拉扯闺女长大，就晓得嘞。”
☆、115.第115章 有哭有笑
林巧云一顿仗责，打得自个落了泪，却得到了秦家老少支持，不是不爱，正因为真爱，才会盼着她好。
夜里，她拎着药瓶，抿着唇，做足心理准备，抬步走向对面屋。
如今家里境况好了，不再舍不得点灯，抹黑上了炕头就棉被盖头，进门的时候，秦武正抱着娃儿，弯着腰艰难给换尿布。
林巧云放下药瓶，迎上去将娃儿抱过来，“你说着，我来整。”
秦武傻愣愣瞅着她，也不知该用啥表情对着，木着一张脸，呐呐开口，“把娃儿放床上，单手把脚提起来，换上干的尿布。”
“诶，好嘞。”第一次抱娃，软软乎乎一团，格外脆弱，林巧云毫无章法，就怕弄疼了娃儿，折腾半天。
转得一身汗，刚大功告成，回头就跟张氏对个正着，白着一张脸趴在炕上，她本不想理人，可林巧云实在太笨，忍不住偷瞄来着，这会儿对上眼，甭提多尴尬，撇开头，不自觉嘀咕了句，“笨死了。”
噗嗤。
林巧云抹着汗，轻笑出声，“对哩，没带过娃，以后还得跟你讨教。”
得，总算有点反应，林巧云可不敢想打完人还要人对自个笑脸相迎的。
他不是糊涂蛋。
二十棍子换得不分家，绝对是林巧云帮忙了。
林巧云摇头摆手，拎着药瓶递给他，“都过去了。这是镇上的伤药，见效快，试试吧。”
“诶。”秦武接过，瓷瓶温润，心里仿佛有暖流滑过，教训归教训，大嫂待他们还是好的。
回了屋，林巧云坐在炕头，幽幽叹了气，秦汉挑灯编着瓶子，瞅她失魂落魄的样儿，停下活计将人圈进怀里，“咋啦，心里有啥不快活，说出来我同你一起解决。”
林巧云闭着眼，把脸埋在汉子胸膛，声音闷闷，“你说，咋地要一家子舒心安乐，就这么难呢？”
以往自个羡慕别人有家，做梦都渴望着，如今热热闹闹一大家子，日子却难安生，心里憋屈着，咋弄都摊着自个难受。
难得瞅她在家事上没了主意，秦汉摸着她的发，无声咧着嘴，傻兮兮笑起来，“谁家不是磕磕绊绊，吵吵闹闹过来的，你也甭心里膈应，爹娘老了，以往得过且过，毛病自然就掩了下来。你这样使也好，老四，五弟，可不都好了么，这回三弟妹的事儿，也会好的。你会急会累，是因为你打心底，把这里当成了自个家，把大家伙当成了亲人。正所谓，关心则乱。”
噗嗤。
好险林巧云又笑了，“哪学来的文绉绉，还会成语了。”
瞅着媳妇宽了心，汉子咧嘴乐呵呵，“上回茶馆里，听说书，学来的。”
这人倒是越来越贫嘴了。
林巧云拧着他，脸上却带笑，眉眼舒展开来，心口那股子疲倦消散了去，真的也晓得了。
这就是一个家，有哭有笑，有苦有乐，挺好的。
☆、116.第116章 修行靠个人
雨过天晴，起宅子工事继续进行，林巧云跟秦汉秦墨，三人紧赶慢赶，接着把第三批产品做出来。
上回开张，吃的是以往老客户，这回也不多做，打算生意稳定下来，摆在铺子里慢慢买卖。
另外，她还想进些头饰，珠钗，胭脂水粉，好让姑娘们直接上妆，配成全套，这也是上回研究出来的经验。
出门前，林巧云把八两银子交给王氏，老太太手缝紧，掌钱最合适，拿着银子菊花眼笑得都张不开缝。
“诶，老大家的，我咋瞅着老五近来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在外头受着欺负了？”老太太最挂心小儿子，打小护着，丁点变化都搁在心里边，晓得他脸皮薄，就怕有气堵心里头。
林巧云一愣，转念一想，倒是猜到一二，不过这事儿现下还没谱，只得跟老太太打马虎眼，“娘，五弟很能干，镇上啥样的都有，不会有人盯着五弟看，放心吧。”
得了保证，老太太也宽了心，还格外和蔼可亲，嘱咐路上小心云云。
经过上回，张氏也学乖了，不再念着铺子生意，专心带娃，没事还跟田氏唠唠嗑，叨叨育儿经。
林巧云把家当全留给老太太，身上银子所剩无几，瞅着天气，一场秋老虎之后，该见凉了。
到了镇上，她绕到孙家豆腐店，小店门口吃凉皮人也见少了，倒是豆干生意还火爆，两夫妻脑子灵活，把豆干调制成各位味道，客人尝着新鲜，客源倒也稳定。
“哟，这瞅着，我这手艺要没落了，你们自个就能盘活了。”林巧云踩着步子，笑意盈盈，声音清脆悦耳。
杨氏还在后头忙活，听着声音，探出头就扬声招呼，“林嫂子，甭打趣了，要吃啥，自己弄，甭客气了。”
“诶，晓得嘞。”林巧云脆生生应着，眉开眼笑，倒也没吃上，绕到后头，帮着收拾，“瞅着时候差不多了，也该出出新品了。”
“哎哟，这敢情好，我手脚快点，让我早点开开眼界咯。”杨氏嘴甜跟抹了蜜似的，心里头对林巧云的妙招，期待着嘞。
林巧云也不多话，等着孙豆子忙完高峰期，三人凑到一起，备好泡水黄豆，磨成豆浆。
“这磨出来的豆浆，一层层用纱布过滤，过掉渣子，用火煮开了，加上糖，味道顶好。”林巧云手里动作不停，嘴里跟着介绍，三下五除二，快速完成，呈上两碗热腾腾豆浆。
孙豆子跟杨氏尝了味道，眼睛一亮，双双竖起大拇指。
“好喝，滑溜溜，甜滋滋，以往只晓得捏几块豆腐，真不晓得这豆浆整起来这么好喝。”孙豆子脸上刻着大写的服，一口就尝出了其中商机。
“天冷了，这要是大早上起来，来一碗热豆浆，配上街口大肉包，滋味定不错。”杨氏也转着脑筋。
林巧云轻笑点头，“是这么个理。”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照目前看来，孙家夫妇都是灵活人，做买卖也是一把好手，就是手艺上停留在老思想，粗糙也不懂变花样，以后琢磨出来了，她也就功成身退了。
☆、117.第117章 看戏的代价
忙活完，孙豆子把提成拿来，双方买卖两清，林巧云也不矫情推辞。
时间左右还早，三人围桌喝豆浆，聊着些琐事。
林巧云忽地想起李翠，“杨嫂子，李家妹子是不是出啥事了，前段时间，我五弟瞅着她，怪怪的。”
杨氏不肖想是哪个李家，跟孙豆子对视一眼，眼神都带着怪异，“林嫂子不在镇上，不晓得也不奇怪，自打上回王华给泼了馊水，就病歪歪在家，王李两家，铺子隔得近，家也隔着一堵墙。王华一倒，王家就闹上了，李翠估计是被勒令禁了足。”
林巧云这顿愕然，那日都明说事儿是她做的，王华母女也仇恨值满点，没想回头又脑子发热，找上了李翠。
多大仇多大恨，王华这么咬着李翠不放。
说到底，这回事情起因在林巧云，饶是王李两家恩怨不是她能掺和，可事情摊上了，缩头避而不闻，不是她的风格。
“林嫂子，这王家蛮横，在这条街是出了名号的，莫要去惹上，讨不得好处哇。”杨氏劝她，就怕林巧云自个揽事上身。
林巧云却是个有主意的，面上谢过杨氏好意，起身就告辞回去。
说来赶巧，从孙家到自家铺子，经过路线同上回孙豆子带路的是同一条，途径棺材铺，对头铺子还是没租出去，倒是常氏的豆腐店那处，隔壁已经有人开张，定睛一瞧，林巧云瞬间可乐了。
那男的，可不就是上回干架的其中之一。
看来干架的结果，是这方赢了满盆彩。
瞧着两人眉来眼去，常氏送一块豆腐，那边送一碗馄饨。
常氏脚边还有个丫头，怯生生揪着亲娘裤腿，圆溜溜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馄饨，就差流哈喇子。
男人展颜一笑，端着碗，拿着勺子，蹲下身子喂她，模样挺温柔，一点儿也没那天的凶狠。
常氏垂眸看一大一小，面上挂着笑，不知内情的，瞅着还挺像一家子。
林巧云少不得女人八卦天性，自行脑补前因后，想着想着，脚步就慢了，正好赶上那头冲过来的一帮人，乌泱泱十来人，手上还拎着家伙，为首那个冷不丁就是干架另外一个主角。
哟呵，老天都让她看戏了。
不过这戏码估计没啥看头，强弱形势摆在那儿，用脚趾头想都费事。
林巧云狠狠在心里啐了自个一口，脚步一转，一阵风奔过去，冲到铺子门口，张嘴就招呼，“诶，上次干架的那人又来了，带了帮手，快跑。”
说完，林巧云脚底抹油，一溜烟钻了后巷，她可不是圣母在世，通风已经仁至义尽了。
只是跑不多时，身后突然多了脚步声，回头一瞅，林巧云当场骂娘。
大哥，啥路子不好跑，干啥跟着我跑了，这不变相拖她下水嘛。
心里气得牙痒痒，可形势比人强，三十六计，溜为上策。
拐着近道，一口气奔回铺子，挑着后门进，关上木板门，喘得背不过气，林巧云转头瞪着带回来的尾巴，“你是不是个男人，丢下女人就跑。”
☆、118.第118章 钱家小公子
男人同样喘着粗气，双手撑着膝盖，面上带着汗水，顺着额头滑到下巴，俊朗好看，带着点痞气，“他找的是我，不跑难道等着挨打？”
林巧云一愣，想想也是这个理儿，末了撇撇嘴，觉着自个淡吃萝卜瞎操心，还是管好自家就成了。
这边刚要送客，那头秦汉就寻了过来，瞅着林巧云跟陌生男人一起，登时就定住了。
糟了，闹误会了。
秦汉别别扭扭蹙着眉，神情怪异，瞅着那男人，“你是钱家小公子？”
啥？钱家？
这下轮到林巧云蒙圈了。
男人一愣，随即喜笑颜开，大方点头，“是的嘞。”
“前头有人找。”秦汉侧开身子，指着铺子正门。
“嘿嘿，谢了。”男人半点不意外，起身整了下衣裳，大大方方，昂首就朝前走。
林巧云回过神，看见的只剩下背影了，这下急坏了，“不成，有人找他动拳头呢，到前边砸了东西就坏事了。”
刚要去追，秦汉就拉着她，神神秘秘，“放心，谁也动不着他，也没人能拉起这架。”
林巧云半信半疑，捏不住这话意思，撵着脚步，跟着去了铺子前边，打眼一看，登时吓一跳，好家伙，铺子门口乌泱泱一片人，粗看都有几十号人马，围在一起，堵得街道水泄不通。
这阵势，搁山头上都可以组建帮派了。
而为首的人，恰好也是老熟人，云山村刘成媳妇钱氏的娘家人，钱家。
谢老太太也来了，走在排头位置上，****扑面，高挑眉梢，由里到外都透着一股高傲劲儿，可见着刚才那男人，面上就挂不住了，小脚颠上来两步，拉着人左右瞅着，确定没事又心疼帮着擦汗，“哎哟，瞧把这孩子给吓的，都出汗了，磕着碰着没有，你说你跑啥跑，难不成他陈家真敢动你，老娘不扒了他的皮。”
哟呵，林巧云心道这老太太原来不是长得横，而是一直都这么横。
得亏上回他们是不知者胆肥，王氏才敢泼她一脸瓜子壳。
这边想着可乐呵，那边老太太也认出来了，耸高的眉毛高了八度，“是你？”
“好久不见，老太太身子骨可还好？”林巧云也不怕她，还巧笑着打了招呼。
老太太瞅着她笑，心里就膈应，咋看着咋邪乎。
其他钱家人也认出了林巧云，却是想起小院里的一昏一流产，心里头顿时就发了虚。
到底那次大夫没请去，自家落荒而逃，至今都不敢去云山村，自然不晓得后事发展。
“小北，你咋会跟她在一块去了？”老太太不高兴，自家女儿受了秦家祸害，小儿子又遇上这家子瘟神。
钱北可也看出端倪，扶着老太太嬉皮笑脸，“赶巧，刚才陈鸣挑事，就是这位嫂子提醒我，不然哪来得及跑啊。”
说着，眼角撇向林巧云，暗含深意。
瞅瞅，这不就给你报恩来了嘛。
☆、119.第119章 又拖她下水
钱家有四子一女，分别取以东南西北合，寓意合拢钱财，富贵一生。说来也巧，钱当家当年穷得叮当响，谢老太太生这么多个，还以为要养不活，没曾想儿子出生那年，一下子发了横财，四子一女凑齐之后，已经成了镇上富贵人家。
自此，老太太成了会下蛋的金鸡，家中地位水涨船高，走哪儿都仰着脖子，而这些钱家子弟也成了钱当家的宝贝，尤其是最小的儿子钱北，还有女儿钱合，家中地位超然。
可惜，往往越宠着，最后这人生就跟反折的狗尾巴草似的，钱合吃成大胖子，房门卡着都出不去，媒婆见一个跑一个，最后诓骗了山里不懂的人家，却不想刘成吃喝嫖赌，钱家一直跟在屁股后边支援。
而眼前这个钱北，老太太心头的宝贝疙瘩，说不得打不得，最后惯得看上个寡妇，还街头跟人争宠，闹了个臭名声。
可尽管这样，出了事情，老太太还是火急火燎，招了人来助阵，这不才有了眼前这阵势。
谢老太听罢，掀了掀眼皮子，淡淡瞅着门边林巧云，不咸不淡来了句，“谢谢。”
要不是宝贝疙瘩呈了她的情，就冲谢老太这眼高于顶，这句谢谢真没着落。
林巧云也不缺这句情，弹着衣裳灰尘，抬着小下巴，“不必客气了，这还请老太太带人速速离开，我们这买卖地方，这么多人围着，也不方便。”
哎哟，钱北暗自拍大腿，乐得差点蹦跶，整个镇上能见着自家老太太还说得上话，并且斗得嘴的，绝对仅此一人，绝无二家。
他今儿个可跟对人了。
不由得，钱北这思想跳脱青年对林巧云好感度蹭蹭上涨了无数个百分点，眼睛眨得晶亮晶亮。
老太太跟林巧云对峙当口，街头那边，陈鸣已经寻到了这边，瞅见铺子门口的钱北，扬声大骂，“******，钱北，有种别跑，老子今天非得打得你满地找牙。”
儿子被骂，谢老太火气蹭地爆表，深呼吸一口气，开口就要狮子吼，好险给钱北拦下，大手一伸，赶紧把自家亲娘扶到边上，“这位嫂子，我亲娘可帮我看着点。”
林巧云愕然，又拖她下水，她可不干。
不过谢老太拒绝得更快，老脸一扭，甩向一边，“我不用她庇护，我就不信陈家那狗崽子能动我。”
“娘。”大敌当前，钱北沉着脸，拉着老太太的手，不让她出去，“你养儿子这么大，吃喝拉撒睡，全都管了。儿子再没出息，找媳妇遇着点困难，可不能再当没断奶的娃儿，让娘操心了。您就好好在这儿瞅着，你儿子厉害着嘞。”
谢老太一愣，当下眼眶就要红，满脸欣慰，“我儿子就是好样的，去吧，有啥事娘给你担着，不会让你给人欺负了的。”
钱北得令，转身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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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云嘴角抽了抽，敢情这老太太关注错了重点。
☆、120.第120章 汉子一出手
哪家亲娘见着儿子为寡妇干架不得气得抹脖子，偏生钱北嘴巴甜，哄得老太太晕乎乎，没着没调，摇着大鼓旗就支持去了。
街头混战一片，林巧云这边躲进里屋，就怕被波及，谢老太伸着脖子观察战况，一边看还一边加评说，那模样激动得，颇有一番老来热血的既视感。
双方实力悬殊，可耐不住两个挑头的缠斗，一时半会分不开场面。
陈家家丁，基本一人对三，都是寻常给人看家门的，不是啥盖世高手，上手就成了挨揍。有甚者边抱头，边窜进铺子里，撞着桌子，还想往里边冲。
“巧云，躲里边去。”林巧云只觉耳边一阵风，汉子已经冲了出去。
正担心他腿没好利索，手上没家伙，那边嗷地一声叫唤，林巧云伸脖子一瞧，只见冲进店的家丁挨了一拳头，蹬蹬蹬捂着脸，连退好几米，最后到门槛一绊，整个人朝外跌成狗吃屎。
镇上家丁打手多是好吃懒做，逞凶斗狠，跟着少爷公子哥屁股后头混吃等死，欺负老弱妇孺还行，真遇着高手一招就折。
而山里糙汉子，每天对着的可是老虎狮子，凶猛残暴的玩意，力气不禁大，气势还惊人，一招出手，震得里外都歇了手。
瞅那家丁脸肿得老高，嗷嗷倒在地上叫唤，陈鸣见己方人马，身上都挂了彩，再加上这大汉出手，肯定捞不着好，咬牙瞪了眼钱北，大手一挥，“撤。”
陈鸣气势汹汹而来，最后灰头土脸而归，钱北领头大笑，身后家丁皆是士气大振，甭管目的为何，男人干架，赢了就是爽。
“哈哈，大哥，你刚才那手功夫，我钱北佩服，咋样，有兴趣给我们家当总教头去不？”钱北大步上前，朝着秦汉就是亲热一拳头，碰着浑身紧绷绷的肌肉，跟石头似的，暗自咋舌。
林巧云从后堂出来，拉着秦汉上下打量，确定没伤着，这才安下心，瞥了钱北一眼，“少打他主意。”
“哟呵，原来是嫂子的人，那小北不敢。”钱北见着林巧云就耍贱，不过也拉低了身份，表示亲近。
谢老太从里屋出来，对林巧云还是看不顺眼，不过对她家男人倒是高看几分，“往后，谁家找你们麻烦，尽管报上我们钱家名号。”一报还一报，甭管秦汉出手为了啥，吓走陈鸣是事实，谢老太也是个爽快人。
钱北笑嘻嘻，冲着亲娘竖起大拇指，那狗腿样子，一点儿也瞧不出刚才场上不要命的狠劲，谢老太也就溺爱他这幅乖张模样。
“少贫了，回家去，你爹都念叨你很久了。”老太太发话，谁敢不从。
“诶。”钱北陪着笑，搀扶着慈禧老太太摆驾回宫。
风风火火来了，最后大摇大摆离开，林巧云也算见识到，这钱家在镇上的势力，堪称街头一霸。
山里人家少，民风淳朴，没啥拉帮结派的势力，可今天这一遭下来，林巧云意识到，自个的铺子要在镇上立足，其中黑白两道的关系，都得折腾明白咯。
☆、121.第121章 李翠脸上的巴掌印
因着第一天闹事，铺子生意冷情，压根没人靠近，林巧云索性出门采购女红，特地绕着远路，去了李翠家。
王李两家院子连着，同等规格大小，瞧年头挺新，听说两家都是后来搬迁，一是躲避是非，一是王家咬死李家，扬言王华嫁不出去，李翠也甭想嫁。
这是决定死磕到底。
林巧云看着两扇门，一模一样，顿觉好笑。
吱呀一声，右边院门打开，李翠端着水，一身水蓝绒绣衣裳，纤细腰肢，款款百褶裙摆，两鬓垂着发，遮住面上雀斑，乍看之下，美得不食人间烟火，袅袅娜娜，饶是女子，也心动三分。
“诶，李家妹子。”林巧云摆手，朝她眼前晃，大活人杵着，她低着头也瞧不见。
李翠一愣，抬头见到林巧云，面上还有些茫然，左边脸上赫然有未消肿的巴掌印。
林巧云心头一疼，伸手就抚上去，“这是咋啦，谁打的？”
焦急的语气，关怀的态度，李翠眸子里的茫然瞬间成了水雾，大串大串眼泪滴下来，满是委屈，来不及用手去抹，她将人拉进门，“林嫂子，快进来。”
林巧云沉着脸，注意到李翠害怕的，正是隔壁那扇门。
关上门，李翠转过身，话没说出口，先撞进了一个怀抱里，林巧云揽着她，愧疚地摸着她的头，“妹子，是嫂子对不住你，给你惹了麻烦，是嫂子来晚了。”
她晓得她冲动，教训了王华自是不怕她，可李翠性子软，王家婆娘这俩疯狗玩意，找着软柿子掐，太卑鄙。
哎，说到底，还是自个大意了。
感受着胸前的湿意，纤瘦身子微微颤抖，那压抑的哭声，震得林巧云心肝都疼起来，“莫哭，莫哭，嫂子在，往后不让人欺负你了，你不晓得，那天我五弟瞅着你不理人，都茶饭不思了都。”
林巧云顺利转移注意力，也没继续打趣，从话里拿了芦荟汁，递给她，“李家妹子，女人呐，得对自个好点儿，自个懂得爱惜自个了，才会有人疼着。”
她话里有话，李翠晓得，摸着肿着的半张脸，轻声道谢，“这事儿，不怪嫂子，王华恨我，没了那天的事儿，照样三天两头折腾我。”
闻言，李翠眸里又现出水光，咬着粉唇，摇头委屈，“爹娘信了王家的话，不许我出门，嫌我丢人。”
林巧云蹙起眉头，总算明白，李翠如此怯弱，全是因为孤立无援，身边完全没个体己的人。
“嫂子，你莫再找我了，你的心意，我晓得，可王华恨我入骨，你在对门做买卖，跟我走近了，迟早得被王家折腾，我不想，害了你。”
☆、122.第122章 扯头红线
林巧云嘴角露出笑，眼眶却泛起红，摸着李翠的小脑袋，“善良的傻姑娘哦，咋地那么懂事，这让人怎么放心得下。”
撇开秦墨的关系不说，就冲李翠这份心，林巧云也不能作死不管。
更何况，这人未来，极有可能成为秦家儿媳。
“妹子，嫂子问你一句，对我五弟秦墨，你有啥想法？”林巧云拉着她小手，就差嘴边贴个媒婆痣，满满都是扯红线，当月老的八卦心。
哟，瞧这小嘴溜的。
林巧云两眼笑眯眯，掐着她的小脸蛋，“晓得嘞，嫂子记下了。你且在家，用这芦荟汁敷敷脸，白白嫩嫩等着我吧。”
说完，兀自感觉自我良好，咱要是投胎成男人郎，绝对是霸道总裁一枚。
李翠却啐了她一口，打掉她的手，也跟着玩笑，“嫂子，没个正经。”
林巧云摸摸鼻子，好吧，还得回去再扯头红线，可别到时乐极生悲，应了差事办不成，这可给李翠心眼捅了个大窟窿。
晃到女红店，备齐胭脂水粉，头饰珠钗，顺道跟大娘大婶子唠唠嗑，家长里短，倒是挖出不少镇上的势力，有钱人家就那几户，钱家陈家就是大户，不过论起耍横，还是钱家排头。
而王李恩怨也是婆娘们的热门话题，王家穿破了家底，咬紧李家，搅得大家不得安生，好好布庄生意一分为二不说，连带名声恶臭，门前也是冷清。
现下，两家都没啥心里做买卖，愁的都是女儿亲事，求媒婆告奶奶，愣是熬成大龄剩女。
回了铺子前头，正瞅着秦墨招呼客人，姑娘撵着瓶子询问，秦墨站在里头仔细讲解，侧脸一丝不苟，甚是认真，就愣不理睬人家姑娘灼热视线，也不晓得是真傻还是假呆。
还别说，就冲这张面皮，站着不动弹，恐怕放出风声，十里八乡，大把姑娘上赶着嫁嘞。
左右还是开门做生意，人来人往，林巧云放下东西，接手客人，仔细给人抹匀称，再用胭脂水粉，用上现代化妆技巧，清新自然的裸妆，一下子让姑娘惊喜连连，临走连带着胭脂水粉都采买了。
林巧云主打芦荟汁，胭脂水粉只比市面高出一两文钱，赚的是薄利多销。
送走女客，她回眸瞅着秦墨笑，后者正理着账本，浑身一寒，幽幽转过身来，“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哟呵，还学会咬文嚼字了，不错，文化水平提高档次了，气质都不同了。
想了想，她招手把人喊进后堂，也不跟他拐弯抹角，糙汉子哪来玻璃心，单刀直入，张嘴就问，“嫂子想给你说亲事，你乐意不？”
☆、123.第123章 秦墨的担忧
许亲事。
秦墨心头一跳，咋也想不明白，大嫂出去一遭，还顺手给自己拉了门亲。
“大嫂，我现在还没想法。”
啥？
“是对谁都没想法，还是对着谁才能有想法？”林媒婆上线，端着架势，高深莫测，就差一把扇子掩着小嘴笑了。
人的想象力迅速直观且只凭感觉，一经提点，秦墨脑子里刷地浮现一张脸，带点小斑点，小瑕疵，说话柔柔细细，温柔成水的姑娘。
大龄男青年，头回动了春心，一点撩拨，光想着都面红耳热，手足僵直。
憋前憋后，最终也嘴笨转不来弯，老老实实把心思露了个干净。
林巧云噗嗤一声笑，飞了他一眼，“大老爷们，喜欢就是喜欢，要就是要，扭扭捏捏，咋追媳妇。”
古代传统，男女之事讳莫如深，连男人都鲜少挂嘴边谈论，这才有秦汉成亲之际，遭受秦家兄弟指点一说，积累前人经验，临到门前一脚再传授知识，多么坑爹。
而林巧云来自现代，思想开放，出口就是情啊爱啊，听得秦墨都害臊，暗道自家大哥口味重，自是不如李翠小清新。
林巧云不知他腹诽，否则又得一顿削。
秦家在山里边，家境也不富裕，他还是个残废，腿能不能好还是两说，就是有了心仪姑娘，他也不能给人祸害了。
林巧云也懂，这是搁在秦墨心头一根刺，前段日子早该去瞅瞅的，可家里起宅子，用度开销全填进去了，还想着攒钱好准备，如今看来，是等不得了。
咬咬牙，她当机立断，“左右今天没生意，关门，我带你上医馆瞅瞅去。”
一锤定音，林巧云是个行动派，瞻前顾后，不如放手一搏，领着秦墨直接上了医馆，找到之前给秦墨治腿的大夫。
老大夫一眼就认出了林巧云，当时她领着一帮汉子，临危不乱，进退有度，他对这山里妇人印象极佳。
瞅着这会儿又领着人进来，还是个腿不利索的，敢情又来主持大局了。
“老大夫，您给我五弟瞧瞧这腿，几年前伤了，一直没整好，来看看还没有可能治好。”林巧云打着招呼，态度极好。
☆、124.第124章 打断再接
老大夫处理完病人，回头瞅着秦墨跟林巧云不大像，估摸着是叔嫂，这下更是感叹，“你这嫂子当的，都撑起半边天了。”
秦墨默默赞同。
林巧云却不好意思，“诶，都是一家人，哪分内外啊，她大哥今儿个没空，我就带着来了。”
“好好，我来瞧瞧。”老大夫呵呵笑，喜欢林巧玉的大度，检查起来也细致些。
秦墨的腿，当年也没条件养好，阴雨天气泛疼，走久点也不成，这会儿老大夫左按右按，碰着不该碰的地儿，正疼得直抽气。
林巧云紧张别眉，几年的伤腿，到如今还疼，可别整成后遗症，或是心理障碍啥的。
幸好，这老大夫正骨方面有神通，一阵敲敲打打折腾之后，瞅着两人一人疼得满头汗，一人紧张得拉长脸，随即老脸一舒展，给了一记安抚笑，“这腿能治，就是耽搁久了，得了风湿，要全好，得把骨头打断了，重新接。”
对头两人刚听有得救，心花怒放，就差闻鸡起舞，冷不防后半句一入耳，两人齐齐打了个哆嗦，尤其老大夫说得还特别和颜悦色，越看越渗人。
林巧云没记错的话，这古代社会，手术是没有麻醉的吧。
“大夫，这打断再接，就能不瘸不拐，恢复如初吗？”艰难中，秦墨再次确认出口。
老大夫也瞅出一二，摸着下巴，几根白胡须捋得道骨仙风，“男子汉大丈夫，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林巧云瞅着是好笑，秦墨却是男子气爆棚，当下点头就应下了，“大夫说得极对。”
林巧云望天，开始想象老太太得知儿子又被打断腿的表情，那绝对是五彩纷呈，惊天地泣鬼神。
因着伤腿得风湿，不得马上治，所以老大夫先用刮痧，里外帮着给腿去湿气。
过程相当疼痛，事后效果显著，出门的时候秦墨腿脚利索不少。
“大嫂，这治疗的费用，往后我会努力干活，贴补上的。”路上，秦墨心里不安生，一次刮痧就要几十文，疗程还有好几个，饶是厚脸皮也不能蹭得这么心安理得。
林巧云一愣，随即摆手嗔怪，“咋跟嫂子说话呢，往后账目还得靠你，腿脚利索了，买卖更少不得你，甭见外了。”
再说了，治腿花的都是小钱，娶媳妇那才是大头。
镇上姑娘再穷苦，没个几十两银子家当，提亲都让人瞧不起，林巧云心知行情，一时也没说出口。
回了铺子，秦汉早巴巴望着，见两人心情不错，忙就迎上去，“咋样了，腿能好不？”
秦墨见大哥关心，哥嫂待他如此好，心里感动，“大哥放心，大夫说了，费些功夫，能好。”
闻言，秦汉大喜，激动按着弟弟肩膀，连声道好，多年来心结也算打开，见到了希望。
兄弟俩夜里喝了小酒，高高兴兴干了两万大米饭。
林巧云心里藏着事儿，趁着秦汉去解手，回身跟秦墨商量，“五弟，这腿能治，我也替你高兴，可眼下，治腿咱能缓一缓不？”
☆、125.第125章 荒诞念头
秦墨万没想到，最有能力，最火急火燎，也最上心的林巧云到了临门一脚，退缩了。
可是，秦墨明白，在林巧云这里，他没有权利说不。
瞅着秦墨脸色瞬间暗下，林巧云咬咬牙，索性和盘托出，“五弟，大嫂今儿个已经同李翠通过气，小姑娘也看上眼了。可嫂子有私心，不想你风光娶了她。”
“嫂子是啥意思，我不明白。”秦墨越听，越是云里雾里，换做别人，这话出口，他准要翻脸，可林巧云待他好，他心底最清楚。
林巧云心里纠结，说了尴尬，不说又难免生隔阂，愁得挠心挠肺，最后长叹一声，“五弟，嫂子给你明说嘞。其一，王李两家积怨太深，但凡人模狗样的，瞧上李翠的，无一例外都给王家搅黄，嫂子想借你这腿，逼退那王家。其二，你是老太太心头宝，希望期盼都压你身上，李翠名声在外，稍一打听，终究瞒不过去，若你这腿好了，老太太就更瞧不上李翠。不是李翠不好，而是现实太困难，你晓得不？”
事事算计，人人都给套圈里，这是林巧云前世，尘世摸爬滚打，衍生出的晦暗心思。她不愿秦汉知道，也不愿让秦家任何人晓得，这城府太深，心思更不干净。
秦墨纵使心思敏锐，聪明，也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把亲事布成一个局，像是在下一盘棋，操纵者是林巧云。
这是第一次，他对林巧云产生怀疑。
以往的家长里短，小惩大诫，锋利言语，这些都能归结农家人家经验，可这回再说啥经验，未免牵强，这分明是放眼大局，心思缜密之人的计谋，绝非是他们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汉能想出的。
糟了。
林巧云移开视线，心慌意乱，晓得自个暴露了。
怪只怪，秦墨太聪明，一点就透。
“说啥呢？”秦汉解手回来，一瞅便察觉不对，刚才还兴高采烈，这会儿连空气都紧梆梆，两人又搁哪儿杠上了？
林巧云扯开嘴角，笑容极为不自然，“没啥，等你嘞。”
秦墨移开眼珠子，暗自皱眉，觉得不妥，没再接着那话。
两人这幅样子，此地无银三百两，秦汉挠着头，坐到桌边，按着秦墨发顶，使劲揉一把，“混小子，待嫂子客气些，之前她是逼过你，这坎也过了，如果还不爽利，大哥罚酒给你。”
说着，秦汉大掌一捞，取过酒坛子，倒了一大碗，顺着碗口仰头就灌，豪气万丈。
“喝那么急做啥，伤身子嘞。”好看归好看，合格妻子的林巧云急了，老妈子似的担心嘀咕，心里却感动一塌糊涂，男人也不管对错，一味护着她，傻子。
秦墨瞅着一人喝，一人劝，心下叹着气，和着劝着，“好嘞，大哥，我是个男人，没那么墨迹，大嫂待我好，我晓得的，往后不闹腾了，这回是我不好。”
☆、126.第126章 冒牌货
事儿没办成，暴露了自个，这是林巧云许久未曾经历过的挫败，就跟学校考试作弊，分明很完美，交卷的时候被抓包一个感觉。
如果当下，秦墨问出了口，林巧云都不晓得，该用怎样的谎话去圆。
为啥实话不能讲，因为太扯，谎话听起来都比这真实。再者，源于她害怕，怕得来不易的家对她关上大门，怕紧握手里的幸福从指间溜走，任何事都能赌，唯独就这事，得小心呵护着。
当天晚上，秦汉喝醉了，拉着林巧云一直叨叨，说着她的好，念着他心里的情，情话平日里半天憋不出声响，喝醉了倒成顺口溜，整得秦墨一大老爷们，听着都害臊。
左右杵下去也是电灯泡，秦墨也歇了心思喝酒，起身便要回房。
“五弟。”冷不防身后一声唤，林巧云扶着自家男人，目光深远，盛满了感激，“谢谢你。”
谢啥，彼此都清楚。
秦墨苦叹一声，“我不过将心比心，若是李翠待我如此，管她姓氏名谁，如何过往，我也铁定护她一世。我只愿，嫂子能守着大哥，不离不弃。”
果然，他是瞧出自个是冒牌货。
林巧云大意失荆州，揽着醉意朦胧的汉子，展开笑颜，“放心吧，这一世，我都是秦家的人，哪儿也不去。”
她虽是尘世里的油条子，可火里土里滚过，更懂平凡可贵，安稳最镇，许了一生，便是一世。
秦墨动容，管她是不是林巧云，眼前这女人，持家有道，友爱家人，待自己男人一心一意，打着灯笼也找不出第二个。
罢了罢了，自个也别瞎吃萝卜淡操心，谁没个过去，又不是自家媳妇，刨根问底，越俎代庖做啥。
“得了，大嫂，李翠的事儿，我听你的。”定了决心，秦墨更安心，林巧云有主意，讲得也有道理，左右风光不过一时，往后好才是真的好。
不得不说，踏出了西屋土坯房，见识外头的形形色色，秦墨心气最高，却也是看得最透彻的。
林巧云欣慰，“诶，今天先歇了，攒着聘礼钱，咱就上门去。”
三人散去，秦墨识相去了后堂，楼上留给兄嫂。
夜露深重，林巧云伺候完醉汉，累得床上一躺，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之间，忽觉身子一沉，啥玩意捣鼓进身子，没羞没臊开始动作，折腾半天，累瘫的林巧云没醒，身上的人估摸着也没酒醒，吭哧吭哧，自顾自耕耘，床板吱呀吱呀，响得楼底下都听见。
秦墨咬牙，翻身卷着枕头，遮住两只耳朵，睡意朦胧间，脑海里反反复复，全都是李翠梨花带雨的小脸。
隔天三人起身，皆是一脸熊猫相。
林巧云扶着腰，气得想咬人，不醒人事给人办了，还一点儿也没收敛。
秦汉赔笑了一早上，格外勤快，里外收拾，招呼客人。
临到正午，客人却越来越多，林巧云不得不亲自上阵，想着口袋里的银子，瞬间元气满满。
平日里不大来这块的姑娘全都往这头来了，瞅着穿着还是好人家。
☆、127.第127章 绝对的奸商
好，是指正经人家出来的，也是指出身大户。
“哎哟，这效果是真好，待会可得给我来几瓶。”
“就是嘞，味道怪香的，难怪都爱这味道。”
“大嫂子，胭脂水粉也给我来点儿。”
姑娘撵着绸缎帕子，妇人顶着盘头金凤钗，上手价钱也没问，直接下单，眼睛都不带眨。
林巧云小脸俏生生，扬着甜笑，人群中穿梭来回，心里搁着好奇，偏僻地方，铺子没开两天，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夫人打哪儿打听来的。
存了心思探听一二，一时间谈笑风生，热络非常，可兜兜转转，话匣子不是被转移，就是含糊不清被打马虎眼，林巧云确信无疑，铺子消息来源，不是她们不肯说，而是不光彩。
林巧云的铺子，第一批货源，走的是勾栏的地方，传得出去消息的，除了窑姐，别无他人。
这些富贵人家跟勾栏的唯一桥梁，唯有外头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的男人。
估摸着，这芦荟汁就是哪个男人心大，拎着回家捎给自家婆娘，敲出了前因后果，这才寻到这边来。
女人那点妒忌心思，不分年龄阶段，不分身份地位，但凡男人嘴里哪个谁谁谁好的，隔天满大街都是撞衫撞发型。
林巧云提着订单，交给秦汉备货，溜到前台，压低了声音冲秦墨吩咐，“涨价，每瓶两百文。”
啥？
秦墨打算盘手一抖，眼神幽幽瞪着她，从五十到两百，这价格可是翻倍涨啊。
林巧云这绝对的奸商。
坐地起价，说的就是这个。
而她敢狮子大开口，也并非毫无缘由。这些人出手买东西，不问价格，显然是不关心价格，也是不差钱的主儿。
所谓奇货可居，人类追求高品质，首先下意识会先看价格高低，价格低了，档次低，价格足够牛逼，那才是好货色。
捏着这一点，林巧云跷二郎腿，等着数钱。
结账时候报价格，秦墨说话都发虚，声音轻飘飘，一点而底气都没，而提货的夫人小姐们问也不问，付钱就走，有甚者零头都没要，直接当小费。
一天下来，买卖二十瓶，进账四两银子，秦墨点完钱，脑子还在发蒙。
“行了，辛苦一天，咱们去吃顿好的。”林巧云轻笑，拍板决定。
三人也真是又困又饿，没心思捯饬别的，收入颇丰，也不心疼。
而林巧云更敢下血本，领着人就进了菊福宝，这可是吃一顿花一两银子的地儿。
秦墨秦汉不懂行情，进门还高高兴兴，等小二菜单一上来，尾数的价码惊得两人手一抖，差点起身走人。
“巧云，咱换个地儿吧。”秦汉皱眉，以为媳妇瞎摸进了宝地。
秦墨也是点不下手，“大嫂，吃饭也不必挑着这地方。”
林巧云平日也不大手大脚，赚得多花得却少，今儿个却是认定了地方，看着菜单，像是没瞅见那后边的价格，“菊福宝是镇上排得上号的，累死累活，钱还有得赚，也不能亏待了自个的胃。”
☆、128.第128章 菊福宝开荤
林巧云做主，秦汉秦墨无奈，只得跟着吃香喝辣。
小手翻着菜单，从头翻到尾。店家小二在边上候着，心里鄙夷，瞅着就是乡下土包子，还敢关顾大酒楼，吃不死你。
正等着她灰溜溜走人，冷不防林巧云就开口了，点着头一页两道菜，速度很快翻到第二页，“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两个，最后加个五花肉，一道汤。”
小二都懵了，看着林巧云指着那几道菜，咽了咽口水，不是饿的，是给吓的。
除了五花肉跟汤，点的都是蔬菜，可贵也贵在这里。近来菊福宝座无虚席，销售业绩直线飙升，连甩财宝居两条街，靠的就是这些蔬菜，反着季节来，吃的就是独一无二，还特别新鲜，菜的价格一直往上加，但还是供不应求。
“小二哥？”点菜愣神的见过，这记菜发呆的可少见，林巧云瞅着他半天不动，开口唤了句。
“诶，诶，几位稍等，这就给您准备咯。”小二哥回神，点头如捣蒜，前后态度大转变，敢情眼前的还是隐形土豪。
记好菜名，小二刚要走，林巧云递过来一张条子，客气有礼，“请帮我转交给周采办。”
“诶，好嘞。”小二摸不着头脑，这戏演的哪一出。
秦汉倒瞅出端倪，“巧云，这周采办，就是上回去店里收货的那位？”
林巧云笑着点头，“你倒是好记性。”上回秦汉打过照面，只是周采办走得匆忙，也没报上家门。
秦汉恍悟，心下吃惊，原来自家媳妇闷声不响，供货渠道竟是菊福宝。
莫怪几袋子蔬菜卖到了三两银子。
这边楼里人声鼎沸，客人来了又走，门外排着老长队伍，人气爆棚。
小二哥忙得满头大汗，客人桌上还是空空荡荡，林巧云三人也不急，左右楼里凉快。
这边还没上菜，那头后堂小二哥就来了，身后跟着的，正是周采办。
“哟，周大人，您怎么来了？”林巧云一愣，作势就要起身，她可没想到通个消息能把人招来。
周采办乐呵呵，抬手虚压，“甭客气了，吃饭都是客，更何况是林嫂子。”
林巧云瞅着他那热乎劲，心里晓得如今菊福宝主打菜品，她是供应商，身价水涨船高，也不再客气，“没想您亲自过来，就是过来吃饭顺道带个消息，明儿个收货，多带点人手。”
“诶，晓得嘞，还有那苞谷，这回可有多着点，我不匀出来点儿，就没法回家交代咯。”周采办心心念念，惦记就是亲娘，孝感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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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云也乐意卖他人情，“有嘞，明儿个留两袋，够吃的嘞。”
闻言，周采办安心了，脸上笑意盈盈，瞅着菜还没上，吩咐小二快点催，“回头这顿记我账上，赶紧下去备着。”
“诶。”小二吃惊，赶忙应声下去。
这边听说一两银子一顿饭给包圆了，秦墨秦汉都不好意思，唯独林巧云心安理得，只道了声谢。
一顿饭笼络了热门蔬菜销路，赚大发的绝对是菊福宝。
☆、129.第129章 王家铺子开了
美美享用一顿午餐，而且还是东家请客，几人放开肚皮吃，山里人也糙，习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镇上酒楼搁盘子里丁点大，幸好点了肉，盛了饭，两个汉字才吃了七分饱。
“分量虽不足，味道却是顶好。”秦汉能想出的赞叹词，就是一个好。
秦墨吃完也是点头，“好是好，倒比不上大嫂做的，差点味道。”
林巧云只道他机灵，舌头也敏锐，这古代手艺再精致，也比上五千年融会贯通。
三人边聊边走，秦汉打算帮着去挑菜，林巧云只道菜农半夜送来，大早上周采办来取，不用自己忙活。
回了铺子，正值午后，林巧云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眼睛困得发飘，突然间，她就僵住了身子。
自家对面铺子开了，右边的，是王家的布庄。
店里边没人，想是去休息了，林巧云赶紧瞅自家店铺门口，幸好没啥异样。
“大嫂，头回跟王家打照面，咋办？”秦墨瞅着左边李家没来，心里失望，该有的戒心却没放下。前头闹了一场，王家已经放了狠话，这段日子偃旗息鼓，如今卷土重来，该遇上的怕是躲不掉。
“怕啥？”林巧云冷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王家敢闹，她就敢奉陪。不过，这两天正是生意旺的时候，搅和了可不成，心思一动，她招呼秦墨，“五弟，我同你说个事。”
王家也确实憋屈，街道上横行数十年，妻儿在地盘上让人给欺负了，完事算账都找不着人影。
王华回家大病一场，将好刚回了店，一瞅对面差点心肌梗塞都犯了。
他奶奶的，合着真有不怕死的，那丑麻子当真把铺子开到对面，成心膈应她。
这厢王当家瞅着天热，怕女儿给热着，亲自来铺子看一眼，被炸毛的王华拉着一顿猛告状，王当家眉毛一竖，总算找着苦主。
“华儿，莫急，这会儿过去闹不顶事，待客人多了，爹把她生意搅黄了，自然得乖乖滚蛋。”这面子里子，他都要找回来。
王华自是听话，扭着屁股去睡午觉，王当家赶紧去召集人马，这才导致人去铺子空，跟林巧云打不上照面。
临到下午，正常营业时段，又是一帮子贵妇，携手扬帕子来了，瞅着林巧云铺子雅致，欢欢喜喜就进去了。
“呸，****齐聚，乌烟瘴气。”王华一觉睡醒，绿豆眼还没瞅清楚，见着对面铺子已经人声鼎沸，心里一来气，张嘴就喷。
“这是谁家姑娘，如此粗俗不堪。”不少贵妇人蹙眉不喜，捏着帕子，说话都掩着嘴。
林巧云端上茶，赔笑道：“咱们小本生意，地段也难选，往后靠各位夫人，寻个好去处，再雅致些，买卖着才舒心。”
“哎哟，瞧着嫂子嘴甜的嘞。”几人心情由阴转晴，给捧得咯咯直笑。
“说啥这么高兴，让我也听听？”万红丛中一点绿，这道男人声音突兀得很，油腔滑调，更是不正经。
寻着声音到门口，但见钱北一身长白褂子，儒雅中带着痞气，俊俏得很。
☆、130.第130章 钱北报恩
钱北今天换了风格，雅痞之气十足，模样长得俏，惹红一片妇人的脸。
当然，油腔滑调很挑脸，长得俊叫雅痞，长得丑那叫猥琐。
再说，镇上但凡是雌性，对钱家小公子都不陌生，原因之一，家世好，人长得好，再加上风流成性，贵气中带着点接地气，流连烟花地，随时捕捉各家男人动态，简称妇女之友。
这不一上门，这货比当主人的还熟，左右瞅着熟面孔，嘴巴自动放送福利。
“哟，秦婶子，咋地有空，秦大哥还在家躺着吧，昨晚在楼里喝高了。”
……
各家嫂子都是熟人，平素混久了，这点破事儿，早就没羞没臊，登时就啐骂起男人来，咬着银牙，一点儿也不见外。
林巧云嘴角一抽，退到前台，这种集体声讨，她插不上嘴。
不过看钱北游刃有余，她乐得清闲。
约莫过了一盏茶，聊也聊累了，众人歇息，心静了便细细瞅起产品，卯着劲变美，出手订货就是一打。
钱北偷溜到前台，瞅着林巧云笑嘻嘻，“林嫂子，找我拉买卖，咋样算工钱？”
他也是天生自来熟，没脸没皮，林巧云啐了他一把，倒也不生气，“上赶着撩妹子，我瞧你巴不得嘞，今儿个找你，为的也不是这茬。”
钱北就瞅着林巧云顺眼，性情直爽，够义气，被鄙视也不生气，打着哈哈还待继续扯皮，街头那边闹哄哄，平静街道突然就热闹了。
林巧云眉毛一挑，“该你出马了。”
这场景似曾相似，十来号人挑事，气势汹汹，目标还是林巧云的铺子。
前头陈家找晦气，林巧云收留老太太，这回王家挑场子，合该钱北报恩了。
这浩浩荡荡的架势，钱北止不住眉毛直抽，僵着脸也不敢大声，“林嫂子，你这不是坑我吗？”早说来干架，他也好拉兄弟，操家伙，这会儿空手白搭，整个睁眼瞎，不是坑是啥。
不过早前也应下了，林巧云铺子归钱家罩，这会儿不硬扛着上，岂不是啪啪打脸。
王当家身形高大，拎着棍子走前头，胯下虎虎生风，远远瞅着林巧云铺子人多，心里正得意，男人气概爆棚，“就前面那店面，给我砸，狠狠砸。”
“好嘞。”身后打手一声应，整条街地面都抖三抖。
临到跟前，王当家抡起棍子，正想开第一刀，冷不丁瞅着个人，白面粉皮，带点痞气，仔细一瞧，手里棍子哐当落地，好险砸到脚，缩了一下子，蹬蹬蹬后退，一屁股墩儿坐地上去了。
“哟呵，王大哥咋啦，前天花酒劲头看样子给力，门槛没上腿就软了？”钱北贱笑上前，咋咋呼呼要去扶。
挑事先怂，王当家脸皮还烧着，这会儿又被揭了辛密，拉着钱北，求爷爷告奶奶，“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小点声，要是给我那婆娘知道，我还能活么。”
庞氏那老娘们，炕上功夫不行，这平日折腾起来，可得要命咯。
钱北也好说话，两眼笑眯眯，“好说，好说，要不，一起进来坐坐。”
☆、131.第131章 王当家认怂
前头上门掐架，钱北一夫当关，吓得差点尿裤子，可近前瞅着真面子，哟呵就乐了。
事情反转太快，连林巧云都始料不及。
那头端了凳子，备好瓜子，等着看戏开吃的王华也傻眼，自家亲爹平日喝五喝六，天下无敌手，这会儿到人铺子跟前，没动手就自己栽了跟头，最后还给扶进店里，坐在一群老娘们中间，其乐融融了。
王华黑胖脸上绿豆小眼一瞪，蹭蹭四溅火花，奶奶个熊，见着骚-娘们两腿就发软，做女儿的不能指着鼻子骂爹，那就得去搬救兵。
这边铺子一扔，溜出后门，咱们王华小同志步上坑爹道路。
话说两头，这边王当家的还不知死期临头，浑然不知给扶进了铺子，睁眼一瞧，眼珠子差点就掉了。
“哟，这是闹哪出啊，喊打喊杀的，还挺吓人。”吕家夫人拍着小心肝，眼神跟刀子似的，唰唰丢过来。
王当家尴尬笑着，额头冷汗狂冒，“各位说笑了，天热了，出来溜达溜达，没啥事，我让他们都散了，散了。”
林巧云转过身，身子抖了抖，眼睛都笑没了。
前一秒王当家有多威武，这一秒就显得有多怂。
钱北提溜转着眼睛，闲着无事，一肚子坏水止不住往外冒，勾着王当家肩膀，一副哥俩好，“诶，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做啥，坐下一起聊会嘞。”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事，我就不多待了。”王当家心里咯噔一下子，摇头像拨浪鼓，别说坐下，搁脂粉味染上身，回去就得掉层皮。
他大步走出铺子，脚步踉跄，狼狈至极，“散了，都散了。”
那些个打手一愣，寻思着也郁闷，大夏天走一遭，早出一身汗，完事连门槛都没进，无用功一场。
不过钱入了口袋，大家伙也没啥好说，默默鄙视一把东家，各自准备要散。
就在这个当口，林巧云哎哟一声，举目眺望，远处正有一身影，飞奔而来，速度极快，手里举着鸡毛掸子，一人气势抵得上一群汉子，吓得她连忙闪进店里，免得受了鱼池之殃。
王当家抬眼还没瞅清楚，凌空一个物体飞来，啪地一声甩上脸，打得他眼冒金星。
“骂啥，再骂一遍试试，抽不死你丫的，在自家铺子跟前就给我眼花花，你当我死的啊，今儿个不抽你满地找牙，我就跟你姓。”庞氏这股洪荒之力惊人，愣把一米八个糙汉子抽得跟跳蚤似的上蹿下跳。
☆、132.第132章 坑爹戏码
大街上，王当家跑，庞氏跟后边追，嗓子骂得震天响，花样不带重复。
铺子里，老少夫人欢聚一堂，喝茶看戏，比去戏园子还瞅着舒心。
林巧云无声咧嘴笑，庞氏气狠了，说话也不经脑子，乐得她肚子疼。
敢情以前，庞氏入了王家还不改姓氏的。
接着，第三位主角粉末登场。
王华回家告状，亲娘转身抽了家伙就跑，她人小体型大，滚得比跑得快，紧赶忙赶，到了跟前就见着亲爹被抽得满地找牙，正吭哧吭哧喘着气，心里想着活该，回头瞅着林巧云正偷着乐，大饼脸一扭曲，喘着粗气就骂，“丑麻子，笑啥笑，不晓得自个丑就别出来吓人。”
闻言，秦汉脸色一沉，站起身就要出头，林巧云拉着他，摇着头，脸上笑容不变，还倒灿烂上几分，“这话，我原封不动还你，瞅着你更合适。”
噗嗤。
铺子看客全笑了，心道林巧云一张巧嘴，哄得了人，更气得死人。
不过端看王华外形，名副其实黑胖丑，穿着品位恶俗，跑得快了，脸上粉掉得一块块，和着汗成和墙泥浆，真挺吓人。
听着女儿被讽刺，庞氏爱女成狂，当下就不干了，鸡毛掸子调转方向，指着林巧云面目狰狞，“丑丫头，有种你再说一遍，我连着你一块抽。”
林巧云脸上笑意一敛，刚要说话，那头秦汉已经站出来，大块头把媳妇挡严实了，缝隙都不留一条，沉默看着庞氏，像一座高山，威压感十足。
庞氏气得牙痒痒，“咋地，要打我是不，来啊，把我老太婆打死了，一拍两散。”
眼见着这庞氏急红眼，说话都横得不怕死，王当家上前拖着她就往回走，嘴里冲着钱北，各家少奶奶，连连告罪，“对不住了，各位，见笑了，见笑了。”
连拖带拽，王当家一人拽着俩，使了吃奶力气才把两个婆娘弄走，浑身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甭提多狼狈。
这厢好戏散了场，有惊无险，各家夫人也是见惯大场面，压根没放心上，倒有心思打趣林巧云。
都夸林巧云找了个好男人，会疼人，凡事走前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说着说着，林巧云都老大不好意思，赶紧转移话题，介绍东西，天色约莫傍晚时分，三三两两才散开了去。
下午买卖了三两，一天进账七两，可谓是赚得满盆钵。
林巧云也喜欢数钱，特别山里日子清苦久了，对银子格外执着，可近来花钱如流水，这会儿瞅着满柜子钱，又是心下一叹，“五弟，去铜板兑成银两，明儿个买卖了蔬菜，咱们就山里。你的亲事。不能再拖了。”
今儿个王家来闹，捞不着好处，难免隔着院墙的李家又得遭殃，李翠处境艰难，她也心疼。
秦墨想到那柔弱的李翠，心头也发软，对大嫂考虑周全也感动，暗自下定决心，定要把亲事办妥当了。
隔天一大早，林巧云顺利交接了买卖，进账八两银子，揣着十五两巨款，三人启程回了云山村。
☆、133.第133章 六婆的鬼主意
原本这趟出家门，约定半个月回门，省得来回奔波，结果三日打道回府，乐得老太太牙龈都瞅见了。
自己亲儿子少离家，一去还半月，为娘嘴上不说，心里可惦记。每天都杵门槛上，眼巴巴瞅着，望穿秋水，这会儿儿子回来，甭管啥原因，先高兴着嘞。
老太太享受天伦丧失理智，秦老汉可不傻，一瞅就不对劲，饭桌上旁敲侧击，几人皆是支支吾吾，打着太极糊弄。
林巧云合计过，这事儿不能当着大伙说，得私底下，秦墨跟老太太独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触动老太太感性神经，一时糊涂应下，这事儿成得才容易些。
“诶，四弟嘞，咋没瞅见出现吃饭？”林巧云瞅着少了人，左右数一圈，田氏没出来，连带着秦文也不见，她登时就紧张了，“是不是素云出啥事了？”
“咳咳，吃饭。”秦老汉咳嗽，使起了眼色，本就不擅长撒谎，一来这招，更显得欲盖弥彰。
王氏努了努嘴，有些不乐意，可也没多话，一屋子气氛凝固下来。
啪地一声，林巧云放下筷子，“我去瞅瞅。”左右一个院子，一看便知。
起身的当口，王氏也啪地放下碗筷，脸色发沉，“甭看了，老四家的，让人抓破了脸。”
“啥？咋回事？”林巧云大惊，这田氏肚子如此宝贝稀罕的，连带着屋子都不给出，谁给抓花的。
她下意识看向张氏。
“瞅我做啥，这回真不关我事。”张氏摇头摆手，旁边秦武作证。
“四弟妹，是让六婆给挠的。”
秦武一解释，林巧云就变了脸，“她找家里来了？”这婆娘，居然还敢上门，胆儿肥了啊。
提起这个，王氏也气哼哼，倒豆子似的一锅全倒出来，“他家儿子三年放不出个屁，瞅着老四家的有喜，就挠心挠肺给添堵找不痛快，那天的亏陈兄弟在这儿，否则田氏的身子有个闪失，我扒了她的皮。”
瞅老太太那口气神情，咬牙切齿，林巧云才晓得前因后果。
那日闹走钱家人，田氏流了产，六婆胆小怕事，在家躲了好些日子不敢出门，赶巧一出门就听见了喜事，不过是别人家的，田氏的肚子没掉，正搁家里养着，王氏天天村头村尾，奔走相告，甭提出嘚瑟。
奶奶个熊，六婆差点当场气得嗝屁，啥子流产害怕都没了，一股心思嫉妒人家有大胖孙子，越想越得劲，一肚子坏水憋着就要使坏。
巧着正好人伢婆子逛到村里，六婆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拉着人就上了秦家，道是给秦家老五秦墨说亲事。
那日老太太不在，张氏一听有亲事，脑子不带转弯就应下了，拉着人进门还端茶递水，就像劳改犯努力表现，想争取个好成绩。
结果茶也喝了，花生也磕了，人伢婆子把人给捧上天去了，那头在屋里休息的田氏出来了。
“敢问这位老婆子，这么顶好的姑娘，打哪儿来的？”
☆、134.第134章 田氏被挠
人伢婆子走街串巷，居无定所，固定时间就要转上一圈，赶巧这一回头，撞见的竟是熟面孔。
瞅着田氏扶着腰，身子显怀，那嘴甜得没把门，拍着大腿就讨笑，“哎哟，这真是老相识，赶巧了，大嫂子问的这姑娘，打出身跟您一个地儿，那叫一个色艺双全，婀娜多姿，十里八项小伙子见了都迈不动腿。”
巴拉巴拉一顿说，六婆这头脑子还没她嘴里转得快，反应过来，暗道糟糕，连连下边碾着脚让她闭嘴。
田氏那脸却是全黑了，她岂会瞧不出这破主意出自谁手，咬着牙冷笑，“六婆，你好毒的心眼啊，搁三年前就诓了秦家一回，现在故技重施，安的什么心思。”
当年她也是给人伢婆子骗来的，下了蒙汗药，一睁眼就到了山里边。
后边王氏晓得她出身，整整关了三年没让出门，自家男人心里也膈应，冷着炕头不近身，若不是林巧云打破僵局，这场亲事压根就是悲剧。
诓骗？六婆一听可不乐意，这话搁谁说都轮不到田氏来说。
这头王氏不在家，她也不怕这俩俏媳妇，阴阳怪气就讽刺道：“秦四媳妇家的，咋说话的，嫌人家勾栏脏啊，也不瞅瞅你自个，现在不挺滋润的嘛，没见你家男人怀疑你肚子里的种嘞。”
张氏瞅着不对，起身就赶人，“六婆，你们赶紧走，回头我娘回来了，没你们好果子吃，介绍的都是啥玩意啊。”
出门那会儿，王氏千叮咛万嘱咐，把田氏交给她看着，要是肚子出了差错，别说劳改成功，不重判十年才怪。
这会儿瞧田氏气得小身子都在抖，她的心也一颤一颤，忙得过去扶，“哎哟，弟妹，甭气，甭气，可悠着点肚子。”
“哼，可真点悠着点，好瞧瞧最后生出个什么玩意。”六婆还没完没了，她可恨透了田氏，勾引了儿子，离间了儿子家庭，搅和得自家一团糟。
田氏一口气堵嗓子眼，气得胸口上下抖，“好你个嘴巴不干净的婆子，你成心上门膈应我，今儿个我也告诉你，你家儿子我压根看不上眼，就他那样的，别以为人人都拿着当香饽饽，他不配，我更不屑。”
六婆仇恨的缘由，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三番两次揭人痛处，她也不会乖乖让人侮辱。
这六婆也是护犊子，啪的拍了桌子，尖叫冲着田氏骂，“你个贱人，还敢骂我儿子，我撕了你。”
小身子这边当即窜过来，田氏回身要躲，张氏还傻愣着杵在一边，一时躲不掉，脸就给爪子挠上了。
陈二蛋刚在外边，听着动静进门，一瞅着动上手了，忙去拉架，这才没动了田氏肚子。
搁晚上王氏回家一瞧，气得就要扛菜刀杀去刘家，被秦老汉劝住，这才息事宁人。
林巧云听罢这出事，沉着脸没说话，晚上去瞅了田氏，白生生一张脸上，两道痕迹格外明显。
她拿了芦荟汁给她去伤疤，好生劝慰一番才回了屋。
这事儿，她估摸着，还没完。
☆、135.第135章 厉害角色不在家
刘家近来不安生，主要是刘成这条X虫，几天没女人，浑身暴躁，跟嗑药了似的，钱氏自打他要休妻开始，愣是板着脸不吱声，除了吃就是睡。
两人对不上眼，六婆也着急，照这样折腾，等她翘辫子都等不着大胖孙子。
而罪魁祸首的田氏却怀上了，这可不是往她心窝子上戳刀么。
前头把人挠了，回家还担心林巧云跟王氏来闹，可左等右等，蹲门缝边上瞅半天，风平浪静。
这才晓得，林巧云出了门，厉害的角色不在家，这机会千载难逢。
隔天，六婆撵着两只鸡蛋，上门去寻人伢婆子，这婆娘手头搁人没卖，留在云山村好几日了。
人伢婆子听完六婆来意，起初也是不答应，她做人口买卖，靠的就是人脉，得罪人这档子事可不能干。
六婆又搬出镇上钱家，背后大靠山，人伢婆子没法，只得陪着走一遭。
彼时林巧云刚吃完早饭，陪着田氏在屋里说话，陈二蛋还没来上工，六婆那尖细嗓子扬进门口，跟超声波辐射似的，刺耳得很。
张氏在房檐下做鞋，斜眼一飞，登时就啐了一口，“呸，啥东西进来了，滚滚滚。”如今主事的可在，她是后背有靠山，前边不怕豺狼虎豹，说话倍儿硬气。
六婆这戏没开场，冷水一浇，当场就炸毛，“秦三家的，手脚不干净，连带着嘴巴也不干不净了，一屋子歪瓜裂枣，没一个好货色。”
“呵呵，那我秦家也没求着你来，六婆，刘家跟秦家都撕破脸了，你还来做啥嘞。”说话间，林巧云纤细身子，款款碎步出现在院子里，吓得六婆一口气没吸上来，老眼瞪得脱窗。
咋地这个瘟神在家，不是出门了么？
六婆想打退堂鼓，可这戏没唱先退场，传出去她老脸往哪儿搁，如今唯有挺直腰板，提起老脸，“哟呵，是秦老大家的，这不是人伢婆子拜托，我才来的，甭以为我真稀罕你们家。”
说句心里话，她还真稀罕秦家，以前穷得叮当响，自然无人关顾，近来无缘无故发了家，工人进进出出，说是要起宅子，村头村尾老多人来看了。
六婆刚才也瞅着那砖头瓦片，锃亮锃亮的，多提多喜人。
想到自个毛坯房，四面墙，屋里空荡荡，心里那叫一个不平衡，撑杆轻重失了分寸，人就容易脑子发热，干出点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这不，瞅着林巧云，晓得她嘴皮子厉害，可还上赶着搏一搏，“瞧瞧你家老五，都二十了，瘸着腿啥啥也干不了，油头粉面的，没半点男子气概，我是瞅着他可怜，才让人伢婆子给介绍介绍，别不识好歹。”
砰。
王氏披头散发，虎着脸冲出来，手上拎着必备杀器，夜壶。
“死老婆子，大清早往老娘家里找不痛快，还敢埋汰我儿子，我看你是皮在痒，发-骚，这个正好适合你。”
☆、136.第136章 不靠亲娘
王氏扬起杀器，动作熟练，跟花园施肥浇花似的，吓得对面两个婆娘一窜半天远。
“哎哟，娘，这脏的嘞，待会熏着素云了。”林巧云上去拦，其一真是田氏近来害喜，闻不得这重味，二来也是怕熏着自个，想想都欲呕吐。
凡事以胖孙子为先，王氏早起杀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瞅瞅秦文屋子，声量都放小了，“去去去，哪来的滚哪去，老娘最近心情好，再惹我，没你好果子吃。”
六婆心下犯怵，这对婆媳，一个能打，一个会说，强强联手，打遍云山村无敌手，今儿个全都在，不好对付。
可瞅着王氏那小心翼翼的劲头，她又心痒难耐，非得成心找点事儿膈应，隔着门板冲内就喊，“老婆子，咋地啦，你家秦四媳妇不得从勾栏出来的，现在你还不人前人后伺候着，端水倒尿，你稀罕着嘞。再说了，这秦四媳妇当年，还不是人伢婆子拉的媒，你这样使，不厚道。”
“你放屁。”王氏破口大骂，颠着小脚就要找家伙，上回用手不过瘾，这回非得打得她屁滚尿流。
“诶诶诶，别动手，这实话还不爱听了。”王氏一动，六婆就紧张，蹬蹬蹬退到院子外边，不死心还吼上两句，十里八乡非要搞臭秦家名声。
这时候，西屋那头也开门了，秦墨好容易回家歇两天，睡得有点晚，可院子里声音大，加上骂的又是自己，左右是睡不下了。
起身瞅着亲娘气得眼珠子冒火，他俊脸一别眉，就像忧郁书生，“娘，甭气着自个身子，既然是来找我的，儿子自会处理明白。”
“老五，你甭搭理那死婆子。”王氏心疼儿子，瘸着腿本来就糟心，被人捏着这点数落，心里一个不好受，受了委屈，她可不许。
林巧云扶着王氏，柔声劝她，“娘，五弟长大了，是个男人，你且看着。”
是个男人，遇事就不能退缩，自打秦墨出了院门，去了镇上开了铺子，管了银子，心里手里都硬气不少，也晓得自个不能靠着亲娘出头，恁没出息。
这厢人伢婆子跟六婆见一俊俏后生出来，腿虽然不利索，可端看站那儿不动，俏生生白嫩嫩，一身粗布麻衣，愣是穿出点高雅味道。
两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一打眼，两眼都不禁发亮，赞一句俊俏好儿郎。
秦墨脸色不大好，大抵哪个男人被说油头粉面，心情都不会美丽，“两位婶子，今儿个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秦墨身有残疾，这是事实，营生自理自不用两位担心，至于说亲，无论是怜悯也好，相中也罢，我已经与镇上一位姑娘相中，择日便要提亲，恕我不能领这份情。”
啥？
院里院外，四人八眼，全都懵了。
秦墨要娶亲，娶的还是镇上姑娘，那嫁妆不得高上天去了，六婆当年收了钱家，也有十五两，这还是倒贴的。
能娶着镇上的，谁还稀罕山里的，更别是勾栏出身。
六婆这回算是给打了个响亮的嘴巴。
☆、137.第137章 苦肉计
谁说瘸子该怜悯可怜，还捞不着媳妇，这不秦家老五出息，要娶镇上姑娘咯。
此消息一出，云山村四下皆惊，不得了嘞，这会儿还在起宅子，眨眼就下聘镇上媳妇了，村民们掰着手指头，数了又数，愣是没算清楚，这得花多大一笔。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笑笑不说话，日子咋过还得咋过。
可话题中心的秦家却是大门紧闭，气氛诡异，瞅着这氛围，张氏后背起寒毛，上回挨揍，可不就是这架势。
这回跪地上的，换成了秦墨，秦家疼着宠着的主儿。
老太太喝着茶，一杯两杯，三杯下肚才顺了气，扶着脑门，打眼才瞧过去，“说，这是咋回事，你出息了啊，出外不到几天，连媳妇都找好了，你打心里边，把爹娘搁哪儿了？”
林巧云张嘴要说话，那头老太太眼睛就瞪了过来，“这是你少掺和，指不定里头就你祸祸，待会再找你算账。”
好吧，某人做贼心虚，闭上了嘴。
秦老汉也闹心，回家高高兴兴，等着进门吃口热饭，结果一进村口，道喜的人从村头贺到村尾，从别人嘴里知道自家儿子讨媳妇，感觉不是一般惊悚。
一进门，还上演三堂会审，老爷子沉着脸坐下，“到底咋回事，老五，你这头去镇上，是不是做错啥事情了？”
男人最了解男人，不是年纪到了，巴不得逍遥自在，冷不丁要成家，姑娘姓氏名谁都没报上，最大可能就是摊上事儿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侧头瞪着自家汉子，“说啥呢，老五打小在我跟前带着，能做出啥错事，要真错了，也是那狐狸精给勾引的。”
秦老汉也选择闭嘴，无言以对。这要审的人是老太太，袒护的也是老太太，旁人还能说啥，看着呗。
林巧云瞅着有戏，赶紧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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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墨是个聪明的，跪自家亲娘不丢人，干脆加点苦情戏，砰砰砰先来三个响头。
这三声，力道十足，声音响亮，老太太端茶的手都抖了，疼得心肝脾肺肾都在颤。
“好好的，磕啥子嘞，真做错了，咱可以改，费不着折腾身子。”
秦墨白面俊俏，几下子磕破皮，额间一点殷红格外明显，老太太端不住了，伸手快步就去扶着。
张氏在一边撇嘴，当初秦武挨了那么多棍子，头也没少磕，咋地不见老太太心疼成那样，果然心眼长偏了。
巴拉巴拉，秦墨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顺道把李翠夸上了天。
林巧云暗道高明，从体贴亲娘作为切入点，端着事实出来，句句拐着弯夸李翠贤惠，为的还是老太太能安享晚年。
这秦墨放在后现代，绝对就是一说话技巧的教授级人物。
☆、138.第138章 彩礼钱全包
秦墨一番言语，孝义动天，三句话不离亲娘，哄得老太太心都软成一滩水，最后抹着脸，心疼地摸摸儿子的头，“好好好，娘没白疼你，你要啥，娘都应承，娘都依你，爹娘不盼着有人伺候，就希望你日后能好。”
“娘，以后儿子一定跟翠儿好好孝顺您。”若说之前流露还是半真半假，那么此刻便是真心诚意。
说到底，娘为的都是儿子好。
“听来，这李家姑娘也是给耽误了，年纪倒是跟老五合得上，性子虽说弱了些，可胜在善良。老五啊，你瞅着好，可有跟人家姑娘说过？”秦老汉也是开明，田氏出身不好，品性上佳，人不能一概而论。
秦老汉松了口，这场会审顺利由阴转晴，林巧云见缝插针，“这事儿，五弟托我问过了，李家妹子也属意咱五弟。”这根红线，左右林巧云不能揽上身，免得越搅越复杂。
有林巧云把关，俩老人也放心，可这亲事谈的是镇上姑娘，秦家以往可没想过，是压根想都不敢想。
因为啥？没钱嘞。
“老五，下聘日子可赶紧？这彩礼钱，爹娘还得想办法。”虽说如今林巧云当家，可秦老汉没那么大脸，把自个儿子娶媳妇的任务都压她身上，他们老骨头还在，不能让儿子寒了心。
可镇上跟山里不同，彩礼更不是一个级别，挖空箱底都未必凑得起。
“爹，彩礼钱我这有，这两天买卖做得不错，还能匀出些来。”林巧云站出来，脆生生应下差事。
秦老汉一愣，连着老太太都惊着了。
前边张氏偷了银子，还无故花了林巧云一两银子，虽说她没讨，可自家汉子炕头上长吁短叹，心生愧疚，这会儿老太太也想到彩礼上，寄希望在林巧云身上，就是不好开口。
可没曾想，林巧云主动把事儿给担下了。
“老大家的，你对秦家这份好，我老婆子记下了。”老太太拉着儿子，眼眶泛着泪，自打进门，头一回对林巧云道了谢。
“娘，这事儿，合该我出力的。”林巧云摸摸鼻子，有些尴尬，这桩亲事是她促成的，打一开始就揽上身了，家中当主事，她很有自觉，就是这么揽下功劳，承受爹娘感恩戴德，当真心虚。
事情比想象顺利，如今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秦墨娶李翠是板板钉钉，接着便是提亲环节。
林巧云跟秦墨合计过，李家长期被王家倒压一头，以闺女李翠为耻，要在面上给李翠翻身，必须给足了彩礼。
另外，秦墨瘸腿，防止了王家捣乱，可总归遭人嫌弃，所以手头上的实力，得更强。
于是秦墨设定的角色，从粗布麻衣俏书生，摇身一变成了靠家里的富二代。
男方提亲，爹娘得亲自上门，家中主事到场，挑好了日子，浩浩荡荡一行五人，翻过大山，先在铺子落脚。
人靠衣装马靠鞍，平日随意糊弄，这会儿要上门提亲，林巧云特地去了绸缎庄，订了五身好衣裳。
☆、139.第139章 豪华聘礼
总计身家是十五两，林巧云一分没留。
“爹，娘，镇上人家毕竟不比山里，李家虽是小户，可也马虎不得。我合计，这十五两，便全押着买彩礼吧，回头迎亲的钱，咱们再想法子。”林巧云瞅着银子，可一点也不心疼。
钱没了能再赚，安排好老五亲事才重要。
可秦老汉王氏却不淡定了。
桌上白花花的十五两，几个兄弟娶妻，从头到尾，花费不过几两银，这单论提亲彩礼，开口便要十五两，王氏抿着唇，小眼睛盯着银子，又转头看了看秦墨。
这儿子娶回来的，该不会是位老祖宗，需要香案上供着的吧。
秦老汉眼皮子猛跳，可镇上就属林巧云熟悉，这提亲彩礼端看的不止脸面，还得给亲家表示态度，女儿娶进门，礼多重，便多看重。
秦墨心里也是捏把汗，犹自不安，起早贪黑挣着钱，兄嫂出力最多不说，最后还一分钱不剩，全搭他身上，这心里是感激，又是愧疚。
罢了，日后努力着，帮兄嫂多干点活，慢慢把钱补上。
总归一家子，算不清楚，也还不清楚。
林巧云倒也没觉着自个情操多高尚，前世劳碌空虚，有钱都地儿花，这回挣着钱，有了家人，可给劲往里头奉献，别说她找虐，这叫一种享受。
事情敲定，大伙开始忙活。
秦墨秦汉照常开张营业，林巧云领着俩老人家去采买东西，这彩礼项目繁多，还得老人家才晓得一二。
店铺老板娘笑得眼睛全是鱼尾纹，嘴里好话喜气话颠来倒去，念得三人耳朵都起茧子。
这三人看着朴实无华，出手大方，镇上彩礼这数目，也比得上大户了。
王氏摸着这些个东西，心里头那个滴血，白花花全是银子啊。
林巧云心情倒是舒畅，前世就是个不愁钱花，穿越过来，整天捏着分毫不差，太累人，总算体验了一把血拼，花钱就是爽。
秦老汉担着大件回铺子，林巧云王氏拎着小件走后头，进了后门，把小院挤得满满当当，看上去分量十足。
“爹娘，你们进屋歇着，我换身衣裳去说媒。”林巧云抹一把额头的汗，声音有些喘，天儿虽见凉，可来回拎着东西跑一趟，够呛。
可明儿个日子好，上门提亲合适。按着规矩，提亲必须有人说媒，除了媒婆之外，男方家中长辈也可出面，商定亲事。
秦老汉跟王氏只道林巧云辛苦，心里感动。
换了身新衣裳，重新梳个发髻，近段日子脸上见好，痘印少了，林巧云眉眼之间倒显出几分精致来，临出门前，勾得自家汉子眼睛都发直。
她嗔怪瞪了他一眼，挎着小篮子，撵着碎步朝李家走去。
行至李家门前，恰巧遇着那彩礼铺子老板娘，妇人惊诧，“这位大嫂子是来提亲的？”
而且，这提的还是王李两家？
☆、140.第140章 媒婆林巧云
林巧云瞅着她惊讶，晓得缘由，也不遮掩，倒是大方点头，“诶，我是云山村秦家的，今儿个来给我五弟求李家小姐。”
看上的是李家丫头。
妇人暗自蹙眉，想着云山村穷乡僻壤，消息定然闭塞，也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李家姑娘，不好当面说破，于是拐弯笑道：“秦家嫂子可打听清楚嘞，李家丫头今年都十九了，合该你这弟弟，也就十多岁吧。”
镇上男子十八岁娶妻，山里汉子则更早成家。
林巧云却是摇头，“没弄错，我家男儿郎多，到老五就搁晚了，李家妹子性子好，没错。”
听到一半，林巧云皱眉，退后了半步，侧开身子，“婶子，有道门前不说是非，我秦家自个亲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老夫人，今儿个，我是来给您家姑娘提亲咯。”林巧云嘴甜，声音脆生生的，跟个布谷黄鹂似的，煞是好听。
李老夫人初时还有些懵，待瞅着林巧云皮相好，穿着打扮正经，这才心头直跳，忙把人请进屋，回头看见门外有人，吓得赶忙关好门。
那妇人瞅被当成鬼见愁，皱着眉啐了一口，嘀嘀咕咕来了句，“踩着****运，啥好事都让你家摊上了。”
说完，这眼珠子提溜转着，小脚撵着就去了隔壁屋子跟前，扣扣两声响，开门就给人迎进去了。
林巧云被迎进屋，自报了家门，说明了来意，连带着红纸，捎上了秦墨的时辰八字，准备齐全，诚意十足，“李老爷，老夫人，若瞧着合适，我明日便让我五弟来下聘。”
李家夫妇初时还欢天喜地，以为天上掉馅饼，李翠苦婆熬出头，不曾想这林巧云出自大山沟，而这提亲的秦墨年满二十，腿脚还是个不利索的。
夫妻两再恨铁不成钢，也不能找门穷亲戚，毕竟李翠是家中独女，日后养老送终，靠的可就是这么一个闺女了。
林巧云也不是个蠢人，笑着从篮子绸布下拿出了一朵金花簪子，递给李老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如今我自个在镇上开铺子，五弟在铺子里管账，他的亲事我全权做主，届时彩礼比照镇上的来，绸缎五匹，首饰十件，喜饼二十盒，李姑娘嫁入我秦家，日后必定不会受委屈。”
老夫人心下一惊，撵着手里金花簪子都有些抖，心里那个震撼，这彩礼规格，恁豪气嘞。
故做一番推辞犹豫，打了一场漂亮的太极，双方这亲家是越看越顺眼，最后两厢挽着手，高高兴兴送出门。
可刚到大门口，迎面就是一盆脏水泼来。
☆、141.第141章 门前泼脏水
自打被泼过一回，林巧云对这玩意分外敏感，闪身躲过同时，顺道还能拉一把老夫人，俩人堪堪躲过一劫，这李家门前，顿时一股子馊水味。
有道门前不撒野，搁在哪个时代，门面相当于人的脸面，门前撒野搞破坏，绝对是要撕破脸的节奏。
林巧云想也不想，回头冲着隔壁看去，果不其然，大门口站着的，正是庞氏跟王华，身后还有刚才那妇人，触及目光，神态闪躲。
想来这消息传得这么快，就是她的功劳。
王当家在家，没出头，显然是默许这对娘俩的行径。
大抵上回在外头丢了面子，新仇旧恨加起来，碍于钱家，才放这对母女出来找茬。
“林巧云，你还敢上这儿来，上回害得我好苦，今儿个，我非得跟你拼命。”王华手里拎着桶，缺少锻炼的粗胳膊粗腿，一动就呼呼直喘气，这句战书下得半点威胁力度都没有。
李老夫人见着这对母女，就跟老鼠见着猫儿，下意识往林巧云身后躲，那怯弱的模样，果然跟李翠是亲母女。
林巧云靠在门边上，上下打量一圈王华，还是矮胖挫，没啥变化，就是脸上手上长了疙瘩，瞅着像过敏，气势汹汹，疙瘩一抖一抖，跟癞蛤蟆似的，她拍着小心肝，故作害怕，“哎哟，可吓死我了，这不开口，我还认不出是谁嘞。”
“你！”一张嘴就揭人伤疤，林巧云就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王华喜欢往枪口上撞，结果自然捞不着好处，气得脸红脖子粗，斗大鼻孔呼呼直喘粗气。
自打对面铺子莺莺燕燕，红粉绿罗裙，合着妇人都涂着香粉，花枝招展，王华也心里痒痒，在家没事，变本加厉捯饬自个的脸，结果无聊生出悲剧，脸给整成了过敏，脾气越加暴躁。
偏生林巧云时日见好，麻子少了，换身衣裳都瞅出好看的味道，这厢被一讽刺，王华心头滴血，痛不欲生。
林巧云凉凉拍着胸口，巧笑颜兮，“今儿个我来给五弟提亲，走的是李家的门，王家妹子这般气急败坏，莫不是自个嫁不出去，心生嫉恨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必杀绝招二，王华觉着胸口一闷，两眼一翻白，差点背过气去。
庞氏拉不住大胖女儿，赶忙招呼身后人帮忙，妇人怕疙瘩传染，隔着帕子接触，人还离着老远，庞氏一瞅，等时就火冒三丈，“怕个球嘞，不乐意就滚蛋，惺惺作态给谁看。”
妇人一听，鼻子都气歪了，两手一撒，屁股一扭，直接甩头走人。
奶奶个熊，好容易通风报个信，还惹了一身骚，她才不热脸贴着冷屁股呢。
结果，王华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差点折成四瓣，嗓子嚎得跟杀猪似的。
屋里还听着热闹，观察形势的王当家这会儿坐不住了，蹬蹬几步跨出门，瞅着自家女儿摔成四脚朝天，不管事情原委，当下指着林巧云破口大骂，“好歹毒的蛇蝎妇人，我华儿哪里惹你了，竟敢在门前就对她动手。”
☆、142.第142章 十倍奉还
王当家不分青红皂白，出门不扶女儿，出口就先污蔑人，林巧云瞧这一家子奇葩，李家也是被这苍蝇贴黏上了，倒八辈子血霉了。
林巧云指了指门前馊水滩，“王当家，可瞅清楚了，光天白日，朗朗乾坤，我搁这李家大门还没迈出去，你家宝贝就冲我泼馊水，我胳膊再长，也伸不着那么老远。”
闻言，这王当家一愣，瞅着门前馊水滩，再瞅林巧云鞋面，干净清爽，距离大老远，确实不像她干的。
这一愣神，地上王华嗷嗷叫唤便听见了，赶忙俯身，心肝宝贝，惜惜不疼，酸倒观众一片牙。
合着不听她这霸王条约，单瞅着还有几分可怜。
可林巧云瞧她说这话，简直是越听越不得劲，顺道掏掏耳朵，生怕自个听错了，“停停停，王家婶子，这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家王华嫁不出去，怎的怪到李翠头上，哎哟，这传出去，又不是断袖，可晦气的咯。”
“断，断袖！放你娘的屁！”庞氏好险一嗓子给口水呛着，咋地啥事到林巧云嘴里就变味了。
林巧云瞅她老脸气成皱皮红柿子，乐得呵呵笑，“可就是嘛，王家婶子可得记得，说话可不能当放屁。”
“老婆子，甭跟她耍嘴皮子，李家这门亲事，我王家不会善摆干休。”王当家黑着脸，神色阴狠，双眼瞪着林巧云，还有她背后的李家夫人。
那李家夫人也怂，隔着一堵肉墙都吓得瑟瑟发抖。
林巧云嘴角的笑意渐冷，将双手拢回袖中，“明儿个提亲，为了场面上好看些，我会要请钱家人来凑凑热闹，王当家的有种，就来试试。”
左右撕破脸皮，大老爷们死咬着不放，林巧云也没必要跟他客气。钱家罩着他们，要论起本事来，恐怕王家还差一个档次。
果然，王当家脸色妙变，由红转青，由青变白，当日一屋子阔太，加上钱家小幺，这林巧云也不是个善茬。
庞氏跳得老远，好险没被泼到，气得咬牙跳脚，在那边冲着林巧云就要喊打喊杀，却突然对上林巧云那双杏眼，乌溜溜，无比幽深，泛着冷意，骇人非常，连一边的王当家都镇住了。
林巧云把馊水桶交给李家夫人，冷眼扫过这王家三口，淡淡出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轻贱冒犯于我，必定十倍奉还。”
☆、143.第143章 母爱爆棚
林巧云狠事做了，狠话也撂下了，可钱家人却真的要请，这是早在计划之内，确保万无一失的。
钱北花名在外，勾栏四处留情，最后搭上了寡妇常氏，花钱隔壁开馄饨店，近水楼台，妥妥的土豪。
买了些瓜果小零食，林巧云到中心街常氏豆腐店去了。
傍晚时候，吃食买卖正当时，寡妇门前虽多是非，可常氏开豆腐店也是祖宗传下的基业，手艺巧得很，这节点生意也红火。
隔壁馄饨店更是客似云来，十来天功夫，钱北摊子前多出了好几张桌凳，这厮一个人忙活，搭着汗巾，身后跟着小尾巴，真别提，认真的男人很帅气，认真的花美男简直迷人眼了。
“老板，给我来一碗馄饨。”俏生生年轻的姑娘声音。
“好嘞。”磁性爽朗的应答声，钱北转身一西瞧，当场就愣了，坐在街边那桌，可不就是林巧云，“林大嫂，咋地这段日子不见人，好几次去溜达都没开铺子嘞。”
林巧云抬手招呼小尾巴，一边回话，“回家了嘞，明儿个我五弟提亲，来请你挑彩礼。”
“哟呵，那白面俏书生，敢情好，正好瞅瞅哪家姑娘入了你的法眼。”钱北一手下馄饨，一手捞着高汤，分心让小尾巴过去，还要打趣她。
林巧云这架势，这手段，妥妥跟他家老太太一样，当家的料。
林巧云啐了他一口，伸手把小尾巴拉到桌前坐下，打开油纸包，花生瓜子啥都有，“喜欢吃啥，婶子给你剥。”
小孩扎着两小辫，眉眼像娘，眼珠子圆溜溜，黑白分明，瞅着面前零食小嘴，肩膀缩着，咽口水，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但爪子就是不敢往外伸。
这娃儿乖巧得嘞，林巧云母性大爆发，摸着她的头，柔声哄半天，碰一鼻子灰。
瞅着钱北把馄饨端上，隔空望了娃儿一眼，“小桃子，要听婶子话。”那声音，那腔调，那神态，一改往日嬉皮笑脸，前后判若两人，不晓得的，当真以为是年轻奶爸一枚。
小桃子也很乖巧，点点头，主动给林巧云递筷子，拿汤勺，小手干干净净，平日没少帮忙。
林巧云好笑看她，眼珠子盯油纸包都发绿了，愣是没动弹，幽幽一叹，“哎，这没人陪着吃，都没啥滋味了。”
小桃子呆呆望着她，绞尽脑汁，声音才糯糯道：“馄饨，好吃的。”
“那你陪着我吃，不然吃不下，以后便不来了。”某人故作忧郁不满状。
小桃子生怕钱北丢了声音，点头如捣蒜，“我陪着你吃。”
“那你吃这个，我吃这个。”某人小手一拨，馄饨归她，油纸包归娃儿，霸道决定。
小桃子咽了咽口水，还是没挡住诱惑，点点头吧唧吧唧啃起来。
某人嘚瑟，开玩笑，治得了流氓地痞，降得住老太太，一个娃儿还能整不定。
瞅着小桃子听话，娃儿乖得不得了，林巧云自信心，虚荣感爆棚，指数上升破表，觉得自个随时预备当亲娘。
当然，这话儿日后想起来，林巧云都想抽自己一嘴巴。
☆、144.第144章 并非真水性
这厢林巧云帮忙带孩子，大的吃馄饨，小的啃零嘴，其乐融融。
常氏方才还不放心，隔三差五看一眼，怕娃儿让人嫌弃，遭人欺负了，可这会儿心里安生了，倒是对林巧云生出几分感激。
小桃子跟着她，没少挨白眼，娃儿越发内向不爱说话，难得有个平常心对待着的，为娘心里高兴。
风风火火忙完，钱北收完摊子，碗筷往盆里一搁，擦着手就过来了。
“咋样，嫂子，我这馄饨不错吧？”这货对娃儿温柔，对他人可永远一副不正经模样。
但这回，林巧云没吐槽，还挺中肯点头，“嗯，确实好吃，里头加了豆腐馅儿，入口滑嫩，味道也鲜美。”往肉里搁豆腐，这主意当真不是常人有，钱北生意头脑不错，顺带把常氏也照顾到。
那头常氏也收了摊，踌躇一阵子，终是过来打招呼，“这就是林大嫂吧，常听他提起你。”
林巧云起身让座，“呵呵，可不尽是损我呢。”
钱北立刻举着手，对天发誓，满脸笑嘻嘻，“没损，就把嫂子夸上天的好。”
两人唱作俱佳，逗得常氏母女咯咯直笑，后头常氏不让娃儿吃太多，上火了不好，林巧云笑着称是。
初时第一印象并不好，寡妇门前还俩相好，瞅着就不是正经事，可接触下来，常氏待人亲和，也没弄啥搔首弄姿，关键娃儿教得好，为娘是榜样，人品自然不会差。
而且钱北看着吊儿郎当，花名在外，可待小桃子视如己出，看常氏的眼神更骗不了人，其中真情，她最看得清。
想来，这谣言真真假假，也不可信。
接着秦墨提亲的话题，俩人一听说求的是李翠，登时都愣了。
末了，钱北竖起大拇指，“嫂子当真为人所不能，高，我钱北佩服。”
“说啥呢，李家姑娘好着嘞。”林巧云翻个白眼，这话咋听咋别扭。
钱北呵呵笑着摇头，叹着气拉住常氏的手，“这世道若是人人都跟嫂子似的，我跟她的事儿，早也就成了，也省得我天天搁勾栏妓院里跑，就怕家里老太太杀上门。”
常氏被握着手不好意思，闻言却也苦涩，任由他拉着，红了眼眶。
心思一转，林巧云也晓得了。
水性杨花并非真水性，只是花美无人护，野花遭人惦记。
花心并非真无情，只是顾着媳妇又搞不定老娘，无计可施罢了。
家家有本难念经，感情这道坎，还得自个迈过去，就同田氏，同李翠，同她一般，彼此磕磕碰碰，终成一家人。
提亲规矩，挑彩礼，媒婆人，男方爹娘，男主角，缺一不可。
挑彩礼往常请的多是自家人，兄弟多的顶上，人丁单薄找宗族，可林巧云来请钱北，他也晓得是咋回事。
不是愿意滩浑水，而是瞅着心有感触。
多一点人走出这谣言圈子，往后他跟常氏也多些信心。
隔天一早，秦墨辗转一夜没睡着，盯着两只熊猫眼，清晨大早就起来着装打扮，里外细细打点，待到众人起身，便只剩下穿衣吃饭出门了。
☆、145.第145章 一家欢喜一家愁
秦墨着急忙慌，秦老汉王氏也是紧张怕丢人，唯有林巧云最淡定，清点完东西，等着钱北上门，人到齐，整装出发。
彼时街上熙熙攘攘，小铺子开门营业，人家出门溜达，买买东西，好不热闹。
街口一行人，六担子彩礼，浩浩荡荡，分外惹人眼球。
街头巷尾，人人议论纷纷。
“哎哟，瞧着彩礼架势，又是哪家大户娶媳妇嘞？”
“也瞅见风声嘞，这排头人家也面生，打哪来的大手笔？”
……
你一言我一语，众人齐刷刷眼珠子黏糊着，随着红色担子，高地上下，晃晃悠悠，直到林巧云敲了街尾小院边的木板门。
小院一分为二，隔着一堵墙，构造几乎一模一样，搁这镇上，也只此一对冤家，别无分号。
哎哟，吃瓜观众炸开了锅。
了不得，这人家给提的是李家的亲，万年不开花的铁树，未进门先丧夫的新寡妇，今儿个有汉子上门了嘞。
街头巷尾，不到半盏茶功夫，人尽皆知。
搬板凳的，嗑瓜子的，品茶纳凉的，就差围着听墙根了，王李两家素来热闹，这下免费好戏开场，看戏不嫌麻烦大。
可是等半天，李家没动静，王家也静悄悄，众人越等越纳闷，这对万年冤家死对头，咋地说不打就不祸祸了？
外人目光且两说，王家这边紧闭院门，一家三口却贴着墙根，撅着屁股，排排站着贴耳朵。
听着外头大呼小叫，六担彩礼好派头，心里气得直咬牙，可钱北声音就在那头，王当家也不管轻举妄动。
王华咬着手帕，湿了大半条，恨得两眼泪汪汪，窝在庞氏怀里嘤嘤哭，“凭啥，凭啥她就能嫁，我就要受这罪，娘，你说这是为啥？”
女儿的委屈，娘心上的疼。
庞氏搂着肉球小心肝，恨恨剜一眼白墙，“咱不气，嫁个山里糙汉子有啥用，又是个瘸子，抢过来了娘也不能让你嫁给他，甭说没个手艺，凡事还得听大嫂的，家里老娘没死，再压个婆婆，你哪里受得住这份委屈。”
说到动情处，亦是两眼泪汪汪。
王当家心下叹口气，“华儿，你娘说得对，咱们不稀罕那个瘸子。”
王华不依，脸上满是癞蛤蟆疙瘩，哭得还梨花带雨，“我不，我不，我就不能看着她比我好。”连李翠都嫁出去了，那她岂不是就是这镇上唯一一个遭人笑话的剩女了？
这人有个伴，做啥事，出啥丑都不怕，可落了单，那恐慌就跟洪水猛兽似的。
王家俩夫妇劝着哄着，最后才把女儿带着歇下。
一家欢喜一家愁。
一墙之隔，气氛却全然不同。
李家见着浩浩荡荡彩礼，小院里满满当当，嘴巴早就惊得合不拢嘴。
“哎哟，未来亲家，可总算见着咯。”王氏为了儿子，老脸灿笑成菊花，拉着李老夫人，手贴手，活像八百年老朋友。
秦老汉也露出笑容，黝黑老脸配着一副白牙，明晃晃地，“老五，还不快过来叫人。”
李家夫妇一怔愣，抬眼瞅向一边，两眼登时就是一亮。
☆、146.第146章 女儿心事
但见面前一青衣男子，面如冠玉，眉目灿若星河，唇红齿白，俊朗非凡，身着青衣，翠竹朗朗，好似画中人。
“在下秦墨，拜见岳父，岳母。”秦墨微微躬身，作揖行礼，因着紧张，动作间有些生硬。
可这落在李家夫妇眼中，仍是风度翩翩，秒杀万千少女心。
李老汉半天才回神，咽了咽口水，觉着口干，“咳咳，免礼，免礼。”论起僵硬，他就更明显了。
之前听说来自大山，还是个瘸子，本来还端着高姿态，进门先给女婿三把火。可这当头六担彩礼，先给他整蒙了，而后再瞅未来女婿，哪里是山里糙汉，这明明就是一偏偏贵公子，就是腿脚有点毛病，站着坐着都是顶好的模样。
甭说给点下马威，这会儿就是求爷爷告奶奶，李家夫妇都要把女儿嫁给秦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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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家其乐融融，双方交换了时辰八字，商定了嫁娶日期，交流风俗习惯，和和美美吃了一顿饭。
期间，秦墨伸着脖子，频频出神，明知李翠照着规矩不能见面，可还是心理惦念。
猛地迎面一杯酒灌下来，钱北嘿嘿趴在他耳边笑，“大兄弟，这么一副思春相，男人可瞅着像色-狼。”
秦墨性子内敛，这一被调侃，脸色瞬间通红，恨不得钻地缝。
林巧云翻了钱北一眼，吃到中途便离席，去找李翠叙叙旧。
彼时小小闺房里，李翠撵着帕子，手上端着针，半天却没动作，手底下摸着针脚边，听着前屋传来的交谈笑声，一颗女儿心砰砰直跳。
盼着心上人声音能再大点，笑得再洪亮点，才好让人听见惦念，可左右伸着脖子，听了老半天，就是闻不见，心里跟长草似的，丝丝绵绵，半是惆怅，半是甜蜜。
细碎脚步声撵来，门扉轻扣动，李翠应了一声，才见着林巧云推门进来。
“哎哟，这么不小心，咋样啦？”林巧云快步过来，捏着小手瞧，见着青葱指尖一点血红，垂眸瞅着那方帕子针脚，噗嗤一声笑，“你们呀，都是两只呆头鹅，一个伸着脖子干惦念，一个心意绣着往帕子上藏，咋忘了有我这个大媒人在了。”
“嫂子，莫取笑我。”李翠小脸红扑扑，抓着帕子往身后藏，女儿家心事哪能受得了公开打趣。
林巧云却不依，勾着小手去捞，一把抢着细细端详，“这墨字繁复，你手艺倒是巧，不大不小，针脚平整清晰，瞅着就是贤惠。也莫藏着嘞，回头我给五弟送过去，也好解解相思之苦，这样可好？”
男未婚女未嫁，私相授受是断不能行，可秦墨已然下了聘，她便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既是合乎礼法，李翠心中也惦念着情郎，红着小脸便也点点头，应了下来。
两个未来妯娌闺房叙话，直到前院喊话，才分离而去。
有了林巧云主持大局，李翠觉着自个的日子，就要盼出头了。
☆、147.第147章 定情信物
亲事提成了，最开心的莫过于秦墨，自打得了那方帕子，整天揣怀里，浑身打了鸡血似的，店里后院，啥活都是一手包办。
林巧云秦汉晓得他激动，一身热乎劲找不到地方释放，也便是随他去折腾。
落得清闲，夫妻俩索性甩手去郊游，秋高气爽，拎着小篮子，几盘糕点，一壶小酒，郊外踏青最好。
山里人走路也习惯，没有马车小姐少爷命，手牵手也浪漫蜜里调油。
秋草泛黄，日头见凉。
三三两两家人相伴，友人同游，孩童嬉闹，风筝飞扬。
林巧云铺好布巾，摆上糕点，一壶酒，一双人，临着江水乐悠悠。
“你在笑啥？”打从出门，汉子嘴就没合拢，傻不愣登，笑得不带放松肌肉的。
秦汉捏着媳妇小手，软乎乎，总算养胖了，心里踏实，“日子见好，四弟有了娃儿，五弟也要娶媳妇了，这一切，美得跟梦似的。”
汉子没读过书，却是话糙理不糙，农家人心思简单，不求富贵，但求合家安康幸福，这一点，恰好是林巧云所钟爱的。
把头搁在汉子肩头，望着幽幽江水，日头下波光粼粼，耀眼美丽，正如前世的她，风光无限。
如今的她却像岸边的水草，怡然自得，得不到耀眼光芒，却自得一方天地，扎根土壤，安心踏实。
“巧云，这一切，都得谢谢你。”汉子揽着怀里的可人，似珍似宝，能够娶到她，是他上辈子积攒的福气。
林巧云噗嗤一笑，嗔怪道：“莫再跟我客气，能入得秦家，安身立命，也是我的福分。”累死累活不要紧，只要家还在，有人知冷知热，这便够了。
她的大度不计较，秦汉最是清楚，于是倍加珍惜。
踌躇再三，他才掏出怀中东西，动作笨拙，差点打翻盒子，“这个，是许给你的。”
林巧云愣住，思及前头李翠送帕子定情，这呆头鹅怕是开了窍，晓得讨自个欢心了。
再瞅瞅他手里东西，圆圆扁扁，削薄竹片编制，磨平了表面，光滑细腻，打开盖子，一阵清香扑鼻，一层细腻的膏状物体晶莹透彻，毫无杂质。
“哎呀，这是啥？”林巧云惊喜万分，嗅着那香气，有些像芦荟，可比那还要香。
秦汉见媳妇喜欢，心下才松了口气，挠头不好意思，笑着解释，“我瞅着芦荟调成水，效果比面膜慢，可面膜要洗，比较麻烦，就弄成胭脂膏状，加点桃花粉末，兴许你爱用。”
林巧云听着，一愣一愣的，反应过来一激动，扑上去冲着汉子面颊吧唧一口亲下去，周围抽气声此起彼伏，这才意识到，自己举动太过开放，吓到古代人。
不过这东西实在太惊喜，她赶紧抹上手背，清香不油腻，妥妥就是芦荟面霜。
自家汉子这自学能力，举一反三，创意超前，简直就是神了，比她这现代人还有创造力。
“没镜子，我帮你抹上。”秦汉瞅她激动，上手就往脸上糊，细心接过盒子帮她抹。
☆、148.第148章 铺子是我的
汉子指尖粗糙，媳妇脸蛋光滑，清香芦荟抹开，一点点带着小心翼翼。
岸边河水光影碎碎荡漾，林巧云被刺得眯起眼睛，瞳孔里被放大的汉子面容英俊，做事认真，黝黑眼珠子倒映着的全都是自己的影子。
光影模糊了视线，她恍惚中记起，当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浑身恶臭，脏乱丑陋，连空气都嫌弃她。
唯独这个汉子，挡在黄土道上，承诺娶她。
“媳妇，咋啦，咋地好好地，便哭了，是我弄疼你了么？”秦汉笨拙用手背抹着她的眼眶，那泪水打在粗糙手背上，烫进了他的心里。
他最怕的就是林巧云的眼泪。
下一秒，莫名流泪的林巧云勾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密密麻麻填满彼此每一条缝隙，管旁人咋看，她就是爱这个男人，迫不及待想要吻他。
“不哭了，以后咋样，我都不会哭了。”分开了唇，林巧云擦干泪花，无端又笑开。
摸不清头绪，秦汉抚着她的发，心疼叹息，“莫愁着不说，凡事有我呢。”
“晓得嘞。”林巧云咧着嘴，轮着她傻笑。
腻腻歪歪一阵子，赶在大婶子出来指责有伤风化之前，两人手拉手，启程回家。
一路慢慢悠悠，偷得浮生半日闲，整个人都懒洋洋。
林巧云还在看风景，走在前头汉子突然顿住脚步，冷不防松开了手，大步冲出去。
林巧云一愣，侧头一看，但见自家铺子前边围了许多人，隔壁商家，路过客人，还有许多藏青服饰，佩戴刀具的官差！
人群中，秦墨被架在刀口，里里外外许多官差进出，翻箱倒柜，捯饬一番，末了走出铺子，指着秦墨，扬声喝道：“带走。”
“且慢。”秦汉冲进包围圈，拦在秦墨前边，跑得急了，气息带喘，“大人，这是咋回事，为啥抓人？”
官差吊着眼角，居高临下，“这铺子无契约经营，卖的东西有问题，要接受调查，暂且封了。”
什么？
秦汉一愣，张口反驳，“大人，我们手头有地契，我这就去拿。”
“不必了。”官差抬手打断，眼睛眯成缝，上下打量秦汉，瞅着俩兄弟穿着朴素，土里土气，眸子厉光闪过，“地契真假，东西真假，等调查一出来，一清二楚，现在，老板是谁？”
“铺子是我的。”人群之外，一道声音传来，清脆透亮，身形纤细的林巧云走到人前，目光森冷迎向官差，毫不畏惧。
“哦？是你开的？那就给我带走。”官差玩味一笑，抬手一招呼，抓着秦墨的人转移目标，瞬间冲向林巧云。
秦汉大惊，抢着步子冲过去，将林巧云紧紧抱在怀中，沉声怒喝，“不是她的，她是我媳妇，铺子是我的，跟她没干系。”
☆、149.第149章 秦汉被抓
要说的话被阻止，这是第一次，秦汉没有站在她的身后，任由她去做主发挥。
“大人，铺子是我的。”秦汉一贯老实木讷，不善诡辩撒谎，可此刻的谎言却铿锵有力，坚定无比。
那官差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淡淡瞥了眼，“就他了，给我带走。”
一声令下，其他官差一拥而上，一把扯开俩人。
林巧云身子单薄，被推着倒在地上，人群散开，没人愿意惹麻烦。
她看着秦汉双手被反压在身后，脖子被狠狠往下摁，屈辱至极，心头一疼，她小脸瞬间白了白，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汉子却突然望过来。
英俊粗犷的脸上涨得通红，明明饱受着屈辱，却冲她露出了笑容，安抚着，让她莫要着急。
林巧云读懂了，他相信她。
凡事有我呢。
林巧云狠狠闭上眼睛，强逼着自己冷静。
“大嫂，你咋样？”秦墨过来扶她，满面愁容跟焦急。
林巧云抹一把脸，深呼吸一口气，“五弟，收拾好咱们的东西，咱们走。”
“好。”秦墨也试着冷静，迅速进屋，将三人的行礼拿出来。
待他出来，门外官差早已不耐烦，合上木板，糊上封条，转身走人。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刺目封条，怔愣着，心头一片萧瑟凄凉。
“走吧。”林巧云转身，毅然决然远离。伤感还不是时候，秦汉还在等她。
秦墨感受到她的坚强，亦是沉着气，头也不回跟着走。
两人首先找的，正是钱北。
无论朝代如何变更，新人换旧人，社会规则不会变。钱家是大户，钱权不分家，动态一脉相连，小镇巴掌大地方，出事自然逃不出地头蛇耳目。
刚到馄饨摊，瞅着没开门，林巧云还心生疑惑，隔壁常氏探出头，赶紧招呼她，“诶，林大嫂，这头来。”
“嫂子，我找钱北。”林巧云开门见山，也没时间含糊客套。
常氏左右瞧着无人，拉着她进屋，面色严肃，“便是他让我留住嫂子的，事情方才有人来报，他去衙门了解情况，咱们先等等。”
闻言，林巧云心头一松，总算找着助力，那股子无力茫然，暂且放下，余下的便是对秦汉的担心。
常氏瞅着她脸色不好，晓得她心思，难得亲近拉着她的手，递上一杯热茶，顺道招呼秦墨坐下，“莫急，官家办事，门道多着嘞，钱北熟悉，回来便只一二。”
“谢谢嫂子。”林巧云道谢，苍白无力，不复平日的巧笑。
气氛沉默，等待显得煎熬，直到日落西山，屋外才传来敲门声，钱北推门进来，一身风尘仆仆。
林巧云倏地站起身，面色僵着，“咋样了？”
钱北皱眉，走到桌边大口灌下茶水，砰地又把茶壶放下，一肚子火气，“奶奶个熊，是王家搞的鬼，府衙官差头头是他亲戚，拿了好处，平日没少替他办事。”
☆、150.第150章 王家捣鬼
林巧云想起来了，今天王家没开铺子，原来是避嫌。
“衙门的办事程序，接下来怎么走？”林巧云不熟门道，还得靠钱北这万事通。
余下的，不说也明白。
知府不可能事事亲为，官差跟知府之间的桥梁，就是登录的通判，记录罪犯，陈列罪证，提审收押，一一记录。
可若是人抓了，却没有记录在案，到不了知府眼前，甭说提审，就是烂在牢里，也没人理睬。
“难道，我大哥会被关上一辈子？”秦墨也震惊，激动起身，眼中满是自责。若非为他说亲事，王家何至于针对兄嫂。
庆幸的是，这个问题是否定的。
钱北捏着茶杯，沉着脸色摇头，“衙门不养闲人，没提审的犯人，关押七七四十九天，期满释放。就是牢里头不好受，幸好秦大哥替了嫂子进去，女子进去，出来大抵不成人样了。”
林巧云意会，牢里阳盛阴衰，鱼龙混杂，女人进去，出来全身就没块好肉了。
可汉子进去，还不得被人欺负，想到这里，心头一疼，她坐在椅子上，一时间失了神。
“林嫂子，我明日回家一趟，给你走走关系，看能不能疏通。”钱北不忍，秦家是山里外来户，赚点小钱，这会儿出事无依无靠，难得有个人合眼缘，他自是能帮便帮。
林巧云回过神，瞅着一屋子人眉头深锁，意识到秦家这重担，还得自己担着，甩掉那些伤心担忧，她迅速整理思绪，“你莫直接开口求情，只需帮我探听，知府或是知府夫人，时常活动的地点。”
越级上报。
古来有告御状典型范例，可成功几率寥寥无几，多数冲撞冒犯，人没见着，自个先进了监牢。
秦家铺子被封，通判已存戒心，手底下官差小鬼一大帮，手中佩刀可认不得男女。
可林巧云坚持，钱北再是老太太心头肉，钱家也不会无故得罪官家。
农民为社会底层，得罪权贵，基本两眼一抹黑，不是等死就是找死。
越级上报，这法子危险，却是唯一的希望。
钱北拗不过她，只得答应，连夜安顿下林巧云跟秦墨，后脚出门就回了钱家。
这一夜，林巧云辗转反侧，心里一会凉，一会疼，摸着枕边空荡荡，几度茫然，几度将泪水逼回肚里。
待到天亮，她爬起身出门，先到了孙家豆腐店，孙家夫妇得知铺子被封，亦是担心不已，未开口先拿出了钱，整整十两。
“林大嫂，啥也甭说，我们小门小户，没啥官家关系疏通，只能聊表心意，就希望你能挺过这关。”杨氏握着她的手，瞅她面容憔悴一片，眼眶湿着便将十两放进她手里，不容拒绝。
☆、151.第151章 探监
林巧云捏着十两银，也不矫情，“兄嫂恩情，巧云日后必定谢过。这十两银，便当买断豆腐做法，待我男人出来，自当奉上。”
患难见真情，孙家这般助她，林巧云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主儿。
晓得林巧云当家，这天塌下来了，也得她撑着，杨氏虽然不忍，可也得问。
林巧云垂眸，捏着掌心碎银，“我已经托人打听，事情乃王家所为，勾结通判，纯属诬陷，眼下只求能探听消息，上告知府。”
对面夫妻俩惊诧，身为弱女子，能有这般胆识见识，着实少见，也令人佩服。
孙豆子灵机一动，“嫂子，我与酒楼有所往来，这几日也帮你打听打听，若有消息，我便去寻你。”
闻言，林巧云起身，双膝突然着了地，垂首谢过，“此番若能得救，我自当涌泉相报，若巧云不能与夫君逃过一劫，来世自当结草衔环。”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杨氏赶紧去扶，瞧着林巧云没哭，自个倒是泪流满目，实在是心疼林巧云，眼下却无计可施。
告辞了孙家，林巧云去了府衙，一路每人一两，打点到了牢房，寻着牢头，出手就是四两，报上秦汉姓名，只求牢头能多帮扶照顾。
那牢头也是老汉，瞅着林巧云粗布麻衣，满面风霜，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又听闻进来的是秦汉，亦是叹息，“上边交代，人不能探视，每日我会帮你照看，吃食上不会短他的。”
明知通判只手遮天，下边人也是无能为力，林巧云眼睛还是巴巴望着牢房方向，几根火把忽明忽暗，其他地方暗无天日，活像一间间大棺材屋。
老汉瞧她可怜，左右瞅着没人，转身抓起钥匙招呼，“跟我来吧，时间紧迫，看一眼便走。”
“诶，好。”林巧云心中大喜，赶忙撵着脚步上去。
牢房潮湿，阴森诡异，各间牢房光线更是昏暗，一路过去，林巧云垂着头，只用余光看见一尊尊影子，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走到最里边的一间，老汉用钥匙敲了敲铁栅栏，“秦汉，你媳妇来嘞。”
林巧云上前，只瞅见昏暗中一个影子蹒跚迈步过来，心头一紧，他受伤了。
果然，走到近处，她才看清汉子脸上大块的淤青，虽然没捂着痛处，可走路时候佝偻的背脊瞒不住她，胸口身上必定没少被折腾。
“巧云，可还好，昨日可摔着了？”隔着铁栅栏，汉子出口头一句，便是关心她是不是摔着伤着。
林巧云好险又要哭，赶忙闭了闭眼，摇着头，两手紧紧握着他的大掌，“阿汉，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在这之前，你要撑住，好好保护自己。”
此刻再多思念心疼伤心，林巧云吞下肚子，给的只有一句保证。
☆、152.第152章 习武之人
男人进了监牢，女人一般就无望了，不是抱头痛哭，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可秦汉相信林巧云，打从他掀开她的盖头，她全心全意都为了这个家，这一次，他同样信她不会走。
“你莫急，我没事，能撑住，咱们行得正站得正，上了公堂也不怕。”秦汉摸着她的脸，抚上她的眉心，揉开褶皱，笑着安慰她。
林巧云抿着唇点头，却没告诉他，王家背后作怪，莫说公堂上不了，冤屈更是要蒙尘。
俩人叙话，周遭也安静，林巧云声音轻柔，含着女子的软绵，口气却是不小，不一会就有人出口讽刺，“呵，等你想出法子救人，恐怕你男人早成人干了。”
“哈哈，我瞅着身段不错，还是趁早找人改嫁算了。”
……
你一言我一语，从牢房四处传来，昏暗中一双双眼睛，瞅着看好戏，眼底却是妒忌非常，这等患难见真情狗屁事情，咋地轮不到他们身上。
秦汉憋着气，起身就要干架，男人哪里顶得住别人糟蹋媳妇，再冷静就憋成龟精了。
“阿汉。”林巧云赶忙拉着他，狱卒还在，这会儿闹事，得不偿失，这些人摆明故意挑事。
这厢话音落下，斜道里咻地一声，林巧云只觉眼前一花，角落笑声顿时成了哀嚎，周围噤若寒蝉。
狱卒老眼一眯，哼着小曲走回前头看风景，摆明不想理会。
林巧云习惯了黑暗，认真瞧去，才看清角落里坐着一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懒洋洋靠在墙壁上，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沉稳而又气势非凡，整个牢房，就只有他的位置最为干净，也无人靠近。
刚才他打出的只是石子，射程却足以令人哀嚎不已，看来是个习武之人。
迅速做下判断，林巧云垂下眼帘，错过对方投来的视线。
临出牢房前，林巧云又拿了二两银子，“方才出手相助之人，烦请大人一餐多添些饭菜。”
哟呵，还挺上道。
老汉捏着银子，眉峰一动，“得，我会办妥的。”
并非林巧云有钱没地儿花，只是直觉告诉她，那个人不简单，若他能呈了她的情，秦汉在牢中必能安然无恙。
见过一面，确保了性命无忧，林巧云心下稍安，手头缺钱，她又故技重施去了菊福宝，买买了些蔬菜救急。
周采办也晓得她家出事，私底下救济了些银子，林巧云谢过，这才匆匆离去，躲在常氏豆腐店，坐等消息。
此时她跟秦墨不能再露面，得让王家放松戒心，信了她们回云山村。
晚上，钱北摸黑回来，显然也是掩人耳目，进屋之后来不及喝水，坐下便同林巧云细细分析。
“嫂子，当前知府姓卫，爱好风雅，是个读书人，平日处理公文嫌少出门，府中只有一正妻，成亲五六载，夫人爱好歌舞，最爱在府中听曲赏舞。”
听罢，林巧云皱眉。诗书风雅，倒是可以借用诗文去会会，可不出门也白搭。听曲赏舞，就算混进歌舞坊，学完舞蹈秦汉早被折腾玩完了。
☆、153.第153章 原配小三扎堆
钱北说完，喝了口水，歇了一阵，继续开口，“不过，近来发生了怪事。”
林巧云一怔，差点掐他腮帮子，说一半留一半，这是成心还是故意。
不过倒也没真动手，因为钱北的消息有价值，“这对鸳鸯夫妻近来不合，卫知府这个月出了三趟门，去的都是一个地儿。”
“青楼。”不消看这小子耍眼色，听他口气暧昧不明就晓得。林巧云都得感慨一句，穿越剧本还是有套路，结合夫妻生活七年之痒定律，男人有钱必出轨条例，风雅人士也得照剧情走。
钱北竖起大拇指，“嫂子神机妙算，不过这后头可有戏嘞。卫知府出三回门，知府夫人也是三天两头往外跑，曲儿也不唱，舞也不赏了，成天就往庙里跑。”
林巧云打着哈欠，赏他一个白眼。弦外之音是，大哥，能快点么，男人出轨，家里婆娘泼辣点儿的上门捉奸，柔弱点儿的求神拜佛，再看不开就削发为尼，啥破剧情。
常氏也抵不住，拧他胳膊，“说重点。”
钱北委屈，拉着她的小手，瞅着一桌子人低气压，没人陪他玩悬念，也晓得时机不对，于是清了清嗓子，“重点到了，我家老太太前几日拜神，遇着卫知府去逛青楼点的媚娘，打媚娘身边还跟着知府夫人。”
咦？
一桌子听客都呆了呆，显然剧情大反转，稍微挂了点好奇心。
原配小三扎堆，不反手一个大耳光，挠脸扯头发都是新鲜事，可俩情敌携手拜神，这是啥逆转情节。
“知府如今膝下，可有子嗣？”林巧云抽丝剥茧，发现源头。
钱北想也不用想，“没有，昨个儿老太太还念叨，男人不是好东西，娶亲时候天荒地老，山盟海誓，三年不抱俩，妥妥全扯犊子，出门采野花。”
老人吃盐多，句句硬道理。
若说卫知府因为子嗣对妻子心生不满，于是寻花问柳，这解释正常，可却解释不清庙里相遇一事。
摸着下巴，她寻思半晌，“卫知府光顾的，是哪家青楼，找的是哪位名妓？”
这种事情，钱北也是随口就来，“前边街口左拐，镇上最大的合欢楼，头牌花魁媚娘。”
说完，好大一叫唤，原是被常氏掐了大腿根，晓得媳妇吃醋，这厮没脸没皮开始讨饶，整得常氏跟黄花大闺女似的，脸红如血，论起脸皮厚度，镇上无人出其左右。
揽着怀里佳人，钱北心思飘飘，“嫂子打听这个做啥，难不成上门光顾去。”
林巧云想了想，“光顾可没钱，拜访倒是可以考虑。”
“啊？”一桌子人全愣了。
可瞅瞅说话的人，可不像作假开玩笑，只是正经妇人上青楼，咋听咋怪异的嘞。
钱北本想代办，可林巧云却笑道：“可不能让你得罪人，女人脸面可比命贵重。”
没错，林巧云要掀开的，便是这合欢楼头牌花魁的脸面。
☆、154.第154章 合欢楼头牌
青楼白天不营业，姑娘们夜里操劳，白天基本睡大觉，起早的也赶紧保养皮肤，丰胸瘦腰，维持体态。
逛大街压马路的基本看不着，一则不小心撞见原配会被战斗，二则撞见老太太会被吐痰，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何必给自个找膈应。
所以青楼女子，比之闺中姑娘，更为谨慎出门。
今儿个，好事上门，林巧云亲自送货服务到家，一身粗布麻衣杵在大门口，别提老鸨当时嘴巴可以吞鸭蛋的一脸震惊。
“哎哟，秦家嫂子，可真是想坏我了。”楼里关顾过芦荟汁的，十有八九，瞅着林巧云上门，眼睛都放光了。
脸上胭脂水粉，常年陪客喝酒，熬夜操劳，哪个脸上没毛病。
自打林巧云芦荟汁一出，美容效果传遍小镇，囤货的比比皆是，开始分来送去，做做顺水人情，心想完了再买。
可没想两天，林巧云铺子就给封了，人去楼空，这可急死一票子姐妹。
所以这嚎的一嗓子，楼里一半姑娘都起来了。
脸上长痘，长斑，毛孔粗大，通通来一瓶芦荟汁，限购一瓶。
“大嫂子，你那铺子咋样了？”买完东西，会说话的都顺嘴问一句，也有个把真心实意。
林巧云一一谢过，“还没消息，过阵子吧。主要今天打打宣传，日后送货上门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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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咯咯笑，只道林巧云掉钱眼里头了。
玩笑间，楼上下来一丫鬟，梳着双发髻，小巧可爱，“诶，秦家大嫂子不，楼上，我们媚姑娘有请。”
周围顿时静悄悄，面面相觑，皆是看出不同心思。
林巧云晓得同行竞争，头牌更无朋友，于是笑着点头，“诶，这就来。”
说话间，人已经跟着丫鬟蹬蹬蹬上去了。
房间燃着檀香，清雅舒适，红绸软被，美人梳妆，当真温柔乡。
打眼一瞧媚娘，林巧云惊艳了一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过尔尔。
“秦家嫂子，请坐。”丫鬟关了门，媚娘出声，轻轻柔柔，嗓音媚骨销魂。
林巧云后背起了鸡皮疙瘩，听着都发酥，“这位姑娘，可是要买芦荟汁，其实托丫鬟就成，我这小本买卖，使不得几个钱。”
她装出怕砍价的模样，惹得媚娘轻笑，红袖一抖，柔夷中现出一锭小金元宝。
瞅着林巧云双眼发直，媚娘把金子往前送了送，“只要你解我烦恼，这金子便是你的。”
林巧云咽着口水，这古代名妓，当真有钱，“姑娘请说，只要是脸面问题，我都能知晓一二。”
媚娘揪着香袖，咬咬牙，起身去净了脸，脂粉去掉，回头却把林巧云吓一跳。
妆前大美人，妆后却是满脸青春痘，密密麻麻，咋一看挺邪乎。
果然女人不能卸妆，恁吓人。
亏得以前林巧云麻花脸更严重，所以反应平静，这媚娘瞅着她神色淡定，这才安心，想了想又觉得委屈，嘤嘤便抹起了眼泪，“大嫂子，你可得给我指点明路，这脸原本好端端，咋地麻子越长越多，都半个月了，一点儿也不见好？”
☆、155.第155章 内分泌失调
媚娘半月不出门，明着被人包养，实际却养在深闺，为这张脸愁闷。
花魁位置人人眼红，这点事自是被掩盖死死，不漏半点风声。
“我听闻大嫂芦荟汁神效，日盼夜盼，就只剩这点希望了。”媚娘撵着帕子，泪水连连，哭得肝肠寸断。
林巧云嘴角抽抽，这点青春痘就要死要活，刚穿越过来那会儿，自个没自刎江东，当真对不起乡亲父老。
“姑娘莫急，我有个法子，效果显著些。”林巧云自制面膜，纱布轻薄，款式现代，平铺在媚娘脸上，用芦荟水浸透，清亮感抚平脸上炎症。
媚娘闭着眼睛，舒服叹了口气，“嫂子这东西当真神奇，这清清凉凉，还带着一股清香，脸上痒痛似乎退了些。”效果立竿见影，女子不禁心花怒放。
林巧云坐其身旁，“姑娘闭上眸子，好生敷上半柱香时间。”
待媚娘闭上双眼，林巧云眼珠子四处转悠，梳妆台摆放整齐，零星几支玉钗，桌子上只放茶壶杯具，床铺更是干净，闺阁女子气息浓郁。
心底摸着大概，“姑娘，脸面乃是身体气血之反应，要想根治，还需得寻到根源。”
媚娘耳根子一动，身子紧绷，急切问道：“嫂子既是能治得了脸面，想必晓得其中门道。”
林巧云咧着嘴坏笑，开始当起妇科医生，故作玄虚，文绉绉咬文嚼字，“女子气血不畅，归结为日夜颠倒，冷热不忌，阴阳不调所致。”
三大症结，不偏不倚，正是导致女人内分泌失调的罪魁祸首。
青楼女子注重脸面，自是晓得道理。
媚娘沉默，犹豫不决，面上薄纱轻皱，青葱小手绞着帕子，终是开了金口，“不瞒嫂子，这半月来，我已然调整了作息，忌口不沾冷物荤腥，可却是毫无见效。”
林巧云故作沉吟，拖着鼻音打量着水蛇腰，红唇烈焰，“那大致是姑娘近来，阴阳不协调嘞。”
如此这般。
饶是林巧云再身经百战，乍一听这话都是面红耳赤，羞得差点被口水呛到。
原来这一月被卫知府包下，媚娘对外不接客，方才瞅着房内干净毫无男子气息，林巧云猜测两人大有内情。
却不想卫知府当真守身如玉，可少了滋润的媚娘却受了苦，默默自个耕耘，不想越是耕耘，越是长得满脸青春痘。
林巧云尴尬癌发作，心理建设半天才装回深沉，握着美人的手，“阴阳协调，指着的是男女双修，你这心急不得章法，也只是越弄越糟。”
“嫂子的意思是需得行房方能好？”媚娘眉间深蹙，瞅着林巧云故弄玄虚点点头，神色间晦暗不明，终是叹了口气，苦闷不已，“这可如何是好，这如今我是见不着客，见着也解决不了。”
这声嘀咕，林巧云清楚得很，笃定卫知府必定是患有隐疾。
☆、156.第156章 拉她顶缸
心中苦闷吐露，媚娘自觉与面前农妇亲近许多，不在同行，不懂官场大户，最适合作伴。
林巧云也尽责当起知心傻大姐，同美人诉说闺房秘话。
接下来三日，林巧云必到合欢楼报道，芦荟面膜清血毒，效果显著，媚娘心情好了，话匣子也打开了，终是在这天上午邀请林巧云去庙里烧香。
拎着小篮子，没有带丫鬟，林巧云跟在媚娘身后，寺庙人潮涌动，前堂是香客进香的地方，媚娘面带薄纱，身子妖娆，一股子风尘味令身旁多数妇人退避。
上了香，求了签，许了愿，林巧云心不在焉，四下瞅着四周，不像有大户人家往来的模样。
正疑惑间，媚娘拉着她，“嫂子，我们且去禅房。”
“诶，好。”林巧云心思一动，撵着步子跟在后头。
后院禅房幽静，僧人也鲜少走动，媚娘轻车熟路，穿过竹林，来到一处禅房门前，扣扣两下响动，里头便有步子声撵过来开门。
门内丫鬟瞅见媚娘身后有生面孔，神色警惕，“姑娘后边这位是？”
“这是我的好友，今日随着一起来见夫人。”媚娘冠以好友而非姐妹，撇开青楼身份，又神神秘秘。
丫鬟犹豫间，屋里头清清淡淡，声音平和素雅，“姑娘都进来吧。”
得令，三人才入屋关门，纸窗单薄，光线丝丝缕缕，禅房干净简陋，榻上蒲团端坐一妇人，绫罗加身，眉眼如画，贵气逼人，恰似仙子落了凡尘，观音现世。
林巧云眼前一亮，这模样身段气质，活脱脱甩媚娘八百条街，难怪能跟她心平气和会面。
这女人但凡瞅着不如自己的，浑身防御气息就会降低。
黄氏抬手招呼两人入座，眼角打量着林巧云，不着痕迹。
“媚娘今日冒昧，带着嫂子前来，还请夫人见谅。”媚娘首先告罪，堵住黄氏的嘴。
那黄氏天仙面皮，悲喜不露，轻点着头不欲多谈，直接进入主题，“近来，情况如何？”
情况，问的自然是卫知府。
媚娘声音低柔，伏低身子，“回夫人，大人还是不愿同床，饶是我使尽浑身解数，都无动于衷。大人对夫人鹣鲽情深，媚娘已经尽力，请夫人恕罪。”
闻言，黄氏幽幽一声叹，似是满足，似是失落，复杂难言。
林巧云坐一边，好险没咬到舌头。
原配小三暗通款曲，联合算计男人不说，这仔细一听，卫知府出去寻花问柳，敢情背后操纵的还是黄氏。
这神展开，令林巧云一时接受无能。
还在云里雾里，手心一热，媚娘的手牵了过来，“夫人，媚娘自视能力不高，今日带来好友林大嫂，对这方面颇为熟悉，希望能日后助力于夫人。”
奶奶个熊。
林巧云心中爆粗，敢情这狐媚子为了脱身，这会儿是拉她顶缸，还自称好友，想让黄氏领她人情。
好计谋，也是好心机。
黄氏这才正眼瞧过来，瞅着林巧云蹙了蹙眉，说了一句令人吐血的话。
“模样不行，大人的子嗣，岂能如此粗糙。”
☆、157.第157章 生不了娃的黄氏
林巧云脸色涨红，忍了又忍，憋了又憋，差点被自己一口气噎死。
这回不止想爆粗口，简直想凑丫的一顿。
啥叫模样不行，好歹我会下蛋，你还是个没生殖系统的塑料花呢。
气得头发丝都要着火，可为了大局，她不得不忍下。
媚娘赶紧出来打圆场，“夫人误会了，嫂子并非楼里姐妹，是熟知女子生理的能人，近段日子我脸面不适，便是嫂子用气血之法给我调理。”
面膜成了气血大法，都说青楼女子巧舌如簧，哄得了男人下半身，这扯谎也是脸不红气不喘。
“哦？”黄氏一怔，两眼一亮，观音脸终于有了笑颜，“这么说，嫂子对妇人房事，多有了解？”
林巧云硬生生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了解不敢当，便是识得一些道理，一些房事毛病晓得一二罢了。”
“那便是太好了。”黄氏欣喜，张嘴欲说，瞅着一边媚娘伸着耳朵，便抬手送客，卸磨杀驴。
禅房只剩俩人，黄氏袖子一抖，一锭金元宝放到了林巧云前边，“嫂子，我乃官宦之家，不比青楼随意，这银子并非酬劳，只是要你为我守口如瓶，可办得到？”
林巧云摸着金元宝，心道这乖乖的，古代女子都自备乾坤袖，藏着银子也不怕走路掉链子。
“夫人放心，我同媚娘萍水相逢，只是买卖生意，诚信为本自是晓得。”一语拨开俩人关系，狐媚子以为她傻，接力搭桥，自是不会如她所愿。
黄氏点头微笑，对林巧云刮目相看，大户最喜聪明人，办事利落，也少生事端。
不过想到自个心事，黄氏敛下笑容，面色发苦，“嫂子，我也直说。寻得媚娘去伺候我夫君是情非得已，我俩本是夫妻恩爱，可成亲数载，我这肚皮迟迟不见动静。自打这一年来，我连月事都少见，几月才来一回，想是自个身子不行了。”
早更。
林巧云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可想想又不对。
古代女子出嫁十三四岁，生娃都得马不停蹄到四五十岁，黄氏才二十出头，肤白貌美，咋看都不像。
“夫人可找大夫瞅过？”林巧云发问，就怕讳疾避医。
黄氏却也点头，脸色更苦，“我寻过产婆，也细细查过，却是被告知身子虚弱，月事稀少，日后生育困难。”
林巧云摸摸鼻子，无奈至极。
农耕社会，男尊女卑，除了大州大城，皇宫内院，偶有女医治疗妇科之外，这些小乡小镇，有毛病找的都是产婆。
实质上，这婆子接生手艺好坏，凭的是熟能生巧，这寻常妇科病，那是一窍不通。
黄氏被一棍子打死，这才逼着自个男人外边寻花问柳，而且还是个颜控，否则不会放着清白小妾不娶，非要寻狐媚子顶事。
林巧云前后询问一番，又查看其肤色体态，最后大手一挥，“夫人若是信我，明儿个起，府内伙食由我负责，成与不成，一月见分晓。”
黄氏欣然同意，只要成事，莫说一月，便是一年也等得。
☆、158.第158章 对上卫知府
晋升妇科医生，混进卫府大门，林巧云可不会白等一个月，逮着机会就要陈情上书。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机会在踏进府衙第一步，就来了。
林巧云是被家丁架进书房的，说好的穿越分分钟开挂，进王府皇宫如探囊取物，女扮男装顶着两团包子都被无视的定律，再次被证实是骗人的。
果然电视剧不能多看，哪天不小心就掉坑里了。
但凡府衙官宦，皆是爱惜羽毛，宝贝生命，出入家中丫鬟家丁，哪一个都得盘查身世，究其来历。
前一夜黄氏兴致冲冲，告知卫知府寻得了奇人，后脚林巧云的身世档案就呈于案上了。
书房简单，一方桌椅，一架书柜，文房四宝，茶水点心。一人端坐太师椅上，面如冠玉，蟒袍似锦，威风八面。
“你家店铺十日前被封，夫君铃铛入狱，此时来我卫府，是何居心？”卫扬手中持宗卷，一目十行，自打进门便未看林巧云一眼。
二十五六年纪，坐得上知府位置，着实有两把刷子，林巧云被家丁左右看护，不跪不屈，直挺挺站着，脆生生反问，“既然大人知晓我的来历，便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卫扬手中笔锋顿住，这才抬眸扫来，乍看只是普通农妇，衣衫粗糙，素面朝天，可那双眸子却静如秋水，面对官威不屈不挠，好生有胆识，有气魄。
挥退家丁，卫扬放下卷宗，正视面前女子，“不管何等冤屈，你不鸣鼓申冤，倒是走旁门左道，蓄意接近夫人，这已然能判你入狱服刑。”
这话铿锵有力，罪证确凿，若是普通农家妇人，早已吓破胆子。
可林巧云俗世摸爬滚打，下得了狠手，更断得了决心，岂会被这三言两语唬住，迎面抛去一声冷笑，“好一个鸣鼓申冤，堂堂正正，若大人真乃如此看法，也不会找我书房叙话。明知事情原委，却变相施压百姓，人道卫知府廉洁青天大老爷，在我看来，不过是偏居一隅，耍尽心机，蒙骗世人。”
骗百姓，骗自己，骗得好名声，捂着业绩自欺欺人！
“放肆！”徒然间，卫扬一声怒喝，手起掌落，啪地拍了桌子，温文尔雅瞬间成了怒气冲天。
林巧云心下一震，有些瑟缩，可一想到心心念念陈情伸冤，却不想这人不是不知冤情，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纵容下属，睁只眼闭只眼，成了秦汉入狱的帮凶。
即是如此，还有啥指望，啥盼头。
“民妇身份卑微，于大人看来，只不过蝼蚁之辈，死不足惜，可在大山里头，黄泥地土坯房，一家老小十几口，我便是顶梁柱，当家人。今日我夫君被擒，婆婆少了儿子，兄弟没了大哥，就算倾家荡产，豁出性命，我都要讨个公道。”林巧云跪下，身板却直挺挺，“大人，我读书少，文化不高，可我心里清楚，您有自个为官之道，我无权左右，若是今日不能求取公道，我也认打认罚，但求留我一命，好替夫君照料家中爹娘兄弟。”
☆、159.第159章 互不赔本的买卖
林巧云不会跟秦汉同生共死，也不能跟他同甘共苦，因为她晓得，秦汉心里最牵挂的，是这一大家子。
就算救不回秦汉，林巧云也得撑起秦家。
卫扬怔怔望着她，火气散去，心中恻然。农妇眸中坚定，为了夫君潜进府衙，进犯官威，用情至深，为了家中爹娘，膝下求情，至孝至亲。
如此性情，倒令堂堂知府无地自容。
“哎，当家管兄弟爹娘，为官理百姓家常，区别只在人数多少，你能当家掌权，必定能明白其中难处。”卫扬上前扶她起来，让座在一旁，仔细解释，“强手敌不过地头蛇，通判混迹小镇多年，关系复杂，我虽是知府，官大一级，却不得不避忌三分。往常抓人了事不过个把月，我也只能得过且过。”
为官无奈，世上无净土，这道理林巧云自是晓得。
她扶着椅子把手，抿唇不语，似是不屈，似是思索，面上喜怒不明，待卫扬长叹一声，她才接话，“大人所言，民妇明白，可世上并非只有一条道可走，人也并非只这一口饭可吃。今日我情已表，大人也道出难处，民妇也不强求。退一步，大人，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交易？
了不得，这农妇当真不一般，以退为进，不惧官威，竟要迎难而上。
有趣，着实有趣。
“你且说来听听。”卫扬索性坐下，难得逃离繁琐公文，听一听百姓人家的怪主意。
林巧云也是揣着赌博心态，破釜沉舟，“大人，夫人请我进府，为的是子嗣，我也并非胡诌坑骗，法子自是有，也且待尝试。如同先前所言，为期一月，我照料夫人身子，若不能成事，我再不谈夫君之事，若事情办成，也请大人奉我为上宾，放了我夫君。”
声音脆生生，语调似玉珠落盘，扣人心弦，仔细听来，字字珠玑。
林巧云求的买卖，不能成事，她不赔本，若能成事，无需彻查杠上地头蛇，只需凭着人情债，放人平安。
两方都不赔本，谁也没占着便宜。
当真是各退一步，招数高明。
林巧云点头笑应，心中紧绷的弦却是松了。
她敢赌这一局，看重的也是卫扬的人品，爱妻专一的男人，为官必定非大奸大恶之辈。
一个月为三十个日头，比四十九日短不上多少，可林巧云冒险觐见，为的并非一口气，而是日后秦家在小镇的安宁。
压得下王家，镇得住通判，寻得到靠山，她秦家才能真正扎根小镇。
一场盘查风波，成就一桩秘密交易。
这厢黄氏还被蒙在鼓里，喝着林巧云调制的乌鸡汤，兀自泛着恶心。
后来进了厨房，瞅着黄氏往日食谱，林巧云才抽着嘴角，暗道这般作践自个，有娃都给憋屈没了。
原因无他，竟是黄氏菜谱只有菜，没有肉，主食还只有花。
☆、160.第160章 疯狂减肥人
女子爱美，人之常情。
放在现代，健身抽脂美容行业，每年营业额都在涨，女孩子以瘦为美，勒紧裤腰带，誓当纸片人，这些例子比比皆是。
没曾想，一朝穿越，还能遇见疯狂减肥人。
“夫人，我能问问，这食用花瓣的法子，是哪位高人指点的？”林巧云头一天见黄氏吃饭，一桌子鲜花，苦的涩的，红的白的，满满一桌子，色彩缤纷，看得瞠目结舌。
这是哪位奇葩的杰作？
黄氏还喜不自胜，为了表示热烈欢迎，连夹三筷子花瓣，塞到林巧云的白瓷碗里，“这是坊间姑娘们养身的法子，自打嫁人后，整日无事，腰宽体胖，有位婆子带来这些菜谱，瘦身显著，舞姿也分外好看。”
林巧云尝了一口月季，无盐无糖，没油没嚼劲，嘴里一股子涩味黏得张不开嘴，天天吃这个，估计很快就升天了。
黄氏却已然成习惯，白米饭一小口，花瓣一小碗，瞅着林巧云夹没几筷子，脸上登时就不大好，“林嫂子，可是吃不惯？”
官家夫人请客招待，问民间农妇，一般人自是诚惶诚恐，昧着良心吃纸都香，可惜林巧云不走寻常路，直接放下筷子，顺道连黄氏的碗筷都收了。
“你这是作甚？”黄氏愕然，惊得失了仪态。
如今林巧云做的是卫扬的交易，自是不必惧怕下一秒被掌嘴打板子，“夫人，往后你这身子归我打理，能吃不能吃，都得经由我决定。今后这花瓣彻底淘汰，换上正常米饭，荤素搭配，不得挑食。”
好险，这撤走一顿饭菜，惹哭了知府夫人，许是心底太过憋屈，这一哭一闹腾，手底下丫鬟来回哄，愣是没折腾好。
“哎哟，你个没眼力劲的，瞧我把大人找来，有你好受的。”丫鬟不得法，怕哭坏黄氏眼睛没法交代，狠狠跺了跺脚，转身便去前堂告了状。
瞅着黄氏哭成朵蔫黄花，锦服下肩膀削瘦，风一吹就倒。
林巧云叹气，也是可怜这女人自卑心理作祟，递过帕子轻声劝慰，“夫人，莫哭。夫妻是上辈子机缘，今生修得的福分，大人多年不纳妾，独宠你一人，断不是为了这张皮相，这幅身子。须知容颜会老，身材会走样，少来夫妻老来伴，维持着姻缘的是情感，是大人疼爱你的心。”
这厢苦劝，那厢却钻了牛角尖，黄氏梨花带雨，委屈至极，“你不必骗我，世上哪有男人不喜新厌旧，大人位高权重，他日登上高位，我若不维持容颜，迟早也是新人换旧人。你当我真心喜欢这些个没滋没味的怪东西，若不是为了留住大人的信，何至于此。”
长久的心结埋在心口，成了每日的惶恐，久成病症。
屋外脚步踏来，卫扬入门，心疼欲裂，“夫人，你这又是何苦。”
☆、161.第161章 食谱元凶
前后原委，卫扬已于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入门揽着娇妻入怀，“这么多年，我竟是不知你如此忧虑，往日还当你喜爱跳舞，口味多变，原来竟是忍着委屈。”
多年担忧委屈，尽数化成一腔热泪。
林巧云退出门外，善意拉上门，安抚工作交给卫扬，解铃还许系铃人，夫妻心结得解开才成。
等得腰酸背痛，饿到前胸贴后背，丫鬟才匆匆上来，瞅着林巧云还在，赶忙拉着她下楼，边走边嘀咕，“咋地这么不懂事，大人夫人办事，你听啥墙根。”
噗。
林巧云眨巴眨巴眼，扶着额头，心里大呼冤枉。她还等着当心理医生，教导夫妻端正心态，敢情人家是白日宣泄，她还杵在那儿当灯泡。
尴尬癌真是要犯了。
去厨房溜达了一圈，除了花瓣就是白米饭，林巧云忍无可忍，酱油配饭，填了两碗之后，吩咐后厨，“明日备齐鸡鸭鹅，鱼肉，果蔬，往后不许半片花瓣进厨房。”
再见着花瓣在菜里头，她要癫狂了。
出门见着院里搭戏台，晓得黄氏每日必练舞，她扬声招呼，“今日夫人歇了，不练舞，你们甭忙活了。”
台上一婆子回身，老脸皱成了菊花，身姿却柔软纤细，瞧得出也是练舞之人，瞅着林巧云陌生，张嘴就要断她生意，“这是打哪来的嫂子，好大口气，夫人没开口，大人没吩咐，你这是做的哪门子的主？”
越俎代庖，假传旨意，这是官家大忌。
林巧云半眯着眼睛打量，心中有了猜想，“莫不是这花瓣做饭的主意，就是你使的？”
婆子一怔，挺着胸脯，得意洋洋，“那是，十里八乡，坊间姑娘维持这窈窕体态，都得来问我，连夫人都喜爱非常。”
“哼，我看你就要疼痛难当了。”林巧云唇边露出冷笑，抬高了声调，“未经过大人同意，你教唆夫人更改食谱，以花瓣减肥控制体态，明知花瓣非主食，常年服用女子不易生产，可你为了获取报酬，昧着良心，我看你是铤而走险，不怕遭报应。”
婆子料不到林巧云衣着无华，言语却是犀利，气势惊人，而且道出条条罪证，句句一针见血，心头不禁慌乱，出口辩驳，“你胡说，满口胡言，食谱跟夫人生育，有何干系？”
“哼，我也很想知道，其中有何干系？”冷不防，一道朗声插-进来，府中家丁丫鬟皆是嘤嘤叩拜，卫扬脚步沉稳，行至林巧云身前，面色阴郁难看，“你说，夫人不能产子，同这婆子有关，若拿不出证据，我拿你是问。”
相反，若是证据确凿，卫扬也决不轻饶犯罪者。
台上婆子噗通一声跪下，两泡眼泪打着转悠，哭着叫冤枉，“大人，我进府多年，夫人一直待我不薄，全心信任，今日无端冤屈，奴婢不能屈从，若定要让这来历不明的妇人毁我声誉，那老妇也只能以死明志了。”
☆、162.第162章 无子源头
婆子习练歌舞出生，陈情泪洒戏台子，一腔刚强不屈，见着令人不觉信服。
话音落下，她猛地起身，一头扎向台柱子，当真要以死明志。
“拦住她。”卫扬大手一抬，威压迫人，临近家丁一拥而上，终是将人拉下。
林巧云玩味笑着，瞅着婆子殷切哭泣，心想这招扰乱人心，寻死觅活，冲着市井泼皮或许有用，对上卫扬这种城府深沉的，准得歇菜。
果不其然，婆子还搁那头哭闹不休，卫扬踏步上了戏台，居高临下瞅着她表演，“你若冤枉，我自会还你清白，这般死在我卫府，是存心要坏我官声吗？”
声音低沉，气势惊人，婆子手一抖，抹眼泪的帕子都掉了，缩着脖子演不下去，身子抖得跟昨夜黄花似的，“求，求大人明察。”
卫扬回眸看向台下，四目相对，林巧云会意，拾步上了阶梯，侧立在旁，“大人，常言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常年花瓣主食，夫人身体不堪重负，定是先前便出现过眩晕症状。”
卫扬目光深沉，没有否认，婆子却不能任凭她往下说，缩着脖子反驳，“夫人体弱，是打娘胎带出的毛病，这事儿全府上下都知道。”
“那服用花瓣之后，是否症状越来越严重了嘞？”林巧云反问。
婆子也是巧舌如簧，脑子极快，“那是练舞辛苦，夫人身子吃不消。”
“呵呵，便算是如此，那我敢问，您是否膝下无子嗣？”林巧云步步紧逼，今日不是婆子滚出卫府，便是她卷铺盖走人，绝不心慈手软。
婆子心头一颤，摸着肚皮，平坦毫无起伏，心知林巧云下套，于是抹着眼眶又开始演戏，“我一把年纪出来奔波讨生活，若不是因为膝下无子，哪会抛头露面，雨露风霜。但这是戳心窝子的事儿，我本不欲多说。不是我无子嗣，是幺子早逝，我心生不忍，便不在人前提起。”
婆子两鬓斑白，满脸沟壑，苍老嗓音娓娓道来，不少家丁丫鬟想起家中亲娘，皆是心生不忍。
唯独林巧云轻笑出声，显不出丝毫人性，“妇人生育，啥地方都是横着长，尤其是腰臀丰满，原因无他，是产子之时盆骨给撑大了。而你小腹平坦，盆骨窄小，走路婀娜，我断定你未曾产子，请产婆一验便知。而你为何扯谎，答案更是一推便知。只因你是花瓣主食的领头人，常年之后生育不出，又不敢公之于众，想必派人去查看那些个坊间姑娘，几成生育，几成无子，便可水落石出。”
一段话，有理有据，条理清晰，说的婆子哑口无言，额头冒冷汗，偷眼瞄到卫扬脸色，吓得更是面无人色，赶紧扔了帕子，双膝蹭到卫扬脚下，连声讨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哇。我本不是有心，女人生育，全凭天意，是夫人自个要体态窈窕，我的法子也是经夫人许可，绝不是有心害人，请大人明鉴。”
卫扬心口被嚎得一阵窒息，抬脚便踹开了婆子，力道之大，竟是让人连滚带翻好几米。
☆、163.第163章 亲自下厨
不是有心，不是故意，可却是知情不报，昧着良心挣钱，不顾他人死活。
这样的人，比故意为之，更加可恨。
婆子因食谱害人，被判入狱半年，依着卫扬的手段，祸害黄氏这条隐形罪名足以让她在牢里折腾一番。
这场豪赌，林巧云赢了，获得不禁是卫府中的地位，还令卫扬另眼相待。
这般观察入微，胆大心细，实乃非常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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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打的是流水的账，林巧云定居卫府，全面打理黄氏的身体。
废除花瓣主食，停止练舞训练，每日还要固定增加夫妻交流时间，比如吟诗，作画。
可头一天，在下人送了乌鸡汤之后，黄氏就发起了全面抗议。
房间里，炖盅搁在地上，乌鸡汤泛着油光，全贡献给了地板，卫扬端坐在椅子上，怀里黄氏嘤嘤哭着，情绪已经崩溃，“夫君，这些东西，我真的吃不下去，我情愿每日清粥咸菜，也吃不下这些油腻。”
关键是，还不能练舞，这一层油下肚，她很快就会胖成球。
卫扬不晓得，林巧云可清楚得很。
黄氏长期减肥，心里病态，达到了厌食初期，不纠正不能成事。
卫扬头疼，眼角扫过来，林巧云立刻打报告，“大人，且让我与夫人谈谈。”
“哎，好吧。”男人顶不住女人眼泪，更不擅长调解是非，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卫扬立即脚底抹油。
黄氏见丈夫不理，哭得越发伤心，冲着林巧云更是横加指责，“你说，你到底存了什么坏心眼，逼着我吃这些个油腻东西，还不许我练舞，如今连夫君都怕了我，你可是称心如意了？”
女人一困一饿一累着，情绪小性子就会泄洪，哪里管你是不是已为人妇，瞅着卫扬器重林巧云，打从心眼里一百个不舒服。
林巧云也不恼，撵着步子坐在她身旁，巧笑颜兮，“夫人可知道，行房之事，除了双方配合，还需要什么？”
黄氏愣住，问题戳到点子上，眼泪也停住了，美目带着泪花瞅过来，“你说。”
林巧云脸皮见厚，又到性福科普时间，笑嘻嘻吐出三个字，“要体力。”
饶是为人妇多年，这话引发的遐想，还是令人红了脸，黄氏捏着帕子，也当林巧云是大夫，知无不言，“我确实时间太短，夫君，似乎不大尽兴。”
哎哟，林巧云这耳根都要酸掉了，可为了哄得人听话，只得厚脸皮，“要得子嗣，需得同步。所以，夫人这体力，有待加强。”
黄氏终是妥协，两人各退一步，林巧云承诺亲自操刀，化身厨娘，伺候黄氏一日三餐。
长期花瓣食谱，油腥不得大量进补，林巧云先用香粥替代。
鱼片粥，蟹黄粥，鲜菇鲍鱼粥，王府食材多，取之不尽，可取得成效不大，黄氏嫌味道太重。
“哎哟，林嫂子，这今儿个煮的啥，夫人又不吃啊。”一天三回，林巧云回来灶房一圈人就围着打听，眼睛滴溜溜瞅着食盒转悠。
林巧云是好气又好笑，盒子一递，“喏，拿去吃吧。”
这些个馋嘴猴，贪的可不就夫人不要的粥。
☆、164.第164章 鱼跃龙门
一个食盒三碗粥，一天三顿，九种花样。
后厨五六个伙计，每人几口分食，差点添光碗底。
“啧啧，没饱，越吃越饿得慌，不吃又流口水，林嫂子，你这厨艺妥妥去当大厨，皇宫御膳都未必有这好吃。”
“对嘞，我这来晚了半口都没，自己做还做不成这味道。”
“哎呀，关键还是味道鲜美，啥子腥味都没有，舌头一卷，滑溜得很。”
幽幽叹了口气，“哎，你们晓得好，可也得夫人吃得下才成。”那般苦涩的花瓣都咽下去了，偏生吃不下她的海鲜粥，这失败感，简直让人捶胸顿足。
吃人手短，拿人嘴软。
进府不过三日，林巧云一碗粥笼络一片人，后厨里里外外帮着忙活，跑遍各大市场，各地海鲜都有，可入了黄氏的口，就成了腥臭味。
林巧云苦思冥想，干脆自给自足，捞了空间的鱼进行烹饪，煮了家中爱吃的红烧鱼，请了大家伙尝味道。
吃完个个伸出大拇指，皆是道味道鲜美，毫无土腥味，比市场上的好上太多。
林巧云吃得多，不觉得有多大区别，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晚饭做了白粥，配上红烧鱼送去。
“哎呀，这可是鱼跃龙门？”黄氏瞅着盘中菜式，大惊失色。
林巧云一旁觉着好笑，开口解释，“不过是自个研究的农家菜品，夫人咋能想出这么个风雅名字。”东西不喜欢吃，取名字倒是花样挺多。
对待如今的黄氏，林巧云当她跟挑食的孩童似的。
黄氏却笃定摇头，眼眸发亮，“夫君曾进京面圣，吃过一道鱼跃龙门，鱼身金黄，鲜嫩多汁，鱼头摆尾，寓意龙门登科，也正是这道菜，点了夫君状元名号。”
林巧云恍然大悟，红烧鱼不是没有，只是名字不同，还被尊为御膳，寻常百姓才瞅着稀罕。
眼前放着御膳，再难以下咽，黄氏举着筷子，神色都带着虔诚，当一筷子鱼肉入口，她似是在细心品尝当初夫君讲述那般美好滋味，入口即化，鲜嫩多汁，而且丝毫没有鱼腥味。
林巧云瞅她闭着眼睛，唇边带笑，怕她给乐晕了，还待上前询问，却突然见她筷子落到盘中，一筷子鱼肉入口，一口白粥配送，动作行云流水，虽然不快，却不留一丝缝隙给旁人插话。
见状，林巧云也无需多问了，这饿了几天肚皮，哪有心思说话。
最后一条半斤的红烧鱼，全下了黄氏的小肚皮，还连吃了两碗粥，饱得最后扶墙走。
林巧云赶紧搀扶，陪她院子里溜达，想起吃自助餐的至理名言，扶着墙进去，扶着墙出来，想着想着，自个就乐了。
革命踏出胜利的第一步，接下来便容易了许多。
所谓饭饱思**，当晚上后院的猫儿都开始叫唤了，隔天卫扬出门时候，瞧那春风得意模样，不比登科当状元快活。
☆、165.第165章 空间妙用
空间以往买卖反季节蔬菜，受到追捧，林巧云只当物以稀为贵，可在黄氏的嘴里却尝到了真相，这快速生长，四季孕育的空间里头，东西味道比之一般东西，美味程度要高。
自此，一日三餐，食材皆是林巧云自备，黄氏另外拨给她银两，连带着卫扬那份吃食都准备了。
左右就当给两人养身子，林巧云多做一份，心情赏点给后厨，后边连着下人都过来讨吃食，为了吃林巧云的手艺，恨不得调配到后厨工作。
连着一个星期，卫扬定点过来吃饭，饭后散步，准时上床办事，频率勤快到令人诧异，若不是林巧云吃过自个煮过的东西，都以为弄出的是****。
更加出乎意料的是，半个月后，黄氏呕吐了，大夫一把脉搏，登时谢老爷贺喜夫人，明年府内添丁。
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卫扬跟黄氏，也把林巧云吓一跳。
照着常理推断，黄氏多年练舞节食，营养失调，身子早就熬坏了，没三五月是调理不来，林巧云压下一个月，那是心急冒险。
这日黄氏谢恩，林巧云仔细瞅过，确实体态丰盈了不少，面色红润，气息沉稳，眉眼间苍白褪去，与半月前判若两人。
而卫扬亦是意气风发，印堂锃亮，精气神十足。
林巧云由此自可断定，空间所出产物，定是有滋养功效，效果极佳。
如今黄氏肚皮有了动静，林巧云跟卫扬的交易正式成交，不到一日功夫，知府夫人喜得名医指点，怀上子嗣的消息传遍街头巷尾。
若问这名医姓氏名谁，当乃秦林氏林巧云是也。
彼时布庄当中，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瞅着对面封条紧闭的铺子时候，王当家心里得意，自不可言说。
可当邻里消息传来，王当家身下板凳一歪，摔得一屁股瓜子壳，魂飞魄散。
秦墨入狱第十七日，林巧云携着秦墨来到大牢门口接人，开门还是狱卒老汉。
“哟呵，我早就瞅出你是个能耐的，果然不假。”老汉笑呵呵，神色间尽是赞赏之意。
能从通判手底下走人，当前小镇上，也只林巧云一人。
林巧云笑得谢过，拎着一篮子酒菜，瞅着昏暗牢房里缓缓走来的高大身影，多日来辛苦不曾觉得委屈，这会儿瞅着汉子满脸胡渣，林巧云顿觉湿了眼眶。
她赶紧扬起笑脸，轻声道：“阿汉，我来接你回家。”
身旁秦墨哽咽出声，上前跨了一步，情绪激动，“大哥，我们来迟了。”
秦汉亦是动容，伸手将媳妇兄弟拥在怀中，低声道着心头满满的谢意，“你们辛苦了，为我受累了。”
“莫说见外的话，我带了酒菜，替你接风，想你定是饿了。”林巧云被胡渣搁着发痒，微微蹭了蹭脖子，来回打量汉子上下，倒是毫发未损，心下诧异。
秦汉瞅着一篮子酒菜，却没有动筷，“这酒菜，我想赠给狱中一位友人。”
☆、166.第166章 秦汉出狱
林巧云下意识想到那日出手如闪电的男子。
“合该送的。”截断话头，林巧云转头将篮子递给老汉，顺道递上三两银子，“还麻烦老伯多为照顾。”
老汉掂着银子笑呵呵，“得嘞，你有善心，老汉不拿你银子，里头那位便要年满出狱了，待走时便当你赠与他盘缠。”
林巧云欣喜，点头答谢，“如此甚好，有劳了。”且不论那人身份地位，今后如何，单凭半月光景，关照自己男人，这恩情便大过了天。
三人携手同行，打道回府。
铺子封条被揭开，邻里街坊好奇观望，瞅着铺子重新开张，皆是惊奇不已。
更有甚者，记忆灵光，瞧出被擒秦汉出了大牢，惊得缩回脑袋。
这王家整人不是头一回，哪个不是最后拖家带口，卷铺盖走人。偏生今天出了例外，短短半月，秦家铺子又开了。
明眼人心知肚明，这秦家铺子，怕也是不好惹的主儿，在府衙关系，杠得过通判，呈得上知府的恩情。
至此，秦家铺子才算是正式扎根落户，板上钉钉。
钱北头一个上门，带着礼物补品，言道给秦汉补补身子，顺道八卦八卦，“嫂子这回可能耐，闷声不响进了卫府，摇身一变成了盖世神医，堵得通判屁都不敢放，高，实在是高！”
林巧云接过东西，送他一个卫生球，“往后可不许放嘴炮，你想知道啥，我自会告诉你。”
这厮十里八乡出了名妇女之友，要是给宣传出去，往后可没安生日子。
再者，此次做的是交易，搬不上台面的东西，卫扬必定不喜对外招摇。
林巧云胸无大志，便想赚个把钱，拉扯一家子安乐，平淡一生足矣。
当夜去霉酒来了个把人，孙家夫妇，钱北跟常氏，连带着李家也来了人，表示关心之余也探听两家亲事。
经此一遭，秦家在镇上声名大噪，衙役看见都讨声好，林巧云更成了知府恩人，身价不同以往，李家小门小户，此时倒怕高攀不起。
李翠名声摆在那儿，再被撂担子，可真是要抹脖子上吊了。
酒过三巡，眼见两老坐不住，林巧云才开口切入主题，“李老爷，老夫人，届时家中宅子竣工，我秦家必定八抬大轿，将李小姐娶进秦家。”
两老一听，心头大喜，老脸笑做一团，连声点头道好，“往后便是一家，翠儿交给秦墨，我们放心，放一万个心。”
往常在镇上被王家压得翻不来身，这回李翠找了好婆家，李家也再不用受窝囊气。
便在李家人寻思着挣回一口气时，王家却突然搬了家，铺子盘出去，家人趁夜全挪到了隔壁镇子。
林巧云瞅着对面旺铺出租，嘴角勾起冷笑。
这叫夜路走多了怕鬼咬，平素算计人多了，轮到自个头上便吓得屁滚尿流了。
☆、167.第167章 林家上门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而这怪事更是十里八乡，老少爷们最爱的新鲜事儿。
秦家铺子被封，秦家人被抓，满大街等着看好戏，结果当头一个棒槌，半月后风光出狱不说，林巧云还成了知府恩人。
一战成名，带动了滚滚客源，原本打算回家探亲，岂料成了加班加点赶活，不仅大户乡绅关顾，连小户人家也来凑热闹，一时间铺子门庭若市，生意好到跑断几人的腿。
后来林巧云拉上李翠，招呼店里生意，买卖做大了，人手却显得捉襟见肘。
成名带来的利润是丰厚的，可隐患也是无穷无尽的。
这不声名远扬了，山旮旯亲戚闻风就四动了，头一遭赶过来的就是林巧云爷奶叔伯，浩浩荡荡一帮子，翻山越岭走了一天，一路打听到了镇子上。
初见那店铺气派，四四方方，人来客往，柜台边上立着一纤细窈窕身子，巧笑颜兮，眉目秀美。
奶奶金氏揉半天眼睛，上下瞅着，拽着身边林老汉颤声问，“老头子，那个，是老四家的丑丫头？”
林老汉也不确定，几月前还满脸麻花，瘦成干煸四季豆，一眨眼大变活人，成了娇美俏媳妇，任谁乍一看见都不敢去认，“老四，你去瞅瞅，那是不是你家丫头？”
林青山排行老四，为人软弱没见识，被人通了气说闺女有大出息，懵懵懂懂随着大家伙来镇上认亲。这会儿被点了名，缩着身子上前，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哎哟一声叫唤就摔到了地上。
声音不小，柜台那头的林巧云转身望过来，望着台阶下乌泱泱一帮人，既是熟悉，又是陌生，一时还回不过神。
“这位大叔，真对不住，可伤着了。”撞人的恰好是秦汉，他一身大汗，刚送完货回来，在铺子前边把人撞倒了。
虽说是林青山自个冲出来，可生意人以和为贵，秦汉自是笑脸相迎。
林青山个头小，乍一看秦汉大块头，心里有些害怕，便是摇了摇头，“不碍事，我找我家闺女。”
秦汉一愣，“请问您家闺女是？”
“林巧云。”
这细细弱弱三个字，直接把秦汉整蒙了。
这人嘴里喊闺女？那岂不就是自个老丈人。
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这姑爷丈人头回见面，王八对绿豆眼，尴尬万分。
原因无他。
当初秦家以买卖方式娶了林巧云进门，这本就是不见光彩的事情，双方也都默认了老死不相往来。
再者秦汉随着林巧云回过农家村，林家爷奶当着他的面，将林巧云赶出了家门，扬言断绝关系，之后更是再无半点瓜葛。
这会儿乌泱泱一帮人，拖家带口全来了，其中不免有几分攀附的味道。
林巧云也瞅见了自家亲爹，虽然重生来头回见面，可记忆中存着这张脸，她多少有点感情，“爹。”
声音脆生生，她踩着莲步过来，面上带着笑，少了麻花的脸格外好看清秀，亲爹林青山当下还有些认不出来。
☆、168.第168章 不尴不尬
林青山僵着身体，一时不敢认女儿。
林巧云死后重生，灵魂早就不是正主，更是亲热不起来。
两相对望，静默半晌，旁边传来一妇人声音，“丫头？”
冷不丁被人来个大拥抱，林巧云极为不适应，可对方是自个亲娘，念女深情正在尽情抒发，总不好拒绝。
“娘，巧云在嘞。”拍着刘氏后背，给她顺着气，林巧云眼角微酸，这具身体有记忆的时候，便晓得刘氏是个好娘亲，家里穷，啥好吃都顾着她，挨打挡在她前边，出嫁的时候差点哭瞎了双眼。
若不是金氏厉害，言明林巧云不出嫁秦家，便要休了亲娘，林巧云是断不会答应买卖自己。
后来一死百了，也算是含恨而终。
再世为人，刘氏能见着闺女，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娘莫哭，大家伙都看着嘞。”铺子门前哭成团，多少影响不好，林巧云安慰刘氏，这才把人劝住。
店里老少夫人打趣出声，“林大嫂，这出是啥子戏咯，千里寻亲，可赚走我们不少眼泪。”
她们乐意来林巧云铺子，俨然是妇女聚集地，荤素不忌，晓得林巧云也好说话。
林巧云使了帕子替娘亲擦泪，回头嗔怪众人，“哭花了妆，待会可甭找我补了。”
“别别别，还不快把你老娘亲迎进来，咱们可得好好请教，咋地生出这么心思手巧，又会持家的好闺女。”妇人们欢笑一堂，顿时将悲伤气氛一冲而散。
林巧云笑着应声，扶着亲娘入内，对一旁林老汉及家中其他兄弟，那是眼不见为净，直接无视到底。
那边金氏努了努嘴，开口便要数落，却被林老汉拉住胳膊，拽着往里头走。
一大帮人涌进来，前台满满当当，夫人们也都识相，提前结账走人。
林家人看柜台那边，秦汉打包货物，秦墨负责收银，白花花碎银子叮叮当当，分量不少，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林老汉心惊肉跳，看来传言不假，林巧云当真是赚了大钱了。
提前关了铺子，秦汉招呼一家子入座，林巧云去厨房烧菜忙活，秦墨杵在一边不尴不尬。
“阿汉呐，我们家巧云，受你照顾了哇，娘谢谢你，谢谢你嘞。”刘氏撵着帕子，仍是哭哭啼啼，瞅着秦汉却是越看越满意。
“娘莫这般说，能娶到巧云是我的福分，她很好。”秦汉递上茶水，显出对丈母娘的恭敬，谈及媳妇，言语间满是骄傲。
可秦汉的真情实意，却反被有心人抓住了病脚。
奶奶金氏怪笑着出声，“可不是么，我可听说你进了大牢，还是我们老四家丫头给弄出来的，这铺子也是她开的，雇的却都是你们秦家的人，可占老大便宜。”
秦汉一愣，听这话中带刺，心头顿时不爽利。
秦墨见大哥受了口舌，忍不住张嘴便要开口，后头林巧云便端菜上了桌。
☆、169.第169章 爷奶拿乔
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被突然冷却，大家脸上都像便秘一样难看，以至于林巧云一眼就瞅出来了。
秦汉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火气，起身帮林巧云，“你坐下吧，饭菜我去拿。”
出门在外，夫妻大小事情都是互相合作，端茶倒水的活儿秦汉早就不当成女人媳妇专利了。
可偏生这些犄角旮旯出来的少见多怪，瞅着合该女人干的活计，男人上赶着去做，心下更是鄙夷。
金氏在家霸道惯了，当下把不住嘴，冷哼一声，“大老爷们没个出息，扶着女人裙角端茶倒水，笑死个人。”
一句话，成功令气氛又低沉了几分，秦墨啪地一声摔下了筷子，眼瞅着就要发火。
“五弟。”林巧云摁住他，林家的事情不能拖累了秦家落水。
这极具威严气势的两个字镇住了秦墨，也把趾高气昂，不把林巧云放在眼里的叔伯爷奶震得心肝胆颤。
不是亲眼见着刘氏认女儿，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林巧云，那个十里八乡丑得出名，懦弱胆小，最后被当猪肉价买卖的丫头。
林巧云抬眼扫向金氏，唇角抿成一条线，“奶，如今我是秦家的媳妇，家里如何操持，就不劳您费心了。我们夫妻是通力合作也好，是扶着裙角也罢，我们自个的主意，活得快活便成。”
一张嘴，那话就跟刀子似的唰唰往金氏身上飞，林巧云可没忘了当初走投无路，只求回家，被拦在村口的事情。
金氏被最瞧不起的小辈削了面子，当场就摔了碗筷，“你个死丫头片子，敢顶嘴，给我跪下。”
跪下？林巧云眉峰一挑，看来是不准备和气吃一顿了，她垂着眉眼不喜不怒，言语淡淡，“我可记得爷奶说过，从此与我断绝关系，今日你们来，我是看在爹娘面上，客客气气迎你们进门，若是想在我铺子上拿乔，怕是要让你们失望了。”
林青山木讷，脑子不大灵光，被金氏一张利嘴一训斥，除了垂头认错就是缩着肩膀。
可刘氏却听出了一些内情，当下帕子没干，脸上又是泪两行，“娘，巧云说的可是真的？您竟是将她赶出了家门，不让她回来。”难怪连着都快半年了，闺女连个消息都没有，敢情都是爹娘给整没了。
金氏双手叉着腰，一点儿也不觉着自个犯了错，“当初她那鬼样子，倒贴了都没人要，别说有人出嫁妆，她敢不嫁，难道要烂在家里头哇。”
“好了。”林老汉摁住金氏，朝她使了个眼色，坏事婆娘，想清楚今儿个的正事。
金氏心里明白，可就是不舒坦，把头一扭，直接就不说话了。
林老汉端着大架子，最后出来圆了场，“好了，都是自家人，有啥误会矛盾，说开了便好。”
☆、170.第170章 筷子齐飞
为了狗屁一点嫁妆，把人赶出了家门，这叫一点矛盾误会。
林巧云心中冷笑，脸皮最厚的，就属这白脸老汉了。
为着不让亲娘担心，林巧云也不再反驳，“爹娘，吃饭吧。”
秦汉一大托盘菜式一上来，林家人瞅着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十菜一汤，鸡鸭鱼肉，样样精致，色香味俱全，一张八仙桌放得满满当当，这菜式样品，就是农家村村长娶儿媳妇也没有的排场。
少说都得一两银子搭进去。
在美食勾引面前，林家许多人眼睛里还冒着钱光。
“爹，娘，你们多吃点。”林巧云给二老夹菜，尽点当女儿的孝心。
林青山夫妻俩瞅着女儿本事，没有忘记爹娘，边吃着菜，边掉着泪。
林巧云无奈，这爹娘包子性格，动不动掉眼泪的毛病，当真令人头疼。
这厢正苦笑不已，那头便听着筷子敲击杯盘声音不绝于耳，侧头看去，但见五六双筷子齐飞，速度极快，堪比轻功，盘中食物正以快进节奏被消灭。
林巧云，秦汉秦墨愣愣看着对面林家人，这下真没反应过来。
等再想动筷，这盘中也只剩些渣渣，林巧云无奈至极。
爹娘来一遭，林巧云寻思给他们补补，东西全从空间里拾掇出来的，可这一哭一感动，东西全进了别人肚子里，一点不剩。
林家这做派也是习惯成自然，在家压着四房吃饭说话慢，出外走了一天，加上撞见美味佳肴，这嘴跟长了腿似的就把持不住了。
吃完打了个饱嗝，金氏扶着浑圆的肚皮，“哎哟，可饱死我了，得躺一会儿，老四家的，还不快给我收拾屋子去。”
“是，娘。”奴性上身，长期被使唤习惯，刘氏下意识起身，接着便是一阵茫然，这不是林家破院子，大家伙今晚住哪儿，她也不晓得。
林巧云瞥了一眼老太太，晓得她目的，于是起身道：“屋子我来收拾，爹娘没吃饱，待会我再给你们做。”左右东西都是现成，她乐得不跟这群奇葩一起吃饭。
金氏老脸一拉，记得林老汉吩咐不好说话，搁家里敢开小灶，那是皮子在痒。
安顿好了众人，林巧云重新起灶做饭，刘氏打下手帮忙，看女儿操持家务井井有条，心下安慰，“巧云长大了咯，好有本事，娘亲高兴。”
林巧云手里动作一顿，随意问了句，“娘，村里头，都是咋说我的？”
说到后边，刘氏又哭上了。
林巧云哄了几句劝住，心中却是计较上了。
夜深人静，隔壁林家老俩口却兴奋得睡不着觉。
☆、171.第171章 奶奶出手
这兴奋睡不着，当然不是老当益壮，夜里耕田，而是东瞅瞅西摸摸，外加想象楼下柜子里头多少银子。
“我今天瞄了一眼，至少这个数。”金氏比了个手掌，神色很是肯定。
林老汉眯着眼睛靠在床头，老神在在，“错咯，至少这个数。”
金氏瞅他比了四根手指，眼睛一瞪，“不可能，只有四两银子。”
“呸，后边加个零头，你个没眼力劲的。”林老汉嘴巴一撇，不屑婆娘目光短浅。
“四十两！”金氏声音猛地拔高，跟吊嗓子似的，好险被林老汉捂住了嘴，可那眼珠子颤悠悠，瞪得跟铜铃似的。
她刚才猜了五两银子，那已经是搞得不能再高了，可四十两的话，那在农家村可是一方土豪乡绅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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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一晚，金氏翻来覆去，兴奋地够呛。
早晨天刚泛白，老太太一溜烟到了厨房做早饭，收拾屋子，开铺子，分外麻利勤快。
“哟，这是林大嫂她家奶吧，这么早嘞。”斜对头铺子大婶伸出头，热情打了招呼。
金氏老脸迎着阳光，笑成一朵金灿灿的菊花，“诶，自家铺子，得打理仔细着点，往后都是邻里街坊的，多走动走动着嘞。”
“好嘞。”大婶瞅着金氏热情，自然回了笑脸，暗道林家都是会经营，嘴皮子厉害的主儿。
林巧云一下楼就听到老太太邻里街坊到处打招呼，还请了几个婶子在铺子里喝茶嗑瓜子，门口一排全是瓜子皮，也不知道唠了多久嗑。
“哎哟，你这奶奶就是会生养，才教养出这么有本事的孙女，往后可享福咯。”
“就是，这铺子生意火，天天都是镇上大户人家来走动，赚钱的嘞。”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老太太捧上了天，茶水见底，回头正要去添，便瞅着林巧云站在楼梯口，那眼神似笑非笑，怪异得紧。
“丫头，去添水来嘞。”金氏这一早上轻飘飘，觉得自个已经当家做主，是时候在林巧云面前摆正地位。
林巧云也不落她面子，上前接过茶壶，打了热水，回来时候给几位婶子添上，“待会各位夫人便要来了，买完养颜水，怕是要去各家女红首饰店里逛逛，几位婶子是不得回去准备准备？”
几个婆娘虎躯一震，赶忙便起身告辞，脚底抹油，走得飞快。
笑话，这林巧云都开了口，谁敢在她铺子里多待，这待会在哪位夫人面前下个绊脚石，往后这生意可就没法做了。
金氏看着人走茶凉，何曾想林巧云有这般威严魄力，压根不需要拉拢街坊邻里，这霸气侧漏得令人咋舌。
林巧云收拾了东西，兀自去了柜台看账本，直接把金氏给晾一边。
不在外人下她的面子，也不给她发作的机会，对方这种人，林巧云只采用无视战术。
约莫对完了数目，陆续便有客人上门，金氏前后紧迫盯人，从招呼到付账，把东西价钱还有买卖数量看得清清楚楚，粗略一算，这铺子每日进账，数目确实惊人。
☆、172.第172章 狐狸尾巴
林家名义上的探亲，整整在铺子盘踞了五六日，刘氏忙里忙外在后厨帮忙，前边却给金氏包了圆场。
秦汉秦墨被指挥得团团转，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出外进货，偏生这是长辈，两人不敢不从，只得任劳任怨。
林巧云管着柜台出入账目，对金氏满堂跑视而不见，偶有老少夫人打赏的，被偷摸收进口袋的，她也瞅得清楚。
约莫到了第十天，山里边来人了，秦海进镇子采办东西，顺道招呼三人回家瞅瞅，宅子模子出来了。
可这边刚寻到店门口，兄嫂没见着，倒是瞅着一老汉搁门口，翘着二郎腿抽烟。
“这位老大爷，请问这可是林巧云的铺子？”秦海不大确定，还以为是邻里街坊。
老汉点点头，晃着脑袋吐出了一口烟圈，快活似神仙，“对咯，这是我林家的铺子。”
秦海一愣，还没弄明白，那边秦墨进货便回来了，天气虽然见凉，他瘸着腿搬东西，热得一身汗。
“五弟，你咋地搬起东西了，不是管着账吗？”秦海顾着弟弟，怕腿伤风湿出毛病，赶紧接手帮忙。
秦墨只道没事，这阵子也习惯了，顺道把老汉一并介绍了。
双方问了好，林老汉瞅着秦家两兄弟累得一身汗，乐呵呵，“年轻人，多动动，身体好。”
秦海皱眉，瞅着屋里头还有两三人，全是林家兄弟，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心下不满，却顾忌是大嫂家人，故而沉着脸入门。
“二弟，你咋地来了，快坐下喝口水歇脚。”林巧云绕过柜台，笑脸相迎。
那厢秦海却不冷不热，杵在门边，“大嫂，娘让我来告诉你们，宅子估摸起模样了，让回去瞅瞅。”
来时心里还挺期待，此时却神情倦倦。
林巧云何等聪明，岂会瞅不出一二，“今日我们便一道回去。”
“回哪儿去啊这是？”金氏早伸着耳朵，听着起宅子，要回去，老屁股早坐不住了。
林巧云淡淡瞥了一眼过去，“奶，这亲也探了，人也见了，我多日未回家，今儿个打算回了。农家村路途遥远，我招呼辆马车，送你们回去。”
金氏眼皮子一跳，这辛苦一遭，可不能随便让人撵了，“哎哟，这巧云出嫁，咱们都还没去过亲家门槛，不合适，我瞅着日子也早，便一道去看看吧。”
年前听说秦家穷得叮当响，这会儿便说起宅子，莫不是坑人呢。
林巧云甩也不甩她，“爷奶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家里头起宅子，腾不出地方住人。”
“诶，就去看一眼，打声招呼，情理之间的事儿，可不能让人落了闲话。”金氏这臭不要脸的本事，别人不知道，林巧云可清楚。
心下冷笑，当初她把自个吹上天，骗了秦家彩礼，这会儿还有脸上门认亲，真是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命纠缠的。
金氏瞅着林巧云不说话，眼珠子一转，“那要不你们回去，这铺子我帮你们看着，等你们回来嘞。”
憋了这么多天，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173.第173章 林青山的宗旨
林家打得啥主意，林巧云最为清楚，忍着不说，是等着对方开口。
林家这俩老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没抓准脉路贸然出手，反倒会被倒打一耙，连累了爹娘。
林老汉端着架子不出手，派金氏打头阵，这是一个错误，因为比耐心，林巧云甩她八百条街。
“奶，这恐怕不妥，家里没存货，正巧回去赶制一批，便不留你们了。”林巧云用理由继续堵上她的嘴。
老太太也同样脑子活络，“你那啥子玩意，瞅着也不难做，交给我，保准给你打点妥当了。”
“这恐怕也不行，当初跟阿汉撑起这生意，说好的东西不外传，也不能坏了规矩。”
林巧云在这个点上搬出秦汉，本就心急火燎，绞着脑汁，有望得手的金氏当场就炸了，指着林巧云当场就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啥子好事没顾着林家，全落到秦家头上了，起宅子，开铺子，吃香喝辣，把林家全给忘了，你个不孝女，我林家怎么能生养出你这种人？”
金氏瞅着他出头，火气更盛，“你滚开，吃着我林家的，喝着我林家的，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是我林家自个家事，滚一边去。”
秦海被当面一顿削，气得面色涨红，攥着拳头杵在那里，便是不让开。生意地方，终究不能闹大，对往后名声不好，这点他晓得。
“二弟，你不必拦着，让她说。”林巧云绕出柜台，迎面之上，不管外头多少邻里乡亲，围观看戏，今日打定要说清楚。
林老汉带着家中兄弟，堵在门口不让客人进，明白给金氏撑腰。
林青山夫妇性子怯弱，这会儿闹起来，膝盖啪地搁地上，哭爹喊娘开始求饶，“爹娘，巧云这孩子不懂事，您要打要骂，都冲着我们来，别为难孩子。”
这到底是黑她呢，还是坑她呢。
事情还没说道开，爹娘搁眼前这一跪，生生把不孝的名头安她头上了，明明是好心，却令林巧云倍感心累。
“阿汉，把爹娘扶起来。”林巧云招呼汉子，先安置了林青山跟刘氏。
林青山拉着女儿，两眼泪汪汪，抬眼便被林巧云一张冷脸吓得身子一抖，咋地觉得这女儿不大像以前了？
以前那是爷奶要动手，他们三个抱成团哭，求饶成了习惯，不管对错，跪了再说，可今个儿这一跪下，倒把林巧云脸色给跪青了。
“爹可是也举着女儿做错了？”林巧云声音发沉，不喜不怒。
这气势一撒开，连卫扬都退避三分，甭说这农村糙汉子，林青山登时脖子一缩，声音见小，“巧云，爹娘顶头天，咱们啥子都得退让一步。”
这是林青山的宗旨，信奉了一辈子，错了也坚持。
林巧云却是寒了心，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人摆布，逆来顺受的空壳娃娃，面对林青山这一席话，心里发疼，“所以爹当初便听了爷奶主意，把我卖进大山里？”
☆、174.第174章 她的是非观
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这不是林巧云的作风，只是面对林家俩老，林青山的顺从，她忽而觉得自个有些较劲。
这对爹娘性格包子，却爱护女儿，那么点血脉恩情，林巧云是打算帮着正主一起孝敬的。
可看着林青山这幅模样，她心里有些冷冰冰，不是滋味。
刘氏的眼泪跟没法关上的水龙头一样，即兴表演能力很强，林巧云记忆里，没有一天不见着，见着见着也就麻木了。
所说的没办法，只是金氏以休妻跟嫁女，二选其一为条件，逼着俩人做退让。
刘氏离了林青山活不成，所以只能割让了女儿。
留在家里任人打骂，也好过成了下堂妇，被人戳了脊梁骨。
刘氏认为，为人子女，应该懂得她的心酸，应该谅解她的痛苦，也理所应该，不再计较。
凡事只看眼前，过去会被轻轻揭过去。
该说是得过且过，性子懦弱可恨呢，还是说心胸豁达，孝顺至极。
林巧云不懂，只觉得一颗心，全冻成了冰渣子。
那一刻有多渴望爹娘亲情，这一刻便有多伤心失望。
她轻轻拂开刘氏的手，“娘，原谅我做不来逆来顺受，咽不下这份对错不明，合该我承担的，我当仁不让，咬着牙，磕破了血，我也挺着。不该我受着的，拧断我的脖子，也强压不住我的头。”
这是她的是非观，也是她的坚持。
门外看戏的越多，门里金氏气焰便更足，孙女忤逆奶奶，说破天都是没理的事儿。
林巧云也不管众目睽睽，走回大门前，冷眼问她，“奶今日口口声声要与秦家论高下，那我便问你，当日你同爷爷拦我在农家村口，不许我进村，赶我出林家，与我恩断义绝，可有此事？”
金氏一愣，心中顿觉不安，这旧账翻起来一大堆，可不得掉链子，“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你这孩子咋地那么较真？”
“既是玩笑话我当真的，那你们串通媒婆，把我卖进大山，又当作何解释？林家并非饥寒交迫，缺我一口肉非得饿死的地步，你们为何将我变卖？”林巧云今日便是咬上了死理，管他家丑能不能外扬，这等狼心狗肺的玩意，休想她有好脸色。
金氏被堵得一时无话，又被林巧云咄咄逼人打乱了阵脚，脱口便说出了实情，“就你当初那鬼样子，有人稀罕就谢天谢地了，秦家男人虽然穷，好歹是个男人，还能要你。”
这话极为难听，可林巧云笑了，且还点头承认，“没错，我当初模样难看，幸好阿汉不嫌弃我。那既然当初秦家穷时你们没想着上门探亲，如今又为何来了？”
☆、175.第175章 夫妻同心
穷时不往来，富时攀亲戚。
这想象常见，且不厚道，可做的人太多，大家彼此心里清楚，也便少有人摆上台面来说道。
可这前后听下来，吃瓜观众也表示，林家二老不厚道，卖了人，赶出了家门，回头又来攀关系，忒恶心。
鄙视的卫生球，一颗颗砸过来，金氏脸色通红，恼羞成怒，“你现在能耐了，开铺子了，难怪就不管娘家死活了？这爷奶再不是，也不是你可以说道的，合该你孝敬的，一分都不能少。”
道理说不通，开始拼孝道。
林巧云倒也不怕，“爷奶爹娘来我铺子七日，每日九菜一汤，好吃好喝招待，我可怠慢过？”
吃了东西不认账，这可不成。
金氏老脸一僵，每晚吃撑出门溜达，逢人便吹嘘，想抵赖都不成。
林老汉见婆娘憋着一口气，已经是必败无疑，沉着脸色站起身，“你身为晚辈，孝敬长辈是你的本分，咋能事事计较。现在你有钱了，这个捂着全贴补了秦家，养着不作为的男人，可想过林家咋样？”
老汉精明，转移话题，变更焦点，挑明林巧云养着小白脸。
可这精明用错了地方，也直接踩到地雷上。
林巧云死死咬着唇，冲口差点爆粗，被一旁秦汉拦住，男人脸色也一样难看，却晓得晚辈辱骂长辈，说出去都是难听。
林巧云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牵着秦汉的手向前迈出一步，直面观众，“大家都晓得，这铺子是我林巧云开的，东西也是我主张买卖的，阿汉是我合伙人，也是大东家。前阵子他进牢里，那也是替我受过担罪名。我们来自大山坳，到达小镇要经过两个山头，头几回来，都是阿汉来回背着。从我满脸麻花到如今痊愈，只有这个男人始终如一，唯一一次要休我出门，便是他摔断了腿，怕连累于我。风里雨里，我走到今日，靠的都是阿汉支撑着，若是没有他不离不弃，我林巧云早在半年前便死在了农家村村口。”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坚守的能有几人。
百姓生活安稳，怕的便是突生变故，人心动摇。像林巧云同秦汉这般，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者，万中无一，实乃难得。
这哪里是不作为，哪里是啃着裙角过活，分明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林老汉料不到这一句讽刺，倒给林巧云一个演说机会。
心中暗道不妙，刚要拉出金氏来闹腾，那头林巧云已经回过头，目光灼灼，“爷爷，孙女已为秦家儿媳，领着家人过日子，情理之中。林家来小镇探亲，我已盛情款待，若您还想谋算我这铺子生意，那便对不住了。”
林老汉被堵死全部话头，讪讪不敢再说话。
今日借着金氏闹腾，本想捞点好处，可林巧云来回一番逼问，倒让他们落的里外不是人。
最终，林巧云喊了马车，送走这吃力不讨好的一家子，临行前还给刘氏递了银子，至于如何处置，后事不理。
打点完一切，四人才启程回家。
☆、176.第176章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因着林家闹了一场，路上气氛沉默，多了几分凝重。
秦汉拉着媳妇的手，觉着冰冰凉凉，同面上一样寒霜，晓得她顾念亲情，被伤了心，心中疼惜。
翻山越岭，傍晚进村，漫天晚霞落入山林田野，一派祥和恬静，村尾秦家的工事热闹，老远瞅见陈二蛋吆喝着，王氏门口颠着小脚来回瞅，不知说了啥，一屋子老少哈哈大笑。
见着里外和睦，老少安好，林巧云心底那点郁闷，豁然消散。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只是凡人一个，撑得起一个家，也便知足了。
踏上黄泥地，脚步轻快，林巧云心里插上翅膀，盼着回家吃口热饭，喝口热汤。
王氏还瞅着青瓦白砖，两眼笑眯眯，回头瞅见儿子归家，“哎哟，可见回来咯，几个没良心的，撇下爹娘，都多少日头嘞。”
老太太嘴上埋怨，小脚却颠儿颠儿撵上前，按着心头顺序，摸摸老五胳膊，“哎哟，可好些日子了，这外头辛苦了吧，瞧这胳膊都结实了。”
排到老大，顿时忧心忡忡，“咋地瘦了，可是婆娘饭菜不好，想家了咯。”
“娘，巧云手艺好，您甭担心，我也是结实了。”秦汉哄着老太太，几人默契，报喜不报忧，把前头进大牢的事儿瞒住。
老太太这才松了眉头，顺道瞥了眼林巧云，口气别别扭扭，“老大家的，赚钱也得多注意身子，回头才好怀上娃儿。”
冷不防受到恩宠，受宠若惊，林巧云一时词穷，摸摸鼻子，“晓得嘞，娘。”
摸着平坦肚皮，她也纳闷，都半年了，日夜耕耘，咋地没动静嘞？哎，娃儿跟娘是天注定的缘，急不得。
进了屋，瞅着东边屋子全拆了，西屋也即将动工，外围转头垒得高高，地方宽敞，瓦片锄头堆着，东一堆，西一块，凌乱着却有序动工。
林巧云走上一圈，陈二蛋跟在身旁，细细记下改良意见，直到那头张氏喊开饭，两人上桌，跟着大伙开餐。
“哈哈，林大嫂不亏是做大买卖的，这主意巧妙，照着这样整，这宅子铁定十里八乡，只此一处。”陈二蛋笑着夸赞，丝毫不显奉承，他为人凶悍，一身横肉，看不顺眼的打开，有恩的却是涌泉相报。
这阵子不在家，陈二蛋里外关照，功不可没。
饭后，林巧云单独拿了二两银子，贴补陈二蛋，回头瞅着张氏缩回脖子，明显是瞅见她给银子。
“三弟妹，这阵子家里，辛苦你跟二弟妹了。”林巧云主动搭话，惹得张氏受宠若惊，差点摔了手里的碗。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应该的。”当日三十棍，严厉家规犹然在耳，打从心底里，张氏怕了林巧云这当家的。
瞅着自己成了母老虎，林巧云无奈一笑，怀里掏出两盒胭脂，递给她跟桑式，“晓得你爱这玩意，先用着，待忙完家里头的事儿，一起去镇上，把脸给大夫瞅瞅。”
张氏抓着掌心胭脂，愣了半晌，身子一抖，眼圈忽地就湿了。
☆、177.第177章 你追我赶
治脸。
这是张氏做梦都想的事儿，可万没想到，开了口的人是林巧云。
自打进门，张氏便瞅着她不顺眼，平日嚼舌根没少数落她，铺子里头偷了她的银子，最后闹得上手。
虽然家没分成，还在一个院子里头过活，可张氏时刻紧着皮，做好一切准备，迎接林巧云的报复。
可这报复，成了胭脂水粉，治脸机会，幸福来得太突然，她反应不过来。
“我都听娘说了，这段日子家里人多，来回都是你们张罗，我都记着嘞，往后，大家伙都会越发好的。”林巧云轻笑出声，捏着她小手，轻轻拍了拍。
家人是啥？那是坏了臭了，街上人人喊打，只要能改能好，都会被重新接纳的存在。
她看到张氏的改变，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真诚。
天色灰蒙蒙暗，大家伙该散的散，从秦家出来，皆是领了工钱，脸上笑呵呵。
林巧云门前送客，顺道打扫，村民走远，四周正安静，突然间，不远处砰砰砰传来响动，抬眼一瞧，灰蒙蒙湛蓝天色下，一身红衣绿裤衩，形似四脚王八，一溜烟疯跑过来。
边跑着，她嘴里边还上下咔吧咔吧，塞了一嘴东西。
后头六婆撵着步子，操着笤帚，嘴里厉声骂着，“你这头肥猪，我打死你，还敢跑，让我逮着，非扒你一层皮。”
两人你追我赶，风尘滚滚。
钱氏身材臃肿，脚步笨重，嘴里还咔吧东西，两鼻孔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响，后头六婆撵上来，上手就是一笤帚。
“哎哟。”钱氏惨叫，左脚拌着右脚，脸朝下摔成狗吃屎，嘴里头东西哇得吐一地。
六婆喘着粗气，瞅着地上东西，气得头发丝着火，“你个肥婆娘，连你男人的东西都偷吃了，家里头吃个底朝天，我抽死你，让你胖！让你吃！”
啪啪啪，笤帚随着骂声，节奏分明。
闻言，六婆更气，下了死手打，“咋不疼死你，一天吃掉那么多米粮，全拉成屎去了。”
本来刘成受伤，家中伺候他吃饭，加上汤药，日子紧巴巴，偏生钱氏不帮忙，整日除了吃就是睡，胖到卡在厨房出不来，近段日子更是变本加厉，但凡家里头能吃的，都给啃光了。
无事生产，坐吃山空，儿子也便罢了，这娶回来的婆娘，六婆可不怜惜着。
林巧云远瞅着，秀眉微蹙。
钱氏胖归胖，性子直憨，心眼却不坏，多吃点粮食便被横加棒打，太不人道。
退一万步，这是钱北妹子，多少承着恩情，林巧云抬步上前，打算阻拦插手。
林巧云赶过去，猛地一瞧，当场也愣了。
钱氏倒在田埂上，头发散乱，面色白惨惨，捂着肚子，嘴里还嗷嗷叫唤，身下绿裤衩上，沾了一摊子鲜血。
☆、178.第178章 打流产了
钱氏被六婆笤帚抽出一身血，这多少夸张。
六婆身子瘦小，力气更不大，而端看这出血位置，林巧云心下发沉。
“六婆，你这真的要你刘家断子绝孙啊。”林巧云矮下身，伸手掰开钱氏两条腿，瞅着血还在往外冒，一时也心急。
“啥？”六婆也蒙圈，杵着跟被点穴似的，傻半天才张着嘴，蹦跶出一个字。
掏了帕子给钱氏擦汗，想扶扶不起，想拽拽不动，林巧云回身一声吼，“还不快请大夫去，晚了，你大胖孙子真没了。”
大胖孙子！一声解穴，六婆身子一抖，眼珠子盯着钱氏裤裆，那一滩子血，手里笤帚啪嗒落了地，两腿直发软。
林巧云掐着太阳穴，这死老婆子，打人虎虎生风，摊上事就成软脚虾。
好好一镇上大小姐，托错良人，误终身。
林巧云眼角发酸，怕夜里风凉，田埂水冷入体伤风，赶忙扭头冲家里头喊，“阿汉，快出来帮忙！”
使了十足的力气，喊破了喉咙，在夜色里分外凄厉。
秦家里头一阵响动，秦汉冲出门，身后跟着老少兄弟，遥望着夜色，最终定位到田埂边上，心下一紧，“巧云！”
“这是咋回事？”莫不是把人给打咯？
这是秦家兄弟下意识的念头，没法子，谁让林巧云手段彪悍，连刘成都难逃毒手，杠上只肥猪也是常理中的事儿。
这会儿林巧云可没心思管他们肠子里的弯弯道道，呼吸急促，声音紧绷，“钱氏怕是小产了。”
啥子？
把人打流产了！
好吧，这人想象力无限大，秦家老少全都心里咯噔，面色发沉，开始揪着头发丝想应对。
刘家再好欺负，断子绝孙的事儿，那是农家大忌，碰不得。
秦老汉刚要开口训斥，林巧云往日有分寸，这回却是摊上大事情了。
林巧云瞅着一群大老爷们都杵着傻愣愣，心里着急，“阿汉，快把人扶到边上，别碰了水。二弟，回家拿衣服被子，烧热水。三弟，快去请大夫过来。”
众人被这一声吼，脑子嗡地一响，纷纷旋转忙碌起来，事情已经发生，解决才是紧要。
原本男女授受不亲，可钱氏体型太重，如今动弹不得，非得两个汉子才抬得起来。
饶是如此，搬运到边上时候，秦汉跟秦文也都直喘粗气，这蜷缩的肉球死沉死沉。
六婆是一去不复返，秦家动静却招来了不少人，邻里妇人围上来，定睛一瞧，全是吓一跳。
“造孽了嘞，这刘家几代单传，钱氏进门几年不见动静，这会儿有消息了，却是要没咯。”
☆、179.第179章 钱氏血崩
“诶，这是咋回事，咋会倒在这头，刘家人呢？”感慨完事，妇人又七嘴八舌。
钱氏出事，刘家不见人影，前后忙活的却是死对头秦家，其中端倪，引人遐想。
秦海抱了被子，林巧云不嫌脏，盖在钱氏身上，塞在屁股身板下面，拧了热毛巾细细给她擦汗。
在场妇人谁家没个娃儿，听着心里发酸，“哎哟，造孽咯，林大嫂，这孩子怕是，保不住嘞。”
女人怀身子，那是驮着菩萨，背着祖师爷，得时刻打紧皮实，若是流了血，十有八九是留不住了。
林巧云抿着唇，在夜色朦胧中满面寒霜，大夫被秦武请过来了，六婆没有出现，刘家人更没人影。
这厢摸着脉，老大夫面色发沉，蹙着眉心，良久，一声叹息，“哎，这一跤摔得不轻，动了胎气，留不住了。”
“大夫，女子怀胎不易，你且再试试。”林巧云抓着老大夫袖口，眼中沉沉。
那股子认真，恳求，动容了在场人的心，老大夫想起当日秦汉断腿，她执意去镇上求医，心中恻然，可这回，不是他不肯救治，“她怀身子本来便被常人困难，有了身孕却得不到补给，母体虚弱，如今胎儿血流过半，我也是无能为力。”
林巧云松开手，握着钱氏肥乎乎，却凉透的掌心，咬着唇没有说话。
不知是谁叫唤了一声，“哎呀，这刘家媳妇状况不对，咋地脸色这么白，这血越流越多。”
妇人生娃有经验，瞅出异样，众人四惊。
“林嫂子，快瞅瞅她身下情况。”老大夫沉声开口，他虽是医者，可乡下地方终究忌讳，钱氏年轻，医者避忌。
林巧云拎着灯笼，巡了一圈四周，“秦家兄弟全都转过身去。”
话音落下，便有妇人上前帮忙，“林大嫂，你没经验，这个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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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非亲非故，也怕惹祸上身，可瞅着林巧云这般尽心尽力，大家伙晓得她为人，断不会扣屎盆子给人，于是安了心，妇人们里外帮着搭把手。
夜色暗得极快，田野只有一处光亮，秦家兄弟背着身围成一圈，圈里头妇人围在一起，查看钱氏情况。
“不成，这是血崩了。”妇人骇然，脸色煞白。
林巧云抬头看大夫，他一直摸着钱氏的脉搏，此时亦是满面寒霜，“她身子肥胖，底子却太虚，胎儿掉了，血就止不住了。”
这道理，林巧云晓得。胖子怀孕，危险系数比之常人数倍，乡下地方，孕期产子，一旦血崩，多半就要去跟阎王报道了。
“大夫，先开药止血，用最好的药。”如今之计，也只有托给大夫，林巧云对这一行并不精通。
大夫却是面露难色，“她脉象虚浮，气息微弱，若是没有仙药续命，怕是等不及了。”
“什么仙药？”林巧云蹙眉。
“千年人参。”
人参养起护根源，千年人参续命保平安。
☆、180.第180章 千年人参
放到富贵人家，人参已是难能可贵，而这千年人参，怕是皇宫内院才得以窥见。
打着大夫话一出口，众人已然绝了希望。
贫穷山沟里，饥一顿饱一顿，粮食都供不上，莫说这伤了病了，开口便要千年人参。
有时，觉着知足常乐，有时，却心酸穷人性命轻贱。
众人心头发酸，林巧云却垂着眼眸，瞅着钱氏褪了血色的脸，袖子一抖，她手心现出一棵长长的根须，“大夫，你瞅瞅，这能成吗？”
老大夫借着灯笼，接过一瞧，手心一颤，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细细放到鼻端嗅了嗅，末了一脸痴愣，定定看着对面的林巧云。
“大夫，救人要紧。”林巧云没工夫跟他墨迹，东西是从卫府拿的，自打晓得空间妙用，她便把药材全拢了一遭，却不知年份够不够。
“诶，有了这宝贝，有救了，有救了。”老大夫忙不迭用石头砸破根须，掰开钱氏嘴巴，塞进舌根下头，忙活完赶紧开药方，唰唰几秒，扯着方子交给秦海，“快去我那里取。”
秦海去了，老大夫继续留着。
众人心里紧张，又是惊奇。紧张钱氏能不能逃过鬼门关，惊奇林巧云刚才拿出来的是啥稀罕宝贝？
人参她们没见过，自是不晓得。
可老大夫是医者，这等东西自是瞅见过，一边摸着探着鼻息，给钱氏施针止血，一边偷摸打量着林巧云。
近来听闻她到镇上做买卖，挣了钱，回来捯饬起宅子，却不想一转眼，连千年人参都抖出手了。
察觉周遭气氛诡异，众人目光探究，林巧云兀自垂眸不语。
自古钱财不可外漏，异宝不可招摇。
若非情况紧急，林巧云断不会在人前出手，今后，怕是难以安生了。
天色沉沉，放在往常时候，农家大多上炕休息，忙活点炕头乐事。
可这一夜，秦家却是折腾到天际泛白，后半夜熬药递水，守着钱氏清醒。
老大夫熬不住，蜷在一边大树下，昏昏欲睡，待到天亮被林巧云叫醒，重新把了脉，确认血止住了，大家伙才安了心。
“这也奇了怪了，自家儿媳妇出了事儿，咋地刘家连个人影都没有，一夜未归，一点动静也没有。”妇人们也忙活一夜，兀自嘀咕。
话音到此，一时鸦雀无声，视线落到钱氏身上，发现她手臂上的伤痕，再瞅瞅不言不语的林巧云，心下一惊。
这可要天打雷劈咯，自家婆婆把儿媳妇打成流产，还差点丧了命。
众人散去，王氏过来招呼吃早饭，秦家兄弟归家洗漱，老太太瞅着林巧云还跪着不动弹，凑上前，瞅着四下没人，“老大家的，你给我说句实话，这事儿，跟你有关系不？”
林巧云眼底倦色浓重，眉间却是清明，仰头肯定地摇了摇头。
老太太宽了心，随即又啐了一口，“死老婆子，下手恁狠，没个天良。”
☆、181.第181章 母子连心
虎毒不食子，农家注重子孙血脉，饶是王氏平素再厉害，对待膝下孙儿子女，那是厚道得很。
钱氏今日被毒打落了娃儿，她也糟心怜悯，“回头看钱家来人，不得掀了老刘家。”
林巧云却是淡淡摇头，嘱咐王氏，“娘，这事儿怎么办，如何办，都得钱氏醒来，自个做主。”
娃儿是自个的，没了是自家弄的，外人没有插手的余地。
她还握着林巧云的手，一夜未松开，约莫以为是亲娘在身边。
一声轻叹，林巧云捏着她的手，柔声劝着，“莫伤心，你身子还虚着，且起来吃点东西。”
钱氏转过头去，目光茫然，焦点半天才落到面上，瞅清那不是自个亲娘，脑子里五光十色，走电影镜头似的，一下子回忆起了事情，伸手摸向了肚子，又扒拉着去碰裤裆底下。
入手一片干枯的血腥味。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震彻天际，嚎尽了伤心欲绝，唱尽了肝肠寸断，生生把身体里的泪都掏出来了。
远远有妇人观望着，皆是伤心落泪。
母子连心，娃儿没了，为娘的心也碎了。
林巧云抱着她，任她在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待到村前村后传开了，那厢老刘家才寻来。
刘老汉瞅着钱氏在田埂边上掉了娃儿，席地还睡了一宿，心下踌躇，犹豫着上前，“成儿家的，爹来接你嘞。”
刚喊出声，钱氏哭声一顿，身子僵在当场，再抬起头来，面上已然是一片狰狞，她目光愤恨，咬牙切齿，生生恨不能嚼碎刘家人的骨头，“我钱合今日发誓，不把那婆子给我娃儿偿命，我誓不为人。滚！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你刘家的门，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给我的娃儿偿命！”
所有的怨毒跟悔恨，尽数发泄在刘老汉的身上。
钱氏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活像冤魂，刘老汉瞅着犯怵，不敢上前，脚步匆匆离去。
最终，林巧云将她接回了秦家，因着血气，怕冲撞了田氏，院中围了帘子隔开。
一家子凑在一起，王氏皱眉不解，“老大家的，人也救了，好心没错，可这别人家的媳妇，搁秦家养月子，说出去闹人闲话。”她晓得林巧云有分寸，救人是好心，可这帮得也太过火。
不知内情的自然心头疑惑，可晓得缘由的自是理解。
秦汉开口为媳妇解释，“钱家小公子在镇上于我们有恩，平日多照拂，钱氏有难，这个忙必须得帮。”
众人了解，可也觉着事情总要解决。
林巧云疲惫揉着眉心，“钱氏要回娘家，如今身子不便，需得家中有人去通传。”
大家伙都清楚，钱家势大，对这一个宝贝女儿更是爱护。
如今这么一遭下去，估计要出大事了。
☆、182.第182章 俏媳妇一枚
林巧云并非一定要掺和，是刘家太过欺人，自家媳妇出了事，吓得嗝屁，躲回家里，不管钱氏死活，差点闹出一尸两命。
从头到尾，刽子手六婆，不见踪影。
秦汉去了镇上报信，林巧云日夜看护钱氏。
以往直憨，被人骂也乐呵的傻丫头，没了娃儿，整日像失了魂，倚在炕上垂着泪，哭哭啼啼，“我也不晓得，那晚他喝醉了，搂着我喊着他人名儿，我生气，不想记着，也没上过炕，咋就有了嘞。是我马大哈，害了自个的娃儿，我不会回刘家，是他们一起，杀了我的娃儿。”
屋内林巧云哄着，屋外王氏听着，叫骂连天，刘家丧天良，不得好死咯。
到了第三日，刘家再次上门，刘老汉架着六婆，后边拽着刘成，除了老汉火急火燎，其他俩人都不情不愿。
“爹，都闹成这样了，干脆休了，这肥猪有啥好，看着都倒胃口。”刘成吊儿郎当，满不在乎，有娃儿不好甩掉，没娃儿了好办事。
六婆见儿子撑腰，努了努嘴，嘀咕着，“她自个都不晓得说，摔倒没了娃儿，往后再要也难，老刘家可不能没人丁。”一句话把责任推个干净。
刘老汉黑着脸，恨铁不成钢，“我刘家，迟早被你这婆娘败咯。还有你，现在给我敲门，必须把媳妇带回家。”
刘家几代单传，老汉身下更无积蓄，没了钱氏，哪来再寻一门儿媳。
钱氏再胖再难看，总是下蛋的母鸡，背后靠着钱家，他这把老骨头入了土，刘成再没出息，钱家不会不管。
他瞻前顾后，考虑周到，奈何妻儿不长进，操碎了心。
老汉坚持，刘成无计可施，上前憋着口气，砰地踹了门，“死婆娘，赖在别人家做啥，知不知羞，快滚出来。”
口袋没银子，花楼去不了，天天对着肥婆娘，还得请着哄着，他还生气嘞。
因着钱氏养月子，得要安静，林巧云停了工事，这头在厨房煮东西，冷不防被门口动静吓一跳。
听着混账话，心头火起，撵着步子开了门，正巧撞上刘成那厮叉着腿站门口。
刘成好险收了脚，定睛一瞧，“哟呵，打哪来的俏媳妇。”
自打大槐树下，时隔数月，林巧云面上大好，肤色白嫩，气色红润，眉眼显露出来，与田氏婉约不分上下，活脱脱就是俏媳妇一枚。
刘成几月没吃肉，见色起意，伸手便要去摸。
“刘成，你敢！”林巧云也吓一跳，没想这厮色迷心窍，家门口就上手，气得俏脸一红，连退了两步，撞到门边扁担，心下发了狠，操起东西直接就砸。
当头一棒，刘成好险被砸晕，接着一下下，雨点似的，砸得他抱头乱窜，哎哟哎哟直叫唤。
“林巧云，你敢打我儿子！”六婆急眼，上前去拦，挺着干瘪胸脯瞪眼睛。
啪地扁担拄手里，林巧云挺直腰板堵门口，神色森冷骇人，“冲他想碰我，我就是剁了他喂狗也不过分，不信试试？”
媳妇掉了娃儿，他只想着调戏良家女，太过气人。
☆、183.第183章 钱李开干
刘成再一细瞅，可算认出来，这是大槐树下，嘴皮子利索的林巧云，前后变化太大，一时没瞧出来。
奶-奶个熊，咋地秦家净出俏媳妇？
刘成心思歪到银河系，亲娘也是脑子缺根弦，开口喷脏水，“不是你扣着我刘家人，我才不乐意上你家门，麻利点把人交出来，待久了我还怕晦气嘞。”
林巧云被气笑，“推你儿媳妇，打她的时候，咋没见你紧张，打得人小产，你晓得躲回家，一天一夜没人影，如今寻上门，又是在演给谁看？”
“放屁！”六婆跳脚，一蹦三尺高，嗓子尖得像被踩着尾巴的猫，“那是她自个摔的，呆头笨脑，自个怀了娃儿都不晓得，我要是知道，我能打她吗？”
话音刚落，那头拐角冲出一行人，为首谢老太，满面杀气腾腾，厉声暴喝，“死老婆子，看我今天不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我闺女的罪就白遭了。”
刚巧秦汉领着钱家人到门口，拐个弯听见六婆满嘴喷，原本钱家人还不明原委，这下子可算冤有头，债有主咯。
后头钱当家，钱家兄弟，乌泱泱一帮人，再一次历史重演，堵到秦家门口，只不过这回，钱家开撕的是刘家。
打眼瞅着一帮人杀气腾腾，六婆立马便怂蛋，缩着脖子，躲儿子身后，刘成也犯怵，拐着步子，溜老爹身后，排排站着。
刘老汉被推着当炮灰，只能硬着头皮上，“亲家母，有话好说。”
“说啥说，我去你的。”谢老太一支龙头拐，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年轻是个狠角色，年老更是不服输，如今在气头上，哪管面前是劳什子，上手就开打。
刘老汉被砸得一个趔趄，撞到身后边刘成。
老爹被一娘们打，欺负上头，刘成混不吝脾气上来，伸手一抓一推，“我看你才是找死。”
谢老太哎哟一声叫唤，被推倒在地，后边撵上来钱家兄弟赶紧去扶。
钱北也在此列，瞅着刘成对老太太动手，一身戾气也冒上来，朝前便扑过去，“我揍不死你丫的。”
钱家小少爷，那是镇上一霸，街头打架出了名，拳头生猛，打从妹子嫁入深山，瞅着刘成就不顺眼，这回新仇旧恨一起算，揍得刘成哭爹喊娘。
“哎哟，别打咯，别打咯。”刘老汉在一边劝。
“哎哟，要打死人了，还有没有人管了，我可怜的儿啊。”六婆在一旁嚎。
钱家冷眼旁观，只差上去补一脚。秦家更没人出头，端着手看好戏。
眼瞅着钱北凑红了眼，六婆急得摇头摆手，眼泪横飞，张嘴冲着秦家屋里头喊，“成儿家的，你还要不要你男人了，都要打出人命咯，我老刘家是造了啥孽啊。”
千呼万唤始出来，闹腾一场没动静，这回娘家婆家到齐，钱氏终于扶着墙，步履蹒跚出了门。
“你咋出来了，还不能下地嘞。”林巧云回身赶紧去扶，这身子还虚弱，脸色白成纸，哪能动弹。
谢老太一回头，瞅着闺女成这模样，老眼一湿，哭着便迎了上来，“我的闺女哇。”
☆、184.第184章 六婆一条腿
在家如珠似宝，出嫁贱命似草。
谢老太被眷宠一辈子，蛮横一辈子，事事称心如意，谁曾想啥子都不幸都递给了女儿。
“娘不该啊，是娘不好，不该把你许进这大山坳，瞧你成这样，娘这心，都碎了哇。”佝偻的小身子，搂着女儿嚎啕大哭，一辈子没服输的谢老太哭成了泪人。
谢老太心口一疼，一口气憋得脸色煞白，林巧云旁边上去扶着，给老太太顺气，“哎，都过去了，您别气病了，她还仰仗着你照顾嘞。”
可怜天下父母心，将女儿嫁进这穷山恶水，出了这档子事，老太太估计肠子都悔青咯。
缓过气来，老泪纵横的老太太靠着儿子搀扶，拉着女儿主持大局。
六婆一看这架势，后悔不跌，想抽自己两嘴巴，钱氏这情况，怕是讨不得好，脚底提溜着，“成成成，你们人多，有钱有势，我们刘家斗不过，这人呐，我们不要了，走走走。”
刘老汉也晓得厉害，缩了缩脑袋，头上刚挨了一包，哪还奢望亲家和解，“既然你们钱家动上手了，两家也没啥好谈，散了便散了，我刘家也不稀罕。”
好汉不吃眼前亏，别人没要到自个搭进去了。
钱北这厢停手，拳头上血迹斑斑，刘成跟块破布似的，软倒在地，闻见刘家俩老所言，浑身煞气腾腾，“要走可以，把弄掉我妹子娃儿的人留下。”
这一手血腥，六婆都不敢去瞧自个儿子模样，这会儿更是吓得一哆嗦，直接两眼一翻，晕了。
林巧云站门边，经不住噗嗤乐了，这桥段看多，自然不新鲜，只同情刘家用招数太老，跟在她林巧云后头了。
谢老太火眼金睛，大山坳皮糙肉厚，哪来那么多玻璃心，一碰就晕，“几个兄弟，把这一家三口，都给我绑了，看谁对合儿下的手，打断她的腿。”
最高的威严境界，叫做不怒自威，老太太风来雨闯，镇上称上一霸，要办几个人，岂会心慈手软。
在云山村的地界，外人欺负本地人，这事儿可闹大发咯，村长在家还喝茶抖着二郎腿，这会儿紧赶慢赶，急得差点掉裤子。
走到秦家门前，心里纳闷，这咋地别人家的事儿，搁秦家解决了。
且不论是秦家风水不好容易招惹事端，还是钱家专挑秦家地方处置方便。
这地上五花大绑三个大粽子，这可都是本地村民，村长再不想管这些个亲家破事，也只得硬着头皮上，“钱当家的，虽说这是你们儿女亲家的事儿，可绑人处罚，便过了。”
刘家三口眼睛锃亮，救世主到了，好险差点感动哭。
钱当家黑着脸，大家风范当仁不让，“今日我女儿在刘家受虐待，被暴打小产没了娃儿，这亲事我钱家不打算要了，可这公道，我钱家必定是要讨的。”
讨的法子，便是要这六婆的一条腿。
☆、185.第185章 认罚
处置村民，大多和解劝商，少数赔偿了事。
村长乍听要断腿，脸都绿了，“要想在我云山村施以暴刑，不合礼法。”
钱氏小产，连夜血崩，消息逃不出他的耳目，刘家可恨，打折谁的腿，他不会生半点同情，可在其位谋其政，顶着村长的头衔，这条腿赔进去，往后威严何在。
这道理，林巧云晓得，钱家更是熟知。
钱北脑子最机灵，擦干净指尖血迹，倚在门边冷笑，“这不是施刑，而是赔偿，不是被迫，而是自愿。”
“你胡说，钱当家的，你已经把成儿打成重伤，还要断我婆娘的腿，这简直欺人太甚。”刘老汉反驳，村长乡民都在，钱家要动他们，难说。
瞅着刘成成猪头，又瞅着威压甚浓的钱家，村长眉间紧蹙，恨透当家失了妥当，整出幺蛾子。
坐牢。
四座皆惊，这穷乡僻壤，打几辈子出不了一个状元郎，更是从未有人进过官场面，那地儿是打自出来无完人。
六婆一把老骨头，估计没进去两天，命得搭进去。
“不晓得？那便任你打骂欺辱咯？”谢老太扬眉，几乎咬碎银牙，“我钱家人豁掉颜面，对簿公堂，你这等凶徒，看大人会不会听你陈词狡辩？”
软硬兼施，双管齐下。
镇上人懂刑罚，事件升级到法律层面，村长也顶不破这朝代律法。
刘家三人瞅着村长，村长别眉不语，这一瞅，心都凉透咯。
一咬牙，一跺脚，刘老汉眼睛一闭，点头答应，“只要不去公堂，我们认罚。”
“不！”六婆干瞪老眼，菊花脸绷成蜡像，“咋能断了腿，我没了腿，今后可咋活哇？”
刘老汉沉脸喝出声，“早知今日，你就不晓得对人好点。”
六婆愣了，林巧云却是乐呵了。
若说人心最可恨，当属虚伪，披着仁义外衣，内里形同狗畜。
这刘老汉，便是这大尾巴狼，瞅着公道正义，实则虚伪至极。
六婆持家，虐待钱氏，他看在眼里。
六婆贪财，勒索钱家，他记在心里。
此番六婆虐人小产，一天一夜未出现，人救回一口气，刘老汉逮着时机出现，不早不晚，此等明着仁义，背地阴险，林巧云瞧着多了，心里只想给呵呵二字。
一家子都不是啥好鸟，刘老汉认罚，事件归属堂下和解，村长乐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防止闹腾出人命，位置转移成了仲裁处。
林巧云瞅着这邻里冤家，找了多少次茬，如今被按在地上，嚎得分外凄凉，一把年纪，处处斗心眼不安生，临老给人断腿，孽事一桩。
钱家人，是真的狠角色。
☆、186.第186章 但留本心
断腿偿儿，刘钱恩怨两消，亲家缘分也到了头。
腿断了，娃儿也没了，钱氏丢了当娘的机缘，一夜成长，面对谢老太的泪眼，晓得为娘心酸不易，拾了帕子拭泪，“娘，不疼了，我自个不晓得，这娃儿来得突然，失去也突然，我没多大感觉哩。”
谢老太一听，泪却掉更凶，瞅着女儿懂事高兴，却心疼这代价惨痛，“合儿，咱们回家，往后爹娘，哥哥们疼你，断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晓得嘞，娘。”钱氏扯开嘴角，苍白肥脸挤成一堆，咋看都不像笑，“这回能死里逃生，多亏秦家兄嫂，这些天，他们把我照顾得很好。”
对于林巧云的出手，以德报怨，一天一夜全心照顾，救命之恩，钱氏铭感五内。
谢老太抹干眼泪，回头瞅向林巧云，拄着拐杖，颤巍巍起身，膝盖一弯，冷不防跪下。
“老太太，使不得。”林巧云吓一跳，撵上来扶，让年过半百的老人跪下，要折寿嘞。
谢老太背脊直挺挺，膝盖粘着黄泥地，郑重其事，“今日这一拜，你当得起。救了合儿，便是救了我这条老命，钱家上下都呈了你的恩情。”
钱北瞅亲妹受罪，只恨没多揍刘成两拳，行至林巧云面前，拱手躬身，“林嫂子，你于舍妹大恩，我钱北在此谢过。”
林巧云摇头摆手，“你这是说啥子话，镇上买卖，你对我跟阿汉都有恩义，朋友一场，自是应当。快把老夫人扶起来，哪能让她跪着嘞。”
这可不是阴谋算计，林巧云出手也并非图点恩情，存活于世，但留本心。
“诶。”钱北咧嘴笑，林巧云性子直爽，合他心意，俩人一左一右把老太太扶起来。
瞅着谢老太眉间郁色不散，林巧云轻拍背脊，笑着宽慰，“儿孙自有儿孙福，单着都比窝在火坑强，女子也可撑起半边天，再不成，跟我开铺子嘞。”
眉心一动，谢老太侧目打量，以往觉着这俏媳妇嘴皮子利索，为人精明，没曾想这见识更不一般。
“对，日子一步步走，总归会好的。”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松开眉眼，心头的结解了，同林巧云的距离也拉近了。
临近正午，在秦家吃了饭，钱家浩浩荡荡十来人，这才扬鞭上马，乘车归去。
钱氏垂眸不语，出门上车，头也不回，被伤了心，怕是一辈子不愿再回来了。
心头寒凉消散，暖流横生，林巧云扬起笑容，脆生生应着，“诶。”
只要一家子都在，再难的风雨终会过去的。
宅子雏形定下，歇息数日，顾着铺子生意正当红，林巧云决定启程去镇子。
临行前，她留了二十两在家，当做工钱，也好准备秦墨的亲事。
另一头，她还要再寻一人去镇上，帮着她看店忙活。
☆、187.第187章 看中陈氏
自打张氏偷了银两，林巧云也歇了心思找伙计，三人辛苦些打拼，勉强凑合。
可如今不成，生意越来越火，客多店小，人手捉襟见肘，林巧云又动了寻人念头，头一个想到自然是云山村的人家。
陈氏性子爽朗，雷厉风行，被定为首选。
林巧云也不是莽撞人，提前同陈二蛋打了招呼，夫妻俩在家等着。
这头她拎着鱼肉果蔬上门，进门先给狗子一把糖，惹得陈氏嗔怪，“别惯坏咯，这小子最近皮痒，上蹿下跳，闹着要成男子汉嘞。”
“哼，娘，你这是瞧不上儿子，我现在长个，长大比爹还高，到时候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还能赚大钱，当大官。谁敢欺负你，我就打他屁股。”狗子砰砰拍胸膛，小身板跟棵小白杨似的，小脸倔强，分外可爱。
陈氏笑他人小鬼大，林巧云却瞧出几分意思，俯下身子，揉着小脑袋，“狗子，可晓得当官赚钱，先得做啥？”
一句话，整懵了狗子男子汉，用爪子挠着头，他舔着脸傻乎乎，“婶子，得做啥才能跟你一样赚大钱？”
“啥？”狗子被念得蒙圈。
甭说他懵，就是陈家夫妻俩也给整愣住。
那富贵人家的玩意，他们是想都不敢想。
林巧云笑她，“平日瞅着有主意，当真说点事就缩回壳里。这学堂摆在那儿，只要敢想，敢要，啥子都会有。”
陈氏纠结得别眉毛，叫苦不迭，“哎哟，大嫂子，你这是挣了钱腰板直，我可担不起这话。”
她俩相熟，讲话也不忌讳，这话几分羡慕，几分肯定，明明白白。
林巧云瞥了一眼，玩味笑着，“担得起，跟着我一起挣钱，顺带把狗子捎学堂去。”
话一出口，一股子土豪味，好险让林巧云笑场，可底气得有，信心也得给足，人家才会放心跟你走。
这俩夫妻也摸清楚林巧云来意，既是震惊，又是感动，“嫂子，你起宅子都照顾了我俩，这镇上买卖不容易，还顾着我们，陈家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才认识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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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烧香都出来了。
林巧云摸摸鼻尖，觉着自个多少坑人，“这也是陈嫂子手脚麻利，眼瞅着铺子忙不过来，我才想着扩张人手。”
“诶，左右能记着我俩，便是恩人了，我这也想去镇上走一遭，只要能让狗子上学堂，我也算给老陈家添光了。”陈氏拍板决定，工钱福利一概不论，信的就是林巧云的人品。
云山村里头，林巧云也就陈家一户朋友，冲着这份信任，她也拉扯一把，“往后有我一口吃食，便不会短你陈家。”
敲定主意，陈氏麻利，打包东西，带上娃儿，随着林巧云出发。
☆、188.第188章 狗子入不得学堂
生意做大，店里来的都是富贵人家，有见识，懂人脉，玩笑间提了建议，扩大店面。
林巧云寻思一番，当真动了心思，左右两边，一是粮铺，一是油铺，夹在这偏僻地方，满大街女红首饰店，多少生意清冷。
观察了一阵子，林巧云砸下血本，高价收购，一口气扩大至三间店面，场地宽敞了，显得大气，更加受到夫人小姐喜爱。
秦汉也从编瓶子转到跑送快递，竹制瓶子成本虽低，可费工夫，全线换成瓷瓶之后，提高了价格回本，林巧云还将之前秦汉研制的芦荟面霜研究一番，最后推出售卖，一下子好评如潮，订单多得几人马不停蹄。
“哎哟，巧云呐，这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这么火的生意，你咋那么能耐呢。”陈氏招呼一拨人走，得个空档喝水休息，累得两腿发麻。
林巧云也没歇着，搁那算账，铜板数得头昏眼花，也不晓得秦墨咋弄的，闻言苦笑摊手，“这不都是血汗钱么。”
“诶，也是。”陈氏深以为然，付出收获成正比。
林巧云瞅着客人刚走，停下手边活计问道：“诶，狗子学堂找得咋样了？”这阵子也忙，一直不得空理，回想起来，好些日子不见那调皮捣蛋。
“我正愁着嘞。”说到这茬，陈氏眉头一别，性子耿直，藏不住事儿，一股脑就给倒出来。
学费预支了工钱，陈氏把狗子送去了，原是皆大欢喜，可不晓得打哪个犄角旮旯子，冒出一先生，愣说狗子超年龄，不好教化，硬给堵门外。
“那狗子人嘞？”人没进学堂，那搁哪一块去了。
陈氏啪地甩了抹布，叉腰瞪眼睛，“我不服气，扯着人寻上门，那先生不过二十来岁，模样倒是干干净净，脑子跟砖头似的，转不过弯，说不明白，最后我赖着不走，他也怕了，只说留狗子几日，观察一下。”
噗嗤。
林巧云喷笑，只道可惜，没瞅着陈氏堵读书郎的门口，错过好戏。
说话间，门外走来一小身子，垂头不语，走路也不看地方，横生给进门的秦墨撞上，一屁股跌坐在地，当场就哭了。
林巧云伸脖子一瞧，“哎哟，这不是狗子么。”
陈氏也瞧见，俩人急匆匆出去，莫让孩子撞坏咯，结果哄半天，狗子才一声委屈，“娘，先生不要我嘞。”
兜兜转转，考察数日，终是被淘汰，狗子才八岁，正是寻梦的年纪，这打击突如其来，孩子伤心坏咯。
陈氏也无奈，闹也闹了，机会也给了，自个娃儿没读书命，自己能咋办？
林巧云却冷哼一声，“端着架子拿乔，狗子，婶子领你去会会，看看是啥子人物三头六臂，能断人前程好坏。”
搁现代，七老八十考大学的比比皆是，一破小镇学堂，竟整出这劳什子规矩，她林巧云第一个不服。
午后客少生意清闲，陈氏领着林巧云出门，左拐右绕，到了近前，林巧云咦了一句，“这不钱家的地儿吗？”
敢情这先生是钱家的亲戚？
☆、189.第189章 迂腐书生
钱家是镇上大户，地段响亮，门牌悬高，远远瞅见绝找不出第二家，更何况，钱北还搁门前吃瓜嘞。
“哎哟，嫂子上门，稀客，是来看我妹子还是来看我的？”一瞅着林巧云，钱北瓜皮一丢，一溜烟上前，忍不住嘴花花。
陈氏怕他一身痞气，林巧云却直接赏他白眼，指着钱府边上小门，“那户人家，是你家亲戚？”
这里大户奴仆，通常拖家带口，搁老爷家门边上立户，以求庇佑。
钱北回头一瞅，“那是柳木头，上一辈跟老爷子有交情，就搁这儿住下了。咋地，瞧你这气势汹汹，来找秀才打架的？”
“打架有辱斯文，今儿个是来讲道理的。”林巧云撸了袖子，明显来者不善，抬腿一迈，顺道捎上身边狗腿子，“你嘞，便给我当军师。”
还军师嘞。
钱北哭笑不得，“嫂子，这木头老爹跟老爷子有过命的交情，秀才为人迂腐了点，可也不至于杀人放火，咱们有话好好说。”
打架，林巧云小胳膊细腿是不成的，可这讲道理，怕是来十个秀才都顶不住她那张利嘴。
林巧云也不为难，只同钱北了解了情况。
先生姓柳，名春生，十岁学文，十三岁中了童生，熬到十八岁才中秀才，三年前考不上状元，愣是扔了探花名头，失意回了小镇教书，学术严谨，人也不苟言笑，学生怕得很。
听罢，林巧云暗自咋舌。这柳春生未免清高过头，探花已属前三甲，只要调令下来便可为官，甭说荣华富贵，单说住的地方，也比窝在钱家边角上强。
“哎，他也是苦命人，嫂子也莫要为难。”难得钱北大发善心，不看好戏当起调解。
林巧云啐了他一口，摇头笑道：“我也只想问问，这身边有个娃儿，咋就不能进学堂。”
说话间，三人已到门口，钱北代为敲门引见，门那头一打开，一儒雅书生立于门前，头戴纶巾，青衣白袍，斯文俊秀。
钱北给双方做了介绍，柳春生自是晓得林巧云来意，无奈人是钱北引进来的，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各位请进。”
小屋简陋，清贫，当得起两袖清风。
林巧云入屋喝了两杯茶，见柳春生无意开口，便也不客气，“敢问先生，我陈家婶子的娃儿，除了岁数稍大，差在何处？”
对于她的直言不讳，柳春生也面不改色，“孩子已过了学习的最佳时期，从头学来，接受能力，迅速跟质量都会比之同龄的孩子差上些许，未来求学之路也会比寻常人坎坷。”
林巧云晓得，小儿三岁开化，识字便从那时开始，狗子超龄是事实，可是，“先生是读书人，当懂得勤能补拙，凡事都有例外。”
“此等万中无一的事情，何必误了孩子一生，何况你等都是寻常农户人家，男孩为家中劳力，更是耽误不起。”
柳春生话一出口，林巧云面色一沉，“先生，出身不分贵贱，求学更不论贫富，妄你读书识字，难道也跳脱不出这些个道理？若是人人都照着规矩来，社会大同，万般皆为一般，那国家何来栋梁，何来肱股之臣？”
☆、190.第190章 痴男怨女
柳春生可算傻眼了。
万般没想到，一乡野村妇，竟是出口成章，巧舌如簧，寥寥数语，戳得他哑口无言。
严肃脸上一阵懵，瞧得钱北暗自肚里疼，忙别过头，笑得肩膀直抽抽，眼角瞅着门口身影，表情一愣，“妹子，你咋下地出来了？”
屋内众人也是闻声望去，这门口遮天蔽日，庞然大物，可不正是钱氏。
钱氏扶着门框，往里头张望，“我听说秦家大嫂来了，便过来瞅瞅。”
声音柔弱，底子还虚，落了娃儿的女人，伤了身子，如今的钱合也晓得人情世故，听着林巧云上门，坚持下地来迎。
林巧云还没动嘞，身边的迂腐先生却咻一声，站起身子，杵着跟冲天炮似的，俊脸都僵成了石膏。
门口太窄，钱合身子进不来，站在门口唤着，“林大嫂，好些日子没见，也没去你家铺子坐坐，要不咱们去府里叙叙旧吧。”
“诶，你别瞎折腾了，现在动不得，晓得不？”林巧云忙应声，身子却没动，瞥着眼角瞄旁边。
这钱合一张嘴，柳春生浑身就僵硬，估摸着都成化石了。
瞅出些门道，心下一动，林巧云迎到门口，满面愁容，“我今儿个陪陈大嫂来的，狗子想上学堂，听说柳先生教得好，想来讨个关门弟子，也才晓得柳先生是钱家客人，我这正说着嘞。”
钱合心思单纯，听说是娃儿上学，便大力推荐，“春生哥学识好，小时候还教过我，这能力我跟你打包票，为人也和善，狗子交给他，保准能考个状元郎。”
瞧她口气熟稔，定是儿时便相交甚好，果不其然，林巧云这回头一看，柳春生早就面红耳赤，双手扯着白袍，耳根都泛着红光。
得，抛去这点迂腐，也就二愣子一个。
“先生，我家狗子努力，肯吃苦，还请您一定要收下。”陈氏也个懂眼色的，看林巧云不说前事，还拐着弯要关门弟子名额，赶紧就顺杆往上爬，拍着胸脯打保证。
柳春生心里那个纠结，原则跟情感扭成大麻花，憋着一口气犹犹豫豫，好险门边没瞅着动静，钱合唤了一句，“春生哥。”
“诶。”柳春生忙不迭应着，脑子发热，点头一张嘴，“好嘞，我应下，明儿个来学堂。”
林巧云朝陈氏使了个颜色，瞧得钱北哭笑不得，这女人耍起心思来，十个汉子都得被玩死去。
当中尤其属林巧云鬼主意最多。
狗子能进学堂，私底下还成柳春生关门弟子，林巧云跟陈氏扶着钱合，三人笑眯眯进了钱府做客。
八卦起钱合跟柳春生的事儿，这单纯姑娘也不瞒着，一五一十便给说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临了到头，柳春生出门考状元，一去了无音讯，钱合嫁了人，柳春生后脚便回了镇子。
林巧云喝着茶，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咋听都像是痴男怨女的故事，咋地钱合没感觉，也没来电，傻傻只把人家当成哥哥了。
钱北接收到林巧云八卦的小眼神，缩着肩膀脚底开溜。
☆、191.第191章 不孕不育
关于钱合姻缘，林巧云晓得其中忌讳，毕竟是下堂妇，刚掉了娃儿，一切都得慢慢来。
告辞回了铺子，带了好消息，乐得狗子找不着边儿，林巧云觉着柳春生有心结，并非真心看不上狗子，所以才用计让其成了师徒。
晚上热了炕头，夫妻搂着说枕边话。
秦汉摸着手底下柔软，心里头直发痒，谅解媳妇白日辛苦，不敢太过放纵。
林巧云今儿个却着了魔，捏捏汉子肌肉，摸摸胡渣，亲亲额头，玩得汉子直冒火，一二三盖被子，再战一回，直要到小妖精无力求饶，这才罢休。
“媳妇，今儿个咋啦，瞅着你也不像高兴，炕上这么使，可不得劲。”夫妻最是亲近人，秦汉能感觉到，自家媳妇心里头藏着事儿。
以往没寻思找对象，爱咋咋地，不生孩用不着阵痛，可当真热了炕头，周围一片瓜娃儿，遍地绕膝跑，再淡定也着急了。
林巧云重生了一回，借尸还魂，生不出娃就搁自个身上找原因，越想越悲催，钻了牛角尖。
一听是这茬，秦汉哭笑不得，搂着媳妇亲亲又抱抱，柔声安慰，“这娃儿是天注定的，缘分到了，也便有了，咱不能急。”
林巧云有本事，懂买卖，持家有道，一副女强人模样，可终究女人，心思细腻敏感，多想也是正常。
当晚，秦汉为了早日实现她的瓜娃子梦想，努力耕耘了整整一天，惹得林巧云在床上瘫了一天，长叹一声，脑子发热的代价真悲剧。
铺子生意越来越火，十里八乡，但凡脸上长点东西的，全都冲着芦荟汁来，林巧云忙得脚跟不着地，生娃儿的心思也淡了下去。
这日，钱合出了月子，却是寻到了铺子来，眉宇间写着四个大字，我有烦恼。
林巧云领她到后堂，“这是咋啦，刘家上门来了？”这是她寻思到的唯一可能。
春生哥。
这三字跌宕起伏，波浪线荡漾得绵长无限，林巧云瞬间嗅到了不寻常的八卦味道，“柳先生出啥事了？”
钱合揪着帕子，胖嘟嘟脸上小眼睛转转悠悠，终是藏不住事儿，也寻不着啥委婉说法，“我就想问问，为啥狗子告诉我，说春生哥喜欢我。”
闻言，林巧云好险把嘴里茶水喷了，咋地这事儿给狗子掺和了，她按住钱合的手，扬声冲着楼上，“狗子，给婶子下来说话。”
“诶。”狗子机灵，半道见着钱合，脑袋一缩，屁股磨蹭半天才到俩人跟前。
“我问你，你为啥造谣，说你师父喜欢钱婶子。”林巧云沉着脸色问他，小孩子乱传话可不成。
狗子不怕他娘，可却极怕林巧云讨厌他，瞅着她脸色不好，心里一急，“我没乱说，是师父让我去说的。”
☆、192.第192章 狗子传话
柳春生爱慕钱合十几年，憋成乌龟蛋，能一夜开窍让狗子传话，林巧云自是不信的。
“狗子，你莫要瞒我，小心我打你屁股。”林巧云翻了翻掌心，表示威胁。狗子机灵劲遗传他娘，一肚子坏主意，信他作怪倒是真的。
“诶诶，别，好男不跟女斗，我说。”狗子捂住屁股，男子汉大丈夫，给一亲过的姑娘打屁股，多掉面子。
林巧云反手敲他额头，这小鬼头，两天知识学下肚，倒会用墨水骂人嘞。
狗子怕林巧云，支支吾吾就给道出实情。
原是这两天有媒婆上门，柳春生优秀杰出，姑娘愿意倒贴进门，美事一桩。
柳春生意兴阑珊，架不住媒婆那张巧嘴，又说年纪二十好几，家里空荡荡，百年之后谁给祖师爷上香，孝顺男人才点头答应。
狗子瞧自家师父兴致不高，拿了店里酒水孝敬，三杯下肚，这柳春生一肚子苦水，瞅着孩童在前，一股脑都给倒出来了，最后兴头上，竟是指挥狗子给钱合传话。
一厢爱恋就此被揭开了锅。
林巧云是真手痒想打人，狗子早溜烟跑没人影，暗地里偷瞧钱合，早就面色血红一片，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
“这，这可咋整，这媒婆还是我娘给张罗的，对头还是大户人家小姐，瞒着春生哥办的事儿，这要是抖搂出去，不成，林大嫂，这事儿不能往外说。”钱合着急，打心眼里为柳春生考虑。
林巧云怜惜她，捧着她胖乎乎的手，轻声问：“你自个如何想的，钱合，就算合离了，你终究还年轻，嫁人生子，是你的权力。”不是她乐意管闲事，是见过钱合的生死关，伴她度过苦日子，懂得她的心酸跟畏惧，心头总归替她可惜。
钱合的手很胖，掌心却很凉，被林巧云一问，手心一颤，似乎心事在她跟前无所遁形，“嫂子，你说啥，春生哥是探花郎，教书先生，我这幅模样，搁那儿站一块，我都不好意思。”
“那便撇开所有，单论这份心思，你知晓时，欢喜不？”林巧云晓得她顾虑，可若真如她所想，柳春生便是痴念了十几年，痴心人令人怜悯，也令人惋惜。
钱合单纯，啥是都搁脸上摆，林巧云都不消听她回答，面上两朵大红云代表一切。
送她出门时，林巧云轻叹着，“钱合，幸福掌握在自个手里，想要便去争取，万般困难，只要有情在，会走得通的。”就像秦文同田氏，就像秦墨同李翠，就像她跟秦汉。
且送走了钱合，林巧玉静待消息，期间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同行竞争，临街对面开了一间铺子，名为回春堂，买的也是芦荟汁。
店面同等规模，开到斜对面，摆明抢生意。
“这啥子个意思，咱们是养颜堂，他就是回春堂。咱们卖芦荟汁，他卖芦荟汤，分明是学着来。”陈氏气得不打一处来，恨恨上前要理论。
“这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人家开门做生意，还轮不上咱们不让买卖。”
☆、193.第193章 遭人跟踪
树大招风，跟风起义，这点道理，林巧云还是懂的，也犯不着置气，甩甩手，转身回了铺子。
想超越她，除非有自带空间，能提高产能，提高药效。林巧云的芦荟汁可不比别家，芦荟产自随身空间，源源不断，效果翻倍，愈合伤口，祛疤美容有奇效。
不然夫人小姐花大价钱，又不是钱多没地方使。
不过这也给她敲了警钟，是时候增加花样品种，才不会被市场淘汰。
深入了解一番美容草药，林巧云出门购买采集，可刚出铺子两步，顿觉身后有异，回头瞅着熙熙攘攘大街，又似是错觉。
可一路走到小集市，林巧云再回头，锁定一路的熟面孔，确信自个被追踪定位咯。
心头坠坠，七拐八拐进了菊福宝后门，小二认得她，热情招呼，林巧云只道临时歇脚，暗自却观察巷子口三人，模样面生得很，不似自个得罪过的仇家。
瞅着出了神，撞到路过小二哥，“哎哟。”
哗啦一声响，小二哥一桶水全搁林巧云绣鞋上，呜呼哀哉，无数次被泼水经历，她都晓得自个与水八字不合。
小二哥闻言，笑着解释，“贝壳入汤做菜品种多嘞，可河蚌出珍珠少，个头也小，一般挑拣出来一两个，难以处理，便都扔了。”
林巧云恍悟，小的珍珠不值钱，数量少，一般人懒得费工夫，心思一动，她捧着河蚌甜甜笑，“小二哥，不妨把这几个河蚌卖给我吧。”
“诶，你要？那尽管拿去，不要钱，左右都是要拿去扔的。”小二哥乐意卖免费人情，便是奇怪这河蚌的用处。
林巧云自是不会说，两手一番，三四个河蚌丢进空间，就等着白白胖胖珍珠出世了。
耽搁了这功夫，瞅着门外几人不耐烦，转身离去，林巧云后脚溜出去反追踪，不远不近跟着，一路竟是越走越心惊。
这路子，是回自家铺子的嘞。
只是错开一条巷子，几人消失不见踪影，林巧云皱眉站巷口，那后边分明是回春堂的院门。
既是回春堂，目的便明确了，对方摆明要偷师。
这等下作手段，为人所不耻。
无声啐了一口，林巧云转身回了铺子。
隔了些日子，林巧云烦透了，但凡出门便被跟踪，路过的铺子，买个菜都被人同样采购一遍。
这日又是被故技重施，林巧云无法，只得躲进老大夫铺子，正伸着头往外边瞅，冷不防听见一声轻笑。
“好些日子不见，咋地这般惊慌，莫不是又欺负人了？”
声音熟悉，回头一瞧，可不是卫扬的夫人黄氏。
“夫人，好久不见，咋地出来了？”黄氏胖了一圈，富态十足，丫鬟搀扶。
本想打趣林巧云，如今见她一双眉眼通透，一时心虚，不敢搭话。
☆、194.第194章 巧遇黄氏
林巧云跟黄氏，身份等级，差了不止一丁半点，可当初在卫府，黄氏没少被限制欺压，如今心里都有阴影。
林巧云瞅她来药庄，神色遮掩，定是又瞒着卫扬出门，“夫人该不会，又想吃花瓣了吧？”
这玩笑可开不得，黄氏赶紧摇头，“莫要瞎说，肚里有娃，哪能乱吃那些。”自打有了孩子，林巧云的食谱，每日三餐，七八种花样，轮番照着来，卫扬每日还要检查巡视，想偷工减料都不成。
这不，给吃成了大胖子。
林巧云瞅她圆了一圈，不像作假，便也笑着点头，“如此甚好，巧云预祝夫人生个大胖小子。”
农家人说话，实诚又耐听，一下子暖了黄氏心坎，她也并非讨厌林巧云，倒也拉着她的手，到边上吐露心声，“你看我整日吃吃喝喝，睡觉不练舞，这脸上长了疙瘩，可难看死咯。”
黄氏颜控，尤其在意自身完美，这下子胖了圆乎了，连带着脸长痘，可不糟心。
林巧云好险噗嗤笑出来，瞅着她面上东西，孕妇多是起夜多，营养过剩，导致长痘，从怀里摸出一盒子芦荟膏，“夫人也莫要寻医问药了，胎儿吃多了不好，这是我铺子里的东西，美容养颜，你且回去试试，若是有效再命人来取。”
“这我倒也听说了，你这铺子生意火的很，连府里不少丫头都私底下捎带过。”黄氏捏着手里头的东西，打开嗅了嗅，清香扑鼻，煞是好闻，不用吃药施针，只要涂抹膏药，她自是欢喜，“我拿回去试试，多少银子？”
丫鬟上前，拎着荷包要付钱，林巧云按住她的手，摇头轻笑，“哪里能收夫人银两，多亏知府大人开恩，我夫君才能出那大牢，往后夫人有需要，这东西我分文不收。”
闻言，黄氏满意点头，林巧云抹去自个功劳，只谢卫扬助人出狱，这是她的仁义，懂得进退，“你也莫要客气，往后有需要，大胆同我说道，能帮上一二的，我必定出力。”
腹中胎儿，全靠林巧云才得来的缘分，这份恩义，黄氏铭记于心。
林巧云刚要摇头，转念一想，倒真是有一事相求，倾身咬了耳朵，黄氏应下事情，两人分别，自是无人瞧出端倪。
隔天，有一板车运货，途径回春堂门前，磕到石子，板车颠簸，白布抖了下，掉了一根芦荟，青葱翠绿，色泽艳丽，汁液饱满，瞅得门前掌柜两眼发直。
这是打哪儿寻来的芦荟，十里八乡，咋地他就寻不到嘞。
东西走大道，运进林巧云的铺子，“都给我仔细点，不可碰坏咯，明儿个指望着出货嘞。”
林巧云站在后院门口，前后指挥，工人吭哧吭哧使着力气，运货进门，一箩筐一箩筐，满满全是芦荟，鲜嫩欲滴。
东西送进门，林巧云搁门口眼角一撇，见那几个鬼祟身影一溜烟不见人影，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夜晚寂静，林巧云窝在秦汉怀里，听着更夫打了三声响锣，楼底下哐当一声，不大不小的声音，惊醒了秦汉。
☆、195.第195章 铺子进贼
“楼下好像有人，我去瞅瞅。”镇子不比山里，云龙混杂，秦汉夜里保持警醒，转身便要下床。
林巧云抱住他的腰，蹭蹭他的后背，柔声细语，难得撒娇，“许是猫儿碰倒了门边扁担，我困了，甭折腾了。”
秦汉被蹭得心痒，犹豫着还要再去看，这厢摸黑，小手向下一伸，抓住重点，汉子立刻缴械投降，翻身盖被，窸窸窣窣一阵动作。
爽完还没缓过气，趴在媳妇身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林巧云也累得够呛，浑身发软，街上却传来一声吼，铜锣乍响，哐哐哐，“站住，看你们往哪里跑？”
三两官差呼喊声，惊得一片狗吠不止，家家户户摸黑点了烛火，隔着门缝瞅动静，才瞧见有人从林巧云铺子门前窜出来，撞坏几扇门板。
秦汉匆忙穿了里衣跑下来，店里早已一片狼藉，芦荟七零八落，桌椅散乱，门板折了几块，门口火把明明灭灭，几个身影正给围在中间。
“这是谁家铺子，进了贼人，可损失啥子东西了？”官差还是上回拉人的那位，进店瞅着秦汉，口气倒像不认识。
林巧云也下了楼，睁眼一瞧，拍着大腿就喊，“哎哟，我这一板车的芦荟，这可是花重金进的货，全给糟蹋了。”
“贼人已经拿下，你报上损失数目，回府衙做口供。”官差一副公事公办口吻，端的是刚正不阿，声音也不小，四邻周遭，该都听见了。
林巧云赶忙应声，尖着嗓子喊，“我这板车芦荟，进的可是五两银子，明儿个出不了货，损失更加惨重，这天杀的贼人，可得让他们好好赔偿。”
官差两眼精光一闪，口气更加铿锵，“放心，涉案判罚，依照赔付损失多少，照罚不误，关个一年半载，看他们还敢知法犯法。”
门外三人乍一听数目，还得坐牢关大狱，全都哭爹喊娘，求饶告命，“这东西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也是听人办事，可没钱赔的啊。”
“哦？看来内里还有案情，都给我带回府衙，好好审问一番。”大手一挥，官差一声令下，抓人回府，林巧云随性做口供，折腾了一宿。
这厢也有人担惊受怕了一宿。
临到天亮，公鸡打鸣，大街上又来了一伙官差，这回找上的是回春堂。
砰砰砰。
“开门！”官差一声吼，里头慌里慌张，老板披着衣服来开门。
睁眼一瞧是官差，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哆哆嗦嗦告罪，“几位大人，不知一大清早，有啥事上门，我等可是良民。”
官差一翻白眼，鼻孔朝天，拿出锁链，一把将人上拷，“有人指证你，指使他人入屋行窃，给我带回衙门受审。”
老板心下一凉，眼角撇到斜对面铺子，正瞅着一纤细身影，露水扑面，神色寡淡，眉眼一片清冷。
事情结果自是不出所料，回春堂老板入了大狱，铺子无人经营，草草收场。
这日秦汉出门收货归来，瞅见自家后门巷子口，有俩人正聚头在说话。
☆、196.第196章 夫妻矛盾
男子一身官差服饰，侧身点头说话，女子粗布衣衫，侧脸柔和，正是自家媳妇跟当晚抓人的官差。
秦汉刚要开口询问，骤然刹住脚步，瞪着眼睛，瞅见林巧云递了银子，官差揣进怀里，双方恭维几句，这才匆匆散去。
林巧云站在后门，望着那人消失的背影，神色渐冷，回身正要回前堂，冷不防撞进了一堵肉墙。
“巧云，你刚才，是咋回事？”秦汉本是一腔热血，临到面前，对上媳妇一双水眸，煞是就软了心，口气也平和。
林巧云一愣，心下一紧，晓得事情被撞破，秦汉不是傻子，咋会看不出端倪，问出口也是为她一个答案。
“便如你所见，回春堂派人跟踪于我，纠缠不休，我用计诱敌上钩，用一班车芦荟，断了他们的念想。官差与我配合，那是他得来的报酬。”陈述之间，口气清淡，谁也猜不透，此刻林巧云的心思。
秦汉忽然便愣了，怕了，目光锁在林巧云脸上，还是那个人，言语却透出一股陌生的味道。
他张了张嘴，意识到自个接下来的话会伤了俩人之间感情，于是抿了抿唇，咽下心头的话，垂眸转身进了屋子，“我去招呼客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林巧云鼻子一酸，双手在袖子底下握成一团，青筋暴起。
晚饭时间，秦墨跟陈氏便瞅出不对劲，往常吃饭，这桌上不得腻腻歪歪，上演夫妻举案齐眉，双双飞，今儿个却各自吃饭，互不理睬，明显心不在焉。
“大哥，这道菜，你都吃了三块姜了，没觉着辣舌头啊？”秦墨看不下去，伸筷子拦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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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那是辣椒，干的嘞，辣死人，你咋地跟吃饭似的嚼。”陈氏也忍无可忍，抬手把菜端远点。
两人反应过来，嘴里皆是一片辛辣，下意识同时伸手，拿了桌上同一杯水，手指相碰，皆是一愣，随即由同时分开。这拘谨模样，比头回相亲见面还客套三分。
“我吃饱了，去看一会儿账本。”林巧云率先起身，脚步匆忙，落荒而逃。
“我去后头出货，明儿个该没了。”秦汉后脚撵上，冲着另一头钻，走路不是撞了桌子就是踢到椅子，心绪不定。
一桌子菜，转眼只剩下俩人跟一孩子。
陈氏跟秦墨面面相觑，彼此眼中是担忧又惊奇，这一贯好得堪称模范的俩人，咋地就闹了别扭嘞？
“娘，我看见了，是婶子在巷子里见了官差，递了银子，惹了秦叔生气。”狗子一抹嘴角的饭粒，突然横插一道进来。
陈氏惊奇，“啥？巧云给官差递银子做啥？”
妇人不懂暗道里的事儿，秦墨却心思聪明，脑子一转悠，晓得前因后果，苦笑连连，哎，这大哥憨厚，嫂子精明有手段，迟早得有这么一天，隔阂一直都在，只是缺了导火线去引出来。
狗子可不晓得弯弯道道，他喜欢林巧云，心里对她也亲近，瞅着她不开心，自是绞尽脑汁想尽办法，“我有个主意。”
☆、197.第197章 说不出口的恐惧
孩童脑子活络，狗子更是一肚子坏水，陈氏起先不同意，还是秦墨点头才实行。
约莫华灯初上，街上吵嚷声音渐少，林巧云还坐在水井边，喝了太多井水解渴，一肚子晃晃悠悠，跟心思愁丝一样，丝丝缕缕。
身子冰冷，僵硬一片，可她没心思动，更不想回房，开不了口请求原谅，只因本性如此，她也不觉自个有错。
“不好了，不好了！”狗子冲过来，火急火燎，拉着林巧云就要跑，嘴里蹦豆子说话，“婶子快去瞅瞅，秦叔给瓶子砸了，溅了一身血。”
什么？
林巧云心头一震，急忙超前奔，身后传来狗子的呼唤声，“人在屋里躺着嘞。”
这厢人走了，那厢恰好陈氏去后堂，神色匆忙，捏着帕子擦眼角，“秦汉，你快去瞅瞅你媳妇，她给摔了一跤，搁屋里躺着呢。”
秦汉霍然起身，想也没想，大步冲出屋子去。
一左一右，前后脚踏进房门。
秦汉一进屋子瞅着床前那小身板，直挺挺还站着，冲过去就是一阵着急忙慌，“媳妇，咋样了，摔哪儿了，我瞅瞅，告诉我，哪儿疼了？”
林巧云进屋没找着人，回身倒见着人健步如飞，过来对自个嘘寒问暖，饶是再笨，也该晓得有人用计，“没事，他们骗你的。”
话一出口，差点没闪着舌头，暗骂自个不长脑子。
这会儿秦汉最敏感的，莫过于蒙骗二字。
前一刻多着急，这一刻便有多尴尬。
两个杵着像木头，林巧云转身要逃，门口却砰地一声关上，叮叮当当上锁。
秦汉下意识去拉她的手，掌心一片冰冷，也不晓得外头吹了多少冷风，一时心疼，舍不得松开。
大掌厚实，粗糙，却带着不一样的热度，林巧云心头一热，鼻尖一酸，眼眶便有些湿，赶忙吸了吸鼻子，阻止自个没出息。
身后的汉子却误会了，大掌抚向额头，探着温度，“咋啦，是不是在外头吹风，着了凉？”
这人永远都关心她，再生气再憋屈也顾着她，明明说好不再掉泪，此时想开口却先扁了嘴，赶忙把他的大手盖到眼睛上，含着鼻子，带着委屈，“我没事。”
哪儿还能没事。
感觉眼泪湿透了掌心，顺着缝隙滑到面颊，一滴便砸到秦汉的心坎里，再也忍不住上前，狠狠将人搂进怀里，汉子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不问，我不生气也不膈应，你想做啥便做啥，我都随你，莫要哭嘞。”
遇上林巧云的眼泪，秦汉注定必败无疑。
林巧云窝在他怀里，这才觉着身子木然冰冷，蹭了蹭他的胸膛，心里一千个一万个自个没错都成了废话，“阿汉，对不起，伤了你的心，我只是，只是害怕，怕你看不上，这样的我。”
便是做得没错，可瞒了他，骗了他却是事实。
一切根源，都源自于林巧云内心的恐惧。
她精于算计，生在皇家必定是一代奸妃佞臣，可落在寻常百姓家，汉子憨厚朴实，与人为善，咋能接受得了阴谋算计。
☆、198.第198章 珍珠奇效
秦汉瞅着媳妇哭，咋哄都不成，心里着急，这门外听墙根的更急。
过了不大一阵，声响没咯，狗子还寻思出啥事，摸着门缝要窥看，好险被亲娘一耳朵揪回去，“小屁孩，哪儿都有你的事儿。”
秦墨摸摸鼻子，尴尬地红了耳根，迈着步子下楼。
这房内堵上嘴，挨上床板，被窝起伏动荡，啥子哭声都化成了吟哦，夹着鼻音，有几分岛国味道，激得汉子红了眼，原本只想安慰媳妇不哭，这回发了狠，整整哭上一宿。
所以说，夫妻床头吵架床位和，至理名言，古人诚不欺我。
后半夜，人也从哭泣小白花折腾成奄奄一息的软棉花，秦汉才把人揉进怀里，轻声呢喃，“我怪你，并非因着你厉害，世道复杂，我晓得险恶，我气得是你瞒我。既是一家人，往后莫要再遮掩，我是你男人，饶是你错了，我也陪着你。”
真好，他是她的男人，信她爱她，足矣。
一夜炕头活，俩夫妻和好如初，饭桌上更加腻味，陈氏跟秦墨眼观鼻，鼻观心，淡定无比，牙酸总比冷场好。
少了尾巴跟踪，林巧云采集草药节奏加快，但凡能美容养颜，有益身心的，枸杞，当归，山药，红枣，全搁空间菜园子养着，顺带瞧了眼养着的河蚌。
荷塘边上两三只，林巧云看了一圈还奇怪，结果伸手一捞，全黏糊在泥地里，吐着泥沙，依稀可见内里圆滚滚，白润润的珍珠。
林巧云取了几只，搁水桶里吐尽泥沙，午间炖了贝壳汤，取下珍珠一瞅，入眼温润光泽，铺子里买卖的项链都没这好。
左右产量丰富，林巧云也不心疼，一口气取了十来颗，碾成粉末，和着黄瓜汁，头一个找上李翠试验新品。
轻纱敷面，浸透黄瓜水跟珍珠粉末，过满一炷香时间，林巧云心头揣着不安，揭下面纱，登时就愣了。
“嫂子，这是咋啦，怎地这幅表情？”李翠瞅她盯得出神，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自个脸上又长斑点，抬手摸了摸，入手却是光滑无比。
林巧云倒抽一口气，赶忙端来铜镜，往她跟前一放，李翠登时也愣了。
“天，这镜中人，是我吗？”李翠不可置信，左右摸着自个脸蛋，面上竟是干净无比，不留一点痕迹。
明明一炷香前，她两颊还长着雀斑。
“嫂子，你这是啥神物，效果如此神奇。”李翠欣喜异常，仰头一笑间，白花失色。
铜镜昏黄，林巧云没告诉她，李翠脸上不止没了雀斑，连带着皮肤都白如陶瓷，一白遮三丑，一白一净，露出姣好的五官，美得惊人。
可坏也坏在这太美，珍珠奇效，加之空间滋养，竟能让人一夜判若两人，这等效果若是流传出去，怕是生意火了，树大也招来了风。
她匆匆留了胭脂，嘱咐李翠出门涂抹掩饰，自个一头扎进房间，进行钻研改造。
☆、199.第199章 钱合应聘
草药效果惊人，林巧云反复对比研究，得出惊人发现。越是珍稀难养的东西，成长出来的效果便越是翻倍惊人，像灵芝，珍珠，保准一颗下去，药到病除。
林巧云心里自是高兴，寻思着下回进山，采集草药，顺带瞅瞅有啥稀罕玩意，能养能种的，有备无患，缺钱花还能典当换银两。
想想翘着二郎腿，啥事不干，就能吃香喝辣，日子美得冒泡，林巧云从美梦中苏醒，瞅着珍珠又犯愁，效果太差不成，这太好了也成问题。
最后，一颗珍珠分十盒，混进芦荟霜，颗粒小不易发现，头一天卖出去的一批，第二天就有回头客，足以瞧见效果。
生意越发火红，四人八只手，逐渐忙活不开。
林巧云贴上告示，招聘女性职工，没想到生意难做，招工更难。
因着服务人群都是夫人小姐，未出阁姑娘不抛头露面，应聘的都是婆子寡妇。
第一日，婆子上手给林巧云补妆，手糙堪比树皮，好险没往她脸上刮出血。
第二日，寡妇倒是手脚轻巧，可惜说话磕巴，迎门送客，欢迎光临都拾掇不清。
正瞅着招不到人累死自个，一位意想不到的人上门了。
“你咋地来了，还拿着告示。”林巧云上下打量，这钱家小姐也不像开玩笑。
钱合头一回找工作，面上有些拘谨，好在跟林巧云也相熟，倒也把告示递了上去，“我总不得整日窝在家，我娘晓得我来的是你的地方，放心着嘞。”
林巧云接过告示，头疼扶额，“别闹，有啥事直说，同我到后院。”
钱合是钱家掌上宝，家财万贯，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呼来喝去使唤。
牵着人到后院，钱合还在毛遂自荐，“我也不用工钱，只要给我一顿饭吃，一张床睡，我就可以了。”
额。
这一瞧可把林巧云瞅出心惊肉跳，“你同柳春生，好上了？”
这事儿可大可小，开不得玩笑。
幸好钱合摇头否认，“没嘞。我就是晓得，他对我的心思，为了我，还拒绝了那官家小姐。”
原来还没坦诚不公，只是这傻妞芳心暗许，正偷乐。
“我往后要学你持家，要有自个的本事，这样，我才能配得上他。”钱合小声道出心事，以往懵懂嫁了刘成，不懂****，这回怕是真动了春心，才迈出家门决心奋发图强。
一片痴心，确实感人。
林巧云也软了心，“罢了，你这身子不适合跑堂子，便跟我学做账，左右是一门本事。”
“诶。”钱合晓得自个胖，闻言更是腼腆，缩了缩肚子，手底下抚到肚皮，心中顿时悲凉，想起死去的娃儿，面上没了笑，另一层顾虑浮出水面。她拉着林巧云的手，“嫂子，你说，我这身子，还能生养不？春生哥几代单传，若我不能再生养，那我死也不能跟他。”
☆、200.第200章 生娃需减肥
且不论俩人能否成事，这古代婚姻，男子讲究功名，女子追求完整，加之刘家时代单传，钱合的顾虑不无道理。
林巧云搁下半天功夫，拉着她去瞅大夫，医馆人多嘴杂，乍一看这两百斤重物，视线纷纷投射。
钱合垂着头，缩着肚子走路，对这个样子确实自卑。
“哟，是你啊，咋地每回都带着人来？”老大夫一瞧便乐了，见过给酒楼揽生意的，可没见着给医馆张罗销路的，而且每回都不带重样的。
林巧云也算熟识，抿唇将钱合让出来，“您是神医，我自是信您的。这回想让您帮我这妹子瞅瞅，先前出过事情，这头来瞧瞧，往后子嗣问题。”
她说得含蓄，可老大夫阅人无数，脉象一把，登时了悟。钱家这贵重闺女，十里八乡都知道，嫁了山里糙汉子，近段日子回门，咋地就掉了娃儿嘞？
钱合手臂一缩，心里咯噔一下子，顿时凉半截。难怪娘先前不告诉她，来家诊断的大夫说了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林巧云蹙着秀眉，小脸微沉，“大夫，这事关妹子往后日子，可得请您想想法子。”
晓得女子无后是大过，老大夫也不敢怠慢，有仔细望闻问切，最终得出结论，“若想日后有所突破，需得把这身肉减咯。”
这倒让林巧云动了心，姑娘太胖，难免心生自卑，甭说出外顶半边天，出嫁都难找婆家。
可钱合却没信心，捏着肚子一圈圈，“我这身肉跟着十几年，一饿就发晕，可咋减下去？”
林巧云摸摸她的头，两眼笑眯眯，人畜无害，“这减肥，我有法子，只消你回家请了命，往后几个月在我铺子。”
“诶，嫂子愿意帮忙，我娘肯定乐意。”某个憨直姑娘乐得点头，却不想一失足成千古恨，若是给她预见这往后地狱生活，打死也不能点这个头。
左右来了一遭，林巧云也把了一回脉，得知身子无碍，这才放心离去。
想来秦汉说得对，子嗣是天注定的缘分，急不得。
钱合上午回家，下午大包小包便来了，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奴仆，东西多得搁不下后院。
“你这是来度假还是旅游？”林巧云看着一地摆设，衣服两箱，零食两箱，小玩意一堆，大手一挥，“衣服留两件，其余的都给我拿回去，往后几个月，钱家人不许上门探望。”
家丁丫鬟犹豫，钱合却为自个苗条身材激动得不行，想也不想把人轰走，“告诉我娘，不瘦下来，我就不回家。”
砰地关上门，钱合憨憨笑着，刚要邀功，林巧云递上一杯酸梅汤，“来回走一路，辛苦了，喝点解解渴。”
“嫂子真好。”钱合没多想，一口干了，瞧不着林巧云双手环胸，笑得奸诈。
☆、201.第201章 地狱式减肥
酸梅汤一小碗下肚，钱合两手一伸，把碗递给林巧云，举半天没人接。
林巧云拿食指把碗推回去，“往后自个洗碗，洗衣服。”
“哦，好。”钱合不好意思，自个在家被人伺候习惯，一时反应不过来，闻言也识趣，蹲着圆滚滚身子，困难打水洗碗。
林巧云起身，想着去前头忙活，走几步又停下，回头轻飘飘丢下一句，“对了，刚才那晚酸梅汤，是你的晚餐，去除油脂的。”
啥？钱合手一抖，好险没把碗摔碎了。
那口汤还不够塞牙缝，当晚餐不得饿死她。
可又听说能减肥，咬咬牙，钱合暂时不饿，安慰自个能挺过去。
结果晚上，大家伙上桌吃饭，她坐旁边，肚子的响动一阵比一阵大，跟打闷雷似的。
狗子扒饭，脸都埋到碗里了，肩膀抖得一抽一抽的，再笑下去就要消化不良。
“好好吃饭。”陈氏敲他脑袋，虎着脸凶巴巴，回头瞅着钱合一双小眼，盯着菜猛咽口水，心下不忍，便伸了一筷子过去，“喏，多少吃点吧。”
钱合眼睛一亮，感激的小眼神蹭蹭放光，就差伸舌头把那筷子往嘴里舔，结果捧着碗伸到半空，林巧云的声音幽幽，“谁也不许给她吃，往后她的三餐，我来负责，饿了就喝水，饿不死就成。”
明星靠营养餐，水煮白菜，日夜不停拍戏赶工，身材可胖可瘦，林巧云相信节食，是减肥的开始。
从这天起，也是钱合悲惨日子的开始。
隔天一早，林巧云就发现钱合软成一滩泥，翻了半个眼白。
“钱合，起来吃早餐了。”林巧云把营养粥往她鼻尖一放，那鼻翼立刻扩张，白眼回魂。
钱合饿了一晚上，梦里各种鸡腿糕点大米饭，乍一睁眼瞅着一碗香喷喷的粥，身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灵敏度，翻身坐起，抢过饭碗，呼啦呼啦不管冷热，三五下扒下肚子，最后一口才尝出了味道，“真好吃，嫂子，我还想吃。”
可怜巴巴的攻势没得到回应，林巧云双手一摊，开始剥削地主模式，“没有了，而且现在是上工时间，给你三分钟，下楼送货。”
啥子？还要送货？
钱合懵了。前头说好要管账，她还带了文房四宝，转眼就成快递小妹了。
领着人到秦汉跟前，林巧云让师父先教导两遍，“从今个儿起，你负责送货，东西打碎了，罚你一顿饭。”
钱合皮子一紧，摇头像是拨浪鼓，连忙打保证，“不会，不会，我会好好护着东西的。”
开玩笑，伙食本来就少，这再罚一顿，她真不能活了。
可是送货走路，肚子空空，手脚发软，还得定量定额，完成任务，最后这大街上，钱合恨不得爬回来。
中午继续一碗营养粥，睡了半个时辰，又得起床送货，累到傍晚回来，这钱合别说吃饭，喝水都没力气了，直接拖着步子，“嫂子，这顿，我搁明天吃，行不？”
林巧云摸摸鼻子，有些尴尬，“成，去歇着吧。”
☆、202.第202章 柳春生上门
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以往瘦不了，那是家里捧着护着，舍不得她委屈难受，可林巧云不同，非亲非故，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下得了猛药，当得了黑角。
往老大夫那头拿了滋补药丸，确保身体无碍，咱们的憨直钱家小姐，自此过上三餐一碗粥，白天累成狗的日子。
不过人的可塑性不可限量，前半月出去，回来基本吃不下饭，后半月回来，吃粥还能唠嗑，说说趣事，拉拉家常，人也比之前开朗不少。
有了钱合送货，秦汉在店里帮忙，人手倒也凑合，不过她满意了，有人可坐不住了。
这天狗子放学，没去师父家里写作业，倒把师父领回家。
柳春生上门就冷着脸，搞得陈氏不尴不尬，“先生请坐，先喝口茶。”
“嗯。”柳春生清清冷冷，摆着高姿态，瞅着店里没自个要找的人，脸色更冷。
陈氏以为他找林巧云，急忙去了后院。
这厢一听情况，林巧云嘿嘿一笑，慢慢悠悠，足足让他等了一炷香功夫，等得柳先生耐心被磨光了，小身板才晃出来，打眼一瞧，“哎哟，这不是柳先生嘛，稀客啊。”
柳春生茶杯往桌子一搁，沉着脸开口，“我今日是来问问，为何林大嫂要让钱合出去抛头露面，风吹日晒，这并非一个女子能干的事情，再者，她的身子也吃不消。”
自打上回，知晓钱合离开家，进了铺子，他暗地里观察几回，钱合是打小被人疼着宠着长大，如今却被指使干活，干着糙老爷们一样活计，有时候看她累得慌，他这心就跟刀子搅一样。
林巧云也不消同他解释，靠在柜台，神色凉薄，“钱合进我铺子，那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晓得柳先生这般质问，是出于何种身份，钱合的青梅竹马，或是近邻相帮？”
林巧云心中有气，自是不待见他，也没给好脸色瞧。钱合拼命减肥，为的无非是给柳春生延续子嗣，可这男人固执功名，头回错失了姻缘，如今钱合合离，就算抛下一切，柳春生若执意娶她，林巧云还能高看他几眼。
哎，终究这世道，还是脱不开规则秩序，俗世条框。
气氛僵持，柳春生也赖着不走，终是把钱合盼了回来。
“春生哥，你咋来了？”门口一声唤，惊动店里的人。
柳春生闻言望去，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姑娘背着箩筐，一身粗布衣衫，满头大汗，脆生生唤着他的名，嘴角咧着欢喜的笑，那一眼，便像一道闪电，徒然触动了他的心。
“钱合？”柳春生唤了一句，有些不确定，往前没近看，这回面对面，他才发现钱合整整瘦了一个号。
钱合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呵呵傻笑，“那啥，我最近瘦了，衣服不能穿了，嫂子给我新作了几件，干活时候也耐磨容易洗。”
☆、203.第203章 雉勺
每个瘦子都是潜力股，前人总结经验，后人不断实践。
搁门口落满霞光，体态丰韵的钱合身上，百分百符合。
以往柳春生喜欢的是她的憨直可爱，善良简单，如今正眼一瞧，五官舒展开，精致小巧，整一美人胚子。
咱们素来正经严肃的柳先生，一时看花了眼，反应不过来。
“呵呵，钱合过阵子便回家了，这模样长得好，妥妥门槛要被媒婆踩破咯。”林巧云边笑着打趣，手里头兀自算着账本。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心。
柳春生霍然起身，磕磕巴巴道了句，“告辞。”脚步匆忙，拔腿就走。
林巧云小鼻子一皱，轻哼一声，若这柳春生还晓得做人做事，就不该再让钱合单着。
钱合身子见瘦，林巧云便领着她做账，重新贴告示招人，寻了两伙计，一男一女，搭配着来，她跟秦汉也没那么累。
手头闲下来，她热心钻研祛疤膏药，还有各种治疗耳聋药方，张氏跟桑氏的事儿，一直都记挂在心。
去医馆次数多了，老大夫瞅着林巧云有心，便也教她不少医理，一来二去认了师父，另外学得一手技能。
再回云山村，天气已接近寒冬，山路不好走，秦汉提议坐马车，林巧云却要徒步进山，顺带采药。
秦墨正式去断腿重接，暂时住在医馆养着，临行前林巧云递给老大夫一株灵芝，算是答谢酬劳。
老大夫当时目瞪口呆，直说是千年罕见，稀罕得满脸褶皱，差点没敢接这宝贝。
林巧云推脱半天，没敢说东西出自老大夫之手，空间树上爬了一堆。
既然越稀罕的，药效越好，林巧云更是不遗余力，大冬天下了第一场雪，白茫茫一片，她把双手放到雪地里摸索，十指通红。
“媳妇，你说那东西长啥样，我来找。”秦汉心疼她，蹲身想帮忙。
林巧云试了几回，觉着自己一个人确实悬乎，“老大夫说了，治疗三弟妹脸上的疤，有一味奇药，名为雉勺，冬日里第一场雪过后，它会长出地面，待第二场雪下来便消融。形状似勺，尾部开花，花瓣呈白色。”
“诶，晓得嘞。”秦汉听罢，回头望着雪山，一望无际，花瓣与雪同色，如同大海捞针。可事关张氏脸面，俩人也只得在雪地摸索前进。
大早晨进山，摸到大中午，手都肿成胡萝卜，依旧一无所获。
秦汉心疼媳妇，拿出烧饼喂她，把小手搁胸口捂热，被冻得龇牙咧嘴，“下昼你别动了，我来就成，寻不到，咱们明儿个再来。”
林巧云咬着烧饼，望着天色摇摇头，“这天不对，估摸傍晚就得下第二场雪，咱们还寻不到，就得等来年了。”
瞅着她坚持，秦汉也无奈，俩人匆匆咽下东西，再次出发，半道上林巧云分心没看路，一头栽进了坑里。
“媳妇，没事吧？”大坑太深，是夏天猎人布下的陷阱，秦汉瞅着林巧云捂住腿，心下紧张得不行，转身便去找东西捞人。
☆、204.第204章 踏破铁鞋
“阿汉，我没事，莫急。”林巧云喊了一句，再抬头，早不见汉子踪影。心下热乎他着急自个，可脚踝确实疼痛，掉下来时候摔着了，这么光溜溜的坑，自个这小身板，能爬不爬得上去，也是个悬乎事。
揉着脚踝，林巧云想挪地方，靠石壁休息，刚一动作，手底下一压，好像碰到了东西，黏黏糊糊，怪恶心人，结果抬手一看，哎呀一声叫唤，可把附近的秦汉吓得一震。
“媳妇，咋啦，哪儿伤着了？”秦汉手抓着藤条，趴在边上问她，瞅她一直看着掌心，以为她受了伤，心都提到嗓子眼。
林巧云被这急切一声吼，终于回了神，掌心往上冲着秦汉，兴奋得合不拢嘴，“阿汉，快看，我找到了，是雉勺。”
秦汉瞅着她那掌心有一点白，模糊一片看不清楚，可媳妇说找到了，也同样开心地咧开嘴。
林巧云也不急着上去，趴在雪地上，侧脸贴在冰冻雪上，仔细观察，果真见着平行视角里，白花花雪面上，长着一簇簇雉勺，白花花一片。
她用手挖了一棵出来，带着雪一起搁进空间，希望能够保存生长。另外采摘一部分，放在怀里，冰冷的感觉刺得她打冷战，可心里却是分外开心，嘴角都咧到了耳根。
秦汉瞅着媳妇为张氏的脸上心，心里感动又是心疼，忙把藤蔓放下去，“巧云，快抓住咯，你腿伤了别使力，我直接拖你上来便好。”
“诶。”林巧云护好药，手里扒拉着藤蔓，感觉这个倏地就上去了，几米深刻，自个跟风筝似的被提上来，搁汉子怀里搂着的时候，还云里雾里，自家男人这天生神力，太牛掰了。
回程路上，两个人一排脚印，踩着雪地，深一脚浅一脚，如同夏日进山，林巧云走不动路，秦汉背着她一般，无论烈日当空，还是冰天雪地，只要林巧云需要，这个男人随时一直都在。
后来林巧云趴在他的肩头，在第二场雪飘下来的时候，又做了一场梦，梦里浮生虚华，只有那一方小院，只有那一张张家里的笑脸。
再醒来，已经又是隔天上午，林巧云舒服伸了个懒腰，忽觉不对，自个身上给换了衣服，摸向胸口，空荡荡。
被这一吓，人魂立刻归为，她翻身下床，披着外衣，散着头发便冲出院子，“阿汉，我的药呢？”
院里大小兄弟，男女老少，全围在桌边，林巧云突然冲出来，猛地一声喊，大家伙都吓一跳，回头一瞧，更是当场傻眼。
这头发乱糟糟，两脚踩错鞋，披着外衣的女人，是他家无所不能，上天入地，持家有道的大嫂？
“咋地这么着急忙慌，我还能落着你的药不成，怕坏了，我正想法子养，搁水里合适。”秦汉憋笑，上前给她拉好衣服，轻声道：“方子从你衣裳里找着了，药已经煎好，让三弟妹敷脸上了。”
☆、205.第205章 妯娌相看
屋内，门窗透着光，老房子有些暗。
吱呀一声，林巧云推门而入，张氏躺在床上没睁眼，顺嘴却问，“是大嫂不？”
“诶。”林巧云应声，撵着步子到窗前，瞅着张氏半张脸，贴着纱布固定，下头黑乎乎全是药渣子，味道不难闻，就是颜色不好看。
张氏没敢睁眼，伸手去摸索林巧云的手，紧抓着不放，“大嫂，这药真能治好我的脸不？”
她背着这张面皮三年有余，日夜不敢照镜子，做梦都想恢复原先的容貌。
“莫急，方子是大夫给的，若是没用，咱们再继续试，总归有好的一天。”林巧玉拍拍她的手，俯身替她检查膏药，确认步骤没错，“且先敷七天，瞅瞅情况。”
“哎哟，你不提我都忘了，阿汉给我擦过药酒，不碍事了。你莫哭，小心药进了眼。”林巧云替她擦泪，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人心总是肉长，久了都会捂热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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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生劝了几句，她出门左拐，去了隔壁看田氏
“哎哟，这肚子都这么大了，你可当心着点。”瞅着田氏下床倒水，她赶忙去搭把手。一阵子不见，田氏成了吹涨的气球，整个人圆乎了一圈，肚子更是大了不少，“可让大夫定期来看过了？”
田氏喊了声大嫂，瞅她关心自个，脸上露出了笑，拉她坐下，“都有，我一切都好，原先身子虚，娘一顿一碗鸡汤，都给补回来了，看我现在都胖成啥样了。”
女子在意容貌，特别是美女身材走样，那是天大的打击。
林巧云瞧她这甜蜜的苦恼，不禁摸上她浑圆肚皮，“娃儿健康才好。”
瞅着林巧云眼中羡慕，田氏视线落到林巧云肚子上，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想伤了她的心，故而抿唇不语。
出了张氏屋子，林巧云听着哐当一声，瓷碗落地，循声望去，瞅见桑氏还在忙活，不晓得自个撞到身后的碗筷，碎片离脚掌只有一寸，眼见着就要踩上去。
“小心。”林巧云几步上前，用力一拉，吓得桑氏一僵，回头看着她。
林巧云指着地上碎片，比划手语，告诉她情况危险。
桑氏回了句谢，转身拿起笤帚，将东西清扫干净，锅里菜都糊了都不晓得。
林巧云边翻着菜，边暗自观察。以往同桑氏少接触，只认为她耳朵聋了，寡言少语，没法交流，可如今这一瞧，这人骨子里透着的一股冷漠，生生把人拒之千里。
瞧她手上痕迹斑驳，大小伤口，不胜枚举，往日必定在生活上遭了不少罪，可在家中，田氏委屈，张氏闹腾，就属她最安静，沉浸在自个的世界里，也没人能了解她的想法。
林巧云觉着，这治耳朵的事儿，说出来，她也未必高兴。
☆、206.第206章 二房吵架
女人直觉素来准确。
中午吃了饭，大小兄弟没回屋休息，也没进山打猎，近来赶工加点，所有人都忙着起宅子。
林巧云烧了大碗茶，提着给他们送去。
“谢谢嫂子。”
虽是冬日，日头当空，干着体力活，大家出了一身汗。
林巧云给秦海递了水，顺带把治耳朵的事儿一并说了。
毕竟桑氏冷漠，不与人亲近，她一是搭不上话，二来是心存疑虑。夫妻最是亲近关系，桑氏如此模样，她怕是秦海的缘故。
秦海倒是高兴，咧着嘴就差千恩万谢，“大嫂，你在外头这么辛苦，家里大小还要你照顾着，我真的不知道该做啥子谢你。”
山里汉子嘴笨，心意却真诚。
“诶，要想谢，往后这家中大小事，你就得多担着点。我同你大哥在外头忙活，家里有你在，我才放心。”林巧云笑着打趣。
秦海却是一口应下，拍着湿漉漉胸口，“大嫂放心，不消你嘱咐，我也打算在山中伺候爹娘一辈子。”
论起这孝心，秦家兄弟绝对是竖起大拇指的榜样。
林巧云收起了疑心，秦海反应不似作假，事情商谈便落到他肩头上，可却不曾想，倒是好心办坏事，成了这对沉默夫妻爆发的导火线。
傍晚时分，工事渐歇，大家各自回屋洗漱。
林巧云在灶房张罗晚饭，正淘米做饭，跟里头摘菜的张氏唠嗑，冷不防噼里啪啦，声响从秦海屋里传来。
还来不及上前打听，木门打开，秦海大步迈出来，怒气冲冲，脚步一拐，直接出了远门。
张氏咽了咽口水，嘴巴发痒，忍不住八卦，“哎哟，大嫂，稀罕事，二哥跟二嫂吵架了嘞。”
“去，别乱说，我去瞅瞅。”林巧云瞪她一眼，擦干着手，撵着步子去到门前，迎面一个枕头飞来，好险正中脸面，不疼，但是很糗。
瞅瞅地上狼藉一片，脸盆桌椅倒了一地，再瞧那扔枕头的桑氏，抱着孩子不言不语，冷不丁瞅见砸到林巧云，眼中闪过惊讶，可随即又扭过头去，不让人瞧见她眸中的眼泪。
哟呵，还是个硬茬子。
俗话说，炮仗脾气，雷声大雨点小，这温吞不做声的，发起狠才最是可怕。
桑氏就是典型的兔子人格。
秦汉出门寻人，老大哥劳心劳力，安排兄弟娶妻，还得关注人家夫妻关系。
桑氏这头却没人能劝，林巧云比划了人家不理，老太太是说了不听，打了不行，急得挠心挠肺，最后气哼哼甩手不理，“牛犊子，倔脾气，进了门这么多年，还不消停，气死活该。”
林巧云心思一动，掩着门出去。
晚间吃饭，桑氏没出屋，秦海上桌遭到众人逼问。
“都是自个媳妇，咋就不能好好说话，炮仗脾气上来，让人看了笑话。”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削。
秦海抿着唇挨骂，愣不吱声。
“娘，这事儿是二弟房内的，就让他自个解决吧。”秦汉开口，这才止住了单方面战火的蔓延。
结果到了炕头上，林巧云一问，这才晓得事情始末，当真是桑氏治耳朵的事情挑起的争吵。
☆、207.第207章 八字姻缘
秦海兴致冲冲，进屋就拉着桑氏上炕头，比划半天，这冷情女人依旧面无表情。
秦海再问，人家直接杵着后脑勺，不言不语，不听不看，这是桑氏惯用招数。
“你到底咋啦？”汉子性子急，粗手大脚，伸手想揽媳妇，好险被一躲，揽变成了推。
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嘴仗升级，一屋子狼藉。
林巧云听罢，啧啧称奇，“按理说，二弟性格温和，也不大可能言语失当，咋地好好一件喜事，办成这幅模样嘞？”
瞅着媳妇犯嘀咕，秦汉犹豫着，终究怕她夹在中间，日后妯娌难相见，三言两语也便把俩人的事儿从头说起，“桑氏出身大户，爹娘却是迷信，当初贴出告示招亲，言明只要八字，不计较出身。爹娘碰巧遇上，上门递了八字，亲事当场就敲下了。秦家欢天喜地，却不料桑氏抵死抗拒，新婚之夜便喝了砒霜，人救了回来，桑氏却是毅然决然，断了娘家联系，终日寡言少语，饶是生了娃儿，性子也寡淡。”
林巧云暗自吐舌，这老太太为儿子亲事，当真操碎了心。十里八乡，又是买人伢子手头姑娘，又是上门递八字结亲，花样百出。
不过秦家清贫，老太太这般作为，倒是能理解。
且论这桑家做法，迷信过了头，女儿亲事当儿戏，太过荒唐。
好端端拉扯不成一桩美事，搞成一对冷冰冰怨偶。
细细品来，倒让她摸到端倪，“桑氏不愿治耳朵，怕是抗拒秦家是非，打心底里，不接受这清贫一家子。”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便是桑家当初棒打鸳鸯，这桑氏心里头，还住着一号人物。
这话不能出口，烂肚子里，也不能挑断一桩姻缘。
治耳的方子便在身上，眼下也只得搁置。
在家七日，已过了三天，每日给张氏换药观察，伤疤确实在逐渐减淡，但疗效太慢，这伤疤日积月累，沉淀太深，要痊愈，非得大把雉勺，养足一月。
药材只够七天，空间雪花早已消融，下过第二场雪后，大雪封山，猎户农家正式停工，无人出外劳作。
林巧云每日起早贪黑，收集大把冰雪储藏进空间，喂以一株雉勺，一个时辰能零星出产，雪融便取出喂养在水中。
整整弄了三天，不眠不休，堪堪在第二场雪消融之前，她攒够了一个月的雉勺。
七日之后，张氏端着镜子，兴致冲冲，跑进林巧云屋里，“大嫂，你瞧瞧，我这脸，好像是好了。”
林巧云眉心一跳，赶忙上前查看，铜镜昏黄，人眼最清，空间喂养出的雉勺，效果显著，活生生大变活人，十日功夫，将半脸伤疤全部去除。
面对张氏殷切目光，她笑着点头，“好了，全好了。”
张氏咧着嘴，不住地笑，笑着笑着便哭了，抱着林巧云，哇哇嚎得像个孩子。这几年来的伤心，全都随着这腔泪，尽数忘去。
“大嫂，你为了我，眼睛都熬红了，快些休息吧。”张氏感恩，瞅着林巧云辛苦，抽抽搭搭退出门去。
☆、208.第208章 高烧梦境
这厢瞅着张氏脸好了，林巧云心头大石一落地，浑身才觉得酸痛无比，熬夜制药后遗症争先恐后爬上身子，她上了炕头，沉沉睡去。
梦里百转千回，忽冷忽热，一会儿遇着火焰山，一会儿到了南极冰川，身子沉得灌了铅，迷迷糊糊摸到了空间里，入眼却是一片冰天雪地。
她打了个寒战，望着四周花草树木，全是一片银装素裹，可这几日，自个也没铲那么多雪进来，打哪儿蹦出这么多冰，冷死人。
走着走着，空间居然开始飘雪花，她开始确定，自个在做梦，只是梦境真实，冰天雪地，冻得人四肢发麻。
林巧云伸手接住雪花，入手冰寒，却是经久不化，突然在掌心放出光亮，照得人睁不开眼，待光芒褪去，掌心却是空无一物。
奇怪，东西打哪儿去了？
林巧云还待再找，神智猛地被人唤醒，眼睛一睁开，头顶已经是小屋房梁，身旁是秦汉，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巧云，你觉得咋样，身子还有没有不舒服，肚子饿不饿？”秦汉忙不迭开口，语速急促，快得不给人插话。
林巧云疑惑不解，张嘴想说话，才发现喉咙似火烧，四肢酸软无力，“我怎么了？”
秦汉拿掉她头上帕子，探了体温，“你病了，烧了两天两夜，身子太虚，你莫要起来，想要做啥，我就在身边。”
两天两夜！
林巧云吃惊，当真是南柯一梦，匆匆一眨眼，这都两天过去了。
扣扣。
“大哥，可是大嫂醒了，我给热了粥，可是要喝点？”木门外，张氏的声音模糊传来。
秦汉一愣，赶忙去开门，“这大雪天，你咋地还过来，巧云醒了，你快进屋。”
林巧云靠坐在炕头，瞅着张氏进门，一身冰霜，手上的粥却热气腾腾，想必是一夜都热着，心下微动，她扯开嘴角，“大半夜，瞎忙活啥子，快去歇着吧，我没事。”
“说啥子嘞，哪个女子不爱美，瞧这脸蛋俊的，我瞅着都欢喜。”林巧云截断话头，不再受这份谢礼。忙里忙外，都是一家子，瞅着大家高兴，她做啥都乐意。
“大嫂莫取笑我。”张氏湿着眼眶，嗔怪她，身子却离了炕头，“那我回去了，有啥事，招呼一声，我立马过来。”
张氏出了门，秦汉端粥喂她，大米香糯，缓解了喉咙的不适，填饱了空空如也的肚子，也暖了林巧云的心。
当初没有分家，那是正确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便是这秦海俩口子，冷冷淡淡也好几个年头，人心就是石头也有点血肉亲情。
喂完了粥，吹了灯上炕头，林巧云窝在秦汉怀里，“阿汉，让你担心了。”
秦汉搂着她很紧，这两天两夜，日夜不眠，心中煎熬，害怕与心焦，只有自个晓得，此刻失而复得，一时心绪紊乱，不知言语，半晌，才听到他低沉的话语，“巧云，答应我，无论发生任何事情，为了我，你要保重自个。”
☆、209.第209章 冰晶之效
夫妻携手到老，除去爹娘终有归去一日，这相互扶持的便是枕边人。
林巧云这回病倒，全家上下，人人担忧不已。
秦汉更是焦心，不许她再劳碌奔波，帮着张氏治了脸，桑氏不领情，那便先放下。
冬天天寒地冻，林巧云幼时身子得了寒症，一入冬，手脚冰凉，秦汉不许她再忙活，铺子生意由他打理，林巧云暂留家中。
平日大小事，林巧云主意，汉子顺着她，可一旦男人拿了主意，那是八头牛都拉不动。
秦汉出了门，林巧云闲在家中无事，索性便跟着捯饬妇人活计，做女红，操持灶台。
夜里睡下，偷摸着溜进空间转悠。自打高烧之后，她对那日梦境一直耿耿于怀，醒来进去一瞅，却是一如往常，没有大雪封天，也没有冰封万里。
这天夜里也是一样，溜达一圈，毫无发现，林巧云转身刚要走，脚边一错，踩到小水坑，浑身冻得一激灵。
这空间里头的水，冷似冰，寒进骨。
她赶忙抽身蹲下，伸手去碰，池塘水温极地，好似冰天雪地，可水质流动，并无异样。心下一起疑，她又俯身去水里搅和，耐着寒水刺骨，一顿摩挲，终于摸到了颗粒物体。
掌心里头，颗颗细小，粒粒透明，似冰却不化，似晶体又极为冻人，就像是现代冰箱的雪种。
林巧云连探三四个池塘，每个池塘底下都有无数冰晶，且不影响作物生长，养在水中的雉勺已经能自行繁衍。
这冰晶之效，堪比经久不化的第一场雪。
心下大喜，林巧玉瞅着那雉勺，脑子里盘算着的是无数发财大计，白花花的银子向她招手，做梦都傻乐呵。
闲在家中，她便赶制祛疤产品，调制分量，争取开年能打造美容系列。
半月后，秦汉归家，领着秦墨回来。
“哎哟，我的儿啊，你受苦了哇。”王氏瞅着那条腿，生好了再打断，裹着木板动弹不得，心里头那个疼，活生生在剜她的心。
林巧云扶着她，轻声安慰，“娘，这回好了，往后瞧见的，便是健步如飞的五弟了。”
自打俩人闹崩，这日子也过得冷冰冰，炕头无话，出门也分两头走。
秦海也不傻，媳妇心中的嫌弃，看在心里，往日忍了又忍。可那日桑氏瞅他那眼神，厌恶至极，怨气冲天，寒了他的心，至此才闹得谁也不低头。
林巧云瞅着老太太不顺心，心里头也无奈。俩个倔脾气，谁也不服软，外人掺和不进去，僵持着也难办。
思量间，秦汉又拐出了门，挨到老太太身边，神色犹豫，“娘，后头还有一辆马车，二弟妹娘家来人了。”
啥子？
林巧云跟王氏皆是一愣，下意识瞅向灶房门口，心中不禁惴惴不安。
只希望别又是一场世界大战。
☆、210.第210章 桑家来人
桑氏娘家也就打三年前没进过云山村，因着那次桑氏生娃，坏了耳朵，情绪暴躁，赶巧娘家人撞枪口，桑氏一纸断绝书，直接扇了桑家一个大嘴巴。
自此，这门富贵亲戚，再也没有上门走动。
“咋地想着来嘞？”王氏心里犯嘀咕，小脚却撵进房，换了身好看衣衫，老人家爱撑场面，赶紧拉着林巧云商量，“老大家的，桑家那是大户，中午这顿，可不能让人瞧不起了去。”
她晓得林巧云有法子，而这长嫂也浑身动力，“诶，娘，我晓得。”
林巧云生意做大，镇上人尽皆知，桑家寻上门，心思不难猜。无非瞅着女婿家境好转，寻思着女儿气消，爹娘先来拉扯关系。
桑家俩老年过五十，保养却是极好，一脸容光焕发，瞅得出镇上人的富态。
“亲家，好些日子没来，身子骨可还好？”桑当家身子圆滚滚，绫罗加身，拎着药材补品进门，冲着秦老汉招呼，气度倒是亲近。
这头桑老太一身锦缎袍子，胸口挂着佛珠，素白脸上也挂着笑，拉着王氏嘘寒问暖，“听说家里起宅子，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镇上的工匠木匠，我们都熟。”
“诶，不用，都是乡亲们帮忙，也拉扯些工钱。到时候宅子起大些，往后你们常来落脚也有个地方。”王氏开口打包票，争一口气，决不能让人瞧不起。
林巧云瞅着好笑没出声，那头灶房拐出个人影，迎面就跟桑家人撞个正着。
王氏拉着林巧云走到边上，“你们跟老二家的也久没见了，好好唠唠，午饭时候再喊你们嘞。”
木门砰地一声响，桑家俩老面面相觑，心中悲凉，终是推门进去。
屋外边留了桑家小儿子桑立志，跟着秦老汉唠家常。
林巧云听来听去，才听出些意思。
这桑家往前不比如今富裕，自打桑氏嫁出门，桑老太信了算命的，教导桑立波弃文从商，在木业方面迅速发家，才有了现在的光景。
桑老太笃信佛法，恰好发家也靠上天说法，三年前女儿伤患，他们也没把人接回家，如今秦家发迹，自是不会劝人合离。
王氏却想不通透，桌上一顿夸秦海，孝顺勤劳二十四孝老公好爹亲，生怕桑家人疼女儿，一心软把人带走咯。
外头畅谈气氛融洽，屋里头却是冰火两重天，只听着啪地一声，桑当家声音暴和而出，“你这个不孝女，爹娘养育十数载，便教养你如此大逆不道，咬死一边不松口，生生真要绝了关系。”
屋外众人一惊，桑立波赶忙起身，奔到门前去瞅情况，桑当家转身拉开门，怒气腾腾冲出来，抓着门边笤帚，明显要打人。
“老爷，别打她，要打就打我。”桑老太哭着跪地上求，转身拦着桑氏，不让这倔丫头出去找打，指手画脚，连哭带喊，“你快给你爹认声错，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211.第211章 误伤亲娘
桑家俩老并非狠心爹娘，不爱护女儿，恰恰相反，俩人膝下一对儿女，皆是如珠如宝。
无奈儿女体弱，四处求医，当年散尽家财，走投无路，桑老太庙前求香，偶遇游方术士，经由指点，桑立波哮喘痊愈，桑老太自此将其奉若神明。
桑氏性子执拗，眼高于顶，到了出阁年纪，却是街头巷尾，人人不敢高攀，最后只得求得一仙法，贴八字招亲，寻得到秦家这门亲，自是上天安排。
可万没想到，成亲之日，桑氏便服毒自尽，桑家俩老上门被拒之门外，再见之日，已是桑氏生产，坏了耳朵，一纸决断书，成了插进俩老心口的一把刀。
都说儿女是爹娘前生的债，瞧着当爹被女儿割断血缘，当娘的跪地拦在中间，林巧云长长一声叹。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有话好好说咯。”王氏早料到会出事，却不想桑氏如此狠心，爹娘都要舍弃。
这厢拦着护着，那头却听着桑立波一声喊，“娘。”
循声望去，屋里的桑老太额头磕到桌角，而桑氏也懵了，傻愣愣杵着，脚伸出去还没放下，她没想到，自个一时心急，伤了亲娘。
“逆子！逆子！”桑当家怒吼出声，激动得面色涨红，猛地胸口一疼，蹬蹬蹬连退数步，堪堪才被林巧云扶住，一口气没顺过来，说话都带着喘，“我非要打死她不可，我桑家没有养出这样的闺女。”
人还没动，手里顿觉一空，桑当家回过神，林巧云已经拎着笤帚冲进屋，一把扯住桑氏胳膊，拖着往屋外头拽。
林巧云满面寒霜，两眼杀气腾腾，神似罗刹，吓得众人皆惊，饶是张氏偷了银子，也没瞅着她如此模样。
她素来爱洁，孤高成性，被人这般对待，岂能服气，脖子一扭，睁着大眼，狠狠瞪着林巧云。
这劳什子大嫂，他们认，她可不认。乡下村姑，有啥子了不起。
她的眼神明明白白，多少鄙视，多少轻蔑，林巧云看得清楚。
呵，倒是没发现，秦家最刺头的，最难搞的不是秦墨，也不是张氏，而是这个闷声不吭的大小姐。
嘴巴一抿，林巧云反手过去，啪地一声，响亮就是一耳光。
王氏心头一跳，当着亲家面教训桑氏，这闹起来，可不好收场。
桑当家也惊，女儿打小疼宠，别说耳光，就是藤条也没吃过，这一巴掌，就像是打在他自个心头。
连着桑氏自个也被打懵了，万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当着桑家的面，林巧云竟是胆大包天，上手就打。
瞬间成了焦点，林巧云沉着脸，声音威严而带着魄力，“入了我秦家门，三从四德，孝敬德行，往前在家学不好的，今日我这个当家的，一并教导了。”
☆、212.第212章 强摁牛头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孝敬爹娘，注意德行。
十六字方针，说是传统守旧，却是为人之根本。
林巧云不想管桑家家庭恩怨，俩老跟桑氏再吵再闹，终究是家里事务，可为人处事，越不得界线，比如对爹娘施暴，违者当诛。
“埋怨爹娘之前，想想十几年养育之恩，想想为人母的不容易，今日你对自己亲娘动手，畜生不如，我秦家虽是乡野穷苦人家，却也容不得这等作为。”林巧云声音威严甚浓，桑氏耳背听不到，可院内桑家人却是明明白白，事件已然变质。女儿嫁出去，成了他人媳妇，犯了大逆不道，认罚任罚，全凭当家做主。
桑家毫无插手余地。
桑立波扶着桑老太出院子，坐在椅子上泪眼婆娑，额头捂着的帕子见了红，一身锦缎袍子沾了土，失了优雅端庄，不过是一普通老人，被子女伤了心，老态颓唐。
桑氏趴在地上，压根不敢拿正眼瞅桑老太，可惜，秦家这位当家厉害，今儿个断不会就此罢休。
扯着她的胳膊，桑氏蹒跚站起身，身上脏污不堪，她对着亲娘心虚，没敢挣扎，只得任由林巧云拉扯到桑老太面前。
林巧云比了个手势，她读懂了，却在瞬间便愣了。
跪下，磕头认错。
桑氏抿着唇没动，像只倔强的牛。爹娘打小疼爱，舍不得她受苦，最后却视她人生如儿戏，将她扔进这深山，嫁给山里糙汉。
她是大户人家儿女，捏的是琴棋书画，端的是大家闺秀，瞧不起穷苦一家子。
秦海更是一事无成，目不识丁，满脑子只有爹娘，后山飞禽走兽，打算守着云山村老死一辈子。
每每听到他盘算那点活计，桑氏面上不说，心底却是鄙夷。
多年夫妻，秦海待她再好，终究抹不掉她心里的不甘。
正因着这一份埋怨，她做不到服软，弯不下膝盖，更磕不下这个头。
巧的是，林巧云也是个倔性子，且带着一股狠劲。
她要当这个家，偏生不信治不了这个大小姐脾气。
手中笤帚举过头顶，高高扬起，瞬间又狠狠落下，一棍子抽在膝盖窝上，桑氏一声痛呼，两腿一软，膝盖直接就砸在了黄泥地上。
林巧云甩掉手里折断的笤帚，一手揪着她胳膊，一手摁住她的后劲，手里发狠，一下子就把这牛头强摁下去。
她没错，错的是爹娘，为什么她要服软，为什么！
林巧云也脱了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望着这娘亲护着女儿，母女抱头痛哭的场景，狠狠闭了闭眼睛，掩去眼角的湿意，定了定神，上前轻轻拂开桑氏的披头散发。
桑氏抱着亲娘，一双泪眼藏着恐惧，却怔愣看着林巧云朝她比划的手势。
☆、213.第213章 爹娘已老
林巧云手指同样脏污，因抽断笤帚，掌心道道血痕，一双手上下变换，无声中却让桑氏泪流满面。
“磕头磕到石头觉着疼不？你娘亲头上也有一样的伤口，你有多疼，她便有多疼。想想养育你十数载，亲娘可曾让你受伤磕破口子？今日你错手伤了她，她还是拦着不让你受伤，你抬脚踹她的时候，心头难道连一丝感觉都没有吗？那是你亲娘，如今已经白发苍苍的娘亲，翻山越岭，为的是同女儿重修旧好，往日种种再千般过错，这么多年，难道你自己还想不清楚吗？”
字字句句，无声中却像重拳，拳拳击打着她的心，打得她脑子一片混沌，却又仿佛瞬间清明。
她呆呆回头，望着亲娘脸庞，素白脸上搽了脂粉，却遮不住道道皱纹爬上脸，眼窝深陷，眼角褶皱，随着岁月层层累积。
小时搂着亲娘，总觉得小手太短，亲娘太胖，腰身怎么搂也圈不住，可不知何时起，亲娘白发多了，腰身却是瘦了，抱起来已经是干瘪一片，骨架都缩了水。
亲娘却还是以前的亲娘，瞅着她受伤，会眼里含着泪水，帮她捂住伤口，擦干脸上脏污，瞅着她直愣愣盯着自个额头的伤，还有露出笑脸，轻声安慰她，“娘没事，娘不疼。”
桑氏眼皮子一眨，眼眶里掉下的泪，大颗大颗，全砸到了亲娘衣衫上，不顾满身脏污，跪在黄泥地上，她扑进亲娘怀中，哇地哭出声，嚎得像是找不着家的孩子。
桑老太眼眶也湿，紧紧搂着自个闺女，数不清多久个日夜，辗转难眠，盼着念着的就是这一刻，闺女能再接受她，唤她一声娘。
秦汉将媳妇扶起来，带着她去洗手上药，在井水边拭掉她眼角的泪，捏捏她的小鼻子，“黑脸都你做完了，自个逞强，可怕往后二弟妹怨你？”
林巧云坐在井边，将额头抵在他肩头，却是开心咧着嘴，“我自个没亲娘，见不得别人有亲娘，却视而不见。要怨便怨，反正她打不过我。”
秦汉哭笑不得，这媳妇彪悍下的善良，柔软得让人心疼。
听不懂她那句没亲娘，只当她是对林家寒了心，秦汉越发疼惜她，拿着伤药细细给她涂抹。
闹了一场，她大病初愈，累得够呛，秦汉不顾她反对，将人抱进房里休息，转身拿着伤药给桑家。
他俩是夫妻，有事一同承担，今日打了桑氏，桑家有任何怨言，他一力承担。
桑氏跟桑老太换了身干净衣衫，母女拉着手，两相对望，眼睛还是泪汪汪。
秦汉进门递上药，主动告了罪，“今日巧云罚二弟妹，是我同意，老夫人若是有啥子要说，同我说道也成。说到底是桑家女儿，你们疼着，合该的。”
桑老太一愣，捏着帕子拭了眼角泪水，起身冲着秦汉施礼，“我人老了，心思却通透。今日秦家大嫂一番作为，让我见到了秦家良好家规，铮铮骨气，替我桑家教育了女儿，得来一家团圆，这事儿说来，还得我桑家谢谢秦家大嫂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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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第214章 和好如初
桑家不是糊涂人，当初下嫁女儿，瞧上的也是秦家家风。
往后林巧云持家，桑家自是放心。
伤口上了药，张氏替俩人裹上纱布，瞅着桑氏额头的创口，咯吱咯吱笑，“你这伤还轻着嘞，我当时可挨了十棍子。”
噗嗤一声，桑氏忍不住笑。
其余众人倒是尴尬，都说家丑不外扬，张氏脑子缺根筋，倒不避讳，说话倒豆子，一来二去，自个过往丑事都给抖落咯，末了摸着脸皮开心笑，“知错能改，大嫂不会计较的。往前我多混，大嫂都能为我这脸治伤，一家人，哪来那么大深仇大恨。”
最后一句落尽众人心坎，听着倒也舒坦。
午间用饭，张氏掌勺，用的是林巧云备好的材料。
“看来三弟妹有一手好厨艺，令人刮目相看啊。”林巧云不吝啬夸奖。以往农家粗粮，没地方发挥，差点就埋没了这好手艺了。
以往看张氏不顺眼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夸，“可不，当初她做姑娘，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厨艺好，老三去她家饭馆吃上一回，回家死活拉着我去提亲事。”
“娘。”秦武赶忙开口，若是让老太太自由发挥，保不准炕头那点事都得掀出来。
张氏红着脸扒饭，林巧云倒是意外，张氏娘家是开饭馆的，而且还给了张氏一手好厨艺。
这姻缘是秦武主动求来的，也难怪当时他咬着牙护她。
各家姻缘，其中滋味，需得自个才晓得。
张氏再坏，秦武因一口饭，许下了终生。而秦海，却是一纸八字，娶了素未蒙面的大户小姐，担着责任，呵护了数年。
饭桌上，桑氏头上绑着白帕子，小脸白兮兮，娇弱像朵花。这一柔弱，秦海也心软，一会儿夹菜，一会儿送汤，还偷摸给她顺了个大鸡腿补身子，心里那点疙瘩别扭，早成了无奈心疼。
桑氏原本还尴尬，这下男人主动了，自己顺着台阶下，吃着菜，喝着汤，清淡脸上带起笑。
眼角一抬，撞见林巧云目光，幽幽中带着玩味，羞得她耳根子一红，垂头啃着大鸡腿。
吃过午饭，桑家人告辞离去，临走前塞了银子，林巧云不接。
“我都听说了，大嫂要给我闺女治耳朵，山长水远，我们也帮不上啥忙，就只能表点心意，希望能用得上。”桑老太抓着她的手，言辞恳切，眸中尽是感激，“有你这样的大嫂，我们放心，下回上镇子，我们再聚。”
“大嫂便收下吧，往后我这闺女，可还要你多照顾着。”桑当家是明眼人，有意结交。
林巧云上午发威，魄力十足，心思极为聪慧，镇上经营也颇具手段，这样的人，日后必定不会屈居人下。秦家有她照拂，再好不过。
林巧云也不推辞，只把银子拢进袖中，大伙一同送人上马车。
桑氏站在村口，一直望着车轱辘远去，眸中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儿行千里母担忧，爹娘辛劳牵儿心。
☆、215.第215章 桑氏治耳
桑家给的银子，林巧云一转身便交到桑氏的手里，不说她用不着这份银两，饶是贫困，爹娘对女儿的心意，她也不能自个攥着。
桑氏坐在炕头，捏着手里头钱袋，心里沉甸甸。她虽听不着，可爹娘当面递的银子，她瞅得明白，这是给大嫂的，她没要。林巧云瞅着她起身去到桌边，倒了茶水，素白两只手端着，伸到自个跟前，起先她不明白，直到看见那张嘴上下开合，无声道出了四个字，“多谢大嫂。”
林巧云一愣，随即嘴角一咧，眼角都染上笑，脆生生应下，“诶。”接过茶杯，仰头一口干，茶水不热乎，可她的心却滚烫。
能得一句大嫂，得一句承认，吃刀子都欢喜。
林巧云此人，实则同王氏一模子打造，刀子嘴豆腐心，发起狠无人敢惹，可改了错便会对你掏心窝子。
这不，一杯凉茶水，一句大嫂，她又颠颠拾起药方，琢磨着给她治耳朵。
“她这耳朵是生产时候后脑磕到床头，顾着生娃没注意，积血压到神经，化血祛瘀便能好。”秦海在侧，林巧云说一句，他便傻愣着点一下头，“这药下去，势头比较猛，她的耳朵会疼，你得用热水湿帕子，敷在她后脑，缓解疼痛，晓得不？”林巧云点醒，瞅他傻愣愣，无奈至极。
“诶，晓得嘞，那我立刻去大夫那儿抓药。”秦海立马应声，下了炕头就要穿衣出门。
林巧云唤住他，“药材我这儿有，放在灶房，你且去煎来。”
“诶。”秦海忙不迭出门，桑氏耳朵能好，属他最高兴。
病情分析完，事情也交代完，林巧云却没有走，桑氏晓得她有话说，拉着她手开始比划，“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桑氏身子一抖，望着床上沉睡的娃儿，咬着唇，顿时泪流，小手攥成拳头，一下一下，近乎自虐捶打着自个心口。
林巧云坐着没动，为人母的感觉，她不懂，可瞅过钱合掉子，那般伤心欲绝，约莫娃儿流一滴血，亲娘心头便如同千刀万剐吧。
哭过一阵，桑氏抓着林巧云胳膊，无声恳求，“大嫂，给我用药。”
林巧云拭去她面上的泪，轻声应着，“好。”
当天夜里，小院哀嚎不断，秦海的呼唤跟桑氏的哭喊交叠着，无端给冬夜染上一面凄凉色彩。
林巧云摸着身边沉睡的娃儿，心头叹息。约莫这疼得越重，桑氏心里头才能好过些。
人总要为自个过往付出代价，越任性，代价便会越加沉痛。
☆、216.第216章 借宿谁家
为了治疗家中的老弱病残，林巧云早在空间备齐草药，小到野菊花，大到灵芝入药，一应俱全。
一味下去，效果显著。
照着普通药方，桑氏的耳朵，少则数月，多则一年才能见好，而林巧云的药效猛，疼痛加倍，相反的，痊愈时间也很迅速。
隔天，桑氏被折磨一夜，成了可怜小白花，躺在床头奄奄一息，瞅得秦海心肝疼，可一摸脉搏，林巧云却极为满意，“体内余毒清除差不多了，再一贴下去，尝不到疼痛，便能好了。”
桑氏无力扯着嘴角，微不可闻点头。
秦海却心疼，听说还要再来一遭，心肝都打颤，想劝却瞅着媳妇坚持，除了苦着脸，别无他法。
出了秦海屋子，林巧云顺道去了西屋。
“大嫂，二嫂可好些了，昨夜怪吓人的。”一进屋，秦墨坐炕头，忙不迭打听。
林巧云凑到他跟前，查看腿上敷的药膏，笑着点头，“不出意外，十天半个月便能好了。你这腿也恢复得不错，娘每天起早贪黑，亲自煎药，你可得快点好，风风光光把媳妇娶进门。”
自打秦墨回家，老太太自是心肝宝贝，端茶倒水，煎药送饭，就差给倒屎盆子了。
秦墨被打趣，晓得自个又靠上亲娘，禁不住红了脸，“以后，我会待娘好的，大嫂，你相信我。”
林巧云噗嗤一声笑，“行了，这话有待检验，先好起来，屋子这两天就要拆了，咱家得寻个地儿落脚。”
“诶，是搬去陈大哥家里不？”秦墨顺嘴便接，这云山村排的上交情的，除了陈二蛋，他也想不起别人。
不过陈家屋子窄小，这么一大家子，估计够呛。
说起这茬，林巧云动作一顿，两道秀眉纠结，左拧右扭，最终摇了摇头，“不是陈家，是宁家。”
前头有卫知府做案例，这回村长家借宿，自然而然，秦墨把功劳安在了林巧云身上。
可惜，他猜对了主角，却猜错了主谓宾。
起宅子借宿，林巧云原本打算租桃花林旁边的农户，可那天村长找上门，她出门不在家，秦老汉作陪。
村长是个老手，说话抹蜜糖，先是夸秦家出息，赚大钱起宅子，有钱不忘帮衬乡亲，他备受感动云云，哄得老汉心飘飘，老脸都觉得增光。
话题绕到借宿事情上，村长第一个举手，热情邀请，诚意拳拳，老汉晕乎乎，稀里糊涂被哄得点了头，待林巧云回家，为时已晚。
林巧云也摸不着头绪，这村长只打过照面一回，那次钱家执意打断六婆的腿，村长被削了面子，自个找了台阶高高挂起，绝非是个简单人物。
☆、217.第217章 宁傅亲民
敲定日子搬迁，孕妇伤患先行，宁秦两家，一头一尾，脚程不短，林巧云原想雇佣牛车，大清早一开门，冷不丁瞅着一辆马车停门口。
村长笑盈盈杵跟前，“估摸着家中老少不好走，我恰好路过，便一道回去吧。”
林巧云抽抽眼角，大清早拉着空马车，别跟她说马车打山里来，再说了，宁傅脚下那块地，干净清爽，露水全披他肩膀头发上了，这么明显的谎话，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便是苦肉计。
这一计使给谁看，自然是林巧云。
“既是赶巧，那就谢过村长了。”送上门的好处，没理由往外推，就算这包子咽下去有毒，她也有法子解毒。
林巧云扶着老太太，田氏上车，秦墨，还有孩子，满满当当塞了一马车，到头倒是主人没得坐。
“哎哟，这可不好意思了，这一帮子人，村长打哪儿坐嘞？”林巧云虚情假意，口气担心，眼里却满是狡猾笑意。
宁傅僵着笑脸，骑虎难下，“不碍事，起早也当锻炼，我便拉着他们先走。”
王氏战战兢兢，刚想下车让座，那头听得林巧云一语，“也是，天气暖和，那就有劳大人了，大人真是爱民如子。”
“哪里哪里。”一顶高帽子压下来，生生压垮宁傅肩膀，大清早站了大半时辰，早就两腿打颤，这下拽着马车走上一程，回家估计得累趴下。不过他觉得还是早走为妙，在唠下去，保不齐又得给林巧云算计了去。
望着车轱辘远处，咔哒咔哒，林巧云蹙起秀眉，啐了一口，转身回门。她最烦这等装模作样，好处算计着来，不清不楚的人，若敢算计她秦家人，她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家中男丁帮着运了一回东西，腾出空屋子，回头又跟工人起宅子。
推掉土坯墙，茅草房顶，眼望着数十年的家成了一片废墟，秦家兄弟感慨良多，末了又相视而笑，撸袖子继续搬砖。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往后这日子就会跟这宅子一样，越来越好。
宁家是云山村第一大户，唯一的宅子人家。青瓦白墙，石板地面，围墙高耸，庭院宽敞，盆景鲤鱼缸，雕花门栏，字画挂墙，典型的书香世家。
秦家一帮人进门，瞅着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东张西望，满目好奇跟羡慕。
张氏偷偷拽林巧云袖子，“大嫂，咱们的宅子，能起成这样不？”
瞅她羡慕得两眼放光，就差流哈喇子，林巧云掐了她一把，“放心，准比这个有创意。”
田氏扶着腰，闻言抿嘴笑，“信大嫂的没错，咱们的宅子，铁定是最好的。”
张氏眼睛大亮，偷摸着又拉林巧云袖子，“那大嫂，到时候，能给我那俩丫头一个屋子不？”
林巧云哭笑不得，“放心，每个人都有独立间。”
“那就太好了。”张氏丝毫不掩饰自个高兴。
除去以往那占便宜的性子，张氏此人心眼不坏，心思写脸上，倒也讨喜，总比某些人伪善，带着面具交往来得强。
☆、218.第218章 穷人贱命
宁家本是泥腿子出身，几代农民，偏偏到了宁傅，闹着考取功名，最后一闹成真，捞到进士头衔，风光回村，起了宅子当起文化人，打死不再让子孙下地种田，所以这一辈小的，全整镇上念书。
“宁村长聪明，两个公子哥也是出息，年纪轻轻，考着童年，今年又要奔秀才朗去咯。”王氏在外一张嘴，那是撒得了泼，也奉承得了人，这不刚收拾完，搁大门拉着宁家老太唠嗑，直把老太太乐呵得找不着北。
林巧云来回在院子里走动，多少也听到点宁家背景。
宁傅膝下两子，俩人相差十岁，大的十五，顶着童生名头都七个念头了，当真是打小的天才，活生生熬成了伤仲永。
小的今年也是童生，今年便是兄弟上阵，争取衣锦还乡。
宁家老太爷去世的早，攒下不少基业，宁傅当年中了秀才，死活挣扎了三次秋闱，最后钱财祸祸完了，这才回来守着云山村。
“哎哟，这家里看着风光，却也是有苦难言，这些个年头，娃儿他爹不下地，还得供娃儿们上学堂，苦的嘞。家里头坐吃山空，就等着他们出息。”宁老太好大一通抱怨，拿眼角挤兑王氏。
王氏扯着嘴角没接话，暗地里却早吐了一地吐沫星子。奶奶个熊，这借宿是宁傅自个上门做好人，又不是我们秦家死乞白赖求来的，给啥子脸色嘞。
老太太不想搭理她，扭身又进屋去了。
“呸，啥子玩意，穷人贱命。”宁老太啐了一口，拿袖子拂了拂王氏刚才的位置，神色厌恶。
这一切，都落在了林巧云眼中，心中越发笃定。
这宁傅绝对是大尾巴狼，不安好心。
午间众人顾着收拾，饭菜清简，倒也无人说话。
到了晚间，宁傅设宴，秦家汉子门归家吃饭，入门见着两张八仙桌，桌上碗盆摆满，远远瞅着，这一日的辛劳，顿时化作了饥肠辘辘。
“哈哈，宁村长太客气了，我们都是粗人，怎么能让村长这么请吃嘞。”秦老汉上门摆手，客套话总是要说。
“诶，都是一个村子的，说哪儿的话，快坐下，今儿个咱们喝两杯，也尽尽兴。”说起场面话，宁傅也是不落人后，摆袖捏拳头，极为儒雅书生气。
“好好，那宁村长先请。”
一番太极推来换去，众人终于能上桌。秦老汉早饿得前胸贴后背，酒没上来，手就发痒想抓筷子，这猛地一瞧菜色，当场就愣了。
不说秦老汉傻眼，就是几个饿昏头的秦家兄弟也都干巴巴瞪着，感觉蓓蕾分泌速度刷刷往下掉。
☆、219.第219章 谁是云山村第一
话说到一半，猛地嘴巴一热一软乎，结实大白馒头堵得满满当当，林巧云端着配粥的馒头转身，“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别人家的屋檐，隔墙有耳，再乱说话，小心我又拿棍子。”
张氏身子一抖，瑟缩点了点头，老实啃着大白馒头。瞅着林巧云端菜出门，又委屈地嘀咕，“这样的饭菜，确实比不上咱们家嘞。”
其实宁家伙食，不能说差，只能说普通。搁往前林巧云刚来那会儿，秦家每顿一盘青菜一盘腊肉，面粉疙瘩窝窝头，这宁家已经算是中上水平，只是林巧云有空间种植，又赚了钱，日子过得红火滋润，习惯了好吃食，再看这宁家饭菜，自然掉了档次。
可外人不知情况，只当秦家人反应是吃惊，是震惊，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丰盛饭菜。
“哎哟，都看着做啥，快吃嘞，都在外头忙活一天了，别不舍得吃，过冬时候食物藏的多，管饱。”宁老太脸上笑呵呵，眼角却是吊着，一副居高临下，施舍模样。
王氏听得不舒坦，努着嘴就要开口，冷不防迎着秦老汉眼色，那一眼的厉色，瞪得她缩了脖子。
农耕社会，男尊女卑，家里男人在外是顶梁柱，女人家里头闹腾，出外都得当乖顺小绵羊，王氏深谙此理，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堵得心口疼。
恰逢菜端上桌，女人们那一桌也到齐，众人开始动筷吃饭，王氏也便转移注意力，该吃吃，该喝喝。
不过，世界总是不缺吃饭也要戳你心口的人，比如这一开始就瞧不上秦家的宁老太。
瞅着秦家女人没有想象中那样狼吞虎咽，斯斯文文，安静有礼用饭，这老太太心里就扭曲了。
本来云山村里，宁家是大户，独门独院大宅子，身份地位样样排第一，可近些日子，秦家突然宣布起宅子，发工钱，雇佣村民做工匠，家家户户都对秦家竖起大拇指。
宁老太心里犯别扭，凭啥泥腿子能上堂，有几个臭钱就显摆阔绰，庸俗不堪。
正好林巧云放了筷子，拿帕子擦嘴，宁老太一眼盯过来，立刻皮笑肉不笑，“哎哟，这秦家大嫂可真节俭，都是镇上挣大钱的人了，咋还用这么穷酸的帕子，这做生意，面子得跟得上，这面子呐，也得有里子来撑。”
林巧云闻言，倒也觉着好笑，这老太太不找人膈应，真是不安生，她捏着帕子，眉眼见笑，“这是未过门的五弟妹绣的，家中妯娌都有。”
“对嘞，李家在镇上开布庄，李家姑娘手艺巧得很，帕子选的还是什么云锦，听说贵得很嘞。”张氏也抽出帕子，同样质地，下头绣了一个张字。
田氏本不喜这样攀比炫耀，可饭桌上，宁老太两次三番，作为令人厌恶，踩到林巧云头上，三嫂都帮忙了，她也捏着帕子，轻声作答，“云锦难织，每年出品不多，多为官宦贵人所用，常有寸锦寸金之称。咱们手上的帕子，由绢丝掺着银线所制造，日头下似云中带光，质朴而华贵。”
☆、220.第220章 老太太攀比
小小一方帕子，宁老太借题发挥，最后却让妯娌三人，你唱我和，削成井底之蛙。
宁老太确实不懂啥子云锦，可田氏说得头头是道，这会子认了瞎，岂不给人笑话，于是拍着手，忙不迭说自个老糊涂，“这老眼昏花，瞅得不清楚，这云锦可是好东西。秦家老五能说上这头亲事，可真是能耐咯，这彩礼钱，没少给吧？”
闻言，王氏身子板一正，早等着机会扳回一成，口气轻飘飘，“也不多，就十五两银子，迎亲宴请另算。”
林巧云用帕子捂住嘴，干咳两声。王氏这*装的，她给一百分。
宁老太坐在椅子上，脸色是变了又变，心里是惊了又惊。十五银子，那是多少农户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能凑足的数额，这秦家发迹不过数月，竟是如此大手笔。
这桌子宁老太沉默，众人也都不说话，男人那边喝酒侃大山，气氛还算融洽。
秦老汉喝着白开水一样寡淡的酒，嘴里吃着只有咸味的菜，还得笑僵着脸，听宁傅讲起耳熟能详的发家史，耳朵都要起茧子。
聊到一半，宁傅瞅着女人们无话，心思一动，转眼乐呵转移了话题，“我咋听说这镇上的铺子，是秦家大嫂开的？”
秦老汉直愣愣，一时也没听出几个意思，直接点头，顺嘴便夸，“是的嘞，老大家的能耐，夫妻俩开了铺子，家里头条件也改善了。”
宁傅端着酒杯没动，转头又问向了秦汉，“秦家老大，这铺子真不是你开的？”
秦汉倒也老实，也不觉着自个掉了面子，“诶，是巧云自个张罗的，我也就是一粗人，一把子力气扛东西。”
合该是媳妇的东西，他断不会因为面子夺了去。
那厢林巧云也听见汉子谦虚，捂着嘴轻笑出声，“说啥子嘞，这主意我出的，前后张罗，要是没有你，我哪能办起来。”
林巧云也晓得，在外边给男人面子，那是互相尊重。秦汉总把自个功劳抹掉，她却不能忘了汉子的付出。
听来瞧去，宁傅心底有了数，却更是震惊。原先听说秦家媳妇开铺子，他还不信，女人再能耐，最多操持家里，相夫教子，出外跑买卖，那是绝不可能。
可瞧这一家子，林巧云饭桌上开口，秦家男人不但不反感，还挺习以为常，几个兄弟也都眼带尊敬，这真真是打破了常规，刷新了他的认识。
这般想来，传言该不会有错了。
晚间时候，宁家没点灯习惯，林巧云又得抹黑上炕头，盖好被子，翻来覆去，终是起身寻了油灯点上，自家东西，也不差这一点功夫。
窗外闪过一人影，林巧云浑然吓了一跳，“谁？”翻身下床，踩着赤脚，一把拉开门。
屋外一片黑漆漆，半点声音没有，更瞅不见人影。
冷不防拐角传来声音，“巧云，你咋地穿成这样出来，瞅啥呢，别冻着。”
林巧云瞅着是自家男人，蹙了蹙眉头，掩下心头惶惑，“瞅着你没回来，我担心。你去做啥子，那么晚才回来？”
☆、221.第221章 宁傅真实目的
入夜归屋，这基本是农户的常规，宁家人休息得也早，秦汉却消失了大半时辰。
汉子也不懂撒谎掩饰，被媳妇一问，脸色便不自然，“村长找我有事，谈了一会儿。”
“嗯？”林巧云挑眉，尾音微扬，倒是想知道，这宁傅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秦汉也为难，谈话大半个时辰，他嘴笨不会说话，宁傅一来二去，推心置腹，尴尬却不晓得如何拒绝，最后也只得硬着头皮，回来同媳妇商量，“村长的大公子，今年考秀才，想托你找柳先生求封推荐信。”
拾掇着床铺，林巧云一愣，“他如何晓得我认识柳春生？”
秦汉挠着头，“狗子上学堂，还拜师名门，陈大哥喝酒高兴，一来二去就给传出去了。”
“哦？”林巧云依在炕头，油灯昏黄，灯光揉碎，点点洒进瞳眸，她眯起眼睛，来龙去脉早已摸清。
狗子出息，陈二蛋吹嘘，云山村地方巴掌大，流传出去不为奇。为人父母好面子，儿子出息，当然不会逢人便说是走了后门。
所以她上门劝言柳春生，必定是陈二蛋被宁傅套了话，才有了这一遭村长亲民，主动借宿的事情。
宁傅为人多疑清高自负，不信林巧云能耐，更怀疑镇上铺子乃秦汉所开，柳春生也系秦汉所请，可饭桌上一番打探，兜兜转转却当真证实了林巧云的本事。
不屑同妇人开口，宁傅曲线救国，把事情托付给了秦汉。
好一个读书郎，好一个村长无私，当真是公器私用，沽名钓誉。
瞅着媳妇不言不语，秦汉犹豫着开口，“巧云，这事儿，我觉着不能答应。”
林巧云还在内心吐槽，冷不防听着秦汉意见，倒也是稀奇，“为啥子不答应，村长对咱们好着嘞。”
好半天，林巧云才扬起嘴角，倾身靠近，在汉子唇上啪嗒一下，印下一个吻，笑嘻嘻乐道：“你说得很对，就是这个理儿。”
短短几月功夫，自家男人从山里糙汉，每日只懂热炕头跟猎动物，到如今晓得世俗人情，轻重取舍，当得上是一点就通，进步神速。
连他自个都不晓得，买卖做多了，无形中早就树立了等价交换的观念。宁傅想诓他见识短浅，这便是大错特错。
林巧云摸着下巴，做沉思状，“这事儿，我们得采用九字方针。”
☆、222.第222章 他人屋檐下
真相水落石出，林巧云心头大石放下，该吃吃，该喝喝，绝口不提推荐信的事儿。
秦家人照旧忙工事，早出晚归，秦家女人们烧菜做饭，带娃做女红，日子是流水账，一天一页翻。
眼见着村后宅子出规模，占地庞大，俨然庄园，割据一方。村民天天念叨，日-日晃悠看看，直夸秦家本事，宅子是村里的大拇指。
宁老太每回去大槐树溜达，回来都得黑着脸，瞅着秦家人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王氏窝着憋屈，几次三番炕头上念叨，“这宁家伙食越来越差，跟宁家那婆子的脸色一样一样的。”
秦老汉累了一天，夜里没吃饱，听着婆娘唠叨，心里也烦躁，“你可消停点，村长肯收留是好事，咱们在别人家屋檐下，哪能要这要那，没个良心。”
这毕竟是村长开口做的主，现在抽身走人，日后可还咋相处？秦老汉一辈子良民，见过最大的官，那便是这一村之长。能得到照拂，他不敢奢望，遑论得罪了，日后在云山村，秦家还如何立足。
王氏也晓得厉害，只当瞎了眼，被贴了狗皮膏药，哭了一阵才睡下。
这日，山路冰雪消融，宁傅匆匆赶路回山里，披着浑身露水，却是满面愁容。
宁家早就杯水车薪，镇上学堂费用却是年年在涨，俩个儿子都刚刚功名起步，没有俸禄，全得啃着家里老本。
镇上见一遭大儿子，读书都快读成木头，哭着求着要回家，被宁傅狠狠削了一顿，最后不欢而散。可就这情形，他心里明白，今年秀才考试，怕是难咯。
他不甘心让儿子回家，只得把脑子动到捷径上。
柳春生是探花郎，秀才监考是他先师，如果有一纸举荐，秀才之位，必定不成问题。
只是打从上次托付，秦汉那头却没了音讯，起初还当在考虑思量，后来石沉大海，才顿觉事情不对。
不接受，不拒绝，不理会。
九字方针，当真施行彻底，也把宁傅的耐心熬到了极限。
出门在外，他一心为儿子功名伤脑筋，只想早些回去，开诚布公，听听林巧云意思。
可他却不知，家中宁老太也处于爆发边缘，女人们的战争，即将开始。
☆、223.第223章 林巧云的大补丸
宁老太掌权家中大小事，克扣点伙食，那是一句话的事儿，可明里暗里整治，处处规制秦家人，女人那头却是风平浪静，没有一点儿知难而退的意思。
连王氏这出了名厉害的，也没出头反抗。把人赶不走，宁老太是恨得牙痒痒，寝食难安，想破脑袋，也整不明白，自家儿子为啥突发善心，招了秦家进门。
后院这头，王氏嘀嘀咕咕，顺嘴把药丸掉进嘴里，一股子草木清甜味在嘴里化开，夹着薄荷的清凉，凉到心坎里，舒服叹着气，“老大家的，你咋那么多稀奇古怪主意。这半月清汤寡水，吃了这药丸，愣是长胖了好些斤两。”
“可不是嘛，大嫂这东西喂下去，精神头都足了。”张氏纳鞋做工，不时还要捏着镜子照上一圈，臭美得很。
田氏也点头，喝下安胎药，再服下一滴药丸，“感觉这半月，身子比往前舒坦不少。”
冬天冷，宁家不给她们备暖炉，一屋子女人全挤到一起，唠嗑聊家常，倒也亲近乐呵。
桑氏耳朵淤血散尽，声音能入耳，心结解开了，脸上也不再寡淡，听着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勾得嘴皮子痒，自觉也说了句，“大嫂手艺巧，这药丸定然珍贵，大冬天的，坐着不动，也没觉着冷了。”
众人点头，纷纷道是。
林巧云噗嗤一声笑，“我也是没事瞎捯饬，瞧这纳鞋的功夫，我就不行了。”无奈摊开手中一双鞋，修炼多久，针脚还是别别扭扭，分外难看。
所谓术业有专攻，林巧云调得了香膏，弄的了补药，偏偏就是对女红不感冒。
几人见状哄笑，间或指点一二，妯娌融洽，儿孙满堂，最是一方温馨和谐。
补药的主意，是打自宁家第一顿饭开始，林巧云便寻思着不对，要九字方针，拖着比耐心，可秦家老少可熬不住，于是灵芝人参大把制成丸，每日一颗，胜似仙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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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被哄得开心，这才消停，没找宁老太麻烦。可是，这麻烦你去找，有时候也会自动送上门。
当天下昼，寻思着宁傅回家，宁老太打算改善伙食，亲自监督丫鬟洗菜备菜。
这丫鬟是宁傅捡回来的，不花钱，只给饭，外头还能撑起场面，就是做事粗手粗脚，不是菜洗不干净，就是打水扯断绳子。
“洗干净些，做事毛毛躁躁，不成样子。”宁老太边看边挑拣，眼角忽然瞥见一身影，一头银发的小身板，可不就是王氏。
冤家见面，王不见王，两双浑浊老眼滋滋发光，短兵相接。
杀了几个回合，宁老太忽听见耳边哗啦一声水响，脚边一湿，丫鬟哎哟一叫唤，扯断了绳子，用力过猛，手肘捅到宁老太。
王氏一愣，下意识噗嗤一声，乐呵了。
丫鬟忙不迭去扶，却忘记手里还有水桶，一转身，哗啦又一声，冷水从头灌下，宁老太淋成落汤鸡。
☆、224.第224章 谁行的凶
这厢摔倒又被淋，宁老太狼狈不堪，还没反应过来。那厢噗嗤一声，王氏捂着嘴，抖着小身子，颤颤悠悠绷不住笑。
宁老太小眼一横，还没来得及开口。
“哎哟，娘，这是咋啦，咋地就摔地上去了？”宁傅刚进门，乍见老娘倒在地，赶紧奔上来搀扶，抬眼瞅着丫鬟傻愣愣，扬声便喊，“还愣着做啥，快帮忙啊。”
丫鬟心下犯怵，缩着脖子，伸手去扶人，心底已然做好挨骂的准备。
结果宁老太刚爬起来，抖着手，直接就指向了王氏，“老婆子，你啥子心思，竟然在我宁家，想害我老太婆。”
王氏嘴巴还笑得抽筋，冷不防被直面质问，脑子还转不过来，“啥？”
自个摔成****吃，淋成落汤鸡，关她啥事儿？
宁傅蹙着眉，心头咯噔，刚要阻止发作的老娘，老太太却已经撒开嗓子嚎，“就是你害我摔倒，狠心的婆娘，恩将仇报，我宁家好吃好喝供着你们，反过来却养了一群白眼狼。”
“啥子玩意？放你娘的狗屁。”王氏也转过弯来，晓得这婆子栽赃嫁祸，往她身上泼脏水。她是恨不得撕了这老太婆，可不该背负的污名，也休养她照单全收，叉腰摆好阵势，一对三，谁怕谁，“你哪只眼睛瞅见我害你，狗嘴里少喷粪，我秦家也不是好惹的。”
不就欺负秦家穷，没地位，宁家再富贵荣华，她也不稀罕。
奶奶个熊，她忍了很久了。
宁老太老眼一瞪，捂着胸口连退两步，堪堪被儿子扶住，气得大喘粗气，“粗俗，没教养，赚再多的钱，也是登不上台面的玩意。今天我要让大家看看，你们秦家到底是个什么黑心玩意。”
“看便看，说便说，我王婆敢作敢当，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你也休养强加我身上。”王氏挺着小身板，一夫当关态势。
门外瞅着宁家出事，吵的还是秦家跟宁家，两个同样起了宅子，一个有钱，一个有势，时常被当成焦点谈论，这会儿碰到一块，吃瓜观众表示，个个想做头排，取得第一手八卦。
而前头动静大，后院也迅速来了人。四方媳妇到齐，整齐划一站王氏这边，给老太太撑腰。
宁傅见林巧云出来，心里后悔不迭，正事还没办，这会儿闹掰，他可亏大发了。
“娘，有话好好说，这就算王婆不小心，咱们都是一村人，甭太计较。”宁傅无法，只得找个台阶下，维护宁家面子，也尽力保留跟秦家的和气。
宁老太努着嘴，整不明白儿子的意思，那头王氏却炸毛，跳着脚，坚决不接受，“我压根啥事没做，谁要你们不计较。”
宁老太脑子一回神，早把儿子眼色仍脑后，邪火蹭蹭往外冒，拉着丫鬟便问，“你说，是不是那婆子把我撞倒的？”
丫鬟瑟缩着肩膀，心里打鼓，最后咬着唇，牙关一紧，点下了头，“嗯，是王婆干的。”
无法，她是宁家人，孤苦伶仃，今日不作证，宁老太势必新仇旧恨，全算在她身上。
☆、225.第225章 丫鬟作证
丫鬟作证，这事儿成了板上钉钉。
吃瓜观众纷纷竖起大拇指，村长仁义，老娘给人淋成落汤鸡，还是善心。反观这王婆，村里头出了名的厉害，前头还在大槐树下，把六婆打成猪头，这会儿推老太太，似乎也符合作风。
惯性思维，判了王氏死罪。
宁傅做了好人，却彻底把王氏惹成了刺猬，“少猫哭耗子，我没做就是没做，想要我道歉，没门。”
王氏态度强硬，农家妇人不懂规矩方圆，当下也惹恼了宁傅，沉着脸瞅着这一帮女人，“休要在我宁家撒野，我尊秦家为客，秦家也该还我宁家几分薄面。”
闻言自此，宁秦两家俨然划分了界限，之前多哥俩好，此时便有多惨烈。
面对宁傅的大道理，王氏辩不过，吭哧吭哧喘着气，被一只小手抚上后背，侧头望去，正是眉目清秀的林巧云。
“娘，莫急，凡事有我。”汉子们出了门，林巧云便是家中顶梁柱，岂能让老太太受了欺负。
在这秦家里，林巧云拥有绝对话语权，堪比定海神针，保证一出，王氏心头一松，愤怒值蹭蹭往下掉。
宁傅眼皮子一跳，果真见着林巧云迈步出头。
连着吃瓜观众都擦亮眼睛，云山村第一巧嘴媳妇出场，收视率直线上升。
林巧云一身麻布粗衣，站在王氏前头，岿然不动，直视一村之长，毫无惧色，“村长，这举证避亲的道理，想必您是读书人，合该晓得的。”
宁傅一怔，林巧云出口成章，直指症结，一言就戳动了人心。
丫鬟乃是宁家人，作为人证，确实不妥。
“当时唯有三人在场，丫鬟乃我宁家人，打小同老太太关系亲厚，断不会下此毒手，而王婆站在一旁窃笑，见人摔倒却不去扶，其中有重大嫌疑。”论起思维逻辑，宁傅也是杠杠一把手，分析头头是道。
林巧云晓得王氏痛恨宁老太，见她出糗自然欢欣鼓舞，可这话不能说出口，她瞅着井边积水，地上断绳，再端看丫鬟神色，心里猜到一二，神色幽幽，“那我敢问，当时宁老太太是如何摔倒，又是如何湿了身子？”
“我知道。”王氏第一个反应，张嘴便要说。
宁老太心思一动，“我先说。”
林巧云倒也没帮亲，抬手先让宁老太发言，“请。”
宁老太不晓得她厉害，花花肠子早绕好几圈，张嘴就绘声绘色，“我搁井边这站着，丫鬟在洗菜，王婆冲过来把我往地上推，这当下差点没把我一把老骨头整散架，完事还不解气，淋了水桶就往我身上泼，天寒地冻，这水冷得要我老命，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宁老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凄惨，外人也都表示同情。
☆、226.第226章 五两住宿费
天寒地冻，老人家给淋成落汤鸡，瑟瑟发抖，一时赚取不少同情，观众议论纷纷，嘀咕老人可怜，王氏下手太狠云云。
“我都一把骨头半边入了土，冤枉你秦家做啥，我儿迎你们进门借宿，却不想你们恩将仇报。”不得不说，这些个上了年纪的，演戏方面多少有天分，假戏成真，唬得了善心村民，可骗不了人精的林巧云。
“宁老太太说，我娘突然冲出来把你推倒，再拿水泼你，那为啥我娘脚边一点水没沾上，倒是您同丫鬟裙角都是水。水桶搁丫鬟脚边全是水，我娘动作再灵敏，也不能踏水无痕，隔空伤了您吧。”林巧云语速不慢，声音清脆，字字珠落玉盘，令人细细思量。
宁傅早也瞧出蹊跷，可亲娘都嚎开了，他也不能倒戈他人，打了自家脸面，只得硬着头皮托罪秦家。
但林巧云一番话，全然将老太太的供词推翻，当众下了宁家脸面。
门外议论纷纷，表示质疑，宁老太急得脑门子发汗，心里急转，“她本来泼完水就跑，当然湿不了鞋。”
林巧云见招拆招，指着地上一滩子水，“这么一大滩水，我娘弹跳力再好，也蹦跶不了这么远，且说这桶水的分量，重量，连绳子都拉断了，我想这不是一个老人能拎得动的力气。”
宁傅面色尴尬，被外头的声响，搅得芒刺在背，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护着亲娘，只得干笑着，“原来只是一场误会，误会，王婆，真对不住。我先扶我娘去休息，晚上吃饭，定会好好赔罪。”
王氏努了努嘴，最受不得别人服软假好意，啥子误会，分明是栽赃，可人在屋檐下，她也不好不给台阶下，只得闷声点头。
可她答应，林巧云却不能忍让，让王氏受了委屈，朝前又迈了一步，“想来宁老太太这一出误会的意思，我秦家也晓得了。这段日子我秦家也多叨扰，这便不多打扰了，这五两银子，便权当谢礼，多谢村长这段时日的照顾。”
五两银子摆在掌心，映着日头白花花，村民倒抽一口冷气，瞅着那银子回不过神。
半个月付五两银子住宿费，这宁家是招呼了鱼翅人参，还是住着金房子银炕头。
林巧云出手阔绰，十足的土豪气质，却也啪啪啪打脸了宁傅。伙食住宿，条件几许，秦家清楚，宁傅更明白。
林巧云这五两银子，赢回了人心，也摆明了意思。秦家不是没地方住，寄人篱下，宁家诚意相邀，进门却泼了秦家脏水，于道义不合，于名声也不符。
☆、227.第227章 搬出宁家
秦家汉子闻讯赶来，事情已经落下帷幕，听闻事情始末，老汉也长叹一声，“那便走罢。”
宁老太言辞侮辱，早瞧出与秦家不对付，以往僵着不好开口，这会儿闹开了，大家也不必再憋屈处一块。
暮色四合，劳累一天，拖着行礼往外走，路过不少工匠帮忙运送，宁家正院静悄悄，连宁傅也没了影子。
“哎，这可把人得罪了，往后在村里头，可咋办咯。”秦老汉拎着物件，边走边叹，就怕往后家中出啥事，背后给人使了绊子。
林巧云张罗了牛车，把一群老弱妇孺送上车，老牛吭哧，驮着一家子慢慢悠悠，夕阳正当红，天边红霞似锦，闻见老汉叹息，她轻笑着安抚，“爹，莫愁。人心易变，利益为先。咱们扎根云山村，往后带着大家伙一起赚钱，还愁人心向背么。”
秦老汉双眼一亮，瞅着周围帮忙的村民，心下宽慰，“是这个理儿。”
大山穷苦，农民猎户并非顽固不化，谁能带动经济，谁能助他们脱困致富，彼此心里清楚。
宁傅仗着名头，清高桀骜，与百姓大多疏远，大抵出了事，也只当旁人门前事，看看热闹罢了。
至于那推荐走后门，闹到这幅田地，想来宁傅那要面子的，也不会再上门求关系。
一帮人浩浩荡荡，搬往村头小溪旁，桃花林四处，人户两三家，林巧云早留了后手，如今撂下宁家那头，立刻舒服进了新住处。
“这里人家只有开春忙农活时才来住，如今是空着的，咱们自个倒腾，住得也自由些。”林巧云开了门，小院宽敞，用作晒谷物，四周粮仓充作房间，倒也够一家人挤下。条件虽比不上宁家，可少了那份他人屋檐下的小心翼翼，心里头别提多舒坦。
众人分工，汉子点火热炕头，修补门窗。妇人们整理床铺，打扫卫生，洗米做饭。
搁到摸黑点了灯，陈二蛋拎着酒菜便上了门，进门吆喝着，“哟，都拾掇完事了，看来我这酒来得及时。林大嫂，晚上蹭饭，给你们加菜咯。”
林巧云在灶房忙活，闻见探出身子，瞅着陈二蛋两手满满，菜肉齐全，赶忙出去接过手，“你有心了，快坐着吧，今晚大家伙都在这儿吃，一个都不许少嘞。”
“好好。”帮忙的工匠点头，起先还怕走得匆忙，秦家没饭菜开火，不敢久留，这会儿瞅着陈二蛋送来，都纷纷入了座。
待一切完工，院里摆上两桌子，林巧云手脚麻利，十菜一汤，鱼肉菜汤，配上香喷喷大米饭，勾得众人流口水。
“哎哟，这打哪儿来的鱼虾，大嫂，我可记着不是我拿的。”陈二蛋看着几道海鲜，惊奇得很。云山村只一条小溪流，甭说虾蟹，平日连鱼都少见。
林巧云打了个马虎眼，“前头溪边摸的。”
众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对林巧云竖起大拇指，“林大嫂这一手好厨艺，还会捕鱼虾，可把我们这些糙老爷们比下去了。”
☆、228.第228章 若生在朝堂
诚然，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林巧云，拥有随身空间开外挂，现代思想勇往直前。
秦汉瞅着自家媳妇，胸口一股自豪，油然而生。
当初他便晓得，林巧云是个好的，能娶着她，是他的福分。
席间，陈二蛋喝高了，又开始絮絮叨叨，“我们家狗子出息，回家都说了，搁明年开春，也跟别人一同考童生去，柳先生做的主，我们家狗子是块读书的料。”
四座皆惊，众人纷纷询问。
“你家狗子不是刚入学，咋地就能考嘞，听说娃儿三岁入学，得七八年才考的嘞。”
“对咯，这村长家小公子，也是打小饱读诗书，这才有了天才童生名号，你家狗子还能高出他不成。”
……
你一言我一语，山里糙汉不懂诗书，却极为敬佩书袋子，陈二蛋有机缘，大家伙都羡慕得很。
陈二蛋打了个酒嗝，也没吹嘘托大，笑呵呵解释，“这不是入学晚，年龄也大，柳先生要求严格，赶着他去考。这往前一盏茶功夫都消停不下的娃儿，现在天天搁书桌上磨，回家都抱着书不放。”
众人恍悟，各自吃着菜，聊了一会儿考学，时辰晚些了，大家伙便都散了。
陈二蛋两眼打着圈，七歪八扭出了门。
大家各自回了屋，点着油灯，秦汉端水进门，瞅着媳妇坐炕头上幽幽叹气。
“咋地啦，愁啥嘞？”秦汉帮她脱了鞋袜，捧着脚丫放热水里。
思索之间，脚上一热，林巧云回过神来，瞧见汉子给她泡脚，心下一暖，勾着他的脖子，俯身依靠在他的肩头，“阿汉。”
这般轻轻唤着，好似便能将烦心事抛却，拥有神奇的魔力。
秦汉揽着她，坐在炕上轻声哄着，“有啥事都别搁心里，说出来，咱两一起想法子。”
劳累一天，林巧云脑子也发沉，无心再去绕弯子，便把烦心事摆了出来，“狗子考童生，怕让宁家知道了，少不得一通闹。”
宁傅为儿子功名不择手段，着了疯魔，这会儿能想出求举荐走后门的招数，狗子开春考童生，宁傅必定视为柳春生偏袒。
陈二蛋之言，秦汉也心有所感，晓得媳妇的担忧，他轻声开解，“纸包不住火，狗子考童生，陈大哥不说，宁傅也早晚得知道。柳先生当初虽是呈了你的情，收下狗子，可他能主意狗子去考，那便是真心看重狗子。宁家若是闹，师父自会护着徒弟。”
林巧云所担忧的，也正是这份情给人家领了麻烦。可当局者迷，她钻了死胡同，看事情不如秦汉透彻，经由开导，倒也豁然开朗，舒服窝进汉子怀里，她禁不住夸道：“阿汉，你这般识大局，可惜长在了农家，若是生在朝堂，必定为一方将帅。”
闻言，秦汉却也没多想，只当媳妇夸他，心里高兴，“我只要在你心里是顶好的便成，守着这一家子，一起过上好日子，我便知足了。”
知足常乐，林巧云爱着的，也便是这样的淳朴情怀。
☆、229.第229章 秦墨成亲
起宅子工事接近尾声，秦汉回了镇上看店，林巧云没有随行，新媳妇进门，妯娌为表和睦，得合力绣一套鸳鸯被。
“好了，好了，往后这家会跟老五的腿一样，跟着越来越好。”秦老汉心中欣慰，哽咽着开口，身旁王氏早哭成泪人，秦墨这条腿，一直是她心头的伤。
腿脚好利索了，距离迎亲的日子也近了，宅子竣工那天，几乎云山村的老少都来道贺。
瞅着高耸围墙，青瓦白墙，石板转头地面，一进屋便是一池子睡莲，兀自水中徜徉，正面便是客厅，两边屋子林立，两道走廊延伸到后堂，那头还有一片空地种菜玩耍乘凉。
布局精巧别致，就算搁镇上也是难得一见，村民们纷纷赞叹，羡慕不已。
他们住的都是土坯房，何曾见过这等豪华宅子。
秦老汉坐在太师椅上，稀罕得不行，老脸一直挂着笑。
那一日招呼宾客，大家尽兴而归。
宅子添了人气，众人又开始忙碌着准备秦墨婚房，打造大件家具，汉子们开始满山跑，伐木量尺寸。妇人们准备被褥帕巾，喜字窗花。
终于赶在年节前，敲锣吹唢呐，红顶轿子越山头，镇上姑娘进了村，新郎头戴红纶巾，身系大红花，唇红齿白，昂首站在大槐树下等候。
身旁秦家媳妇提着小篮子，红纸糖果惹得娃儿们嬉闹成群，周围村民纷纷道贺围观，这是为新妇添底气，招娃添人气。
轿子迎进村，噼里啪啦响起第一串鞭炮，娃儿们捏着糖果高声喊，“新娘子嘞，进家门咯。”
从大槐树下到秦家门口，一路震天响动，红纸飘漫天，轿子落地，秦墨踢了轿门，林巧云手执红伞迁出新娘。
盖头之下，一只小手被另一只大手牵住，一步步领进了秦家大门。
正厅之内，宾客齐聚，爹娘高坐。
“行礼，新郎新娘，一拜高堂。”林巧云充了媒婆角色，轻声脆生生，夹着笑意跟喜庆。
秦墨牵着李翠下跪，伸手递了茶水。
秦老汉红着眼眶，还算淡定，王氏却是眼泪汪汪，接杯子的手都在抖，望着最疼爱的小儿子，如今已经相貌堂堂，不知不觉湿了眼眶，“好，好，老五啊，往后得顾着媳妇，早些生娃，为秦家开枝散叶。”
“诶，娘。”秦墨点头，闻见亲娘眼泪，同样哽咽。王氏对他悉心付出，一夜白头，便是下辈子，这亲娘都得诚心侍奉。
接过新妇茶水，老太太一口顺下去，心头是五味杂陈，拉着她的小手递红包，小手白嫩，与自个皱纹老手对比鲜明，“老五家的，往后我这儿子，就交给你了哇。爹娘终是会先走一步，成了家，你俩才是最亲近的人，得相互扶持照应，家和万事兴。”
“娘放心，我晓得。”李翠握住老太太的手，紧紧抓着给予温暖。
她的儿子，往后是她的丈夫，她会死守着一生，永不离弃。
☆、230.第230章 老太太听墙角
秦墨娶妻，意味着秦家所有儿子都各自有了着落，爹娘拉扯长大，走到他们各自成家，肩上的担子也就轻了。
这一日，锣鼓喧天，觥筹交错，宾客道尽了恭喜，老汉喝得满面通红，想看老伴情况，一转身，却瞅不见踪影。
宾客离席的时候，秦墨早已面色潮红，脚步虚浮，一张秀气面庞，醺醺泛着醉意。
“五弟，挺直腰板嘞，今晚可有头等大事，双腿这时候扭麻花，可不成。”秦武一巴掌忽悠过去，拍得秦墨一个趔趄，差点撞到桌边上。
秦海上前扶，凑着他耳朵嘀咕，“今晚可不能怂，记着哥俩给你说的不？”
秦墨脑子发胀，本就胸口燥热，经这一提醒，感觉浑身血液都往一处冲，直愣愣点着头，不知道说啥。
这还是个纯情的男人，二十年没碰过女人，心情是既紧张又激动。
古代不比现代，识得大字的山里人没几个，更何况是早前的异性-教育，靠的全是家中长辈指点，还有自个摸索研究。
秦家兄弟多，排到秦墨成亲，其他兄弟几乎轮番上阵，一人传授一点，生生打开纯情少男的新世界。
林巧云刚出屋，拾掇碗筷，瞅着秦墨脚步像踩着棉花，飘进新房，心里还犯嘀咕，刚才没瞅着他喝多少，咋地脸色那么红？
回头才想起，房内没有备好五果，寓意早生贵子，连生贵子，匆忙准备了一盘，正打算送去，临到拐角处，忽地背地里伸出来一只手，猛地把她拽一边。
谁？
林巧云心里一惊，端着盘子反手准备往后头招呼。
“别嚷嚷，动静小着些。”后头压低了尖细嗓子，拽着林巧云胳膊往后拖。
林巧云一愣，回头看去，果然是自家老太太，黑灯瞎火，躲在角落，裹着大衣，还猫着身子，“娘，你在这头做啥，走廊风大，该冻着咯。”
“哎哟，你咋地这么啰嗦，给我小点声。这都入夜了，你还做啥子往新房走。”老太太挥挥手，虎着脸瞪她。
林巧云手里提着灯笼，一手端着果盘，无奈至极，只得跟着做贼似的压低声音，“这不忙活大半天，漏了五果，给送过去。”
话没说完，老太太啪地一声，老手往她脑门招呼，打得林巧云猛抽气，刚要发作，便听着老太太训，“送啥子送，也不瞧瞧这都啥时候了，要是送个破果盘，误了我未来孙子出世，我扒了你的皮。”
这家里头，老太太的孙子是头等大事，啥事都得往后排着。
林巧云也才恍然，自个真是忙昏头，里外只顾着打点妥当，倒忘了这夫妻俩新婚头一晚，定然是迫不及待热炕头，瞧她马大哈，差点整尴尬。
不过，她瞅着老太太这架势，嘴角抽了抽，“娘，您该不会搁这儿，听墙角吧？”
老太太老眼一瞪，意思很明确。该干啥干啥去，别打搅我探听未来孙子情况。
林巧云默默被鄙视，摸了摸鼻子，就怕老太太受凉，“娘，这墙不是土坯房，听不到动静的。”
☆、231.第231章 四个女人堵墙下
土坯房，墙土松散，墙壁薄，隔音效果差。
老太太关心孙子，每一对新婚都得探听一二。林巧云这一户更惨，住在老太太隔壁，一天肚子不见动静，夜夜都得压低了声响办事。
如今宅子建成，林巧云果断划分区域，跟老太太隔开了老大距离，心知白墙厚实，听不着动静，可这幼小心灵的阴影，终是挥之不去。
蹲在院后窗户下，吹着冷风，林巧云只觉得风中凌乱，心里万马奔腾。
心里两行泪，无声掩面流。
不就好心怕老太太受冻，提供了房前屋后听墙角的好地段，最后却被拉着当陪伴，又不是小女生手牵手上厕所，除了放风，还要充当解答机器人。
“咋地进去好半天，都没动静嘞。”老太太急得撅屁股，耳朵伸了又伸。
林巧云摸摸鼻子，“俩人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难免尴尬。”
老太太理解，终于等啊等，屋内传出了动静，却是秦墨问了句，“你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整点吃的？”
“吃啥吃？进房不热炕，吃吃吃，再墨迹天都亮了。”老太太气得跳脚，恨不得撸袖子进去现场教育。
林巧云望天，数着星星，眼皮子打架。
最终秦墨没出门，因为李翠说不饿，俩人预热开始聊天，互诉钟情，进展还算顺利。
黑暗中，墙角边上又有两个人，手拉手摸着过来，猛地一拍林巧云肩膀，瞌睡虫全给吓跑了。
“你们，咋地也来了？”林巧云扭着秀眉，瞅着跟前两个妯娌。
张氏笑嘻嘻，拽着后头不情不愿的桑氏，“我俩出来，散散步，没啥事。”
林巧云丢给她一卫生球，对于张氏好事八卦的毛病，不予点评。
于是夜黑风高，冷风习习，四个女人堵在新房窗户下，听着墙角，顺带分析参谋。
“五弟就是害羞，招数倒是不错，女人嘛，总得心里有感觉，才能成事。”张氏捂着嘴偷笑。
老太太满意点头，那可是她最宝贝的儿子，还能差了去。
剧情快进，林巧云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小猫儿叫，声音模糊传进脑海，柔柔细细，激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大嫂，回了，五弟成事了。”桑氏过来拉她，几人抹黑潜伏回去。
林巧云进了屋，浑身都凉透了，吓得秦汉脱了衣服，一把将她抱怀里捂热，满眼的心疼，“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哪里野去了，冻成这样，再着凉了咋办？”
“嗯。”窝在汉子胸口，肌肤相贴，林巧云拿脸蹭了蹭，脑子里迷迷糊糊，想起那猫儿叫，闭着眼就去寻汉子的唇。
汉子今晚也喝了点酒，血气方刚，一点就着，略带酒气的唇强势碾压，直接攻城掠地，手底下揉捏着，把身下的可人揉成一滩水。
夜很漫长，冬天的夜里却不再寒冷，炕头上热着，人心渐暖。
可在这喜庆日子里，村头宁家却是辗转难眠。
大儿子回了家，哭闹又是一场，今晚搁宁老太屋里睡着。宁傅拧着眉整宿睡不着，越想越生气。
☆、232.第232章 宁傅寻上门
大儿子考试名额被打消了，原因是夫子不看好，孩子不懂辩驳，乖乖被劝退了，一腔委屈到了家，全成了泪水往外流。
“凭啥我就要被劝退，狗子入学才多久，就能被举荐去考童生？”宁耀光不服气，自个苦读诗书十几载，还比不上一个泥腿子，夫子举荐他，却把他劝退。同一个村里头，往后还如何能见人。
莫说小孩子不懂事，计较这些个名声外物，偏生这一家子无论老少，全都端着读书人的架子，眼高于顶，宁傅半夜气得捶胸顿足，隔天一早就进山去了镇上。
好大一番打听，才晓得这事儿是柳春生的主意。
好哇，这不仅给弟子开后门，顺带还打压了自个儿子。
一口气是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宁傅出了学堂，直接就寻到了柳家。
远远刚拐过街口，正愁着柳家门前站着一姑娘。
柳春生家中只有一个老父亲，本人单身，打哪来的年轻姑娘。
在这男女大防的年代，孤男寡女，就是站在大门口也得给人戳脊梁骨。
宁傅本就一肚子邪火，恰逢这事儿上了眼，蹬蹬蹬踩着脚步上去，没细看清楚人物，扬声就喊，“这夫子便是不同，门前都收着女学生了。”
柳春生一愣，当即蹙眉，倒是瞅出了宁傅，来给他送过几回礼，都给他回绝了，“宁村长，我家门前的事儿，就不牢您费心了，若是为了贵公子的事情，可不必再说。”
提起自个儿子，宁傅当即炸毛，捏着拳头喝问，“凭啥你能举荐狗子，就不许我儿子去考秀才，摆明就是偏心。”
柳春生板着脸，不愿让身边人误会，随即解释，“耀光考了三次，越考越差，心态跟情绪已经不适合再继续，给他放松的时间，修整状态，也好过硬着头皮去考。狗子肯学，悟性不错，我举荐他去，有何不可？”
这每年书院也有上头指标任务，童生几人，秀才几人，名额本就有限，就是偶尔轮空也有可能，总不能事事如了众人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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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傅气得胸口疼，鼻子喷着气，指着柳春生还想抗议，眼角突然瞄到边上站着的姑娘，瞧着有点眼熟，再仔细一打量，“诶，这不是刘成媳妇么。”
一时惊讶口快，倒是忘了他俩已经和离。不过这都怪钱合变化太大，水桶腰缩成两大圈，脸成了鹅蛋形状，眉目张开了，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哪里还能瞅出当初胖到卡门口的影子。
女大十八变，胖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钱合本不想理会，云山村的人，除了秦家，她一概无好感，尤其那句刘成媳妇，生生戳中她的伤口，她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冷，“宁村长，我已经跟刘家没有关系，请注意称呼。”
宁傅一愣，瞅着她手上东西，还有门前的柳春生，忽地明白过来，呸地就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呸，跟下堂妇搅和在一起，还教书夫子，我儿子才不稀罕这样的先生，晦气。”
☆、233.第233章 柳春生动手
下堂妇。
这三个字，每日就像悬在钱合头顶的一把刀。别人不说，她自个也清楚，可心里总有点念想，大家都不提，连自个都催眠着去忘记。
可宁傅却直言不讳，而且当着柳春生的面儿，话语像尖刀，一下刺进她心口，还没捂着出血口，回头瞅见柳春生，那般难看的脸色，这伤口似乎又被洒了一层盐，疼得她呼吸都困难。
钱合咬紧牙关，再也无颜站着，扭头转身便跑，手里头的点心，回身也洒了一地。
“钱合。”柳春生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跑没影了，堪堪正要上去追，迎面却被拦住。
宁傅仗着小人嘴脸，低声狞笑，出言威胁，“若不想我把你们这不干不净的关系传出去，你便要举荐我儿子去考试。”
柳春生心头火起，平生最看不惯小人作祟，当下想也不想，吐出一个字，“滚。”
考试凭的是真本事，弄虚作假，岂能对得起其他寒窗学子，他本着公正出发，无惧人言。
听到此处，宁傅忽地顿住口，因着柳春生可怖的眼神，眼底腥红一片，怒意升腾，在被震住的下一秒，柳春生的拳头已经袭来。
砰地一拳头，咔嚓一声，宁傅能听见自个嘴巴骨头错位的声音，剧痛随着惨叫，引来无数人的围观。
瞅着动手的人是柳春生，镇上赫赫有名的探花夫子，斯文秀才，观众惊掉一地下巴。
宁傅也是被揍懵，捂着嘴巴痛嚎了半天，才发现没人来扶，没人来理会。
最后自个艰难爬起身，张嘴想说话，却发现嘴疼得厉害，柳春生还杵在跟前，死死瞪着他，宁傅心下犯怵，可想着被揍的是自个，底气就足，伸手冲观众比划着，嘴里呜呜呐喊，形状可怜。
不给我儿子考秀才，那我也不让你过安生。
来回比划半天，意思也明确，指控柳春生伤人，夫子不能正道，何以为人师。可观众却面无表情，熟视无睹，堪称冷漠，头一扭，直接走人。
镇上不比农家，人们买卖生活，利益为先，等级更有高低辈分。柳春生探花出生，掌权书塾考试名额，受着钱家庇护，名声在外没话说，今日当众动手，打得还是生面孔的宁傅，遑论孰是孰非，也必定无人给宁傅出头。
人人心中一把秤杆，轻重自知。
宁傅自诩读书人，高人一等，却固守一隅之地，目光短浅，被这突然的冷漠对待，整得心头发凉。
拖着伤，满身狼狈回了家，打眼跟亲娘一照面，宁老太登时吓一跳，“哎哟，这是咋啦，咋地嘴都歪了，快让大夫来瞅瞅。”
宁傅心头一跳，刚才只觉着嘴疼，如今细细一摸，这才惊觉，那一拳头，竟是打歪了一张嘴。
☆、234.第234章 祛疤膏
宁傅歪嘴，闭门不出，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借着十里春风，大槐树的妇人嬉笑，消息早早传进了秦家，张氏这张快嘴，回了家逢人就说道，林巧云不想知道都难。
“听说是搁镇上给人打的，半夜捂着嘴回来，瞅着自己歪了嘴，气得摔桌子。”张氏抱着娃喂米浆，边说边笑。
林巧云碾着珍珠粉末，手底迟疑，“哦？可知是何人所为？”
张氏绰号包打听，别的事情上迷糊，八卦嗅觉绝顶一流，瞅着林巧云搭理她，赶紧搜刮信息，“这倒是没提，只听说前一日，宁家大公子回了府，隔天村长就出了门，我看来回就那点学堂事情，熬了多少年都考不上，这一回，指不定上门讨人情去了咯。”
林巧云想起狗子的事儿，隐隐有不祥预感，恰好临近新年，铺子该点货，关门歇业，她便同秦汉打了商量，一起上镇子，清点存货。
到了铺子，正好午后，天气也暖和，店内客人生熟参半，不少人瞅着林巧云进门，纷纷打招呼。
“林大嫂，可好些日子不见，可是回家里捯饬好东西了，有新花样，可得先给我留着嘞。”
“诶，这听者可有份，林大嫂，我可瞅着你这皮肤，越来越水亮了，到底用啥好法子了？”
……
林巧云解了披风，顾不上喝一口水，扬着笑脸便去忙活。
“年底了，我这铺子也要停些日子了，今儿个就给各位夫人整点新鲜玩意，祛疤膏。”
雉勺奇效，一株难得，偏生林巧云得天独厚，空间养了一池子，取一点入药，效果比之一般药膏，自然要见效百倍。
“这会儿成品不多，各位匀一些，权当新年礼物，节后有需要，再来订购。”
林巧云的东西，远近驰名，能不花钱免费用，放在常人心里，定是欣喜异常。
可在座的都是人精，宅子里出来的女人，心思通透，加之晓得林巧云手段，捏着这一小瓶子，底下有人便笑了，“林大嫂，你的东西自然是顶好的玩意，可白用着心里可发慌，你也甭打马虎眼，给个价。”
东西越是白送，回头价格恐怕低不了。
林巧云两眼笑眯眯，伸手比了五个手指头，轻飘飘报了价，“五两。”
什么？
饶是这些镇上大户夫人，听到这个价格，心里犯怵，掌心这铜板大小的玩意，竟要五两白银！
“林大嫂，我看，你这不是送新年礼物，而是送吸血水蛭呢。”夫人们可都是明白人，美丽之于女人，如同罂粟大麻，只要容颜得驻，倾家荡产，当真是狠得下心。
林巧云也正是抓住这一点，才猛踩着这条线不放，依旧是温和笑脸，“各位夫人，这东西的价值，五两银子，只低不高，若不信，便可拿回去一试，买卖一事，巧云从不强求。”
望着这堂堂正正，摆着笑脸，却自成一方威仪气势的林巧云，谁人肯信，这只是一个乡野村妇，而她短短数月，便已然将铺子开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235.第235章 柳家要搬走
五两银子，只低不高。人往高处走，钱往多了赚，买卖要做大，东西必须往精巧稀罕方面发展，逐渐转型。
夫人们自然也瞧出来了，年后林巧云要有大动作，这是给自个提前铺路子。
笑盈盈各自收了祛疤膏，夫人们双双出门，乘马车而去。
陈氏凑到近前，神情还在惊骇，“哎哟，我的天，啥玩意能值五两银子，莫不是搁了灵丹妙药了？”
好些日子没瞧见，陈氏顾着铺子太操劳，脸色都蜡黄一片，林巧云袖口一抖，递了一盒祛疤膏过去，“这东西不费钱，不用给我省着，回头架子上拿点美白膏，养养皮肤。”
“哎哟，这可使不得，多贵的东西啊，留着买卖，给我做啥子用。”陈氏忙要还回去，想着稀罕宝贝值五两，拿着都烫手。
林巧云却是不在乎，握着她的手，打开盒子，把祛疤摸到她手上，劳作妇人难免手脚粗糙，“往后你可是要跟着我做大买卖的，这等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回家也省得陈大哥说我亏待你咯。”
“他敢。”陈氏娇嗔，面上却是笑意盈盈。
林巧云心善，为人大方，搁谁在她手底下干活都安心快活，这会儿快到年底，她结完账目，直接每人二两银子分红，直晃得人眼睛发亮。
陈氏还寻思银子筹划分配，过年该给家里添置新玩意，那头林巧云便问了上来，“最近这柳家，可有出事情？”
陈氏吃惊，“你咋知道？”
林巧云眉心一皱，心下一紧，“出啥事了？”
陈氏瞅着她着急，赶忙给她分析，“柳家要搬走，听说是柳老爷子的主意。狗子在柳先生家中读书，听到了柳先生同老爷子起了争执，最后都给跪下了，可老爷子铁了心要搬。”
“钱家那头呢？”林巧云沉吟，距离上回柳春生寻到铺子上，已隔了数月，按理说该有动静了。
可陈氏的回答却令人纳闷，“钱家风平浪静，对这事儿，权当没看见，狗子瞅着好几回钱合送东西，俩人都只能站门口说话。”
林巧云沉默不语。
看来，柳春生不是没有行动，而是遇到了最大的阻力。
幽幽叹息一声，若非钱合有过如此遭遇，千金小姐与探花郎，该是登对的美眷一双啊。
终是晓得这桩女儿心事，趁着年节前送礼，林巧云拎着补药养颜膏上了钱家，大户人家门规森严，入门得家丁通传，她搁门口等候，正好撞见隔壁柳春生出门，两厢对面，微微点了头，算是打了招呼。
柳春生神色憔悴，白袍宽松，消瘦不少。
家丁去而复返，后头还跟着钱北出门迎接，这厮照面，没有口条花花，倒是神色焦虑，“嫂子，可算把你盼来了，快同我走，小妹出事了。”
林巧云心中一惊，撵着脚步便匆匆跟上，左拐右拐，一路进了钱合的香闺，迎面正好瞅见谢老太拄着拐杖，后头跟着一位老大夫，正是自个师父。
“师父，您怎么在这儿？”
☆、236.第236章 厌食症
谢老太刚打眼林巧云，便听见这一声称呼，“你们这还是师徒？”
老大夫撸着胡须，微笑点头，“私底下交流，这孩子悟性高，拜我半个师父。”
几人恍然，对林巧云又高看了几分。如今世道，医者唯男子尊先，收徒教业，定是男童为首选，能让一方术士授业妇人，林巧云着实有几分本事。
“既然都是师徒，那便更好说话了。林大嫂，合儿可待会再看，大家先到偏庁，商量一二。”谢老太强打着笑脸，邀请俩人。
老大夫做主，几人行至偏庁，屏退丫鬟家丁，只剩下四人在场。
“我晓得你同钱家小姐是朋友，这里也无外人，我也明说，钱家小姐这厌食之症，乃是心结所致，心病困扰，非药石能解。”老大夫言明扼要，点出了症结。
林巧云却是吓一跳，钱合竟是得了厌食症！这玩意可大可小，瞅这师父的脸色，钱合的情况恐怕不轻。
瞅着老太太一把年纪，头发花白，还哭得眼盈满眶，林巧云也心生不忍。
林巧云握着谢老太干枯的老手，轻声道：“夫人可是知道，症结所在？”
其实不用猜，方才谢老太言语之间，已然露出了端倪。
事到如今，谢老太也顾不得许多，家丑比不上闺女性命重要，谢老太牙关一咬，闭着眼长叹了声，“世事作弄，当真是造孽哇。日盼夜盼，我盼着闺女能再寻个好人家。前头瞅着她振作，还晓得找你减掉一身肉，出落成好看姑娘，可谁曾想，她这是心里住了人，拼了命要配得上人家。偏偏瞧上谁不好，她心里头搁着的，竟然是柳家先生。柳家世代书香，门户清白，柳老爷子怎会同意。前头若不是有人上门，大闹了一场，掰扯了合儿的难听话给老爷子听见，俩人遮遮掩掩往来，我还被蒙在鼓里。合儿糊涂啊，已经吃了一次亏，咋地还能肆意同男子接触，往后柳家走了，十里八乡，谁还敢要我这闺女。”
甭说钱合为此厌食厌世，就这老太太都快愁死了。
这事儿也不怪老太太，钱柳两家是上一辈的交情，柳春生算是钱家半子，前头老太太还给张罗相亲，感情可见一斑。这头闺女对上眼，那边柳老爷子不同意，她也是进退两难。
林巧云且劝了几句，没敢打包票，只说去陪陪钱合，后脚才拐进了钱合屋子。
屋子里头冷冷清清，一股子药味，光天百日的，钱合盖着棉被，躺在床上，小脸比上回见到的，又小了一号，两颊却是苍白，毫无血色。
许是感觉床头有人，她从昏睡中幽幽转醒，看见来人，眼眶一下便盈满泪水，“嫂子。”
☆、237.第237章 钱合的心病
瞅着她哭，林巧云也鼻头发酸，俯身替她擦泪，揽着她的身子，惊觉手底下已经膈到骨头，身子哭得一抖一抖，连着呼吸都很微弱。
“哎，咋地把自个折腾成这样，你可晓得老太太担心嘞。”林巧云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终究没舍得教训。这女人命太苦，生错了年代，太坎坷了。
不该不自量力，不懂身份，渴望自个不配得到的。
越往下说，心口越发疼，眼眶却流不出再多的泪，这段时日，似乎是上天的惩罚，将她前半生的眼泪，都补了回来。
这些话，搁亲娘不能说，搁兄弟不能说，只有对着林巧云，她才敢开口，可却令人啼笑皆非。
啪地一下，林巧云抬手就敲她脑袋，“你这牛角尖钻的，我都不知道说啥？谁告诉你，柳家搬走是柳先生嫌弃你了。”
钱合吃痛，捂着脑门抽气，闻言一怔，两只湿漉漉的小眼睛望着她，有些许迷茫，“难道不是吗？”
林巧云好笑，端正了身子，严肃问她，“你可是听柳春生亲口承认，他喜欢你的？”
“嗯，这是他亲笔书信写的。”钱合点头，没有遮掩。
“表白之后，你俩可是还三天两头见着面？”林巧云再问。
钱合想了想，又是点头，“嗯，隔三差五送个东西，他会找我说上两句。”
“那不就对咯。你嫁入云山村，和离回府，这些事儿，他全都知晓。在如此情形下，他以书信言明心意，更有意接近，这便说明，他当真对你有情。”
思量着林巧云的细细分析，钱合傻愣愣点头，“倒也是，春生哥为人正直，说了喜欢，便是喜欢，断不会骗我。”
林巧云满面黑线，被这傻姑娘的反射弧折服，“你啊，就是太在意自个的过往，心生自卑，才会多想。这回柳家要搬，怕是柳先生跟老爷子摊牌，双方闹掰，老爷子的主意。钱合，你同柳先生有情，可这份情，若要坚持，前途艰难，你可有心里准备？”
“嗯。”钱合下意识摸上肚皮，轻轻点头，那泪水便砸到了被子上，“身上都掉过肉的人了，还怕这千刀万剐。只要他真心待我，啥困难我都能挺得住。”
林巧云喉咙一哽，顿时便说不出话了。钱合单纯，却不是傻子，她只是对情谊看重，还有所憧憬，只要有一双手愿意接纳她，前头刀山火海，踩着玻璃渣她都能走过去。
而此时即将搬迁的柳家，接到一封上京的书信。
信乃柳春生恩师所写，恩师举荐，让柳春生入得京中翰林院，担任一方小员，以图日后发展。
☆、238.第238章 钱柳儿女事情
柳老爷子捏着薄薄一页纸，激动得老泪纵横，恰巧柳春生教学回家，他赶忙便迎上去，“春生呐，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廖大人还记得咱们，还记挂着你，给你来信了。”
当年柳春生机缘巧合，入得翰林院知书的眼，拜其为师，后来金榜题名，却是没有上殿授封，当时气得廖大人拍了桌子。
一晃三年过去，能得到恩师来信，柳春生心中亦是悸动，细细将书信研读，柳春生却陷入了沉默。
知子莫若父。打这柳春生脸上，老爷子就能瞅出不对来，那可滚烫沸腾的心，一下冻成了冰，“怎么，难道你还想继续窝在这个地方？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啪地一声，柳老爷子抬手，忽地就是一耳光过去，打得柳春生头偏一侧，纶巾都乱了。
“逆子！逆子！你当真是要气死我，为了一个女人，你生生是要把柳家列祖列宗的脸面都给削了去啊。”老爷子气得浑身发颤，将儿子的一切转变归根于钱合的身上。
柳春生张了张嘴，想辩解，却终是没有开口。爹亲不易，儿子不孝，受罚受骂都是活该。
可瞅着他越是不言语，倔得却像一头驴，大好的前程，说不去便不去，老爷子恨不得一口老血喷他脸上，“好，好，我今天就是豁出去，不要这张老脸，我也要说清楚，彻底断了这份孽缘。”
“你还晓得两家交情，那你又怎能糊涂？我今日便是要让你断了这个念头，明日启程上京，再也不回来。”柳老爷子推开儿子，执意进府。
柳春生匆匆拿了棉衣，出门给老爷子披上，俩人这一走一追，很快就到了正厅，正巧钱当家跟谢老太都在，几人皆是一愣。
“哎哟，柳大哥，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谢老太起身相迎，心里却泛着不祥预感。
钱当家瞅着老爷子面色也纳闷，拱手寒暄，“正好煮了新茶，老大哥也来喝一杯吧。”
这柳老爷子当年来小镇安居，中途恰好救了失足落水的钱当家，以此结下了莫逆之交。可柳老爷子为人，却是耿直，不懂圆滑，这么多年，宁愿屈居钱家下人房，也不愿意入府居住。
此时见他满面寒霜，钱家俩夫妇都有些心头惶然。
果不其然，柳老爷子连寒暄都省略了，直接拱手告罪，“今日我贴着这张老脸上门，为的是儿女之事，虽不合乎礼法，可也求见钱家小姐一面，希望钱当家看在往日情分，能通融一二。”
钱当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当年救命之恩，柳老爷子几十年，从未提及，今日却是摆到明面上，为的竟是儿女之事。
☆、239.第239章 一对有情人
钱合是钱家独女，俩老的掌上明珠，遭遇了和离，境遇凄惨，如今还卧病在床，钱当家自是不愿意让女儿受累，“老大哥，合儿生病了，现在还下不来床。她跟春生之间，打小青梅竹马，情同兄妹，大抵不会有啥子事情，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钱当家也是不知内情，以为中间是有误会。
谢老太却是知情人，心里乱糟糟，一时既是心疼闺女，又是盼着闺女能好，举棋不定，敢想却不敢赌。
也说世上千般巧合，凑成一本书。
钱合经由林巧云提点，恍然大悟，决心振作，同柳春生携手共同进退，当即觉得对不住爹娘，坚持让林巧云扶她到正厅来赔罪。
时间卡得刚刚好，谢老太思量之际，一声柔柔弱弱，犹如惊天响雷，炸开了僵持场面。
“爹，娘？”瞅着一院子的人，钱合茫然四顾，视线飘了半天，最终落到了柳春生的身上。
男儿郎亭亭立于院中，身姿挺拔如松，面如冠玉，气质不凡。以往认作哥哥，不觉有何特别，如今当做男人来看，当真是折煞了心神，猎动了芳心。
柳春生的眼睛，也死死落到钱合的身上，那一眼，望眼欲穿。瞅着她消瘦，小脸苍白，身子裹在棉衣下空荡荡，满目疼惜。
只消这一眼，经历过情事之人，哪还会瞧不出来。
这分明是一对有情人啊。
柳老爷子是痛心疾首，决心开诚布公，“既然都来了，那我也便舍下面皮，今日在此做主，我儿子柳春生，决不能娶钱家千金为妻。”
来自封建家长的姻缘之言，一言九鼎。
钱合恍惚了心神，眼前一片眩晕，身子晃了晃，堪堪被林巧云扶住，啪嗒一滴热泪，毫不防备，砸在林巧云的手背上。
前一秒这份爱意多铭刻于心，这一刻的痛彻心扉便有多刻骨铭心。
“合儿，不哭，不哭。”谢老太抱着女儿，揽到怀中安慰，面上早已热泪两行，“娘给你找个更好的，咱不要柳家，咱不要。”
闺女再配不上，爹娘也受不住当面被如此侮辱，谢老太念着交情，没有开口破骂。
钱当家狠狠闭上眼，咽下心口气愤，僵着脸出声，“柳大哥放心，我钱家闺女亲事，不会摊到春生的头上，再不济，养一辈子，我钱家也担得起。”
钱合将脸埋在亲娘肩头，死死咬着唇，阻止自己哭出声。饶是自个再喜欢柳春生，爹娘如此受辱，她岂能掩耳，视若无睹。
抹干眼泪，拒绝林巧云的搀扶，钱合独自走向刘家父子，决然而坚强，最后深深望了柳春生一眼，垂下了眼帘，“柳伯放心，我晓得自个的情况，春生哥是个出息的，我不敢有念想，也断不会误了他。”
柳老爷子瞅着眼前苍白小脸，嗟叹一声，“钱家丫头，不是大伯狠心，是你俩，真心不合适。”
“爹！”一直搁身边默不作声的柳春生蓦然开了口，低吼一声，双膝啪地跪到了地上。
☆、240.第240章 忘恩负义
柳春生的爆发，出乎钱家人的意料，却在林巧云的预想之内，所谓温和的猫儿不发威，闷声不响最吓人。
这男人能死守钱家多年，临门一脚，岂会甘心放弃。
她不出面干涉，便是要瞧瞧这柳春生的行动。
果然不负所望，这里就是剧情的转折点。
“逆子，你给我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能轻贱自己。”柳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只恨手里没拐杖，不能一拐打醒他。
“爹。”柳春生挺直背脊，扬起头颅，伸出大手，一把抓住了身边钱合的手，紧紧握住不放，“先喜欢的人是我，主意在一起的人也是我，爹常说，男儿要言而有信，我已经许了合儿终生，怎能做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住口。”柳老爷子扬手，啪地又给了他一耳光，瞠目欲裂，“我柳家怎会教出你这等子孙，背着爹娘，私定终身，好，好，你好得很。”
“春生哥，你快放手。”若说在爹娘受辱那一刻，钱合能痛下决心，割断缘分，可在柳春生为她下跪，当众受了一巴掌，内心的高墙早已溃不成军。她跪在他身边，求着他放手。
“呵呵，傻丫头，当真想要我放手，又为何哭了？”柳春生不顾脸上狼狈的五指印，抬手往她眼眶抹，那里早已湿漉一片。
这是第一次，他俩如此亲近，心头的悸动是从所未有的激烈。钱合单纯，当场就红了脸。
柳老爷子瞅着这郎情妾意，头疼地闭上眼，糟心至极，“你若不想我今日气死，你便同我上京，否则，你这辈子，都别再认我这个爹。”
噗嗤。
本该是惊天动地，山崩地裂的紧张氛围，硬生生被打破，众人面上一僵，循声望去，瞅到林巧云，靠在拱门前，笑得玩味。
“你是何人？我柳家家事，何时轮到你外人置喙。”柳老爷子世代书香，对这等不懂规矩，目无尊长的人最为反感。
而恰好，林巧云对这种书袋子也无甚好感，仗着读书人身份，眼睛长在头顶，“我是钱合的姐妹，说到底跟老爷子一样，是这段姻缘里头的局外人。漫漫人生路，如果这钱合跟柳先生处一块，未来几十年，相伴到老的是他俩，不****半毛钱关系，自然跟老爷子没啥关系。”
林巧云勾着嘴角，凉凉开口，“若我是胡言乱语，那老爷子便是仗着读书人的酸臭，沽名钓誉，把眼睛放头顶，忘恩负义。钱合四肢健全，家境清白，能生能跑，为啥不能嫁给柳先生？无非是嫌弃她嫁过人，可这是刘家过错，钱合何罪之有。再者，今日你瞧不上的钱合，乃是庇佑了柳家几十年的钱家之女，老爷子这般，不是忘恩负义，又是作何解释？”
☆、241.第241章 刽子手
寒冬时节，吸进一口空气，胸口都像冻了冰渣。
而林巧云的话更像冷风，呼啸着像刀子，毫不客气，招呼了老爷子，刮得他脸面生疼，毫无招架之力。
钱家不会当面揭女儿的短，柳家更不会明说女方不是，可刚好有林巧云这个外人，不管不顾，撕破了表象，把这层丑陋心思暴露出来。
柳老爷子胸口上下起伏，面色铁青，却是说不出话。
林巧云可不是一个得理就饶人的，眼珠子一转，恶作剧心起，她扬着下巴，口气幽幽，“撇开这一层虚伪心思不说，我倒觉得柳先生是个真男人，拼死拼活，为了考个状元回来迎娶钱合，得知钱合嫁人，连探花都不要，执意回来守着。这份气概，值得钦佩。”
这件事情，粗略推敲便知，林巧云选择公布于众，也是为柳春生在钱家人面前争个好感。
“你说，这是真的？”柳老爷子早被惊傻了，直愣愣瞅着柳春生，随时保持一副要归西的惨样。
无数恨意盘桓胸口，乃至于他屈居钱家，自我惩罚，打定主意孤独一生。好不容易，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这一次，他坚决不再放手。
谁说她憨，谁说她傻，明明眼前之人才是实打实的傻子，那么多年，生生就错过了。
钱家俩老亦是满目感慨，当年若柳春生上京前来求亲，定下这门亲事，俩人便不会有今日磨难。
世事难料，人生百转千回，或许也是一种考验。
柳春生因着倔强，不肯表白，错失三年，也因着倔强，守着钱家，等来了钱合。
“爹，合儿是打你眼皮底下长大，心性如何，您清楚。我不介意她的过往，愿意一世疼宠。只要爹许了我们俩，成亲之后，我便会上京，求取功名。求爹成全。”柳春生放大招，拿出交换条件。
林巧云在一边笑，这块木头总算开窍了。
柳老爷子捂着胸口，看着一院子人物，顿觉人心向背，成了众矢之的。
他成了破坏姻缘的刽子手。
明明他为的是柳家名声，为的是儿子前程，为何无人理解，也无人肯妥协？
望着跪在跟前的俩个孩子，柳老爷子既是失望，又是矛盾。晓得自个儿子义无反顾的性子，也明白钱合遭遇的无辜，可若是点了这个头，往后入了土，他还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最终，他摆了摆手，面色颓然，神色黯淡了下来，“罢了，罢了，你想如何，我再也不管了。”
☆、242.第242章 举家上京
柳老爷子长长一声叹，饱含着伤心失望，也代表着妥协，让步。
望着爹亲转身离去，佝偻的身躯，蹒跚的脚步，苍老的背影，柳春生徒然高喊一声，“多谢爹的成全。”头抢黄土地，掩去男儿泛红的眼眶。
一场争闹，成了变相表白，少了最终阻力，柳春生携着钱合，面对钱家二老。
柳春生刚酝酿好情绪，准备诉白心迹，却被钱当家挥手打断，“行啦，你的心意，我们晓得。合儿是个认死理的，往后，只盼着你能待她好。”
谢老太上前，把俩孩子双双扶起来，摩挲着闺女冰凉小手，不舍放入柳春生的掌中，殷殷嘱咐，“春生呐，婶子信得过你，合儿命苦，望你日后能照顾好她。”
钱合单纯，当年一眼定刘成，误了终身。如今重新牵起姻缘，钱家二老只盼别再看走眼。
“娘。”钱合红着眼圈，伸手去拽亲娘，怕娘担心，又拉开了嘴角，“我信春生哥，自个选的，我不后悔。”
我不后悔。
往前的事儿，今后的选择，都是自个必须承受的，她无怨无悔。
柳春生捏着钱合小手，信誓旦旦，未免再犯二次错误，处理上京事务前，定下了这门亲。
柳老爷子半月闷声不理人，最后架不住邻里眼光，拍板决定，年节前动身，举家上京完婚。
钱家也不想让女儿被看笑话，点头同意。
新年临近，钱柳两家也是忙得脚跟不着地，林巧云留在镇上，暂且照料钱合身体。
瞅着柳春生一天三回送东西，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门槛都快被踏破，林巧云没少打趣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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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狗子下了学堂，冲到钱合房中，一脸急匆匆。
“狗子，读了书，咋地越发毛躁没规矩了？”林巧云训他，一边拿起帕子帮他擦汗。这娃近来常在钱家走动，往后柳春生上京，他便托付给其他夫子了。
往日林巧云一说话，狗子多半害怕会听劝，可今儿个火急火燎，压根顾不得其他，张嘴便喊，“刘成来了。”
啥？
房内俩人皆是一惊，钱合沉着脸不说话，眼神却有忧虑，林巧云掀起眼皮，继续问，“狗子，是啥子情况，说清楚。”
狗子大喘一口气，仓促作答，“刚才放学，回来路上，我瞅见刘成从合欢楼出来，沿途被楼里的人追着，打得满头包，似乎在追债，我一路跟着，看他走的方向，准是往这边来。我是抄了近路过来，估计这会儿就要闹到这边了。”
“哼。”林巧云冷哼，砰地重重摔下茶杯，“没脸没皮的东西，还敢上门躲债。”
钱合冷着脸，拽着帕子，咬牙切齿，“我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可转面又成了忧愁，“若是闹上来，柳家看见，怕是又消停不了。”
林巧云扬起一抹冷笑，“钱合，人活于世，争的便是一口气。你当日受的苦，今日便可以讨回。柳先生若是心里有你，必定比你更加痛恨刘成。”
☆、243.第243章 旧日夫妻
心爱女人嫁作他人妇，视为夺爱之仇。
心上人惨遭暴力对待，最后下堂归家，结局虽是柳春生抱得美人归，可刘家作为，实乃埋在其心头的一根刺。
钱合听得林巧云所言，摸上自个肚皮，神色忽而坚定，“嫂子，我们走。”
俩人出了院子，拐到大门口，正好瞅见熙熙攘攘，家丁围在门前，外头是求饶跟打骂声。
钱合却拉开她身子，“不必瞒我，今日我要亲眼看看他的下场。”
门外，刘成正抱头哭喊，“钱合啊，我错了，你看在咱们俩曾经是夫妻的面上，救我一回吧。钱家不能看着我送命啊。”
来来往往人群，越发多驻足围观，场面里外都热闹，也有不少人认出刘成。
“这不是钱家和离的姑爷么。”
“可不是，三天两天镇上溜达，逛勾栏喝花酒，以前没少往钱家捞钱。这回怕是赊欠不成，让人追着咬屁股咯。”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知晓这刘成德行，也有好事者，扬声冲他喊，“诶，钱家旧姑爷，你该卸任了嘞，钱家有新姑爷的咯。”
这厢刘成哭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乍一听还有些懵，等明白过来，三魂七魄都吓飞了。
这掉了娃的下堂妇，胖到出门被卡住的肥婆，居然这么快就勾搭上人了？
合欢楼的打手瞅着钱家没有出头的意思，又听闻这只是个旧姑爷，当下捏着拳头，咔嚓咔嚓响，“你不是说钱家能给钱？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不，别打别打，那是骗人的，那婆娘不可能嫁得出去，是钱家的谎话。”刘成抱着头往一边缩，打从心里也不信钱合能再嫁，“她胖得跟猪似的，除了倒贴给我刘家，还能找谁要她。”
徒然，人群一安静，周遭静默无声。
刘成这声诋毁，掷地有声，好似还在空气中回荡。
耳根子一动，听着没动静，刘成心中疑惑，掀开眼皮子，往钱家门口瞧。
刘成倏地瞪大眼，死死盯着那身粉色绒绣裙，乌黑垂直发，鹅蛋素白脸，杏仁大眼睛，弯弯柳叶眉，点绛朱樱唇，顾盼生姿。加之一身粉色绣裙，冰天雪地，衬得眉眼如画，娉婷袅袅，宛若谪仙。
晃神大半天，他都没敢认，这是当初那只大肥猪。可五官舒展来，又是分外熟悉。
“钱合？”他试探了一句，不敢确定。
同个炕头睡了三年，连人都认不出，钱合瞅着他，除了冷笑，别无其他。
“合儿。”柳春生也正好回来，踩着钱合前脚进场子，气得就差上手，冷不丁瞅着钱合出来。
刘成就瞅着另一个男人凑上前，态度亲昵称呼自家媳妇，当初胖成猪嫁给自个，现在美成天仙却给了别人，哪有这样的道理？
☆、244.第244章 厚颜无耻刘成
刘成天生色胚，瞅着漂亮女人迈不动腿，伸不直腰，当初六婆做主，娶了只肥猪，他气得掀房顶。
如今钱家不接济，刘家有个三级残废，入不敷出，逛花楼都没钱。
可眼前这天仙，分明是自个媳妇，摆在家里，热着炕头，还能免费充当劳动力，凭啥送给其他男人。
刘成一根筋认定钱合是他的人，当下冲着柳春生扬声就喊，“狗崽子，快放开我媳妇，那是我的人。”
林巧云好险被气笑了，“当初待人百般打骂，如今却上门求饶，刘成，我还是头一回见着你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林巧云，你给我闭嘴，我刘家的事儿，轮不到你来管。”刘成暴脾气上来，跳起来当场要打人。
“干啥子，给我老实点。”一激动忘了现状，身后打手挥过来一拳头，当头揍得这孙子倒地不起。
林巧云踩着慢步，上前居高临下，瞅着这龟孙子，手里头直泛痒，顺手一招呼，“给我制住他。”
“是，林大嫂。”打手出自合欢楼，老鸨花魁对林巧云都极为礼遇，来回打过照面，这些人自是给她三分面。
刘成一回神，早被反扣肩膀，动弹不得，瞅着林巧云顺手还拎着跟棍子，心头大惊，“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这是动用私刑，要打死人了，还有没有人管了。”
可惜，刘成不知，如今这小镇，林巧云是家喻户晓的人物，知府的恩人，衙役的合作人，大户夫人们的掌心宝，谁人敢得罪。
后头没再说下去，可刘成却恍然大悟，抬眼一瞪，“当时是你暗算了我。”
夜黑风高，他喝酒进村，路上被下黑手，原来竟是林巧云所为。
林巧云两眼笑眯眯，眼神精光一闪，砰地又是一下子，打得他满地找牙，“不用问原因，我就是瞅你不顺眼。”
围观群众都禁不住后背发凉，头皮发麻，这下手也恁狠了。
打到中途，累了歇口气，身后搭过来一只手，回头一看，是钱合。
“嫂子，你也累了，接下来的，我自个来。”钱合神色淡淡，眼中却泛着冷意。晓得林巧云是转移观众注意力，给她撑腰，钱合感激，却也手痒难耐，心头恨意难消。
林巧云心下意外，却也是高兴，钱合性子太软，合该强硬些，往后持家方有底气。
可惜，钱合甩都不甩他，直接手起棍落，使劲浑身力气，棍子实打实抽向地上男人。
“啊！”惨叫声再次掀起三重奏，一次比一次激烈。
☆、245.第245章 干大事的人
钱合头一回尝到打人滋味，特别是揍自个仇人，舒爽无比。
打到最后，林巧云堪堪拉住她的手，“成了，人都晕了。”再打下去，出了人命，不好收场。
哐当，钱合把棍子往地上扔，抬手抹额头，早已大汗淋漓，累得手抽筋，可她面上却笑得分外好看，“嫂子，你说得对，自个报仇，真心痛快。”
林巧云递帕子给她，嗔怪了眼，“快些回去，这里我收拾。”袖口一抖，五两碎银递给打手，她笑得温和，“还得劳烦兄弟，处理了这人，这钱权当弟兄们的辛苦费。”
白花花银子入手，打手自是喜笑颜开，“林大嫂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们办。”说着一声招呼，两人抬起昏迷的刘成，银子兜里一踹，迅速离开。
谢老太搂着自家闺女，正教训她举止太粗鲁，眉眼间带笑，想来也是出了口恶气。瞅着林巧云出手便是五两，上下打点，心头感叹。
当初她没看错人，林巧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龙游浅滩，这人终究是干大事的。
刘家残疾再加伤患，想来是无力再来滋扰。
钱合身子大好，为给娘俩留下话别时间，林巧云先行打道回府，临行前给了一瓶药，灵芝加人参的大补。
“你身子再养些日子，底子还在，成亲之后，要娃不成问题，别担心。”
钱合捏着药瓶，想到当日，小产后血崩，林巧云衣不解带，慷慨赠药，没有她，便没有今日的钱合，“嫂子，此去一别，相见不知何时。若你日后有难，或是上京，必要来找我，钱合欠你一条命，此生必定不忘。”
林巧云捏着她的手，轻笑点头。报恩啥的，她从未想过。只是当时机缘，救下了便当功德。
眼瞅着要过年，回村之前，秦汉架着马车，跟着林巧云扫荡年货。
穿街走巷，林巧云拉着陈氏，提着钱袋子，遇着好看新鲜铺子，进去一溜达，出来便是人手一堆。
起初陈氏还肉疼，不舍得花，可林巧云杀红了眼，不要钱一样地买，购物的天生是女人与生俱来，最后帮劝的成了同流合污，俩女人携手双双血拼，直到一袋银子见了底。
秦汉抽抽嘴角，庆幸架了马车，东西堆上后头，生生往前头涌，直把车里俩人挤做一团。
“可尽兴了？”秦汉见她快被东西淹没还傻乐呵，一时好笑，打趣她。
林巧云左手一盒胭脂，右手一包香瓜子，笑眯眯点头，“嗯，下次换辆大的，再接再厉。”
还再接再厉？
秦汉跟陈氏双双晕倒，从未发现林巧云如此购物欲。
其实不怪她，上一世本来就不差钱，穿越来古代，开着美容店，赚得满盆金，东西便宜，自然随心所欲。
狗子开年考童生，春节不回家。一行成三人，嬉笑怒骂，沿着平坦大道，回家过年。
时间过了大半月，彼此都想家，秦汉扬着马鞭，在暮色中前行，林巧云瞅着外头荒草萋萋，心里却满是温馨甜蜜。
头回过年，还有家人，或许这一遭穿越，是上天对她的恩赐。
☆、246.第246章 秦美归宁
马车进了村头，村民已经从农地收工，各自往回走，瞅见驾车的秦汉，彼此寒暄招呼。
“哟，秦汉，回来啦。”
“诶。”秦汉放缓车速，下车牵着马，与人打招呼不居高临下，这是一种礼貌。
林巧云在车内晃晃悠悠，睡了一遭，听见声音才幽幽转醒，便听着外头一声喊，“秦汉嘞，你家来亲戚嘞，秦美回来咯。”
马车猛地慢半拍，林巧云倏地惊醒，睁大眸子，同对面陈氏两相对望，皆是一般意思，糟了。
这外头话音刚落，秦汉也二话不说，翻身上车，加快了速度。
后头还有村民嘀咕，“瞧这秦家连马车都备上了，秦美这门穷亲戚，怕是来讨便宜咯。”
某位长嘴婆子早就憋不住，尖声细语，“这秦美可厉害着嘞，出嫁前就掀房上瓦，这头回来，跟秦汉家那位，可有得整咯。”
……
声音渐行渐远，而马车踢踏，一会儿便到了家门口。
陈氏先下车取了东西走，眼角瞥着秦汉脸色，揪着林巧云袖子悄声说话，“秦美是秦家心头肉，你可忍着点，好不容易过个肥年，凡事宽心。”
林巧云拍拍她的手，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秦汉早就归心似箭，远远朝着家门口喊，“我们回来咯。”
这回不是王氏，而是桑氏在侯门，天色渐晚，她一张脸也黑漆漆，抿着嘴不知道站了多久。
马车停在跟前，她还未开口喊人，秦汉甩下马鞭，上前便问，“二弟妹，秦美，可是回来了？”
桑氏一愣，随即点头，“来了，都在屋里头呢。”
闻言，秦汉露出白花花的牙，笑得灿烂无比，那是打从心底里开心，回身朝着林巧云喊，“媳妇，妹妹回来了。”
林巧云正掀帘子下车，望着汉子笑成一朵花，点头也露出笑容，“那便快去吧，这里我同二弟妹收拾，待会带些礼物进去。”
“诶。”秦汉刚应下，回头又见车里头东西多，心里虽然急着见亲人，可也忍下了性子，“还是我来搬吧。”
撸袖子动手，秦汉一人忙活，林巧云同桑氏在门前看马车，拾掇礼品盒。
“大嫂，这东西，当真买的不是时候。”桑氏说话直，黑着一张脸，口气更不算上好。
林巧云捏着一块甜饼，瞬间塞进她嘴里，瞅她瞪眼发愣，打趣笑道：“不是天塌地陷，犯不着苦大仇深，像个小老太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分做事，诚心待人。”林巧云幽幽念着成语准则，提着礼品盒子进门。
桑氏捂着嘴跟在后头笑，林巧云这话是不错，平日也照着准则来。
可这准则也有前提，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247.第247章 进门一杯茶
林巧云进门，隔着莲花池，瞅着正厅一片乌泱泱。
“大嫂。”张氏终于盼到林巧云回来，这声大嫂可谓情真意切，仿佛见到亲生爹娘。
众人回头，秦家兄弟也齐齐开口，“大嫂。”
王氏小眼睛瞄过来，招着小手，口气兴奋像个孩子，“老大家的，快来，来见见秦美，你们都没瞅过。”
“诶，这就来，娘。”林巧云撵着碎步，穿过池塘，身形蹁跹。
“嫂子，喝口水，路上辛苦了。”李翠递上茶水，笑容可掬。
林巧云端着茶杯，冷不丁察觉到视线，转眼就瞥过去，对上一双往上挑的狐狸眼，眉眼上走，窄小而细长，看着分外狡诈。
端看面向倒是承袭了秦家的俊朗，鼻子嘴巴都好看，唯独一双眼睛瘆得慌。
“这便是大嫂吧，都没打过照面，我是秦美，家中幺妹。”秦美声带尖细，承袭了老太太，多了几分阴柔，说话时候坐在老太太身边，动都不动弹。
林巧云站着没动，也没应声，直勾勾盯着她，神色不喜不怒，一时间话语声渐停，众人面面相觑，整不明白情况。
秦美僵着笑脸，下意识捏着亲娘的手，老太太赶忙就开声，“老大家的，做啥子嘞，阴阳怪气的。”
林巧云放下茶杯，双手拢回袖中，声音轻飘飘，“娘，我可记着，我是当家的。”
一屋子人都是一愣，唯有座上秦老汉反应过来，暗骂自个糊涂，干咳几声，“秦美啊，头回见大嫂，咋能坐着打招呼，没个规矩。”
秦美一怔，却坐着没动，拉着亲娘的手，咬着下唇，泛着委屈。
进门开始，这便是头回较量。
秦美是家中掌心宝，林巧云是秦家持家人，两厢伯仲，某些场合，只能取其一。
老太太放大招，头一回跟林巧云服软，不得不说，手段太高明。
那厢秦墨却开了口，“小美，大嫂是当家的，你五哥这条腿也是大嫂救的，于情于理，你起身奉茶，那是应该，难不成还委屈了你？”
在秦家，秦墨跟秦美，并驾齐驱，打小平分了爹娘喜爱，谁也不让谁。
秦墨为她断腿，整整三年，未见秦美上门探望，如今腿伤治好，大嫂是恩人，她连起身打招呼都不肯，岂能让他不生气，不寒心。
而这份债，结实压在秦美肩头，是卸不掉的责任，连王氏都开口帮腔，“小美啊，你五哥这话当理，快给你大嫂敬茶。”
秦美僵着脸，瞅着一屋子没人帮她，心中是又急又气，可她打小心机深，咽下一口气，起身端了茶水，递到林巧云跟前，“大嫂，谢谢你救了我五哥。”
林巧云眉心一动，接过一饮而尽，心头却是坠坠发沉。
这秦美，当真不好对付。
☆、248.第248章 秦美在家中地位
不是林巧云非得小题大做，来个下马威，而是打从进门，张氏使唤着给秦美倒茶，李翠给秦美搬凳子端果盘，她自个翘着二郎腿，一双眼睛贼溜溜，从林巧云出现，一直盯着礼品盒。
嫂子不正地位，习惯成自然，妯娌都得成丫鬟。
这杯茶下去，迅速划分了战线。以秦美为一方，林巧云妯娌五人为一方，分庭抗礼。
进门规矩教了，林巧云开始发糖，“也不晓得小姑子来，这点女儿家的玩意，你且收着。”
“谢谢大嫂。”秦美甜甜道了谢，恍如方才的火药味是错觉。
张氏打了个激灵，看秦美跟老鼠躲猫似的，害怕得很。
“大嫂，这是我家男人，赵七。”秦美引见，露出旁边的身影。
身形矮小，尖嘴猴腮，贼眉鼠眼，酗酒过度，一副亏空相，隔着老远都能闻见一丝酒气，这会儿听见秦美喊他，笑哈哈才反应起身，“大嫂好，听说大嫂是镇上开铺子的，回家带这么多礼，想来一定挣了不少钱吧。”
头回见面，一不问身体健康，二不问辛劳，绕着钱开口打转，大大的差评。
王氏心头也不喜，蹙着眉开口，“巧云是挣大钱的人，家里头宅子，铺子，全都是她主意，后院还有老大一块地方，留给娃儿玩耍。”
她吹嘘露财，为的是抬高女儿娘家地位，让赵家不敢轻看。
赵七咧着嘴，满口黄牙，臭气熏天，“哎哟，大嫂可真本事，往后要多多关照了。”
关照？
林巧云挑眉，看来论心机城府，赵七比起秦美，嫩太多。
三年前，赵七酗酒，暴打秦美，秦墨为她出头，被打断了腿，赵七也赔了一条腿，两家再无往来。
秦美倒是回来几回，挖走老人不少棺材本，后来钱财见少，加之怕赔秦墨医药费，直接断了往来。
这点心思，其他人不晓得，秦墨可清楚，所以对这回秦美上门，态度不冷不热。
晚间吃饭，满桌子都是老太太的声响，嘘寒问暖。
“哎哟，瞧你瘦的，多吃点肉，这是鸡肉，补血。”
“来，再尝尝你大嫂的红烧鱼，可新鲜了。”
“还有这汤，放了人参，滋补着呢。”
……
一桌子人，默默吃饭，几个兄弟想关心妹妹没机会，老太太都包圆了。
最关键，这种相处方式，大家都习以为常，足以窥见秦美受宠程度。
“娘，你也吃。”秦美吃得满口流油，间或夹了一筷子给老太太。
老太太碗里空荡荡，全顾着女儿去了，乍见这筷子肉，眼圈都感动红了，吸着鼻子，高兴得直点头，“好，好，小美懂事，娘吃，你也吃，多吃点。”
场面温馨，娘俩自成一方天地，忽视所有。
晚间上了炕头，娘俩还要睡一块，重温亲情。
瞅着俩人手拉手，进屋关门，张氏蹬蹬踩着步子，拉着林巧云开始咬耳朵，“糟了，大嫂，秦美这回，看来是要放大招了。每次回来，她对老太太越好，娘身下那点东西，被挖走的就越多。”
☆、249.第249章 带着姑爷入赘
张氏性子直，人爱嘴碎，脑子不灵光，当年进门，没少被秦美这货坑。久了是老鼠见猫，有多远躲多远。
“上回来，秦美挖走了娘的压箱底，我听说，那是娘准备给大哥的老婆本，这回来一顿哭，把老婆本给哭走了。”张氏继续爆料，努着嘴，看那扇紧闭房门，好似里头是吃人猛兽，“饭桌上还给娘夹菜，看来要的铁定不简单。”
林巧云瞧她嘀咕，小鸡啄米似的，好笑掐她回神，“你就好生回去奶娃，管好自个的嘴，再占好处，也动不了你那份。”
闻言，张氏不依，“说啥子嘞，我是怕大嫂掉坑里。”
林巧云受不住她这娇憨劲，把她往屋里推。
提着灯笼回屋，房间敞亮，不似毛坯房窄小，主卧连着小客间，隔着一层纱幔，烛光摇曳，那头的汉子独坐桌前，正自斟自饮。
“大半夜的，做啥子喝酒嘞？”林巧云铺着床，拧湿帕子擦脸，脱去外衣，闻着身后没动静，转头正撞见汉子的视线，直勾勾，炙热得很。
秦汉双颊酡红，醉意醺醺，朝着她伸出手，“媳妇。”
林巧云哭笑不得，披散一头青丝，迈步过去，刚一凑近，整个人便被汉子拦腰环抱，汉子的脸埋在她腰腹，静止不动。
微醺的酒气，合着屋内碳炉暖风，驱散冬日冷情。
烛火跃动，啪嗒响动，汉子这般傻憨，撒娇的举动，令林巧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摸着汉子头顶，掌心下发丝坚硬，似汉子刚硬性子，只有她知道，这钢铁的胸膛下，是一颗滚烫的心。
林巧云站着没动，听他絮絮叨叨，心中叹息。终究是血缘至亲，再如何不是，只消低下头，家人永远是选择原谅。
如若秦美这回别太过火，林巧云愿意让步，权当为了这个家。
可惜，事情的跳脱，永远超越思维的想象，秦美要的不是金，不是银，而是重新归家。
“什么？入赘？”满堂聚首，老太太一语，惊得众人四惊。
秦美抹着泪，扯着老太太胳膊装可怜。爱女心爆棚，老太太搂着闺女，红着眼眶，“对，小美带着赵七入赘，往后是秦家人。”
“胡闹。”啪地拍了桌，秦老汉沉着脸，呵斥娘俩，“这种事情，你咋地连跟我商量都没有？”
他这一家元老都给整懵了，像啥话啊。
秦美身子一颤，嘤嘤哭着道歉，“爹，别怪娘，都是我不好。”
闺女面前，一切排下等。
王氏回头一瞪眼，“这不是跟你商量，跟大家伙商量么，咋地，我闺女也姓秦，回家还不成了？”
这话说得无章法，哪有出嫁的女儿，再拖着丈夫入赘娘家。
秦汉作为家中老大，拥有绝对发言权，“娘，小美回娘家，没人会亏待她，可这入赘，又不知道是个什么说法？”
他爱护家人不错，可却不代表他没脑子。
☆、250.第250章 多一双筷子
秦汉这一开口，便是要问究竟。
秦美却没想到，质问的声音，不是林巧云，而是自家向来无私奉献的大哥。
入赘，是怎么个说法？
“大哥，我晓得你同大嫂懂经营，带着一家子过上好日子。赵七的性子，你也晓得，在赵家，我是劝不住他的，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正经活计都没有。我，我就是想回来，哥哥们帮帮他。”
秦美一把鼻涕一把泪，念起众人心头回忆。搁还有往来那阵，秦美回家，不是胳膊青就是脸肿，一家大小看着痛心，为了家庭和睦，又得眼睁睁送她走。
赵七不是良人，可和离再嫁这事儿，搁这年代，找不到第二个钱合。
赵七遭到众人怒视，缩着脑袋不敢言语，想来入赘之事，赵家已经点了头。
秦美是先斩后奏，霸王硬上弓，有着百分百把握，要把这入赘板上钉钉。
可进门第一天，她就察觉不对，家变大了，连人心都不同了。
林巧云成了持家人，不仅掌握财政大权，里外兄嫂，爹娘，竟是万分礼遇。一杯进门茶，更是直接打得她心惊胆战。
秦家出了一位地位比她还要高的人物，再也不是认她说东说西的地方了。
唯一能握住的，只有老太太的心，所以入赘的事儿，她在炕头，软磨硬泡，眼泪攻势，一举得了老太太首肯。
只要老太太答应，事儿就成了一半。
秦汉重亲情不假，心疼妹妹也是事实。可以往是盲目付出，如今是有规划做主，乍听这理由，立即提出解决方案，“人要振作，终得靠自个。赵七若是真心改过，有心思营生，我这个做大哥的，愿意出钱帮你们。”
意思很明确，出钱可以，入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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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是真的苦，才会想到这处。赵家那头我已经应下，已经回不去了哇。”秦美红着眼，哭腔婉转，颤得兄弟们疼惜不已。
秦武耿直，性子也单纯，头一个倒戈，“大哥，多一人，多一双筷子，小美在赵家确实难过。”
秦美再嚎两句苦，掉几滴泪，连带秦海，秦文都跟着劝。
“好，好，咱们秦家无论啥时候，就是人心齐应，娘没白疼你们。”老太太感动，一步步将话题推向确定。
秦墨张了张嘴，眼角瞥见林巧云，那一脸平淡无波，生生令他说不出话来，好似那次处置张氏，她也是如此，不声不响，分外骇人。
秦美又哭又笑，就差发表感谢宣言，话到这份上，入赘已经十之八九。
这个当口，一直沉默的元老，秦家家长，秦老汉开了口，“巧云呐，这事儿，爹想听听你的想法。”
巧云两字一出，场面静默三秒，众人目光齐刷刷，定格在秦汉身旁，一身绒衣绣裙上。
他们没忘记，如今秦家，是林巧云做主。他们浪费再多口水，最后都得经过她这一关。
秦美暗自咬牙，不信到了这份田地，林巧云还能违背众意。
往深了说，这会儿她才姓秦，林巧云只是外人，不答应秦美进门，相当于离间亲情。
☆、251.第251章 由阿汉做主
王氏打眼瞧过去，被那张小脸吓一跳，五官本就精致，皮肤瓷白，林巧云端着没表情，乍看倒像是面粉娃娃。
可她晓得，这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不然秦家的权，不会旁落到她手里。
赵七入赘，这事儿搁以前，只要她点头，没人敢啃声。可现在，多了林巧云，一切都不好办。
方才一番言语，王氏多少倚老卖老，打着先声夺人的心思，企图用情面压住这个当家人。
可瞅着那张脸，岿然不动，之前所有信心，十之八九，全都碎成粉末渣渣。
成与不成，还得林巧云一句话。
面对一屋子目光，期盼的，迟疑的，紧张的，林巧云一一掠过，尽收眼底。
秦家上下，无不惊骇莫名。林巧云的脸色，转变太快，以至那一刻的不怒自威，恍若错觉。
可今日一言，与她平素作风，却又大相庭径。
当真是秦汉点头，她便无二话？云山村第一巧嘴，何时如此好说话？
众人确定不是幻听，心头皆是松了一口气。
王氏面上露出了笑容，欣慰点头，“老大家的，娘晓得你是个明事理的，娘谢谢你。”
这一声谢，安了秦美的心，她掩着帕子，嘴角露出得意的笑。
林巧云再有本事，终究姓林，在秦家是个妻，是个媳。
手足血缘跟前，她屁都不是，还得乖乖低头。
现在，只要秦汉点下头，应一句，入赘之事，便成板上钉钉。
别人瞅不见的位置，田氏轻轻拉住林巧云的手，掌心冰凉，瞬间冻得她头皮发麻，她扬着脸，下意识便去阻止，“大哥。”
她心细如发，聪慧敏锐，方才林巧云那句话，分明暗含深意，若当前秦汉这头一点，她总觉着，这事儿无法善了。
林巧云回眸看她，桌底下捏着她的小手，左右摇了摇，暗示她别开口。
田氏蹙着眉，抿着唇，满面焦虑。
秦汉自始至终没回头，沉着脸色，亦是岿然不动。媳妇在他左后方，刚才的话，他听得真切清楚。
这会儿满屋子人，全等着他点头，欢迎家庭新成员。
他的目光沉沉，落到秦美脸上，一字一句，分外清晰，“入赘之事，我不答应。”
啥？
手里一僵，帕子掉了，那抹笑意还残留嘴边，秦美却是傻了，以为自个没听清楚，“大哥，你说啥？”
秦汉重复，坚定不移，“小美，入赘之事，我不能答应。”
一屋子人，全都云里雾里，前头怕林巧云反对，心里紧张，后头终于松了口，得这临门一脚，却不想到了秦汉反转，心脏像坐过山车，惊险刺激，险些吓出心脏病。
王氏一口老血哽心口，差点没喷他一脸，指着秦汉，声音颤颤巍巍，“老大，你为啥不让小美进门，她可是你亲妹，一个肚皮生出来的，你咋地能这么狠心嘞。”
☆、252.第252章 小美在，娘就在
秦美打小受宠，在秦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爹娘呵护，哥哥照顾，所以这事交给秦汉，几乎没人想到会有第二个答案。
秦汉的不答应，生生寒了老太太的心。
“老大，你是发了家，赚了钱，可手足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你咋能忘本，不管你自个妹子了嘞。”老太太痛心疾首，护犊子似的护着闺女，瞅着秦汉跟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任打任骂，全然没松口的意思，除了指责跟眼泪，她也全无办法。
秦美一双狐狸眼却聪明，直勾勾，望着那壁上观的林巧云，眼角泪水哗啦啦地流，膝盖啪地跪地上。
“小美，你这是做啥，快起来。”秦汉绷不住，伸手去扶，大掌却被抓住，秦美柔弱的小手，仿佛孤苦无依。
“大哥，我晓得你难做，这个家不是你做主，你不能顾上我这个妹妹，小美不怪你。”秦美含沙射影，箭头直指林巧云，讽刺秦汉被夺权，女人欺上头。
王氏目光如炬，一下盯到林巧云的身上，“难怪你刚才好心，是不是你教唆老大？打从进门我就瞅出来，你对小美刻薄，老大家的，当初秦家交给你掌权，可不是让你来虐待家里人的。”
老太太心里顺序分明，孙子排头，后面紧跟秦墨，秦美，其他儿子次之，媳妇排末位。
这会儿秦美一提点，她脑子发热没多想，一股脑心急焦躁，全往林巧云身上发泄了去。
“娘，巧云没跟我说过小美半句不是，是我自个觉得入赘不妥。若是赵家困难，需要秦家帮扶，我二话不说。可嫁出去的女儿，回头领着姑爷入赘，这像啥话。这头一热乎答应，往后出门就得给人戳脊梁骨。”秦汉冷静理智，再不是当初山里糙汉，得过且过，是非因果，处理妥当才是正道。
可王氏不懂，女儿回家，搁跟前照顾，不用隔着千里万里，怕她苦着饿着，为娘有一分钱，便有儿女一口吃食，自古逃脱不开的爹娘心思。
“老大，你是开了铺子，说话也头头是道，娘辩驳不过你，今个儿娘也说句明话。这家，小美在，娘就在，没了小美，娘宁愿跟着他们喝西北风。”老太太杀出绝招，以自个相要挟。
秦老汉气得拍桌子，“胡闹，啥事不能好好说，非得闹得家散了，你个老婆子，老糊涂了哇。”
“那咋地啦，我闺女在外头受了那么多苦，就想回家陪陪娘，这会儿家门都入不得，我能不心疼吗？”老太太哭着呛回去，搂着闺女义无反顾。
事情到这里，再僵持下去，秦汉就得背上不孝的罪名，林巧云起身，倒想看看，秦美给老太太下了啥子迷魂汤。
“娘，事出必有因，我信您这般坚持，为的是小姑子好，可出钱出力的法子，您都不要，执意要姑爷入赘。我能敢问，这其中，是不是另有缘由？”老太太虽刁蛮，可断不会拿分家做威胁。能把时间升级到这个地步，必定不是赵家生活困难，如此简单。
☆、253.第253章 膝下无子
此话一出，众人才反应过来，想想确实如此，这出戏太过诡异，王氏态度过于坚决，根源到底为何？
由生计困难，到养老送终，这问题发生了质的飞越，也堵得人心口发慌。
人生有几苦。幼时丧父，膝下无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秦美占了一样，想来令人唏嘘。
连带妯娌，怀里有娃的，皆心生怜悯，面露关切。
林巧云却是不信，“你既无所出，这么多年，为啥赵家还不休了你？据我所知，赵家家底不至于连儿媳妇都娶不上。”
此情此景，该是悲悯动人之际，林巧云言语锋利，刺得王氏勃然大怒，“林巧云，你啥子狠毒心思，巴不得小美被休回家才甘愿吗？我秦家这么会有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媳妇。”
人一生气，容易口不择言，可人心为血肉，林巧云被这话刺得，亦是胸口发疼，摇头苦笑，“娘，在这家中，我为人如何，付出几许，不说感天动地，却也无愧于心。今日，秦家虽是我做主，可前头一上来，您一番慷慨陈词，早已将事情板上钉钉。这事儿商量，您把我刨除在外，秦姓家事，我不参与，交由阿汉抉择，他也从大义出发，考虑周全。如今小姑称自个不孕，事情又成了一家子的事儿，我出面问个明白，难道于理不合吗？”
家事难分清，可要挑理，林巧云的歪理，比王氏的脑子转速快。
前头揭了王氏小心思，后头才来讲道理，任谁也不好再夺她的权。
秦美心下犯怵，总算见识这当家大嫂的嘴皮子功夫，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大嫂，这家还是你做主，我也不怕你们笑话。前头我俩都看过大夫，不是我一个人不成事，而是连赵七都不成，公婆忍受我，也只是将我俩凑成堆。”
赵七在一旁张了张嘴，想说啥，望着满堂人的目光，又觉得臊得慌，垂头又是默默不语。
本该是凄楚悲惨的一桩事，别人叹息怜悯，林巧云却是轻笑出声，王氏掀开嘴皮子又要骂，便听见轻飘飘几个字，砸向心头，“你说谎。”
秦美心下一惊，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林巧云几步上前，出手如闪电，一把扣住赵七的脉搏，不顾众人惊诧，“他这身子常年酗酒，确实是亏空，可肾脏完好，没有达到不能生育的地步。”放开赵七的手，她回头幽幽看着秦美，“而你，面粉桃花，眼角含春，定是房事有所滋养。盆骨宽大，应是生养过孩子。若是要验明真伪，去一趟赵家，便能真相大白。”
☆、254.第254章 赵七动手
这招盆骨看娃法，未必准确。
林巧云敢断然开口，也是综合分析得出结论。
前头说赵七酗酒，暴打秦美成性，可这回秦美上门，身上却是完好无损，手指纤长光滑，家中定是连劳作都极少。
若是真犯七出，赵家早便休了她，哪会吃好喝好供奉。
想来是有了娃，有所依仗，赵家才约束赵七，待秦美为上宾。
而林巧云此话一出，秦美还在发愣，心头惊骇她会医术之余，脑子更是急转，寻求解释说法，徒然间，只觉得眼前一黑，头皮一疼，整个人被拽着拖到地面上，“啊！”
变故发生，令人措手不及。
打人动手的，是赵七，单手揪着秦美头发，面目狰狞狠厉，嘴中贱骂，“臭婆娘，反了天了你，说啥子狗屁，还诅咒我不行，你她娘才不行。”
林巧云距离最近，赵七扑上来动手，迎面那股子酒味，冲得她反胃，也不知大清早喝了多少。
秦汉首当其冲，揽着媳妇，隔离危险。
后头几大兄弟齐齐上手，拽着赵七撒手。
王氏护着闺女，瞅着她抱头惨叫，尖声厉叫，“小美！我的闺女！要打死人了咯，赵七，你还是不是人，这是你媳妇，你还是不是人？”
“不怕，闺女，不怕，娘在，赵七他打不了你。”王氏老泪纵横，心疼无以复加，好端端一个闺女，当着面就给打了，回了赵家，哪里还有活路。
这厢被人拉开，赵七酒精上头，挣扎扑腾得厉害，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你个蠢货，丢人的玩意，说啥子秦家赚钱，入赘能持家争家产，我看你半根毛都得不到，还败坏我名声。在家凑不得你，看我这会儿不打死你。”
酒后吐真言，秦美再会演戏，苦情苦肉戏连番上阵，也抵不过一个拖后腿的猪队友。
这会儿真相给踢爆，大家伙可谓是心绪复杂，连王氏搂着闺女，都不晓得是该疼还是该骂。
这便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几大兄弟压着人，拳头握得咯吱咯吱响，不管出自啥子原因，妹子被打，心头这团火就是消不下去。
林巧云站定身子，也料不到赵七此人，混蛋到如此地步，沉着脸走到他跟前，啪地一声，反手就抽他一个嘴巴，“在我秦家的地方，打我秦家的人，还这么嚣张，我看你也是不想活了。兄弟们不用手软，狠狠揍，使劲揍，揍完了，我拎着上赵家，还得讨个说法。”
她平生最恨，打老婆的男人排在第一位。
秦墨头一个动手，砸得赵七哀嚎倒地，接着几大兄弟，纷纷拳头出阵，毫不留情，在秦家的宅子正厅，发泄胸腔怒火。
秦老汉没有阻止，闺女搁眼前被打，他没上手，已经算是克制。
直到那头揍得没了声响，秦汉才喊停手，地上醉鬼加伤患，已经晕厥过去。
林巧云唇边冷笑，“绑起来，等酒醒了，再好好算账。”
☆、255.第255章 秦美撒谎
突如其来一场暴动，踢爆秦美的丑陋心思，也见识了赵七的家暴无情。
秦美被揪掉一块头皮，贴了膏药，滑稽无比，坐在正厅中央，垂头不敢言语。
事到如今，王氏都不敢给她求情，秦家产业是林巧云的，当家的也是林巧云，这会儿如何处理，还得她说了算。
“接下来，我只问一遍，你也只能答一遍。”林巧云坐在主位，明显是要执行家规。若非瞅她被打可怜，这等宵小，她甩都不甩。
秦美抿着唇，终是点了头。如今赵七被打，入赘无望，何去何从，还得靠秦家主持。
“其一，未归家三年，你在赵家，是否已经生了娃？”
秦美犹豫，瞅了眼亲娘，支支吾吾点头，“嗯，娃儿两岁了。”
王氏的心，顿时拔凉拔凉。这闺女炕头上哭得，那叫一个惨，回头一转身，原来娃儿都两岁了，可怜她当了这么久外婆，还被蒙在鼓里。
林巧云继续问，“生娃之后，赵家是否对你礼遇有加，不准赵七打骂，连农活都没让你干？”
越问，秦美的头埋得越低，缩成鸵鸟状，顶着众人视线，微微点下头，“嗯。”
一片哗然。
林巧云这个再世侦探，又一次看清真相。
秦家上下，无不伤心失望，归根结底，今日赵七打人，还是秦美自个作妖，好好相夫教子不成，非得诅咒男人无能，回秦家捞家产。
“造孽啊，当真是造孽，我秦家世代纯良，咋地出了你这么个玩意，潦倒时候不上门，富贵来时满肚子阴谋算计。”秦老汉连连叹气，感慨穷富看人心，痛心闺女养成歪门邪道，最后拍了桌子，扬声宣布，“我告诉你，这宅子是巧云的，镇上铺子也是巧云的，你就算带着人入赘了秦家，这些东西，你也捞不上一分一毫。其他人也都给我听好了，你们大嫂持家，给了你们出头机会，好坏各凭你们本事，我百年入了土，你们分到的仍旧只是我身下那点东西，合该是老大家的，一分都不会给你们，晓得不？”
穷时能享受，富时难共室。
林巧云能无私奉献为这个家，却抵不住某些人的歪心思，划分了资产，言明了规矩，日后才好主持。
秦老汉这一碗水端平的功夫，是林巧云最为佩服的地方。
话到这份上，秦美也是看清楚，人心齐向，林巧云的主权，牢不可摧。甭说入赘后夺权，就是这门槛，她都别想迈进来。
歇了歪心思，接着就剩暴力事件后续处理。
林巧云看着外头，冷风呼啸，天地荒凉，深深叹了口气，“你是秦家的人，被欺负了，秦家不会坐视不管。今日动手，是我开口同意，随后我会亲自领你回赵家，解释清楚。往后，只看你自个造化。”
安分守己，知足常乐。秦美若悟不到这点，她也没法帮扶一辈子。
王氏却是过意不去，主动揽下任务，“老大家的，这回，还是我领着她回去。你能出这口气，有这份心，娘谢谢你。”
☆、256.第256章 年味
王氏自知方才过分，言语失当，伤了林巧云，而她能以德报怨，反过来给秦美出头，王氏自当感激，哪里还能让她上门给赵家羞辱。
念着老太太也想探望外孙，林巧云也不再操心，出了马车，送了礼品，权当亲戚走动。
随行的还有秦家老少兄弟，浩浩荡荡六七人，临近新年还得折腾一回。
家中只剩妇孺，张氏门前送完人，转身就撇嘴，“搅了一顿幺蛾子，说得伤心失望，回头还是去给她集体壮胆。”
瞅她一脸不平衡，林巧云掐着菜笑她，“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总归是一家人，再气再恼，也舍不得她为难。”
田氏挺着大肚子，懒洋洋靠椅上晒太阳，闻言点头应和，“是这个理儿。”
“去，你这个马屁精。”张氏啐了她一口，眉眼带着笑，心里也舒坦了。她也是秦家一份子，哪会不晓得秦家重情重义，自个也是浪子回头，何况那还是秦家的幺妹。
田氏被笑骂，当即就回了嘴，“你个八卦精。”
男人们出了门，宅子只剩五个女人，午后阳光正好，屋檐下，女人们纳鞋绣花，掐菜挑豆子，嬉笑怒骂，好不温馨快活。
待到老少爷们回来，年味已经见浓。家家户户，腌制的盆盆罐罐开始出地窖，洗净取出，腊肉干玉米，冬天储备的这点米粮，在新年全都倒腾出来，家里再穷再苦，也得过个丰盛的年头。
除夕前，秦家女人们忙得脚跟不着地，宅子大了，除尘难打理，来回除掉屋顶灰尘，梁柱门窗都得擦拭干净，贴对联，撒清盐，除旧迎新。
秦家男人们也不清闲，为给家中准备肉类，寒冬进深山，有时转悠一天，都是一无所获。山里猎户规矩，年夜饭，得有猎物上桌，来年才能喜庆满盆钵。
终是除夕夜，兄弟们抬回一头鹿，鹿皮做了垫子搁正厅，鹿肉自家得一半，另一半送给过路村民。
临到夜里，几个女人把饭菜上了桌，露天池塘里，星星点点开始飘起了雪花。
“瑞雪兆丰年，明年会是个好年头。”林巧云瞅着池塘笑，嘴里搁了半杯酒，胸口暖洋洋。
“哈哈，老大家的说得对，明年，后年，咱们家，会越来越好。”秦老汉多喝了两杯，老脸一片红，扬着笑，瞅着底下儿孙满堂，心中快慰。
“大家举杯，来年会更好。”
杯子碰撞声中，众人举杯饮尽杯中酒，酒液落了肚，林巧云觉得有些飘飘然。
“喝酒不能空腹，容易醉，吃点东西垫肚子先。”身旁，传来秦汉的声音，林巧云垂头看碗里头一块鹿肉，俩眼眯着打量他。
汉子瞅她傻乐呵，眼角泛红，自是晓得她醉了。
徒然间，林巧云小手抚上他的脸，轻声呢喃，“阿汉，我觉着自个在做梦。”
这是一个美梦，梦里有家，有家人，一桌子饭菜热腾腾，欢声笑语，美好到如梦似幻。
☆、257.第257章 酒醉失态
后半夜放炮仗，守夜活动，林巧云没赶上，因着醉酒，迷迷糊糊被抱回房，缠着秦汉不走，直接关门就热了炕头。
大年初一，甭管守夜多晚，家家户户，公鸡打鸣就起身，操持新年早饭，开年第一顿吃好，一整年都利早。
林巧云揉着脑袋，宿醉晕乎乎，暗道这具身子酒量太差，还得锻炼，往后生意做大，应酬吃饭，少不得沾酒醉身。
晃悠到厨房，几大妯娌已经兜着布巾，来回操持忙活。
起宅子时候，林巧云首当其冲，重点改造厨房，地方要大要宽敞，保持里外通风，排水干净通畅，五六人挤进去，也不会摩肩接踵。
“大清早，煮这么些个油腻玩意，吃了难消化咯。”林巧云倚门口，瞅着大口锅里，鹿肉翻滚，辛辣香喷，当午饭还成，早饭太夸张。
闻见声音，几人回眸，瞅见林巧云，瞬间喷笑。
噗嗤。
不止缺根筋的张氏，连温婉的李翠都在掩嘴，抽肩膀，整得林巧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是多长了胳膊，还是少了条腿，咋回事？”林巧云上下瞅着自个，穿戴正常，面容洁净，也没啥出糗的地儿给人笑话。
张氏挥着锅铲，一双眼睛贼溜溜，绕着林巧云打转，“哎哟，大嫂，这夜里可辛苦了嘞，莫进来咯，搁四弟妹椅上歇着嘞。”
这声音阴阳怪气，余音绕梁，唤得人起鸡皮疙瘩，林巧云不傻，下意识去掩领口，扶正身子。
昨晚？啥事？
两个大问号，恨不得挂林巧云脑门上，昨晚夜饭记忆还在，可后头的，全成了浆糊。
轰隆一声响，林巧云脑子被炸成一朵蘑菇云，脸色如遭雷劈，火红一片。
只恨眼前没块豆腐，她想直接撞死。
酒后发疯，大庭广众，对自家男人上下其手，这种引发尴尬癌的事儿，往后她还怎么端着架子持家。
结果早饭时间，小脚老太太颠颠端了汤，单独呈给了秦汉。
“娘，这是啥，一股子怪味。”大清早油腻腻，秦汉胃口也不大好，可老太太这一盅玩意，黑乎乎，满罐子油，莫名还一股腥臊味。
老太太斜眼瞅了林巧云，口气轻飘飘，“鹿鞭汤。”
噗。
林巧云好险把嘴里汤给喷了，呛在喉咙里，死命咳嗽。
秦汉帮着顺背，面上也是尴尬。
这下想装正经，装无知都不成，林巧云脸红到耳根，深深怀疑，老太太是在故意整她。
吃过早饭，王氏拉着她到房檐下嘀咕，“巧云呐，镇上买卖歇一阵，你这肚皮多久没动静了，该养着嘞。”
☆、258.第258章 新年好
说起肚皮事儿，林巧云也郁闷，进门半年，日夜不消停，偏偏没动静。
王氏也瞅出她烦闷，前头还当他们是炕头上不积极，可昨晚林巧云的阵势，又叫王氏担心，这俩夫妻是不是身子问题。
“诶，要不娘带你去瞅瞅，老大夫嘴巴严实，开点药，养养身子。”王氏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王氏的关心，热乎了林巧云的心，拉着老太太的手，轻声慰藉，“我自个就会医，身子无碍，子嗣问题，合该是机缘未到。”
林巧云哭笑不得，忙解释安慰，“娘，我俩都没啥事，您别担心，该来时候，总会来的。”
叨叨没完没了，灌进脑子跟念咒似的，林巧云受不住，打了招呼拾掇礼品出门。
初一食过早饭，娃儿换上新衣裳，兜里各塞一把糖，逢大人道一声新年好，递上一颗糖，换一个大红包。
林巧云也揣了一兜子红纸包，每包一文钱，农家孩童红包不多给，也给不多，每个一文钱，已经是相当奢侈，有些包不起铜板的，搁块甜饼，大小薄厚相当，也算新年祝福。
结果一出门，村头巷尾，半大娃儿一窝蜂出现，绕着林巧云一个劲讨笑脸。
“林婶子，新年好。”
娃儿穿着新棉袄，红彤彤，娇艳艳，小脸大冬天两坨高原红，咧着小嘴像开口红苹果，声音稚嫩清脆，煞是好听惹人爱。
林巧云无法，只得讨兜子，弯腰开始递红包，“诶，每个都有，别急。每人拿了红包，来年都得快高长大。”
“好嘞，谢谢婶子。”领完红纸，娃儿们道了谢，轰地又都散了，朝着黄泥道，撒丫子跑。
“嫂子，新年好嘞。”巷子口，陈氏拎着礼品盒，面上笑盈盈，有些不怀好意。
林巧云瞅她站的位置，一下明白过来，好气又好笑，“你这幼稚鬼，来年小心扣你工钱。”领着娃儿集体来要红包，这事儿也只有陈氏干得出来。
陈氏拎着东西过来，摊手表示冤枉，“我也是被洗劫一空，挡不住才找你帮忙。”
今年云山村，过得最好的两家，就属陈家跟秦家。娃儿都是机灵鬼，晓得钻红包钱眼。
俩人一出门口，兜里集体被掏空，面面相觑，皆是摇头失笑，转身进了宅子，互换东西。
拜年走礼物，甭管拿的是不是一样，进了门，两家都得换份心意。
陈氏来了秦家，林巧云就不用再跑一趟陈家。可进屋刚换了礼品盒子，屋外便陆续来了人家，村头的老李，隔壁的老王，一波接着一波，拎着篮子鸡蛋，提着坛子咸菜，全都上门给秦家贺新年。
秦老汉屁股刚坐热乎，茶已经喝了好几盏，嘴皮子都笑累了。
果真是穷时无邻里，富时有远亲。
☆、259.第259章 入伙
初一走了邻里亲戚，初二便是媳妇归宁，一年到头，农家媳妇起早贪黑，操持家务，压根难得回娘家，恰逢新年时节，丈夫陪媳妇回门，表示诚意礼节。
李翠是新妇进门，回门礼品最多，两手塞满，夫妻俩穿着红衣裳，喜气洋洋。
桑氏亦是多年未回门，一大早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满屋子转悠忙活，头回拾掇得光鲜，瞅得秦海看傻了眼。
张氏更不必说，临到出门，秦武杵门口晒半天太阳，还瞅不见媳妇出门，急得冲屋里喊，结果房门一开，好险又吓掉一条人命。不得不说，这人长得好不好看，跟化妆行不行真不是成正比。好端端一张清秀可人脸，硬生给她捯饬成唱戏小丑。
田氏打小是孤儿，无家可归，身子也沉，所以就搁家里跟林巧云为伴。
林家那头，思索再三，还是没动身，托人带了补品过去，彼此都能过个安稳年。
闲着无事，林巧云展开蓝图，规划未来发展大计。
过了年初五，走亲戚少了，年味也就渐渐淡了下去，初八是开工好日子，林巧云准备回镇上拾掇铺子，准备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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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饭桌上，她提出了招募人选。
“今年，我有意把买卖做大，店里送货人手需得增加，我想让家中兄弟顶上，一道去镇上。五弟以前专责管账，五弟妹手巧，以往店里营生也熟悉，这回我便不客气，招呼你们一同加入。其她弟妹，都是有娃的人，暂且家中操持。其他兄弟，可有意向入伙？”秦家兄弟秉性，林巧云信得过，自然不会避讳任人唯亲。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欣喜异常。这哪里是愿不愿意，此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砸到头上哪有不接的道理。
秦武性子直，率先开了口，“我去，打算盘咱不行，这卖力气，可是一把手。”
接着，秦海也应声，“四弟妹有身子，四弟脱不开身，暂留家中照料，我便去帮忙。”
秦老汉点头，“老二说得有道理，这家里头，有我跟老四，你们就放心去买卖，镇上开开眼界，好过这一辈子都窝在大山里头。”
林巧云预想的相差无几，敲定两个劳动力，隔日启程动身。
过完年，镇上铺子还未开张，家家户户难得偷闲睡懒，马车一路前行，街道上冷冷清清。
一行七人歇了脚，开始大清扫，里外除尘抹灰，擦地洗台面。忙活完事，便由秦汉领着几个兄弟，分辨货物名称，种类。
林巧云带着田氏跟李翠出门置办女红，途径财宝居之时，从后巷冲出一辆马车，速度极快，迎面朝着几人飞奔过来。
“啊，小心！”李翠惊骇出声，整个人都吓傻了。
彼时林巧云站中间，陈氏站在最外头，眼见着就要被撞上，这一撂非死即伤。
偏生情况太突然，迎面冲击太大，陈氏压根反应不来，浑身僵着，不能动弹。
“让开！快让开！”车上马夫也急，拽着缰绳，却止不住马匹的冲击力。
☆、260.第260章 驾马撞人
说时迟那时快，林巧云爆发洪荒之力，死亡面前，身体比脑子更快反应，一手陈氏，一手李翠，拽过来就地一滚，扑到门前石阶。
身侧一阵风掠过，带起烟尘滚滚，马儿嘶鸣声，惊心动魄。
“你们，可有事？”林巧云磕到石阶，胳膊肘膝盖全都一片疼。
陈氏跟李翠惊魂未定，愣愣摇头，好半天才爬起来，浑身泥土，狼藉一片，“幸好你拉着我们，不然今儿个，小命都要交代了。”
林巧云也是惊出一身汗，抬手一抹额头，刚要起身，腰部咔嚓一声响，疼得她嚎了一嗓子，可把其他俩人吓坏咯。
“咋啦，闪到腰了？”陈氏忙扶她起来，瞅她龇牙咧嘴，担忧得不行。
林巧云抽着冷气，强忍着疼摇头，“没事，就是扭了一下子。”这洪荒之力爆发的后果，就是姿势转得不对，直接扭伤筋骨。
陈氏越是心疼，心里头火气就越大，转头看那马车还想走，扬声便喝，“停下！你们差点撞了人，还想走。”
马车倒也真停下，马匹受惊，还在原地打转，车上晃晃悠悠，车厢后头帘子掀开，露出一张油腻腻的肥脸，瞅着林巧云几人穿着普通，嘴角一撇，“在我门前走路不看着点，撞死活该。”
“你！啥叫你家门前，这大路朝天，难道还被你包圆了啊。”陈氏气不过，超前走了一步，叉腰理论。
“哼，山野刁妇。”男子不屑撇嘴，眉眼间尽是瞧不起，“看清楚，你站的是什么地方，撒野也得挑地方，否则，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男子眸中凶光，显露无疑，陈氏一介农妇，瞅着犯怵，下意识胆怯。
林巧云抬眼瞅牌匾，财宝居。
此人，便是财宝居的当家人，李大财。
“素闻财宝居菜品一绝，想不到人品也是一绝。”林巧云扶着腰，一身灰尘扑扑，气势却不减分毫。
听出她明褒暗贬，李大财猪鼻子哼哼，“敢在我面前装腔，小心怎么死都不知道，我财宝居的东西，你们这些下等人，一辈子都沾不上口。”
“呵呵，下等人？小小一介镇商，大言不惭，驱车撞人，言语威胁，不晓得上了公堂，你还能不能大放厥词？”他口气大，林巧云比他口气更大，吓唬人，谁不会。
果真，听着要报官，李大财眸光一闪，“你是啥人？”寻常人家都懂，有钱能使鬼推磨，官商勾结，自古有之，穷人状告富商，不是走投无路就是没长脑子。
而林巧云的口气，他怀疑是第三种可能，这妇人背后，有人。
林巧云嘴角一勾，“我的身份，日后便会见分晓，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没有追究报官，也没有索赔损失费，幽幽丢下一句话，没头没尾。李大财心头犹如哽刺，堵得发慌，人的好奇跟不安都是感染物，沾染上了，日夜不安。
林巧云也非撂空话，如今小镇，她铺子虽小，人脉却不差，如今只要时机财力，一炮打响。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261.第261章 品牌效应
还没开张，先遇横祸，新年老大夫头一位看客，挂到了林巧云这个病号。
“哈哈，让你天天带人来关顾，总得自己中一回招。”老大夫跟她情同师徒，相处熟悉，开玩笑也惯了。
林巧云苦哈哈着脸，“师父，不带这样损的，我这明儿个就开门做买卖，可得保证生意兴隆。”这鬼神迷信，虽不可尽信，可新年头一遭，咋想都不吉利。做买卖营生的，最怕就是晦气事儿。
老大夫呵呵笑，也不打趣她，瞅她不止伤了腰，连着膝盖手肘都磕破了，“这是打哪儿整的，搁泥地里跑都没这么严重。”
提起这事儿，陪同的陈氏愤愤不平，“哼，还不是那财宝居当家，架着马车，差点没把我们三给撞了，完事连个不是都没赔，那态度，恁恶心人。”
“你们遇上了李大财？”老大夫蹙眉头，瞅着三个妇人，一身狼狈，叹着气宽慰，“你们呀，捡回一条命，就算幸运的咯。李家马车，在这条街，出了名的横，李大财本人也不是啥好鸟，前头撞死过人，花钱买通了关系，堵住了官家的嘴，可怜那没了命的，都不知找谁讨去。这人，你们见面，多避讳着点儿。”
李翠跟陈氏皆惊，掩着嘴不敢说话。农家妇人，何曾听说这等骇人听闻，令人发指的事情，草菅人命，如此猖狂。
林巧云趴在卧榻上，由着老夫人给自个按腰，贴膏药，隔着布帘，听着老大夫言语，心中冷笑。商人欺行霸市，勾结官差，草菅人命，有钱的能使得动有权的，没钱没势的，遇事只能等死。
社会弱肉强食，搁哪儿都是一个道理。
扶着腰回了店里，又是大小兄弟一顿嘘寒问暖。暂且不能动弹，林巧云搬了凳子，坐柜台上收银。
初八开张，早晨来的第一笔单子，便是镇上大户人家的丫鬟。
“林大嫂，我这来回瞅好几趟了，昨儿个有人瞅着你出门，我今儿个便来了。”丫鬟拎着钱袋子，拿出两锭大元宝，总共二十两，“我家夫人，要定这祛疤膏。”
“好嘞，嫂子，备货。”林巧云笑眯眯，捏着银子，两眼都闪着金光。
陈氏那头取了四罐，装进花篮子里，外头盖上绸布子，系个蝴蝶结，打包完毕，这才拎上来交给林巧云。
“哎呀，好精致的花样，我还是头一回见到。”丫鬟瞅着花篮，爱不释手。
林巧云笑着应声，“这么包装，是方便夫人们送礼，省得再让你们折腾。”价高自然包装好，五两银子的玩意，总得让人看着物超所值。
那丫鬟抿着嘴笑，“那便谢谢林大嫂，大嫂有心了。”
“诶，您慢走。”林巧云捏着桌面上的绸布，入手丝滑，中央绣着字样，云。
出自李翠的巧手，这云字由林巧云设计，仿造后现代艺术字体，绣在帕子上，往后便是她铺子的专门标志。
只要商品铺展开，在达官贵人的眼里，她林巧云便是一个活生生的品牌。
☆、262.第262章 开门红
初八营生，照例给临近铺子送礼，拜年表示亲近。
“哎哟，这林大嫂怎么这么客气，新年好哇。我瞅着你们铺子，老早就有人上门了。”隔壁商铺，大家门道清楚，林巧云生意火爆，带动临近经济，众人皆是笑脸相迎。
李翠替她跑腿，送完东西回来，脸都笑成一朵花，“大嫂，我可收了一箩筐吉利话。”
“呵呵，那留着晚上炕头跟五弟说去。”林巧云挑眉打趣，这姑娘成为妇人第一大特征，就是荤-段子玩笑话，以往听着羞涩，现在自个说得溜嘴。
如今店内几个妇人，脸上多少用了珍珠膏，祛疤膏，被林巧云明令规定，保养好脸面手脚。
汉子粗糙没事，进门的夫人们，看见一张张嫁了人，却分外水嫩可人的小脸，哪个不赏心悦目，恨不得窥探秘诀一二。
这便是门面上的功夫，活体案例。
左右这些个夫人都是养在富贵人家，平日里时间大把，想着就是如何花费，瞅着有林巧云这么一个唠嗑又能保养的地儿，一开张便都陆陆续续，乘着马车，带着丫鬟前来。
“呵呵，林大嫂，这新年什么也不多说，账面上，先订两瓶祛疤膏。”
“这我也要，别说物以稀为贵，卖完了，就是卖完了，林大嫂可得给面子再做些买卖于我。”
夫人屁股还没沾椅子，开口就抢先订货。
林巧云记着账本，脸上都快笑成褶子，“诶，都有，开张第一天，准备都充足。夫人们用着东西，觉着可好？”
对这明知故问，夫人们也都笑开，当唠嗑似的交流产品使用心得。
“我往前肩头有块疤，好些年头了，用尽法子都弄不掉，这祛疤膏一下去，半个月就见了效，全好了。”
“呵呵，可不是奇效么，我额角几个月前留的疤，用了七日，光滑如初。”
“我看呐，咱们再怎么折腾都顶不上这林大嫂，瞅瞅那脸蛋，白里透红，半年前脸上还有印子，这才多久，整个美得跟天仙似的。店里头连帮衬的嫂子都脸面光滑水嫩，不知道的，还当是使了妖法呢。”
众人纷纷打趣林巧云，虽是玩笑，却也真实。年过早春，天气还很冷，林巧云坐在柜台，绒衣绣裙，白色绒毛绕着脖子，露出一张小脸。半年前还是蜡黄干枯，带着痘印痕迹，毛孔粗大，这会儿却是白里透红，水嫩光泽，恨不能上去掐一把，随之展露的眉眼越发美丽精致，远远看去，就像一副山水画似的。
林巧云晓得自个容貌的蜕变，笑着开口，“夫人们也甭猜咯，这女人脸面，天生便是要保养。我脸上用的无非也是自家产品，只是顺序有别，涂抹手法，使用时间讲究。”
头回听见这番言论，这些个女人都炸开了锅，“大嫂快别藏拙，给我们细细说道，这如何讲究。”
林巧云叹了一口气，还是坐不住，扶着老腰起身。
☆、263.第263章 护肤流程
以往来客人，林巧云都是亲自招待，这回进门，瞅着她坐着没动弹，夫人们也是疑惑。
这会儿看她扶着腰，腰间还箍着带子，才晓得是伤着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伤成这样。”夫人久了熟悉，待林巧云也如同朋友，自然关心问候。
林巧云扶着腰慢慢挪，“诶，没事，不小心扭到的，养些日子便好。”
“快些别动弹咯，还走动出来作甚。”瞧着走路都不利索，夫人命丫鬟赶紧去扶。
林巧云摆摆手，“你帮我拿桌上篮子便成。我这不亲自上手，咋能给夫人们演示，如何保养护肤。”
论起做生意赚钱，那是林巧云平生第一大爱好，别说腰闪了，就是折了不能动，她也能整出花样来。
众人无奈又感动，这林巧云营生，讲究质量跟服务，让人待得舒坦，处得开心，能感觉到她的诚意跟用心。
掀开篮子里瓶瓶罐罐，端上一盆清水，一条新手帕，林巧云还让人搬来贵妃椅，“哪位夫人想先试试，躺在椅上，先净面，后保养，待会面上妆容，我会再帮夫人们重新画。”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犹豫。富贵人家，规矩方圆，重视脸面，哪有众目睽睽，躺在椅上让人卸了妆容，太不端庄。
静默一会儿，镇上马帮吕夫人开口，“我来。”
“吕夫人豪爽，请仰面躺下。”林巧云伸手，指明了位置。
吕夫人打小跟丈夫走南闯北，算是女中豪杰，性子直爽，故而不拘礼节，当前呵呵笑着，跨上前，仰面躺下。
林巧云用一条帕子，盖住额前发丝，用另一条干净帕子，取了罐子里的水浸湿，先给吕氏洁面，粉白的帕子沾了脸，胭脂水粉很快清理干净。
“这是什么新鲜玩意，洁面如此彻底？”夫人们惊奇。
林巧云也没有隐瞒，“这只是一般淘米水，洁面比清水强，过些时日再做些效果更好的。”她原打算做香皂，可惜工艺太繁琐，大批量制造还得再研究。
接着便是护肤流程，“洁面之后，先用芦荟水浸湿帕子，敷在脸上，干了重新涂上，保持睡眠状态，一炷香功夫便可。取下后皮肤残留的水分可用指尖，由下往上提拉，一点点按摩，让皮肤吸收。之后，再根据皮肤的状态，吕夫人皮肤暗沉，乃是日照过多，可用一层薄薄的珍珠粉，改善肤色。”
“这便完事了？”前后两炷香功夫，不长不短，吕夫人只当打了个盹，脸上冰冰凉凉，摸上去感觉还不错。
林巧云取过一边铜镜，“夫人请看。”
铜镜昏黄，可迎着阳光反射，脸面肤色却瞅得清楚。吕夫人自个都傻愣愣，抹着脸光滑无比，才晓得不是错觉。
旁人看得更清楚，“哎哟，这可真是神了，吕夫人这脸色，还白了些，肤色比方才都亮了许多。”
林巧云内心暗笑，这芦荟面膜里加了珍珠粉，空间里头的东西，效果百倍，这招儿还是从李翠大变活人那里悟到的。
☆、264.第264章 另寻店面
这厢看了效果，其他夫人们都心痒难耐，悔得肠子发青，恨不得刚才试用的是自个。可惜林巧云已经收工，众人不好开口，只得悻悻回了座位。
“吕夫人，我来帮您上妆。”林巧云捏着胭脂盒要给吕夫人抹，却被大手一挥。
“不用，不用，我要让我家那口子瞧瞧，什么叫肤白自然美。”吕夫人哈哈笑，性子毫不扭捏，直接素颜朝天，惹得众人也是掩嘴笑。
“夫人底子不差，定期保养，定能永葆青春。”林巧云嘴甜，明里暗里，哄着人消费。
吕夫人倒是也不傻，不过瞅着铺子上下，“我说林大嫂，你这营生还想继续扩大，地方该换换了，总不得让老少娘们都大路朝天，仰面躺着给人瞅吧。”
林巧云一愣，倒是给点中了心思，“夫人说的是，我也在寻思这事儿，前头倒是大街，繁华热闹，可惜好地方都让人占了，我这要找个合适的地段，也难嘞。”年前托孙家打探，至今没个消息，想来也是石沉大海。
吕夫人推理着头发，听到这话，当即就爽快拍了桌，“诶，就为这事儿犯愁，这片儿我熟，包给你打听。”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想也想不到，历来商客互无瓜葛，林巧云万没想到，吕夫人会出手相助。
“吕夫人如此盛情，巧云却之不恭。来日新店落成，夫人的单，一律全免。”林巧云投桃报李，也不是不懂规矩的人。
吕夫人笑着点头，她喜欢的，也正是林巧云这份细腻心思，慷慨又不做作。
可一听这条件，多少夫人都不答应了。
“这一块儿，我们也熟，保证能寻块地段敞亮的，左右都是大家日后关顾的地儿。”
吕夫人也不含糊，笑骂出声，“你们这些见利起意的，晚了嘞，我应下的，谁都别跟我抢。”
众人轰笑出声，打趣吕夫人占了便宜。
林巧云却是晓得，自个才是得了天大的好处，一张免费美容卡，得来一间繁华地段的铺面，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件令林巧云犯愁的事儿，搁镇上大户看来，也只是举手之劳，大家互惠互利，何乐不为。
事情的解决速度，远远超出林巧云的盘算。
隔天早上，吕夫人便带着人上门来了。
“这是田老板，正巧最近有店面出让，我问着也合适，正好有空的话，便一道去看看。”吕氏给双方做了介绍，办事雷厉风行，说的便是这种人。
林巧云顾不得腰伤，拉上秦汉，乘着马车去了繁华大街，在一出十字交叉路口，一间三层高的铺子前停下。
瞅着店面，以前是做面馆营生，前头是繁华大街，后头是临水溪边，前后开了排门，通风光线都极好，进门就觉得宽敞大气。
“二楼是隔开的雅间，笼统二十间。三楼可坐歇脚的地方，两不耽误。”田老板也知道林巧云的基本需求，所以挑着好处说。
林巧云溜达一圈，心里也是极为满意。
果然是大户人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265.第265章 商量价钱
商量打成，秦汉扶着林巧云下楼，吕氏由丫鬟作陪，正在楼下品茗，瞅着夫妻俩下来，娇笑打趣，“你们真是孟不离焦，公不离婆，黏糊得都快粘一起了。”
秦汉闻言，微微尴尬，汉子老实，从未拿这等事儿玩笑。
林巧云不同，都是扎堆玩笑惯了，随口便道：“夫人可别说笑，比起您同戚当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咱们寻常人家，哪里有这精彩。”
吕氏扯着嘴角，低头拿帕子扫膝上灰尘，“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还提它作甚。”
林巧云一愣，搁吕氏那一垂眸，捕捉到一丝失落情绪。这个女人生性豪爽，乐观开朗，家境富裕，儿女成群，人生美满，咋地还会有此等表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酸甜苦辣自个才能体会。
由吕氏做中间人，双方进行价钱切磋，林巧云心里按了底价，田老板出了五十两白银。
林巧云沉吟着没说话，秦汉微微蹙了眉。
田老板以为对方嫌价高，“哎哟，我这地儿搁没两步就是财宝居跟菊福宝，平日也是客似云来，更何况，这次是吕夫人拉的线，我可没往高了开。”
“诶，可别拖我下水，这买卖凭双方意愿，我只是个见证，可没什么人情可卖。”吕氏品着茶，眼皮子都没掀，直接挑明立场。
林巧云倒没开口还价，而是侧头看了秦汉，“阿汉，五十两，你觉得如何？”
秦汉一愣，似是没料到林巧云会让他给主意，却也没隐瞒，直接点头，“我觉得中。”
林巧云拉开嘴角，笑着点头，“那就成交吧。”
此言一出，别说秦汉，田老板跟吕氏都发懵。这决定下着，似乎过于草率。
不过买卖达成，最高兴的莫过田老板，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秦当家，林大嫂好气魄，我明日便过办地契。吕夫人介绍的关系，便不用交押金了，地契对接时候，一并付清便行。”
林巧云起身回礼，“有劳田老板了。”
先行交了钥匙，林巧云交给秦汉，“店里账上匀出些银两，装修的事情，便交给你操持了。”
“诶，你放心养着嘞，这些个事情，我来办就好。”秦汉抱她上马车，又替她放好靠枕放身后，做完一切，才记起这是吕氏的马车，回身尴尬朝车外吕氏回了礼，“夫人请上车。”
噗嗤一声笑，吕氏捏着帕子，由丫鬟扶着上车，瞅着车里林巧云摇头失笑，“也不枉你悉心栽培，这确实是个顶好的男人。”
方才她看得清楚，谈判桌上，五十两白银，不高不低，林巧云早已敲定了主意。最后却将主权交给秦汉，一是尊重自家男人，也是为了扶植秦汉。
这等用心，无形中的苦心经营，令她颇为佩服，也极为感慨。
临到下车前，林巧云打了招呼告辞，吕氏望着她，幽幽才道：“林大嫂，这男人，是会变的，有时这般木讷也好。”
☆、266.第266章 男人会变
这句话，没头没尾，却暗含深意。
林巧云回眸，车厢昏暗，吕氏一身华服隐在暗处，乍一看去，像一尊泥菩萨，而那张不过四十年华的脸盘，已然松弛了皮肤。
岁月，是女人最为可怕的敌人。
再开朗乐观的女人，遇上这岁月的风霜，心脏都会被冻结。
直到车轱辘咔哒咔哒，撵着青石板离去，米色绸布罩顶的车厢消失在视线，林巧云收回目光，幽幽一叹，转身回了铺子。
隔日，田老板递上地契，林巧云交付了银两，几乎掏空整个家底。
小半年赚来的积蓄，挥霍一空。
秦墨算账都心惊肉跳，只有林巧云云淡风轻，照常营生，似是丝毫不担心下个月出粮。
另起炉灶的工事启动，秦汉几乎整日不见人影，偶尔回来一趟，浑身都是尘土，取了银两匆匆便走，三更半夜，林巧云睡下了，才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帮她按摩腰。
只是林巧云也忙，忙着出产祛疤膏，珍珠膏，调制香皂，为新店开张做货源储存。白日里团团转，夜里头一沾枕头，几乎秒睡见周公，一来二去，恍悟过来，已是半月未曾见秦汉。
这日还是李翠提着篮子回来，瞅着林巧云犹犹豫豫，被林巧云一问才支支吾吾，“我刚去买胭脂，路过新铺子，瞅见了大哥。”
“嗯？”林巧云挑眉，手底下还在翻账本。
李翠性子温吞，优柔寡断，后半句在嘴里转悠半天，一咬牙还是说了出来，“我还瞅见有一个陌生姑娘，给大哥递了水，那是个未出阁姑娘。”
林巧云手下顿住，心里有些发闷，面上却仍是淡淡，“嗯。”
这回轮到李翠发愣，她同张氏不同，性子纯良，本不是嚼舌根的长舌妇，可林巧云待她恩情深厚，如今伤了腰还要里外操持。秦汉却是每日匆匆来回，再不见半点对林巧云的温柔体贴，这次又被撞见其他姑娘接近，李翠心中自是生气，替林巧云不值当，“大嫂，中午我去喊大哥回来吃饭吧？”
夫妻再好，日久天长，没接触没交谈，恐怕生变。
可林翠的好心，林巧云却没有领会，“不必了，来回跑一趟也麻烦，让他在外头吃吧。”
李翠皱着小脸，张了张嘴，终是没再说。
午间，秦汉照旧没回来，大家伙吃饭时候，大抵看出不对劲，林巧云频频走神，心不在焉。
李翠心里担忧，却也不好与他人言。此等捕风捉影的事儿，没有板上钉钉，传出去只会徒增矛盾。
到了晚间，林巧云揉着腰，觉着大致好了，拆了绷带没再箍着，着了里衣上床，倚在床头看书打发时间，眼皮酸重也坚持不闭眼，等啊等，直到油灯暗了下去，她也撑不住，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迷糊间，感觉有人开了门，扶着她躺平盖好被子。
却不料，身上汉子侧开了头，那一刻，林巧云猝不及防，埋头嗅到他衣服上的气味。
☆、267.第267章 冷炕头
一股子脂粉味，算不上好闻，却带着女子特有的香。
半月未见，加之房事耽搁，林巧云本是打算夫妻温存，可上手主动递了唇，秦汉却给躲开了，这是头一遭，汉子没有火急火燎，而是选择拒绝。
林巧云心头惊骇，动作还收不回来，便撞进他的领口。汉子高大，饶是再不小心，在这个位置染上脂粉，也是不可能。
一腔热血冻成了冰，一室温馨冷成了雪。
啪嗒，桌上油灯燃尽，灯芯颓唐倒下，最后一点火光发出了声响，直被黑暗吞没。
一双小手热烈缠上汉子的脖，又缓缓松开来，缩回了被子里。
“睡吧，我去洗漱。”秦汉用指尖拨开她侧脸的发，动作轻柔。
床铺旁边，传来滴滴答答响动，汉子拧帕巾，脱衣裳擦身体，沉而有力的呼吸，一遍一遍，像是林巧云脑子里的自动播放机，重复传进脑海。
汉子动作有些慢，上床动作很轻，那头凹陷下去之后，彻底没了动静。
一床棉被之下，炕头上曾经紧紧依偎的夫妻俩，在开春寒冷的夜里，彼此没有触碰。
林巧云睁着眼，看着面前一堵墙，那黑暗似是无底洞，迅速吞没所有的情绪，心里空空荡荡，那背后俩人隔开留下的缝隙，灌进了冷风，冻得她整夜未眠。
天灰蒙蒙亮，林巧云头疼欲裂，昏昏欲睡，身旁床铺一轻，汉子已经起身，轻手轻脚，窸窸窣窣，穿衣洗漱，开门离去。
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林巧云动了动身子，维持一夜的姿势，浑身骨头都叫嚣着酸疼。
看着一室冷清，枕边空荡荡，林巧云闭上眼睛，遮住眼底遍布的红血丝。
徒然想起，吕氏当日所言。
男人，是会变的。
用脂粉遮住黑眼圈，却遮不住眼底的红血丝。林巧云照旧还是迎来送往，笑脸迎人，可但凡细心的都会瞅到她的不同，翻账本走神，切菜都恍恍惚惚，胃口也是极端不好。
陈氏劝了几句，套不出话来，转眼就找了李翠。
这姑娘实诚，这几日里欲言又止的表情，哪里逃得过陈氏的眼睛。
“小翠，你跟嫂子说实话，巧云心里头，到底遇着什么事儿了？”陈氏心急如焚，这林巧云打一开始接触，便是再世如来佛，本领通天，天大事情面前，面不改色。可这一遭闷不吭声，直接给了人当头一棒，这要是出啥事，天就要塌咯。
一五一十将事情道一遍，听得陈氏心头惊骇，若不是出自李翠之口，她非但不会信，还会当场给人两嘴巴子，臭骂胡说八道。
秦汉跟林巧云，那是楷模夫妻，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羡煞旁人的一对，说谁出轨都行，唯独秦汉有了异心，她是不信。
☆、268.第268章 秦汉出轨
秦汉出轨，这话她不信。
可李翠性子，她又是清楚，绝非信口雌黄。林巧云为人精明，铁定是心有所疑，才会露出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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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嫂子，你说，这都怪我，没事瞎掺和，闹得兄嫂不合，秦墨要是知道，非得怪我。”李翠急得要哭，想着林巧云那一脸憔悴，心疼又愧疚。
陈氏拉着她的手，“这事儿不怪你，谁不盼着兄嫂和睦，眼下不是哭的时候，得想法子，弄清楚咋回事。”
陈氏不比李翠，那是养过娃，持过家的女人，心思自然活络，狗子机灵，一半就是承袭了为娘的基因。
时至午间，刚巧要吃饭的时候，陈氏挎着篮子，“巧云呐，我去买点物件，去去便回。”
“诶，好嘞。”林巧云回过神，点头应了声，垂眸盯着那算盘，眼神又开始恍惚。
吕氏起了身要走，丫鬟要去付账取货，被她接了银子，自个走向柜台，“林大嫂，两瓶珍珠膏。”
“诶，好嘞。”林巧云恍恍惚惚，拎着篮子打包。
吕氏就站在一旁看，瞅她不是盖上布巾忘记放东西，就是布巾盖反了，蝴蝶结打错了边，麻利的手脚错落百出。
折腾好大一会儿，东西才交到吕氏手中。
“我怎么好些天没见着你家男人，往前可是夫妻上阵，寸步不离。”吕氏递了银两，似是顺口打趣话。
林巧云心口一震，垂下眼帘，“阿汉负责新店装修，少回来。”
“哦？”吕氏扬起尾音，一双锐眼藏着沧桑，也透着清明。林巧云掩饰下的憔悴，逃不过她的观察。幽幽叹了气，她似是呢喃，又似在对林巧云宽慰，“忙了些，过了这阵，便好了i吧。”
只盼坏的不灵好的灵，当日一语感慨，切莫成了真。世间难得有情人，相首白头寥寥无几，自个的不幸，她也不想再在别人身上重现。
临到饭点，陈氏才匆匆返回。
“陈嫂子，你回来了。”李翠早就等得心头七上八下，迎着陈氏上去，眼角不住往外头瞧，可望尽了街头，也没瞅见其他人影。
陈氏沉着脸，冲她使眼色摇头，“吃完饭再说。”
饭间，林巧云食了半碗，放下了碗筷，转头冲秦武说道：“三弟，下昼出去，路过新店，记着喊你大哥回来吃饭。”
秦武心思单纯，扒拉着饭，想也不想，点头应下，“诶，好嘞。”
其他兄弟倒也没觉着啥，毕竟多日不归家吃饭，大嫂惦念大哥，实属正常。
唯有知晓内情的陈氏跟李翠心头一紧，默不作声，一碗饭顿时没了胃口。
饭后，俩人聚在井边洗碗，李翠问起情况。
陈氏皱眉，摇了摇头，“我去的时候，秦大哥在监工，我也说了中午回家吃，他却道近来忙。”
陈氏沉着脸色，也不知是宽慰李翠，还是说服自个，“巧云开的口，想来秦大哥会听的。”
☆、269.第269章 期望与失望
如同陈氏所想，林巧云也料定自个开口，秦汉必定回来。
下昼放下手头活计，亲自下了厨房，杀了鸡，煨一盅人参鸡汤，守着灶火，一坐便是两个时辰。
心里头思来想去，念的都是如何重修旧好，做自个的心理建设。
可惜这女人一旦动了情，定了心，再聪明能干，都逃脱不开吃醋，多想的定律。更何况秦汉前后反差太差，她自个钻了死胡同，拉不下面子，也怕问出个好歹，便一直拖着。
可疑心生暗鬼，猜忌只会增加夫妻隔阂，所以林巧云先有了行动。
取汤的时候，因着不小心，虎口被烫了老大一块泡，她赶紧寻了芦荟敷上，疼出一身汗。
里外大家都在忙，她自个上了药，别别扭扭裹了帕子。
夕阳西下，客人陆续离开，几个兄弟送货也回来。
秦武刚一踏进门，屋内几个女人都闻风而立，直勾勾瞅着他身后，那视线热切得，他想忽视都不行，晓得大嫂等大哥，他挠头不好意思咧着嘴，“大嫂，大哥说了那头忙，等过阵子再回来吃。”
此言一出，空气沉寂了三秒。
陈氏跟李翠面面相觑，下意识去看林巧云的脸色，她站在后堂门口，半边脸埋在阴影里，看得不甚清楚。
随即，一转身，她又回了厨房。
秦武这个马大哈，也不晓得咋回事，大哥只是不回来吃饭，又不是犯了啥过错。
陈氏跟李翠寻到厨房，正好瞅着林巧云枯坐在边上，手上还包着帕子。
“巧云，你这手咋啦，受伤啦？”陈氏赶忙上前，搁她面前蹲着，拉着她的手去看，沿着周围皮肤，能看到红肿一大片，“这是烫着了，咋地这么严重？”
大家伙下昼都在忙活，难免疏忽。林巧云本就心不在焉，这会儿磕着碰着，陈氏忙不迭后悔愧疚，自个合该看着点她的。
林巧云扯开嘴角，收回了手，摇着头，淡淡说了句，“下午煨汤，取罐子的时候不小心。”
陈氏抬头，这才瞅着灶台边上一盅东西，想来那是留给秦汉的，可惜人没回来。
李翠搁她身边坐着，作为妯娌，这时再心疼大嫂，都不能说大哥坏话，“大嫂，我扶你回房歇息吧。大哥，很快就回来了。”
一提到秦汉，林巧云身子一僵，瞅着自个火辣辣，一抽一抽疼着的手，再想着那一下昼怀着期盼心思煨的汤，嘴角咋地都拉扯不起来，一张俏脸徒然拉耸下来，沉默不语。
人的期待值越高，往往事与愿违的时候，失望会成千倍万倍扩散蔓延。
李翠惊觉自个说错话，急得想哭，恨不得抽自两嘴巴，“大嫂，你别这样，我不说了，咱们回房歇着，我扶你回房。”
声音渐渐都带着哭腔，惹得林巧云侧头看她，内心嗟叹，她抬起手摸李翠的小脑袋，苦笑出声，“害你们跟着我操心了。”连她们都瞅出不对劲，跟着她着急，实在不应该。
林巧云觉着自个陷进了一个怪圈，越在乎，反而越束缚。
☆、270.第270章 我不介意
人心存有理智跟感情，林巧云自认分得清，处理也得当妥善，秦家多少奇葩事儿，到头来还是收拾服帖。
可感情事情，最为离奇，当局者迷，陷进其中，一颗心全随了那个人走，分明是一两句话能辩驳解释清楚，嘴巴却像粘了强力胶，愣死开不了口。
这样的自个，连她都瞅着陌生。
瞅着陈氏跟李翠担忧皱眉，林巧云摇头失笑。别别扭扭，换做旁观者角度，早该抽自己两嘴巴。
起身拍干净屁股灰尘，林巧云挺直背脊，挺起胸膛，扬着精致小下巴，重新勾起嘴角，“我要出去一趟，你们看家。”
陈氏跟李翠吓一跳，前一秒还失魂落魄，欲哭无泪，这会子却冲着要出门，莫不是要去捉奸，呸呸呸，是捉夫。
“巧云呐，我陪着你去。”陈氏解下围兜，急忙就跟了上去。
“大嫂，我也去。”李翠撵着步子，坚决跟上，这事儿她心有愧疚，不能坐视不管。
林巧云回头，瞅着俩人一脸气势昂扬，就差手里搁把菜刀去讨公道，当即噗笑出声，“你们都跟着我走了，这夜里，让这般大老爷们饿肚子么？”
店里丫头入夜回了家，铺子三个女人都出门，煮饭就成了生计困难。陈氏跟李翠摸摸鼻子，面面相觑，眼神交流，谁留下谁跟着去。
林巧云小手一挥，转身踏出们去，“行了，都别跟着了，厨房的汤给我留着。”这情况要是明朗，汤自然是喂着下肚，若是不清不楚，呵呵，她林巧云可就用这汤当硫酸使了。
她性子是淡然，可骨子里的狠劲，招架过的人都晓得。
这头天色渐暗，大街铺子早早就关门歇业，各家各户飘着饭菜香，行人三三两两，多是镇外的人，匆忙赶着回家。
林巧云空手晃荡，一路逛到新店这头，远远瞅着屋里一楼歇了灯火，工匠陆续离去，二楼那头还有着声响，往上到三楼都亮着灯笼。
工事既然停了，为啥入了夜，秦汉总是那般晚才回去？
怀揣着疑虑，林巧云捏着帕子，小步从街口过去，快到岔口的时候，冷不丁瞅着拐角一个身影闪过，迅速进了店里。
林巧云当即变了脸色，天色昏暗，她没瞅清楚那人，可一头未盘起的秀发，却是晃得她心头剧跳。
这女子便是李翠当日所见，未出阁的姑娘？她到这楼里，轻车熟路，又是为何？如今这里头只有秦汉在，她找的又是谁？
心头难以遏制，林巧云只后悔自个没提着菜刀，脚下失去了从容，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冲到门口，径直推门进去，循着模糊影子，上了二楼。
一室半成品的狼藉地面，空无一人，她眼神扫过一遍，立即转战三楼。
大步走上三楼，走廊深深，唯有尽头一点光亮，那是秦汉临时歇息的屋子。
林巧云脚步不停，踩着疾步而去，临到近前，终于听到了声响。
里头传来了女子的声响，“秦大哥，没事的，我不介意。”
☆、271.第271章 孤男寡女
啥子不介意？你不介意，我还介意呢！
听到这里，甭管往下内容，林巧云心头那把火，早已熊熊燃烧，足以燎原。
砰地一声，想也没想，抬脚便踹，走惯山路的脚，一下就把纸扇门踹成两半。
“谁？”屋里秦汉反应迅速，惊得一转头，手里抓着茶杯，作势就要砸，冷不丁瞅见林巧云的脸，登时便是一愣。
一盏油灯，在屋外冷风吹灌下，忽明忽暗，摇曳不定，照得林巧云脸上神色，晦暗不明。
屋内俩人，一坐一站，女子搁屏风处站着，手里拿着汉子外衣，汉子搁桌边坐着，身上只穿着里衣。
孤男寡女，关着门共处一室，正房上门，咋看都有猫腻。
他奶奶的熊，搁哪个朝代，这种桥段，连台词都不带改的。
那头秦汉没说完，屋里那姑娘抢先开了口，“原来是林大嫂，小妹这厢有礼了。”
声音柔细软绵，含着水乡女子特有的嗲气，一张尖俏瓜子脸，满满都是胶原蛋白，十指青葱，打小养尊处优的资本，暴露无遗。
林巧云待人向来亲和，只是面前这位，从她靠近自家男人一米之内开始，便被视为仇敌，双手环胸，她的面上勾出冷笑，“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半夜三更，还来照顾我家男人。”
女子面色一白，搂着秦汉衣服，轻声细语，“我只是来给秦大哥，洗衣服。”
“哦？我怎么还不晓得，何时我的分内事，就由姑娘代劳了？”笑死人，媳妇的活儿，小姑娘冒着劲往上领，信她纯洁，除非林巧云脑子有坑。
女子也料不到林巧云是颗朝天椒，辣得呛死人。
这回话头是给林巧云截下来了，她幽幽转头看着他，“算完我跟她的账，再来拉扯我们的，莫急。”
这话平平淡淡，毫无起伏，无端却令人心头一震。秦汉晓得，林巧云怒了，而且是暴怒。
那姑娘瞅着秦汉有意为她开口，又见林巧云如此泼辣，不尊丈夫，心里存着侥幸，当下睫毛一开一合，演技逼真感人，一颗大泪珠，啪嗒就砸了下来，夹着哭腔开始求饶，“林大嫂，我跟秦大哥，真的没啥事，我是瞅着他衣服脏了，才帮着他洗，我只是好心。”
林巧云当真要气笑了，这女娃子心机深，挑着刺激人的点儿说，巴不得她暴跳如雷，让她当黑脸恶人。
不过，这动手教育人，家里几个妯娌就够她操碎了心，别人家的女儿不检点，她可没啥闲工夫搭理。
轻轻勾着手指头，把秦汉的衣服从她手里抽出来，挂回屏风，她转身走向秦汉，在后者怔愣中，单手勾住他的脖子，俯身将唇狠狠压了上去。
唇齿勾勒之间，看红了大姑娘的脸。
这年代，这作风，简直是放-浪-形-骸。
☆、272.第272章 小姑娘太嫩
媳妇主动，还当着外人的面儿，秦汉被亲得猝不及防，心头小鹿乱撞，不对，是心口澎湃，红了耳根。
男人多数时候经不起撩拨，特别是心上人，稍微主动点，都能浮想联翩，更何况大半个月，炕头冷冰冰，这一双唇软乎贴上来，秦汉立马竖然起敬。
一时忘情，他抬手揽住媳妇纤腰，顺势就抱进怀里，只是这林巧云被吻得动情处，浑然觉得底下身子一僵，她微微一愣，蹙起了眉头，随即又松开了唇，换成一副魅惑嘴脸，侧头靠在汉子的胸口，望向那脸红尴尬的姑娘，“现在，你可以滚了吧。”
大姑娘脑子还在充血，打小连男人手都没摸过，今儿个提前晋级，看了少-儿-不-宜画面，懵不愣登，回头就让人扫地出门。
瞅着林巧云还坐秦汉大腿上，姿势暧昧，嘴角的胭脂让汉子吃了一角，留着一点水润光泽，这姑娘又是羞，又是气，一跺脚，出声骂了句，“不要脸。”随即脚下一阵风，忽地跑出门外去，一溜烟就没影了。
林巧云望着门口，勾起一抹冷笑，小姑娘还太嫩，跟她耍心眼，不够格。
这会儿她站起身，对着秦汉皱眉，“怎么回事？”
“谁管那个。”林巧云冲他丢卫生球，直接上手扒开他衣服，都是夫妻俩，早没那生分了。
这领子刚才太高，林巧云没瞧见，坐到秦汉时候才感觉不对，他气息很重，身上有一股药味。果然，衣服一扒开，油灯映照下，汉子胸口一大片青紫，里衣见血，她赶紧绕到背后，乍一看，吓得惊呼出声，这宽阔臂膀的后腰部，一道几十公分长的口子，正往外翻开白肉，滋滋渗出血来。
“巧云，莫急，我没事，已经看过大夫了，没啥大碍。”秦汉拉着不让她看，身上有伤，愣是拽不动她。
林巧云心口阵阵发疼，又是阵阵发酸，一开口，眼圈都见红，“这还没事，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想瞒着我。”媳妇狮子吼，夫君立马认怂。
秦汉又怕林巧云哭，所以乖乖闭上嘴。
林巧云蹲下身，都不忍去看那血肉模糊的伤，当时得有疼，“这都崩开了，你的伤药呢？”
秦汉指着床头包袱，“在那儿呢。”
林巧云赶紧去拎来，打开里面配好的草药，仔细给他敷上，草药沾了皮肉，疼得汉子身子一僵，林巧云赶紧帮着吹起，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秦汉怕她担心，还开着玩笑哄她，“没事，我瓷实着呢，你吹得我倒是痒痒。”
林巧云沉着脸不理他，兀自给他敷药，上好药又抽着绷带，自前向后，绕着腹部一圈包扎。
秦汉一低头，就瞅见她手上系着帕子，心里一紧张，抓着就问，“这手是咋啦，伤着了么？”
不提起这事儿还好，一提起，林巧云脸色更臭，挣脱开，给他扎好伤口，起身盯着他，“现在，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273.第273章 英雄救美
算账。
秦汉一排冷汗，刷得挂后背，幸得四下无人，媳妇要训话，权当闺房乐了。
林巧云看他憋得一脸严肃，眼底微不可查，泛起笑意，“咳咳，我问你，这伤是啥时候受的，怎么受的？”
事情已经暴露，也无甚隐瞒必要，秦汉便坐直身子，老实交代，“这是前日，二楼起厢房，出了差错，我被木板砸到造成。”
她问得直白，秦汉瞬间红了耳根，举着手假装咳嗽，“咳咳，你抱上来，我这伤口撑不住。”
伤在后腰，秦汉又是刚包好的伤口，进门见林巧云搁床头睡着，怕她着凉，耐着伤口扶她躺好，却不想她转醒，伸着手就勾上来，一下子拽着秦汉动到伤口，这才疼得他缩回了头。
林巧云抿着唇，心头有点疼，可该问的，她一点含糊，“那你领口，为啥会沾上那姑娘的脂粉？”刚才离得近，那姑娘身上的味道，她闻得很清楚。
“所以你英雄救美了？”林巧云挑眉，心里又是一阵不是滋味。
秦汉拉着她的手，咧着嘴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林巧云抽回手，冷笑连连，“这回报还不错，洗衣递水，共处一室了都。”
秦汉心下一惊，赶紧摇头表示清白，“我拒绝她好多次了，今夜也不晓得她为啥突然跑来，我刚要换药，她闯进来，我就只来得及穿里衣。”
左右无人进来，秦汉只打算换好药回铺子，所以没锁门，想不到差点被一大姑娘采了花。
林巧云瞧他伤口情况也不是作假，“那是她关的门？”
林巧云倒也不气，毕竟进来的时候，情况都对得上，秦汉属于受害者，最多就是没提防心，“就冲一个姑娘三更半夜，夜闯男人房间，还关门共处一室，我就能断定她对你图谋不轨。第一回，你不晓得，我不怪你。可往后，莫要再让我瞧见，不是你主动也不成。我林巧云此生不求你大富大贵，封官拜将，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秦汉心下一动，伸手揽着她的腰，仗着伤硬把她抱进怀，亲昵蹭着她的脸颊，口气轻柔，“晓得，我秦汉有你，这辈子，别无他求。”
林巧云僵着不敢动，抱着他胳膊，依偎进宽阔臂弯，多日的不安跟疲惫，终于烟消云散。
往前不觉，如今才发现，自家男人变了，器宇轩昂，果敢勇猛，逐渐展露的锋芒，已经足以吸引姑娘主动靠近了。
☆、274.第274章 都是多想
一盏豆油灯，一室简陋桌椅，两扇漏风的纸门，挡不住一对有情人，热乎着彼此的心。
秦汉搂着怀里的媳妇，执起她的手，举到眼前，小心查看，“这到底是咋弄的，烫成这般严重？”
林巧云皱了皱鼻子，撅着嘴像撒娇小女生，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他肩头，“下昼我让三弟喊你回去吃饭，你咋地不回去？”
闻言，秦汉一愣，口气尽是茫然，“没有啊，三弟转悠了一圈，问我是不是回去吃饭，我瞅着工匠都在，就说了下次。”
林巧云也傻了一阵，继而摇头失笑。秦武是个单细胞，抓不到重点，这完全有可能。是自个失魂落魄，嘱咐错了人，才闹了误会。
幽幽一叹，兜兜转转，一切都是自个瞎想。可是，“你受了伤，为啥瞒着我，可晓得我自个瞎想，今儿个撞见这般模样，心里多难受。”
女人敏感，一旦发现了异样，免不得胡思乱想，再加上汉子刻意隐瞒，简直雪上加霜。
秦汉也不好意思，拉着她小手，捏着光滑细腻的皮肤，愧疚地低了声音，“你腰不好，守着铺子，里外够忙活的了。我要是再出事，你两头操持，哪里忙活得过来。”林巧云对他的在乎，他晓得，一旦瞧见伤势，必定是卧床的命令。可相同的，他亦是心疼媳妇，不想她累着苦着。
彼此都是对方心头的第一，往往太过专注，顾此失彼。
林巧云摸着汉子胸口那片青紫，想着这人受了伤，自个包扎了伤口，摸黑进了屋，还顾着她受凉，忍着疼抱她躺好。鼻头一酸，情不自禁，青葱细指揭开领口，她俯身吻上他的胸-口，一寸寸，细致而轻柔地亲着，仿佛想要以此抚平那些伤痛。
林巧云还感动一塌糊涂，徒然听到汉子一声低-吟，仰着脖子，上头青筋暴起，而大腿根处，正有啥玩意勃勃生机，不断壮大，生生站起来，跟她打招呼。
小脸一红，林巧云下意识往后缩，可一动，差点从汉子膝盖上掉下去，好险被一把箍住腰，重新又溜了回去，不，是彼此靠得更近，汉子不着里衣，滚烫的温度几乎灼伤她的指尖。
明知他是故意，却也舍不得他疼，林巧云定住不敢动，身下异样却是一阵强烈过一阵，她暗自苦笑，大家都是半月没耕耘播种，这会儿主力伤了腰，这般磨磨蹭蹭，也不晓得是苦了谁。
最后磨得没办法，林巧云到底心疼，被软磨硬泡，伸手替他解决。
长夜漫漫，油灯摇晃，窸窸窣窣的声响，和着汉子粗-喘低吼，林巧云脸红，红得似那新婚之夜的红盖头，惹得汉子亲了又亲，吻了又吻。
后来，秦汉也发现了林巧云一个弱点。
她性子看似强硬，泼辣厉害，可遇到他撒娇，磨磨蹭蹭，最后都会令汉子达成所愿。
谁说山里汉憨厚，这分明是一头不断进化的狼。
☆、275.第275章 回家喝汤
当天夜里，夫妻俩提溜着灯笼，黑夜里数着脚下青石板，漫步回了家，此时虽没有宵禁，可家家户户还是习惯天黑入屋，空旷大街，只有春风拂面，月影斜照。
“媳妇，你冷不冷？”春天入夜，露水寒凉，汉子内火旺，不觉得有啥，可林巧云毕竟柔弱，一路搂着胳膊走路。
林巧云打了个寒颤，下昼出门急匆匆，忘了穿棉衣，吹着冷风当真有点凉，“没事，走快些就暖和了。”
秦汉瞅她那倔强小模样，小脸都白了，却是不露分毫软弱，心头好笑，脚步一挪，长臂一伸，将林巧云腰身揽进怀里，汉子身躯高大，胸膛广阔，一下子挡住了冷风，大手温热让林巧云舒服叹了口气。
“呵呵，我是你男人，凡事可多依靠着我点。”秦汉低声吻了她的额头，四下无人，夫妻俩腻歪些也不会有伤风化。
林巧云抿着唇，唇角旋开笑花，轻声点头，“嗯。”
秦汉瞅着怀里媳妇乖巧模样，一颗心都软成了水。平日里她太过淡然，坚不可摧，难见女子的柔弱一面，秦汉心疼她，时常也觉得无可奈何。
可这样的媳妇却也占据着他整颗心，无论是娇俏的她，还是泼辣大胆的她，在他心中，当日连夜送他治腿的林巧云，此生不换。莫说多少姑娘容貌胜过她，性情柔似水，在汉子心里头，决不可比，也毫无可比性。
“回去喝汤，我肚子都觉着饿嘞。”秦汉轻声在她耳边呢喃，若非腰上有伤，汉子恨不得抱着她走。
自打林巧云道出几日不安，接连着还给他煨汤烫着手，秦汉心疼不已，也念叨着回去喝汤。
林巧云撅着小嘴，撇开头，“都凉了嘞，谁让你折腾那么久。”话到此处，想起至今犯酸的手，火热缠绵时候，汉子动情的脸庞，林巧云面上轰地又着了火，靠着汉子胸膛的后背滚烫。
灯火昏黄，可佳人艳色难掩，秦汉亦是动了情，想起媳妇在他膝上婉转哭泣，低-吟求饶的小模样，大手一紧，将俩人距离拉得更近了些，“没事，凉了我也喝。”
林巧云受不住他的痴缠，一张巧嘴抿着，再说不出半句噎人话，眼角眉梢全是盎然笑意。
回了铺子，倒是难得见里头还亮着灯火。
林巧云心下一惊，猛地一拍额头，匆匆进屋，果然见着陈氏跟李翠胳膊杵着下巴，头都一点一点，小鸡啄米。
冷不防瞅着林巧云进门，李翠一个激灵起身，下意识冲她身后看，一盏灯笼，一个高大身影站在后头。
“大嫂，你回来啦，我们这便回屋歇着了，饭菜在锅里热着，不打扰你跟大哥嘞。”李翠眼角终于露了笑，一颗悬浮不定的心落回肚子里，迅速拉着陈氏闪回屋里睡觉。
林巧云摇头苦笑，怕是这遭带不回来人，比她更糟心的就是李翠了。
☆、276.第276章 新店完工
雨过天晴，皆大欢喜。
后来陈氏跟李翠晓得秦汉的伤，知道他的用心良苦，双双愧疚无地自容。这对模范夫妻，当真是楷模典范。
秦汉的伤没瞒住，当真被勒令休息，新店工事交给秦海，伤员躺床上接受娇妻服侍。
“媳妇，我这伤真不严重。”所以我能出去干活。秦汉一辈子没歇过，这猛地被按到床上不动弹，着实不习惯。
林巧云端来早餐，听他保证，眼皮子都不带动的，“严不严重，我说了算，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受了那么重的伤，搁别人早躺下了，这傻瓜蛋还忙里忙外，爬上爬下，真真不下命令不消停，“赚再多钱，为的也只是咱们能过得好，这要是为了赚钱，苦了自个，还有何意义。”
本末倒置的事儿，林巧云向来不做。
秦汉自知理亏，只能乖乖被训。便是早料到如此结果，才瞒着不说。所幸林巧云的腰也好了，汉子安慰自个，全当当一回大爷，享受服务了。
瞧他后背的伤口，林巧云一大早就去采草药，养在空间，增强疗效，末了碾压成药膏，给汉子伤口敷上。
不出数日，伤口便结了痂，令人直呼神奇，还当是药铺老大夫医术神奇，用药神速。
秦汉窝在床上，骨头都躺疼了，得了命令能下床，立马两脚踩着风火轮，赶着去新店看工事。
工事接近收尾，新店一切都将开始布置筹划，林巧云加快手头产品储备，蓄势待发。
这批工匠寻的是桑家关系，完工之后，结算工钱，桑立波出面，愣把价钱压到最低。
一头是大嫂，一头是小舅，秦海左右为难，只得交给大哥秦汉拿主意。
“这大半月工事，也不能让你们白忙活，银两早就备好，不必要减免。”秦汉按着一般工价，该给多少，就给多少。大半月，加班加点，工匠丝毫不敢懈怠，托的自然是桑家脸面，哪能让桑家出了情面，还损了钱财。
林巧云对此不置可否，夫妻共同经营，秦汉有决定权利，于情于理，桑氏这份工钱，也该给足分量。
新店完工，林巧云携着众人布置内部。
一楼为大堂，柜台后头打通一面墙体，划开格子分类，放置产品，方便订货打包，一般客人在此处试用产品。
二楼为隔开雅间，古人还是拘泥脸面，不似现代美容院，椅子一躺下，素面朝天。以往吃饭的雅间缩小，成为长方形，容得下贵妃椅，通道人行，两排排开，足以容纳数十人。
三楼为歇息的地方，供应自个落脚。
规模扩大，人员也得跟着增加，林巧云公开招聘，差点没把门槛给淹了。
这林巧云的美容铺子，远近驰名，不说工钱待遇，就冲这进去一遭改头换面，哪个姑娘大妈不喜欢，一听说招聘，全都卯足劲往上冲。
应聘人数太多，当日挤满了一楼大堂，林巧云望着乌泱泱一片人头，对上辈子公司招聘，资源部门的头疼深有体会。
☆、277.第277章 钱北闯荡
招聘端看的是五官，美容行业，首选的便是颜值。
林巧云闲庭漫步，打量着一字排开的妇人，高矮胖瘦，黑白丑美，大有帝王选妃的既视感。
“五官端正，两手完好者，可留下进行第二轮面试。”宣布了规则，陈氏跟李翠充当头军，将妇人们一一筛选。
林巧云也大致扫一遍众人，刚想上二楼准备第二轮面试，眼角忽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常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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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出了名的豆腐西施，咋地不卖豆腐，跑来应聘伙计。
林巧云脚步一转，当即走到她身旁，轻声嘱咐，“常嫂子，且随我来。”
常氏站在第三排，没想着被发现，这冷不防被调走，多少人暗自撇嘴，暗道世道黑暗，打哪儿都有关系户。
林巧云倒也不管，领着人上了二楼，临窗坐下，“嫂子，你咋地来嘞，铺子买卖不做了？”
当人伙计，供人差使，不如自个买卖，清闲自在。常氏反着来，令林巧云心生疑惑。
常氏低垂着眉眼，肤白细腻，连小手在光下都泛着莹白，“孤儿寡母，开着店终归不便，在这儿能学点手艺，也能得到庇佑。”
林巧云心思一动，瞬间就捕捉到疑点，“我瞅着隔壁混沌摊开年就没了动静，钱北去哪儿了？”
常氏捏着帕子，小手一紧，呼吸都停滞了三秒，“他，归家去了，去外头闯一闯。”
她的声音极低，却掩不掉那一丝落寞。
林巧云怜惜她，拉着她的小手，柔声安慰，“钱北看着是个浪子，可却不是个孬种。年前钱合闹了一场，他估计是上了心，想去外头闯出个名堂，在家中有了底气，才好为你俩主意。”
换做旁人，林巧云不敢打包票，可钱北这厮，大抵骨子里同她一样，认定了死理，“他不说，是怕耽误了你。此番出去，归期不定，他料想不到今后，才不敢断言让你等他。”男儿有骨气，闯不到名堂，誓不回头。以往他守着小摊，流连勾栏，掩护这难得的情感，这一遭出去闯荡，必定是狠下了决心。
常氏得以安慰，心头郁结稍减，重换了笑颜，“谢谢大嫂宽慰，此番我来，并非冲动。钱北走后，陈鸣不会放过我，我在小镇无依无靠，只得选择依附。”
没有遮遮掩掩，常氏一番肺腑之言，坦荡明了。她没有事先找林巧云，而是随大流面试，证明其心怀坦荡。
林巧云拍着她的手，“就冲你这模样跟做豆腐手艺，我是巴不得你来。只是可惜你这祖传的手艺，搁远了我也护不着你，且在我铺子营生，以后寻着机会，再重掌门面。”
朋友之妻，这点忙，林巧云义不容辞。
面试零零总总，第二关培训他们给客人美容，手脚不知轻重的，手艺粗糙的，耐心不足的，全部剔除，最后留下五人，加之林巧云这边，共计十人。
☆、278.第278章 回颜庄落成
铺子落成，取名回颜庄，寓意扭转时光，回塑容颜。这一回的工事准备，在小镇上备受瞩目，不仅有老少夫人们的大力宣传，这个背靠着钱家庇佑，与桑家有姻亲关系的铺子，打从一开始就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林巧云也并没有着急开张，除了培训伙计需要时间之外，这一次铺子的开张，她要办得声色热闹。
干脆自个操刀，红帖子提名，送往各家大户，除去往日关照的夫人们，桑家，卫知府夫妇，吕氏与其夫君戚当家，李家夫妇，都在受邀行列。
“巧云，这人也多，我家那口子就算了。”听闻林巧云连自家男人都要请，陈氏赶忙摆手拒绝，自个也就是个帮忙的，哪里好意思拖家带口也来蹭吃喝嘞。
林巧云笑着摇头，“左右家里那边也来人，陈大哥自然要请，狗子也终日啃着书本，得出来晒晒太阳，走动走动。”这陈家处处帮衬自个，不请才是说不过去。
开铺子半年，这回开张宴请，林巧云同秦汉打了商量，把秦家众人都接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正月末尾，宜开店，宜嫁娶。
大街上多出了间新店铺，动工到开张，一直受到关注不断，落成那日，大清早，数十辆马车接连驾到，老少夫人穿着绫罗绸缎，戴着步摇珠钗，由丫鬟搀扶下了马车，三三两两，递上贺喜礼品，鱼贯而入。
林巧云着一身布衣，简单喜庆，略施粉黛，清丽脱俗，站在门口迎接客人，巧笑颜兮。
远远瞅着桑家马车到，桑家二老下了车，登时被门前数十辆马车阵仗吓到。
“桑当家，桑老夫人，快请进，二弟妹一会儿也到了。”林巧云迎上去招呼。
“诶，好嘞，你忙，我们自己进去就好。”桑当家示意不是外人，领着妻儿先行入内。
先前便听说这林巧云的铺子多富贵人家，当真不假，瞧这排场，连菊福宝跟财宝居开张，都未必能请得动这些个能耐人物。
秦海紧赶慢赶，终于把家里人接来，老少坐了一车。
秦老汉跟王氏特地换了新衣裳，下了车还是瞅着店面发愣。
“老二，这就是老大的铺子？”王氏不敢信，拉着秦海小声问。
秦海笑呵呵，点头间满是自豪，“这里是我跟大哥，监督的工程，哪里能有假。”
张氏拉扯俩个娃，咋咋呼呼，“哎哟，大哥跟大嫂了不得嘞，都搬到这儿来了。”
王氏当她又动歪心思，扭头瞪了她一眼，“甭给我打坏主意，败了开张宴，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张氏吓得缩脖子，噘着嘴有些委屈，“大嫂信任我，才让我来的。”
田氏挺着大肚子，由秦文搀扶下车，瞅着张氏模样，抿嘴轻笑，“三嫂，就冲你这一手好厨艺，大嫂巴不得你来呢。”
林巧云帮忙招呼客人，后厨那头人手必定不够。
闻言，张氏安了心，翘着尾巴，颠颠到门前，把娃儿给了秦武，一溜烟跑到后厨忙活，惹得林巧云一阵奇怪，这人啥时候这么勤快自觉嘞？
☆、279.第279章 一篮子鸡蛋
桑氏也是头一回，见着林巧云经营的铺子，惊诧不已，这哪里只是小买卖，瞅瞅进出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富比桑家。
想来，以往是自个瞧低了林巧云，也看轻了秦家。
陈二蛋下了车，照例拎着一揽子鸡蛋，粗布麻衣，杵在店门口，抬头瞅着高悬的牌匾，再瞅瞅里头的一众富贵人家，挠着头便有些不好意思。
“爹，干啥不进去嘞，林婶子就在那边呢。”狗子背着布袋，一身衣裳虽是崭新，可也是质地低劣的布料。
陈二蛋只当儿子不懂，悄悄把鸡蛋篮子往后头藏了去，“狗子，今儿个人多，要不你随爹到后头去。”
狗子却是个机灵鬼，瞅着亲爹这般扭捏，心思一转，嘿嘿就坏笑，溜到另一头，抓过那篮子鸡蛋，“爹不敢去送，我去，林婶子铁定喜欢村里头的鸡蛋。”
“诶，你这熊小子。”陈二蛋这头反应过来，狗子早溜到门前去咯，急得他直想骂娘。
那头林巧云正点头迎客，冷不防瞅见个冲天炮弹，拎着篮子鸡蛋，“哎哟，你个冒失鬼，拎着鸡蛋这样跑，撞碎了咯，再淘气，我就告夫子去了。”
自打狗子上学堂，除去亲娘，第二怕的便是夫子，闻言是赶紧求饶，老实递上鸡蛋，咧着嘴傻笑，“我爹怕送鸡蛋给你丢人，我就代劳了。”
林巧云一愣，抬眼瞅着马车边上，站着不动弹的陈二蛋。这人朴实，一把子力气蛮横，待人却义气，狗子当初落水被她所救，往后她秦家便一直受陈家照顾。
无论时局好坏，当初陈二蛋一篮子鸡蛋，雪中送炭，今日这一篮子鸡蛋，亦是初心不改。
林巧云感动还来不及，哪会嫌弃贬低。拉着狗子亲自上前招呼，陈二蛋红着一张脸，就差拧自个的熊娃，最后给领进了大堂，同秦家一桌子。
吕氏马车到的时候，林巧云亦是亲自靠上去迎接，掀开布帘，里头却只有丫鬟跟吕氏二人。
林巧云正想问戚当家，吕氏便满面寒霜，垂着眉眼道了句，“他们在后头，不必理会。”
他们？
林巧云心里咯噔一下，退后半步，又瞅见一辆马车踏来，先行下来的男子肤色黝黑，浑身健硕有力，看得出是时常在外行走之人。
“戚当家，农妇林巧云，在此见过。此前能盘下这铺子，还得多谢戚当家帮忙。”林巧云上前施礼，虽说帮忙的是吕氏，可背后靠的却是马帮的势力，这回才会连着一起请。
戚当家哈哈大笑，性子倒是同吕氏一般直爽，“林大嫂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林巧云点头笑着，刚要请人入内，便瞅着戚当家转身掀开布帘，伸手扶着另一个女人下车。
那女人年芳不过双十，肤白腰细，媚眼如丝，迎面袭来，一股子香风扑鼻，熟悉的风尘味道。
林巧云心头暗自皱眉，这戚当家竟是纳了勾栏女为妾室，而且大庭广众，出双入对。
这不是当众打脸吕氏么。
☆、280.第280章 打脸吕氏
前头正室自个撵着车马，后头夫君携着小妾出场，此等滑稽场面，当即引起不少老少关注。
“吕夫人，刚才张夫人，王夫人都在念叨您，我让阿汉带路。”林巧云侧身，笑着指向里头大堂的一桌。
“多谢。”吕氏同样留个侧身，点头致谢，轻飘飘进了里头，对这边一对，连表情都欠奉。
林巧云眼角撇到那小妾，掐着帕子，指尖都在泛红，无奈戚当家只当没看见，男人都没生气，她更没立场抱不平。
“戚当家也请往里边，吕夫人那头，待会还要试用新品，开宴分开，也方便些。”林巧云寻思了借口，也不想大好日子节外生枝。
可惜，偏生有些人不长眼，专门找不痛快。
“哎呀，我听说这回颜庄的东西，对女人驻颜有术，以前那地儿太偏僻，这会儿正好试试。”小妾掩着小嘴娇笑，话里却多少瞧不上这种商铺营生。
“呵呵，不就个位置嘛，开个价，这总行了吧。”话没说完，小妾已经嗤笑，依靠着戚当家，当众开始撒娇，“老爷，妾身最近这脸蛋都熬黄了，就想试试嘛。”
熬黄？她眼睛没瞎的话，咋地看见的只有一层白面粉。
这样的货色，上了妆还像个花瓶，卸了妆估计背景板都嫌她难看。
可戚当家却毫无抗拒，直接怀里一掏，递了大元宝，没等林巧云开口，直接做决定，“那便去吧。”
轰隆隆，天雷滚滚，林巧云瞅着掌心的银两，瞬间被雷，外焦里嫩。奶奶个熊，递个银子当打发乞丐，还狂拽酷炸天，真当自个大总裁。
真真悔不当初，不该考虑那般周全，给自个招来一对奇葩。
林巧云深呼吸，转身又换上笑脸迎人。
临近揭牌匾的时辰，宾客满堂，饭菜齐备。
林巧云抬眼，长长街道上，没有再见马车来，垂了眉眼，她想的人，大抵不会来了。
正招呼秦家兄弟，准备烛火点炮仗，宾客陆续迎出门，参加观礼。
门前济济之际，车轱辘的声音，由远及近，林巧云以为错觉，抬眼一瞧，当真又是一辆马车。
“等等。”林巧云抬手唤了停，撵着步子，站在街口迎接。
众人伸长了脖，好奇来者身份，待到马车停下，布帘一掀，挺着肚子的贵妇人下了车，许多人才恍惚回了神，惊得双膝跪地，“拜见知府夫人。”
林巧云也盈盈下拜，膝盖没落到地上，便听着黄氏招呼，“都免礼，今日只为恭贺林大嫂新店开张，大家无需拘束。”
黄氏一语，众人又是一惊。
往前听闻，林巧云有恩知府夫人，只是民间多谣言，难辨真假。如今眼见为实，惊诧之余，心中对林巧云的位置，又是不自觉高看几分。
“夫人能来，小店蓬荜生辉。”林巧云起身去扶黄氏，近了才瞅见她的脸色，并不好。
☆、281.第281章 黄氏来意
林巧云要等的人，确实是黄氏。
可按常理，黄氏有孕，卫扬爱妻，必定随行前往。事情发生偏差，异样感便盘踞心头。
因着身子重，黄氏胖了些，远着看，一身绸缎衣裳，富态十足，可瞧着近了，那面容却带着憔悴，眉间微微蹙起，似是心绪不宁。
黄氏压下她的手，不让她再说，“今儿个是你的好日子，先揭了牌匾。”
林巧云心下感动，也不敢再耽搁，扬起笑脸，招呼兄弟点燃炮仗。
鞭炮声噼里啪啦，红纸片扬了漫天，飘飘洒洒，为门面染上一层喜气。
“请夫人为回颜庄揭开牌匾。”林巧云扬声，扶着黄氏上台阶，握着红绸，轻轻一拉。
牌匾高悬，黑底漆金字，字体俊秀飘逸，有着女子娟秀，笔锋却带着肆意，这是林巧云的亲笔。
回颜庄，将在今日，真正驻足小镇，一炮而红。
宾客纷纷道一声恭喜，待红纸落了地，相携又进了大堂，趁着那会儿功夫，厨房已经端上菜肴，样样珍馐，道道精致，色香味俱全。
众人大快朵颐，宾客尽欢。
秦汉作为东道主，一桌接着一桌敬酒。
而本该现身的林巧云却失了踪影，单独被黄氏拉到后院。
“夫人，你快些坐下，我为你把脉。”从揭牌匾到一路进屋，黄氏脸色越发难看，额头都渗出了汗，林巧云心惊肉跳，生怕再来一个钱合惨剧。
黄氏却是摇头，抓着她的手，语气急切，“镇上马帮戚当家，可是在你这儿？”
马帮戚当家。
林巧云心头微沉，点头便起了身，“夫人稍等，我这便去唤戚当家的来。”
黄氏独自出门，匆匆而来，不是为了自个，便是为了没有出现的卫扬。而一开口寻马帮戚当家，这事情，更是非比寻常。
林巧云不敢耽搁，片刻便将人引到后院。
“戚光参加夫人。”戚光脚步不停，几步开外，单膝便跪了地。
单膝跪地，抱拳参见，这是武将的姿态。
黄氏顾不得身子重，起身相迎，“戚当家快快请起，此番前来，是妾身有事相求。”
戚光蹙着眉起身，“夫人不必客气，只要大人有所需要，我戚光随时义不容辞。”黄氏出面找他，定然也是为了卫扬。
黄氏咬着唇，口气急促，“大人三日前进山剿匪，至此了无音讯，我心知妇人不宜涉入官事，可大人眼下，唯一能真心待他的，便只有你了。”
别说林巧云大惊，便是戚光也瞪大虎眸，“已去三日？大人去的，可是青狼山的地界？”
“嗯，便是那里，朝廷下令，三日前动身，大人只带了百来兵马。”
听闻黄氏所言，林巧云也心头直坠。
青狼山乃小镇周遭，山贼最为横行的山头，平素便是踏青，也不敢靠近。听闻几次剿匪，官兵不是损兵折将，便是无功而返，卫扬三日未见音讯，生死难料。
戚光当即不再多留，躬身告辞，“夫人放心，我即刻调派人手，进山搜寻。”
☆、282.第282章 青狼山剿匪
卫扬并非武将，亲自带兵剿匪，不是上头施压，便是底下没人，若是两者相加，形势堪忧。
戚光领命而去，黄氏捂着肚子，扶着腰，面容顿时扭曲一片，“夫人。”
身边丫鬟一身唤，林巧云回过神来，赶忙将人扶着坐下，把脉诊断。黄氏心系卫扬，连日担惊受怕，胎儿受惊，加之底子薄弱，动了胎气。
“先扶夫人上楼后院歇息，我去煎药。”给黄氏嘴里塞了药丸，林巧云起身出门，匆匆赶去药庄抓药。
老大夫之后也随行而来，把脉施针，叮嘱好半天，待到林巧云端药进屋才起身告退，“夫人如今动了胎气，切莫舟车劳顿，暂养几天，得恢复了心绪才好哇。”
“诶，我晓得。”林巧云点头，送老大夫出门，这才端药进了屋。
黄氏施完了针，面色好看了些，靠在床头，昏昏欲睡，瞅着林巧云进来，苍白小脸上露出了笑，有些歉意，“这来恭喜你一遭，还给你带麻烦了。”她内心待林巧云，亦师亦友，当初若非有她，如今也不会有肚里的娃儿。
林巧云将汤药递上，亲自喂她喝下，“夫人切莫见怪，这几日安心住下，胎儿安好了，随时再回去不迟。大人出门在外，若是晓得你这般模样，该担心咯。”
提起卫扬，黄氏眼眶发红，险些想掉泪，可又记得大夫嘱咐，要平稳心绪，这才敛住思绪，拉着林巧云的手，低声道谢，“那我便在你这儿住下，戚当家那头，还劳烦你多走走，帮我探听消息。青狼山剿匪，届时必是人仰马翻，小镇恐有流寇混入，你且去衙门通报，加强小镇巡逻查岗。”
小镇是青狼山脚下第一个关口，若有逃窜，必然途径。山贼心狠手辣，为钱财保命，少不得打家劫舍，伤及无辜。
林巧云一一应下，喂完药扶着她歇下，唤了陈氏来照顾。刚出房门，便瞧见李翠匆匆而来，神色焦急，凑到林巧云跟前，低声急促道：“大嫂，不好了，前边打起来了。”
“嗯？怎么回事？”林巧云蹙眉，脚步一转，火速赶往大堂。这大好日子，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成心跟她过不去么。
结果到了大堂一瞧，顿时就乐了。
这斗殴现场，落在高雅的夫人圈子里，主角还是吕氏跟小妾。当然，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架，吕氏都很甩小妾八百条街。
“啊，你这个死婆娘，快放手，放手！”小妾被揪着头发，声音从柔弱小黄花，成了唢呐响喇叭，一双手超前挥舞，愣死连吕氏半片衣袖都捞不着。
吕氏单手扯头发，一手还能悠闲喝小酒，脸色有些红，想来是有几分醉意，“辱骂正室，很好，就冲你这一句，今天我就把你揪成秃子。”
话音落下，她甩了酒杯，胳膊力气大，拎着小妾香得刺鼻的头发，风火轮一样地甩，直把人拽得嗷嗷叫唤。
打从出门，独自乘着马车，后头见着自家男人跟她亲亲我我，吕氏一潭子老酸醋，早就冒泡了。
☆、283.第283章 吕氏撕小三
回颜庄开张，宴请小镇大户夫人，女人齐聚一堂，本是聊聊金银首饰，比比肤色身材。
偏生有野鸡挤进凤凰圈，吕氏懒得理她，权当没看见。
可小妾仗着当家在场，桌上屡屡对吕氏冷嘲热讽，一桌子夫人平日素来交好，瞧着一个勾栏女，家中小妾，当面还敢给姐妹难堪，心头各自都窝了一把火。
吕氏一直端着泥菩萨像，不喜不怒，只是杯中酒水，一杯接一杯，待到小妾说了句，“老爷说了，就喜欢我这样的。”
放他娘的狗屁，老娘穿开裆裤的时候，他就跟我说过一样的台词，你还在娘胎里改造呢。
手一偏，吕氏满满一杯酒水，不偏不倚，正好砸得小妾满面狼藉。这厢还没反应过来，吕氏抬手就扯头发了。
“诶，吕夫人，有话好好说。”活计冲上去想拉架，无奈夫人们围成人墙，护着交战圈，纹丝不动，环胸看戏。
李翠无法，匆匆赶去请了林巧云。
听完这前因后果，林巧云瞅着那吕氏肆意潇洒模样，嘴角一勾，“让夫人即兴发挥去，完事赔个桌椅钱便成。”好歹做个样子给外人瞧，林巧云可没善心帮这朵小妖花。
脚步一转，她趁着热闹出了门，赶着去衙门。
小镇直属衙门是县衙，往上一级是府衙，乃是卫扬坐镇。幸得林巧云上回笼络了官差头目，寻到门前没有击鼓禀报，而是找到那官差，秘密将此事告知。
“小镇是青狼山的关口，平素山上采集物品，必定跟小镇有所往来，大人剿匪一事不宜声张。还烦请大人私下告知县令大人，加强巡逻。”林巧云递了银子，言语更是暗示他自个揽下功劳。
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个好市民的出头鸟，她林巧云不想当。
官差捏着手里头的银子，心下对这晓得进退分寸的妇人，十分佩服。不说上回设计对头下大狱，这等明哲保身的功夫，也非常人能比。
“林大嫂放心，这事儿事关小镇安危，我定会办妥，这段时日若有山中消息，烦请到衙门告知。”官差自是尽力而为，小镇巡逻守卫，乃是他的责职，办不好，上头也是怪罪他。而他也不傻，能截获知府剿匪命令，林巧云暗地里线报定有过人之处，早前传言她同知府夫人有交情，想来不假。
双方商榷了一二，林巧云自是给出了意见。青狼山的山贼熟悉小镇，若是逃窜，劫财定是选择大户，夜里巡逻，重点加强的便是这些人家。
官差听得信服，“我晓得大嫂铺子平日往来，皆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打听消息比我们容易，风波过去之前，还得请大嫂多费心留意。”
“这是自然。”小镇是她营生的地方，林巧云自不会坐视不管。
秘密接洽之事，无人知晓。
林巧云返回店铺，吕氏跟小妾已经双双离去，其他夫人照常吃食打趣，当真是经得起风浪，端得住场面。
夜里，林巧云将剿匪一事，告知了秦汉。
☆、284.第284章 戚家探消息
听完林巧云的讲述，秦汉蹙起眉头，“这青狼山我去过，几年前进山狩猎，不小心踩过界。那山头有瘴气，容易迷路，而且遍地都是陷阱，不是经验丰富的猎人，进去很难活命。”
易守难攻。
林巧云脑海这四个字，衍生无数忧虑，“那你当年，如何逃脱？”
秦汉揽着她靠在床头，思绪慢慢飘远。
当年汉子气血方刚，山里游走已成家常便饭，进了青狼山，明晓得威胁，却是一股子冒险精神，最后摸到了山腰。
“青狼山的老巢，便在那半山腰上，位置很是隐秘。若非我从背后群山进入，单从正面进攻，加之林中瘴气，要寻到极为困难。而半山腰处云雾散尽，四周岗哨众多，大批人马攻上来，必能察觉异动，我想，这边是青狼山剿匪，屡屡失手的缘故。”
从秦汉描述，林巧云已大致摸清轮廓，青狼山是天然的一道屏障，猎人进去都生死难料。普通的官兵一进去，迷路，陷阱，暗哨，危险重重。卫扬乃是文官出身，一去已经三日，凶多吉少。
秦汉亦是忧心忡忡，林巧云没有刨根问底，他便将某些事情隐瞒了下来。
当年他不仅误入山头，还潜进了寨中，亲眼目睹了山贼奸-淫-掳掠，杀人无情，残忍行径，如今想来，心头还是惶然惊骇。
随后他不敢再留，随着一次下山采办，混入人群，方才脱身。
黄氏暂留回颜庄，养胎等消息，可匆匆又过了三天，戚光除了出发前留下的口信，又是没了下落。
这日，她挣扎要起身，去戚家探听情况，林巧云只得应承她，代她去打听消息。
外头风声鹤唳，衙门那边日夜布防，昨日已抓到一名山贼，此时黄氏身份特殊，出门惹人眼球，并不妥当。
林巧云拎着篮子，备上几种膏药，接着给吕氏护肤的借口，顺利进入戚家大门。
门院之外还瞅不清楚，这一进到里头，距离正厅长长的走道上，两边竟是马厩，一字排开，粗略一扫，也有数十马匹。
前世林巧云玩过马术，对马匹还有研究一二，瞧这毛色跟体态，四肢肌肉跟饲养方式，戚家这些不仅是好马，而且是专门训练上阵杀敌的战马。
正看得入神，远远听见有人声传来，回头一看，却是当日被暴打的小妾，领着丫鬟要出门。
“哎哟，真是脏死了，这些臭马，味道熏得我都快吐了。”小妾边走边嫌弃，面上罩着半边轻纱，一双美女打量马匹，厌恶至极。
丫鬟胆小，撵着步子，轻声告诫，“夫人，这些都是老爷的爱駒，才将养在府内。”
小妾不以为意，哼着鼻子走路，“畜生还能比得上人，有我腰细肤白么。再说了，老爷不在家，我就是拉出来溜溜也没人敢说半句。”这边还在大言不惭，那头听着此话的马夫皆是沉默不语，敢怒不敢言。
林巧云没想搁戚家惹上这灾星，脚步轻移，瞬间便要擦身而过。
“等等。”
☆、285.第285章 小妾阻拦
大道只有一条，林巧云要进，小妾要出，自然得有交集点。
林巧云不想多生是非，垂头走路，可堪堪擦身而过，却被掐着声音的一嗓子唤住，心底只得暗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知夫人有何吩咐？”林巧云转身，半垂着脸说话。
饶是这样，还是给人认出来，“你是回颜庄的老板？”小妾上下打量，林巧云这一身朴实无华，却出众超脱的淡然，初见面便留下了深刻印象。
林巧云点头，“农妇正是来自回颜庄。”左右这动手打人的也不是她，俩人无冤无仇，不信这妖花还能往自个身上喷毒气。
不过这回不是喷毒气，而是洒香风，套近乎。
小妾扬着帕子，掩嘴娇笑，“这敢情巧了，我正想往你店里招呼，这头你就来了。快随我进屋，帮我看看这脸。”过几日，戚光便要回来，比起一张丑脸去告状，还是美美地，拴住男人心才最重要。
林巧云却是纹丝不动，“夫人，很抱歉，今日上门，实乃为吕夫人保养护肤。夫人若是想预订，可让奴仆去店内知会，或是亲自前去，店里随时有人伺候。”
这不提吕氏还好，一提这冤家仇敌，小妾心头一堵，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个老干货，早就黄成老太婆了，还保养作甚，浪费了银子，老爷也不打往她身上瞧。”
林巧云听得皱眉，这为人妾室，竟是如此嚣张，难怪讨打。
且说吕氏自打戚光出门，心中便是恍然不安，坐镇宅中，数日未出门。林巧云进了门口，后脚接到消息，她立刻便迎了出来。
好巧不巧，这小妾仗着家中无主人，辱骂正室的话被当场抓个正着。
吕氏昂首迈步，上前就是头发一拽。
“啊！”三天两回，小妾这嗓子还没养回来，头皮又给拽掉一块，嚎得院子里震天响，面上轻纱也掉了地。
林巧云一瞅，俏生生白脸上，横竖两道爪子印，原来是给挠花了脸。
吕氏反手就是一嘴巴，“闭嘴，惊吓了马，我扒了你的皮。”
马？又是马！
小妾这刚从疼痛里回过神，听着自个身价不如马，气得直抓狂，“我是老爷的妾室，还不如畜生了，你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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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吕氏一挑眉，略显英气的脸上遍布阴霾，她起身走向马厩，打开门板，松了柱子上缰绳，翻身一跃，轻巧落到马背上，双腿一夹马肚，“驾。”
马儿受到指令，倏地冲出栅栏，迎面冲着小妾撞去。
“啊！救命！”小妾哪里见过这阵势，迎面四条蹄子一踏过来，两条腿立马软成了麻花，尖叫着左脚绊右脚，倒在地上煞白了脸。
林巧云赶忙往一边躲，心里也吓得够呛。晓得吕氏一肚子火气，可冲马撞人，非死即伤，暴脾气可真不小。
马儿冲出来，所有人都吊着心到嗓子眼，临到近前，吕氏才拽起缰绳，马儿受到钳制，两条前蹄高高扬起，朝天发出一声嘶鸣。
而那前蹄两个铁印，堪堪就悬在了小妾的脸上。
☆、286.第286章 吕氏发神威
相传镇上戚家，世代响马为生，十年前扎根小镇，为一方大户。戚家夫妇皆是跑过江湖，见过世面的大人物，不仅驭马有术，拳脚更是了得。
没见识过拳脚，这吕氏一手驭马功夫，倒真令人大开眼界。
马是正宗的草原野马，毛色发亮，四肢健硕，一开栅栏，冲刺速度极快，而吕氏竟能把控自如，既能震慑小妾，又能不伤及其性命。
望着马上女子，虽一身华服累赘，中年发了福，可不难窥探，其年轻时候的飒爽英姿。
这等热辣江湖儿女，戚光为何不珍惜，看上这等被吓尿裤子的胭脂水粉？
没错，这满院子的腥臊味，正是小妾尿了裤子。小白莲花的白裙，落在地上道道漆黑，加之腿间一泡黄，场面简直不要太精彩。
吕氏拽着马儿移开蹄子，落到小妾身旁，居高临下，冷笑出声，“就你这熊样，老娘都不屑打你，哪来的滚哪去，敢出门乱花花，我就把你扔到马厩去睡。”
小妾一动不动，惊魂未定，乍见自个尿了裤子，丢人丢大发，正两眼泪汪汪，怒瞪这野蛮正室，却不料吕氏还要把她扔马厩，当场一嗓子没嚎出来，两眼一翻，双腿一蹬，直接就晕了。
“还不把人拖走。”吕氏一招呼，立即有丫鬟上前，扶着小妾回屋。吕氏利落下马，将马匹交给马夫，回头冲林巧云咧开嘴，“你倒是躲得快，身手不错。”
林巧云笑着摇头，“夫人莫笑我，我这腿还软着嘞。”之前骑马，受过训练，躲避不成问题，倒是谈不上身手。
吕氏也无心追究，心里记挂着事儿，回头便将人引到正堂，瞅着林巧云也是不请自来，开口先问，“今儿个你来，是为了当家出门的事儿？”
事后，她才听丫鬟说，那日戚光在回颜庄，被林巧云喊走，之后再出后院，便是匆匆离去。
林巧云看吕氏反应，不似晓得内情，一时倒是不好问了。
吕氏心急如焚，管不得瞻前顾后，起身便道：“今日你若不说，我便自个去寻，这拉扯走了大半人马，不见踪影，算是怎么回事。”
“夫人是说，这三日，戚当家半点消息都没捎回来？”林巧云惊疑不定。
“没错，那****从你店里回来，他带走百号人马，自此了无音讯，只留了纸条，让我暂留家中。”吕氏急性子冲动，不是戚光命令，哪里能等得了三日。
林巧云沉着脸色，又过了三日，皆是石沉大海，莫不是这青狼山真有邪性不成，数百兵马，连一人都逃不出来？
晓得事情严重，林巧云不再隐瞒，“夫人，戚当家是受了知府夫人所托，进了青狼山，协助卫知府剿匪。”
说罢，吕氏转身，抓起墙上长鞭，撩起裙角，作势便要出门。
☆、287.第287章 故人相见
吕氏不是寻常妇人，一手长鞭，虎虎生风，江湖上难见的英气。乍听戚光去了青狼山，立马甩手就要开干。
林巧云一惊，随即起身拉住她的手，“卫知府也带了百来兵马，两百人手，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你贸然前去，恐怕坏事。”
“那你说怎么办，坐以待毙，等着给他们收尸？”吕氏心里着急，一时间口无遮拦，脾气直冲，反应过来，才晓得林巧云并无过错，掷了鞭子，她垂头丧气，“林大嫂，对不住，我这心里头着急，当家的要是出了事，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林巧云摇头，并未生气，蹙着眉思索。如今黄氏动了胎气，再把消息带回去，必定雪上加霜，可戚当家没了消息，纸包不住火，总有走漏风声的一天。
“这样，吕夫人随我去趟衙门，近日，官差擒得一流寇，兴许能从中打探些消息。”思来想去，也只有此法，希望能解心头疑惑。
吕氏也不是不通人事，递了银子，“既然大人事忙，我也不多叨扰，只求差大哥行个方便，让我见见那青狼山的流寇。”
官差迟疑，下意识看向林巧云。搁他心里边，林巧云是卫知府的人，自有一定权利。
林巧云上前一步，低声道：“有劳差大哥了。”
既是上边都点了头，官差也不再犹豫，领着二人进了府衙后院，拐进地牢，堪堪在入口处，却被狱卒拦了下来。
“差头，现在恐怕不合适，大人正在里头，审问犯人。”狱卒目光一错，见到了林巧云，登时一惊，绕开差头迎了上去，“秦家大嫂，刚才里头有位大人还问起你来，赶巧咯，你们前后脚都来了。”
大人找她？
林巧云摸不着头脑，这小镇乃至县城，能攀得上关系的大人，只有卫知府，如今被困青狼山，还有哪位大人识得她？
几人叙话间，里头哒哒哒，脚步声传来，昏黑牢房长道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一身官府的县令微微躬身，退居身后，神色恭敬，前头男子武将短打，身高八尺，体格精悍，眉目硬朗，藏着威严。
在林巧云观察的同时，男子极为敏感，目光一下便落到她的身上，极为明亮的一双眼，似曾相似的气息。
“哈哈，便说我今日有所感，定能遇见故人，看来我的直觉没错。”男子扬声朗笑，笑声在地牢内回荡，硬朗面容缓和下威严，带了几分亲近。瞅着林巧云还忍不住他，面带疑惑，男子抱拳躬身，行了半礼，“在下吴岩，当日误惹牢狱之灾，幸得大嫂照顾，在下铭感五内，一直不敢忘怀。”
林巧云一愣，恍惚才认出，当日秦汉入狱，在监牢里为他出头的汉子，竟是摇身一变，成为翩翩俊儿郎。
而那一旁县令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尴尬。
☆、288.第288章 吴岩心思
当日不知上头刮了啥风，押了犯人下来，还打点银两，不明所以，顶了大黑锅的县令接了活儿，愣死把人关了两年。
后来朝廷派人来接，县令当头一棒槌，被敲得晕头转向。战战兢兢拐到牢房，亲自迎接，却不想两年监禁，这人早成了山间野人形状。
后来晓得吴岩乃是知州参将，身份高出他数个级别，县令吓得差点悬了梁，胆战心惊，就怕吴岩回来找他麻烦。
今日会面，好险就把他吓跪了。
这会儿杵在林巧云跟吴岩中间，哪能不尴尬。
“大人客气了，当日我夫君入狱，幸得大人帮衬，是我夫妻俩该表示感激才是。”
林巧云一言，刺得县令面上又是火辣辣，通判下来的指令，逮了秦汉，后头知府下令放人，他又无形背了黑锅。
吴岩哈哈一笑，对林巧云印象极佳，虽只有一面之缘，可她坚韧心性，处事圆滑，这般作为落在普通农妇身上，委实怪异，也记忆犹新，“哈哈，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来寻秦家兄弟，帮点小忙。”
林巧云心头一跳，垂下眉眼，“阿汉只是山里猎户，没读过书，断过字，不晓得能帮上大人啥忙？”
吴岩也不糊涂，知晓她聪明，也不打太极，“上回在牢里，我听说，秦家兄弟打小山里走动，想是对山中地理极为熟悉，此番寻来，是想找秦兄弟做一回向导，带我进一回山。”
进山。
“大人说的可是，青狼山？”林巧云语速不停，顺口便接。
吴岩眉峰一挑，眼中些许兴味，“正是。”
林巧云心头发坠，曲着膝盖，款款委身行礼，“大人，青狼山乃是山贼流窜之地，据我所知，卫知府，戚当家已经率领二百兵马前往剿匪，至今了无音讯。阿汉只是普通猎户，空有一身力气，却毫无作战经验，拳脚功夫更是全然不会，这向导一事，恐怕不妥。”
一番陈词，娓娓道来，踩的全是硬道理。甭说县令跟吴岩无法辩驳，便是心焦夫君的吕氏也开不了这个口。诚然要一个毫无身手的猎户潜进青狼山那般的龙潭虎穴，太过冒险。
瞅着吴岩沉着脸色不说话，心知他还在打主意，林巧云咬牙继续道：“大人，小镇乃是大家安生立命的地方，我等虽是一介妇孺，可城内流寇消息举报，我等义不容辞。”
意思很明确，在其位谋其政，武力值高的负责外边，武力值低的守着里边。
于情于理，林巧云都挑不出过错。
虽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眼下兵力济济，非要拖着秦汉下水，有点不厚道。
吴岩自知理亏，遇上这张巧嘴，全无辩驳之力，叹着气转了风向，“大嫂莫急，且让我同秦兄弟谈谈。”
林巧云哑了嘴，兄弟叙旧，她总不好拒绝。届时吴岩游说，秦汉这刚正性子，怕是要夫妻违心。
路上，吕氏同行，探听山中情况，吴岩打着哈哈，只说人齐再谈。
林巧云无法，头疼得厉害。
☆、289.第289章 战况危急
一路进了回颜庄，秦汉正准备出门送货，瞅着媳妇领着陌生汉子进门，双眼上下便打量了起来。
“哈哈，秦兄弟，许久不见，可还记得吴大哥？”吴岩虽是武将，一手套近乎功夫，甩得却是得心应手。
秦汉一下记起，大喜过望，迎上来先来大大的拥抱，“吴大哥，真是难得一见，兄弟还时常想着你，想着再见之日，再同你请教拳脚一二。”
“哈哈，没问题，只要秦兄弟感兴趣，我定会倾囊相授。”吴岩话里有话，揽着秦汉肩膀哥俩好。
林巧云掩下心头忧虑，“吴大哥，还请移步后院叙话吧。”小镇近来不安生，生面孔格外敏感。
后院无人，林巧云上了茶水，吕氏已经快端不住，“大人，到底山中是什么情况，我当家的，如今是死是活？”
秦汉刚晓得吴岩身份，这头又听闻事关青狼山，脸上喜色亦是褪尽。
林巧云坐在秦汉身旁，拉着他的大掌，小手寒凉。
吴岩自怀中掏出供纸，递给吕氏，“这是流寇供词，青狼山如今严防死守，山中进不了粮草，卫知府跟马帮人马，也皆被困在山中。青狼山易守难攻，双方交战数次，我方人马死伤过半，如此僵持不下，落到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山下的人堵住下山路，要困死山上粮草，而山上人仗着地势，任意厮杀，拼的就是先饿死，还是先杀光。
林巧云虽不懂兵法战术，可这种打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太过愚蠢。
吕氏只单单听到死伤过半，那脸色登时就白了，捏着供纸，目光坚定，“大人，此时山中人马正需要支援，不知大人打算何时动身，我戚家马帮，愿倾尽全力，随行出兵。”
吴岩拱手告谢，“早听闻，戚当家与夫人漠北杀马贼无数，为边疆一带安宁，劳苦功高。此番能得夫人相助，吴岩感激不尽。”
此话一出，林巧云非但不感动，心中倒是有了计较。
青狼山虽说凶险，可山头小，山贼人数少，一个知州参将，手头兵力，没有上万也有几千，军事探路前锋，一应俱全，哪里需要只身来小镇求援。
吕氏心系夫君，主动出战。说到底是妇道人家，隐居多年，吴岩倒也不羞不臊，答应得眼皮子都不眨。
这不，拉拢了人马，转头盯着秦汉，又开始打主意，“虽说嫂子已经严词拒绝，可这一带地势，没有山里走动的人带领，极为容易迷路。我也托着旧情，请秦兄弟帮这个忙，充当向导，领我们进山。”
秦汉一怔，心头是有着一腔热血，保家卫国，报效朝廷，可下意识看向自家媳妇，心里晓得她不乐意自己去，小手一直紧紧拉住自己，冰凉冰凉。
“巧云。”他唤了一句，大手裹着小手，轻轻捂着，“我走过一遭，晓得路子，兴许能帮得上忙。”
林巧云沉默了半晌，抬起头，轻轻扯了嘴角，“阿汉，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
秦汉是她的软肋，放远了怕他碰着疼，束缚住了怕他拘着难受。
☆、290.第290章 秦汉首肯
夫妻同心，秦汉易地而处，同样不希望，媳妇以身犯险，平日磕破点皮，彼此都心疼不迭，这一遭凶险，去的人雄心壮志，留的人却要提醒吊胆。
这些，他都懂。
可是，“巧云，我是个男人。”捂着媳妇小手，冰凉却柔软，光滑细腻，握着一辈子都觉着时间太短。
林巧云懂的。因为他是男人，要保护妻儿，守护一方小镇不受侵扰，这是他的责任心，保护欲。
秦汉终是应下了差事，吕氏虽觉得对不住秦汉夫妻，可事情紧急，当即敲定出发时间，回去调配人马。
“我去给你们换一壶茶吧，都凉了。”林巧云拎着茶壶，心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望着媳妇离去背影，秦汉收回了目光，面色沉沉。
吴岩瞅着这棒打鸳鸯的既视感，多少尴尬，摸着鼻子，扯着嘴角，表示歉意，“这遭为难秦兄弟了，进山路上，我定会护你周全。”
秦汉点头，倒也没将这话放心上，他虽没上过战场，可也见过血腥场面，两边交战，刀剑无眼，哪里是一句保全便能活命。
他心头盘旋着事儿，深邃眸子打在吴岩的脸上，眼中沉甸甸的，“吴大哥，其他我别无所求，只求这遭出力，日后不会祸及妻儿。”
吴岩一愣，接着又是一惊，下意识扯着嘴角，打哈哈，“兄弟这是说的哪儿的话，为朝廷办事，日后封赏不在话下，哪会有祸事临门？”
秦汉敛下眸子，掩下心中失望，“吴大哥，我虽没读过书，大字不识一个，可心里多少明白。您是带兵打仗的人，剿匪前来却不带一兵一卒，还要借着马帮的人力，找我当向导。我不晓得朝廷中事，也不想深究这件事情究竟为谁而办，当日大哥狱中助我，我理当回报，也请大哥看在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营生不易的份上，这一遭过后，莫要将我们卷进是非当中。”
他是山里糙汉，只懂狩猎卖力气干活，可也有头脑思考。不消林巧云去点醒，打从这人出现拉吕氏跟他下水开始，他便明白，吴岩是奉命行事，但这命令，却绝非龙椅上的那位。
究竟青狼山中有何东西，是谁非要剿灭山头，秦汉不想知道，他只想还这份情，保得一家老小平安。
闻得汉子所言，吴岩心下复杂难言，本想着农家单纯，消息不会泄露，没想这一家子，妻子精明，丈夫也不呆，倒整得他里外不是人。
“咳咳，秦兄弟放心，我虽是奉命行事，不得已为之，可江湖义气，此番就算不成事，我吴岩只把自己项上人头奉上，绝不会拖累兄弟。”吴岩到底是一方大将，说话铿锵有力，言之凿凿，给了秦汉一颗定心丸，再卑鄙，总不会完事还让他背了黑锅。
商定两日后出发，林巧云整整两日没合眼，关在房内捯饬东西，吴岩住在回颜庄，顺带教导秦汉一些拳脚防身。
待到出发前夜，林巧云大大小小药瓶塞成一包，缝在汉子里衣处。
☆、291.第291章 临行密密缝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林巧云不知怎的，蓦地便想起这游子诗歌，心系所爱之人，无论是亲娘还是发妻，都恨不得东西一备，备三年。
秦汉劝过她，却终是拗不过，只得挑着灯芯，让光再亮一些，缝袋子才不伤眼睛。
灯火偶尔发出噼啪声，屋里头没人做声，这声响便无限扩大。秦汉凝视灯下的人儿，人儿专心做衣裳。半边青丝垂耳际，眸光专注穿缝线，柔夷翻转撵成针，密密缝缝全是心。
看着看着，秦汉便觉着眼角发酸，心中悸动得厉害，倾身到她跟前，揽着她肩膀，将一张小脸埋在自己怀中，“媳妇，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
他们还有太多事没做，他舍不得离开，更记得成亲之日，誓言历历在目，要照顾她一生，不离不弃。
林巧云动了动肩膀，捏着针脚，终于不动弹，静静窝在汉子怀中，闭上发涩的眼睛。手里头的袋子，来回加固了十几遍，总怕走半道上掉了，里头药丸，解毒的，避瘴气的，止血的，续命的，一应俱全，哪一种在危急关头，都是救命的灵药。
她只希望，汉子能好，恨不得搁眼前时刻看着，才能安心。
“莫缝了，再缝，我衣裳就要破咯。”秦汉轻声打趣，捏着那衣角，袋子周边针脚，万年不变的歪歪斜斜，来回一圈又一圈，绕着却很牢固。丝线一圈圈，好似媳妇绑在汉子心上的绳，走多远，都记得回家。
林巧云将脸埋得更紧，呼吸间全是汉子身上的皂角味道，身子一抖，汉子便觉着肚皮那块衣裳，被泪水打湿了。
女人都不爱男人嫌弃，他本是想打趣，却不想惹媳妇生气，他这个猪脑子咯。
林巧云倒是没忍住，噗嗤一声，搁他怀里乐呵了。
小手搁汉子腰间拧了一把，疼得汉子直抽气，夸张演绎，逗得林巧云笑弯了眉眼，没来得及收干的泪，顺着眼角滑下来，被汉子大手抹去，随即唇便贴了上来，密密沿着眼皮，一一将泪水含进嘴里，咸咸的味道，倍加令人心动。
汉子弯腰，把林巧云抱起来，灯火跳动一下子，俩人双双跌进了床铺。
秦汉亲够了，赶在林巧云大脑缺氧时候松开，人也没力气挣扎了，躺在床上，小手柔弱环着他的脖子，任他上下其手，衣裳褪尽。
这一夜，林巧云浮浮沉沉，两日来不眠不休，外加一场体力劳动，后半场只觉得思绪蒸腾成了水汽，偶尔听见打更的声响，也不晓得是四下还是五下，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枕头上，早已没有了温度。
☆、292.第292章 流寇进城
林巧云趴在床上，四肢酸软，起床都困难，不禁笑骂。这傻子，不想她起床送行担心，也不晓得折腾一夜，没精神进山，她心里更担心。
摸着身边棉花枕头，林巧云发涩的眼角，又有些想泛滥。
那****去沏茶，实际却躲在了拐角处。秦汉同吴岩的对谈，她都听得清楚。
秦汉不是为了一腔热血，争这一时的风光，而是为了守护家园，不让一家老少遭殃。
这其中的猫腻，他清楚，却仍旧义无反顾。只要青狼山在，里头还有那人想要的东西，小镇便永远不得安宁。
秦汉走了，林巧云便开始忙活起来，后院顾着黄氏肚子，大堂招待客人，偶尔跑跑衙门，探听消息，忙的时间越多，空虚的日子才不会度日如年。
秦汉进山的消息，林巧云瞒住了家里人，只说他出门办事，几日便回。
小镇平静，安宁表象后却透着紧绷，告示出台，夜里不许走动，官差查岗，排查力度日夜加强，窜进来的流寇也与日增加。
这一日，回颜庄来的客人少了，几位常客夫人，进门亦是长吁短叹，意兴阑珊。
“林大嫂，今日便当给我们唠唠嗑，实在无甚心思买卖。”其中一位夫人开口，语气末尾，带着低落。
林巧云已习惯她们聊天打趣，端上茶水点心，轻声宽慰，“夫人们尽管聊，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入夜前，记得回便好。”
提起入夜，几人心有戚戚然，也无甚胃口喝茶吃点心，“林大嫂，王大花这遭去了，你可要去看看她？”
林巧云心底发凉，点着头应答：“自是要的，王夫人最爱珍珠膏，我会给她捎去。”
林巧云面色沉沉，心底也是难过。王大花是店里常客，镇上前头的大户，昨夜却是遭了横祸。
流寇闯进家中，抢夺钱财，王大花恰巧起夜撞见，被一刀抹了脖子，血色溅了一地，可怜这爱美的妇人，死的时候披头散发，天寒地冻，在院子里搁了一宿。
流寇到底被抓了，官差连累赶来，调查一番，宽慰了几句，匆匆离去。这王大花的丈夫，出门瞅着媳妇没了，嚎得临近四方，全都惊动了。
小镇到底民风淳朴，多是一夫一妻制，俩人经营小买卖，暖着炕头一辈子，可无端的横祸，却让男子没了妻子，娃儿少了亲娘。
血腥的味道，弥漫在众人心头，百姓晓得流寇杀人，人人自危，多少店铺日头也不敢营生，战战兢兢过日子。
林巧云掐着帕子，掰扯秦汉离开的日头，已过四日，流寇窜进来，证明吴岩这支队伍，取得成效。
可小镇的安宁，却岌岌可危。
夜里总能听见喊人抓人声响，林巧云心头忧虑更胜，终于在这日寻上了衙门，找到了县令。
“大人，如今青狼山流寇作乱，农妇恳请大人，开告示，召集百姓，日夜守城门。”
☆、293.第293章 全城出动
所谓城门，不过小镇入口石头牌坊，夜里三两官差守着，可小镇其他人家，家家户户墙头矮小，毫无防备。以往小镇安宁，可以夜不闭户，可流寇作乱，外围这些人家，便成了标靶，王大花前例在前，百姓人人自危。
县令礼遇林巧云，可开告示，征集劳力，并非一纸公告就可成事，“府衙的米粮，人手，大部分都被调集，进山剿匪。且不说百姓对上流寇毫无身手，便是这巡夜守城，消耗米粮，府衙也供应不起。”
夜里巡城，供应火烛，粮食补给，想着容易，算起来却是一笔大开销。
林巧云主动请缨，“大人，米粮之事，我会协同镇上夫人们一起商量，再不济，我回颜庄倾尽全力，也能撑上个把时日。接下来剿匪若能成事，流寇只怕越来越多，最糟糕的情况，咱们得帮着吴大人，前后夹击山贼。”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县令自个也晓得。如果到了最糟情形，狗急跳墙，这群丧家犬闯进小镇，红了眼，届时这份安宁，将荡然无存。
县令摆动衣袖，宽袍合拢，亲自给林巧云行了半礼，“林大嫂大义，我代表小镇上下，谢过大嫂。公文我立即拟定，加紧布防人手。”
林巧云一愣，没料到这草包县令开了窍，还能晓以大义。
说动一纸公文，林巧云清点了自己全部身家，趁着午间人多，开口同夫人们商量，本不报希望，结果却得到众人支持。
“林大嫂说的有理，我冯家第一个报名，开仓放粮。”冯家是镇上粮商，有这句话，米粮基本确保。
“我楚家能供蔬菜，柴火。”楚家是镇上最大地主。
“我沈家出动劳力家丁，帮着巡城守卫，我家老爷昨晚还念叨，想护得一方安宁。”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凑齐米粮，烛火，连带家丁也充当人手，细数下来，公告一出，小镇至少一半壮丁出动。
最后连钱家也上了门，领着家丁给林巧云护院，更是出钱出力，猛赞林巧云有作为。
那头人手米粮凑齐，公告也出了台，全镇出动，日头一落山，男人们拎着扁担，棍子，举着火把，沿着石牌坊外围，五步一防，来回盯梢。
兴许是夜里火光太亮，流寇有了顾忌，连着数日，都没有再发现山贼身影。
林巧云夜里加入煮米汤的行动，给守城的男人送去填肚子，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镇渐渐陷入安宁，王大花的死，被暂时的平和气氛冲淡，百姓白日不再忧心忡忡，脸上恢复了笑容。
唯独林巧云，心里的担忧像是滚雪球，随着秦汉消失的日头增加，雪球越滚越大。
到了第十日夜里，林巧云照例煮了米汤，给守城的秦家兄弟送去。
秦海喝着热乎米汤，望着镇外黑漆漆的群山，突然失了冷静，打翻了汤碗，“不好，大嫂，山头那边，正有大批人马冲过来。”同是猎户出身，在夜里眼力过人，秦海察觉异动，当即便做了判断。
☆、294.第294章 堡垒之战
夜里群山连绵，黑漆漆一片，若不仔细观察，很难看见林间异样波动。
吴岩曾说，卫知府带队，由青狼山正面突进，秦汉也说，摸进青狼山老巢，在连绵群山之后。所以，这里是出逃的路口，携人马而来的，必定是青狼山贼寇。
“快！所有人往镇内撤。”林巧云扬声而来，抓过秦海的火把，高举着打招呼。
一传十，十传百，借着铜锣的急点，巡城的百姓跟官差全部撤退。
“不好了，不好了！大人，真的来了，山贼真的来了！”官差闯进府衙，跑得喘断气，趴在地上，通报消息。
县令刚除衣要将睡，乍一听，惊得大步冲出大堂，沉声喝问，“此时当真，可是已经进城？”
官差起身，咽着口水，稍作喘息，“还没，秦家人发现了人马，如今所有人员，已经按照吩咐，进镇隐蔽。”
小镇安稳数十年，平日最多处理点芝麻绿豆事，佩刀对着鸡鸭鹅多过人，官差也是头回见大阵仗，脸色还发着白。
县令也怕，可事到临头，他同小镇命运相连，必须稳住阵脚，“护好后方妇孺，按着计划行事。”
“是。”全部官差出动，整个府衙倾巢而出。
瞅着空荡荡的大堂，县令额间出了一头汗。他希望林巧云的战术有效，否则山贼进了镇子，皆是血流成河，就算保全了自个一家老少，朝廷也不会饶了他的苟且偷生。
林巧云敢提出百姓巡城，为吴岩前后夹击，便不会当真简单粗糙，将百姓性命，搁那儿给山贼收割。
小镇虽小，运用巧妙，也能成一方堡垒。
“大嫂，你说这样，能成吗？”李翠护着黄氏，忧心忡忡，毕竟妇道人家，一屋子女眷，面上皆是惶惑不安。
林巧云扯着嘴角，“你放心，你大哥正带人赶来，他会救我们的。”这话，大抵安慰了别人，也安慰了自个。
山贼被逼逃窜，涌向小镇，目的很明确。小镇后头有水路，是逃走的最佳地段。再不济，还能抓百姓要挟官兵，两手准备。
己方取胜。吴岩此人，也定会趁胜追击。现在拼的只是时间，他们能困住这帮山贼，保全性命，撑到吴岩赶到。
大姑娘上轿，她也是从历史课本学了几回战役，头一回排兵布阵，成与不成，她哪里敢断言。
半柱香功夫，小镇火光冲天，远远一簇浓烟，引起外来人马的注意。
清一色黑色骏马，铁蹄奔腾，轰隆声震天响，黑夜徒然卷来一股血腥，马上汉子皆粗布短打，神色狼狈，眉目狠厉，手中刀枪剑斧，沾着鲜血，一路迎着夜风弥漫。
本想沿着中央大道，驰骋进镇子，逼近时，才乍见那火光冲天处不是别的地儿，正是入口石牌坊。
马匹太多，黑压压几百人，若到了近前，必定收不住阵势。
马上为首一独眼男子，暗骂一声娘，不再细想，钢刀一扬，高声道：“全部散开，翻墙进去，遇到阻碍，全他妈给我杀咯。”
☆、295.第295章 火舌缭绕
山贼一身煞气，打自寨子被人逼下山，一路狼狈逃窜，心头本就窝着火，正红着眼，想割几个人头解解恨。
大当家下了令，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一窝蜂散开，马匹已经脱力，被当成垫脚石，毫不迟疑舍弃。
小镇规格四四方方，石牌坊一字排行，全是低矮院墙，对于成年汉子来说，翻墙手到擒来。
单手提着刀，踩着马背，不少人纵身一跃，身影便从墙外落到院内。
只听得左边一声惨叫，接着后边又是一声惊呼，不约而同，进了百姓院墙，惨叫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此时响锣声起，急促锣声震耳欲聋，彻底将惨叫淹没。
“发生什么事情？”独眼男子厉声喊，可惜铜锣太响，惊得马匹打转，院墙那头的声响，更是模糊听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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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当家的，院子里那边有古怪，不能翻墙进去。”身侧，另一山贼驱着马，望着瞬间没了大半人马，心头气急，“他奶奶的，是谁装神弄鬼，让老子逮到，非要砍了他，拿他的头配酒。”
独眼男子立于马上，瞅着眼前火光，眯起半只虎眸。
因着正面排开，石牌坊一排全是甘草火堆，甭说马匹跳不过去，火势太猛，连里头情况都看不清。
小镇是青狼山的退路，他时常派人监视，竟不知何时来了这般人物，设了巧局，单凭一个阵势，就要暗算他几百人马。
“哼，等着，干草总有用尽时，火势一小，我们就闯进去。”独眼男子下令，一时半刻，他还等得起。
可小镇之中，似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一举一动，猜透他心思。
眼见火势减弱，独眼男子长臂一挥，正要当先硬闯，徒然间锣声变了节奏，三短两长，似是作战暗号。而同时，小巷涌出几人，手持木桶，迅速上前，照着干草泼。
轰的一声，火舌上卷，似飞龙窜起，烈焰瞬间又高了数丈。
“他奶奶的，谁出的主意，这豆油一泼，烧个大半宿，我们都过不去。”镇外人马纷纷咒骂，急得马儿团团打转。
独眼男子目光如炬，借着这冲天火光，视线一下落在大街一间铺子上，幽幽地，一双瞳眸撞进他的眼中。
虎目带着阴狠，毒辣像丛林野兽，林巧云避无可避，惊得停了锣声，下意识退后了半步。
别说来古代生活安宁，就是前世，碰到最多也就街上小混混，哪里对上过此等凶狠之人，怕，是情理之中。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今夜镇上老少，小镇后方这一帮子妇孺，能否保全，全都握在她手里。
狠狠闭了闭眼，她只盼秦汉能早点到。
他的声音响亮，口气极其下流，估摸着连后头的妇孺都听着了。
随即，独眼男子勒紧缰绳，“翻墙进去，踩着死去弟兄的尸体，也要逃出生天。”
☆、296.第296章 头目脱困
山贼心性凶残，对生命轻贱，义气更是淡薄，生死面前，自是保命为先。
独眼男子一马当先，调转马头，冲向最近的院墙，脚下踏着马，一下攀上墙头，后头人马跟上，全都跟着到墙根。
随着时间耽搁，气氛越来越紧张，锣声节奏不断变化，林巧云又安排了新的花样。
独眼男子冷着脸，本想攀上墙头，先探明情况，可脚底一踩上去，便觉着不对，咔嚓咔嚓，墙头全是倒插的坛子碎片。
他鞋底厚实，没被扎着脚，可其他弟兄可不同，哎哟哎哟，叫唤着便落了院内。
院内墙根处，一排茅草遮掩，看不出底下情况，是常见的猎户陷阱。
“小小把戏，也想困得大爷。”独眼男子俯身冲下，以钢刀点地借力，顺势跃出茅草，挪到院内空旷处。
“卧槽，啥玩意？”本以为空地没东西，结果一落地，脚上登时就是一疼，神经一抽搐，脚下移了地方，另一只脚也给东西咬上了。
一群威风八面的山贼，纷纷跳着脚，摔成了一团，睁眼一看脚上，纷纷骂娘，“老鼠夹，这是谁的主意，老子要剐了他。”被暗器伤了都没这么丢人，在小镇给老鼠夹整得哇哇叫，绝对是一辈子黑历史。
“别他娘叫唤了，都给老子冲出去。”独眼男子扯开脚上的夹子，钢刀一扫，清理掉满院子的老鼠夹。定睛一瞧，先头进来的弟兄，全都给茅草下的柱子钉住，死伤不计，要逃走已经不可能。
心头憋着一股火气，忍着脚疼，扛起钢刀，独眼男子冲在前头，一脚去踹木门。
哐当一下，木门竟是纹丝不动，再踹一脚，还是不开。
“大当家，翻墙吧，没时间耽搁了。”身边弟兄跑上来，提醒他时间不多，耽搁不成。
又是翻墙？独眼男子略一迟疑，对这玩意还真犯怵，可也实在耽误不得了，一咬牙，“成，大家上。”
话音刚落，先头一批弟兄，一人垫脚，一人踩着肩膀先过。
就在这时，锣声似在催魂，铛铛响得急促。
“不好，别翻！”独眼男心中一震，急忙开口，院外徒然又是火光冲天，而第一批上去的兄弟，眼见着已经刹不住脚。
“啊！”惨叫声凄厉如鬼泣，萦绕着夜空，听着让人心寒。
陈氏跟李翠抱在一起，不敢往外看。唯有林巧云站在窗口，望着院门口成排的干草堆，在锣声中迅速被点燃，而后马贼翻墙滚落，裹在火中，扑腾到街道上，直至没了挣扎的力气，萎靡倒在地上。
那一团的焦黑，触目惊心，林巧云捏着铜锣的指尖很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色在黑夜中，泛着异样的惨白。
人虽不是她杀，可却死在她的计谋下。
这是第一次，她眼睁睁看着人死去。
三番两次失利，弟兄们接连死去，激怒了这一群狼。
独眼男子竟是不管不顾，飞身踩上滚烫的墙头，纵身一跃，整个人扑出了干草堆外头。
那一双眼睛，死死盯住了林巧云的方向。
糟了。
☆、297.第297章 古代武功
火攻困局，这是守城一大攻略，结合小镇地形而设。挡住中央大道，拖延时间，逼得山贼翻墙，院内布满猎人陷阱，再加火势围攻。
林巧云没有把握歼灭，只求能困住他们一时半刻，毕竟山贼凶猛，身怀武功，小镇除了官差，普通百姓根本难以招架。
可千算万算，风险依旧存在，譬如武艺高强者，如独眼男子，便能闯过陷阱火攻，突出重围。
“大嫂，快跑，快跑！”李翠匆匆一瞥，看得清楚，那个人只剩半只眼睛，目光却怨毒无比，投掷过来的方向，分明是瞧见了林巧云。
她急得喊破了声，林巧云却站在窗前没有动，愣怔之后，手中铜锣再次敲响。
她怕死，被男子一瞪，浑身都在发颤，可现下落荒而逃，她的项上人头，定逃脱不了男子手里的钢刀。
横竖一死，何不放手一搏。
听见铜锣响，独眼男子唇边泛起冷笑，“好，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耐我何。”话音落下，四周小巷人影晃动，骤然出现数名官兵，绳网瞬间当头罩下，官兵佩刀齐齐拔出，奋力拼的就是致命一击。
不成功，便成仁。
雕虫小技。
独眼男子眸中冷芒一闪，手臂肌肉勃发，举起钢刀朝上挥舞，唰唰的风声掠过，头顶网罩不消片刻，尽数成了四分五裂。
这就是古代武功！
林巧云惊骇，自打来古代，除了种田就是经商，武侠小说中的江湖，武功，离她似乎很远很远，如今男子钢刀凌厉带着霸气，出手快如闪电，真真让她大开眼界。
只是此刻，她没有欣赏的心思，时机人物都不对。
撕破了网罩，双方交锋，避无可避。官差五六人，将之围困，佩刀轮番上阵，挥舞而上，到底身手差距，武艺高低，在此刻显得尤为重要。
独眼男子钢刀横扫，只听得一声惨叫，随即没了声响，火光之中，血色溅了一地，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那一出手，竟是将一名官差的脑袋，齐生生砍下了。
如今小镇，别说人多势众，就是他手里那把钢刀，便足以斩杀数百人。
林巧云不会，也不忍心，让普通百姓做了人肉盾，给吴岩他们争取时间。
百姓无辜，困不住这头恶龙，如今该如何是好？林巧云望着小镇之外，黑压压的群山峻岭，心中已然不敢将希望放在救援上，若让男子取胜，放出山贼，小镇将会被屠城血洗。
林巧云回头望着屋内大大小小的女眷跟孩童，黑暗之中，这一双双眼睛，浸满了泪水，饱含了无辜。
她曾经以为，自己能保住她们的。
狠狠闭上双眼，她捏着手中铜锣，毅然转过身子，朝着窗外放声大喊，“撤退，全部往后撤。”
话音落下，她哐当一声扔了锣，捞过白色披风，脚步匆匆，奔下铺子。
“大嫂！”李翠急喊，这等危险时候，林巧云要做什么。
回颜庄的动静成功引起独眼男子的注意，晓得林巧云要跑，他踹开最后一名官差，“哈哈，此时晓得害怕，晚了！”
☆、298.第298章 亡命逃亡
小镇大部队无法转移，年轻劳力埋伏巷中，家眷全在后方宅子。连县令也料不到，最糟的情况，让他中了大奖。
石牌坊下的人头，孤零零淌了一地血，莫名令人心寒。
林巧云的攻势着实见效，可独眼男子突出重围，武功高强，超出众人预料，再加一倍官兵，也挡不住。
撤退命令一下，官兵早已心生畏惧，瞬间四散，心里正焦急，害怕其余山贼被放，岂料独眼男子竟是扔下兄弟，扬天长笑，拖着钢刀，追着街尾而去。
“不好，她在调虎离山。”官差头目眼皮一跳，这调虎离山是见了效，可后方无救援，林巧云的下场，不堪想象。
秦家兄弟也瞅见，白色披风在夜色中鼓动，奔走向河岸。
“大嫂要作甚，我要去救她。”秦武瞠目欲裂，扔掉手里油桶，冲出去，抓起那死去官兵的佩刀，浑身热血，眼见就要往前冲。
“三哥！”秦墨疾步冲出，扣住他的肩膀，“大嫂早几日已经命我，在岸边准备了船。她嘱咐过，若走到最后一步，她会争取更多的时间，我们快去镇外通知大哥。”
秦墨心思最巧，遇事也最冷静，计划从头到尾，她细细叮嘱了秦墨，希望关键时刻，保住秦家人性命，不可妄动。
镇头镇尾，来回一趟，至少小半时辰，林巧云以身犯险，拼的依旧是时间，火攻加之调虎离山，起码大半时辰，若是吴岩还不到，那真是死得很冤枉。
大街安静，黑漆漆一片，耳边风声呼呼刮过，精心保养的脸冻得生疼，可心脏却是剧烈跳动，从未有过的激烈。
林巧云憋着气，拼尽力气，两条腿就跟装了马达一样，那是心底的恐惧作祟，不允许她有丝毫懈怠。
只要慢下一分，身后的钢刀就会削了她的脑袋。
她记得这条街，在不久前，同样是漆黑的夜色，秦汉执着灯笼，揽着她慢慢走，走回属于他们的铺子，铺子亮着灯，李翠跟陈氏在等着他们。
那般安宁，温馨犹如昨日，可若是今日她不拼尽全力，一切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哈哈，美人，你可跑快点，我今天可要好好拿你的血，喂我的刀，祭奠我的弟兄。”身后，扛着钢刀，跑得气都不带喘的男子肆意大笑，半只眼睛犹如饿狼，随时准备咬住林巧云的脖子，将之撕成碎片。
藏在镇后宅子的妇孺皆心惊不已，死死咬着唇，为着林巧云担心，却始终没有勇气，冲出去与人拼命。
林巧云越跑越心惊，渐渐觉得不对，男子的气息太过平稳，每次开口都不远不近，恰好的距离。
该死。该不会连轻功这种东西都有吧。
林巧云觉着自个今年一定倒了血霉，前头用铜锣耍了这人一遭，如今调换过来，被男子当成猎物，感受着无处可逃的狩猎游戏。
那滋味，太过压抑，也太过不甘。
狠狠咬着牙，她额间已经是大汗淋漓，呼吸重得压迫，河岸近在咫尺，可双腿却似灌了铅。
☆、299.第299章 夺命钢刀
镇尾是码头，进出运货，唯一出镇的路途，林巧云清楚，熟悉小镇的独眼男子更清楚。
适应了黑暗视物，绑在岸边的蓬船，一眼便能瞧见。
前有过桥梯，后有张良计，果然好计谋。
若不是在战场相见，这等手段，连他都要拍手赞一声妙，只是此时此刻，他更想取了她这颗聪明脑袋，偿这一晚的血仇。
游戏，正式结束。
眼见着蓬船就在跟前，只要再几步距离，她便能乘船，顺流而逃，可眼前猛地一暗，高大身影徒然出现，血腥气息迎面扑来，眼前寒光一闪，钢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止住了她的脚步。
那把刀上，沾了鲜血，一想到那颗被削下的人头，林巧云胃里翻滚，差点没吐出来。
“小美人，幸会了，交手了一晚上，不打个照面就走，好像不怎么好。”独眼男子身形魁梧，比之秦汉，有过之无不及，遮天蔽日，眸中残暴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林巧云跑了一路，浑身是汗，气息还带喘，小脸红扑扑，本就养得极好的皮肤，这会儿更是吹弹可破，美艳至极。独眼男子觉着那一双眼睛，分明带着不屈的倔强，却撩得人浑身冒火。
“艹，打哪儿来的美人，早点知道，我定要绑了你，回去当压寨夫人。”男人心痒难耐，最爱荤话粗口，而他眼底的贪婪，没逃过林巧云的眼睛。
心头一颤，林巧云几乎难以招架，死她怕，失去女人的贞洁，她更怕。前一刻还透着血色的小脸，下一秒成了煞白一片。
可惜什么，林巧云不知，只是男子瞬间压下的嗓音，令人嗅到嗜血的味道，架在肩头的钢刀，重到压垮她的肩膀，足以见分量之重，绝对能一刀让她脑袋搬家。
死亡的恐惧，从未有过的清晰，林巧云双腿都在抖，背后风一吹，又冒出一层冷汗。
什么以色-诱人，独眼男子突然瞎了狗眼，动了春心，留她一命，这种戳瞎双目的剧情，林巧云想都不敢想。
他的弟兄是她设计杀的，阻拦他的逃亡计划也是她干的，这种嗜血如命的人，心性之残暴，一旦狠了心要杀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惜，林巧云没有神功护体，武功轻功啥工都不会，两方对垒，必败无疑。
肩头徒然一轻，林巧云心尖一颤，寒光映着血色晃进她的眼里。
眼睁睁看着那钢刀高高扬起，携着雷霆万钧之势而来，独眼男子暴喝一声，“受死吧！”
人的潜力，往往便是在面临死亡时候爆发，林巧云的大脑是当机状态的，可身体对危险却很敏锐，自个都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就地一滚，闪开这雷霆一击。
砰地一声，钢刀砸出的石头碎屑，溅到她的脸上。
☆、300.第300章 一滴泪
独眼男子手中一顿，眉峰一挑，倒是惊讶，“有趣，你真是令人刮目相看。”一个毫无身手的女子，能够躲过他的大刀，这模样，这谋略手段，当真平生罕见。
只是，虎眸一眯，独眼男子眼中精光大亮，“越有本事，杀了你，才更有意义。”
几十兄弟性命丧在你手，才不算冤枉。
林巧云心头一惊，下意识转身要逃，下一刻，男子的大脚却是无情踹了上来，一脚踢中下腹，力道之大，生生将她擦着地面，拖出数丈远。
废了她的行动力，就不怕她使幺蛾子，这些个山贼，连初生婴儿都不会放过，对林巧云更不会手软。
钢刀拖在地上，摩擦石板，发出沙沙声，林巧云眼前还在发黑，视线只看得见一双大脚，缓缓走进，随即钢刀停止响动，想是已经悬在自个脑袋上。
那一刻，林巧云突然很想哭，脑子里五光十色，想的全是这半年的种种光景。
他有宽厚的肩膀，广阔的胸膛，永远站在她身后，顶着那塌下来的天，任她胡作非为。
阿汉，她突然就很想他。
眼睛一闭，一滴泪从眼缝挤出来，砸进地下泥土地，她能听到钢刀落下时候，风被砍断的声音。
只是，凌空倏地一声响动，她惊得又是睁开了双眼。
哒哒哒，马蹄踏空而来，接着便是刀剑撞击之声。
林巧云只觉有人落了马，向她匆匆奔来，“林大嫂，你没事吧？”
乍见林巧云蜷缩在地上，吕氏三魂没了七魄，赶忙将人扶了起来，瞅着她脸色煞白，捂着肚子，浑身脏乱，刚才钢刀差点落到头上，她眼眶都湿了。
林巧云只是一个弱女子，毫无一点身手，竟是豁出性命，护住其他百姓。
这头终于缓过劲，靠着吕氏站起身，林巧云摇着头，勉强吸气，“我没事。”随后大批官兵赶到，火把一簇簇，照亮了此刻场景。
河岸边交手的，是独眼男子跟吴岩。
吴岩身上背着箭筒，地上搁着弓，方才就是他出手相救。此时在场之人，也唯独他的武功能拼过独眼男子。
所谓武学，差之一分一毫，结果都是明朗清晰。
“啊！”吴岩利剑压顶之下，独眼男子用钢刀抵挡，终是顶不住千斤重压，肩头伤口崩裂，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无数的官兵齐齐上涌，将佩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胜负已定。
援兵已至，小镇危难已解，林巧云软着两条腿，打眼往人群里头瞅着，瞅了半天，神色有些茫然，“吕夫人，阿汉呢？”
☆、301.第301章 回不来了
生死千钧一发，吴岩终于带兵赶到，秦家兄弟顾不得场面混乱，拉着吴岩就喊，“大嫂引开山贼了，在镇尾！”
吴岩瞅着地上横飞的人头，眉心一跳，扬鞭策马，四蹄齐飞，一甩尾就不见踪影。
可当那双水眸迷茫四顾，问出了秦汉的下落，在场的，戚家夫妇，吴岩皆是心头一震。
“夫人，阿汉呢？”林巧云缓过劲来，抓着吕氏的手，又问了一遍，内心至今无法平息的惶恐，急需见到自家男人，才能安心。
可等了半晌，四周除了安静，还是安静，火把噼啪燃烧的声音无限扩大，每个人脸上的神色，皆是为难。
秦汉，他回不来了。
那声音，像是灌进脑子里的风，吹得嗡嗡作响，好半天没让林巧云反应过来，她转过头，感觉浑身僵硬，脖子都在咔嚓咔嚓响，眼珠子盯着吕氏，认真辩清那是玩笑还是真心。
愧疚的，怜悯的，饱含许多情绪的一双眼，蓄着泪，告诉她，她的男人，回不来了。
吴岩收了兵器，举步上前，咬着牙，郑重抱拳，声音满是自责，“林大嫂，是我食言了，秦兄弟带我们深入腹地，进了山贼老窝，给我们留下了重要的线索，只是他自己，却被山贼扔下了山崖。”
这算什么？舍身取义吗？还是奋不顾身？
林巧云听这一字一句，仿佛能看见，汉子身子隐没在黑漆漆崖底下，浑身血液在瞬间冻成了冰渣。
“找过了吗？确定真的死了吗？尸体呢？”林巧云嘴巴上下开口，接连抛出了问题，冷静得好像无情之人。
可她面上那股子惨白，却似是被掏空了灵魂。
林巧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忽而心口一阵绞痛，疼得她眼前发黑，身子瞬间就软了下去。
“巧云！”吕氏赶忙扶住她，连吴岩也下意识搀扶，摸到她的手，惊觉凉到刺骨。
丧夫之痛，吴岩不懂，却真切感觉到林巧云的痛苦。
伤心到了极致，痛不欲生。
这头忙着安抚林巧云，那头被佩刀重重压在脖子上的独眼男子却是听得清楚，唇边顿时扯开一个笑，极为诡异，“呵呵，真是报应不爽，小美人，你的夫君，我见过的。”
林巧云猛地倒吸了口气，强自挺直了背脊，眼神在火光中，精准投到他的身上，“他在哪里？”
独眼男子咧着嘴，半只虎眸满是兴味神色，口气幽幽，“死了，我亲手杀的，他带兵到了我的老巢，被我一刀砍了，还让人把他的尸体，扔下山崖，喂给青狼山的野兽了。”
☆、302.第302章 我要杀了你
火把的光在空气中跳跃，林巧云只觉脑门突突直跳，疼得厉害，独眼男子的话像是压垮她心底的最后一根稻草，把她的心放进搅拌机，揉成一堆粉末。
“闭嘴。”吕氏手中长鞭一甩，朝着独眼男子面上招呼，啪的一声，清晰血痕刻在那张脸上，连着半只眼罩都被解了下来，失了明的眼上，难看的伤疤，尤为恐怖。
“住口！”吴岩暴喝，唰地一声抽出佩剑，大步上前，一下横在他的喉间，眸中怒火，像是要喷溅而出。
“来啊，下手啊，你动了手，我看你怎么回去跟主子交差？”独眼男子有恃无恐，唇边的讥讽，好似捏住了吴岩的心脏。
可吴岩怕他，有人却不会。
唰地一声，众人心头一惊，回头看向林巧云，只见她抽走了官兵佩刀，高举着冲过来，神色狠绝，“我杀了你！”
“不可。”吴岩心头一紧，顺手甩了佩剑，拦腰抱住了林巧云，那冲击力道之大，连他都生生被撞得后退一步。
锵。
林巧云手中的刀，砍在了官兵的佩刀上头，激起了摩擦的火花，堪堪距离独眼男子，不到分毫差距。
只差一点，她就能为秦汉报仇，胸口涨满的悲伤绝望，化成了仇恨，让她不顾一切，就算被阻拦，也奋力挥舞着佩刀，神色癫狂，“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吕氏大骇，竟是连上前安抚都不敢。打自林巧云经营买卖，人前永远都是淡然温和，有礼谦卑，何曾见过这等披头散发，狠辣决绝模样。
吴岩若不用尽全力钳制，恐怕也箍不住她，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之力，恐怕也牲畜都没宰杀过的妇人，当真是要杀人。
许是体力到了极限，佩刀挥舞的力道，一次比一次虚弱，最后铿锵一声，佩刀落了地，她也无力，软在了地上，低垂着头不声不响，只是喘着气息，纤细身子，不断起起伏伏。
这无声的呼吸，像是弥漫开来的悲伤，经历了痛苦挣扎，绝望撕心，最后只剩下无奈。
甭说吕氏一个妇人，就是在场的五大三粗，糙老爷们，都默默红了眼眶，太心酸，也太疼痛了。
就在吕氏要上前搀扶的时候，林巧云突然低声问了句，“你把他扔在哪里了？”
恶毒的话还没说完，林巧云忽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冲开了官兵。很多人始料不及，一时间没来得及阻拦。
“巧云。”吕氏心头大骇，追上前去，便见到她夺了外围的马匹，利索翻身，落到马背上，手中顺势扯住了缰绳。
☆、303.第303章 进山寻夫
吕氏冲开人群，却不想林巧云已经翻身上马，动作灵巧轻便，扯着缰绳，一看便是行家里手。
可此刻也顾不得深究，她堪堪追上前，惊声阻拦，“巧云，你不能去，夜里那山里头，野兽太多，白天，等白天再去。”
“吕夫人。”林巧云安稳立于马上，没有回头，火光之中，她的背脊挺直，像一座沉默的山，沉沉的话音砸进吕氏心头，“你合该晓得，我，不得不去。”
阿汉在等着我。
吕氏一怔，思及当时得知自家男人进山时候的心情，一时间呐呐的，不知如何开口。
事情没落到自个头上，咋样道理都说得通，搁自个遇到了，啥道理都成了狗屁不通。
更何况，这一遭，秦汉被拉下水，本来就是他们做的不厚道，再拦着不让她去，未免太无情。
吴岩晓得自个理亏，没脸见林巧云，如今她决定进山，他亦是翻身上了马，“我带一队兵，同你一起去。”
就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也能安了这乱糟糟的心。
林巧云没有答话，扯着缰绳，踢踏马匹，最后侧着头，赤红的眼眶凝视过来，“吕夫人，我家中兄弟妯娌，还请你多照顾。”
这一回，她克制不住，冷静不了，也无法再顾着一家老小，掌控大局，如果秦汉没了，那她活着，还有何意义。
“驾！”林巧云拉紧缰绳，骏马顺势飞奔，疾驰而出，顺着小镇街道，一路冲出。
收拾残局的官兵百姓，皆是四散开来，未瞧清楚马上之人，瞬间就只剩下一个模糊身影。
夜里很安静，郊外的风生冷，刮在脸上，偶尔会被树枝划伤，越往山里走，树影重重，除了稀疏月光，景色犹如鬼魅婆娑。
可惜林巧云听不到话，一味往前冲。吴岩气急败坏，兵痞子出身，脾气也急，死命拍马赶上前，大手一拽，竟在疾驰中勒住了林巧云的手，连着缰绳拉住，马儿嘶鸣一声，彻底慢下速度。
饶是钢铁，也化成了百指柔，吴岩能训兵痞，却奈何不了这伤心欲绝的女子。
最后只得一声叹，将人安到自个身前，“我带路，一定帮你寻到他。”
☆、304.第304章 狼群来了
林巧云的毫无章法，心急如焚，落在吴岩眼中，无疑是在找死。他有作战经验，身为知州参将，手底下领着几千兵马，头一回跟着一个女人跑，劳心又费力，干脆箍在身前控制。
事急从权，糙老爷们，没那么多讲究。
林巧云也是心里着急，得了承诺，这才稳定了心绪，惊觉手脚发颤，知晓体力撑到了极限，不再做无谓挣扎。
集体忽视了男女大防，首要任务，是找到秦汉。
根据地势分析，吴岩率领兵马，带着林巧云闯进密林，头一遭卫扬就是折在这里，迷失了方向，给人当了箭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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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有瘴气，你且服下药丸，这药是秦兄弟给的，十分有效。”吴岩递过来药丸，却不知这东西是林巧云做的。
捏着小小的药丸，仰头咽下，心口被噎得生疼。出门前精心准备的这些东西，兜兜转转，回到她手里头，可最该回来的人，却没有出现。
瘴气在夜里像是一层雾，没有阳光驱散，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众人点了火把，一路前行。
青狼山有天然屏障，进了密林，饶是走得出去，面对的还是一片断崖耸入天际。幸得秦汉带路，绕到群山后头，才在山腰找到青狼山的老巢。
有了经验的队伍很顺利走出了密林，来到山崖下，月光稀薄的夜里，林巧云仰得脖子发酸，也瞧不见那崖峰的尽头，这得有一百米，还是两百米？
不管是哪一种准确的高度，事实证明，如果人真从上边掉下来，脑袋都得成稀烂的西瓜。
打了冷战，她不愿意再往下想。
“兵分两路，一左一右，沿着崖底搜索，遇着情况，鸣焰火为信。”吴岩一声令下，兵马四散开来，朝着崖底进行地毯式搜索。
林巧云依旧坐在马背上，身后是吴岩宽阔的胸膛，温热的体温却丝毫没有传到她的身上，隔着一层披风，后背的冷汗一直没有干过。
“把火给我。”林巧云急不可耐，从手里接过火把，尽力举高点，照亮更多前方的事物。
走了一炷香时间，仍旧是一无所获。
此刻耳边传来砰地一声，黑夜里一簇焰火，打在头顶上空，极为刺眼醒目。
林巧云一怔，身后哒哒哒马蹄有些急促，官兵赢了上来，“大人，不好了，有狼群。”
吴岩猛地蹙眉，缰绳拽了一把，马下突然踢到东西，咔嚓咔嚓，像是瓷瓶碎裂的声音。
“等一下。”林巧云迅速翻身落马，跪在地上，捡起了马蹄下的袋子，袋子是硬生生被扯掉的，上头带着血污，边角线因着来回缝了好几次，里头东西倒装得严实，只一眼，她便认出来了，“是阿汉的，这是阿汉身上的东西。”
大喜过望，找得到物件，人肯定就在附近。
可此刻吴岩却不好办，黑暗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这是野兽出没的最佳时机，他瞅着还举着火把的林巧云，沉声开了口，“林巧云，狼群来了，我们必须尽快撤退。”
☆、305.第305章 她的固执
自古丛林法则，适者生存。狼群是森林的王者，群聚而攻之，少有胜算。
吴岩心下再不忍，也不能拿弟兄的性命开玩笑，当即下令“全部撤离，照着路线，往小镇回撤。”
“是。”所有人得令，勒紧缰绳，调转马头，闻声而动。
唯有林巧云，搂着血袋子，举着火把，四处张望，仿佛刚才那一声劝，根本没听进她的耳中。
吴岩抿着唇，刚毅脸上闪过怜惜，终是驱马向前，“把手给我，我们回去。”
这一声饱含威严，足以引得林巧云的注意，而她手中的火把，也确实停止了晃悠，可一双眼睛对上吴岩的时候，却让他心头大震。
月华清凉，点点银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了她嘴角那抹浅浅的笑，“大人，你走吧，我无意拖累你。但我不能走，走了，阿汉就真的回不来了。”
吴岩讲不清楚，那一眼带给他悸动的感觉，只是她的固执跟倔强，像是一块滚烫的烙铁，炙痛了他的心。
几乎是下意识，他俯身拽住她的胳膊，声音夹着冷硬，“别找了，这里的狼群夜里出来好几趟，我们在这里都吃过亏，就算秦汉摔下来没死，遇到这狼群，他也活不成。林巧云，同我回去，往后，你同秦家老少，我吴岩会照顾你们一生。”
是他承诺了保全，最后失信于人，陪着林巧云来找来寻，都是理所应该。可事到如今，他不得不一棒打醒这个痴情的女人，以免她的固执，让她丧命于此。
可若是不固执，那也便不是林巧云了。
“多谢大人好意，可我还是不能。我答应了他不离不弃，便不会在此刻舍下他。”
生死相依，她林巧云说得出，做得到。
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她没有慌张绝望，反而淡然冷静，甚至微微欠了身，还了谢礼，而后在吴岩怔愣间，转身跑向了远处。
吴岩一咬牙，拽了缰绳，转身一喝，“驾。”马匹疾驰，奔进林中，最终没了踪影。
两次带人进来，最后却将秦家夫妻性命都给留下，欠秦家这笔债，他吴岩必用一生来偿还。
马蹄声哒哒哒，急促有力，溅起无数泥点子，幽幽的黑夜里，草丛窸窸窣窣，闪着绿光的眼睛一直如影随形。
到了密林入口，马匹脱离了瘴气区域，狼群才停止追逐，在入口处打着转悠，转身回了森林。
林巧云幸得有吴岩一行，拖延了时间，她沿着崖底不断奔跑，期间摔到泥地里，火把灭了光亮，两条腿再也迈不动步伐。
☆、306.第306章 终相逢
幽深的密林少了马匹踢踏声，连着树影婆娑声都被无限扩大，狼群去而复返，死亡的阴影再次袭来。
不远处的山头，一轮满月临空悬挂，乌云散去，皎洁光亮，而空旷山头上，一匹狼仰头长鸣，矫健身姿倨傲孤高，美轮美奂，同样也代表着致命的危险。
狼是群居动物，狼王是群体首领，一旦发号施令，群起而动。
很显然，月圆之夜，这是狼群要开狂欢盛典，狩猎厮杀。
“呵呵，回去真的要拜土地公。”死到临头，林巧云倒是麻木了，还有闲心吐槽。今天倒的霉，比她喝水噎死还夸张，不是得罪老天爷，就是人品碎成了渣。
先是险些被钢刀砍头，现在又是被困山中，遇上狼群捕食，死亡感受多了，神经倒奇异坚强许多。
趁着狼群没寻上来，她咬牙迈开步子，多走一步，就多一分生存机会。
下一刻，厄运再次光临，脚下一空，她半只脚踩空，整个人往一边栽，头上磕到岩壁，疼得龇牙，眼前一黑，整个人彻底栽了进去。
谁能来告诉她，万丈结实的岩壁，怎么会都有个坑。
刚才岩壁太黑，加之有些爬墙虎，她扶着墙壁，触不及防。
荒郊野外，地洞黑漆漆，骤然一只手，饶是再胆大，林巧云还是起了浑身鸡皮疙瘩，该不会闹鬼吧。
阿汉。
林巧云身子一抖，小手摸上他的大掌，呼吸在瞬间加重，眼泪毫无预警，砸到汉子的手背。
林巧云嗅到汉子身上的血腥味，如果被狼嗅到，俩人都得成盘中餐，“你别动，我去整。”
汉子估计受伤不轻，此刻林巧云不敢去看，摸到地上，庆幸自己把火把带在身上，掏出火折子，重新点亮，山洞四周光滑，偏生洞口有个凹槽，好似猎人避难专用场所。
有了光亮，心里头的恐惧稍减，林巧云回头，乍一看秦汉模样，心头一跳，赶紧打开袋子，翻找伤药。
“巧云，莫急，我没事，还挺得住。”秦汉惨白着脸色，伸出手去摸林巧云的脸，上头道道伤痕，恐怕连她自个都没发现。
这傻丫头，为了找他，受了多少苦。
☆、307.第307章 山洞治伤
小镇之上，独眼男子为刺激林巧云，说了谎。秦汉带人进寨子，后来被山贼发现，被迫坠崖，后来被密林藤蔓接住，幸运没有受重伤。
“后来天色太黑，一身鲜血，遇上狼群，我又碰巧掉下山洞，上天待我不薄。”能活下来，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听着秦汉感慨，讲述这惊险一幕幕，林巧云也感谢上天，如果是将她的运气用到秦汉身上，她甘之如饴。
掉到藤蔓上，秦汉浑身都是擦伤，遇到狼群，胸口大腿各被咬了几口，血洞太深，失血过多，乍一看整一血人，林巧云边止血，一颗心才逐渐放回肚子里。
撕开披风，包扎伤口，处理完一身污秽，林巧云的伤药，外敷内服，疗效显著，秦汉的脸色稍稍恢复。
“手伸过来，我给你上药，净顾着我，你自己也是一身伤。”秦汉靠在岩壁上，取过药瓶，明明很虚弱，动一下都费劲，可却坚持亲自上药。
直到此时，窝在秦汉的身边，林巧云才觉着，四肢百骸，寸寸肌肉，疼痛难忍，掌心道道勒痕，皮开肉绽。
秦汉将药粉撒下去，伤口疼得神经一抽，手下意识就往回缩，汉子赶紧往伤口吹起，“媳妇，很疼吗？再忍忍，再忍一下。”
“嗯。”林巧云点着头，夹着厚重鼻音。
秦汉抬眸，才发现媳妇一张俏脸上，泪珠似豆大，啪嗒啪嗒，哭得直抽抽，像极了委屈的孩子。
这媳妇一滴泪，汉子心上一个坑，莫说平日受了委屈，掉泪博同情，秦汉都得哄着揉着，心疼半天，这一遭差点天人永隔，林巧云情绪崩塌，泪腺决堤，生生哭碎了他的心。
“媳妇，巧云，莫哭咯，再哭，我都要哭了咯。”
“都过去了，没事了，天亮了，咱们就回去，不会有事的。”
哄得口水发干，林巧云仍是趴在他胸口，哭成一片湿漉。这一夜多少心慌害怕，生死关头，强自镇定，在外人面前，尚且还能伪装，可在汉子面前，溃口决堤，一切都一塌糊涂。
后来秦汉才晓得，在他潜进山寨，被逼坠崖，受到狼群袭击之时，他疼在心坎的人儿，领着全镇百姓，抵抗山贼入侵，九死一生，同样的伤痕累累，惊心动魄。
哭尽心头的惶惑与害怕，林巧云才觉着羞涩，两辈子加起来，二十好几，跟娃儿似的哭鼻子，委实有些丢人。
“不许笑。”林巧云扭开头，狼狈用手擦泪，却忘了脸上，手上都有伤痕，沾了泪，疼得直抽气。
“好了，我不笑话你，转过来，别弄疼自个。”说着，汉子拉过她的身子，火光下，他用手指，细细为媳妇擦去泪，刚硬的脸上，一片腻出水的温柔。
☆、308.第308章 吴岩折返
亲吻是人类交换情感的通道，表达感情的宣泄口。
这一吻，比之炕头上情动时候，又有些不同，心口那股子密密麻麻，又疼又甜的感觉涨满了胸口。
后脑勺被汉子托住，林巧云仰着头，近乎渴求一般，贴着秦汉，火光跳跃中，她颤抖的睫毛，在眼皮上，落下一片暗影。
唇瓣之间，彼此都在逐渐消磨心中的不安。
搁以前谁跟林巧云说，你为了爱情，能去死。林巧云准会一巴掌呼啦过去，打得他爹娘都不认得。可在来的路上，林巧云是真的想过，若秦汉去了，她愿意以死追随。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说的，大概便是如此。
后半夜，彼此都累了，靠在避风的山洞不觉着冷，伴随着洞外呜呜叫唤的狼嚎声，俩人窝在一起，进入梦乡。
天光大亮的时候，秦汉唤醒了林巧云，“媳妇，我听到马蹄声，外头有人。”狼群退去，洞口火把只剩下星点苗子，洞口外头的光亮泄露下来，撩着林巧云的眼皮。
她睁开双眸，脑子还重如千斤，可还是立即起身，扬声冲着外头喊，“有人吗？我们在这里，我们在山洞里！”
哒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清晨万物俱静，这一声召唤，清晰可见。
“林大嫂，秦兄弟，可是你们？”来人是吴岩，天灰蒙蒙亮，他又换了一支队伍，进山搜索。
寻到山洞边上，借着火把，他瞅到洞里的俩人，心中大喜，忙让人放了绳索，将人救起。
“秦兄弟伤势颇为严重，可还撑得住马匹颠簸，不若我回镇上，拉了马车来？”吴岩扶着秦汉，见他胸膛大腿都包扎着，神色苍白，有些担心。
“吴大哥，我的伤势无碍，巧云已经用过药了。”秦汉扯着嘴角，一手还拉着媳妇，“多亏吴大哥来寻，否则我俩还不知怎么走出去。”
一个重伤，一个没体力，走出大森林，着实不易。
可他这一句谢，却让吴岩尴尬得无以复加，“秦兄弟，这一回若不是你们夫妻，青狼山的山贼也不会被我们所擒获，该是我谢谢你们才是。”
言及感谢他们夫妻，秦汉没多想，只当他是客气，随即上了马回镇。
秦汉是猎人，与动物亲近，骑马不在话下，这回受伤，且由吴岩搀扶，两人共乘一匹。
甭说他惊讶，连吴岩都感兴趣，特别是昨晚林巧云那驭马之术，简直叹为观止。
林巧云身子一僵，暗道习惯成自然，大意失荆州，随即只得打哈哈，“去了吕夫人府上，学来的。”
“嗯。”秦汉两眼笑眯眯，对媳妇深信不疑，左右看还是自个媳妇厉害，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倒是吴岩长了心眼，林巧云这一手功夫，绝非授自吕氏，可一介农妇，又是何来此等手艺，此等计谋？
☆、309.第309章 磕头谢恩
吴岩的怀疑跟打量，林巧云一路都记在心里，可事急从权，漏出再多破绽，她立了功，保住全镇性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之于吴岩此人，且算得上有情有义，两度为秦汉进山，功过相抵，立场不同，彼此各谋其政，林巧云也没太大情仇纠缠。
回了小镇，家家户户，都在清理战场，门口干草堆，地上干枯血迹，斑斑驳驳，婶子们用水洗地冲刷，洒下盐粒去晦气，脸上终于得见了笑容。
忽闻马蹄踢踏，一队官兵骑马进镇，瞅见那马上的林巧云跟秦汉，大婶子们赶紧就招呼了，“哎哟，林大嫂，秦家兄弟，你们可回来了，瞅着你们回来，这心里头，可算落了地。昨夜凶险，我们这搁院里头全听着了，我们这小镇，亏得有大嫂才保住了平安，婶子在这里谢谢你嘞。”
说着，这婶子不顾地上潮湿，跪着就给林巧云来了一记响头。
林巧云一惊，赶忙就瞎了马，伸手去搀扶，“可使不得，快起来。”
结果人没扶起来，后头倒是又出来许多人，这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都齐刷刷给林巧云跪下，磕头谢恩。
一夜惊魂，小镇人家胆小，不敢强出头，大街上那独眼男子追杀林巧云，他们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对此大恩，铭感五内。
后来听闻秦汉坠崖身死，林巧云进山遇了狼群，众人这心里头揪着揪着，疼成一团，估摸着吴岩这一趟出去再没消息，他们就要帮着秦家操持丧礼。
所幸，夫妻俩平安无事，这一跪，他们当得起。
“诶，各位快起来，我这俩口子遭不起哇，可折寿了嘞。”林巧云可心急，这连爷爷辈的都跪着，算咋回事。
秦汉坐在马上也急，可惜受了伤，动弹不得，“各位快请起，这小镇是咱们大家生活的地儿，守护家园，我们责无旁贷。”
哄了半天，众人才起身，瞅着夫妻俩伤痕累累，赶忙又让开了路子，嘱咐回家好生养着。
受到全镇爱戴，连县令都搁回颜庄等着消息，折腾林巧云跟秦汉好一番恭维道谢。
秦家人心里也激动，个个顶着红眼圈，奈何位高权重的在场，不敢多亲热。待县令跟吴岩走了，看秦汉一身伤，林巧云也是刮花了脸，倦色重重，赶忙扶着俩人去歇着。
林巧云这一躺下去，梦里各种光怪陆离，妖魔鬼怪，索魂夺命，撵得她惶惶不安，后来又梦着自家兄弟姐妹，完好无损，其乐融融，一身的压力，这才卸下。
待醒来时，还不知今夕何夕，秦汉靠坐在床头，她还傻不愣登问了句，“你咋地起那么早？”
秦汉刮刮她的小鼻子，好笑道：“都两天两夜了，再睡下去，我都把你当小猪养着了。”
啊？她这一闭眼，都整整两天了。
林巧云还在震惊，秦汉却突然俯下身，将她圈进怀里，小心翼翼，轻声低柔，“我都晓得，傻媳妇，辛苦你了，让你跟着我，受累了。”
☆、310.第310章 巧云伤势
秦汉进山帮助剿匪，镇上鲜少人知，但那一夜腥风血雨，铜锣密布，火光冲天，林巧云护着镇上数千老少，却为人津津乐道。
秦汉才知晓，他的傻媳妇，付出的远不比他少。
吴岩空手而来，领命而归，独眼男子被提回去受审，林巧云隐约察觉此次剿匪，事情还有后续发展，只是上头那位如何安排，却再不关秦家的事。
回颜庄门前，黄氏挺着肚子，窝在卫扬怀中，哭得梨花带雨，“夫君，你若再不回来，我同肚子里的孩子，都要随你去了。”
卫扬因着公事，先回了衙门部署，这才匆匆赶来，一身脏污官服没来得及换，蓬头垢面，搂着黄氏轻声宽慰，“莫要胡说，应了你会回来，我便是一定回来。”
这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时候，林巧云还在昏睡，卫扬捎话给了秦汉，“此番功劳，我定会向上禀明，秦兄弟跟嫂子功德，对内子多方照应，我卫扬没齿难忘。”
前番助黄氏怀孕，换得秦汉出狱，两相抵消，此番救全镇村民，照顾妻儿，卫扬领得这份情，心甘情愿。
两天时间里，上门拜谢者不胜枚举，送礼更是堆积如山，秦家人推脱不掉，两日来顾不上做生意，倒是迎来客往，全杵着给人答谢了。
吕氏不敢细说太明了，秦家这俩口子还没生儿育女，若是人没事，遭她一说，心里起了疙瘩，那便不好了。
“诶，谢谢吕夫人，我会找大夫瞅瞅的。”事关媳妇身子安危，秦汉自然上心，回头就上了楼，解了林巧云衣裳查看。这不看还好，一瞧当真瞎一跳，匆匆便赶去请了老大夫。
这老大夫同林巧云是师徒，一听她身子有伤，拎着药箱便来了铺子，随行的婆娘一经查看，也是吓得惊呼，“这天杀的山贼，下手咋地都能这么狠，哎哟，这巧云肚子踹成乌黑一片，怕是积压了淤血。”
秦汉抿着唇站在一旁，神色同样是紧张而肃穆。
老大夫的妻子跟着他几十年，晓得他为难，便将秦汉请出了屋子等候。
“老伴儿，这位置伤的不对，是不是会有影响？”婆娘心尖发颤，这旁人不懂，医者一眼便能瞧清楚，林巧云伤的位置，正是子宫。
女人最宝贝的位置，一生的希望，可全在那儿了。
老大夫收回手，望着沉睡的林巧云，闭上一双老眼，幽幽叹了口气，心头直发坠。
待到出来之时，在外屋见着秦汉，他蹙了蹙眉，“你且坐下，我同你细说。”
秦汉一怔，心头顿时一跳，神色也有些发沉，他晓得，媳妇的情况，恐怕不妥。
☆、311.第311章 瞒下实情
这也便是说，极有可能，秦汉要无后。
搁现代来说，不能生育，福利院一堆，高矮胖瘦随意挑选。可放在古代，特别是传统农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婆娘生不出娃儿，那是犯了七出之首。
“大夫，我晓得。”秦汉回过神，扯开了嘴角，“巧云，我会照顾好的。”
老大夫幽幽叹着气，不再多说，开了方子，起身离去。
秦汉抹了把脸，散去面上的僵硬麻木，捏着方子起身，“诶，没事，就是底子虚，喝几贴药就好了，都歇着吧，我去熬药。”
“还是我去吧，你也有伤在身，多陪着点大嫂。”秦墨截了药方，他心性聪颖，多少在药庄待了段日子，看方子不成问题，仔细瞅着，都是些寻常药物，这才放下心来。
就怕大嫂身子出了毛病，兄嫂自个扛着，彼此生了嫌隙。
而他担心的，也正是秦汉所在意的一点。
两日之后，林巧云醒了，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脑子给这苦味给刺激清醒，“这师父下手太狠，专门搁味道苦的。”
秦汉垂眸，往她嘴里塞了蜜饯，大掌摸着她的发，笑得温和，“是我大意，没给你放糖，下次不会了。”
“诶，我哪能怪你，你照顾我，自个都辛苦了。”林巧云嚼着蜜饯，拉着他的手摆弄，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劫后余生，能再相守相惜，她也便满足了。
秦汉亦是如此。
走过了生死劫难，确定了不离不弃，他不能让七出毁了这段姻缘。
秦汉怕的不是老太太闹腾，而是林巧云伤心，半年多来，她日夜炕头上念叨的，就是养个白白胖胖的娃儿，若是晓得自个无法生养，照着这性子，后果他也想象不出。
秦汉不想彼此多生枝节，便将这事瞒下，就算日后掀开了，他也不会放手。
他是个男人，确实想有个子孙后代，可他更明白，林巧云在他心尖上的位置，这世上寻不得第二人。
☆、312.第312章 亲赐牌匾
林巧云浑身肌肉拉伤，疲软只得卧床，吃喝拉撒基本靠秦汉，整天黏糊在一起，情感倒比之前更上一层，到了能下床走动，下腹淤血也散得差不多，起码看不出啥惊心动魄。
他奶奶个熊，打女人，咒他下辈子烂菊花。
随即，这伤不痛不痒，林巧云也就没搁心上，照常开店营生。
岂料这消停数日的回颜庄，因着林巧云出门，再次踏破门槛，老少不止大户夫人，连带普通人家都上门，嘘寒问暖，搅得林巧云尴尬不已。
“这回我也只是出个主意，大家伙都太客气，我也没病没痛的，都不用这样，镇子是大家伙的，我尽力是应该的。”一番好说歹说，才把客人迎出门。
后头这县太爷领着衙役又上了门，还抬着牌匾，盖着红绸子，浩浩荡荡一行人，格外招人眼球。
“哎哟，县太爷大奖光临，有失远迎，民妇在此见过。”林巧云曲腿欠身，行了礼。
县令瞅着四周人潮涌动，大家伙聚集得差不多，这才轻咳几声，开始高歌颂德，声情并茂，“青狼山山贼霍乱，秦汉以身犯险，带队进山，智勇双全，剿灭贼寇。小镇危难，林巧云舍生取义，有胆有谋，护住全镇妻儿老小。本官甚是感动，特此赐你夫妻牌匾，寓意同心，聊表谢意。”
林巧云两眼笑眯眯，对于大方秀恩爱此等事，倒是十分喜闻乐见，只是嘴上推辞，“大人，这功劳全是大家伙配合才成事，再者，戚当家跟吕夫人也是带队进山，功劳显赫。”
闻言，县令哈哈笑，大手一挥，“大嫂放心，本官公平公正，有功必赏，绝不错过。”
额。
林巧云可回过味了，眼角一飘，衙役手上还有一块牌匾，既是赐予戚家夫妇，该不会同等规模，一样打造吧。
想到这儿，她控制不住面部神经，嘴角都在抽，这县太爷一毛不拔，当真非传言。
天大的功劳，一人一块牌匾，亲笔题字，省钱省力。
这头林巧云心有戚戚然，对牌匾万分鄙视，不乐意秀恩爱撞梗，那头突然锣鼓喧天，官差开路，铜锣震天响，“卫知府驾到。”
众人一怔，纷纷向着大街，跪拜迎接，“拜见知府大人。”
靛蓝轿子落了地，布帘掀开，卫扬蟒袍挂玉，清俊面容，威严十足。
“县太爷也在，赶巧了。”卫扬为人冷淡，声音自有一番威严。
这县太爷缩了缩肩膀，起身就退到一旁，“不知卫大人驾到，下官有失远迎。”
官高一级压死人，在平头百姓前边至高高在上，这会搁上司跟前，县太爷就成了怂蛋。
显然卫扬也不把他放眼里，视线落到林巧云的身上，难得和颜悦色，“林大嫂，身子可见好了，内子百般惦记，托我打听一二。”
前后落差之大，整得县太爷尴尬摸鼻子，不过这妇人家问候，他也没啥可说。
林巧云这头应话，眼角又搁官差后头见到一块牌匾。
☆、313.第313章 订餐合作商
央央大国，论功行赏，难道连个份子钱都出不起了？
林巧云内心无比哀怨，却不得不跪地谢恩。
幸好卫扬还算慷慨，“为了对秦家夫妻以表嘉奖，赐牌匾一块，黄金五十两。”
黄金五十两。
满街哗然，小镇小户人家，甭说见过黄金，出手便是五十两，委实吓人。
当一盘子黄灿灿，闪花眼的金子搁到林巧云手上，她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东西恐怕并非出自卫扬之手，而是承自吴岩上头的高官。
这银子，倒是不来比较好。
林巧云收了心思，谢过赏赐，揭开了卫扬所送牌匾，智勇双全，同样是亲笔题字，加盖官印。
“巧云，你看这，是要挂哪一块？”秦汉蹙着眉，左右为难，放牌匾地方就这么一个，一来就来了两块，一个县太爷，一个知府，得罪谁都不好。
林巧云摸着下巴，嘴角微扬，“都挂，地方不够高，就横着排过去。”
这玩意跟荣誉锦旗一样的，嫌少不嫌多，活脱脱是身份象征。
对于她的出其不意，倒是缓和了一场矛盾。
秦汉瞅着那两块牌匾，心头还有些不是滋味，这可是她媳妇用健康换回来的，他宁可不要。
可不可否认，有了这两块牌匾，回颜庄一夜身价暴涨，连县城夫人们都不远百里而来，十里八乡，客人源源不断，十来个人手，又是捉襟见肘。
林巧云雇了人手，专事生产，可眼见客人越来越多，有些地方太远，来到小镇都时近中午，饥肠辘辘，还要排队买卖，实在消耗耐心。
俩夫妻一合计，隔天就贴出了告示，寻找餐点外卖，供应店家。客人不必出回颜庄，到了饭点就可订餐，随即一边吃饭，一边等着取货，一举两得。
而收到这消息的店家，几乎全方位出动，餐单厨子掌柜，领着成品齐齐就往回颜庄赶，只要拿下回颜庄的单子，盈利便不成问题，打响名头更不在话下。
“林大嫂，菊福宝跟财宝居都来了。”常氏踩着步子，递了名单，重点突出了两家店铺。这是镇上的王牌老店，价格昂贵，向来眼高于顶，这一回竟是齐齐洽谈回颜庄，单从脸面上，林巧云就大大增光了。
“哦？这财宝居来的是何人？”不提菊福宝，林巧云品着茶，倒是对财宝居感兴趣。
常氏不假思索，“是掌柜李大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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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便要好好会一会了。”林巧云轻笑出声，捏着名单，起身下楼。
搁楼下等半天的李大财早就不耐烦，正翘着二郎腿，拍了桌子装大爷，“你们回颜庄懂不懂待客之道？谈买卖，不说分三六九等，也得分清好坏优劣，阿猫阿狗都跟我财宝居平起平坐，未免太过掉价。”
隔壁桌坐着的，正是菊福宝的掌柜张福全，未到嘴边的茶听到这话，登时就食难下咽。
菊福宝跟财宝居向来不和，人尽皆知。
可今儿个买卖，张福全晓得轻重，也志在必得。
“呵呵，李大掌柜好大的脾气，我回颜庄不求人，不乐意做买卖，我林巧云，恕不远送。”
☆、314.第314章 菊福宝跟财宝居
李大财一抬眼，但见楼梯半道一道倩影，绒衣罗裙，素雅花色，衬得小脸精致，娇俏无比，只是这一开口，眉眼间一股子凌厉，有些威压气魄。
压下心头的熟悉，李大财皱起眉头，财宝居是镇上百年老店，回颜庄不过后起之秀，排资历，他甩林巧云十条街，结果买卖没谈，面子倒是先被下了一层。
“哈哈，林大嫂，林掌柜，久闻不如一见，在下张福全，幸会幸会。”张福全率先起身，领头抱拳行了礼。
原本众人还打着观望态度，这会是惊疑不定，椅子长了刺，纷纷起身，张嘴道一句，“林大嫂好。”
社会男尊女卑，搁哪儿都一样。女人开铺子，抛头露面，总不得人心尊重，就算挂了县令跟知府面子，到底撇不开身份，这些大老爷们，放不下架子，也捏不准态度。
张福全却泰然自若，尊称一句‘林掌柜’，不论男女，同等位置论之。
也只这一句，便当得起林巧云高看。
“张掌柜，确实是巧云拜会迟了。各位掌柜请坐，今日买卖，公平公开，回颜庄选择的是合作伙伴，日后得一起同事，各位不必客气。”林巧云衣袖一伸，神色谦和有礼，进退有据。
李大财不站不动，黑着脸，也没人去理会他，可回颜庄的买卖，确实是香饽饽，他不得不开口加入，“林掌柜，你提出的外送买卖，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总得将一些弱的挑剔，余下的才好谈。”
这话说的意思没错，可啥话到他嘴里都变味道，一些小店小铺经营的，敢怒不敢言，沉着脸闷不吭声。
场面陷入僵局，李大财却还继续高堂阔论，“回颜庄招待的人，非富即贵，正好与我财宝居不谋而合，充其量就是多走几步路子，抬饭菜过来罢了。放眼这镇子，够得上有钱人嘴的，除了我财宝居，你回颜庄也没更好的选择。”
李大财口气大，为人蛮横，其原因与实力挂钩。财宝居跟菊福宝并称小镇双雄，不分高下，可主打风格却不同。
菊福宝环境氛围，吃的是个雅字。
财宝居金碧辉煌，吃的是个富字。
诚然，两相比较，回颜庄这等吸金宝地，配上财宝居的高档奢华，确实相衬。
无奈，林巧云是个女人，而且还是锱铢必报的女人。
她坐在太师椅上，悠闲品茗，听着耳边呱噪，倒像听戏，摇头晃脑，好不惬意。
等李大财讲得口水发干，顺手拿起茶杯，灌下一口，发现竟是凉茶，冰得他脑子一震，刚想破口大骂，才发现林巧云一副享受模样，胖脸登时一沉，“林掌柜，李某说了这么多，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巧云停了动作，半眯着的眼才撇过去，唇角清扬，清丽姿色，晃得李大财心神晃动，却听得她幽幽开口，“我觉着，回颜庄要合作的门面，过往不管大小，只要味道合了我心意，日后，它便是这镇上首屈一指。”
☆、315.第315章 李大财受辱
回颜庄大堂内，四座皆是一片寂静，一群糙老爷们，瞪着眼睛，瞅着主位上的女子，分明是柔弱妇人，却当真口出狂言。
最为关键，在座没人敢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信口雌黄，异想天开。
一一将众人神色受尽眼底，林巧云依旧笑得谦和，“我回颜庄只求各位有过人的手艺，能让客人食髓知味，之于我回颜庄提供的，订餐人手，送餐成本，只要有得商量，一切好商量。”
什么？只要饭菜做得好，连配送人手，跑腿成本都可忽略不计，这林巧云是财大气粗，有钱没地方花，还是当真有信心，让依傍店铺，成为首屈一指。
无论哪一种可能，此等谈判条件，无疑是天上掉馅饼，天平严重不平衡，逐利心理作祟，一时间人心所向，争抢介绍菜品。
林巧云含笑起身，刚要逐桌品尝，耳边啪地一声，杯盏连带茶水，一把摔到跟前，堪堪没沾上绣鞋，眉峰一挑，她嘴边弧度丝毫不变，“李掌柜，过门是客，虽不知买卖成与不成，这般作为，看来也是无意合作了？”
而恰好，林巧云也没有丝毫隐瞒的意思，嘴里笑着，没头没尾道了句，“李掌柜，我说过了，我们会再见的。”
“托了李掌柜的福，我闪到腰，可治了好些日子。”林巧云口气轻描淡写，字字句句却犹如芒刺，梗得李大财难以下咽。
众人恍悟，原来两家宿有旧怨，李大财还恬着脸上门，果真不知羞耻。
而林巧云也当真印证了那句话，来日方长，十年不晚。
“好，有你的，这回颜庄的买卖，我财宝居不屑做，日后就算登门，也休想我改变主意。”李大财拂袖，硬给了自个台阶下，憋了句狠话，狼狈离场。
张福全心思一动，回头正好对上林巧云的视线，两相交汇，彼此都露出了笑意。
余下的节目，虽是和乐融融，结果却没多大出奇。林巧云相中了菊福宝，实至名归，名声排头都甩别人一截，众人也无甚怨言。
“林掌柜，今日能有幸与回颜庄做成买卖，是我张某的荣幸。”张福全自始至终，对待林巧云，皆是有礼谦和。
在场无旁人，林巧云也不端着架子，笑着坐到桌旁，瞅着一桌子美味佳肴，“年前去过一回菊福宝，尝过味道，大厨手艺，确实是顶好的。”
张福全见她举了筷子，当即也换上了亲和笑容，一同动筷，“周采办时常同我提起，林大嫂经商有道，夏天那会儿，多亏大嫂的供货，至今我还想起那米饭，唇齿留香。”
☆、316.第316章 择定菊福宝
敢情闹半天，这俩人纯属王不见王，心有灵犀，俩只老狐狸。
林巧云这么显眼的人物，除了李大财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但凡有点心思的，拉拢买卖都会提前打听，也恰好，拉扯出菊福宝跟林巧云一段往事，借着交情好过桥，顺利狼狈为奸，不，是合作愉快。
点了桌上几道菜，皆是菊福宝招牌，摆盘精致，口感极佳，盘子为古朴靛蓝花瓷，食盒也是低调的木雕工艺，能处处营造出一个雅字，造价也定是不低。
“林掌柜既然尝过我店中菜品，不知这意下如何？”大家都是聪明人，张福全对自家菜式有信心，价格自然不希望压低。
林巧云却是笑盈盈，那筷子点了一道烤鸭，“敢问张掌柜，这道菜，你预备出哪个数？”
张福全想了想，给出了价。
林巧云点头，晓得这价格不高不低，加之配送跟人力，菊福宝盈利并不多，张福全为的是攀个口碑，赚个人情。
可是，“说实话，若非李大财得罪于我，令人厌恶，今日财宝居的胜算，比之菊福宝，要高上一层。”
林巧云直言不讳，张福全瞬间变了脸，“买卖不谈人情，林掌柜若觉菊福宝比不上财宝居，自可不必勉强。”
“呵呵，张掌柜何故如何恼怒，财宝居与菊福宝并驾齐驱，与之比较，胜负难料，不当是常事么？”林巧云放了筷子，倒也没跟着冷脸，论起这谈判桌上的养气功夫，她可谓炉火纯青。
张福全虽是商贾，却也难掩雅士气息，一经被挑拨，多少沉不住气。
瞅他冷着脸不吱声，林巧云便替他做了回答，“张掌柜无非是瞧不上财宝居的俗，认为俗不及您的雅。”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李大财瞧不上菊福宝假文雅，张福全也瞧不上财宝居的俗不可耐。
被点破心思，张福全倒也不掩饰，鼻子一哼，“大家各自为政，互不干涉，高低贵贱，个人自有评判。”很显然，林巧云将之混为一谈，惹恼了这文人骚客。
林巧云不气不恼，倒觉这张掌柜耿直脾气，颇对胃口，“我虽不晓得财宝居菜品如何，但菊福宝的菜色，供我回颜庄，绰绰有余。但财宝居能与菊福宝齐头并进，赢便赢在一个念头上。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就算财宝居菜色平平，仍是被达官显贵踏平门槛，吃的东西已是其次，享受的无非就是身份地位。”越昂贵越彰显身份，有钱族群潜规则，放在哪个时代都一样。
张福全蹙着眉头，抿着唇不言语，心底却是赞同。
僵持场面缓和，眼见张福全伸着耳朵等下文，林巧云既是打定主意合作，自然不会拿乔，“菊福宝输的一点，在于太过低调，再粗俗点，便是钱花出去没看出来。”
噗。
张福全一口老血梗心口，在他看来，雅致到奢华的东西，敢情在林巧云眼里，整个一简朴。
“所以，我的合作很简单，只需张掌柜的回去想想，如何将雅俗相融，只要我满意了，这菜品的价格，提升两倍，一倍的盈余，归我回颜庄。”
☆、317.第317章 不想分给任何人
噗。
张福全再次想吐老血，提价自然好，关键架不住第三方抽成，敢情林巧云提供思路，他忙前忙后，还得赔一成盈利。
“怎么，瞧着张掌柜这模样，莫不是还要照着原价来，左右我也不缺这点收入，这事儿还得张掌柜自己拿主意。”林巧云笑颜盈盈，一副善解人意模样。
张福全头一撇，默默咽下这口老血，扯着嘴角，笑得很勉强，“林掌柜本着互惠互利，这自然是好，我这就回去琢磨清楚，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完，张狐狸赶紧脚底抹油，再不走，他怕自个这身狐狸皮毛都得给林巧云扒了去卖。
谈妥了买卖，林巧云心里大好，店里一切妥当，小镇重归安宁，如今不用她事事亲自动手，倒是难得清闲。
不过秦汉却不安生，隔三差五总得整一碗汤药，美其名曰补身子，就差把她当成猪在养，炕头也热情得过分，几次闹腾到半夜，林巧云差点断了气。
“你这人，咋地被狼啃了一遭，自个也成了狼了。”又是一夜荒唐，林巧云瘫在床上，奄奄一息，动动手指都费劲，斜眼看身边汉子，竟是还揉着她的肩，一副尚未满足模样。
秦汉闻言，揽着她入怀，吻上她的肩头，低声浅笑，“呵呵，为夫不主动，难道等着媳妇送上门？”
林巧云脸一红，诚然平日端着大小事，淡定无比，可炕头终究羞涩，遂翻着白眼不理他，难得温情时候，俩人相拥，不言语，却和谐无比。
忽地，秦汉一怔，感觉小手拉着自个大掌，落到那平坦小腹，林巧云声音柔软，低低叙叙，“日后有了娃儿，便不会让你那么闹腾了。”
终归女子天性，生儿育女，身心便会转移，分得一些宠爱。
秦汉手指一颤，眸光掠过一丝晦暗，就着林巧云的脖颈开啃，惹得身下之人，无端又是一阵娇-喘。
这人，怎么越来越像泼皮无赖，好生不正经。
火热浮沉之间，床铺吱呀吱呀作响，青葱小手拽在丝被上，拉扯出暧昧痕迹，几个回合的低叫之后，大掌轻轻罩住小手，揉捏在掌心，汉子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林巧云脖颈，惹得又是一阵酥麻。
脑子思绪蒸腾之间，林巧云听得汉子轻声低语，“我不喜欢娃儿，巧云，我不想把你分给任何人。”
她想说，她喜欢娃儿，也想给秦家留个后。
而秦汉清楚，却更是不想听，他要的只是她，沉甸甸的一份情。
夜很漫长，屋外嚎春的猫儿，一声接着一声，撩得屋内一片火热。
隔天，林巧云是彻底想不起昨夜话题，恨不能闷头大睡，倒地不起，近来被折腾狠了，起的时间是越来越晚。
不过今日由不得她赖床，因着狗子顺利考上童生，陈家大摆筵席，秦家自然要到场。
☆、318.第318章 落叶归根
从前头山贼进镇子，事后往家中捎了信，林巧云便忙着整顿店里营生，闲暇下来，再回村，已是两月有余。
镇上热闹，人声鼎沸，可终究没有山村宁静，温馨舒适。当初走时，门前院墙才是新砌，乳白泛着光，如今墙根已经爬上藤蔓，青翠一簇簇，点缀古朴颜色。
归家即是归根，令人有了归属感。
照旧是大包小包，老少礼品，人手全部备齐，临近田氏生产，林巧云也打算在家中多呆些时日。
“回来了嘞。”老太太梳着花白牛角头，捧着菜篮，总是习惯搁门槛上摘菜，望着村头方向。
没有电话通讯，也没有飞鸽传书，大多时候，全仗着老太太一双小眼睛，瞅着回家的路子，乍见秦汉驾着马车，车轱辘悠悠颤颤，老太太便是撑开了菊花脸，尖细嗓子冲着门内招呼。
时日久了，林巧云总算明白，这是老太太一点念想，为娘大抵想儿孙，离开一朝一夕，都会记挂心头。
林巧云也坐在车外头，沿途欣赏风景，瞅着远处古朴宅子，门前一束阳光，打在老太太苍老却生动的脸上，蓦地便心酸不已，下意识有了想法，“阿汉，咱们搬家吧，把爹娘招呼到镇上去。”
秦汉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牵着她，瞅她一副悲天悯人模样，大抵晓得她心思，“爹娘搁这儿活了一辈子，哪里舍得离开。”老一辈人念旧，破衣服破鞋子，缝缝补补，又是几个年头。
林巧云也是一时感性，却也理解，只是心中有了醒悟。以往无牵无挂，闯荡四方，虽是孤苦无依，却是到哪儿都是家。
可如今有了归根的地界，她再有手段能耐，也舍不得离家太远，小镇再往上走，便是卫扬的地界，只消一个念头，她随时可以打开局面。
可现在不想了，留在小镇，时常回来，挺好的。
思来想去，下定决心，车轱辘也滚到了家门口，她抬脚跳下车，心情雀跃，迎上王氏，“娘，我们回来了。”
王氏小眼睛一瞧，轻飘飘给了句，“还晓得回来，咋地不搁镇上过完年再回。”
额。
当场被噎，林巧云面上讪讪，自知理亏不说话。青狼山山贼霍乱了个把月，她哪里敢让家里人随意外出走动，就是山贼被剿了，秦汉跟林巧云一身伤，也回不得家来。
“娘，大嫂这阵子也辛苦，你甭说她了，后头还搁那么多东西，我都拿不动嘞。”秦墨下了车，上前搂着老太太胳膊，小儿子撒娇特权，腻歪着给林巧云解围。
大家伙一致对山贼的事儿保持缄默，怕的就是家人担心，林巧云出力最多，大家伙也不忍心看她受怪罪。
心肝宝贝一声唤，老太太老脸菊花开，早就乐得找不着北，瞅着后头堆积成山的礼品，捂着小嘴乐呵，直道儿子们有心，记得亲娘。
这会儿躲过一遭的林巧云又抽上了嘴角，搁一边瞅着同样受了冷落的李翠，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哎，到底是亲生的，咱们羡慕不来。
☆、319.第319章 猎人天性
林巧云回家的时候，家里男人还在山里窜活。
“娘，家里头不是有田地么，咋地还让爹进山去了嘞。”这要是磕着碰着，多不好。林巧云是惜命的人，连带着家人也图他们能安稳。
老太太搁边上礼品堆里，挑拣了匹料子，准备给老爷子做新衣裳，闻言无所谓地摆摆手，“你不晓得，这山里跑的，跟田地里转悠的，哪能一样，几亩田我都租出去了，平日收成点，也够家里头吃食，他们爱在山里头捯饬，随他们去。”
林巧云无奈，只得妥协。当初几亩薄田，她全权交由交给老太太打理，要卖要租，她反倒没了话语权。
秦家男儿，天生就活在丛林里，饶是如今有钱置办田地，自个种田收成，秦家老少爷们还是起早贪黑，摸黑进山，又摸黑回家。
这大抵是骨子里冒险心性，猎人的特性。
到底家里有个大肚子的，老少爷们在外头不敢多待，天还没黑就回来了，晃悠着脚步，手里拎着东西，为着这一天的收获，侃侃而谈。
临到门前，才瞅到马车。
“大哥他们回来了。”秦文一马当先，拎着猎物进门，一到灶房就见到林巧云在下厨，搁了东西在灶台，他憨憨一笑，“大嫂，路上辛苦了。”
林巧云瞅着灶台上扑腾的山鸡，晓得这是给田氏补身子，随即笑着应声，“好些日子没回来，四弟妹快临盆了，你也多搁家里照顾着点。”
“诶，晓得嘞。”秦文乖乖听话，净了手转身出去。
几个大兄弟，好些日子不见，自是嘘寒问暖，彼此交流谈天，夜里上了饭菜，又是暖酒下肚，畅谈不止。
秦老汉抿着小酒，乐呵呵搁旁边看着，儿孙和睦，酒没到胃里，人都在发着醉。
有了除夕夜的教训，林巧云这回不敢贪杯，沾了小口就吃菜送饭，填饱了肚子，便端着饭菜送去给田氏，如今肚子越发大了，田氏动弹更显得困难。
扣扣。
“请进。”屋内传来声响，悉悉索索。
林巧云推门进去，瞅着田氏靠在炕头上，鬓发松散，刚醒模样，“呵呵，这肚子大了，想来夜里睡不安稳。不过越是困难，越是要动弹，胎儿才好落地。”
听着林巧云轻笑，田氏拢了拢颈间的发，微微红了脸，“大嫂说的是，这阵子是疲软了些。”
端了饭菜上炕头，林巧云也不敢把盘子往她肚子放，只得夹着菜，搁碗边上，“你这肚子跟吹气球似的，我都不敢碰咯，你就这么吃吧。”
噗嗤一声，田氏顿觉哭笑不得，“大嫂，这女人肚子没那么脆弱，往后你便晓得嘞。”到底没生育过儿女，林巧云还是外行，瞅着肚子撑成大西瓜，心里多少害怕。
可又听得田氏打趣，摸着自个的肚子，她也露出了笑，甭管多辛苦，多可怕，这娃儿总归是要生的。
陪着她用饭，说了会话，瞅她精神不大好，林巧云扶她躺下，仔细关了门，安静离去。
山里湿气重，女人怀孕身子更是疲乏，秦文夜里为了她睡好，来回总得给她翻身，免得肚子压到不好睡。
饶是这样，这春天一到，雨水又多了起来。隔天，便是陈家请客的日子。
☆、320.第320章 出门吃酒席
早晨出门，迎面吹来的风都带着潮湿水汽，脚底下的泥土软绵绵，多好的鞋底都免不了黏糊。
对于镇上人家，这种天气最是厌人，湿气太重，窝在被窝都不愿意出门，买卖进了淡季。
然于农家人而言，春雨贵如油，雨水一下，滋润土壤，既是耕种好时节，也是熬过冬季，不用再啃着菜干过日子，极好的兆头。
秦家人多，老少还带着娃儿，浩浩荡荡一行。
啪嗒啪嗒，大家深一脚，浅一脚，脚步错落，沿着黄泥地慢慢走着。
林巧云瞅着梯田上冒出的新绿，心头欢喜，耳边却听得张氏抱怨，“哎哟，我这裙子脏了嘞，这可是新买的。大嫂，这地儿坑坑洼洼，咱家有马车，为啥子非得滩这泥巴地。”
说着，她两手拽着裙摆，俩个娃儿搁秦武胳膊上，一手一个，超级奶爸。
秦武也憨厚，平日里多为忍让，“不脏，就是泥星子，回去洗洗便成。”
张氏噘着嘴，还老大不乐意，汉子不解风情，她爱美天性使然，出门吃酒席，当然希望美丽干净。
前头老太太回头瞅了眼，正好见她踮着脚尖撵路，眉毛一竖，登时就骂，“做啥子妖，啃泥巴长大的，走几步路子还得八抬大轿了你，娃儿自个抱着，再不消停，滚回去烧柴火。”
老太太跟张氏，那纯属猫跟老鼠，逮着就开撕。
如今日子见好，家中富裕，老太太心情好，对张氏涂脂抹粉，多是睁只眼闭只眼。
可这张氏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头瞅着能出门，一高兴就忘形，被老太太一恐吓，肩膀一缩，尾巴一夹，乖乖抱着娃儿，终于老实了。
林巧云回过神，戏已经唱完，老太太威武，世间少有，她轻声笑着，“娘说的是，都是泥腿子出身，乡里乡亲，别家瞅着咱们坐马车，这么大派头，确实不好。”除了变相炫富，也是意味着跟乡亲划了等级界线。
张氏似懂非懂，这等人际相处，关系门道，她还摸不透。
绕过大槐树，三三两两，邻里都碰了头，互相招呼，结伴而行。
“哎哟，张大伯，看这满头大汗，今年这田，怕是收成不错啊。”
“哈哈，没有的事儿，那几亩薄田你们也晓得，我那小子折腾不清楚，我得搁边上跟着。倒是李家小子，今年山头多出好些笋子，挖了到镇上买卖，来回跑好几趟了都。”
“哈哈，那小子勤快，还不是着急银两娶隔壁村小刘。”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说笑笑，家长里短，哪头发生喜事，哪家丰收，全无隐瞒，质朴言语自有一方生活滋味。
林巧云听得津津有味，直到陈家门前，瞅见那门前童子，红色褂子，带着礼帽，拱手作揖，小小人儿大人模样，众人不禁脸色一扭曲，随即轰然大笑。
狗子本就站了大半时辰，活脱性子耐不住寂寞，屁股等得发痒，这会儿终于等到客人，却被好一顿嘲笑，小脸当即涨红，上跳下窜表示不服。
☆、321.第321章 童生狗子
狗子考上童生，陈家夫妻差点笑掉牙，逢人便说，准备酒席，早两天就挨家挨户，上门知会。
这云山村第三个童生，横空冲出的黑马，乡里乡亲也都满怀欣喜，怀里兜着红鸡蛋，上门就要递给狗子，图个彩头。
没想这陈二蛋夸张，捯饬了身散财童子服，套在平日满村窜的狗子身上，滑稽到众人捧腹。
其中笑得尤为明显的，当属这肤白貌美的林巧云，本就做着美容生意，注意保养。今日出门绒群小马甲，清丽脱俗，搁一堆山里老娘们糙汉里头，格格不入。
偏生狗子最在意的除了爹娘，就是这夺了自个初吻的林巧云，瞅着她柳眉弯弯，水眸流转，连笑都透着水光，狗子小脸一红，挠头抓耳，一时间为了掩饰尴尬，索性蹦跶起来，“都莫要笑我咯，不然将来我做了大官，都不帮你们嘞。”
噗嗤。
理由找都站不住脚，反倒激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一回头，正巧撞到一堵肉墙，亲娘陈氏兜着布裙，一手抓着锅铲，一手顺势就揪住狗子耳朵，力道位置，无比精准，揪得狗子嗷嗷叫唤。
“搁屋里就听你放狗屁，还没折腾出名头，尾巴就翘了，还敢说不帮衬乡亲，我看你是皮在痒。”陈氏扯着耳朵，话糙理不糙，把熊孩子拎出门，朝着乡亲招呼，“来了啊，大家伙都进屋，快开饭了嘞。”
“诶，好嘞，陈家嫂子，可得恭喜一声，狗子出息，云山村的光荣哇。”
“对的嘞，狗子现在可是童生，可使不得这么拧着，拧坏了，咋去考状元嘞。”
……
众人说说笑笑，掏出红鸡蛋，一句喜庆话，一个好彩头，便是最朴实的心意。
“诶，多谢大家，谢谢嘞。”陈氏赶忙撑起布裙，一一将红鸡蛋乘着，面上亦是喜气洋洋。
狗子捂着耳朵，听着这喜庆夸奖，心里头又是得意，好了伤疤忘了疼，嘴皮子泛痒，仰着头又跟他娘嚼道理，“娘，这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你是女子，可也得矜持，不然就真应了夫子所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这人小鬼大，摇头晃脑，嘴里呱呱嚼着文言文，模样着实讨喜，林巧云路过，递了红鸡蛋，顺手塞了红纸包，摸摸这人儿的小脑袋，“狗子出息，将来长大了，要造福百姓，不能心怀天下，起码要友好乡里，对得住良心。”
狗子一怔，打眼傻愣愣，瞧着林巧云，顽皮性子顿时认了怂，红了脸皮，乖巧道了谢，“谢谢婶子，我记住了。”
陈氏是好气又好笑，只恨没多长一只手，去揪儿子耳朵，“诶，这毛猴子也就你镇得住，连我都敢笑话，看我待会不扒了他的皮。”
闻言，狗子肩膀一缩，脚下一拐，迅速溜进了屋。
林巧云轻笑着摇头，这陈氏炮仗脾气，才养得出狗子这么活络的娃儿。
☆、322.第322章 狗子心性
人逢喜事精神爽，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小陈家，土坯房，黄泥巴墙，茅草屋顶，旁边还有猪圈栅栏，虽是一贯的简陋，可今儿个却花了大手笔装扮，搁墙上还贴了好些字帖，写着百家姓，四书五经。
“哎哟，这纸墨笔砚可贵着嘞，二蛋这回可是花大钱咯。”
“俗气，这读书哪能说钱，这是学问，瞧瞧这字，多好看，多端正。”
山里人多是睁眼下地，夜傍归家热炕头，一辈子甭说读书识字，就是书本都没摸过。这墙上字帖，白底黑字，于他们眼里是无字天书，可他们打从心眼里羡慕，敬重读书人，瞅着这字无论是圆是扁，总之便是好看。
陈二蛋也高兴，一拍胸口，一身肌肉啪啪响，“这字帖，是我二蛋的儿子写的。”
瞅他咧着一口白牙，乐得尾巴翘上天，众人也是大笑，并没有泛酸嘲讽言语。大家都是泥腿子，一辈子活在身上，没啥子文化，家里有个能读书识字，装墨水的，搁谁心里都高兴。
今儿个为了狗子考上童生，陈二蛋起早，毫不留情，一刀就把猪给杀了。
这猪是屠户的宝贝，山里人更是珍贵稀罕，不到逢年过节，绝不宰杀牲畜。
瞅着这一盘盘端上来的猪肉，众人赞叹，“这狗子得考上状元郎，才不白废这提前宰的猪咯。”
陈二蛋嘴里恭维，可听着状元郎，眼睛都快笑得睁不开。状元郎那是最高级别，眼下还摸不着边，可想想总是开心的。
“来，林大嫂，今儿个这杯酒，我一定得敬你，狗子能出息，全靠你。”陈二蛋耿直，上前第一杯酒，当前就扯着嗓子，点名林巧云。
一言落下，满堂皆是笑声。
又被拿着开涮，狗子涨红小脸，这回倒没上蹿下跳，穿着那身童子服起身，在众人看好戏神色中，规矩乖巧行了礼，冲林巧云道：“我爹爹说的对，我能读书识字，全靠婶子，我狗子一定不辜负婶子期望，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小小孩童，脆生生的声音夹着青涩，小脸却是一片认真。林巧云忽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狗子这娃儿，心性秉性，确实是可造之材。
“你能晓得这道理，便不枉去一遭学堂，无论功名高低，你已经有所成就了。”林巧云言了一句鼓励肯定，仰头干下杯中酒，心里宽慰。读书本意在于修身养性，名利倒是其次。
这一遭谢宴，坐实了狗子上学堂，实乃林巧云帮扶的说法。山里人老实，有话直说，林巧云虽不想出风头，惹来闲言碎语，可也是君子坦荡荡，不怕别人说道。
☆、323.第323章 养儿防老
一顿酒席闹了大半天，陈家酒水拎的是山里烧刀子，配菜吃肉最为爽口，就是老太太都不免多喝几口。
林巧云本不想贪杯，架不住陈家夫妻闹腾，一来二去，脸上也是红晕一片，恰似村头桃花，缭乱了秦汉的眼。
“来，陈大哥平日也仗义相助，干。”林巧云站起身，豪气冲天，身子都有些飘飘然，仰头正要灌酒，忽地手上一轻，酒杯就没了。
秦汉好气又好笑，这媳妇敢情醉酒不止爱挑逗，还整出英雄气概了，“行了，也差不多了，陈大哥，这杯我替她干了。”说着，手里酒杯往嘴里递，一口闷下。
陈二蛋傻愣愣，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媳妇陈氏上来，拉着他胳膊，扭头瞧林巧云是真醉了，不好意思道：“我这口子也没个分寸，莫让巧云难受，我去整点醒酒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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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子，不麻烦了。”秦汉揽着林巧云，瞅她像八爪鱼开始缠上身，又看看满堂宾客，被烧刀子放倒了八九成，自家几个也晕乎乎，随即无奈，“我们也该回了，这晚了，怕是没人迈得动腿了。”
陈氏捂着嘴笑，也晓得自家男人手段，遂也不敢多留，亲自把人送出家门，远远看着这一家子走远，转身看着屋子里倒了一片，顿觉哭笑不得。
路上，林巧云几乎扒拉在秦汉身上，汉子无法，只得把媳妇背身上，单手托着她，一手扶着亲娘。
瞅着林巧云趴在秦汉肩头，嘴里还在傻乐呵，双颊似桃花，眼角眉梢是越发好看了，王氏心思一动，低声就问，“老大，巧云现下这模样也好了，炕头上的活儿，你可得积极着点，兄弟都撵着你生娃，你这当家的，可不得顾着赚钱，忘了这最重要的一茬。”敢情老太太是觉着以往不能生娃，是秦汉瞅着林巧云太丑，来不起兴致。
秦汉手中一顿，明知回家，这事儿避无可避，可每逢提起，心里头总不是滋味，“娘，生娃都是天注定的事儿，就算没娃儿，巧云待我，待秦家，也挑不出理。”
这个可能性一出，老太太差点就要跳起来，顾忌这身后的林巧云，才压低了声音，“你咋回事，脑子里都啥子乱七八糟，现下不生，以后总得要，要不这临老临老，扶棺材的都没有，看你自个哭去。”
老一辈人想法，养儿防老。
秦汉懂得，却无法回答，抿着唇不言语，又怕老太太心急，遂也只能安慰，“娘，我晓得，这话你别搁巧云跟前说，我怕她难受。”
“诶，我晓得，你这心里有谱就成。”老太太幽幽叹着气，林巧云在外头忙活，着实也累，她哪里能埋怨。
只是儿孙后代的事儿，总是老人操不完的心，老太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闭眼之前，能瞅到大胖孙子，也能安生了。
☆、324.第324章 胜过一百个娃儿
催娃这事儿，秦汉自己烂在肚子里，也不可能拿出来跟林巧云说，打从掩下秘密开始，他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除了林巧云，谁也不要。
把醉鬼背回家，扶着睡下，秦汉出门打热水，恰好碰上秦文，“四弟，你也打热水么？”
秦文端着盆，从屋里出来，眉心还带着褶皱，“诶，大哥，素云手脚都发肿，难受紧，我给用热水敷一敷。”
秦汉点头，让他先去打水，“这山里湿气大，尤其春天，以往几个弟妹也是手脚浮肿，赶巧到了紧要关头，我跟嫂子这阵子在家，待到四弟妹生了再走。”有了以往案例，秦汉也晓得辛苦，自是体谅。
秦汉心中感激，接了水进屋，就算关了门，这春潮也整得一地湿哒哒，分外让人不舒服。
林巧云这一觉睡下去，也觉着身子困乏无力，炕头再热，也觉着被子湿漉漉，盖在身上不舒服。
“唔，阿汉，我头疼得厉害。”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眼前还是一片朦胧影子，林巧云下意识撒娇开口。
秦汉正在床前，给她擦干鞋子，回头瞅着她醒，皱巴巴一张小脸，“呵呵，这烧刀子好虽好，后劲却很大，先起来喝点解酒汤。”
林巧云苦不堪言，浑身软绵绵，迷糊靠在汉子怀里，一口接着一口，被喂下了汤水，“这天儿太潮湿了，爹娘身子可受得住？”头一回在山里过春天，滋味着实不好受，年轻人都顶不住，老一辈可咋受得了。
对于她的担心，秦汉捏捏她的小鼻子，轻笑出声，“秦家世代扎根深山，估计这会儿，他们能跑能跳，你就未必了。”宿醉加上潮湿，这平日彪悍捏擀面杖的媳妇，此时只能软成小白花，乖巧模样，惹得秦汉爱不释手，不过想到隔壁屋子，“四弟妹身子重，临盆也到日子了，这手脚都肿着，委实辛苦了些。”
林巧云定了定神，也觉着担心，“女人生娃是得慎重，明儿个我去找产婆，过来瞅瞅。”医术方面，老大夫毕竟是男子，妇产科并未言及，林巧云学得不全面，除了把脉开安胎药。云山村这落后山里，生子多是产婆看位置。
“好，明儿个我陪你去。”秦汉说着，沿着耳后根，细细密密的吻炙热落下，温热的气息落在林巧云耳畔，惹得一阵战栗。
觉着画风突变，汉子手下越发不正经，林巧云按住他的手，倒在炕头上，有些柔弱无力，“我身子乏，没力气。”
汉子顺势压了上来，将媳妇罩得密不透风，滚烫唇舌落下，口里有些含糊不清，“嗯，你休息，我来整。”
噗。
林巧云无语，敢情这消耗的，不是我的体力啊。
不过炕头上功夫，向来是汉子说了算，林巧云在外头威风八面，上了床头都得软萌易推倒。
做到昏昏沉沉，出了一身热汗，身子反倒没了乏力感，林巧云这才睡得舒服些。
秦汉搂着她，细细瞧着怀中人儿的眉眼，只觉着这人待他，待他家人的好，胜过生养一百个娃儿。
☆、325.第325章 春季山头隐瞒
天儿灰蒙蒙亮，窗外又下着雨，淅淅沥沥，屋内一片昏暗，晃了半天，林巧云才瞅清楚已经过了早饭时辰。
春天这场雨，也不晓得得下多久。
林巧云出屋的时候，家里静悄悄，只有妯娌几个在大厅缝制衣裳，“爹跟兄弟们呢？”这下雨天，该不会还进山了吧。
不过当真是进了山，却并非林巧云所想的那般。
张氏寻了椅子，腾出地方给她让座，嘴里嘀嘀咕咕，“你是头回在山里过春天，这云山村地势低洼，容易积水，山上的土也容易被冲下来，每年这个时候，大家伙都要去山上帮忙，挖排水沟，加固泥沙。大清早，爹跟大哥便都去了。”
林巧云走到门口，仰望着宅子后边茂密丛林，在雨雾中朦胧一片，蹙起了眉头，“云山村可曾发生过泥土冲刷下来的事故？”盆地地形，最怕就是泥土沙石松散，若是雨水过多，泥石流跟滑坡，那是致命的危险。
张氏想了想，摇了摇头，倒是旁边来的年头久些的桑氏开口，“泥沙崩溃，好像是百来年前发生过的事儿，当时波及范围也不大，不过村长提了建议，带人加固了工程，整了排水沟，这百年来，倒是没瞧过啥意外。”
“切，啥子村长，百年前那是青天再世，现在这个，整个占着茅坑不拉屎。”张氏嘴巴一撇，张嘴就吐槽。
林巧云挺无语，不过这话糙理不糙，“咋地，宁家掌权，不是也相安无事？”宁傅要面子，处理这些个邻里关系，还算体面漂亮。
张氏却是摇头，一副你还小，你不知情模样，“平日里看着挺会来事，这会儿给人打歪嘴，一直捂着不敢见人。要不是村里老人看不下去，自发组织上山，还能指望上他。”
经这一提醒，林巧云才记起，宁傅歪嘴没治好，整个年都捂在家里种蘑菇，只是放着村里事情不管，有点不像话。
听了原委，也无甚新鲜，林巧云撑着油纸伞，踩着泥泞路子，去村头寻产婆。
油纸伞滴滴答答，积攒的雨雾顺着边沿，掉在泥地里，脚上啪嗒啪嗒，黄泥地一片泥泞，坑坑洼洼，湿了裙摆跟绣鞋。
左右湿了鞋，林巧云加快了脚程，匆匆赶路，可没一会儿，泥泞小路上便传来了吵嚷声，抬眼望去，烟雨朦胧中，田埂边上拧巴着的孩子，瞬间映入眼帘。
“臭屠夫，泥腿子，敢打我，我非得揍死你。”宁耀光骑在狗子身上，双眼赤红，表情是从未有过的狰狞。
“哥，甭跟他客气，瞧他上书塾那会儿的得意劲，使劲揍他。”弟弟宁耀祖趁机还在狗子手上踩了一脚，表情也是全然不符合孩子的乖巧狠厉。
这一大一小，单拎哪一个出来，岁数都比狗子大，眼下却是俩个合起来打一个，摆明以大欺小。
狗子也是个刺头，打小山里窜溜长大，一股子不服输的劲，愣是把十五岁的宁耀光甩向一边，翻身又骑了上去，一手泥巴，糊了他一嘴，“道歉，宁耀光，你给我道歉。”
☆、326.第326章 狗子与宁家公子
孩子打架，无非是小沙包对花爪子，山里农村，娃儿干架，那是一种正常娱乐，反正回了家，顶多让爹娘训一句，隔天又屁颠屁颠耍在一起。
狗子是村里孩子王，平日没少混泥堆里打滚，林巧云多数时候见着，搁旁边站着还能顺带欣赏。
“哥，快，揍他。”宁耀祖收了脚，继续站着不动。
这头宁耀光也滚成了泥人，瞅着身上白褂子脏乱，心头登时发了邪火，转身用手摁住狗子脖子，一手抓着他扑腾的胳膊，眼中闪过狠辣，“我弄死你。”
宁耀祖在一边看热闹，闲着还能清理鞋上的脏东西。
宁耀光骑在狗子身上，嘴边露出狞笑，“你不是能耐吗？夫子喜欢你，村里头人人夸你，拿你当成宝，考了童生，就想跟我们平起平坐，穷人贱种，你给我提鞋都不配。”
话音落下，肩膀突然一疼，宁耀光刚要抬眼去瞧，蓦地整个人便被掀翻在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疼得惊呼出声。
“狗子，你怎么样？”林巧云赶忙把人扶起来，看他脖子青筋都暴起，生怕这孩子噎出个好歹。
“好些了吗？”林巧云忙着给他顺后背，一手抓着帕子，给他擦脸，瞅他小脸憋得通红，心惊不已。
若是晚来一步，她都不敢想。
“咳咳，林婶子，你咋地来了？”终于顺了气，狗子睁眼一瞧，一看是林巧云，小脸登时一片尴尬，抬手挠了挠头，垂头见她绣鞋全湿透了，这才注意到她没有撑伞，“林婶子，下着雨，你没有带伞么？”
“诶，婶子没事，倒是你，回家得用热水洗洗眼睛，都红了。”这傻孩子差点没了命，却还惦记自个淋湿，林巧云撑开他眼皮查看，怕泥水不干净，感染了视网膜。
刚才情况紧急，她为了救人，哪儿还顾得上打伞。
这边言语交谈，宁家兄弟也反应过来。
“你是何人？”宁耀光捂着屁股，狼狈起身，肩膀隐隐发疼。
狗子没事，林巧云这才斜眼瞧过去，口气生硬，“你一个少年郎，竟还伙同胞弟，欺负一个七岁的娃儿，你方才，是要杀人吗？”虽是头一回打照面，可刚才几句骂语，林巧云猜透这俩人身份。
被大人质问，宁耀光底气不足，眸中狠厉变成退缩，支支吾吾，“谁让他先动手。”
“是啊，是他先动的手，你说我们以大欺小，刚才你也推我大哥，这不是以大欺小吗？”宁耀祖心思活络，一下转移了重点，倒打一耙。
☆、327.第327章 打架缘由
林巧云挑眉，方才就瞧出这兄弟俩，宁耀光是先锋，宁耀祖则是军师，心思果然活络。
只可惜，饱读诗书，全学了开脱狡辩。
听着林巧云被污蔑，狗子攥着拳头，跳起来又要开干，“胡说八道，不许你们说林婶子，给我道歉。”
林巧云拎着他领子不让动，无奈叹气，“你这娃儿，啥时候脾气这么冲。”如果势均力敌，她还可以当个裁判，可明显敌方实力强大，除了熄了战火，她可不想己方被揍。
宁耀祖一愣，眼神一下落到林巧云身上，变了味道，“哦？这就是你的恩人？我说的不错吧，你就是攀着女人裙角的玩意，上不得台面。可惜了，模样虽然好，就是老了点。”
林巧云瞪大了眼睛，头顶天雷滚滚，被雷到以为自个幻听。攀女人裙角？模样好？这些歪到天际的词，出自一个十岁孩童的嘴，咋听都不对味呢。
“这些话，你们书塾夫子教的？”抽了抽嘴角，她觉得有必要问清楚狗子。
狗子皱着眉，坚定摇头，“是他奶奶说的，我经过他们家门前，都听着了。”
“所以你就把人揍了？”想到刚才狗子的愤怒，林巧云大抵摸到前因后果。
狗子僵着小脸，颇有点大人样，严厉开口，“我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婶子，就算是村长也不行。”
林巧云一愣，随即摸着他的小脑袋，神色柔和。
来自孩童坚定的守护，是一种最为纯粹的情感，怎能不令人感动，“狗子懂事，婶子是何种人，不需旁人评判。你只需记得，切莫学了这些乱七八糟东西，有些话说出口，不止侮辱了别人，也侮辱了自个。走吧，婶子送你回去。”
狗子心里本还生气，可林巧云一牵起他的手，这刺头青立马老实，温顺掉头便走。
俩兄弟杵在原地，咬着牙，面色涨得通红，羞愤欲死。这林巧云不打不骂，却是直接刺中了死穴。
明摆着讽刺他们白学了诗书，口出污言秽语，辱没自己。
宁耀光气得想打人，宁耀祖却是拐了弯，直接冲回家去告状，添油加醋，好一番将事情黑白颠倒，最后扯开宁耀光肩头衣服，“爹，那个女人还打了大哥。”
宁傅一瞧儿子肩膀，白嫩肩头多了个五指爪印，登时气得拍了桌子，“欺人太甚，林巧云，你竟敢欺负我宁家头上。”
宁老太心疼孙子，哭着嚎着，好一顿宝贝，最后便冲儿子跳脚，死活非要去讨公道。
宁傅摸着自个嘴角，歪着还漏风，心里对林巧云更是恨之入骨，一甩手，拉着大儿子便出了门，急得连雨伞都不带。
再说这林巧云淋了一身湿，领着泥猴子回陈家，可把陈氏好一顿吓，得知狗子打架，气得就要揍人。
“诶，今天狗子是给我讨公道，才跟宁家俩小子打架，也吃了亏，快些让他洗个热水澡。”林巧云抬手制止，帮着解释。
陈氏一听是跟宁家交手，心中蹙眉，到底没再说话。
☆、328.第328章 王氏通风报信
狗子去洗澡，林巧云浑身也湿透，衣服黏糊着不舒服，想着回家换衣服，扬声便打了招呼“诶，陈嫂子，我回了嘞。”
“哎哟，你等等。”陈氏匆匆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干净衣裳，一把往她怀里塞，“你这浑身湿哒哒，赶紧先换了去，莫着了凉。雨也见大，路不好走，你且先等等。”
林巧云瞅着屋檐下滴滴答答，雨水连成线，路上也不好走，便应了声，去了里屋换衣裳。
刚穿戴好，屋外便传来了陈氏惊呼，“哎哟，王婶，这么大雨天的，你咋地来啦？”
接着便是王氏的声音，尖细中带着焦急，“陈家的，这巧云，可在你这儿？”
听出是自家老太太，林巧云系好扣子，踩着碎步出来，抬眼一看，老太太撑着一把伞，半天身子都淋湿了，“娘，有啥事，是不是家里头出事了？”这么着急忙慌，林巧云也是吓一跳。
王氏瞅见她过来，一把拉着，闪身就往屋里躲，“哎哟，你可在陈家躲好咯。这宁家领着儿子上门，非得说你打孩子，我这才骗了他去晃悠，这才寻过来报信。”
林巧云一愣。这宁家俩熊孩子不得了，污蔑假口供都用上了，她情急救人，不过抓开了宁耀光，皮都没给他蹭掉一块，回头就成打人了。
扯开嘴角，挑起一抹冷笑，回头看老太太这一身狼狈，走得急了，额头都见了汗，林巧云捏了帕子给她抹，“娘，莫担心，宁家奈何不了我。”
王氏瞪了她一眼，扯着她不让出去，“你晓得啥，那宁老太是个疯婆子，发起癫，你也招架不住。甭管打没打人，先躲起来再说，我都吩咐了，往外就说你回镇上了，躲过这阵子，宁家那老太婆，我来应付。”宁傅她自是不怕，论辈分，也就宁老太能跟她一较高下，早前交锋过一回，王氏可不怕她。
林巧云哭笑不得，“娘，我没打人，更何况还是打孩子。”同时，她心里也是感动。老太太也不辩真假，冒着大雨赶来，就为了护着她，盲目的维护，感觉当真不赖。
王氏一听，立马打了鸡血，原想着林巧云当真动了手，便在陈家先避风头，这会儿听着真相，叉腰就嚎着嗓子骂，“他奶奶的熊，宁家刚往秦家身上贴狗皮膏药，看我不撕了她。”
额。
林巧云扶额，她只是说出真相，没想让老太太开撕。
正想劝，门口登时闪出几道身影来，可不正是宁家几口人。
“好大的口气，打了人还大言不惭，是欺负我宁家没人了是吧？”宁老太拄着拐杖，新衣裳也湿了半边，杵门口挡得严严实实，冲着婆媳俩人冷笑连连。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王氏袖子一开撸，掐着嗓子就嚎回去，“放你娘的狗屁，我秦家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人家，少往我们家扣屎盆子，上回诬赖我老太婆推你，这回又想诬赖我儿媳妇打孩子，你以为云山村是你家开的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329.第329章 村规
屋外大雨哗啦啦，陈家屋檐下，门边上挡着宁家人，屋里头桌边站着秦家人，小小土坯房，你来我往，嚎得一个比一个大声。
老太太吵架守则，第一条便是谁的声音大，谁的底气便是足。
可惜，这一轮骂战，中途就被第三方插足。
宁傅歪着嘴，本就脸面不甚英俊，这会儿直接成了歪瓜裂枣，扯着宁耀光要身边，一手拉开肩膀上的衣服，厉声喝问，“王法？我看你秦家才是无法无天了，一个大人对孩子下手，一出手就伤成这样，你们秦家才是想只手遮天。”
言罢，场面顿时安静了下，秦家婆媳面面相觑，表情有些怪异，末了半晌，还是陈氏开口询问，“村长，您这说的啥，我没听清楚。”
王氏面部一扭曲，撇嘴忍不住想笑，可又怕崩了气场，憋得老脸皱成一朵小雏菊。
林巧云抽了抽嘴角，肠子也有点打结。宁傅最爱咬文嚼字，以前一张嘴，哄得鸟儿能下地，如今歪了嘴，讲话漏了风，语速一快，直接成了咿咿呀呀，甭提多搞笑滑稽。
被戳中了痛处，宁傅脸色憋得涨红，瞪了陈氏一眼，“没你啥事。”
陈氏躺着中枪，顿时就莫名其妙，这屋子前后左右，可清楚表明是她陈家，咋地就不关她的事嘞。
“村长，既是不关我的事儿，那就请几位让让，别杵在我家门口跟前。”陈氏骨子里豪爽泼辣，这点跟林巧云不谋而合。
又被削了面皮，宁傅心口一噎，脸色由红转黑，咬牙切齿，“行，让林巧云出来，还我儿子一个公道。说清楚，为啥打人，否则，我要执行村规。”
村规！
众人皆是一惊，林巧云还没整明白啥村规，王氏却一把将她拦在身后，“巧云早说了，没打人，执行啥子村规。”
宁傅瞅她护犊子，眼皮子一掀，“难道孩子还能说假话？这云山村谁不知道，秦家大媳妇，林巧云，天生巧嘴，泼辣悍妇。”
“放屁，她是秦家当家，不强硬着点，还等着别人欺负上门。你宁家想用村规给儿子作弊，门都没有，只要我老太婆有一口气在，看你们谁敢动。”王氏张着手臂，小身边俨然化作大山，岿然不动。
气氛僵持，因着村规二字，陷入死局。
林巧云能感觉到王氏紧张，想这落后山里，通-奸判浸猪笼，想来以大欺小，也是用武力惩罚。
她虽感动王氏护她，可是非曲直，她林巧云也不轻易妥协，拉着老太太的手，她迎面直视宁傅，“宁村长，这事情始末，不知你可弄清楚没有，贵公子为何与我冲突，事情经过几何，若不当场对质明白，轻易判我罪行，未免有些公报私仇的嫌疑。”
宁傅蹙眉，晓得她厉害，可事实摆在眼前，他也不怕。
正要张嘴说话，里屋刚拾掇干净的狗子便冲了出来，打着赤脚没来及穿鞋，指着宁耀光便告状，“娘，就是他，就是他们兄弟俩，要把我淹死。”
☆、330.第330章 谁家不护犊子
打自进门，宁耀光便心头不安，没瞅着狗子，才敢壮着底气站爹亲身旁。没想终于占了上风，狗子却突然窜出来，指着他就开始告状。
一出口，便是最狠辣的指控，宁家俩兄弟，合伙要淹死他。
陈氏心头一震，心里多少明白，狗子是在先下手为强，可为娘的，一听这话，哪能不害怕，当下搂着儿子，退避宁家人几丈远，“狗子，你跟娘说清楚，这是咋回事？”刚才进门，林巧云只说了孩子打架，狗子被以多欺少，可没整这生死攸关的话题。
狗子一抽鼻子，泡了个热水澡，心里头的害怕，就跟后山春笋冒了芽，一茬接着一茬往外冒，“娘，宁耀祖踹我后背，我扑到水坑里，后来宁耀光就掐着我脖子，把我往水里摁，我喝了好多水跟沙子，当时还以为，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说到后来，大抵孩子心性，真性情流露，窝在亲娘怀里，红了眼睛。大人受到生命威胁，心中尚且恐惧不安，何况狗子只是一个七岁大的孩子。
陈氏心疼欲死，顾不得宁秦两家恩怨，搂着娃儿就冲宁傅喊，“宁家的，你们俩个娃，哪一个都比狗子大，打架还合伙，把人摁水里，谁教的狠毒招数，这是要断我们陈家的根么。”
宁傅听得也是心惊，下意识扯着宁耀光的手，后者身子一缩，这让宁傅心底顿时就没了底气。
宁老太那是爱孙子如命，打小捧在掌心，别说是打骂，别人说句不好听都不行，这会儿听陈氏教训，拐杖笃笃笃，摔在地上闷声作响，“陈家的，我俩孙儿都是读书郎，斯文孩子，心性善良，你别满口胡说。我看是你儿子胆小，胡诌说话，没弄清楚，少含血喷人。”
哟，这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前头说林巧云打孩子掷地有声，不管三七二十一，恨不得立马拉去杖毙，搁到自己头上，就成了孩子胡言乱语了。
林巧云心头冷笑，对这宁家厌恶至极。
谁家不护犊子，陈氏平日教训狗子，手底下都捏着分寸，这会儿真瞅着儿子后颈背上，红痕一片，气得眼睛都发红，操起笤帚，泼辣劲一上来，谁也拦不住，“滚，都给我滚出去！”
宁傅爱惜脸面，自是不堪受辱，拉着老娘，扯着儿子，蹬蹬蹬就退出了陈家屋檐，一脚踏进泥水坑，溅了一袍子水，眉头一皱，心里也着了火，“好哇，你们两家看来是串通好了，秦家仗着有钱，你陈家得了好处，连村规都要无视了，我倒要看看，这村里老人，会不会容得下你们猖狂。”
事到如今，大家都撕破脸皮，场面话也免了，宁傅那歪曲心思，昭然若揭。
当初在宁家，林巧云可看清楚这人丑陋心思，倒是陈氏，敬重多年的村长，读书人，竟也睁着眼睛说瞎话，瞎掰扯可一点不心虚。
她下意识看向了林巧云，无声询问，这人是一直这么无耻的吗？
林巧云笑意盈盈，幽幽点了头。
☆、331.第331章 村中老人出面
国有国法，村有村规。云山村虽小，好歹也是数千人，村长由村内老人推选，而老人们的存在，则是变相的牵制，一旦遇着事情，与村长相互制衡。
自打秦家崛起，宁家便是鸡犬不宁，宁傅歪嘴，整日在家本就憋闷，加之老太太天天耳边吹风，久而久之，便真的进了死胡同。
嫉恨林巧云送狗子考童生，削了宁家脸面。
嫉恨林巧云起宅子，笼络了人心。
嫉恨林巧云泥腿子农家女人，却走得比他高，过得比他好。
人憋久了，不是在沉默中变态，就是在沉默中爆发。经由宁耀光被打这条导火线，他是既变态又爆发，新仇旧恨，偏着一根筋，只想执了村规，让大家伙看看，他宁傅怎么给秦家响亮耳光。
林巧云火眼金睛，这等宵小心思，岂能不知，当先站出头，“宁村长，不必拖着陈家下水，我林巧云行的正，站得直，这村规，落谁的身上，尤未可知。”凭俩个毛孩子信口雌黄，就想动她，宁傅未免太小看她。
宁傅仗着村长身份猖狂，林巧云却比他更肆意妄为。
“好，好，你现在便跟我去祠堂。”宁傅扯着儿子，捏得他小手生疼，却是不管不顾，转身便要走。
林巧云拉着王氏老手，安抚一笑，“娘，你莫去了。放心，我不会平白让人欺负了去。”
王氏皱着一张脸，还是不放心，正寻思还是一道去，屋外啪嗒啪嗒，人声突然鼎沸。
却说这宁傅转眼要走，拐角那头就走出一行人，蓑衣斗笠，一帮汉子，扛着锄头，踩着草鞋，摊着浑水走来。
陈二蛋看三个落汤鸡杵在家门口，神色不大好，“宁村长，刚才是在嚷嚷着，要拿谁行村规？”雨声也不大，三家人吵嘴，远远就能听着。
而他们也是从村尾秦家来，听了宁傅上门讨公道的事儿。
这会子全员到齐，宁傅瞅着其中几张老脸，猛地想起今儿个是山上加固的日子，正巧在这儿碰到，也不屑理会陈二蛋，直接上前便对几个老人道：“几位德高望重，今日一定要为我宁家主持个公道。秦家大媳妇林巧云伤我儿子耀光，陈家媳妇与其串通一气，哄狗子撒谎，污蔑宁家。”
一张嘴虽然漏风，可泼脏水的功夫，倒是一点没落下。
几个老人本就脸色不好，听着宁傅所言，眉头更是能夹死苍蝇，“这两家媳妇在哪儿？”
“我们在这儿。”话音落下，林巧云跟陈氏已经站在屋檐下，手里还牵着狗子。
几个老人也不是第一次见林巧云，对其风评有所耳闻，这会儿瞅她淡然从容模样，心下也有几分好感，口气缓和不少，“秦家媳妇，这事儿，你当如何解释？”
“各位叔伯，这事儿原本只是孩童打闹，可宁家公子要置人于死地，未免歹毒，我出手解救，如今被倒打一耙，两边各执一词。倒不如让娃儿们来说清楚事情始末。”林巧云口气悠然，张嘴断了自个跟宁傅的话语权。
☆、332.第332章 娃儿对峙
屋外雨幕淅淅沥沥，雨势没有见小，众人却杵在雨下，没有动弹的意思。
秦宁两家恩怨，从年前就闹得沸沸扬扬，今日又对簿上村规，篓子也是捅破天了。
闻得林巧云一语，老人也觉着有理，点点头，让小辈们自个辩驳。
宁傅却是攥着儿子的手，态度坚决，“耀光生性纯良，哪里会同娃儿为难，受了委屈回家都不敢说，这会儿更不会为自己辩解。”所以，他这个当爹的还得出头。
可这话却像响亮的一巴掌，呼得陈二蛋脸面生疼，他朝前一步，砰地把锄头扔泥地里，粗声嘎气，“你的意思是，我儿子就心生歹毒了？宁村长，我知道你儿子优秀，狗子虽然是泥堆里长大，性子大家都清楚。”
屠夫天生带煞气，宁傅一文弱书生，哪里敌得住，当前便退了两步。
忽然，房檐下的林巧云笑出了声，声音清脆，“宁村长，贵公子现年十五，狗子七岁，只是对峙还原事情始末，难不成觉得少年郎还不如一个娃儿讲得明白？”
有攀比，就会有妒忌。
宁傅一生自负，俩个儿子更是他的骄傲，受了林巧云的激将法，张嘴就喷了回去，“这当然不是，耀光饱读诗书，哪是你们能比。”
“那既然这样，就让他们辩驳清楚。”林巧云也不生气，笑意盈盈，拍了拍狗子肩膀。
宁傅中计，到底无计可施，只得让宁耀光出面，十五岁对七岁，绰绰有余。
“好，我且来问问，这宁家大公子，你跟狗子是如何发生矛盾，打斗过程，他伤了你何处，后来秦家媳妇，又是如何伤你？”村中一老人站出来，一连抛出问题，这种打架纠纷，处理几十年，驾轻就熟。
宁耀光却被问懵了，踌躇站在人前，满脸的惶惑，心里反反复复，都在想着如何应答，支支吾吾半天，“我也不晓得，路上遇着，他上来就打了我，我们滚到地上，后来秦家大嫂过来，一把就推了我。”
老人皱了眉头，端详打量着他，眸中有些沉思，“你是说，你没有骂狗子，也没有打狗子，是他无缘无故，出手伤人，后来的秦家大嫂也是无缘无故，出手伤了你？”
“你胡说。”狗子忍无可忍，冲出门外，又淋湿了脑袋，扯开脖子上的衣服，“爷爷，我是跟他打架没错，可林婶子不是帮凶，她是救我。当时我被他摁在水坑里，差点没了命，这就是证据。”
几人凑近一看，登时一惊，十五岁少年手劲不小，宁耀光发起狂来，竟是掐得狗子后颈一片青紫红肿。
陈二蛋一马当先，撸了袖子上前，冲着宁耀光便嚷，“说，是不是你干的？”
宁耀光被一吓，当场就后退跌坐在地上，神色惶恐，无力招架，“啊，是他先动的手，弄脏我的衣服，我没想，没想害死他的。”
☆、333.第333章 陈二蛋开揍
没有存心害他，也就是有动手。
一言既出，满座哗然。到底是半大孩子，一遭吓啥话都遮不住。
瞅着宝贝孙子摔倒，宁老太拐杖啪地就拦在陈二蛋面前，“咋地，只许你儿子打我孙子，难道还不许他还手了？”
“呵呵，那可不是干架，两个孩子欺负一个娃儿，把人往死里整，您老可悠着点说。”林巧云靠在墙上，声音幽幽。
“放肆。”宁老太威严一喝，刚要训斥林巧云没大没小，那头走出一位老人。
“宁老太太，就算不是二打一，令孙已经十五岁，是个大人，对一个七岁的娃儿下这么重的手，打哪儿都说不过去。”老人声音沉沉，是老一辈颇为德高望重的人物。
宁老太肩膀一缩，怯怯有些不敢答话。
陈二蛋揽着儿子，上下检查，发现手背，后背，后颈，全是是红肿一片，加之泥沙入眼，眼眶红得厉害，自家儿子能耐到哪儿，他一清二楚，凭宁耀光那只弱鸡，根本不可能被揍成这样。
“儿子，跟爹说，为什么打架？”陈二蛋捧着狗子脸，父爱威严，却难得柔软。
“这些混账话，是宁家说的？”陈二蛋咬着后槽牙，嘎吱作响，在狗子点头的一瞬间，他整个人犹如猛兽失了控，一个闪身，扎到宁傅身上，揪着他领口，碗大拳头，毫不留情往他脸上招呼。
陈二蛋浑然不管，拳头像雨点似的，揍得宁傅再也张不开嘴。
宁老太护着孙子，在一旁嚎着哭着，周围却没半个人上前去帮忙。
宁耀光从未见过这等暴力场面，吓得直躲在宁老太怀里哭，边哭边闹，“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是耀祖要我摁住他，我没想杀他，我真的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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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老太一怔，再想去捂他的嘴，已经来不及。
真相水落石出，宁家彻底成了众矢之的，林巧云冷眼看着宁傅挨揍，心中冷笑。
就宁耀光这木讷不经吓的性子，别说脑子没狗子动得快，就是撒谎都成不了事。
秦家兄弟从后头匆匆赶来，瞅着眼前闹剧，也没啥心思去理会。
秦汉到了老人那边，抹了把脸上汗水，“爷爷，暂时只填了东边的沙土，那片林子太大，要是这雨再下两天，估计撑不住。”
林巧云望过去，只见汉子浑身成了泥人，说话间神色严肃，怕是出了事情。
老人冷哼了声，走上前拉住了陈二蛋，“住手，现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所有人先到祠堂，东边山头沙土加固，需要重新商量。”
陈二蛋一愣，又是狠狠瞪了一眼宁傅，“呸，都是你这龟孙子，要是云山村被埋了，我陈二蛋第一个拉你陪葬。”
☆、334.第334章 产婆危言
陈家屋外，雨水滴滴答答，门前黄泥地一片狼藉，一群糙老爷们，来了又走，本是原告的宁家人，怔愣在雨幕中，淋成落汤鸡。
宁傅爬起身，一身青衣成了黄泥巴盔甲，脸上一片红肿青紫，可他脸上却是傻愣愣。
陈二蛋临行前的话，是啥子意思？
这个疑问，不仅他有，就是林巧云也心头发沉，觉着大难在即。
秦汉刚才竟是急得没顾得上她们，一行人行色匆匆，对待宁傅异常冷漠愤怒的态度，都在暗示着，云山村，出事了。
“娘，我还得去村头请产婆，回家给四弟妹瞅瞅，您先归家吧。”林巧云没忘记正事，从陈家借了伞，重新走进雨幕。
男人上山干活，女人一般都在家。
林巧云暂且将心头疑惑压下，顾着田氏身体，领了产婆回家。
湿漉漉的天儿，产婆在屋里解了田氏肚子衣裳，摸着臌胀肚皮，左边摸摸，右边按按。
“唔，婆婆，涨得慌。”田氏一张小脸素白，靠在炕头上咬牙，仍是抵不住疼痛。肚子本来就大，胎儿压迫了器官，这会儿还被按压，一口气堵在心口，闷得她难受。
林巧云没生过娃，瞅着那肚皮模样，心惊肉跳，这人体潜力不可限量，小蛮腰能长成大西瓜，着实可怕。
产婆蹙着眉头，手底下动作，却是不言不语。
田氏被按着不舒服，“婆婆，娃儿健康不，这阵子我肚子一直往下坠，想来是差不多了。”
产婆张了张嘴，那头却突然听到林巧云咳嗽声，“婆婆，平日里这素云的肚子都是我照料，生产在即，咱们还是屋外商量，免得让素云听着害怕。”
产婆眼珠子一转，咧嘴笑道：“也是，这当娘的只管吃喝睡笑，生出的娃儿才能白白胖胖。”
田氏摸着肚子，禁不住一阵甜蜜笑容，“那素云的娃儿，就托付给婆婆跟大嫂了。”
林巧云扶着田氏睡下，出门拐到了大厅，产婆这头正坐着喝茶，王氏咋问，她都敷衍一两声，眉心始终郁郁，瞅到林巧云出来，这才展开了脸色，“林大嫂。”
瞅着家中女人都在，林巧云迎上去，声音有些急，“婆婆，你且同我说实话，素云这身子，到底出啥问题了？”
产婆见她不再避讳，赶忙就拉着她的手，“哎哟，我还当你是晓得，在房内没敢说。这秦家四媳妇的娃儿，不妙的嘞，头在上，脚在下，羊水一破，慢一分，娃儿都得呛着水，难办的很。”
林巧云心头一震，脸色都变了。
“啥？”王氏在一旁，已然惊得站起身，抖着身子骨，眼珠子直发颤，眼见着嘴巴一张，一嗓子就要嚎出来。
“娘，素云还在歇着，冷静些。”桑氏上前扶着老太太，帮忙抚着前胸后背。
王氏一激灵，嘴巴一闭，双腿却是软在了产婆跟前，瞬间老泪纵横，“婆子哇，我家老四多少年了，这是头一回当爹，全家等着盼着，这要是出了差错，这秦家，就散了哇。”
☆、335.第335章 出村请大夫
老太太压着嗓子，拉着哭腔的声音像极哀乐，稀稀拉拉合着外头的雨声，凄凉唱进人心。
可为人母，为人奶，老太太哪里听得了这话，扯着产婆老手，紧紧揪住，“都要，老四媳妇，老四的娃儿，一个都不能少，婆子，要多少红利，我都给，这母子平安，你可得保住哇。”
瞅着老太太颤颤悠悠，着急忙慌去摸银子，林巧云这才上手，叹着气按住她，“娘，婆婆不是大夫，她做不了这个主。”
林巧云盘算着预产期，心下一横，当机立断，“娘，我却一趟镇上，把我师父师娘接来，兴许他们有法子。待兄弟们回家，留下几人守着，有啥子事情，提前通知我。”师父虽不碰女子生产，可师娘辅助，也曾接生，林巧云不敢错过一丝希望。
老太太紧抓着她的手，声音恳切急促，“那你可得快回来，老大媳妇，娘谢谢你，老四媳妇的娃儿保得住，你就是秦家最大的恩人。”
这八竿子还没影的事儿，老太太就已经拜谢封赏名头，林巧云也没心思多说，只把家交给妯娌几人，匆匆拾掇了出门。
车轱辘撵着黄泥地，遇着积水洼地，哐当哐当响，雨势未减，林巧云坐在车头，新换的衣裳又飘了一身湿。
“驾。”
扬起长鞭，在下一个颠簸中，她扯着缰绳加速前进。
镇上的路子走了无数回，几个时辰，几炷香，林巧云清清楚楚，可这是头一遭，她抽着马鞭再快，也觉着这路子长得看不到头。
田氏已经到了预产期，随时面临分娩，到底经验不足，先前她只顾喂补药安胎，竟是忽略了胎位问题。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遭真是中了头彩，背到了姥姥家。
到了小镇，言明了情况，老大夫也是面色严肃，背起药箱，领着婆娘，关门就上了马车往山里赶。
路上见林巧云泼着冷雨，小脸冻得青白，老大夫不忍，“巧云丫头，你慢着点，身子好不大一会儿，不得这样奔波。”先是帮钱家小姐养身子怀孕，这头又是帮妯娌产子忙活，自个却是伤了身子，老大夫瞅着都心疼。
老大夫瞅她神色不变，心中一惊，登时便明白了。
这秦汉竟是将林巧云的情况给掩了下来。
☆、336.第336章 接生
马车摇晃，颠簸起伏，布帘之外，长鞭扬起甩下，声声脆响。
老大夫靠在车厢上，脸上变了又变，终是沉沉闭上眼，幽幽叹了气。
世间难得有情人，能割舍延续血脉，守得一人白首，难能可贵，他又何必多加干涉。
山里连同镇子，一来一回，到了半路，已经是黑灯瞎火，林巧云心急如焚，却不能不顾老大夫年迈，经不起连夜奔波。
在附近农家落了脚，歇息一晚上。
林巧云倒在炕头上，听着窗外淅淅沥沥，下了几日不间歇的声响，令人心中烦躁不安。
这一日发生太多事，狗子打架，宁家找茬，田氏胎位不正，冒雨进镇子求医，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忙得她心头七上八下。
胡思乱想着，疲倦袭来，林巧云沉沉睡去，眉间始终紧蹙。
天灰蒙蒙亮起，三人继续赶路，快马加鞭，一口气赶赴云山村。
“大嫂！”马车还没进村头，村口石碑前头，李翠急得挥手，模模糊糊，传来了嘶哑声音。
林巧云心头咯噔，赶忙驱车上前，“翠儿，出啥事了？”这个点儿出来，身上还被打湿了，李翠怕是等久了。
这李翠性子怯弱，一急就眼眶里转泪，哭腔尤为可怜，抓着帕子，上前拽住了车门，“大嫂，你快回家，四嫂要生了，搁昨晚就痛着的。”
什么？
林巧云万没想到，事情赶巧到如此程度，当下不敢耽搁，“你快上来。”一手抓着李翠，扶着她上车，车轱辘再次奔向家门。
路上，老大夫仔细询问，大致了解情况，手里头备齐物品，在马车刹住脚步之时，老夫妇匆匆进屋，搁门口就听到一声惨叫，触目惊心。
“不好，羊水破了，撑不住了。”屋内，接着一声大喊，产婆惊呼出声。
林巧云领着老大夫，迅速奔赴田氏屋子，当先由老大夫妻子先进门，查看了情况。
林巧云紧随其后，一进屋子就嗅着一股子血腥味，屋里只有桑氏跟产婆在，田氏在阵痛中昏迷不醒，整张小脸湿漉漉，跟水里捞上来一般。
“巧云，掐人中，讲人参片搁舌头底下。”师娘毕竟有经验，进门一瞧，立刻先把人弄醒。
这产婆一见林巧云，心下也安稳了几分，但脑门子还是不住挂汗，“这从昨晚就开始疼了，羊水已经破了，娃儿转不过来，耽搁久了，母子都有危险。”
林巧云呼吸一窒，倒是身旁的师娘色厉内荏，出口呵斥，“说什么胡话，谁告诉你羊水一破，立即便要生的。巧云，罩着布子，让你师父进来施针。”
“诶，好嘞。”林巧云才晓得这夫妻合作，如何接生，用布子罩住田氏下半身跟上半身，只剩下西瓜肚皮，这头老大夫才进屋，手里头银针已经准备妥当。
师娘凑到他跟前，在把脉的时候，沉声细细说明情况，“羊水流的不多，胎位倒立，若是施针，怕赶不上趟。”
☆、337.第337章 大嫂拿主意
所说的赶不上趟，便是这施针速度赶不上孩子要出来的时间。
老大夫把完脉，收了手看向林巧云，“胎儿破了羊水，并非就是要立刻生产。现在我施针止住胎动，然后用推拿帮助娃儿归位，只是凡事皆有凶险，推拿亦是催生，剩下一层把握，需得看机缘。”
岂料，桑氏苦着脸，眉心紧蹙，“娘折腾了一宿，早晨就昏倒了。”
林巧云一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家中兄弟，四弟呢？”媳妇生产，咋地秦文连个人影都没有。
桑氏连着叹气，也是焦急，“从昨儿个出门，这家中男丁就没有回来过。”她这要报信也是投诉无门。
这一屋子妇孺老小，如今只有林巧云说得上话，临盆不能再耽搁，她冲到床前，握着田氏小手，低声喊话，“素云，素云，我是大嫂。现在娃儿有危险，大嫂要给你拿主意，你可信得过我？”
田氏痛得神志不清，一双眉目晃了大半天才聚焦，幽幽看向床边，落到林巧云的身上，困难张着嘴，“大嫂，这娃儿，有一半是你为我争取来的，我信你，大嫂，我相信你。”在这秦家，林巧云就是顶梁柱，定海神针，只要她在，没啥事是办不成的。
林巧云捏着她的手，咬咬牙，下定决心，回头冲老大夫开口，“师父，施针吧，素云跟娃儿，就都交给您了。”
老大夫得了答应，一刻不敢耽搁，张开牛毛细针，一一扎进田氏肚皮，也不晓得是啥子方法，生生将胎动止住。
林巧云站在一边，盯着那扎满肚皮的针，手心一片湿漉，说实在话，头一回碰见女人生孩子，她比谁都紧张。
止住了胎动，由师娘揉着肚子推拿，“巧云，那帕子或棍子，塞住她的嘴，抓住她双手。”
“诶。”林巧云赶忙应着，上前将细棍横放进田氏口中，这是为了防止剧痛太过，伤到自个，之后两双湿漉漉的手抓在一起，在师娘推拿第一下的时候，她的手骤然一阵剧痛。
林巧云面上一白，犹如看见濒临死亡的鱼儿，在岸上苦苦挣扎一般，师娘卡在田氏两腿间，手底下顺着胎位，毫不手软。
田氏在剧痛中咬到牙龈出血，呜呜哭着，低声吼叫，疼痛折磨得她神志不清，却又不得不一次次痛醒去面对。
就在某一个瞬间，林巧云同她一样疼得要命，耳边却听得哗啦一声水响，搁旁边站着的产婆赶紧上前，“不好，羊水穿了，再不出来，娃儿要闷死在里头咯。”
林巧云恍惚看向床尾，瞅见那白布下全是湿漉一片。
☆、338.第338章 母子平安
羊水收不住，胎儿即将出世。
所幸的是，经历了剧痛推拿之后，胎儿成功顺位。
“哎哟，这大夫赶紧出去，还有秦家大嫂，没生育过的不能待在这儿，赶紧门外去。”自古产子多避忌，产婆赶紧净手赶人，准备接生。
瞅着师娘跟产婆都在，老大夫也收拾东西起身，林巧云松了手，将田氏嘴上的木棍取下，这才匆匆出了门。
林巧云站在屋外，被这冷风和着细雨一吹，莫名打了个冷战，发现自个出了一身冷汗。
张氏跟桑氏在里头帮忙，李翠看着几个娃儿，偌大的家里头，全是田氏的低吟惨叫。
老大夫瞅她神色恍惚，低声叹了口气，“巧云丫头，扶我去前头坐着，我帮你手上药。”
“诶，好。”林巧云反应慢半拍，这才望着自个的手，上头青紫一大片，几道血痕触目惊心，好似在提醒她，当时的田氏遭遇的疼痛。
结果到了正厅，意外看见了老太太，也不知道啥时候清醒过来的，正搁屋檐下跪着，双手合十，嘴里嘀嘀咕咕，祈求上苍保佑之类。
屋檐下本就飘着雨，老太太湿了膝盖，老脸蒙了一层水雾，却是闭着眼睛，好似要用诚心去感动上苍，求得田氏母子平安。
林巧云鼻子一酸，忽然便觉着手上的伤，丝毫不疼。比起老太太心里那份焦心如焚，这点伤算不得什么。
“娘，您快些起来，四弟妹快生了，我师父师娘，会护好他们母子俩的。”林巧云上前将人扶起来，老人家身子弱，搁这淋雨，回头可得病咯。
此刻除了感谢，她也不晓得还能如何表达。
老大夫安慰了几句，老太太便忙不迭去了田氏房门口守着，瞅着那蹒跚背影，他欣慰点头，大抵明白林巧云如此无私奉献的缘由。
这厢俩人坐下，老大夫取了伤药，细细给林巧云擦拭，刚巧上完药，那头便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生了。
林巧云身子一震，扭头看向走廊另一头，恰好天光放晴，屋檐泄下一缕光亮，金黄璀璨，耀眼无比。
这一夜的担惊受怕，痛苦折磨，终于迎来了新生命的到来，一起伤痛都好似在瞬间被抹平。
“恭喜你，母子平安。”师娘出了门，将清洗干净的娃儿送进老太太怀中，自个也是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老太太瞅着怀中的粉团小人儿，轻轻掀开布巾，看到那把式，眼眶里霎时便落了泪，“苍天有眼，皇天保佑哇。老秦家添丁了，终于祖上门楣，又多了一抹青光哇。”
林巧云在那头听得清楚，顿时哑然失笑。想来老太太这重男轻女的思想，这辈子是改不了的咯。
☆、339.第339章 加固山头
雨过天晴，秦家再添男丁，母子平安，男儿郎们也陆续归家。
老大夫本来寻思着要走，却给王氏拦下，“这可使不得，您是咱们秦家恩人，老四娃儿的有福人，这喜宴，一定得留下。”
“是嘞，师父师娘，来回奔波也辛苦，且在云山村歇息两天，改明儿再送你们回去。”林巧云也出来挽留，这回要是没俩老人在，她这半吊子大夫，都得给整懵了。
老大夫瞅着这一大家子，难得喜庆热闹，遂也就住下了。
再说这秦家老少爷们，在山上忙活了两天两宿，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迎面差点没给王氏擀面杖撵出去。
一听缘由，秦文登时就刹不住脚，冲进屋里头共享天伦。
“好哇，好哇，老秦家又添孙儿了，得好好整几桌，热闹热闹。”秦老汉老脸虽掩不住疲惫，可眼角眉梢全是喜色，一高兴，那手下烟袋子一抖一抖，吞云吐雾之间，好不快活。
秦汉倒是瞅着媳妇手受伤，心疼不已，“媳妇，这回又累着你了，我们这都不在家，你来回跑着，辛苦了。”想着连着雨夜，林巧云孤身一人，驾着马车奔波，秦汉心里又酸又痛，只恨自个没有分身术，不能护着她。
他抬手摸着林巧云的脸，这才让她察觉到了异样，裹着绷带的手去翻汉子掌心，瞅着那比自己严重几倍的伤口，几乎皮开肉绽，泡水都发了白，她惊呼出声，“哎呀，这是咋弄的，伤得这么严重。”
再细看他的脸色，分明是黑中带青，眼底全是红血丝，眼袋浮肿，一脸全是倦色，她猛地想起祠堂议事，“阿汉，这两天两宿，你们都去哪儿了，山上到底出了啥事？”
提起山上事情，秦汉才叹了口气，拉着她坐下，娓娓道来，“这每年的开春，村里头的男丁都得上山巡查，检查各片汕头的树木，加固泥沙，防止泥水倾泻。前天我们上山，在东边山头发现了成片荒废的梯田，土质疏松，极为危险，这才加紧抢修，忙活到今天早晨才有空回来。哎，若是晓得四弟妹临产，咋地都得让四弟留下。”
这山洪滑坡，自然灾难，自然是情况十万火急，忙得连夜上山，过家门没法打招呼，这也正常。
只是，林巧云蹙着眉头，“山头这些作业，合该分给各家各户，既是每年都有勘察，为啥会出现荒废无法打理的事情？”
谈到这儿，身边歇着的老少兄弟，全都气愤填膺，大口灌着茶水消火气，“呸，还不是宁傅那孙子。东边山头那地方是他家的，往年要上去检查，死活不让，生怕我们偷摸他们家东西。这回要不是他装病不出门，大家伙自发组织上山，寻过去，还不晓得他家早几年就荒废了田地，大雨一下，泥沙冲下来，要不是发现得及时，还指不定出啥乱子呢。”
林巧云恍悟，难怪当时村民集体寻到陈家，不是为了秦宁矛盾，而是为了找宁傅讨说法，才会对陈二蛋出手置之不理。
☆、340.第340章 灶台趣话
宁傅仗着村长之位，占了东边山头梯田，却瞧不起泥腿子活计，打算留着空地给儿子起宅子用，因此荒废了劳作，又不敢给人知道。
小心思差点坏了大事。
林巧云听罢此事，也是无奈摇头，枉他宁傅饱读诗书，竟是自私至此。
“我看，这回村里老人非得罢了他的位子不可，纯属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玩意。”秦武气得咬牙，这两天不眠不休，大家的火气都很大。
“好了嘞，别说粗话，让娘听见了，可又得你受的，快回去歇着去。”张氏伸手去拽他，家中添了丁，王氏正乐得找不着北，犯不着用这种事情去堵大家的心口。
男人管着外头事情，女人向来只懂操持家里，反正天塌下来，自家男人总会顶着。
秦武也没多说，起身就回了屋洗漱睡大觉。
林巧云拉着秦汉给他上药，原还打算问这事情后续处理，却瞅着汉子心不在焉，闷闷不乐，遂也掩下心思不再提及。
这场春雨连绵了许久，好不容易放晴，村里老少赶忙下地劳作。泥腿子靠老天吃饭，向来是瞅着老天爷脸色行事。
秦家是猎户，走的是山上的买卖，赶巧加固了泥沙，暂且都不得上山走动，所以在家围着新成员打转。
“诶，这四弟妹命就是好，生的娃儿都赶上好时候。娘这一张嘴，办三桌酒席，可怜我这俩个不带把的，只得了一颗红鸡蛋。”张氏在灶台上转悠，瞅着这一盘盘开锅的菜式，幽幽感慨，口气酸溜溜。
桑氏搁一边烧火，闻言笑着反驳，“三弟妹，话可不能这么说，当初我生的带把式，得的也是红鸡蛋加面条。总归是家里头日子好了，爹娘不想亏待孙子。要是不服气，你也赶紧再生一个，保证带不带把，娘都得开两桌庆祝。”
一言既出，这灶台边上几个女人都乐呵了，三言两语打趣着，直把醋坛子逗成了大红脸。
“哎哟，你们这些个没良心的，我不同你们说咯。”张氏手一甩，端着菜盆子出门躲风头，恰巧一出门就撞上一堵肉墙，抬眼一瞧，正是绯闻男主角。
“媳妇，你咋啦，连红这样，是不是发烧了？”秦武这傻二愣子，心眼粗得可以通水管，也不管媳妇眼角眉梢带娇含俏，一本正经就摸着额头量体温。
那正经傻模样，笑得灶台上一众妯娌直不起腰。
“哎哟，我没事，你赶紧出去，来这儿做啥子。”平白让人笑话了去，张氏羞得直想捂着脸。
后头林巧云维恐天下不乱，笑呵呵开了口，“诶，我瞅着三弟妹是不对劲，三弟，快些领她进屋瞅瞅，瞧仔细咯。”
大嫂一开口，秦武那是信了实打实，拉着媳妇赶紧回屋深入检查。
灶台边上，女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自打成了人妻，林巧云觉得自个这脸皮厚度也是无下限，节操分分钟甩成了路人。
这头欢乐做着饭，前头正厅里头，几个大老爷们连番上阵，争着抢着看粉嫩小肉团。
☆、341.第341章 新丁秦福
今日酒宴办三桌，一桌秦家老少爷们，一桌妇孺，一桌亲近友人。
虽然这当爷奶的恨不得请全村，昭告所有人，可终归不好太高调，只请了陈家与邻居。
“哎哟，瞅瞅这水灵模样，多喜庆可人。”
“那是，你没瞅着这爹娘模样，生出的娃儿自是不会差。”
……
众人七嘴八舌，对着小娃娃赞不绝口，这在林巧云看来，刚出生的娃儿，黑黑皱巴巴，模样还没展开，哪里看得出美丑。只是大家伙对娃儿的祝愿，一片诚心罢了。
萌娃晒了一会儿，王氏就给抱回屋子里，交给田氏喂奶。这走了一遭鬼门关，田氏还得坐月子，小脸依旧是素白一片，可搂着自个的娃儿，眼角眉梢幸福得都快溢出水来。
瞅着王氏猫着腰，给娃儿洗屁屁，田氏依在床头，心中一片暖意升腾，“娘，这回让你担心了。”搁生产那会儿的事情，她都听妯娌说了，老太太力保他们娘俩，没有舍弃她，足以令她感动泪流。
王氏给娃儿包好布巾，回身抱给了田氏，瞅她小白花似的脸，拍着她的手也多了几分亲近，“为娘的哪个不操心，老四三年才得一子，你便是秦家的功臣。娘以往待你不亲近，往后便全补给这娃儿了，他爷说了，娃儿取名，单字福，秦福。”
喜宴之上，秦老汉贪杯，乐呵呵抱着酒坛子，直说光耀门楣，“这娃儿来的是时候，山头补好了泥沙，他就呱呱坠地，这是老天爷的恩赐。”
“是啊，连着好多天的雨，都给这娃儿喊停咯，日后必定有大福气。”庭院中阳光正好，池子里莲叶舒展，映着阳光闪烁光滑，连绵的阴天放了晴，好似一双巧手抹去心间的阴霾。
林巧云是长嫂，按辈分跟老少爷们同桌，席间敬酒师父师娘，脸上喜色亦是挡也挡不住。
后头也不知谁起的头，嚼起这泥沙加固的八卦，“宁家这是造孽咯，拿村子老小性命当儿戏，该遭报应咯。”
“可不是么，这数百年没出事，整这么一出，吓死个人，若是再让宁家捂些日子，大家伙可真得玩完。”
宁家本是大户，书香中文网，受着村里人人敬重，可年前闹了秦家，给打上狗眼看人低的标签，如今又是枉顾人命，村民心里多有怨言。
邻居的阿伯轻咳了两声，苍老的声音幽幽叹了气，“咱们再怎么骂，他合该还是在那个位置，这一辈老人们都半截身子入了土，也不想折腾出个子丑寅卯，这事儿，也算是掩了下去。”
这一声叹息，震得众人心头发沉，一时间无人再言语。
宁傅再不是个东西，老人们不罢黜，他依旧是稳如泰山。
☆、342.第342章 稀罕玩意
林巧云扯了扯嘴角，心中冷笑。
她多少了解这村中选举，村长由老人们推选，最后经过县令公文批准，而老人制衡的机制，新一任制衡组织产生，现任村长的投票，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
老人们跟宁家维持多年的合作关系，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冲散的。
到底这个厚颜无耻的村长，还得继续掌控着云山村的大权。
“阿汉，过几日，咱们便回镇子吧。”林巧云忽而觉着索然无味，凑近秦汉，低眉轻语。左右他们秦家无意村长之位，林巧云再有能耐，也不想操那份闲心。
“好，都听你的。”秦汉在桌下握住她的小手，也怕她瞅着娃儿，心下惦记。
现下田氏母子平安，家中无事，也该回去营生。
饭后，老大夫特地给林巧云把脉，又开了几副汤药。
“师父，我这能跑能跳，就淋了一场雨，没多大事儿，不用如此劳师动众。”林巧云只当老大夫大惊小怪，打趣着不肯吃药。
老大夫眼睛一撇，唰唰开了方子，递给秦汉，“这女人身子金贵，就你瞎折腾，多养着点，日后有备无患。”
林巧云自是听不出话中深意，秦汉却是晓得，捏着药方，熨帖放进怀里，低声道了谢，“巧云的身子，我会仔细照顾的。”
“嗯。”老大夫眼皮子一掀，瞅着秦汉沉着模样，心中暗自点头赞叹，林巧云虽是劳心费心，却也没找错男人。
随后，老大夫帮着瞧了桑氏的娃儿，经由林巧云的灵丹妙药，娃儿终是开了智，能言语几句，加之老大夫的药方子，只得慢慢养着，毕竟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毒素，急不得。
隔天，秦海送老大夫回镇上，林巧云在家多待了两天，等陈氏母子一同回去。
狗子难得回镇上，这遭考中童生，回头重返书塾，必定要加倍努力读书，争取秀才郎。所以这几日在村中，撒开丫子，跟一群小伙伴，尽情玩耍。
这日，他领着几个小伙伴，上了秦家门，黑漆漆爪子摸过去，眼见着就要去拽林巧云，“林婶子，你快来，我们给你看稀罕玩意。”
林巧云赶紧躲开，“你这泥猴子，还不快洗洗你这爪子去。”
狗子玩得太欢脱，这才瞅见自己掌心全是泥巴，讪笑着去洗了手，回头又拽着林巧云袖子不依不挠，“婶子，你快同我去，可稀罕着嘞。”
撒娇卖萌，就差打滚翻肚皮，这货也是瞧准林巧云这性子，吃软不吃硬。最后整得没办法，林巧云放了花篮子，起身随他们往村头走。
村头整片桃花林，一场春雨之后，绽开了花蕾，满树粉红，霎是好看，往前都是驾着马车匆匆路过，如今近看，更是觉得桃花美艳不可方物，细细瞧上几圈，竟是觉得其中品种有所差别。
“婶子，这边，铁子在这儿呢。”不远处，几个半大孩子聚在一起，狗子抬手冲她招呼。
林巧云撵着步子过去，瞅着几个孩子神神秘秘，再打近一瞧，小小方寸地方之间，竟是开着几支笔直花朵。
☆、343.第343章 铁子的郁金香
单支根茎，顶上衔着花，花苞似开不开，顶端色彩浓郁。
“郁金香！”林巧云眉心一跳，赶紧提着裙角，上前观察，观起形，嗅起味道，却真是记忆中的花朵，“这是谁种的？”
一瞧林巧云感兴趣，狗子赶忙献宝，把一少年推举出来，“婶子，是铁子，别看他讲话不利索，这片桃花林，还有这稀罕的花儿，全是他整的。”
狗子洋洋得意，好似兄弟手笔，他也跟着沾光。
林巧云没顾得上打趣他，转头打量起跟前少年。
十三四岁的年纪，剃了个板寸，脑袋光溜溜，兴许是孤儿缘故，家中没大人，也没人想着给他蓄发。之前匆匆见过几回，这孩子虽是结巴，却极为有礼貌。
“铁子，这些花是你种的？”林巧云放轻声音，问着这腼腆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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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个的东西受人关注，铁子是既害羞又高兴，微微红了脸，“嗯，是，是的。”
林巧云愕然，“那花种子，你哪儿弄来的？”甭说云山村，就是小镇上，郁金香估计也是绝种。
铁子挠着头，指着跟前大山，结结巴巴，“大山上，找，找的。”
林巧云恍然，郁金香性喜寒，山头便是好地界，可云山村是湿热盆地，“那你是咋养出这么多品种，我看那桃花，也是好几种都不同。”
“啊，您，您看出来了，那是，是我配的种。”听得有人发现他的创举，铁子眼睛一亮，结巴更加严重，可整个人兴奋到不行，手舞足蹈就领着林巧云做介绍，“这花，喜，喜欢的土里头，我加了东西，花色，互相授，授粉，或是砍，砍了，接到另一边，桃树也，也一样。”
林巧云捏着郁金香底下的土壤，确实跟桃林那边不同，再看少年示范授粉，分明是杂交跟嫁接。
这古代花卉种植，多是单调粗糙，品种也极为单一，所以偶尔花粉意外杂交，培育出新品种，一株售价总是千金难买。
“铁子，你对这种花很有天赋，很棒。”林巧云毫不吝啬夸赞，打自真心欣赏。少年不仅懂得杂交嫁接，就连土壤酸碱质地都能参透，说是天赋，一点都不为过。
少年受了夸奖，高兴得直咧着嘴巴笑。他是个孤儿，打小又结巴，大的孩子都不愿意跟他玩，只有狗子这些玩伴，如今得了林巧云的肯定，比吃了糖还开心。
这边正热闹着，不远不近突然传来一声嘲讽，“哼，一个大男人，成天摆弄花草，整些娘们兮兮的玩意，还不觉得臊得慌。”
林巧云嘴角一抽，这脆生生的小人声音，加上不符合年纪的雷人语句，回头一瞧，可不就是宁家小公子。
他搁边上站着，提着衣袍，还怕污了下摆，可瞅着这群人热热闹闹，心里又忍不住想破坏。
瞧见兄弟被欺负，狗子撸了袖子就要开干，“宁耀祖，你敢说铁子，就是说我狗子，今天没你哥在，看我不揍你。”
眼见着又要目睹毛孩子滚泥巴，林巧云揪住他的领子，“狗子，所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何必跟小人一般见识。”
☆、344.第344章 狗子的托付
桃花林边，本是其乐融融，奈何硬是有人眼红，见不得别人好。
狗子跟宁耀祖是新仇旧恨，比起宁耀光那傻蛋凶狠，更恨宁耀祖这种背后下手的小人行径。
林巧云自个也是难得厌恶一个孩子，恰好宁耀祖荣登榜首。
打人告状，倒打一耙的事儿，别人不清楚，林巧云心里却明白，宁耀光那种直肠子，定是给宁耀祖背后操纵了。
小小孩童，心急叵测，不是出口成脏，就是背后捅刀子，不是小人，又是什么。
宁耀祖没想林巧云如此出口，气得面色通红，“你说谁是小人，丑女人，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了不起。”
听这上下嘴皮子一动，出口就是大人开脏，林巧云厌恶至极，淡淡挥了挥手，“识相的便快走，甭没事找不痛快，这里不欢迎你。”
哗啦一声，狗子立刻跟风，统一战线，站定叉腰，挺直腰板，“听见没有，我们不跟你耍，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要是再说我兄弟坏话，我的拳头可不饶你。”
搁他后头一群皮猴子，跟着也张牙舞爪，做出饿虎扑羊状，生生就把宁耀祖吓得一趔趄，倒退踩了水坑，脏了鞋。
“好，你们今日欺我辱我，我定会加倍奉还。”连着落荒而逃，宁耀祖都维持一贯风格，倒打一耙，把黑的抹成白。
气走了这颗老鼠屎，一行人又围着郁金香转悠。
“我觉得这花好，比上回阿爹领我去镇上看的，都好看。”
“嗯，我也觉着好看，铁子聪明，谁也整不出第二个花样来。”
……
大家左一句右一句，夸得铁子满面通红。
林巧云搁边上看着，感慨孩童友谊纯真，一时间出了神，衣角被狗子扯着，半天才反应，一垂眼，倒是难得见这猴子扭捏模样，逗得她噗嗤一笑，“呵呵，你咋地啦，有啥话直说。”
狗子到底上了学堂，诗书读进肚子，智力见识也随之开化，晓得男儿郎十三岁便应当立业，撑起一片天。
他虽只是个娃儿，可脑子聪明，也极为重视兄弟义气，铁子的事儿记挂在心头，搁家里说，爹娘没主意，也没能耐多养一个儿子，思来想去，便只有林巧云这么一个希望了。
林巧云怪异扭着眉，被这小大人烦恼，惊得掉了下巴，若说宁耀祖是一肚子坏水，智商用在歪门邪道上，这狗子妥妥就是一枚好苗子，情商过人啊。
抬眼瞅着整片桃林，还有那五彩斑斓的郁金香，林巧云倒是有些想法，“近来，我店里倒是想折腾一些新花样，恰巧要用这花，铁子既是个中好手，那便继续钻研琢磨。手艺不分高低，端看精湛程度，若是当得行业第一人，看谁还能低看他一分。”
☆、345.第345章 买地受阻
山里人见识浅，认为男子不可摆弄小玩意，就该上山打猎，海里打渔，田间种地。
当初秦汉编制小瓶子都要偷偷摸摸，足以见观念之狭隘。
林巧云却是个剑走偏锋的人物，凡事敢为人先，只要有利可图，就会削尖脑袋往里头钻。
这厢找了铁子面谈，大致说了打算，“你这养花的手艺，我很欣赏，店里也需要不同花卉品种，若是你愿意，我出地出银子，你只管好心养花，如何？”
少年性子腼腆内向，唯一的爱好就是种花养花，本以为此生不会有出路，乍一听有人投资，当下乐得合不拢嘴，忙点头答应，“我，我愿意，林，林婶子，谢，谢谢你。”
林巧云拍拍他的肩膀，觉着孩子呆头呆脑，也挺可爱，“那便安心养花，婶子过几日再来找你。”
定下口头承诺，林巧云却没给安排具体工作地点，暗地里却打起了桃花林的主意。
林子山脚下，依靠小溪边，水源充足，铁子几年经营，土壤性质也发生了变化，正是天然的种植宝地。
林巧云回了家，私底下特意托人去打听，发现那一块是公家地界，因着土质太松软，无人建造房屋，便给铁子养桃花林，正好加固泥沙。
公家地界要审批，需得经过村里老人同意，再得村长首肯，每年纳税给衙门。
林巧云避忌宁家报复，于是用了他人名义，以求少惹麻烦，可惜终是棋差一招，坏在宁耀祖的手上。
原是这宁耀祖在林巧云身上得了不痛快，回家就闷闷不乐，找了宁老太，一番添油加醋，哭鼻子打滚，“呜呜，奶奶，她大人欺负小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我，我心里难受，再也不想见着她了。”
宁老太一听又是秦家，七窍差点气冒烟，“也不知我宁家是遭了啥霉，遇见那妖精祸害就没好事，你爹给人打歪了脸，你大哥得了伤风，要命的咯，都是那个妖孽祸害的。”
且说前头陈二蛋暴打宁傅，偏生拳头太有力，揍起来太顺手，嘴巴本就歪着，几拳头下去，连带着脸都偏了，大夫说是中风，治不好，生生哭哑了宁老太的嗓子。
家里本就不大，孩子哭闹，宁老太在那儿嚎，宁傅犹在病床，爬起来搁门前一听，啪地就摔了杯子，“好，你林巧云当真要跟我宁家死磕，我宁傅也不怕你。”
当下有人拿桃林出来说事，宁傅哪里不晓得是林巧云花花心思，咬紧了牙关不批，双方僵持不下，撕破脸皮，又捅到老人那边。
“造孽了嘞，这秦家如今势大，那秦家大媳妇也是个狠角色，宁家又是一村之首，见面就掐，哪里能公断。”老人们捏着一纸批文，愁得也是嘴巴燎泡。
这事情本来不难办，林巧云走的正常程序，按理该通过，可无奈宁傅不点头，说啥子都是白费功夫。
老人们不愿意得罪宁家，这才两头犯难。
“要不，这桩事情，断为无头案，让他们自个上县衙去掰扯？”
☆、346.第346章 无头案
所谓无头案，便是难断难下判，双方又都非得一较高下，这等情况，便可上小镇，击得鸣冤鼓，诉告公堂。
林巧云安坐家中，捏着一纸批文，心中亦是愤慨。
前头是村规，这回是批文，宁傅着了疯魔，把权力拿捏成儿戏，夹私报复，她林巧云也不是软弱怕事的主，当下大掌一拍，一纸诉状就将宁傅告上公堂。
“无头案？”县衙里头，衙役递上了状纸，县令还犯嘀咕，“这都多少个年头了，还有民告官，还是山里头的事儿，怪哉。”不说这年头民告官的少，山村里百姓愚昧，文化不高，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还能晓得上衙门递状纸。
近来县令也闲得屁股发痒，刚巧撞上这桩新鲜事，当下就扯了诉状，细细研读。状纸白底黑字，字迹清秀，事件描述条理清晰，娓娓道来，确实有理有据，令人拍案叫绝，堪比铁嘴状师。
衙役双手一抱拳，铿锵有力，“是，诉状人正是回颜庄老板，林大嫂。”
县令手指一抖，心有戚戚然，日子果然不能太闲，惹了这大祖宗，甭说云山村村长，就是他这县老爷位置都得抖三抖。
“快，先把云山村村长召来。”县令当机立断，争取事情扩大前息事宁人。
快马赶到云山村，宁傅从睡梦中惊醒，听了传唤了口令，这才晓得林巧云把他给告了。
“哎哟，这可咋整，官差都上了门，那妖精恁心狠，闷声不吭就把咱们给告了，傅儿啊，咱家这可咋办？”宁老太前头敬了茶，回屋就苦哈哈着脸，忧心如焚。
宁傅被吵得烦心，兀自整理衣袍，又瞅着镜子里歪了半边脸的模样，心情暴躁，“娘，慌啥，官大一级压死人。好歹我也是一村之长，林巧云再厉害，士农工商，不过是个抛头露面的娘们，还真能把我办了？”
宁老太一听，心终于回到了肚子里，“那这县衙，你还去不？”
宁傅想了想，终是不想用这幅样子出门，“娘，去拿前年挖到的野山参来。”说完，他器宇轩昂，迈着大步前往正厅待客。
那衙役本就等着不耐烦，一转眼又瞅着歪脸的宁傅出来，鼻孔翘得快上天，心下厌恶，端着架子也没说话。
宁傅倒也客客气气，上前寒暄，末了才从丫鬟手里接了东西，“大人，这是我孝敬县老爷的礼物，还请大人代为专程。近来我身子骨不好，还请大人多担待，待我身子骨见好，必定上门重谢。”
一番话自认漂亮，无可挑剔。
衙役捏着布包里的破烂玩意，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分毫，“宁村长请放心，我必定会原话带到。”
☆、347.第347章 羁押宁傅
美美送走了衙役，从对方身上寻得了面子，宁傅哼着小曲，一步三摇回了房间。
他想得很简单。
大抵官官相护，哪个当官不爱财，上下疏通一二，甭说是公权私用，就是出了人命，愿意掩护着的，照样吃香喝辣，啥事没有。
可惜啊，这衙役前脚出门，走到半道上就把布包给弃之荒野了。
“呸，什么玩意。”不屑吐了口痰，衙役拉着缰绳，头也不回。
换做别人疏通，他还能给个面子，可宁傅这幅小人嘴脸，看着就令人生厌，关键他得罪的还是林巧云，那可是带着百姓逃出生天，对他们有救命恩情的人物。
敢动林大嫂的主意，分分钟灭你全家。
结果县老爷一个口令，得来的却是宁傅的拒绝，衙役原话只说，“宁村长身子不适，不愿见客，说是什么时候身子见好，什么时候再来。”这话其实也没错，可少了礼品一说，差之千里。
啪地一声，县令当场拍了惊堂木，怒得两眼喷火，“放肆！我看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既是要摆着架子，那我成全他。来人，带上手铐脚镣，亲自去云山村，把宁傅‘请’回来。”
“是，大人。”衙役俩眼笑眯眯，领着命令，办事效率杠杠的，隔天大早就快马加鞭，领着人冲进了云山村。
秦家在村尾，事情传开的时候，前头都闹腾好一阵了。
衙役上门的时候，屋里屋外老少都在，四座皆惊。
“哎哟，这位大人，这是有啥事嘞，我们家可是良民，大人要明察哇。”所谓生不入官门，死不进地狱。王氏头一回见着官差，两腿肚子都在抖，对方没开口说话，自个差点先跪下。
瞧着老太太激动，衙役好险也吓一跳，赶紧道明来意，“老人家莫慌，今日是来请林大嫂往镇上府衙，升堂议事，决断云山村桃花林的归属问题。”
众人一听，心才放回肚子里。
林巧云从灶房出来，嘴角扬起一抹笑，“大人来得及时，民妇正为此事犯愁呢，这便随你走一遭。”
“林大嫂客气，马车已经备好，被告宁傅也已押解上镇，这边请。”衙役抱拳躬身，态度谦和客气，着实跌了众人眼镜，又听得村长被押解，早就坐不住，起身随着官差到村口。
远远隔着一条道，宁家门口围了许多人，其中哀嚎痛哭之声，不绝于耳。
“嚷嚷什么，县令口谕都敢弃之不顾，你这等目无法纪之辈，不加刑押解，岂能正法纪。”官差大手一挥，上手就安手铐脚镣。
宁傅还在那儿傻眼，目光瞪着四周乡民，瞅着自个阶下囚模样，脸上一阵气血上涌，“大人，实在冤枉，我，我不是藐视县老爷。”
话音未落，那头的宁老太扑上来，抓着宁傅胳膊，拉扯着不让带走，哭声嚎得震天响，“哇，大人，我儿是宁家的天，你们不能把他带走哇，他犯了啥子事情，要遭如此对待？”
犯了啥事？
衙役手中佩刀刷地抽出手，明晃晃刀光晃得众人心惊肉跳。
☆、348.第348章 对簿公堂
大刀架到脖子上，宁傅的巧舌如簧也成了张嘴哑巴，俩腿一软，登时就跪下了，求爷爷告奶奶，只求饶命不死。
到底是山里人没见过世面，官差抽刀，多数时候只是威慑作用，当真要杀人，那是升堂断案之后的事儿。
不过瞅着这孙子样，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官差也摆足了架子，“你目无法纪，藐视公堂，单这一条，就没你好果子吃。来人，给我带走。”
大手一挥，两名官差一左一右，架着宁傅就往外走，众人让看道，恰好看见林巧云，一身绣裙整洁端庄，淡然立于马车旁。
宁傅垂头，假装视而不见，刚要上马车，脑袋就被赏了一个暴栗，“谁让你坐马车的，给我滚到马上去。”
沦为阶下囚，还在冤家面前丢颜面，宁傅难堪至极，乖乖爬上了马。
众人只见林巧云转身，身旁官差立刻为其掀开布帘，她回眸一笑，清欠笑意，夹着一股气势，虽浅却不容忽视。
车轱辘和着马鸣声渐渐走远，一场官差抓人，拉走了云山村的村长，宁家孤儿寡母，彻底哭诉无门。
众人望着那远去一行车马，心中隐隐觉着，这一遭，宁傅怕是讨不着好。
官差行车速度快，一来一回，比之平日快上一个时辰，到了衙门，也只是下昼时分，县令敲了惊堂木，当即升堂。
小镇安宁，平日里鸡毛蒜皮，大抵私底下解决，衙门口冷清，一年到头，惊堂木都闻不见几回。
这一次车马进镇，惊堂木起声，四方百姓速来围观，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差搬凳子嗑瓜子。
而当马车停下，布帘掀开，车上女子下了车，观众这才拍着大腿，纷纷上前打招呼。
林巧云人缘不错，谈笑风生，一点也没紧张。
进了正堂，瞅着明镜高悬，县令端着乌纱帽，正襟危坐，而堂下宁傅，手脚束缚，别别扭扭跪着。
“民妇林巧云，参见大人。”林巧云盈盈下跪，既是高官，门面上的功夫还得做足。
这一跪，可大大给了县令面子。
秦家俩口子是卫知府救命恩人，林巧云男人是知州参将的兄弟，林巧云更是小镇大户，顶头天的人物，今日能在众目睽睽给他跪下，表了尊敬，更是长了脸面。
“咳咳，你且起来说话。状告何人，所为何事。”县令轻咳两声，也没当真要折了林巧云面子。
林巧云挥挥下摆，当即起身，声音轻轻脆脆，“大人，我本云山村一猎户人家，这几年挣了些银两，想买村中几亩公家地，用作买卖营生，按照公文条款行事，批文呈递，可到了村长那边，却是当场否决，毫无缘由。民妇多次交涉未有结果，所以才到这公堂上讨个说法。”
“嗯，本官明白了。”县令眼神一转，落到宁傅身上，啪地一下打了惊堂木，怒声喝道：“大胆宁傅，你身为本官地界管辖村长，且不论是非黑白，本官召令，你为何迟迟不应，真当我这衙门是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
☆、349.第349章 张良计跟过桥梯
官威不可犯，特别是以上犯上，尤为大忌。
宁傅本是他手下，算是同气连枝，受到庇护。这回撞上林巧云枪口，他还大发善心，有意息事宁人，可宁傅却太不是个玩意，生生让他动了肝火。
I宁傅身子一抖擞，心里有苦说不出，整半天没明白，分明送了礼，却遭到这般对待，“大人，小的不敢，小的一时糊涂，请大人宽恕。”
瞅着他歪着半张脸，哀哀恳求，模样也确实可怜，可人也绑了，罪名也安了，不治就是自打脸面。
县令心思一转，幽幽下令，“宁傅藐视公堂，打十大板，来人呐，行刑。”
判令一下，官差上前，压着宁傅趴地上，板子高悬，重重落下，惨叫嚎得像杀猪。
“啊！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哇。”此时此刻，再也无甚村长规矩架子，宁傅一把鼻涕一把泪，读书人细皮嫩肉，十板子下去，当即皮开肉绽。
林巧云半眯着眼，站在一边淡定自若，待行刑之后，宁傅也大抵被打懵了，再来审判，胜算只会更大。
“宁傅，本官问你，林巧云买公家用地，手续齐全，为何你迟迟不肯批示？”县令这才转入正题。
宁傅却似钉在砧板上的死鱼，就差翻眼珠子，无奈装死只会更惨，只得硬着头皮回话，“村里批示，需得经过商讨决定，村中长辈与我还在商议，是林巧云太过心急。”
事到如今，他还只当自个得罪了县令，没曾想上至县令，下至衙役，待林巧云态度之不同。
话音落下，林巧云立即反驳，“你胡说，批示我早七日递交村中长辈，前后却被你三次驳回，长辈也言明是你不批准，用地才无法通过。”
这种板上钉钉的事实，岂容他狡辩。
可林巧云有张良计，宁傅也有自个的过桥梯，他挣扎起身，死活不改口，“大人若是不信，尽管请村中长辈来问，届时便可瞧清真相。”
林巧云眼眸微眯，登时恍悟，这厮依仗的，正是牵制老人下届选举那点心思，将责任推卸出去，届时老人上堂作证，找个子丑寅卯，反咬她一口，到时候变成了她污蔑村长，贸然诉告。
县令也看出端倪，当下迟疑，眼角瞥着林巧云脸色，心里比啃了黄连还苦哈哈。这林大嫂事情没十全把握，咋地就冒冒失失，这会儿话到这份上，想给她寻个台阶下都困难。
偏生林巧云是个不服输的主，心中一凛，“大人，民妇愿意与老人当面对质。”是黑非白，她林巧云行的正站得直，莫说这事儿她占着理，就是宁傅这孙子手段，她也不怕。
大抵争到这地步，双方都杀红了眼。秦宁两家，在云山村往后的地位，今日便要一较高下。
县令无法，只得差人再去请村中老人，本想着一来一回，得要明日再审，却不想那头衙役刚走，后头就急急忙忙传来了声响，“大人，外头林巧云夫君求见，说是带了民意而来，要一同上堂举证。”
☆、350.第350章 民意书
携着民意而来？秦汉的出现，便是林巧云也始料未及。
临行之前，她没唤秦汉，对方也无意追随，当时她还纳闷，想不到这会儿就到了。
当初这对夫妻档，一人青狼山勘破贼窝，一人小镇围困山贼，可谓是强强联手，传为佳话。
如今林巧云状告宁傅，后脚秦汉申请入堂，怕是留有后招。
“好，将秦汉带上公堂。”县令顿时一颗心又安回肚子里，悠闲自在，只管端着架子看戏。
秦汉匆匆赶着马车前来，气息还带喘，额头冒汗，大步上了公堂，单膝下跪，“草民秦汉，参见大人。”
汉子身材魁梧，常年山中猎杀猛兽，一股子气势惊人，连县令都闻之心惊。
“起来回话。”县令瞅他只身前来，并无他人随行，手里头抓着一份东西，心下大抵有谱，“你说自己携带民意而来，不知是何民意，民意又出自何处？”
秦汉立于林巧云身旁，将手中布帛呈上，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草民代表云山村千户村民，申诉村长宁傅，身为村长不能以身作则，懈怠山头泥沙加固，险些酿成大祸，再告他以权谋私，用村长之名威胁恐吓百姓，以村规压人，如今又处于个人私怨，阻挠百姓买卖用地。”
笼笼统统，三大罪状，条条清晰，件件令人不耻。
尤其听到这泥沙加固被懈怠，县令惊得起身，连声追问，“那如今云山村泥沙加固如何，是否需要调派人手支援？”
秦汉双手抱拳，沉声应答：“回大人，半月前加固完成，暂且无碍，彻底牢固需得费些年头。”
“那便好，如若有情况，要立即通报。”县令松了口气，坐回椅子上，惊觉自个出了一身冷汗。云山村数千户人家，抵得上小镇一半人口，春冬交替，一旦加固有差池，泥沙倾泻，人命将如蝼蚁，届时他头上这顶乌纱帽，怕是也难保了。
“大人，此乃民意书，宁傅罪证皆以罗列其上，附有千户村民手印为证。”秦汉展开布帛，上头字迹清晰，大拇指朱砂印，遍布其上，竟是满满当当，千户人家。
县令捧着这民意书，仿佛重似千斤。自古民意不可违，上告最高级别，便是全民请愿，便是这份东西到了天子手中，碍于悠悠众口，天子也得掂量着处理。
想不到这秦汉，竟能煽动千户人家，请愿上告宁傅。
林巧云也在一边干瞪眼，这千户画押，换做是她也得磨破嘴皮子，秦汉竟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搞到这玩意，连她都佩服到五体投地。
“哼，你且自己看看，作为一村之长，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县令当场将布帛掷向宁傅，沉着脸色冷哼。
若说前头是私人恩怨，他乐得看戏喝茶。可懈怠加固，其罪可诛，县令都恨不能亲手弄死他。
宁傅捧着布帛，当场也懵了，这回就算村中长辈来了，估计也救不了他。
望着堂上明镜高悬，四周官差威武肃穆，宁傅心头发凉，他想这回，自己真是栽了。
☆、351.第351章 善用人心
出了衙门，天色已见黄昏，门口围观群众三三两两散去，归家做饭，一场对簿公堂，终是落下帷幕。
林巧云侧过头，细细打量身边汉子，漫天霞光中，他麦色肌肤渡上一层金色，刚硬棱角切割分明，高大身躯走在身侧，俨然一座巍峨高山，为她遮挡狂风暴雨。
察觉到自家媳妇的视线，秦汉也回眸望过来，深邃瞳孔清晰映出林巧云的脸，面上冷硬线条刹那间柔和下来，嘴角勾出温柔的弧度，握着她的小手轻轻揉捏，“咋啦？”
林巧云眯起眼眸，轻声问他，“那份民意书，你是早有准备？”
“嗯。”早料到她会问，秦汉也干脆点头，无甚隐瞒，“宁家行事出格，处处针对秦家，他在这个位置上，终究会给我们带来不便。”不是出自仁义道德，也并非真是愤慨不公，秦汉声音沉稳，态度冷静，与堂上慷慨陈词，判若两人。
林巧云微微一怔，“那你又是如何弄到民意书？”
秦汉牵着她的手，步子不急不缓，“前几****托了人，开了工钱雇佣村中妇人家，用地批示下来之后，开工种花。既然村长由民意选举，那民意也可以将之推翻下台，是你说过的，善用人心。”
人心易变，唯利所图。
秦汉用一招利益诱导，激起民愤，签下民意书，连村中老人的权力也同时架空。
林巧云怔怔望着身边汉子，终是确定，这人不同了。曾经他无法接受的操作行径，如今营生上滚打，他的手段几乎青出于蓝。
林巧云当初便有所察觉，秦汉心智极为聪颖，处事果敢，只是缺乏历练。如今看来，自己的眼光没错，而她的男人，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有朝一日，他必定会有所成就。
宁傅这遭彻底栽了，栽在秦家俩口子手里，县令派人下来调查，正式盖棺定罪，罢黜其村长位子，在云山村掀起轩然大波。
大家奔走相告，有人欢喜有人愁。
用地顺利批示下来，秦汉履行承诺，安排人手，供铁子调配，真正顺应了民意。
“你咋地知道我安排？”事后，秦汉同林巧云亲自监工桃花林改造，看着村里妇人一张张喜庆的脸，林巧云不禁好奇。
雇佣村民，之前只是模糊想法，却不想这事由秦汉安排了。
秦汉拉着她，漫步田埂上，“我晓得你念旧，落叶归根，走哪儿都想着家里。带着村子发展富裕，大家伙日子红火，爹娘过得也舒心，咱们在外头忙活也能放心。”
闻言，林巧云垂眸浅笑，感慨这人相处久了，当真成了精，啥子心思都给他摸了去。
其实不然，若非牵挂在心，时刻揣摩，秦汉岂会时刻立于身后，处处为她分忧。
汉子就像一座高山，遮风挡雨，陪她勇往直前。
铁子得了用地权，人手充足，拎着林巧云带的花种，开始大展手脚。
而林巧云在临行前也大面积采摘了桃花，尝试调试香精，力求开创新系列。
☆、352.第352章 狗子辞行
回家耽搁一月，再回小镇，回颜庄依旧生意火爆，营生交与有经验的常氏，打理得井井有条。
原先陈氏的活计，逐渐转手给常氏，因着柳春生来了信，让狗子上京，做足应试准备，迎战一年后秀才考试，陈氏不放心娃儿独行，决定陪同着照顾。
古代上京赶考，那是家中头等大事，临行之日，陈氏背着大包裹，领着狗子来辞行。
“林婶子，我要去考秀才了，再回来，我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保护云山村，保护婶子了。”狗子背着书篓子，蓄了发的小脑袋上扎上布巾，当真有几分小书童味道，临行前，他最想见的便是林巧云。是她领着他踏进诗书门槛，教会他读书根本，这一遭上京，他最想表的衷心，也只是对她一人。
小小人儿只到腰际高度，仰着小脸慷慨激昂，浑身都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林巧云忍不住摸上那小脸，“凡事尽力而为，路上照顾好你娘，婶子以你为荣，在镇上等你回来。”
“嗯，婶子，那我跟娘走了。”狗子连忙撇开脸，抬手抹了一把眼眶，转身朝着屋外冲。
陈氏笑骂了句，眼圈却也是红了，“这皮猴子，还是改不掉毛毛躁躁的毛病。巧云呐，那我们走了。”
“诶，路上当心。”林巧云拉着她的手，亲自送到石牌坊。
直到娘俩拉着手，消失在大道尽头，再也瞧不见了，林巧云才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终是亲近邻里，分别难免不舍。
林巧云心有沟壑，却情愿蜗居小镇，固守乡村，人一旦选择了野心必然失去了宁静，而她沉溺家庭温情，便也甘愿舍弃荣华。
守着一方店铺，守着一处宅子，在这里宁静一生，足矣。
回颜庄继美容养颜系列后，再次推出新品，名为芳香。
这回由常氏拿捏主意，先在二楼试用，客人护肤时候，搁旁边点燃精油，满室飘香，诱人非常。
第一天，订单就远远超出了库存，常氏为了勒紧订单，调高价格，芳香之味，一金难求。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林巧云捏着香精瓶子，歪着头笑嘻嘻，瞅着那头袅娜身姿过来的常氏，“常嫂子了不得，这买卖的眼睛比我毒，砸得这几日二楼订位子都排到半个月后了。”
香精虽一金难求，可回颜庄二楼却是终日燃香，护肤即可免费试用，同时提高二楼护肤门槛。
这常氏只用一瓶小香精，全面提高了产品价格。
林巧云不得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句高明。
“呵呵，巧云莫笑话我，这么精巧的玩意，不是你这脑袋瓜子，谁想得出来。”常氏捂着嘴笑，花容月貌，一笑倾城，晃花了林巧云的眼睛。
“那咱们算是强强联手。”林巧云倒了清茶，敬了她一杯，有常氏这个鬼灵精，看来她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制作的东西越多，花费时间便越多，忙完这阵子，你且同我学着，如何造这芳香。”
闻言，常氏却是蹙起了眉头，“巧云，东西可少整些，可这等稀罕手艺，还是自个傍身为好。”
☆、353.第353章 坎坷寡妇
林巧云心思说来复杂，却又极为简单。
但凡别人踩过界，她必定十倍奉还。可待人处事，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纳入羽翼的，好处利益，合该有的分毫不少。
于她而言，香精也不算啥稀罕玩意，她一个现代人，谋生手段千千万，能换回一份真心，才是难得。
常氏断然拒绝，她也便不再提，银子赚够了，日子合该多享受，没事逗逗小桃子，跟秦汉驾车出游，神仙眷侣般地生活。
这日回村子，给田氏送些补品，顺带视察花田情况，俩夫妇慢慢悠悠，路过一农庄小铺歇脚喝茶。
邻桌几个老汉磕瓜子唠嗑，声音不小，尽数落到林巧云耳中。
其中一老汉叹着气，“哎，你说这世道本就乱糟糟，剃头小子愣头青，还以为外头全是宝，背着包袱就说外头闯荡，搁刚才那城门口，身子还血淋淋横着没人收拾。”
言罢，另一老汉附和，“可不是么，听说几年也没混出人样，这遭归家认错，想不到半路就给人杀了，可遭罪咯。”
一老汉吐了瓜子皮，“这些半大毛孩子懂啥，还不是屁股痒不安生，活该。”
一句话堵得其他人膈应，“行了行了，快走吧，再不走就天黑了。”
几人匆匆放了一枚铜钱，收拾走人。
“咋啦，心不在焉的。”秦汉捏着媳妇小手，瞅她晃神大半天，也不知想啥。
林巧云搁下茶碗，心头莫名有些担心，“这钱北出门都好些日子了，前几****去了趟钱家，竟是连口信都没捎回来，世道这么乱，我真怕他出了事。”后来她才晓得，如今天下内忧外患，出外走动更是兵荒马乱，凶险得很。
秦汉抬手揉开她眉心褶皱，笑着安慰，“钱家公子是个聪明人，就算不能闯出名堂，明哲保身的能力总是有的。”
这话倒也几分占理，只是林巧云数次窥见常氏抹泪，心头不忍，遂也记挂在心。
那样一个蕙质兰心的女人，命途太过坎坷，可惜生不逢时啊。
含着几分感慨，秦汉牵着她上车回镇上，捏捏她的小鼻子，“莫要长吁短叹，姻缘天注定，你当相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林巧云捂着鼻子嗔怪他，垂了一把汉子胸口，红着脸钻进车内，心里倒也舒坦不少。
她能穿越到此，与秦汉有一份情，这便是上天注定，而钱北能倾心常氏，亦是缘分早定。就冲那小子一肚子心眼，想来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不过这有情人厮守，有时候不止是时间距离的问题，还有些小三小四，冲出来挡道。
一回到镇上，回颜庄里头已经乱成一锅粥。
因为常氏的女儿，小桃子失踪了。
“呜呜，平日她喜欢去书塾那边看别人上课，我跟夫子打了招呼，留着她等我去接，可刚才夫子匆匆赶来，说是下了课，见不着小桃子，下昼一直没消息。都是我不好，没看好她。”常氏哭得眼睛红肿，自责不已，全然没了往日的从容。
☆、354.第354章 小桃子失踪
单亲母亲不易做，何况搁古代，寡妇更是为人不祥，受尽人间冷眼。
小桃子就是常氏的命，没了娃儿，她也便生无可恋。
林巧云平日也喜爱那孩子，一听这事，当即张罗着去找，“常嫂子，你莫急，也别慌，越到这种时候，你越要冷静，小桃子还等着你。”塞给常氏一条手帕，让她擦干泪，常说母子连心，这要寻人还得她帮忙。
常氏强忍着泪，深呼吸着镇定，“我晓得，巧云，去学堂路上我都找了几圈，也问了附近人家，他们都说没见着小桃子往学堂走。”
“没见着往学堂走，那便是在附近走失了。娃儿心性不定，也或许是被其他新鲜事物吸引去了，我们分成几路，沿着各条街道寻过去。”对于寻找事物，秦汉在行，立刻分析，组织人手，分成四个方向散出去。
林巧云陪着常氏，根据小桃子往常喜欢玩的几处，细细进行搜寻，可来回问遍，都不见娃儿踪影，秦汉那头也说，“打自出了回颜庄，拐过一条巷子，娃儿便凭空消失了。巧云，我怀疑小桃子是给人拐走了。”
一个活蹦乱跳的娃儿，在熟悉的界面上消失，除了有特异功能，那余下的便是人贩子作祟。
林巧云也赞同这说法，拉着常氏上了府衙报案，登记失踪人口。
官差们跟林巧云也是老相识，平日没少受到她打点，这会儿听说丢了娃儿，自是踊跃出动，“如果是人贩子做的手脚，多数是乘着船，沿河道离开，我们会派人在那边进行搜寻。再者，我晓得林大嫂同钱家相熟，这钱家在小镇是出了名的耳目灵通，如果娃儿真是遭人拐卖掳走，兴许上钱家，可以得知一二。”
林巧云一愣，“那便多谢差大哥了。”先前她只晓得钱家兄弟各行各业，买卖做得极好，钱家自个码头也有营生，可这消息灵通一说，倒是头一回听说。
俩人出了府衙，调头匆匆赶往钱家，一路上，常氏始终沉默不语，掌心凉得吓人。
“常嫂子，要不你先回去等消息，这趟我自个去便成。”林巧云不忍心，左右凭着自个交情，跟钱家要个消息，不算大事情。
常氏却是摇头，哭红的一双眼异常坚定，“小桃子是我的女儿，为娘的不能因为私情，不顾自个亲生骨肉。”
林巧云暗自叹气，也明白她的心情，俩人一路无话，以最快脚程，赶到钱家。
“小哥，劳烦通报一声，林巧云有事寻钱当家的。”林巧云不找谢老太，怕的就是女人见面，事情难办。
偏生不赶巧，家丁见着林巧云是熟面孔，家里也是常客，点头躬身便道：“林大嫂请进，今日老夫人在家，正在前厅喝茶，您进去便好。”
林巧云顿觉头疼，可情况紧急，又不能耽搁，只得硬着头皮扯了嘴角，“那就多谢小哥了。”
那一刹那，她几乎可以感觉，身旁常氏僵硬的身子。而进了钱府，迎面前厅，谢老太一眼看来，脸色也是瞬息万变。
☆、355.第355章 谢老太的鸿门宴
钱府宅子，迎面正厅，两边放着大摆松，亭台谢宇，假山花鸟，端的是富贵荣华，透着皆是高贵地位。
林巧云来了无数次，每次见着景色都心生感慨，多加欣赏。可这一回，却是心下郁郁，叫苦连天，瞅着堂上谢老太那张粉白老脸，顿感亚历山大。
“谢老夫人，巧云今日冒昧叨扰了。”瞅着谢老太那眼刀子，唰唰往常氏身上招呼，林巧云只得上前一步，陪着笑脸。
谢老太移开视线，瞬间扯开嘴角，又扬起了笑，“林大嫂客气了，我老婆子听说你铺子上了新货，正想上门跟你讨些。快上座喝茶，搁久了便凉了。”
那头热情招呼，林巧云不得不应，拉着常氏上堂，自个坐下之后，正要拉了椅子给常氏，便听着谢老太声音幽幽，“虽说过门是客，可到底有主次之分，主人未开口，登堂入室，多少不合规矩吧。”
别说常氏登时像被扇了一嘴巴，就是林巧云也觉着脸面讪讪，谢老太这态度，哪里是不待见，简直是恨之入骨。
常氏受辱，可如今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脚步一缩，顺从便退出了大堂，躬身站在厅外。
她嘴快，谢老太嘴巴比她更快，抬手就递了茶水上来，“天大的事情比不过这头一杯龙井茶，先尝尝，我待会可要考考你。”
瞅这谢老太眉眼端得平稳，说话连笑纹都不带变化，林巧云大抵明白，彼此心知肚明，可人家老太太不愿意甩常氏罢了。
但这杯茶，林巧云终究没进口，因为院外啪地一声，常氏登时就跪下了。
“老夫人，今日是我有所求，我的女儿失了踪，只求老夫人能帮忙寻人。贱妇只这一身臭皮囊，老夫人要什么，我都答应。”女儿被掳，常氏心头犹如千刀万剐，就算谢老太有意冷落，她也无法再陪着磨性子。
“常嫂子。”林巧云变了脸色，沉声开口。只‘贱妇’一词出口，她心头便是大骇。为人自称下-贱，那是低到尘埃的姿态，林巧云断不能容忍，自个友人如此自轻自贱。
可常氏却是膝盖黏在地上，砰砰砰给堂内谢老太磕头，“老夫人，我求您，娃儿无辜，求您行行好，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都愿意拿命去换。”
这寡妇带娃本就需得心性坚韧，常氏为了娃儿能屈能伸，却是令人闻之不忍。
林巧云咬着牙，同样起身，冲着谢老太行了礼，“老夫人，就算看在我的份上，还请您给一分薄面，娃儿耽搁不得。”
谢老太瞅着俩个女人，诚意恳求，再看这杯中凉掉的茶水，叹了口气，“也罢，林大嫂开口，我老婆子总是要帮，你们寻人那会儿，我已经派人去探了消息。人还在镇上，暂时无碍。林大嫂，这是我还给你的情面，至于娃儿的下落，这份人情，你可不好替她领了。”
林巧云终是明白，今日并非赶巧碰上，而是谢老太有意坐镇家中，摆了一场鸿门宴。
☆、356.第356章 一招永绝后患
俩个女人，爱着同一个男人，搁一个小地方住着，却是从来王不见王。
林巧云晓得谢老太心性，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人，持家有道，在外头呼风唤雨，在家里头能治理儿孙，井井有条。
钱北喜欢上常氏，她之所以迟迟不找上门，只是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永绝后患的时机。
很明显，现在便是最好的机会。
常氏晓得女儿没有威胁，下落已经调查清楚，满心的担忧终于消去了大半，这会儿谢老太对她色厉内荏，倒也没起身，“这份人情，我领下，有什么条件，老夫人请说。”
谢老太上下嘴皮子一动，犀利言语，丝毫不留情，“不消我说，你也该晓得。我钱家虽不是王孙贵胄，可在小镇，多少有些势力，也可保你母子平安，只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断了与小北的这条线，就算他来寻你，你也不可应了他。”知子莫若母，以前谢老太连番轰炸，也没撬掉钱北的顽固心思，这一遭她要拿捏的，便是常氏这一方，不仅要断了自个的心思，也要拒绝钱北一颗真心。
一招永绝后患，当真是一剂猛药。
常氏虽也晓得这条件大抵是要她死心，可她万万没想到，“您既然知道不是我贪图富贵，缠着钱北，钱北亦是对我有情，为何您要执意拆散？我晓得我沦为寡妇，配不上钱北正室，可就算是做妾，也不许么？”
这一声声含着颤音，饱含泪水哭诉，常氏苍白着一张脸，恳切望着上堂，为这一份情感，苦苦争取一线生机。
她本不是卑贱女子，也喜悦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因着有情，她愿意屈居人下，退居偏室，只求能多看心爱之人一眼。
可谢老太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轻合眼眸，似是没有半分感情的泥菩萨，“我的条件，不改分毫，你且自个选择。”
常氏怔怔望着，这满室富贵堂皇，谢老太一身的绫罗绸缎，虽然近在咫尺，可只这一线之隔，中间便犹如沟壑，万般不得越界。
难道，她与钱北的缘分，当真只能止步于此？
这本是钱家家事，林巧云无权干涉，可瞅着常氏那一眼的绝望伤心，她心疼难忍，回眸望着谢老太，字字句句，诚意拳拳，“老夫人，你不愿意钱北娶常嫂子，心情我可以理解。可前有钱合的例子摆在眼前，自问谁家闺女不是呵护疼爱，谁人愿意年轻守寡，自个拉扯娃儿长大。生死天注定，常嫂子何其无辜，还请您易地而处，若今日常嫂子是您闺女，您可忍心？”
人都是将心比心，谁也不是纸糊泥巴塑造，当初见识了谢老太爱女，今日她也不信老太太能狠心至此。
许是想起女儿，谢老太神色稍缓，睁开眼眸，看着堂下的常氏，念起当时钱合也曾跪在此处，求得姻缘圆满。
她并非铁石心肠，可是，“哎，林大嫂莫再劝了，我晓得她可怜，也承认为娘的心思自私。可我不能让这个红颜祸水进门，害了我儿子性命。”
☆、357.第357章 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连带着生死攸关都搬上了台面。
林巧云蹙着眉头，忽而惊觉，这事儿怕是内有隐情。
再端看常氏的脸色，四个大字一出，面色又是苍白了几分，瘦弱身子跟纸糊似的，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事情说到这份上，老太太也索性开诚布公，掌心啪地拍了桌子，震得桌上茶杯叮当作响，“你自幼貌美，十岁便有富贵人家上门提亲，纳你做妾，你爹不肯，便让人暗算掉了河，溺水而亡。十四岁嫁与担货郎，因着出门你被痞子调戏，你夫君为争一口气，死于对方拳脚之下。初时小北，他为你与陈鸣起了冲突，硬生生被打断了腿，在家将养了半年。这些事情，你认或是不认？”
谢老太掌权家中已久，浑身自有一股威严，言语一条条，锋利好似霜刀，细数着常氏的过往。
这些家庭辛密事，林巧云并不知晓，如今听来，却是细思极恐。因着一张貌美如花的脸，害死了老父同夫君，幼时丧父，出嫁丧夫，也难怪会被冠上不祥名号。
可说到底，这些原委当中，常氏又何其无辜，怀璧其罪。
少时不懂，她喜红妆，巧遇员外郎，爹亲死后，亲娘对她辱骂不堪，至此母女横生怨言。
十四出嫁，夫君温纯，待她如珠似宝，赠她珠钗点缀，终是酿成大祸，惹来腥臊。
夫君身死后，她背负不祥，带着娃儿独自营生，守着一方豆腐坊，却遇上这一世的冤家，钱北待她好，可她却不敢应。头会相见，他便与陈鸣冲突，伤了腿，不祥人克夫克子，她不能应下这份情，生生拖累他。
古道烈女怕缠郎，钱北********往她心里钻，时日久了，饶是石头人都化成水。
可她晓得，钱家不会应允，便像此刻老太太揭了她的伤疤，断然割舍这份情一般。
林巧云立于堂内，心口忽冷忽热，既是晓得自个不应插手他人家事，又碍于钱北嘱托，可怜常氏无辜。
她一张嘴，谢老太便抬手拦住话头，“林大嫂，我晓得你与小北交情，今日你能领着她上门求救，必是交情匪浅。可你瞧瞧她那张脸，就算上了皇城，天子也难免动心，我钱家只是小门独户，招惹不起这些是非。”
林巧云默然，常识之美，既是平日素面朝天，初见总是惊艳，久见仍是倾心动人，诚然这样的女子搁现代是整容最佳范本，在古代也应是凤妃之相。
奈何生在寻常人家，好面子成了原罪。
堂下，常氏摸着自己那张脸，眸中眼泪，啪嗒啪嗒，砸落地面，朝着堂上二人凄然一笑，“这张面皮非我所愿，我不愿生生世世被其所累，我只求，只求一个安稳日子，愿苍天怜悯，为我作证。”
☆、358.第358章 红妆尽毁
钱家大堂之外，台阶之下，一身简朴衣裳，妇人未施粉黛，素白小脸忽而现出决绝，仰望苍天，为己正名，声嘶力竭。
林巧云心中一凛，不安袭上心头，脚步不停，快速奔向堂外，声音已然失了冷静，“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变故突生，打得人措手不及。
只见常氏掌心一抹，痛呼出声，脸颊鲜血顿时犹如泉涌，光滑美艳的半张脸，迅速被鲜血覆盖。
叮铃一声，那指尖刀片落了地，竟是平日用来替客人修理脸上汗毛之物，锋利无比。
林巧云奔过去，一把扶住她的身子，拉开满是鲜血的小手，乍见那面上几十公分长的刀口，顿时心跳如鼓，忙用帕子为其止血。
谢老太也未料到如此变故，此时将将反应过来，惊得起身便喊，“快来人，备上伤药，请大夫。”瞅着那半张血红小脸，老太太端庄神色再也不复存在，女子爱美，容貌更是舍得大把大把银子往里填，只求青春永驻，光滑细腻，谁能想到，常氏竟是烈性如此，当场便自毁了容貌。
“常嫂子，你这又是何必呢，事情总有解决之道，你这般自残，若是钱北回来，他该是如何痛心。”林巧云捂住那伤口，不忍再看，心中为常氏刚烈所震惊，也为其命途坎坷所揪心。
初时疼痛忍过去，常氏只觉着半张脸已然麻木，神智也清醒了几分，听着林巧云提及钱北，心中苦笑连连。
那人酷爱美人，如今这幅模样，怕是相见之日，恩爱已消。罢了罢了，便当此生无缘，来世再报。
“巧云，我没事，莫担心。”接过那方帕子，她轻轻拂开林巧云的手，端着身子，重新面对大堂，面对大堂之上的谢老太。
青衣带血，红妆尽毁，分明是鬓发散乱，狼狈不堪，可她却挺直了腰板，目光坚韧，字字句句，力透苍天，“老夫人放心，今日这一刀，是我自己甘愿，与人无由。先前条件，我悉数答应，钱北与我，今生断无再续可能，如今，我只求老夫人将我女儿下落告知。”
临到了此处，****尽数皆可抛。
谢老太心中动容，此等刚烈女子，心气极高，自毁容貌，却也不以此相要挟，比之先前红颜祸水的忌讳，此时这般硬气，倒让人生出几分赏识。
“好，我老婆子今日谢谢你，今后你同女儿的生活，我钱家会一并照料。”谢老太不忘承诺，招来数十家丁，长袖一挥，“娃儿为陈家所绑，正在城郊破庙，既是我钱家庇佑之人，此番家丁便供你们差遣。该打该骂，事后都有我钱家兜着。”
“多谢老夫人。”常氏上了伤药，贴上布条，挺直了背脊，转身大步迈出了钱府。
林巧云瞅着这两个硬气的女人，心中微微叹息，脸面已毁，心意已决，这桩情分，怕只有他们自个才能解的开了。
☆、359.第359章 陈鸣绑人
再说小桃子失踪，原是被陈家长子，陈鸣所绑，原因却也是因为常氏。
“他娘的，到底找到人没有，待在这破地方，我浑身都要长虱子了。”郊外破庙，荒郊野岭，脏乱不堪。贵公子陈鸣为了绑架诱常氏前来，生生携着几个家丁，苦等破庙几个时辰之久。
手底下人战战兢兢，汇报了情况，“少爷，这我们去报信的时候，回颜庄都关门了，应该是散出去寻人了，我们也找不到常氏。”
陈鸣一听，分外牙疼，脚下踹飞了凳子，“废物，一群废物，陈家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砰地一声响，惊着身旁的娃儿，小桃子小身子一缩，抽抽搭搭开始掉眼泪，可却不敢发出声音，抖着身子，尤为可怜。
陈鸣一见麻烦精还在这儿，气得踹了家丁一脚，“还不快哄着去，那可是老子未来小妾的拖油瓶，给她整出毛病，往后麻烦的还是老子。”常氏对女儿极好，要想收服她，必然要拖上小娃儿，毕竟不是自个骨肉，陈鸣见着娃儿哭，除了心烦就是厌恶。
小桃子打小受尽白眼，寄人篱下，所以早慧懂事，半路被绑来也不敢哭喊，这会儿见陈鸣暴躁，害怕也只敢往肚子里咽，瞅着家丁上前要碰她，她吓得起身就要逃。
陈鸣见小身子一下就要窜出去，惊得起身拔腿就去追，“他娘的还不快拦住她，给她跑了，我扒了你们的皮。”好不容易捏到手里的把柄，平日里见不到常氏出回颜庄，林巧云的地界他不敢动，这小奶娃就是最好的筹码，用她来换常氏的身子。
小桃子刚冲到门口，迎面两个家丁堵上来，她刹住脚步，后领就被陈鸣抓住，下意识转身就冲对方小腿踢了过去。
“嗷，你个小崽子，居然敢踢我。”陈鸣吃痛，反手一挥，啪地一巴掌就甩在娃儿脸上。
陈鸣揉着脑门，被吵得头疼，“他娘的，我让你别吵了。”骂完一句，他抓起地上一块破布，掐着娃儿小脸就要往她嘴里塞。
这时候，屋外一阵响动，脚步声纷至沓来，家丁还来不及通报，一窝蜂的人就涌了进来。
林巧云跟常氏首当其冲，刚才在庙外就听着娃儿哭喊，这会儿进来一瞧，便见娃儿倒在地上，陈鸣一手抓着破布，一手掐着她小脸，看来是要施暴。
“不要碰我女儿！”自个孩子遭人虐待，常氏再也顾不得其他，大喊一声，整个人随之冲了上去。
林巧云见陈鸣如此作为，当下啐了一口，“人渣。给我打，狠狠地打。”
家丁全归林巧云差遣，先前也与陈家有过节，这会一声令下，数十号人冲上去，围着几个陈家家丁，动手开揍。
☆、360.第360章 常氏的巴掌
郊外破庙荒无人烟，两方动手，数量悬殊，成了钱家单方面围殴，陈家人的惨叫声，绕着房梁顶，久久未曾停歇。
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在他设想里，常氏只是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女儿被绑，自然是乖乖献身的命，却不想大意失荆州，万般没想到后头还有一个林巧云。
以为打手都是林巧云的人，陈鸣抱头鼠窜之余，不忘叫嚣，“林巧云，这事跟你没关系，你立刻停手，我陈家既往不咎。”捞不着好处，又不能被动挨打，陈鸣只得死鸭子嘴硬地让步。
林巧云跟常氏忙着一边安抚小桃子，娃儿脸上硕大巴掌印，看着令人心疼，如今听陈鸣还大放厥词，林巧云捏着拳头起身想揍人，一旁常氏却比她更快冲在前头，“给我抓住他。”
家丁领命，一招擒拿，立马将陈鸣按跪在地上。
陈鸣一抬眼，见着跟前常氏，想着自个七尺男儿，跪了一个寡妇娘们，心头不忿，目光更是怨毒，“常氏，你别以为今日有林巧云给你撑腰，我陈家就动不了你，说到底你们也是孤儿寡母，下次被我逮到，有你们好看的。”
常氏跟陈鸣的纠葛，来回耍了好些年头，这人丑陋面貌，也不是头一回瞧见，以往是避忌害怕，如今有了脸上这伤口，她倒是冷然许多，“谁告诉你，这些是回颜庄的人？”
陈鸣一愣，留着鼻血的脸上露出疑惑，想来也对，回颜庄又不是镇上大户，哪来那么多家丁人手。
瞅这蠢货终于反应过来，常氏轻轻一笑，朱唇轻启，淡然道：“从今往后，我常氏母女，受着钱家庇护，你若是敢动我一根汗毛，钱家必不会放过你。”
什么？陈鸣震惊，这钱家老太太素来不喜常氏，钱北不在，何来钱家给她撑腰。
不待他多想，啪地一声，一巴掌挂在脸颊上生疼，他回头瞪着常氏，满脸不敢置信，“你居然敢打我？”
“呵呵，这一巴掌，是你打小桃子的报应。”常氏冷笑着，说完又是一抬手，手掌用尽十足的力气，啪地一声落在同样的位置。
陈鸣痛呼，只觉得面上火辣辣，常氏指甲刮破皮肉，疼得厉害。
“这一巴掌，是你当日打断钱北之腿的报应。”
啪地又是一声。
“这一巴掌，是你苦苦纠缠，让我终日不得安宁的报应。”
仿佛是在年终结算，笔笔怨恨，桩桩委屈，常氏心头的憋屈，今日便要算清总账。
同一个位置，无数个巴掌，扇的人手肿，被扇的脸肿。
最后一个巴掌狠狠刮过去，陈鸣终于受不住，晕厥过去。
☆、361.第361章 我认命了
陈鸣终归间接割断常氏与钱北姻缘，常氏心中有怨，不难理解。
在谢老太面前受到的委屈，强撑的伤心，悉数得到了发泄，她面上在笑，笑中带着泪。
用钱北的一份真情，换得一生无忧，若是钱北回来，知晓她这般厚颜无耻，该是不再爱她了罢。
林巧云领着家丁撤退，留下一屋子陈家伤患。
“各位兄弟都辛苦了，请代我转告老夫人，谢谢她今日出手相助。”破庙之外，林巧云道了谢，与家丁辞别。
转身见着萋萋古道，常氏抱着娃儿，步履蹒跚，身影萧索，她快步迎上去，“把小桃子给我吧，你这一身血气，免得冲了她。”
常氏神色空洞，抱着娃儿还不晓得松手，经这一提醒，才把小桃子递给了林巧云，一整日饱受惊吓，小桃子哭累了，沉沉睡去。
“巧云，谢谢你陪我走这一遭，不然我一个人，还不晓得如何是好。”想到自个还有小桃子要照顾，为娘则强，常氏再伤心难过，也得振作精神。
常氏抬手抚上脸颊，唇边却是露出一抹笑来，“便如我所言，这乃是我甘愿，与人无由。没了这容貌，我反倒心安，往后不会害了女儿，也不会祸害他人。谢老夫人也没有错，今日若非她出手相助，饶是我知晓小桃子下落，无权无势，我最后的下场，也只是委身陈鸣罢了。巧云，我认命了。”
我认命了。
夕阳下，常氏回头凝视着她，眸中含着水光，将落未落，尽管嘴角仍然苦涩，可眼中光彩，却是彻底被命运熨烫平整。
林巧云被这一眼刺痛心口，垂下了眼帘。
若她是常氏，她不会自残，也不会认输，死皮赖脸，好死苟活，她都会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可她不是常氏，常氏也不是她，各人心性不同，人生轨迹也注定千差万别。
这一遭出去，秦汉没寻着小桃子，却是意外端了一个人贩子点，一屋子嗷嗷待哺的娃儿，多是十里八乡，被坑蒙拐骗而来。
秦汉寻到半路觉着危险，去了衙门，领了官差出动，一举抓获人贩，救了数十个娃儿。
县令大喜，表彰嘉奖之余，瞧出秦汉不俗能力，私底下商量，招呼秦汉入府衙领差事。
“你能进青狼山，帮着剿匪，足以看出你心怀百姓。有此等胆识魄力，能耐手段，何不为了镇子安宁，效力朝廷。”
县令讲干了三寸不烂之舌，秦汉终是没当场点头，只道回去考虑，转身便回了铺子。
如今回颜庄业务扩张，与多方均有合作，林巧云忙着捯饬产品，外头各家店铺之间的合作，结算盈余，全部由秦汉出面洽谈。
不怪他英雄气短，舍不得与媳妇分开，实在生意越做越大，若没秦汉帮着，林巧云得忙翻了天。
☆、362.第362章 因为爱
县令主意，到底秦汉没应承。
青狼山一役，他险些丧命狼口，而媳妇更是因此伤了身子，落下隐患。
林巧云更是性情刚烈忠贞，若他刀口舔血，她也必定誓死相随，他不能累着媳妇失去当娘的机会，再丢了性命。
林巧云想要的安稳日子，他晓得，也自当努力维持。
可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回颜庄名声在外，这一遭当家秦汉救了娃儿，功德一件，第二日便传进了林巧云耳中。
“做了这等好事，为何瞒着不同我说？”房间内，炕头之上，林巧云握着汉子宽大手掌，细细摩挲着纹路，心中为自家男人有勇有谋高兴。
秦汉搂着媳妇，神色却是淡淡，亲亲媳妇发梢，将人紧紧钳进怀中，火热的吻随之落下，唇舌交缠，旖旎之间，汉子含糊着声音，“偶然所为，只是运气好些罢了。”
轻飘飘一语，将事情揭过。
情潮起伏之间，她被折腾得眼角嗤泪，颤着声音求饶，指尖在汉子后背抓下道道痕迹。
这一声声爱语，好似上好的****，比起肌肤相亲的紧密，此等饱含爱意的表白，更让林巧云心动不已。
她禁不住仰头，纤细脖颈在空中划出美丽弧度，轻轻吻上汉子发红的眼角，“我也爱你，阿汉。”
正因为爱，所以舍不得你伤心，见不得你难过。
同床共枕大半年，正如秦汉对她身子了如指掌一般，汉子性子沉默，却有一些细微习惯，被她敏锐捕捉。
比如他有心事会坐着发呆，不言不语，再比如他不想对她谈及一件事情，又不想对她撒谎的时候，多数会笨拙地拉着她热炕头，扰乱她的思绪。
这次抓获人贩子的事，汉子必定是心里有事了。
林巧云此人，说好听叫爱瞎操心，说难听点就是控制欲作祟，她永远希望爱人对她透明，毫无隐瞒，心里揉颗沙子都不行。
人贩子这事儿，多少让她挂心，可秦汉平素并无异样，店里生意又忙，她便也没私底下调查，夫妻间这点起码的尊重，她还是恪守本分。
这日赶巧新的一批香精面市，上门采购客人众多，盛况非常，堪比开店之日。
大户夫人们纷纷光临捧场，林巧云闻得外头一声马鸣，抬眼一瞧那素白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马车，分明是戚光跟吕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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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拍额头，头疼得厉害，生怕自家店铺又成了手撕小三现场。
“这戚当家也真是的，带着小妾打哪儿潇洒不成，非得搁我这回颜庄秀恩爱。”林巧云暗自皱着鼻子，脚下却不停，亲自迎到门前。
☆、363.第363章 当局者迷
回颜庄专门营生女人玩意，赚的是女人面皮的钱。
上回开张，请来男女老少，那是图个喜庆吉利，可这遭新货上架，咋地戚光一个大男人，又巴巴跟过来了。
这回没带小妾炫耀，倒是粘着吕氏，跟个小尾巴似的。打自吕氏一进门，屋内一群夫人全都乐开了花。
“哟，这真是妇唱夫随咯，吕夫人真是驭夫有方嘞。”
“哎哟，人家夫妻恩爱，戚当家护着夫人一起来，那才是真情实感，你们谁有这福气。”
……
众人七嘴八舌，直把戚光一马帮糙老爷们数落得面皮发烫，可上回在这儿给了吕氏难堪，这会儿为了挽回妻心，下刀子都得扛着。
“行了，林大嫂，上茶吧。”吕氏神色淡淡，眼神都不带多看戚光一眼，兀自坐在桌旁，全程无视。
林巧云也算是看明白了，前头是戚光娶小妾气吕氏，经过青狼山一遭，良心发现，这会儿又来求原谅了。
到底来者是客，她掩着嘴笑了笑，“戚当家的也请入座。”
难得有人搭理他，戚光忙不迭陪了笑脸，又想起一事，顺嘴便问了，“林大嫂好，我听说秦汉兄弟破了人贩案子，县太爷招他进府衙当差，咋地没下文了？”
林巧云一愣，笑意僵在脸上。
吕氏一瞅这情况，心道怕是坏了事，伸手拧了自家男人一把，忙起身拉了林巧云，“走，林大嫂，咱们后院说话。”
戚光吃疼，大老爷们当众给媳妇教训，多少丢脸面，可总算媳妇乐意搭理他，前脚撵着后脚，又颠颠随着到了后院。
院子里头，吕氏同林巧云搁桌旁坐着，半晌，还是吕氏先开了口，“这事儿，你还不晓得？”
“嗯。”林巧云点头，心里倒也没生气，只是自家男人事情，打从别人嘴里头知道，有些别扭。
吕氏叹了口气，“巧云呐，换做我是秦汉，也不愿应这趟差事，也不会让你知道。”
“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林巧云微微蹙起眉头，听出了吕氏话中有话。
吕氏拉着她的手，轻轻抚着手背，“当日青狼山一战，你得知秦汉生死未卜，状若癫狂，誓死追随，旁人看着，都晓得你对秦汉用情至深。那之后你重伤归来，我多次见着秦汉起早贪黑给你熬药，之前我总觉着男人心思易变，搁秦汉身上，我却是看到实打实的真心。巧云，你们互相顾着对方感受，生怕彼此受了伤。秦汉不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便也是护了你周全，而你若是晓得他有此等机会，难道不会咽下担忧，放他去闯荡么。”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汉与林巧云之间看似平淡，实际上千丝万缕，步步都在为对方谋划。
经这一番话提点，林巧云才恍然自己将凡事看得太紧，秦汉便是顾着她这倔强性子，才不敢开口言明，幽幽叹息着，她抬眼看向吕氏，终是露出了笑容，“夫人，还得多谢你点醒，我这脑子有时候禁不住犯糊涂啊。”
☆、364.第364章 官差邀约
自古入官门两条路子，一是十年寒窗苦读，大小应试，文官入朝，一是拳脚功夫了得，入编武将，行军打战，晋升封品。
官差衙役乃官职最低档次，最多算一个编外人员，可就跟现代合同工一样，一旦记录在案，五险一金，不，俸禄品阶，一应俱全，高出百姓一等，日后也能调配往更高的地位走。
县令也纳闷，原以为这等好事说出来，秦汉该巴不得往上凑，最后却是半点动静没有。
那头秦汉也是头疼不已，刚跟外卖铺子，女红店铺筹备活动供应，一出大门就撞上几个官差。
“哟，真巧啊，秦大哥。”
秦汉抽了抽嘴角，这一天逮着他两回，可赶巧赶大发了，既是无心当差，他也挑开了言明：“几位弟兄，你看我这铺子生意也忙碌，不好整日陪着你们跑，县老爷那头的差事我也拒绝了，有幸与诸位一起共事一场，秦汉再无他求。”
明着捧，暗着拒绝，毕竟是商场上走着的人，秦汉说话也留着几分余地，几个官差也是摸摸鼻子，无比尴尬。
其中一名官差上前，搭着秦汉肩膀，长吁短叹，“秦兄弟，你说你这一身好本事，该为朝廷效力才是，何苦天天营生些女人玩意，屈才了啊。”
人贩子一案，是府衙积压已久的冤案，官差衙役，调查折腾几个月，愣是没抓着半点头绪。
那日秦汉报案，领着他们端了贼窝，沿途这搜查本事，包抄合围，令人佩服不已。
他们就整不明白，男儿扛刀走天下，除暴安良，一腔热血才能得到施展，这秦汉咋地温温吞吞，就是不点头嘞。
秦汉也是叹了一声，瞧着天色不早想回家，拍着官差肩头，笑着答道：“各位赏识，秦汉铭记于心，小镇安宁，便是普通百姓，也有义务守护，我这店铺营生也忙活，回头有啥事需要我帮忙，秦汉也定不会推辞。”
话说到这份上，几个官差面面相觑，也不好再拦着。
秦汉脱了身，正想脚底抹油，一回头，登时就愣住了。
相隔不到数米远，林巧云一身碎花水袖，正端庄立于身后，嘴角嗤着笑，凝眸正望着他。
“媳妇。”秦汉下意识喊出了口，心里打鼓，也不晓得她搁这块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
官差们瞧见林巧云，纷纷都道一声林大嫂，林巧云撵着步子上前，一一打了招呼，直到秦汉跟前，才眉峰一跳，嗔怪了句，“合该大好的机会，甭拿铺子说事，外人不知的，还以为是我拴着不让你走呢。”
“好了，难得县老爷开恩破例，秦家几代泥腿子，才出这么一个能耐的，能为朝廷效力。爹娘知道了，该多高兴。”林巧云声音清清淡淡，抬手帮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刚要收回手，大掌便牢牢握了上来，一抬眼，便撞进一双深邃的眸子。
“巧云，我没说违心的话，跟你一起营生铺子，我心愿足矣。”
☆、365.第365章 秦汉入职
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静安宁，这是林巧云的心愿，久而久之，也便成了秦汉的心愿。
林巧云心下一紧，轻轻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眸子已然是一片清明，“可是，我想要有一个出人头地的夫君啊。我不想搁外头，听着别人说你不如媳妇能耐，明明你累死累活，别人却瞅不见你的好，我不甘心呐。我想让你证明给所有人看，我林巧云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好的。”
我林巧云看上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好的。
这是来自妻子对丈夫最高的赞誉，便犹如一句号角，足以激起所有男人的雄心壮志，铿锵热血。
秦汉紧紧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巧云，你说的，可是真话？”
林巧云轻轻点了头，目光始终坦坦荡荡。
或许来之前，这番话编得多少违心，可如今望着面前英俊硬朗的汉子，她又是满心的自豪与不甘，自豪他优秀果敢，崭露头角，不甘他被自个夺了光芒，受了外人误解。
秦汉爱她敬她，事事皆以她为重，这一遭也是毫不例外，既是林巧云想要他一份功名，那他便会给她一世风光，“好，我应下这门差事。”
事情终归皆大欢喜，秦汉入编衙门，那是秦家头等大事，秦家老少举家上镇子，回颜庄再次大宴宾客。
而入编之日，却也发生了不大不小的插曲。
笔录刚做完，秦汉名字刚收编，外头秦家人挂着鞭炮，正等着秦汉出来点燃第一响炮，结果人没等着，外头却是铜锣喧天，车马驾到。
“青城太守夫人到。”
一声宣告，惊得县令扔下刚要递上的佩刀，赶忙出来迎接。
太守品阶高出县令数个级别，那是随便抬手就能捏死他的地步，岂能不诚惶诚恐。
秦家老小正纳闷，好事一出门被挡道，王氏还心道不吉利，结果太守夫人一出轿子，手里还牵着一个娃儿，锦袍童子帽，乖巧可人。
“敢问，当日解救我儿的是哪位恩人？”太守夫人声音轻柔。
县令一个激灵，赶忙唤了秦汉出来，“人贩子一案，乃是府衙官差秦汉所破，日前领人之时，下官不知公子身份，还请夫人恕罪。”
那日领走娃儿的是太守府中管家，县令自是不知，太守夫人也客气了几句，回眸将目光落到秦汉身上，端看他一表人才，随即让儿子磕头谢恩。
“夫人客气了，娃儿被困，解救无辜孩童，是我的本分，公子快快请起。”秦汉箭步上前，倒也没让小公子跪下地。
太守夫人听这一番言语，心中甚是满意，但见他身上差服崭新，品阶才是次等，心下一动，幽幽便道：“秦公子义薄云天，日后必定是守护一方百姓的大将，望你早日高升，才能多为朝廷效力。”
这官场上的人心眼何其多，县令就是个猪脑子，暗示到如此程度岂能不知，“夫人说的极是，府衙之内正好空出差头位置，我也正考虑将秦汉上调，既是夫人也慧眼识珠，那此时便定下了。”
☆、366.第366章 高升一级
你救我儿一命，我还你高升一级。
这官场上的人都明白，最难还的便是人情债。
所幸秦汉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一身正气，她也只当是顺水推舟，回眸夸了县令两句，带着娃儿，轻飘飘地走了。
来得快，去的也快。
县令抹着额头汗，爬起身轻咳了两句，“秦汉，既是差头，府衙内外诸多事务，往后要多与通判商量，登录过后补上吧。”话已经放出去，自然不会收回成命。
秦汉愣了愣，随即抱拳行礼，“是，大人。”
府衙外，秦家人也是彻底懵圈。
秦墨好半天才转头问林巧云，“大嫂，我大哥，这算是被正式收编了吧？”
这头重新登录完，换上新的差服，在一众衙役羡慕的眼光中，秦汉走出了府衙大门，迎面而来噼里啪啦，两串火红鞭炮打得震天响，红纸落了满身。
红纸落尽，一家人围上来，稀罕摸着官服佩刀，徒然觉得秦汉身影无比高大。
林巧云没有上前，双眼却是黏在汉子身上，嘴巴笑意越发扩大明显。
她想，这是她的丈夫，全天下最好的男人。
回颜庄热闹了一天，日子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林巧云开始犯难，少了秦汉，她觉得自个多长四条腿都不够用。
平日还得交际应酬，面对送礼勾搭。
林巧云跑了数日，彻底累瘫，气若游丝瞅着身边整理拜帖的常氏，直想两眼一翻，不省人事。
“常嫂子，我都怀疑阿汉长了三头六臂，平日那么忙还能跟我出去游玩赏花，时间到底打哪儿来。”起初开铺子，规模不成形，林巧云忙里忙外，自己操持的比较多。
可是日子见长，规模扩大，炕头上跟汉子交流多了，许多事情都交给了秦汉的，为了让她专心研发新产品，秦汉也极少跟她抱怨忙碌，这一遭没了汉子，自己重新拿上手，忙得简直去掉半条命。
常氏看她动弹不得，笑着她犯懒模样，“这也是没法子，店铺营生，价钱商讨，拉拢买卖，当然是找店铺当家。你不便抛头露面，这些事情，自然是秦兄弟应下。”所谓夫妻联手，本是镇上难得一佳话，偏生林巧云鼓励秦汉出去闯荡，结果累死了自个。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林巧云性子要强，又不想赚钱劳碌伤身，于是招募好些个年轻后生，顶替秦家兄弟的位置，如今在基层锻炼了数月，提到高层，他们也能应付。
一点点分担了秦汉的工作，折腾大半个月，营生终于理顺了。
这日同林巧云闲聊时，常氏提起镇上两大饭馆，捂着嘴巴咯咯笑，“自打菊福宝用上你这妙计，连带着财宝居客源都拐过去了，近来我见着张福全，心宽体胖，胖了一圈呢。”
☆、367.第367章 青城玉佩
林巧云瞅她笑得花枝乱颤，脸颊上伤愈的疤跟蜈蚣一样扭来扭曲，随即移开了视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人靠衣装马靠鞍，菊福宝只不过是完善自身罢了。”而且，李大财那副尖酸刻薄样，菜品偷工减料，估计也是常有的事儿。
买卖讲究人品，端看一个人的品行就可知买卖的好坏优劣。
俩人闲聊那会儿，店外驶来一辆马车，双马座驾，车厢也是豪华硕大，只一眼就能瞧出是有钱的主儿。
林巧云亲自迎接，布帘一掀开，一阵淡雅香风扑鼻，车内伸来一只青葱玉手，绫罗锦绣华服，眉目清雅高贵，妇人打扮成熟，可面皮保养却是极好。
“夫人，请进。”林巧云退居一旁，躬身领路。
妇人踩着莲花步，打眼瞧着正中牌匾，勾起嘴角，声音袅娜，“这便是回颜庄，我途径乡镇，时常听人说起，今日不知是否能尝试一回老板的护肤手艺？”
林巧云心底一盘算，“抱歉，夫人，二楼的位子预订已满，如果夫人不嫌弃，可试用香膏香精。”
话音刚落，妇人身边的婢女上前，伸手便递了三十两银子，“我们是途径贵宝地，没有打算久留，夫人不远百里而来，还希望大嫂能通融。”
一出手就暴露土豪本性，林巧云捏着那三十两银子，瞬间就收回了袖中，“那便请夫人往三楼。”
三楼留有独间的护肤室，专门为这些贵客准备，这是开店头一遭启用贵宾室。
那妇人路上没有再开口，只是眼角仔细打量店里装潢摆设，落到满面的产品柜，还有成排贵妃椅的时候，眼中掠过惊讶与诧异。
真正躺上贵妃椅，任由林巧云一双巧手在脸上捣鼓，伴随着轻声解说，她心中更是新奇，“这天下果真是藏龙卧虎，想不到这小镇竟有如此能人。”
“呵呵，夫人过奖了。”林巧云恭维着，内心却越发肯定，妇人的身份不简单。
时至晌午，林巧云端上胭脂水粉，重新给妇人上好妆容，“不知夫人是否用膳，本店与饭馆通报，自可送来。”
妇人闻言一愣，随即轻笑着摇头，“左右不是太饿，我便自个去用膳吧。林大嫂手艺巧妙，可曾考虑将店面扩大，向外经营。”小镇到底偏远，来回折腾一趟也遭罪，妇人才有此一问。
这是明摆着的机会，林巧云却毫不犹豫，“我家在镇子后边的大山里，父母在，不远游，巧云也无甚大志向，多谢夫人关心。”
妇人挑眉，一双细长丹凤眼落到巧云身上，仔细打量，“能有如此心思营生，你必定是胸怀沟壑之人，兼之如此孝心，前途不可限量。”从衣襟中摸出一块青翠玉石，递与林巧云，“我很喜欢你的手艺，若你有意向外营生，便到青城粮铺，取其为证。如今虽是重农抑商，可天下纷争不断，唯有钱财才是实在东西。”
林巧云捏着小小玉石，心中倒也佩服一个古代妇人能有如此见地，“谢夫人赏识，巧云自当仔细考虑。”
☆、368.第368章 李大财嘴脸
青城粮铺。
如今朝廷内忧外患，战事吃紧，米粮价格节节攀高，国库大把银两都往外掏出，购买军饷米粮，若是坐拥整座城市粮铺，财力可见一斑。
许是觉着林巧云为人有趣，妇人午膳邀了她作陪，“小镇我也是头一回来，不甚熟悉，不若由林大嫂领路如何？”
林巧云自是不会推脱，“那便到小镇的菊福宝，夫人这边请。”
左右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几人并未乘坐马车，小镇安宁，街道繁华，妇人一身雍容华贵气息遮掩不住，惹来无数目光。
待到饭馆门口，左边是菊福宝，右边是财宝居。
财宝居门童大步上前，理所应当就要将人往里边请，“哎哟，这几位贵客，小店财宝居，童叟无欺，菜品道道精美，绝对让您物超所值，值回票价。”
恰好当时林巧云领路，侧身背对着小二，故而话音落下，才瞅到身旁之人，一嗓子顿时堵在喉咙，噎得面色通红，讪讪站着，尴尬不已。
林巧云唇边挑起一抹笑，抬手指向左边，“夫人，这便是菊福宝，里边请。”
恰逢李大财进店查账，看着满目赤字亏损，气得脸红脖子粗，甩手出门就看到这一幕，不仅菊福宝抢他的客源，连带着林巧云也拐跑客户。
登时脑门一热，站在门前便喊，“夫人嘞，我财宝居物美价廉，价格公道，不肖有些铺子装着金饭碗，乘着糙米粮，某些居心叵测的小人介绍，可得擦亮眼睛看清楚。”
这头刚要进店，几人脚步皆是一顿。
林巧云眉间一皱，随即转身应道：“李老板，有道是门前莫道人是非，饭馆子营生自当好话甜言，莫要让人失了胃口。”
李大财被讽得脸色发热，可一想到近来这营生亏损，心里又不服气，“林巧云，你与菊福宝合作也便罢了，为何连我店里客人都要抢，大家都是营生买卖，你如此行径，欺人太甚”
林巧云见过不要脸的，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当下好险被气笑了，“李老板可瞧清楚了，我同这位夫人，离你门前还有数十丈，难道整条大街都是你的店面不成。”
噗嗤一声，看戏的妇人忍俊不禁，感慨这好巧的一张嘴，连削带打，好不精彩。
李大财气得就差抽羊角风，鼻孔吭哧喷气，半天咬着牙说不出话。
倒是妇人笑罢，眼角轻扫过来，口气冷淡，“取名财宝居，华贵气度，但却败在当家太过俗气，小人嘴脸，不去也罢。”说完，妇人莲步轻抬，直接踏入菊福宝。
林巧云袖子一甩，也干脆进了店。
李大财瞅着自个被两个娘们前嘲后讽，只觉脸面生疼，气得摔了大门，抬步走向后院，喝了几杯茶水，仍是降不下心头火气，“好你个林巧云，自打菊福宝受了你挑唆，不仅抢了我的客人，连带着你那头的客人都招呼进了菊福宝。既然你把我往死里逼，那我也不消跟你客气。”
啪地一声，桌上茶杯被暴力摔成碎片。
☆、369.第369章 食物中毒
陪着妇人用了午膳，这一遭也算是宾至如归。
临行前，妇人坐在车内，捏着手里香膏，还不忘嘱咐她去青城。
林巧云含笑应着，没有说去，也没有说不去。
夜里，她捏着玉石思索许久，终是将之放进首饰盒里，上锁封闭。
隔天，林巧云还在屋内研磨香精，调制比例，忽而惊得门外急促脚步声，常氏敲了门就在外头喊，“不好了，巧云，下面出事了。”
林巧云一怔，赶忙起身开门，瞅着常氏跑得面色发红，“怎么回事？”
常氏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解释，“晌午，客人用过午膳不久，皆出现上吐下泻的症状，我怀疑是菊福宝的饭菜出现了问题。”
上吐下泻，食物中毒。
林巧云沉了脸色，加快脚步，到了一楼大堂，果真见着许多客人面色青白，上前细细把脉，确定是中毒征兆。
“林大嫂，这菊福宝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要了我们半条命。”常来的几位夫人强忍着一口气，箭头直指菊福宝。
林巧云大致清点了人数，沉声下了保证，“大家切莫惊慌，进了我回颜庄，我必定不会让大家有事。”
随即，她吩咐秦海去镇上请老大夫配解毒药材，随后绕到柜台后头，取出自个平日精心调制的解毒丸，材料皆是空间灵物，将之碾碎倒进壶水中，每人一小杯服下。
过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情况已经明显好转，而后院也起了炉灶煎药，去除体内余毒。
事情总算有惊无险，可上门消费，最后却整得精力虚脱，大家伙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尤其来往的都是富贵人家，婢女们纷纷上前讨要公道，“林大嫂，今日之事，你必定要还我们家夫人一个公道，否则我们回去也不好交差。”
“这问题必定出在菊福宝的饭菜之上，我们家老爷知道，也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些婢女负责服侍夫人，就算夫人着凉发烧，都得被责怪伺候不周，这一遭中毒，恐怕回去都得挨板子。
林巧云刚给人把完脉，抬头刚要说话，秦武突然从外边冲了进来，“大嫂，不好了，有人去了衙门报官，说是咱们回颜庄东西不干净，毒害百姓，这会儿，衙门已经来人了。”
林巧云心头一跳，抬眼扫了一圈大堂。
打自中毒事件触发，到解毒见效，前后不过半柱香时间，中间大堂无人进出，林巧云刻意封锁了消息，可竟还有人跑去报官。
其中必有猫腻。
整件事情，林巧云还来不及弄清始末，外头步伐有力，纷至沓来，官差已然进了门槛。
林巧云抬眼一瞧，心里登时又安心不少。
秦汉与其目光相接，短促交汇中饱含宽慰之意，“立即封锁现场，召回颜庄与菊福宝两方主事前来。”
林巧云抿着嘴角，好险没笑场，夫妻相处这么久，还是头一遭见秦汉如此公事公办模样，心底却是暗自庆幸。
幸好今日是秦汉出面，缩小了影响，否则以讹传讹，事情真相不明，外头恐怕流言已经是满天飞了。
☆、370.第370章 秦汉断案
自打回颜庄面市，生意是节节攀高，营生也是声名远播，可往往树大招风，越多人关注，但凡出点差错，那必定是致命的伤害。
张福全被急忙召唤过来，瞅着满堂的大户夫人，额间冷汗清晰可见，“见过各位大人，小人张福全，正是菊福宝的掌柜。”
秦汉点头应了一声，例行公事开始询问，“回颜庄的午膳外卖供应，可是只有你菊福宝一家？”
张福全擦了把冷汗，战战兢兢，“是，我与回颜庄合作已达数月，饭菜一应全由小店提供。”
秦汉走到桌前，上头还有残羹未收拾，“你且看看，这些菜式，乃至米饭，是否出自你店中？”
张福全上前查看，确认无误。
秦汉一招手，便让老大夫上前查证，先闻其味道，再用银针试探，菜品中毫无异样，可却在米饭中测到了毒素反应。
“回大人，这米饭中毒性极强，下肚便会有所反应，从中毒者的症状来看，确与之吻合。”
秦汉上前端起了米饭，上头除了饱满的米粒，毫无异样，“敢问两位当家，这米饭从采摘到上桌，总共经过几道工序，你们又接触到多少？”
张福全上前，巨细无遗，将米粮来龙去脉，一一描述，“这米粮为乡外所供应，随后便到菊福宝打苞谷，出落之后送往菊福宝后厨进行烹饪，因着回颜庄每日供应量大，所以供应回颜庄跟本店的米粮会另外区分。”
秦汉将目光落到自家媳妇身上，张了张嘴，终是端不起严肃架子，声音都软了半截，“林掌柜，这米饭到了你店中，可有经过他人之手？”
林巧云心下好笑，不过也不敢怠慢，“饭菜由菊福宝小二送往后院厨房，因着米饭全用蒸笼蒸煮，来的路上难免入口发凉，故而会经过厨房加热。”
秦汉思索一阵，脉络也大致清晰，“既然如此，便从回颜庄后厨查起，里外搜查，再派人到菊福宝后厨查验，从米粮到苞谷店面，一一彻查。”
“是。”手底下人全部散出去。
林巧云心中暗自赞叹，秦汉脑子聪明，条理清晰，案情抽丝剥茧，与她所料不谋而合。
大抵自家后厨是查不到东西的，因着平日厨房的活计，她格外小心注意。
而结果出炉，毒米源头就在菊福宝的后厨。
回颜庄的嫌疑洗清，林巧云倒也不急不缓，跟着去了菊福宝一探究竟。
后厨宽敞，米粮摆在院内，一麻袋一麻袋捆着堆在一起。
“头儿，银针便是从麻袋中得到了反应，往后米粮煮熟到出锅，便全都染上了毒。”手底下人递上了银针。
秦汉见两堆米粮袋上沾的露水湿度不同，遂问，“张掌柜，这两堆米粮之间，有何区别？”
张福全扫了一眼，“左边的是店铺自个的米粮，送来的比较早。右边是专供回颜庄的米粮，打的比较细，所以费些时间。”
秦汉目光如炬，一下挑开右边麻袋封口，取出大米搁水里，银针测试，果真是有毒在里头。
☆、371.第371章 疑犯小二
毒大米黑压压一堆，袋袋皆有毒，若是真的大批量销往回颜庄，中毒者数百不计。
林巧云沉着脸色站在一旁，心中止不住发凉，小镇本是安宁之所，到底何时出了此等狼子野心，竟是将人命看作儿戏。
秦汉起身，看着两堆粮食，沉声道：“粮食未开封口，袋中却有毒，证明下毒者不在这后院，张掌柜的，且带我们去打苞谷之处看看。”
这打苞谷的地界，林巧云倒是熟悉，之前空间苞谷，全都是在这头应付的。
可这会儿光天白日，铺子却是半掩着门，小二哥也不见人影。
官差上前，禀告秦汉，“头儿，我喊了几遍，店内无人应声。打苞谷的桶已经被清洗干净，在里头发现毒素反应，想必是店小二下毒，已经畏罪潜逃。”
林巧云在一边皱了皱眉，不大相信是小二所为。
秦汉转身也问了一遍这小二出身，张福全一五一十答了，眉眼间也是困惑，“这小二是个孤寡，性子机灵，人却不坏，跟菊福宝也没什么过节啊。”
秦汉佯装低头轻咳，嘴角却忍不住带笑，“嗯，再仔细搜一遍。”说着，自己脚步直接往后头走，官差搜铺子，大抵不愿去脏乱臭的地方，小二孤寡，平日吃饭都不带刷碗，更别提清理茅厕，没接近地方，几人差点就被熏晕了。
林巧云打了个寒颤，不愿意靠近。
秦汉拧着眉，一马当先踹开了茅厕门，果真见着苍蝇满天飞，店小二就倒在了地上。
忍着恶臭，将人拉出来，秦汉瞅着小二唇色发黑，转身看向林巧云，“林掌柜，可有带解毒药？”
“诶，有。”林巧云远远将东西递上，刚才出门顺手捎上的，正好排上用场。
一颗解毒丸下去，再灌几口茶水，店小二没到半刻钟就悠悠转型，瞅着四下又是掌柜，又是官差，一时间还摸不着头脑，“各位大人，不知光临小店，所为何事？”
林巧云隔着远，闻言是满头黑线，“小哥，你这是刚从茅厕给人抬出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二迷迷糊糊，才觉得菊花疼，两腿也发软，听见林巧云的声音，苦哈哈着脸道：“林大嫂，我这是活生生给拉晕的。今儿早上，我打完你们回颜庄的大米，就着米桶打自己那点粮食，刚煮了吃下肚，就觉着不舒服，上吐下泻了几回，想是大米不干净，就把桶给洗了，结果这回上茅厕，就没了意识。”
听完供述，林巧云心下稍安，得亏过来找一圈，否则小二这回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店里苞谷没有毒，唯有桶里带毒有反应，小二哥虽是自个中了招，可仍旧不能排除嫌疑。
秦汉思前想后，“小二，今早你打回颜庄苞谷之时，店里可曾有其他人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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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第372章 财宝居丫鬟
毒源锁定打苞谷小店，小二也横遭毒祸，可店里营生向来只有他一人，罪责难洗清。
秦汉有此一问，便也是不信小二所为。
只是病床之上，店小二目光却是闪烁，犹豫些许，终是摇头，“今日不曾有人来过。”
“你说谎。”话音落下，秦汉蹙起眉头，沉声驳斥。
林巧云心中顿觉异样，可却也察觉不到，店内有他人气息。
小二缩了缩身子，言辞支支吾吾，半天不敢吭声。
秦汉丝毫不含糊，“你独居一人，若非店里来人，你又岂会倒了两碗茶水，另一碗虽然喝完，可你懒得收拾，便将其搁置一旁。”
林巧云恍然，刚才她查看桌边，确实是有两只茶碗，一只空荡荡，碗底却有残渣。
秦汉心细如发，一经点破，小二也不敢再瞒，挣扎着翻身下床，跪在地上，连声讨饶，“大人，小人确实无辜，来我店中的也绝非下毒之人，请大人明鉴。”
“糊涂，你如今已经与下毒之事脱不了干系，如果不老实交代，届时进了府衙，那就不是如此简单了事的了。”入了府衙，那就是实打实的嫌疑犯，单单关押监牢，进去都得掉一层皮。
秦汉经历过一遭，更加不愿意好人遭了冤枉。
林巧云捏了那半只茶碗，幽幽行至小二跟前，“这碗边留有胭脂唇印，想必关顾的是女子，你百般维护，只会显得此事欲盖弥彰，莫要到头来害人害己。”
遇见这夫妻联手，小二心底是叫苦连天，又怕真的牵连他人，一咬牙，终是和盘托出，“清晨，我在打苞谷的时候，确实有位姑娘上门，可那是我打小青梅竹马的邻居，名叫梅儿，只在我店中坐了一阵便走了。大人，梅儿生性善良，我自小孤寡，正存着银两准备向她家提亲，大人，她绝不会干出害人之事，求大人明察。”
原是孤男寡女，在一个铺头说话，小二怕坏了梅儿名声。
可张掌柜一听名字，却是大惊失色，“这梅儿，可不是财宝居的丫鬟，哎哟，你糊涂哇。”
秦汉先前打理生意，自然也晓得菊福宝跟财宝居恩怨，当下按着佩刀，“将财宝居老板，丫鬟梅儿带来。”
案发现场，相关人证，罪证齐全。
李大财腆着大肚子，十根肥手指带着金戒指，晃的人眼睛疼，虽是受了召唤来，面上却是不紧不慢，悠闲得很，瞅着店内当先站着的秦汉，扯着嘴角露出一抹假笑，“哈哈，见过大人。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好些日子不见，想不到大人放了回颜庄的营生，摇身一变，都成了领官粮的大人了。”
这人说话毒，嘴巴贱，可脑子同时也聪明。
一言上来，先戳中了秦汉身份，暗指他在此事件中身份敏感。
秦汉端着脸色，无悲无喜，“李掌柜，今日寻你前来并非叙旧。这里有一桩苞谷下毒案件，需得你身后的丫鬟梅儿上前说明。”
☆、373.第373章 一无所获
李大财嘴角一抽，瞅出自个的激将法不行，倒也大方侧开了身子，回眸眼睛扫向身后丫鬟，声音轻飘飘，“梅儿，大人问话，可得仔细回答，答得好了，回去自然有赏。”
那梅儿粗布衣衫，十指素洁，看得出是个本分姑娘，本就瑟缩着肩头，在李大财说话时，无端一抖，“是。”
秦汉扫了一眼李大财，暗自蹙眉，压下心头不安，开始例行公事盘查，“梅儿，今早你可来过这苞谷店，在店内喝了茶，正巧那时小二正在打苞谷。”
梅儿低垂着眉眼，十指似是害怕地绞在一起，“回大人，清晨我确实来了苞谷店，本想打点苞谷，可见小哥在忙，便没有多待。”
秦汉点头，转头看向小二，“当时梅儿在这店里停留，中间你可曾离开过？”
小二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似是想起来，“喝茶中间，我去了一趟茅厕。”
“没有。”小二话音落下，梅儿下意识扬起脸，开口反驳，“从头至尾，他都没有离开过。”
梅儿好似被那目光灼伤，慌乱垂下了头，绞着手指，不敢再言语。
打自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场没有第三人，梅儿矢口否认，事情陷入胶着。
张福全瞧着事情不对，咬着牙再也沉不住气，上前一步，沉声控诉，“大人，众人皆知，财宝居与我菊福宝素来不合，今日我菊福宝苞谷被人投毒，相比起小二，这丫鬟更有作案动机。”小二是菊福宝的人，如果他被定罪，间接也就抹黑了菊福宝名声。
秦汉倒是也赞同他说法，“李掌柜，为求证真相，不止梅儿要接受搜查，连财宝居，我也得搜查一遍，还请行个方便。”
李大财斜眼，瞅着身旁张福全，嘴角一勾，大大方方做出了手势，“大人请便。”
林巧云心下发沉，李大财如此模样，怕是今日难断。
结果来回又折腾了一遭，财宝居一无所获，梅儿身上，哪怕是手脚都干干净净。
尽管秦汉也晓得，这事情十有八九是李大财动的手脚，可奈何寻不到罪证，也不能将人查办。
站在财宝居店内，秦汉满面寒霜，李大财摸着大肚子，笑得得意，“大人，听闻这菊福宝跟回颜庄联手害人，在饭菜里下毒，在场的可不少大户人家，定是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大人在我这财宝居查也查了，找也找了，事实证明，我可是清明人家。不过某些人，便不好说了，也不知大人要如何处置？”
“李掌柜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官差办事，也要你指点不成？”秦汉也不是软柿子，商场游走多时，该有的威严一点不少。
林巧云也是头一回见到秦汉在外头处事，往前她在，秦汉总是退居身后，让她出头，今日一见，自家男人这一身气势，一言一行，当真今时不同往日，帅出新高度啊。
☆、374.第374章 张福全收监
衙门办事，一旦击鼓鸣冤，无论事情始末，真凶是否归案，必须立即圈点嫌犯，以防有漏网之鱼。
今日食物中毒案件，牵连甚广，逮不到人交差，难堵住悠悠众口。
李大财虽被吓退，可秦汉同样得拿出主意。
回颜庄跟菊福宝，一个涉案现场，一个是供应主谋，眼下无论从何选择，两方都得择一人下马。
目光掠过林巧云身上，对方也恰好抬眼望过来，眸中是彼此熟悉的信任与坚定，便是今日他将林巧云带走，对方也绝不会受一分苦头。
沉默半晌，他抬手一挥，“来人，将菊福宝掌柜张福全暂时收监，待大人定夺。”
“大人，草民冤枉啊！”张福全一听要坐牢，两条腿当下全软，脸色刷地便白了。
李大财却是皱了皱鼻子，在一边阴阳怪气，“米粮乃是你菊福宝提供，不抓你，难道抓我啊？我看呐，这件事情还有涉案人员，中毒案发生可是在回颜庄，这两方同气连枝，只抓张福全，也不知是谁在徇私枉法？”
“李大财。”秦汉低喝出声，眸光犀利，刀刀刮在他的面上，“回颜庄已经彻底盘查，并无毒物迹象，营生地方，他们既是苦主，毫无作案动机。若是仅凭事发现场便要抓人封铺，那你与两家不合，作案动机明显，我得连同你一并逮捕了。”
兵者，诡辩也。
好歹有林巧云这等巧嘴媳妇，秦汉耳濡目染，岂能不真传一二。
李大财当下被噎得两眼差点翻白，最后只得搁一边当瘪嘴王八。
张福全自知今日难逃厄运，无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与林巧云之间，秦汉必是护着媳妇。
心有戚戚然，被两手反押着，一行人便要走出门外，林巧云半道挪到他跟前，面色肃然，“张掌柜的，今日小人作祟，你我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你若是信我，这牢中一切，我会帮你打点，真凶我也定不会放过。”
张福全抬眼瞅着她，恍惚记起当日谈判桌上，她素手蹁跹，指着菜品，言语间自信风采，丝毫不逊色男子。
今日，遭此厄运，她亦是沉着冷静，敢于担下责任，张福全望着这个纤细女子，徒然便觉得心安。
扯开了嘴角，他轻轻点了点头，“林掌柜的，我信你。”信你能如商场风采无双，堪破困局。
秦汉领着衙役出了财宝居，菊福宝也随之被打上了封条，门口来往行人指指点点，都道菊福宝东西不干不净，险些吃出人命。
林巧云回眸，狠狠瞪了李大财一眼，不消想，报官者还有谣言四起，均是他所为，“山不转水转，李大财，你招惹我回颜庄，我定不会饶你。”
☆、375.第375章 秦汉打生意经
双方撕破了脸面，林巧云只恨自个到底不是镇上大户，手下没有家丁上百，否则当真想把这肥猪吊起来毒打三百遍。
李大财说得对，回颜庄到底发展过快，凭借人脉走至今日，可要跟土生土长的财宝居抗衡，终究差了些。
可这也不代表她回颜庄就是能任人宰杀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她林巧云本着和气生财，偏生李大财往枪口上撞，这回不弄死他，林巧云誓不罢休。
再说这县衙里头，县令差点愁白了头发，“哎哟，一个财宝居，一个菊福宝跟回颜庄，一下子整了三个纳税大户，割了哪一块心头肉，今年上交的粮饷都得砍掉一半。”
秦汉刚打点完地牢那边，回头就见县令搁房里来回踱步，心思一动，“大人，两方较量，取其轻。”
县令一抬头，见着佩刀加身，威风凛凛的秦汉，眉毛一挑，“取其轻，何为轻，何为重？”
秦汉抱拳，正色回答，“财宝居为轻，菊福宝与回颜庄为重。”
“哼，你是回颜庄当家，当然偏帮。秦汉，莫忘了自个身份。”县令一甩袖，若不是上头压着太守夫人，这回的案子，秦汉理应避嫌。
秦汉倒也不藏着掖着，据实回答，“大人，正因为回颜庄乃是我自个管账，每年进账多少，我心知肚明，自打回颜庄跟菊福宝联手，财宝居营生如何，想必大人也清楚。此番真相暂且两说，单从长远来看，若是舍了回颜庄与菊福宝，损失比较，必然比财宝居要高出许多。”
杀起生意经，县令脑筋转得不够快，连带着思想也偏了，越听越觉得有理。心里头算盘打得啪啪响，一想到菊福宝定罪，回颜庄一并受了牵连，一年统计上来的赋税，顿时如丧考妣。
故作沉吟半晌，县令继而幽幽开口，“秦汉呐，此番撇开关系敏感不说，这事情，你确信非那小二所为？”
“大人，事情未曾公断之前，属下不敢妄加揣测，如若大人信任，请给属下三天时间，属下定当尽力调查清楚。”
秦汉一本正经，噎得县令脸色阵青阵白，咬着后槽牙，点了点头，“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
“是。”
看着匆匆离去的高大身影，县令扶着额头，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秦汉初时觉着是个二愣子呆头鹅，处着久了才发现是典型的腹黑狼。
领了三天办事权，秦汉下了工，匆匆赶回铺子，见着店内送走最后一拨客人，自家媳妇搁门前赔礼道歉，神色疲惫。
“巧云，你先楼上歇着，这里我来收拾。”心疼媳妇累了一天，秦汉赶忙接手烂摊子。
面对满屋子杯盘狼藉，所有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有害怕者，甚至请辞回家，秦汉一一应下，付了工钱，不再多留。
夜里端了饭菜进屋，炕头上林巧云没有睡，而是扯着被子在发呆，秦汉哄她吃了东西，上炕头搂着她说话，“在想什么？”
岂料林巧云一回头，结实在他脸上吧唧一口，亲了个狼吻。
☆、376.第376章 最毒妇人心
林巧云啥事没想，进了房间就搁炕头上发花痴，想着自家男人今天意气风发模样，忍不住扑上去，露出大大笑脸，“阿汉，你真帅。”
秦汉一愣，顿时哭笑不得，装着一肚子安慰话，倒是无用武之地了，“我还以为你心情不好，今儿个发生这么多事，你倒是还笑得出来。”不过想想也释然，往常遇着事情，自家媳妇可是百变金刚，啥事都手到擒来，越大事情跟前，她越是冷静。
这不，一提起下毒案子，林巧云咧着嘴，露出白花花一口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回颜庄没了一个还可以再开一个，拼尽全力，我也要把他拖下台。”
秦汉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这最毒妇人心，果真说的一点不假，不过他也好奇，“这事儿，你查到端倪了？”
小媳妇傲娇模样，哼哼两声，搂着汉子胳膊，挑起嘴角，“他仗着自己土生土长，根基稳固，我秦家也有个镇上媳妇，回来我就让小翠回家去探了情况。那丫鬟梅儿家中清贫，老母汤药不断，昨儿个却是去了药庄，抓了好些个大补药，费了不少银子。想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充其量只是颗棋子。”
秦汉摸摸她的小脑袋，着实也佩服她的行动力，“如今李大财有作案动机，可罪证已经被抹净，那丫鬟看似孝心，否则也不会舍弃一段姻缘，救治老母。认证物证欠缺，我们有三天时间，我打算从毒药来源下手，费些时间，总能摸到蛛丝马迹。”
“嗯，这是局面上唯一的突破口。”林巧云点头，颇为认同，不过一转身，她露出狡猾的笑容，“但是，这一遭，我有更好的主意，还需要夫君的协助。”
林巧云极少唤他为夫君，这一声下去，大抵秦汉的心也酥了，捏捏她的小鼻子，“莫作妖，有什么事便跟夫君说道。”
林巧云嘿嘿笑着，凑着秦汉耳畔，叽里咕噜一阵绘声绘色，听得秦汉差点面目都扭曲了。
“怎么样？这主意是不是极好，我手里头正好有东西，现在只需要你的配合。”林巧云兴致勃勃，一副胜券在握模样。
秦汉却是搂着她，有些犯犹豫，“媳妇，这样会不会太损了些？”大抵是伤人手段，秦汉虽是有心偏袒，却也不想让媳妇害了人。
林巧云窝在他的胸口，声音软绵绵，“不会，这东西剂量我自会调配，李大财为人高调，心思容易猜，只要令其放松戒备，真相便能立刻大白。”
见她坚持，秦汉也只得无奈点头，嘴角勾出宠溺的笑，“随你吧，再不成，大人也得顾着回颜庄几分薄面的。”
媳妇想要往前冲，当夫君的也只得在后边扛，天塌下来，他必会护她周全。
“知道阿汉最好了。”背对着秦汉，林巧云唇边勾勒出一抹弧度，眸光却是晦暗不明。
李大财伤人在先，进犯回颜庄在前，她也不是善男信女，事情办得成倒是好，若是不成，她也不会让李大财好过。
☆、377.第377章 媚娘瓶中香
回颜庄食物中毒案件第二日，暂停营业，往日的门庭若市成了冷清凄然，不免令人叹息。
小镇也难觅秦家人踪影，林巧云更是干脆闭门不出，一时间倒闭谣言四起，窥探之人不胜枚举。
李大财最近春风得意，对面菊福宝关了门，营业额开始成倍往上涨，亏损瞬间被抹平，生意火红俨然赛过半边天。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爽就会找发泄。
这不，隔天路过回颜庄，瞅着大门紧闭，他乐得在马车里猖狂大笑，“哈哈，往日有多风光，今日便有多难堪，想来林巧云也想不到，自己也有今日的光景。走，去合欢楼。”
总说白日宣淫不可取，可这李大财仗着几个臭钱，向来不把规矩放眼里，更何况在他看来，这些张开腿接客的玩意，也没啥好尊重的。
一进楼里，他便嚷嚷着要见媚娘，老鸨是左一句右一句地劝，“哎哟，这昨晚上营生也晚，媚娘这才刚睡下，李掌柜的您看，是不是可以晚上再来？”
可惜，男人图的痛快，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银子一甩，“去去去，赶紧领我上楼，说那么多作甚。”
老鸨无奈，捏着银子，心里窝火，可还是不能得罪地头蛇，领着人上了楼，进了媚娘的屋子。
“哎哟，李老板，我这身子骨都要散架了，您还来呢，也不怕我蓬头垢面，吓着您了。”媚娘早听见楼下声音，坐于梳妆台前，只着了一件红色里衣，胸前肚兜若隐若现，衬得肌肤似雪，美艳动人。
李大财一瞧这小模样，分外勾人，当下心痒难耐，扑上去就是一顿索吻，直亲得媚娘犯恶心，“小美人，我可想死你了，两日不来，你好像越骚气了，可快些到床上，让我一解相思。”
媚娘咯咯笑着躲开，回眸一瞧，素白小脸上光滑细腻，未施粉黛，嫩得像朵花似的，晃得李大财心都醉了，“李老板，媚娘不带妆不见客，您是知道的。若是您有心，便权当同我耍耍闺房乐，替我画眉可好？”
原本急于发泄，这下眉笔都搁眼前，李大财好歹对媚娘有几分喜欢，便也随了她的意。
瞄着画着，媚娘素手往桌上捏了一个小瓶子，打开后朝眼前晃了晃。
李大财鼻子动了动，忽而有些好奇，“美人，这啥玩意这么香呢，闻着还挺好的。”
媚娘状似无意，将东西凑到李大财鼻端，“此乃女子闺阁芳香之物，可提神醒脑，维持体香，您看，是不是格外醒人？”
李大财搁了眉笔，捏着瓶口，猛地吸了几下子，登时觉着一股香气直窜脑门，酥地神经一颤，人的精神头当真好了不少，“乖乖，还有这么神奇的物件。”
“李老板若是瞧着喜欢，便拿去把玩把玩，左右是不值钱的玩意。”媚娘娇笑着，倒也不甚在意。
李大财笑眯眯点头，嗅着那瓶中香气，只觉着快活似神仙，倒也觉着没啥发泄念想。
今日倒是破天荒，来了勾栏不嫖-娼，李大财待不到一会儿便走了。
☆、378.第378章 梦中鬼
媚娘搁门口送客，瞅着李大财一步三摇的胖模样，心下厌恶不已，心想若是能让他永远不上合欢楼，那该多好。
再说得了闺房东西，李大财便跟得了宝贝似的，整日捏在手里闻着嗅着，心情都分外雀跃。
夜里睡觉的时候，他只觉着身子轻飘飘，好似滚在云里头，还梦见好多身姿袅娜的美人，个个比媚娘肤白臀美。
第二日，他没有去店里看账，也没有起床吃饭，紧闭着房门，依旧如梦似幻。
到了第三日夜里，他觉着瓶中香气有些单薄，像是里头东西散尽一般，可正当得瘾，他哪里能少的了这物件。
当即下了地，胡乱套了衣衫，急匆匆便出门，想着去合欢楼再要一些来。
连着两天两夜，颗粒未进，他已经是脚步虚浮，脸色发青，只觉着路上黑漆漆，一片白蒙蒙雾气，笼罩眼前。
他走着走着，便觉着浑身无力，行动困难，暗怪自个出门匆忙，没有驾马车。
忽而，他瞅着前方有一白衣男子，身形魁梧，当是有一把子好力气，对方走得不快，他冲上去一把扯着其胳膊，“兄弟，送我去合欢楼，我是财宝居的李掌柜。”
小镇之上，他李大财是可以刷脸的存在。
白衣男子停下脚步，依旧背对着他，不声不响，身上衣衫白得反光刺眼，令人极为不舒服。
李大财又累又饿，口气也不大好，“你要多少钱，只要把我送过去，随便你开价，别磨磨唧唧的。”
那男子似有所感，于黑暗中扭动着脖子，速度极为缓慢，咔嚓咔嚓，便像那街边木偶戏，一点点将脸转过来。
距离极近之下，那男子惨白的脸上，七窍流血，发黑的唇角滴滴答答，张嘴便淌下血来，一双眼珠似动不动，犹如看死物一般，直勾勾盯着李大财。
“啊！鬼啊！”李大财登时惊呼着，连退数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两腿直发颤。
那男子见李大财不再靠近，便转过头去，慢慢悠悠继续往前走。
李大财这才惊觉，对方走路没有声音，竟是踮着脚尖行走。
漆黑的街道上，只有月光一丝一缕，周遭店铺人家，全都门窗紧闭，可街上不知何时，三三两两，却仍有几个人在晃荡，身上皆是白衣飘飘，踮着脚尖，落地无声。
“莫不是在梦中？”李大财被吓得面色发白，见那些人也无意上前害他，只是一个劲往前走，便似是笃定自个做梦。
他爬起身，也不知梦境何时结束，只能随着人群涌动，瞅着一张张血盆大口，心里吓得直哆嗦。
后来，他瞅着前头白衣男子拐了方向，进了一间店铺，三更半夜，唯有这间铺子开着门，三三两两，鬼魂都朝着里头走。
好奇心驱使，他抬手往上一瞧，眼睛登时如铜铃，惊诧得差点咬了舌头。
因为搁眼前的，竟然是暂停营业的回颜庄。
☆、379.第379章 阎王殿被阴
想到方才那男子唇色发黑，口中溢出乌血模样，分明是中毒至死。
李大财莫名打了个冷战，脚步下意识便往后退，好似里头黑灯瞎火，藏着吃人猛兽。
可忽而双臂被人夹住，他心底一惊，转头一看，眼前的血盆大口，死人眼珠子，吓得他惨叫不已，“你们要干什么，不要！不要！我不要进去，我不要进去！”
无论他如何挣扎，终是被架进了回颜庄。
砰地一声，身后大门骤然关上，好似地狱招收够了人数，闭门谢客。
噼啪几声，四周突然亮起两簇火光，飘飘荡荡，映照出大堂之上，站着的一排白衣冤魂。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吓得李大财跪在了地上。
“大胆李大财，近日小镇冤魂游荡，皆是入地府无门，本阎王查明真相，此事却是与你有关。”
阎王！这里当真是地狱？
沉闷的声音幽幽盘旋在上空，不知来自何方。
似乎不满无人应答，惊堂木再起，“本官问话，你为何不答，若是不答，便先将你入油锅伺候。”
“不，不要。”李大财瞪着眼睛，瞅着黑漆漆天花板，声音直发抖，“大人，大人，小人一时惶恐，求大人恕罪。”
直到此刻，李大财不得不信，自个梦境中，来了无间地狱，遭受了阎王审判。
“本官问你，三日前，回颜庄食物中毒，死伤多条人命，这事是否与你有关？”
头顶上声音灌进脑海，李大财却是怔愣，“大人，这回颜庄中毒，没有伤及人命啊。”当时他命人下药，特地吩咐，不伤人命。
还没想明白，啪地一声，惊堂木扰乱他的思绪，阎王威严声音夹着愤怒，“你当真不知，案发现场，中毒者回府不过两日，皆是中毒至深，不治身亡，此番冤魂索命，召你出来，岂能有假？”
李大财一听，心下大骇，瞅着满堂白衣冤魂，原来是寻他索命，莫不是剂量出错？
四周徒然安静了下来，只有李大财倒豆子一样的求饶声响。
满堂灯火骤亮，晃得李大财遮住了眼睛，一行官差随着县令从后堂走出，白衣人脱了伪装，原是消失匿迹的秦家人。
“李大财，事到如今，你可知罪？”县令气得七窍生烟，手里惊堂木都差点捏碎了，
李大财这才认得阎王声音，四顾茫然，最后目光落到了林巧云的身上，面色忽地一边，“林巧云，你他娘的阴我！”
☆、380.第380章 黑色曼陀罗
林巧云手上拎着黑布，里头罩着火把，方才飘忽鬼火，正是她的把戏。
面对李大财愤恨指责，她轻巧一笑，“呵呵，李掌柜何出此言，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自个干的亏心事，怎么能赖我呢？”
“你！”李大财气得面色通红，犹然想起当日财宝居，她扬言诛他。这几日闭门不出，原来竟是处心积虑，引他入坑。
这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厢县令气得血压直升，“好你个李大财，为了营生私怨，竟是枉顾人命，下毒害人。”
李大财心头大惊，却还是忍不住斑驳，“大人，方才是林巧云设计吓我，我口不择言。”
“大胆！满堂官差为人证，若当真不是你，你又如何能供出作案手法，作案动机，当本老爷跟你一样是猪脑子吗？”县令这回是真气着了，手里惊堂木啪地就砸了过去，“给我带回衙门，连夜录口供画押。”
“是。”秦汉躬身领命，上前将李大财拖出门外。
林巧云领着一众白衣的秦家人，立于门边，垂首相送，“恭送大人，大人慢走。”
县令脚步一顿，脸色发黑，盯着林巧云，差点咬碎后槽牙，“好，好一个张良计。”
今夜，秦汉领着人，邀他前来，只说真相即将水落石出，只要他开堂受审。结果来了一遭，竟是林巧云装神弄鬼，当场逼供。
若是证据确凿，以李大财的才智，推脱罪责，抹去作案动机，双方找一个台阶下，他不至于严惩，毕竟李家势大，他不愿意得罪。
可如今冠上背后主谋，恶意作案罪名，他想从轻处置都寻不到理由。林巧云这是逼着他严惩不贷，存了心拉李大财下水。
林巧云言笑晏晏，端得眉眼四平八稳，似是没听出这话里有话，躬身行了礼，回了句，“多谢大人夸奖，大人请慢走。”
秦家人甩着白衣，畅快大笑。
“大嫂，憋屈了几日，终于出了口气，爽快。”
“哈哈，就是，刚才我看那李大财差点尿裤子呢。”
“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
……
一扫几日的阴霾，此番水落石出，回颜庄跟菊福宝便可起死回生。
林巧云行至大堂中间，趁着众人不注意，拾起地上空瓶，瞬间收回了袖中。
县令如何打算，她岂会不知，到底立场不同，留下李大财，日后她必定永无宁日。
而且，最残忍的惩罚并非牢狱之灾，而是这小小瓶中秘密。
曼陀罗的果实，拥有迷幻作用，久食令人精神迷乱，上瘾依赖，就算剂量下得轻了，进了监牢，单是戒毒这一条，就够他好受了。
她林巧云信奉的，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偿还，百倍诛杀。
三方角逐，以财宝居落马划下句点，短短三日之间，风水轮流转，财宝居被封，菊福宝跟回颜庄洗脱了罪名，重新开张营业，属于财宝居的客源尽数被菊福宝接收。
☆、381.第381章 一壶酒两个人
小镇终究是安宁之所，再大的浪花拍打起来，没两天就被欢声笑语所掩盖。
晨起炊烟，暮间归宁，街道繁华，一如往昔。
偶尔遇上秦汉休假，林巧云便同他临窗而坐，两个人，一壶酒，轻尝浅酌，欣赏溪边上小舟叶叶轻摆，妇人岸边浣洗谈笑，杨柳岸边垂挂，丝丝缕缕，飘飘荡荡。
“阿汉。”林巧云不胜酒力，几杯下肚，面色嫣红，倒也不似往常易醉，她指着远处青山之外，含笑而问，“山的那边，是什么地方？”
小楼高出围墙，临窗可望着远处群山，秦汉顺着她的指尖，只见天地一片苍茫，青翠山色与苍天连成一线，他饮下杯中酒水，“此座山峰之外，群山起伏，连绵数百里，此乃小镇西边，再过去，应当是青城。”
秦汉瞅她盯着远方，神色恍惚，大掌捏着她的小手，“可是想去看看，青城乃繁华之地，商贾云集，你应当会喜欢。”
林巧云回眸看他，眯着眼眸，露出一抹蜜笑，轻轻晃着脑袋，“不去，不去，除了这儿，我哪儿都不去。越是繁华，越是容易陷入战火，阿汉，别欺负我不懂，国事家事，息息相关，我岂会不知，如今边境已是战火连天。”
闻言，秦汉微微一怔，继而失笑，扶着她摇晃的小脑袋，将人抱到腿上，“只要有君王，有疆土，便会有战争。你想去哪儿，我都陪着你去。若你想留下，我便一辈子守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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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云许是真的醉了，窝在秦汉怀里咯咯傻笑。
小镇虽偏远，可朝廷大事，终究难逃百姓耳目，前方哪边起了战火，何处打了胜战，皆是为人谈论的话题。
此乃架空的朝代，林巧云不知帝王何时更替，更不愿意冒险去冲击战火。
一方小铺，一壶酒，两个人，足矣。
恰逢雨后，春末夏初，天气清爽，远山如黛。
吹着凉风习习，酒劲散去，倒是有几分昏昏欲睡，忽闻楼下嬉闹声，儿童呱呱叫。
“不，不要弄，坏了，花有用。”结结巴巴，独属于少年郎的变声期，因着口齿不清，格外沙哑。
林巧云晃了晃脑袋，探头望去，楼下来人，可不是铁子。
少年身材欣长高挑，一身粗布衣衫，补丁贴得像乞丐，裤腿早就短到脚踝，遇着孩童闹他板车上的花，急着团团转，“我，我给钱，你们吃糖去，莫，莫弄我的花。”
说着，少年掏出几枚铜板，递给孩童，瞅着他们蹦蹦跳跳走远，忍不住挠着后脑勺，咧着嘴跟着傻笑。
“这孩子，莫不是傻了？”林巧云噗嗤一笑，瞅着傻孩子摸肚皮，大抵赶路没吃东西，这会儿把钱全给了娃，自个肚子正闹空城计。
“莫笑了，下去瞅瞅吧，铁子实诚，兴许是看咱们几日没去收花，自个就给送来了。”秦汉怜惜少年，拉着林巧云起身。
☆、382.第382章 孤寡少年
俩人下了楼，大堂里人潮涌动，一派欢声笑语，夫人们步摇珠钗，华服金贵，给回颜庄平添几分贵气。
林巧云一一打了招呼，左右看了一圈，却是没瞧见铁子，最后还是秦家眼尖，搁门口屋檐下，瞅见傻小子杵在那儿。
“铁子，咋地来了，也不进去？”林巧云撵着步子出门外，看他坐石阶上。
闻声，铁子赶忙站起身，挠着头，又指了指板车，“我，我来送花，过了日子，花，花不美。”
“诶，你这傻小子，大雨天赶路，也不怕摔着，快进店来。”秦汉上前，打眼才看见他一身湿漉，站的地方都积了一摊子水，怕他着凉。
“不，不用，我，我要回去了。”铁子急忙摇头，急促交了差事，转身就要走。
“等等。”忽地，林巧云幽幽开了口，半眯着眼睛，直勾勾盯得少年浑身不自在，“你还未答我，为何不进店里，莫不是嫌我店中脂粉味太重，不愿意进去？”
铁子单纯，瞅着林巧云平平淡淡，不怒自威模样，登时就僵住了身子，急着摆手解释，“不是，不是的，是我，我衣衫湿了，脏了地儿，不好。”
少年打自头回来镇上，第一次见气派铺子，回颜庄内，走动的都是富贵人家，他怕自个衣衫褴褛，坏了铺子名声。
咕噜噜，话音刚落，少年肚子开始唱空城，窘迫得男儿郎，面红耳赤，垂着脑袋，抬不起头见人。
林巧云心下有些酸，有些疼，孩子孤寡，打小没爹疼，没娘爱，尘世打滚，多苦多难，她最是感同身受。
“哎，阿汉，我带他出去溜达一圈。”幽幽一声叹，林巧云撵着步子，上前拉着他胳膊，打了招呼，领着人上了大街。
街边包子铺，一文钱买下一个大肉包，裹着褐色油纸包，热气喷喷，她手里端着一个，另一个塞给少年，“我头一遭来镇上，尝这味道是极好的，你也试试。”
铁子手里一热乎，本还不好意思接受，可闻见那香味，咕噜一声，蓓蕾却开始不听话，最后只能小小咬下一口，软乎面皮入了口，带着甜，还有肉香，好吃得令人差点吞了舌头。
“好吃吗？”林巧云瞅他两眼发亮，削瘦脸颊，眼珠黑溜溜，像极小狗模样，每次见都忍不住逗逗。
铁子点点头，咽下口中肉包，腼腆道谢，“谢，谢谢婶子。”
林巧云瞅他三两口，包子已经只剩下一点，顺手便将手里的也塞了过去，“婶子吃不下，你就帮着一起吃了吧。”
林巧云脚步不停，领着他左拐右拐，进了李家布庄。
“哎哟，林大嫂，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李老夫人起身相迎，态度热络。
☆、383.第383章 眼角发烫
铁子吃了肉包，肚子不再空荡荡，陪着林巧云，只当她在散心压马路，却不想一转眼，领着他要买衣裳。
总觉得搁林巧云面前，他离得近了，都会弄脏她衣裳。
这回不止林巧云愣了，连李老夫人都怔怔没反应过来，上下打量一圈，粗布料磨得变了颜色，针脚粗糙别扭，袖子裤脚都短了半截，脚上还穿着草鞋，草绳磨得开叉，哪里有一块好的地方。
“哎哟，不带银子不打紧，小翠那日整了件不合身的，我瞅着正合适这孩子的，我去拿。”李老太赶忙转身进了屋，抹着眼角不给人看见。这孩子落魄成这幅模样，当是不喜人怜悯落泪，李老太为人亲娘，瞅着半大孩子苦哈哈，哪能不心疼。
林巧云苦笑了声，拉着他搁长条凳上坐下，脱了他的草鞋，回身抓了尺子丈量。
铁子浑身都僵着不敢动，面色通红，嘴里嘀嘀咕咕，呢喃的全是，“婶子，我，我脚脏，自个，自个来。”可惜穿惯了草鞋，这布鞋尺子怎么量，他都不晓得。
林巧云瞅那一双脚，山路水路踏遍，脚底一层老茧，脚背伤痕累累，才十四岁的年纪，磨了一双四十岁的脚丫，心中叹息，不理他唠叨，寻了鞋子给他换上，“你起来走两步，试试合不合脚。”
听着这嗟叹，闻着令人心酸，林巧云打趣他，“换上新衣裳，保准更暖和。”
李老夫人将一套棉质青衣递上，上头绣着暗纹银丝，一瞧便是李翠的手艺，林巧云爱不释手摸着，转头便催促着铁子换上。
少年进了后堂换衣裳，林巧云言笑晏晏，回头就递了银两，“这料子可是好东西，我可不能白要咯，回头小翠可得跟老太太告状了。”
“诶，我都说了送，哪有要你银子道理，现下小翠搁你那头干活，回头还捎了钱回来，敢嚼你舌根，我非得打她。”李老太死活不接，退了几次，林巧云便也作罢。
回头又挑了几件衣裳打包，林巧云付完账，铁子正好也出来了。
少年长得高挑，瘦而不羸弱，一身青衣，端得眉目清秀，青涩却又精神。
林巧云轻笑着点头，上前帮他摆弄好衣领，“这衣裳真好看，铁子这回瞅着像是个大人了。”朝廷十六岁及冠，农村家的娃儿早当家，十四岁大抵算是长大了。
铁子垂眸看跟前的人，眉眼很是温柔，细心给他扣子，脱了鞋给他量尺寸，知他冷，晓得他饿，打自出生，这是头一遭，他觉着身上，心里都是暖洋洋，熏得他眼角发烫，啪嗒一声，一滴泪就溅在了林巧云手背上。
他连忙抬手揉着眼角，模样有些狼狈。
☆、384.第384章 夏日暴雨
小镇石牌坊，板车碾过青石板，咔哒咔哒，少年郎背着包裹，怀揣着热乎乎的肉包子，一步三回头，扬着手道别。
郊外泥土地，他踩得很小心，生怕地上积水弄湿了新鞋，板车泥土弄脏了新衣，腰板端得四平八稳，走得分外别扭僵硬。
林巧云一直瞅着，摸着手背，那里曾溅下少年的一滴泪。
无父无母的日子，她过得比少年苦，搁哪个年代，没爹妈的娃儿就是没人理的野草。
她翻过垃圾桶，睡过天桥下，也曾饿得慌，偷了包子被人追着打，被人贩子拐着四处流浪。
所以瞧见少年，便如同看见当初的自己，情感里最柔软的部分被唤醒，让她平添了份亲近。
回了铺子，半夜又下了雨，雨声滴滴答答，入夏的声音悄然而至。
清晨起来，林巧云忙着碾花，提取汁液，总觉着空气间湿漉漉，隔了一场雨，闷热得很。
“哎哟，这才几月，雨便下得这么猛，今年夏天，看来雨水是少不了咯。”常氏拦了小桃子不让出去，按着她读书写字。
娃儿搁桌边，撅着小屁股，一笔一划，写得满手黑墨。
林巧云看远山天色，蹙着秀眉，有些担心，“这怕是待会又要下雨，阿汉出门也不晓得带伞没有，不成，我得给他送去。”说着，起身便抓了把油纸伞。
常氏搁桌边咯咯笑她，“我瞧着你啊，是一刻不见，如隔三秋，衙门搁这儿也就几步路，就你心疼。”
“去，有小桃子还堵不上你的嘴。”林巧云嗔怪了句，转身便是出了门。
路上当真是暴雨倾盆，到了衙门口，林巧云裙摆也一片湿漉漉。
“哟，嫂子，来找头儿啊，我给你喊去。”衙役多是熟面孔，机灵溜达着去通报。
林巧云拿帕子擦脸，秦汉便出来了。
“下这么大雨，怎么出来了，回头该着凉了。”秦汉自然接过帕子给她擦头发，屋檐下雨势不减，反而是愈演愈烈。
林巧云暗道自个倒霉，拎着油纸伞，“我还想趁着没下雨给你送来，看来等你收工，这雨该停了。”
“夏天雨水本来就是来得猛，去得也匆匆，我一身皮糙肉厚，不碍事。”秦汉心下感动，把伞搁在脚边，看街上被水花激得一片朦胧，眸光深远。
“怎么了？”林巧云心细，打眼就瞅出他在担忧。
秦汉点了点头，将目光落到更远处，“年前春潮，村里东边山头土质疏松，这夏天雨势一大，我怕会出问题。”
这山头的事情，到底还是男人清楚，闻言，林巧云也是升起了担忧，“要不，我领着兄弟回去看看。”
“你倒是别回了，让兄弟们回去，有事情，他们通报消息，脚程也快些。”
秦汉既是表明了心意，林巧云趁着雨势稍小，赶回店中便动手安排，让秦家三兄弟驾车回云山村。
可她却不知道，这彰显生机的夏季，一场接着一场的倾盆暴雨，即将成为她一生难以磨灭的日子，给她留下一段惊心动魄的回忆。
☆、385.第385章 云山村遭难
这一年的夏天，雨水格外充沛，导致朝廷多处爆发洪水，下届官员关于防洪赈灾的工作焦头烂额。
小镇地处偏远，城中有河道疏通，除了一夜暴涨的水位之外，倒是相安无事，可府衙管理之下，乡村还有若干。
早两日，秦汉便带着官差，去了一处村落抢险救灾，回来生生累得虚脱。
林巧云担心他受伤之余，每日都眺望着远方，内心忧虑甚浓。
又是一个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夜晚，秦汉加班加点刚收工，躺进被窝里，骨头都在咔嚓咔嚓作响。
“很累不？”林巧云小手搭上他的肩，细细揉捏，舒缓紧绷的肌肉。
“我没事，夜深了，你快些睡下。”秦汉不想她跟着受累，将她圈进怀里，哄着她闭眼。
俩人刚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忽而听见楼下拍门声，“大哥，大嫂，出事了，家里出事了！”
秦汉倏地一睁眼，与林巧云在炕上四目相望，是秦墨的声音。
两人迅速翻身下床，胡乱套了衣裳，楼外声音太响，惊得所有人都起来了。
秦汉一开门，屋外水里夹着哗啦啦雨声灌进来，秦墨浑身湿漉漉，脏乱不堪，“说清楚，家里出什么事了？”
秦墨顾不上喘息，简明扼要，拽着秦汉胳膊便道：“大哥，云山村泥沙倾泻，挡不住了，全村的人都在里头。”
什么？
林巧云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口剧烈跳动，“咱家就在山脚下。”
秦汉当机立断，“走，跟我回衙门召集人手，回村救人。”村中那么多老弱妇孺，雨夜出逃，情况不妙。
“我跟你们回去。”林巧云脑子一热，跟着也要走。
秦汉回头，一张脸沉得吓人，按着她的肩头，大掌似乎在给她力量，“巧云，你不能回去，在镇上准备好物资，等着安置村民，我会把爹娘平安带回来。”
林巧云浑身一僵，混乱思绪也回了笼，点着头答应，“好，你们万事小心。”
前后匆匆，马车来了又走，屋外徒然一声闪电劈下，在天空炸响。
李翠抓着林巧云的手，已经六神无主，“大嫂，我们应该做什么，怎么做？”
林巧云定定望着屋外天空，一张脸皱成一团。
平日抢险赈灾，消息多半传来不及时，秦汉过去只有收拾残局，可如今秦墨报信，倘若真来得及，府衙官差几十人，云山村数千村民，怎么应付得过来。
李翠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她一把甩来了手，瞅着林巧云去柜台拿了大包伤药揣在怀里，穿起了蓑衣，“大嫂，你要作甚？”
林巧云临到门口，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肃然，“小翠，你是秦家媳妇，也是云山村的一份子，如今村中有难，你要坚强。你速去各家各户，调配粮食，棉被草席，通知药铺做好接待伤员准备。我要回村，助你大哥一臂之力。”
说完，她毅然冲进雨幕，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呼唤。
☆、386.第386章 求助戚家
磅礴雨夜，行走在街道上，雨水打在身上便跟石头一样。
林巧云咬着牙，一路狂奔，去了戚家。
砰砰砰。
“戚当家的，吕夫人，林巧云求见！”顾不上是否扰人消息，此刻林巧云只求有一丝人力，可助她力挽狂澜。
隔了不多大一会儿，屋里亮起灯火，家丁提着灯笼来开门，一瞅见林巧云满面雨水，登时一惊，“林大嫂，可是有急事？”
林巧云冲进院内，恰好见戚光跟吕氏披着衣服在前厅，她想也没想，冲着青石板地，啪地便跪下，“戚当家，吕夫人，云山村泥沙倾泻，村子将毁，村中数千人命皆在其中，我知道此求无理，可还请俩位能出力救人。”
吕氏刚还被她一跪给吓着，这乍一听出大事，赶忙就撑着伞出来，一把将她扶起，瞅着她白着脸，嘴唇止不住哆嗦，心下不忍，“你莫慌，当日秦汉进山救我夫君，今日秦家有难，戚家不会袖手旁观。”
戚光也不怪吕氏擅作主张，穿好衣袍，披上蓑衣，随之步入雨中，“林大嫂，我这便召集人马，你也随同领路。你放心，我戚光欠秦兄弟一条命，无论如何都会护你一家老小。”
林巧云咬着牙，红了眼眶，“谢谢二位了。”来的路上，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是卖命的活计，戚家就算不出手，也是无可厚非。
到底是行走江湖之人，讲义气，也惦念恩情，青狼山一战，戚家欠了秦家一份情，连夜着急一百人马，快马加鞭赶往云山村。
林巧云策马狂奔，黑夜中拽着缰绳，仿佛又回到了那夜进青狼山的心情。
原来，要守住一个家，护住一份爱，竟是如此之难。可苍天让她重活一次，赐她一个家庭，不就是让她重新享受家庭温暖的么。
若是上天可以任意剥夺，那她便不信命运，只信自己。
泥沙倾泻，东边山头土崩瓦解，连着一片土壤松懈，整个盆地都向内崩塌。
住在村头的村民及时逃了出来，瞧见百来人马，还以为是官兵支援，哭着跪着，“大人，快救救我们的村子，我们的亲族，都在里头哇。”
林巧云被这一嗓子，嚎得背脊一僵，瞬间拉回了思绪，视线落到秦家的方向，南边山头泥石流还不算严重。
“一队人马，随我到村尾。”她当下一抽马鞭，整个人便冲进了村中。
黄泥地上全是积水，田里早就见不到庄稼，马蹄踏着泥巴，格外费劲，可总归是比人力要快。
临到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名族大义，大爱人间，她要保全的，便是秦家老小。
到了近前，瞅着泥沙石块砸坏半边屋子，幸好当初起宅子牢固，房子没有被冲垮。
门前秦海搂着桑氏跟儿子出来，抬眼看见下马的林巧云，还有她身后的数十马匹，“大嫂，爹娘还在里头，还有四弟妹跟娃儿。”
☆、387.第387章 王氏被困
早先东边山头的隐患终于全面爆发，数百年平静的云山村，遭逢大难。村里村外，皆是朦胧一片，天空闪着电光，山上哗啦啦滚着泥沙，到处哀嚎片野，触目惊心。
林巧云领着十来人马，一路直冲秦家，“东西厢房各派五人，请诸位务必救出我秦家老少。”
门前秦海护着妻儿，还想着往里头去救人，却被林巧云拦住，“我无力护送她们娘俩出去，你顾着自个的小家庭，保全一个是一个。”
事到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
秦海一咬牙，回身背着自己的娃儿，拉着桑氏火速逃离。
林巧云闯进屋内，突然听见砰地一声，整个地面都在晃动，泥沙墙面咔嚓裂开，后边灶房的墙壁被巨石砸开口子，泥水瞬间喷涌进宅子，荷花池在刹那间被淹没。
“啊，我的娃儿，娃儿。”凄厉惨叫声从秦文房中传出。
是田氏的声音。
田氏年后刚生完，身子一直不好，娃儿才几个月大，格外羸弱。
林巧云刚想过去，便见着隔壁房门打开，王氏冲了出来，小身子一闪，撞进了秦文屋子。
秦文一回头，正好瞧见迎面而来的林巧云，惊得大喊，“大嫂，你咋来了？”
此等剧烈天灾跟前，男子都丧命其中，更何况是林巧云一个弱女子。
林巧云却是迅速掠向秦文房间，“娘的腿不好，她出不来，你们快出去。”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纪，身材矮小，在泥沙里寸步难行，林巧云进了屋子，正好看她被桌子压到了腿，因着手里举着娃儿，动弹不得，“娘。”
林巧云奔过去，一把将桌子掀开，拉起老太太，冲着门口逃。
将到门口时候，墙壁再次咔嚓一声，被泥水破开，一股巨大水柱喷出来，正对着门口，林巧云冲在前头，险些被水柱打到。
“巧云，你高些，快抱着娃儿。”泥水已经到了膝盖，老太太赶忙将娃儿递给林巧云。
林巧云接过去，便在这一瞬间，忽而听得头顶一声脆响，炸得人头皮发麻。
“小心！”房梁塌下来那一刻，老太太也不晓得哪来的力气，硬生推开了林巧云。
轰隆一声，眼黑一黑，梁木砸下，溅起地上无数水花。
林巧云罩住娃儿，浑身被打成一片脏污，再回头，但见老太太已然被压在了梁木之下，泥水堪堪漫到她胸口，即将盖过她的脸颊。
“娘！”林巧云嘶喊一声，扑到泥水中，单手便去推梁木，可无奈太重，房梁纹丝不动，依旧牢固压在王氏的后腰上，“娘，你忍忍，我救你出来。”无法撼动木头，林巧云赶紧扒开王氏眼前的泥沙，拉着她的胳膊，企图将人拽出来。
☆、388.第388章 娘
林巧云一怔，瞪大了眼眸，眼底全是猩红血丝。
不，她办不到。亲人在前，她没有办法舍弃。
“娘，我挖掉下面的砂石，你就能出来了。”说着，林巧云俯下身子便要动手，却被王氏再次拦住。
泥水之中，王氏摇了摇头，面色露出了痛楚，“我腰疼得厉害，腿已经没知觉了。”
林巧云呼吸一滞，看着房梁压下的位置，显然是伤到了老人的脊椎，那样的话，便是有时间挖开泥沙，王氏也爬不出去。
她晓得这个道理，王氏更是懂得，所以老人拉着林巧云的手，眸光中露出了恳求，“巧云呐，快走吧。我是半截身子进了土的人，死了不可惜，你跟老大还有家，秦家往后，还得你照顾着，快走，不要管我，把老四的娃儿，安全带出去。”说着，王氏用尽力气，将林巧云推开。
林巧云跌坐在地上，怀里的娃儿受了惊，哇哇在耳边哭喊，泥水漫过王氏那张脸，她清晰看见老人眼神中的绝望，临到生死这一刻，老人为了保全家人，留下血脉，情愿牺牲自个。
心仿佛瞬间被拉扯，撕开了口子，鲜血淋漓。
林巧云知道，再不走，泥水灌满屋子，便再也来不及了。
脚下泥沙困着腿，每一步都重如千斤，林巧云单手护着娃儿，扒着门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辛，怀里的娃儿在哭，她也在哭。
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四周全是哗啦啦的水声，林巧云第一次对生命的无常，感到无力，并且想要妥协。
她宁愿压在房梁下的是自己，也不愿意生命被其他人成全，那样欠下的债，余生都回报无门。
可终究，老人爱子，平日再打再骂，进了一家门，便是一家人，她最后一把将林巧云推开，正是她对林巧云无私的情感。
走到门前，林巧云终是忍不住，回望进屋里，黑压压一片，早已瞧不见其他事物，心头疼得难受，她咬紧牙关，罩着怀中的娃儿，企图用后背挡住水柱。
“巧云！”猛地，由远及近一声呼唤，熟悉的声音，震得林巧云瞪大了眼眸，下一刻，秦汉踹开纸门，泥沙倾泻到池塘中，房间水位下降。
瞅着林巧云哭得凄凉，秦汉起初还怔愣，可不待他问，林巧云便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指着房间，声嘶力竭，“阿汉，你快去救娘，娘被压在房梁下了，你快去啊。”
秦汉心下一紧，“好，你快出去，我去救娘。”嘱咐完这一句，秦汉身形已经奔了出去，朝着王氏的方向掠过去。
林巧云深呼吸了一口气，赶紧淌着泥沙，冲向门口。
☆、389.第389章 家园被毁
救援行动，秦汉原本就比林巧云先到，当时他进屋找爹娘，秦老汉被泥沙盖住了身子，他原本是嘱咐王氏先出去。
却不想隔壁田氏一声哭喊，王氏打开门，拐脚就进了隔壁屋子，待到他把秦老汉送出屋子，才听见秦文说，“大哥，大嫂来了，在我们那屋。”
秦汉大惊，转身便又冲进了屋子，可他没料到，出事的会是王氏。
泥水漫过口鼻，他匆忙从泥水中将王氏脸面抬起，亲娘已经奄奄一息，失去了意识，后腰上压着房梁，秦汉用尽浑身力气，“啊！”手臂上青筋暴起，当初起宅子，房梁为了结实牢固，用了实心圆木，重达数百斤，秦汉憋得满脸通红。
许是人类在危急关头总能激发潜能，数百斤圆木被他横生搬开，王氏小身板软绵绵，带着泥浆水，一整个被秦汉背在身后，踩着泥水迅速奔出屋外。
林巧云正在门边焦急等待，心里忽冷忽热，乱做一团乱麻，忽然见着秦汉背着人出来，她浑身一抖，“娘。”
秦汉迅速搁下王氏，掐着她的人中，喘着粗气说道：“娘呛了水。”
林巧云一听，赶忙把人接过手，扶着王氏面朝下，屈身坐着，单手大力拍打她的后背，这种泥沙灌口，进了呼吸道不可以用人工呼吸，要尽快把泥沙清除。
啪啪啪，连续拍打了几十下，王氏突然哇得一口，口鼻之中，喷出大量泥沙，人也回过魂，剧烈咳嗽起来。
“太好了，娘醒了，终于是醒了。”田氏在一旁泪眼婆娑，王氏是为了护她的娃儿才遭了难，若是真去了，她也是一辈子不安心。
林巧云摸着老太太后腰，肿着老大一块地方，想必是伤得不轻，她抬眼看向秦汉，“阿汉，马车在何处，娘不能骑马了。”
秦汉两手将王氏横抱起来，“马车停在前边，跟我来。”
彼时，张氏两个娃儿才被马帮的人救回来，张氏哭着喊着，“你们俩个小王八蛋，这是要娘的命咯。”泥沙下来的时候，两个娃儿还在后院玩耍，秦武救了张氏，自个伤了腿，若不是马帮的人帮忙，两个娃儿就没了。
秦墨扶着秦武上马，清点完人数，马匹迅速嘶鸣着往前奔跑。
身后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林巧云在马上匆匆回头，见到宅子被一堆土块压塌，山头彻底崩溃。
她年前起的宅子，打算一辈子蜗居的地方，就这样被老天爷无情地收回了。
出了村口，吕氏赶紧将秦家一家老小搀扶上了马车。
到了此处，泥沙倾泻已经拐了弯道，在地势平坦的地方，村民们浑身脏乱，神色惊惧，望着自个家乡，一点点被泥沙吞没，哭声呜咽一片。
马帮的弟兄身手了得，驭马有术，多数老弱妇孺皆是为他们所救，家家户户搂着妻儿，对戚家马帮感激涕零。
这也是第一次，林巧云意识到立足于天地，不止对抗强敌需要武功身手，便是保护家园，对抗天灾，个人能力强弱也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390.第390章 铁子救陈二蛋
四面八方山头全部垮塌，泥沙土块倒进云山村，房屋一点点被吞没，所有庄稼营生，包括人命都被留在其中。
林巧云大致看了一圈，来得及救出来的，不过一千多人，马帮弟兄跟官差尽了全力，可终归是跟时间赛跑，人力有限。
秦汉又进了一回村子，回头竟是将陈二蛋背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铁子。
“陈大哥这是伤哪儿了？”林巧云赶紧上前，见着陈二蛋一条腿全是血淋淋。
秦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雨是汗，“我进去的时候，瞅见铁子正驼着他出来，你帮着瞅瞅，我去看看宁家那边。”
宁家？林巧云疑惑，这宁家不是在村头吗？
陈二蛋瞅出她疑惑，喘着粗气，忍着疼，还有心思开口说话，“刚才出来的时候，瞅着宁家老小搁门前嚎，好像是宁傅逃出来，后来又折回去了。”
林巧云蹙着眉头，没有发表意见，手底下撕开陈二蛋的裤管，看见小腿已经扭曲，“亏你还能说话，这腿折了，需要固定才成，我去找木板跟衣服给你绑上。”
刚要起身，身后铁子便扯了包袱，递了上来，“衣，衣服我有，木，木板我，我去找。”说着，少年搁下东西，转身便去了小山坡，上头有不少竹子。
林巧云刚才就见他挂着包袱，还以为是啥子家当，结果打开一看，竟是当日在小镇，她给他买的几身衣裳，看样子还没穿过，叠放得很整齐。
林巧云摸着那衣裳，心口却是滚烫，少年惦念这点恩情，啥子没带，就护着两件衣裳，临到有用，却也慷慨拿出来救人。
这孩子心性，着实善良，惹人疼惜。
人员撤离接近了尾声，村头那边却是哭喊不断，林巧云固定好陈二蛋的腿，检查了王氏的腰，还见不到秦汉出来，心里头担心，便到了村头一探究竟。
门口哭闹的，正是宁老太还有两个孙子。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儿啊，你们快去把我儿子救出来，求求你们了。”宁老太跪在地上，任官差这么劝都不走。
宁耀祖跟宁耀光早就被泥石流吓傻，站在门前，傻愣愣看着宁府，没有反应过来。
“不好，有土块砸下来了。”那头，劝人的官差大喊一声，山头那边哗啦啦，一堆土块压下来，眼见着就要将宅子淹没。
林巧云心头一紧，下意识上前，拖着两个小的，尽力往后撤退，忽地腰间一紧，一根灵巧鞭子固定在身上，巨大的力量将三人一口气拽到了村口。
林巧云好险松了口气，刚要道谢，便听着那头官差大喊，“头儿，你们快出来，挡不住了。”
☆、391.第391章 惊魂一夜
阿汉。
林巧云心头一紧，视线仓皇扫过去，见着泥沙巨大冲力，瞬间撞散了宅子，官差堪堪抱着宁老太往前扑倒。
宅子彻底被压垮，可秦汉还在里面。
林巧云爬起身，只觉着手脚发凉，声音梗在喉咙口，死命盯着宁家宅子。
吕氏收了鞭子，见状亦是大惊，大手一挥，“马帮的弟兄，进宅子救人。”
“是。”一声令下，那还在村口的马帮弟兄转眼便掠过林巧云身前。
身轻如燕，踏水无痕，戚家数十手下，赤手空拳，单凭轻功闯进村子，在宁家宅子前边搜索。
那是林巧云从未见过的震撼场面，百来斤的汉子，踩在两三米高的软绵泥沙上，竟然只沾湿了鞋面。这在现代科学视野，是极为不符合常规的，违反了人类机能的。
在那一刻，这群拥有武功的江湖人，刷新了林巧云的世界观，也成了她眼中犹如天神般的存在。
不多时，便有人从远处奔来，手里提着一个人，正是秦汉。
“阿汉，阿汉！”林巧云迎上近前，赶紧把人扶过手，秦汉已然咳出了泥水，恢复了神智。
“咳咳，多谢各位搭救。”秦汉也是劫后余生，万分庆幸，冲着戚家弟兄道谢。
“秦兄弟不必客气，你曾对我等有救命之恩，无需言谢。”这群戚家弟兄也是当初随戚光进青狼山的队伍，此番救助秦家，亦是尽心尽力。
林巧云仍是心有余悸，握着汉子的手，往回撤离。
返程途中，宁老太搂着孙儿，又是嚎又是闹，林巧云忍不住探了缘由，“宁傅明明可以逃出，为何还要回宅子？”
林巧云被这个理由噎得说不出话，半晌终是幽幽叹了气，不再言语。
竟是为了一纸文书，一个面子，宁傅便舍下老母儿子，丢了性命，这在她看来，何其愚蠢，可宁傅性格偏执，却是死也带着这层皮。
路上大雨片刻未曾停歇，马帮弟兄帮忙驮着老少，大部分村民依旧靠着步行，惊心动魄的一夜，家园毁于一旦，劳累的步伐显得极为缓慢，村民们满身脏污，垂着头，彼此默默流着泪，沉默不语。
他们只是一方农民，无权无势，没了家园，以后该何去何从，谁都不晓得，谁都不敢提起。
路上，马车狭小，山路颠簸，王氏在昏睡中数次被疼醒，腰伤越来越严重。
“阿汉，娘不能再动了，不然这腰，怕是要废了。”连着一夜的湿气入侵，老太太腰伤根本坚持不到镇上医馆。
秦汉抿着唇，掀开布帘，瞅着亲娘疼白了脸色，“巧云，你来驾车，我背着娘走。”
林巧云摇了摇头，按住他的手，“不能用背，也不能用抱，娘的脊椎受了重伤，再动的话，一辈子都得躺着。此处距离农家村很近，先送娘到林家落脚。”
秦汉皱起眉头，想起那尖酸刻薄的一家子，可顾着王氏身体，只得点头答应，“好，我们先过去。”
☆、392.第392章 家门遭拒
农家村地理位置好，四处环水，排流及时，在众多乡村中，别人顾着防洪，这里倒是显得安宁。
马车进村口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亮，寻常泥腿子庄稼户，遇着雨天要提前出门顾庄稼，林家人亦是不例外。
几个懒病缠身的兄弟推来推去，最后还是推给了四房，林老汉睁只眼闭只眼，只道：“老四呐，你也别整天光顾着媳妇，得着急点活计。”
分明地里活计都是林青山在忙活，可爹开了口，他也不敢多说，只能嘱咐媳妇刘氏多休息，转身披着蓑衣，扛上锄头出门，结果一开门，正巧撞见到了家门口的林巧云，“巧云，你咋地回来了，还成了这幅模样？”
这一夜惊险，一行人早就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林巧云扯了扯嘴角，喊了句，“爹。”
秦汉不想媳妇为难，上前躬身言明情况，“爹，云山村泥沙倾泻，村子被淹了，我娘受了重伤，无法长途跋涉，想借林家地方，歇个脚。”
林青山一听，登时便愣了，微风吹开布帘，马车里头一片脏乱，王氏躺在那儿动弹不得，“这，人不会有问题吧？”
不是问有没有事，而是问有没有问题，这分明是在问活不活得成。
林巧云面色一沉，攥着拳头道：“婆婆是救我所伤，爹，还请你行个方便。”此处相距数十里再无人家，若非别无办法，林巧云也当真不想上门找膈应。
林青山见女儿动气，一时间脸面讪讪，刚挪开身子要让人进去，前头房门一开，老太太金氏踮着小脚出来了，打眼一瞧林巧云，一张脸狞笑成了麻花，“哟，我道是打哪儿来的贵客，原来是咱们的巧云哇，这是咋地啦，当日还信誓旦旦将我们林家赶出了铺子，这回咋地又上门来了嘞。”
金氏声音不小，惹得其他屋里的林家人也出门瞧热闹，不少叔伯打自上回便对林巧云恨之入骨，这遭瞧她落魄，都抱着胸等着看戏。
“哎哟，这可是咱们镇上的有钱人，林家这小破庙，可容不下这尊大佛。”
“可不是么，有啥子好处全给了秦家，对林家是一毛不拔，这一遭出事，还得回门求助，笑死人了。”
“当日你林巧云公然划清了与林家界线，这会子上门，岂不是自打脸面。”
……
你一言我一语，屋外马车上的人都听得清楚。
秦老汉咬着牙，面上肌肉抖了又抖，终是忍了下来，自个婆娘身子要紧。
秦汉护着媳妇，见这一家子着实不像有善心的主，心下憋着气，伸手掏向怀中，拿出了五两碎银，“巧云爷奶，便是不看两家交情，也请看在银两面子上，让我娘有歇脚的地方。”
五两白花花的银子，映在日光下，晃花了林家人的眼。
可没瞧清楚，一只小手向前一抓，银子瞬间又落进了林巧云手中，她挑起眉眼，视线扫过这一屋子老少，食指一抬，脆生生一个个数过去，“年前我送了不少东西回林家，且让我看看都去了何处。”
☆、393.第393章 金氏见钱眼开
林巧云脾性，向来是吃软不吃硬，遇强愈强。
既是林家人半分情面不将，她也无需留脸面，而她的视线所过之处，被点到名的林家人皆是后背发麻。
“奶，你身上的绸缎布子，爷，你脚上那双鞋，大伯娘，你手腕上的镯子，二伯，你指上的扳指，三伯，还有你腰间挂的玉佩，这些东西，过年时候，我捎回家给爹娘，你们倒是用得称心。既然这么不客气用了，便也是当我是一家人，如今我虽是事急从权，可有钱傍身，相信这五两银子，洒出去，农家村多的是人家行方便。阿汉，我们走。”林巧云扬着俏丽下巴，半眯着眼眸，不怒自威，一身气势震得一屋子老少哑口无言。
年前这些物件一打进林家门，林青山夫妻压根没瞧见，一股脑全给金氏瓜分，这会子让人戳破，面上多少尴尬。
又听得五两银子要花落别家，金氏心下着急，踮着小脚，伸手要去拉林巧云，被后者拂开衣袖，这才讪讪笑道：“都是一家人，要住哪儿去啊，当然得住家里头，来来来，快进来。”
林巧云沉着脸色，不愿挪步子，进了这门，指不定遭多少气。
论起气性，到底是老一辈高一分。
马车内，秦老汉沉沉开了口，“巧云，到底是一家人，去了别处，不止下林家脸面，你也得给人戳了脊梁骨，进去吧，歇几日。”
尽管厌恶林家人嘴脸，可秦老汉的话却也是不争事实。
秦汉蹙着眉头，到底掏了银子出手，“那便多有叨扰了。”随即，他抱起王氏，进了林家。
林巧云闭了闭眼，沉着脸色跟着进门帮忙。
金氏此人，典型的养不熟白眼狼，手里捏了银子，回头就打发了一间小屋给王氏，“哎哟，这可没办法，你瞧瞧我们林家，穷得叮当响，有一间柴房就不错了，可比不得你们镇上宽敞地界。”
林巧云抿着嘴角，清理了炕头，扶着王氏躺好，回身看屋子小得吓人，扬声便道：“银子我倒是多得是，不过奶这整得，我倒是不大想拿出手了。”
金氏眼睛一亮，一听还有更多银两收入，嘿嘿笑着，差点要过来扶，“哎哟，亲家要是还有啥需要，尽管开口，我们定尽心尽力。”
林巧云暗自撇嘴，面上淡淡，“那便请奶准备两套干净衣裳，一盆热水帕子。”
“诶，诶，好嘞。”金氏化身狗腿子，转身颠颠就出去了。
林巧云冲着她背影，呸地就啐了一口，见钱眼开，半点血性亲情都没有，她早对这家人看透了。
“巧云，我留下，你去镇上请大夫来。”秦汉见林巧云面露不喜，也不想她劳心费神。
林巧云倒也不是娇贵性子，拉着他起身到门口，“元山村遭逢此劫，这千来人口安置得由你去处理，我通晓医术，晓得照顾娘，你且先去安置村民，不必担心。”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秦汉晓得自己肩头责任，“委屈你了。”
林巧云摇头，“娘为了我差点丢了性命，莫说这点委屈，再大的苦我都扛着。”
☆、394.第394章 暂住柴房
秦汉身为差头，领着云山村上千村民，去了镇上，估计县令脑袋又得疼上好几天，朝廷总共拨下来就这么点粮饷，如何安排，还得秦汉从中为云山村争取，这可比在这里跟林家搅和难上百倍千倍。
金氏去而复返，秦汉已经驾车离去，林巧云给王氏换了衣裳，擦干净身子，喝了点热茶，老太太才幽幽转醒，“巧云呐，我们这是在哪儿，娘还搁家里头吗？”
睁眼一看粗糙土炕，老太太一夜惊吓，半梦半清醒，还以为是回到从前，秦家的落魄小院。
林巧云心下发酸，打开内衣里的伤药，拿药丸在茶水中化开，“娘，先吃下这药，咱们这是在农家村，林家。”
“原来是你娘家。”老太太幽幽叹了口气，老眼中的光稍显暗淡，“我还以为，一切都是梦，梦醒了，咱家还在那头。”
林巧云握着她的手，轻声宽慰，“娘，莫伤心，兄弟娃儿们都在，家还在，往后都会好的。”
王氏得了安慰，心下才热乎些，轻轻捏着林巧云的手，“诶，你说得对。这一回要不是你跟老大及时赶回来，秦家就遭大难咯，只要人在，搁哪儿住都是一样的。可是巧云呐，娘咋地觉着这下身，啥反应都没了呢？”老太太动了动，可惜到腰这一块，往下便都僵死在那儿了。
林巧云赶忙摁住她，“娘，莫要乱动，您伤了腰，我替您上药，养些日子便好了。”
“诶，好，你也累了一夜，歇会吧。”语音到末尾，许是药效上来，身子舒坦了，王氏渐渐进入了梦乡。
林巧云没敢告诉她，老太太这腰肿得老高，分外吓人，若非她有空间滋养灵药，大罗神仙在世，也难以接骨回续。
守在床前，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望着王氏苍白面容，林巧云心下凄凉。
老人念旧，云山村是老人一辈子的根，比之她们这些小辈，留有更加深刻的感情，又岂是三言两语便真能释怀的。
那些失去了家园，流离失所的村民，此时也不晓得该如何安排。
再次醒来，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林巧云头昏脑涨，觉着自个身子烫得吓人，浑身无力，赶紧吞了药丸下肚，这才下了炕头开门。
来人是林青山，撑着伞搁房檐下站着，手里端着两碗粥，“巧云，天晚了，你爷奶让我给你们送吃的来。”瞅见自个亲生女儿，林青山却像见着外人，一脸局促拘谨。
林巧云看那两碗清澈见底的粥，心下微微叹气，终是接过手，“谢谢爹。过年时候没回家给您拜年，是女儿不对。”
☆、395.第395章 所谓二十四孝
俩父女相见，彼此杵着都尴尬，林巧云是非原装进口，相处时间不多，不晓得说啥，林青山则是彻彻底底的心虚。
大年初二，等不着女儿回门，爷奶说尽了难听话，气得刘氏关门哭了大半宿，结果竟是礼品入门被截断，爷奶联手叔伯，瓜分一空。
林青山在家被压榨惯了，倒也觉着无甚，倒是不敢将这事告之刘氏，怕媳妇埋怨了林家。
思来想去，他还怕林巧云把事情捅出去，端着粥前来，磨着嘴皮子想做思想工作，“巧云，既然是给爹娘的东西，给一些爷奶叔伯，也不过分，我们晓得你心意便好。你娘那，便不要再说了吧。”
都说这傻人有傻福，人傻也有傻得可爱的。
可林青山偏生不傻，长着一副老实皮囊，骨子里却是愚孝至极。
为了林家和睦，爷奶的错事，还要林巧云帮着骗亲娘刘氏。
“爹，过年那会儿，我没回来，是想大家都过个安生年头，合该我做的礼节，我也做了。可您不觉得，让我瞒着娘，让娘对我心生埋怨，这难道不是一种不公平吗？”林巧云言语淡淡，女儿归宁，人不回，礼数要周到，这是农家规矩，她自认分毫不差。
“好了，爹，夜深了，回屋早些休息吧。”林巧云出言送客，内心失望透顶，之前在铺子是这般，如今也是这样，不管对错，全然只要俩老吩咐的，照单全收。
林巧云做不到这般所谓二十四孝，也无心再谈。
回了炕头，王氏已经醒了，瞅着林巧云幽幽叹气，“巧云，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爹娘纵使千般不是，到底是顶上该孝敬的。林家虽不厚道，可善心尚存，你瞧瞧，如今不是还收留我这老婆子养伤么。”
林巧云抽了抽嘴角，嘴皮子痒，差点跟她说，这进门费就要五两，到底不想老太太糟心，这才低垂着眉眼，“娘，喝粥吧，明儿我再给你做些营养些的。”
“诶，也别忙活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好，要多顾着自己。”老太太艰难咽着米粥，味道当真不是一般差，可人在屋檐下，到底不能随了自个心意，只得宽慰她。
林巧云也是囫囵吞枣吃了几口，倒头便沉沉睡下了。
隔天起身，药物起了作用，身子已经见好，瞅着屋外雨已经停歇，四周静悄悄。
林巧云翻身下炕，穿戴好衣裳，去了灶房，想着空间稻米没法直接煮，便寻了番薯玉米，还有蔬菜，细细熬成蔬菜汤。
这炊烟刚起，前屋便响了动静，不少伯母起身，狗鼻子分外灵敏，寻到灶台前，“哎哟，这啥玩意这么香，巧云呐，待会煮完，可得给我们屋里也送些。”
“哟，那我也要，闻着可香嘞，这打哪儿找那么多蔬菜嘞。”
……
几个伯母秉承了丈夫贪婪性子，堵在灶房，直把林巧云当成林家的烧火丫头。
林巧云却不是个善茬，闻言冷笑，“要吃，便自个煮，我的东西，你们拿得够多了。”
☆、396.第396章 灶台风波
这话里有话，分明讽的就是她们瓜分礼品一事。
几个婆娘同时被削了脸面，当真是领教了林巧云的嘴皮子，不过也有不信邪的。
这不，二房婆娘是出了名的利嘴，闻言倒是笑呵呵，“巧云，以往搁家里头，二伯母可没瞧出来，你这张嘴能说会道的，不亏能在镇上做买卖。不过你也别忘了，你这用的谁家东西，爷奶早就跟你断了关系，你不取自拿，跟个贼有什么两样。”
啪嗒一声，林巧云手下一顿，手中火棍撩起一阵火星，她拎在手里头，忽而就往那二伯母脚边甩。
“啊！林巧云，你这是要作甚，这是林家，莫不是你要杀人不成？”那二伯母连声尖叫，后退着跌坐地上，地上湿滑，沾了一屁股脏水，犹自惊魂未定，瞅着地上半截泡在水里的烧火棍，就差一点，她就被烫着了。
这一嗓子嚎得大声，屋里睡觉的俩老跟男人都起来了，一出门就瞅着灶门口女人扎堆。
金氏撵着脚赶来，“大清早咋呼啥，找抽啊。”说着，啪地一巴掌就扇了二房婆娘脑袋。
二房的委屈，起身就开始添油加醋，“娘，这一大早，我瞅着灶房有烟，还寻思进了贼，没想是林巧云用了咱们东西，我这让她给您俩老一口吃食，她竟是不肯，还拎了烧火棍要打我。”
“啥？还打人，伤着没，伤了让她赔。”二房男人出了头，上来气势汹汹就要索赔。
林巧云冷笑着靠在门边，踩着那凉透的烧火棍，看这家人唱戏。
林老汉是在林巧云手底下吃过亏的，也晓得她厉害，当下一摆手，沉声喝道：“好了，大清早，吵吵闹闹像啥样，让屋里亲家看了笑话，不就一口吃食，我们还不差她那一口。”教训完了二房，接着又是话锋一转，“不过，既是林家的地方，你就是不给我们吃喝，随意用林家东西，还要打人，这就说不过去了。巧云丫头，你这可得给个说法。”
这老头先礼后兵，看似一碗水端平，实际捣鼓着坏心眼，想连着当日铺子受辱一事，一起翻盘。
林巧云又岂能让他如愿，转身回了灶台，掀开锅盖，顿时香气四溢，勾得这群一大早上没吃饭的林家人，口水三尺长，连摆着脸色的林老汉都忍不住伸了伸脖子，眼珠子往里头飘。
林巧云勾着嘴角，“你们看清楚了，这里头每一样东西，都是我自个弄来的，用的不是林家的米粮。”
“这，这是打哪儿来的啊？”这阵子雨水多，收成不好，林巧云这么多东西，搁哪儿弄来的，众人不解。
林巧云两眼笑眯眯，重新盖了锅，“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这里头最多搁了一勺盐，烧了几块柴火，我可记着进门的时候，给了五两银子，用这点东西，该是足够的吧。”
林老汉面色一黑，到底拿人手短，打从一开始，他们林家就理亏在先。
☆、397.第397章 刘氏怀孕
大早上，日头还没见天，林家就上演了一出闹剧，最终闹事的没捞着好处，眼巴巴瞅着美食飘过眼前，勾得肚子齐唱空城计。
林巧云闻言，抬眼扫过去，恰好与林青山四目相对，她微微垂了眉眼，神色清淡，端着东西往屋里头走。
她承认，自个心里憋着气，才会大清早与人操戈。
进了屋，王氏已经醒了，趴在那儿看着窗外，幽幽叹了口气，“巧云呐，要不咱回去吧，娘的腰不碍事，娘惦记着你爹了。”
“娘，莫说胡话，这腰没四五天动弹不得，现下照顾得好些，日后才能免受风湿苦痛。”林巧云盛了汤，小口小口喂王氏。她晓得王氏得知真相，怕她难堪，才借故想走。
王氏终是没再提及，喝完了汤，看桌上还剩许多，心思一动，提了意见，“你爹娘就在隔壁，这汤好喝，你给送些去吧。”
林巧云垂着眉眼，倒也真的是存了心思探望刘氏，王氏这一提议，顺水推舟，动手盛了一碗热汤，出门拐向隔壁。
扣扣。
“娘，是我，巧云。”林青山已经出门，四房位置偏僻，一天到头，冷清得很，林巧云搁门前站着那会儿，便瞅着头顶蜘蛛网都结了好些日头。
屋里头传来了声响，悉悉索索，隔了好大一阵，门板才晃了两下，吱呀一声打开，门内露出来刘氏的脸，有些苍白蜡黄。
林巧云心下一震，伸手便要去扶她，后者却猛地一缩，做出了闪躲，袖子下意识盖住腹部，那里已经微微隆起。
刘氏怀孕了。
林巧云现年二十有一，林青山夫妻俩已近中年，刘氏身子羸弱，高龄竟是还要产子。
俩人相对而立，刘氏瞅林巧云蹙着眉，直盯着她的肚子，微微有些心虚害怕，缩了缩身子，小声支吾，“巧云，你咋地来了？”
话说着，刘氏并未让开身子，好似一个新年过了，她与林巧云，已是全然的陌生人，横生出来的距离感，令人别扭。
林青山如此，刘氏亦是如此，其中异样，到底原因为何。
“娘，我煮了蔬菜汤，给您送一碗。”林巧云移开视线，没有再伸手僭越。
刘氏瞅着她手里东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又赶忙低下头，侧开身子，“先进来吧。”
小屋狭窄，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林家并非真的一穷二白，而是四房硬气不起来，处处被人打压，以前的林巧云长到二十岁，瘦成豆芽菜，便是活生生受了虐待。
“娘趁热吃，凉了对胃不好。”瞅着刘氏眼神一直挪不开，林巧云拉着她坐下，自个转身拿起了抹布，里外帮着收拾。
刘氏有孕，不得劳作，妯娌无人帮衬，小屋自然成了猪窝。
嘴里吃着热腾腾香汤，隔着雾气，刘氏看自个女儿来回忙活，心头酸涩不已，掌心捂着肚子，茫然不知所措。
☆、398.第398章 莫再回来
小屋窄小简陋，收拾不过片刻功夫。
林家妯娌做早饭，向来不照顾四房，刘氏怀着身孕，早上饿肚皮，一碗蔬菜汤转眼空荡荡，吃完热出一身汗，精神头都好了。
“巧云，这汤真好喝。”刘氏腼腆笑着，搁自家女儿面前，相比林巧云的从容淡定，她倒像个小辈局促。
年前镇上，她还搂着林巧云，一口一个女儿，如今生疏了，连称呼都变了。
林巧云到底不是原装货，对这一夫妻，相比血脉亲情，存的更多是替肉身报恩之心，刘氏亲热与否，倒成了其次。
拾掇完屋子，撑开了窗户，室内通风，光线照进来，添了几分活气。
“娘，你且让我为你把把脉，瞧瞧身子。”林巧云拉着刘氏上炕头，高龄产子，风险极大，她瞧刘氏面色不好，怕出了问题。
这关心一语，却让刘氏僵了身子，捂着肚子，尴尬不已，“产婆刚看过，娘的身子很好，不用瞧了。”
林巧云一愣，瞅着那瞬间缩回的手腕，心里疑惑越发重，“娘，这肚子里，到底是我同胞弟妹，我不会排斥厌恶，您又何必遮遮掩掩？”打从进门，刘氏一副防贼模样，着实令她心头不爽快。
事情挑明开，刘氏脑袋却是垂得更低，半晌，动了动嘴唇，小声支吾了句，“你以后，莫再回来了。”
莫再回来了。
屋里只有俩人，四周无声，她听得很是清楚，却当真反应不过来。
亲娘不惦记着闺女回家，反倒将人往外赶，这算咋回事？
可话没说完，刘氏身子一抖，猛地抬头截断了她，“巧云，算娘求你，待你婆婆身子好了，你们快些走吧，莫要再回林家。”
林巧云合上了嘴，沉默以对，既是困惑，又隐隐觉察到，一切起因，皆是新年那一遭归宁惹得祸。
刘氏是个包子性格，上应对不了公婆妯娌，下教养不了儿孙，一心一意想的，只能苦苦求得一方位置生存。如今哭着求着，林巧云仍是不声不响，面对那沉默目光，渐渐没了底气，终是抽抽搭搭，道出了实情，“你爷奶说了，不让我们认你，若你回来，娘肚子的娃儿，便得不到林家分毫。”
屋里屋外，静默无声，窗沿下一点阳光，逐渐挪走，室内又是一片昏暗。
林巧云盯着面前妇人，想说啥，声音却梗在嗓子眼里，记忆里妇人抱着哄着自个，哭着求着护着自个，此刻想来，倒像是泡影一幕幕，碎成了渣。
她忽而噗嗤笑出声，摇头笑叹一声，“竟只是因为这样，你便能舍弃了我。在你眼里，大抵孩子，也只是保住你在林家地位的筹码罢了。”
林巧云毫不留情，犀利眸光落到她的脸上，“若非如此，以我今时今日，带你离开林家独自过活，亦是绰绰有余。”
☆、399.第399章 回家
为人爹娘，骨肉至亲，血浓于水，誓死相护。
或许，林巧云以往不懂，可嫁入秦家一年，经历大小家庭事，危急生死关，何为至亲，何为骨血，秦老汉同王氏，楷模摆在当前。
若真是视为骨血，又怎么会因初二不归宁，不晓得礼品被截，便听信林家二老挑唆，割断血缘，只为留在林家，有一席之位，肚里子嗣，有一分家产。
二选其一，要林巧云，还是腹中胎儿？
答案太明显，选项也贻笑大方，林巧云不屑做无谓之争，也不再做多余解释，转身出了门。
自此，她终是晓得林青山的尴尬，那是因着他为自个误解林巧云，酿成大错，心虚所致。
而刘氏的尴尬，却是在取舍之间，早已做出了选择。
林巧云端着碗，只觉一颗心，也同这只碗一般，空荡荡，一时间没有着落。
幸得之前的林巧云已经早故，否则晓得真相，当真是哭死了没门路。
时隔五日，林巧云日以继夜，照顾王氏伤势，用上空间大把灵药，内服外敷。
这日，林巧云挽起老太太裤脚，给她做足部按摩，约莫按了半柱香，老太太惊诧，“巧云，我的腿，似乎有所知觉了。”
林巧云大喜，“娘，立刻替您施针，哪儿疼了要立刻告诉我。”
苦熬了数日，终于见到希望的曙光，林巧云二话不说，用银针刺穴，扎向老太太双腿后腰。
“哎哟，有感觉，脚底板发麻，大腿这头觉着疼，腰上热乎乎的。”老太太越说，面上笑容便越大。
林巧云也是高兴，收了针，“这有知觉，便表示腰上骨头在愈合。”
恰逢此时，屋外一声马儿嘶鸣，林家大门外，秦汉架着马车到了。
“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时间刚刚好，娘，我们能回家了。”林巧云难得露出笑容，几日在林家的阴霾，驱之一散，起身便到院外开门。
屋外，秦汉一身官差服饰，佩刀加身，马车上，还带着几个秦家兄弟。
“咋地都来了，村中百姓都安置好了么？”林巧云笑着开口，瞅着家中兄弟一切安好，心下宽慰。
秦墨上前，笑嘻嘻抱拳躬身，装模作样，“回大嫂的话，大哥不负众望，安置完百姓后，官服未除，便匆匆赶来。我们兄弟几个，来接大嫂跟娘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像是滚烫的烙铁，瞬间炙热了林巧云的心，好似天外见亮的山峦起伏，雨过天晴。
进了屋里，众人抬了担架，合力将老太太抬上马车，林家人在一旁观望，对于秦家兄弟打招呼，直接视而不见。
临走前，秦汉犹豫了下，“巧云，咱们还是去拜别一下岳父岳母吧。”
在他心里头，林家千般不是，赐给他一个林巧云，便是天大的功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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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云沉思着，终是随着他去了林青山屋里，俩夫妻都在炕头上，为了避开秦家人，选择闭门不出。
见着被人寻上门，登时尴尬万分。
“岳父岳母在上，小婿有礼了。”秦汉抱拳，身形高大，一身官服，端得威风凛凛。
☆、400.第400章 付尾款
林青山夫妻见那一身官服，腰间佩刀，瞪着眼睛，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是，是官差？”林青山胆子小，缩了缩脖子，对着秦汉差点用敬语。
秦汉一身威严使然，也觉着女婿有出息，是给丈人挣了面子，“是，小婿现任差头。这几****娘亲伤重，幸能在林家落脚，还要多谢岳父岳母照顾。”
照顾一词出口，对面俩口子登时闹了大红脸，因着打自进门，林青山就送过一碗清粥，刘氏压根就没去探望过，何来的照顾说辞。
彼此越寒暄，气氛越是僵硬。
秦汉大抵也瞧出不对劲，遂转向林巧云，让她做最后的道别。
林巧云脚步才超前一步，炕头上俩人身躯一震，登时便是挪后一分，看得一旁秦汉蹙起眉头，惊诧不已。
林巧云苦笑，倒也不再上前，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一瓶药，搁在桌上，声音浅淡，“爹，娘，这药丸可滋养身子，对养胎有所益处，而这银子，是我对你们养育之恩的感激，至于如何分配处置，由你们决定。”是上缴还是自个傍身，她也插手不到其中。既然这对夫妻已是决然放弃这段血缘，她也只能替本尊尽了心意，往后大道阳关，风雨刀阻，互不相干。
出了屋子，秦汉紧紧牵着她的手，察觉她手心冰凉，便握得更紧，“巧云，走了，娘在等着咱们。”
林巧云回过神来，面上轻轻旋开一抹笑，“诶，走吧。”人生难得事事圆满，守得该守之人，便是一种幸福。经此一遭，林巧云心胸也豁达开朗不少。
俩人压后，手拉着手，走出林家大门，临到大门口，步子还没迈出去，身后哒哒哒，随着金氏大嗓子，一下就冲了过来。
“等等，你们不能走。”金氏冲到门前，小身子堵得严实。
林巧云歪着头，笑呵呵，“不知奶还有何指教？”这几日，除了几个伯母偶尔皮痒，被她打发了，金氏倒是没出头，临到这会儿出现，怕是没好事。
金氏双手叉腰，又见秦汉一身官服威武，小身板缩了缩，仍是强撑气势，“你少给我装傻，吃我林家，喝我林家好几天，不给钱就想走，没门。”
哦？原来是记着当日那句银子有的是，端看她拿不拿。
林巧云好笑地摇头，“奶，做人莫贪心，当日阿汉给足五两，占一间小屋，吃喝全是我自给自足，此时再要钱，莫不是要讹诈不成？”铁了心了结关系，那要凭本事从她手里抠钱，林家还不够格。
金氏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她出尔反尔，大嗓门登时嚷得四邻皆知，“林巧云，你少给我装傻充愣，之前分明是你答应，吃住几日，再付尾款，现在就用那么点银子打发林家，你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黑心肝的，小心天打雷劈。”
秦汉猛地蹙眉，脚步超前踏出，身形压得金氏退了一步，堪堪碰到门槛。
林巧云却没打算让汉子出头，冷笑一声，“谁家儿孙回门要付住宿费，离开还得清缴尾款，既然奶想明算账，那咱们好好算算。”
☆、401.第401章 人货两清
林家今日又热闹了，马车撵进来，连官差都上了门。
上前一打听，才知是林巧云归宁，这官差还是她的夫君？当初农家村第一丑出嫁，村民都道一声糟心晦气，林家二老黑了心肝，将麻花女嫁给不懂行情的山里汉。
可谁想，一转眼，摇身一变，山里糙汉成了差大人，威风凛凛，有钱到自驾马车。
再看那门前粗布麻衣，风姿卓越俏媳妇，竟是林巧云！
“哎哟，这可不正是丑丫头嘞，当初还瘦成豆芽秆，这会儿都快认不出来咯。”
“那何止是认不出来，去了那一脸麻花，这肤白貌美，哪儿还有当初半点丑模样，简直跟大变活人似的。”
“诶，巧云嘞，你这脸莫不是遭了林家虐待嘞，咋地嫁了人便见好哩？”
……
乡下人没见识，说话也没啥子顾忌，玩笑话半真半假。不过瞧这门口干仗形势，多少晓得林家刻薄性子，才出口打趣。
这往前林家四房，可是出了名不受金氏待见。
围观村民见多，金氏本还想着，人言可畏，小辈忤逆长辈，得被唾沫淹死，没曾想自家品行早被人扒了底朝天，看笑话的都站林巧云那头去了。
“瞅瞅，瞅啥瞅，自家没炕头暖和了是不，净嚼舌根子，小心给阎王拔了舌。”金氏气愤，唾沫星子四溅，朝门口一顿喷。
乡下婆娘，这牙尖嘴利的可不少，登时人群里，便有人还了口，“哎哟，金婆子，咱们嚼舌根子就得给人拔舌头，那你冲自家人讹钱，那可不得天打雷劈咯。咱们可都知道，山里头遭了难，巧云归家避难，你搁门前要人银子，那才是黑了心肝。”
村里巴掌大点儿地方，放个屁都得邻里听见，更何况是林家门口纠纷。
林老汉到底还顾着点脸面，朝前拽了王氏一把，“成了成了，还不快进去，吵吵像啥话。”
“我咋啦，我咋啦，这死丫头早就跟咱们家没关系了，拖着个病歪歪婆子上门，还不许我收点银子，今天不交出来，谁也不许走。”金氏撒泼，掉钱眼里，任谁也劝不动。
林巧云早等着她撇清关系，正中下怀，抱胸站在一边，“既是毫无关系，这笔账便更好算了。”说着，她伸了手指头，一样样细算出来，“我进门给了五两银子，住了林家柴房五天，吃的全程自理，用的不过两套破烂衣裳，几壶热水，灶房几块柴火，饶是再给高价，一两银子都绰绰有余。这般算下来，您还得找我四两银子，我也急着赶路，便当面算清吧。”
金氏被这算盘噼啪响，瞧得脑袋直发懵，半晌瞅着面前葱白手心，愣是没反应过来，“我，我还要倒贴你四两银！你咋地不去抢咯。”
金氏一跳半天高，搁兜里的银子还得往外掏，这不得要她命咯。
林巧云伸着手，悠闲自在，“这不是倒贴，叫找赎，买卖买卖，端的便是人货两清，莫不是您仗着老一辈，想吞我林巧云银子不成？阿汉，给拉回衙门，找县老爷讨个公道。”
☆、402.第402章 生死无关
家庭纠纷升级，成了买卖讹诈问题。
这邻里可想不到，林巧云竟要闹上衙门，林家更是想不到，林巧云敢公然撕破脸。
秦汉闻得亲娘妻子几日经历，心里早就烧了一把火，一听林巧云的主意，当下踏上前，单手握着佩刀，稍了使力，露出了封口，刀光凛凛，唬得林家二老再也端不住，踉跄退出门去。
“按着朝廷律法，买卖坑人钱财，按律判收监一年，若家人无法偿还，则要以仗责补上。”秦汉语调平平，话里意思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金氏扶着门框，腿肚子打颤，一听要仗责收监，当场差点跪下，老脸刷地便白了又白。
“如何？这四两找赎，您是给呢，还是不给？”林巧云依旧是云淡风轻，眉眼含着笑，笑里却藏着刀，这是商场上她惯用的神色，杀价无形，宰人不见血。
金氏早就没了气势，也不敢再当见官是玩笑，哆哆嗦嗦，抖着手从怀里掏了银子，整齐四两，双手奉上，“给，给。”
林巧云接过手，看也不看，直接收进袖口，眼神都不带多给林家人一个，撵着步子迈出大门，“我们走。”
她不缺这四两银子，可要把银子给这些狼心狗肺的，不如喂狗来得痛快。
走出林家大门，邻里皆是惊叹不已，这林巧云一身气势，端的是无人能及，哪里还是当初给人打骂的丑丫头。
临了没到马车旁，身后金氏一嗓子就嚎出了声，形状凄惨，哭天抢地，“哎哟，糟心了咯，林家出了不肖子孙，下了地狱，祖宗都要咒她不得好死的咯。”
这婆子嘴巴不干净，歹毒话说起来，那是分外刺人心头。
林巧云兀自上了马车，却是坐在车外，迎面瞅着金氏，声色冷然，“当日，你林家卖我进深山，而后村口扬言将我赶出林家。年初二，你们瓜分我归宁礼品，诓骗我爹娘，让其与我割断血缘，永不得回林家。我林巧云可以付出所有，为我所爱之人，所敬之人，可我也并非贱命不值怜惜，你林家将我心意踩在脚底，全无半分血肉亲情。今日无需你们林家舍弃我，我林巧云自愿脱离林家族谱，从此生死无关。”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句句冷了心，灰了意，最后一字落下，她扬起马鞭，拉动缰绳，调转车头，撵着车轱辘，再也不回头。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邻里乡亲，皆是震撼莫名，瞅着林家人怔愣嘴里，纷纷道一声造孽，各自甩袖离去。
而自此，林家也彻底退出了林巧云的人生，阳光古道，不复相见。
马车内，秦家兄弟瞅着林巧云半片衣袖，心下为其不平，更是怒林家瞎了狗眼，对重情重义的大嫂如此狠心作为。
王氏靠着车厢，终是幽幽叹着气，不再言语。
都说血脉亲情，可林家这遭做得太过分，她都为林巧云感到心疼不值当。
也罢，嫁做秦家媳妇，便是秦家人，林家不留此等好儿女，她秦家乐得多个好媳妇。
☆、403.第403章 一只烧鸡
云山村受灾，村子长埋与泥沙之下，山头崩溃，修缮再无可能。村民流离失所，家当全都付之东流，一穷二白。朝廷虽有拨款，却远不能解决百姓生计问题，小镇内外，全都铺着草席，幕天席地，百姓苦不堪言。
“这夏季暴雨，已然造成大批流民进镇子，县令那头，可有良策应对？”路上，聊起当前情况，林巧云颇为忧心。搁现代发一场洪水，灾后重建都得筹款，他国救助，这古代通讯落后，百姓遭殃了，上头都未必知晓。
秦汉驾着车，一手拉着媳妇，瞅她担心小模样，一时间轻笑出声，“家不过是落脚地方，泥腿子只要有地，荒山都能开出一片田。县衙拨了上路银两，大部分人还是去寻了远房亲戚，或是镇上给人打工度日，老百姓皮实，手艺活在，便不会饿死。”
大家伙心知肚明，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朝廷是山高皇帝远，不是富贵人家，也生不出富贵命，大部分人还是自给自足，自救自产。
林巧云拍拍额头，恍然大悟。农耕社会，到底与发展大国不同，生活贫困，生存技能却是越高。
午间进了镇子，大部分村民已经离开，有些搭了老乡的牛车，有些揣着几块大饼，徒步上路，人群稀稀拉拉，脸上却已然平静了神色。天灾战乱，日子没有保障，所以应对情绪也是强悍几分。
路过一处铺子前头，意外见到宁家老少三人，搁门口站着，眼巴巴瞅着摊位上的食物咽口水。
“奶奶，我肚子饿。”宁耀祖揉着肚皮，忍不住哭，几日风餐露宿，小脸都廋了一圈。
他一表态，宁耀光也扯着宁老太袖子，“奶奶，我也想吃。”
宁老太花白的头发爬了满头，经历了丧子之痛，精神大不如前，可膝下两个孙儿仍是让她强撑着老脸，上前向摊主讨要一碗食物。
然而，那摊主却是不肯，“老太太，这前头就是回颜庄，那儿有布施米粥，您去那儿吧，我这小本生意，当真是施舍不起。”
宁老太好不容易放下架子，求人一回，却不想吃了闭门羹，面色讪讪，想着又得搁秦家铺子伸手，心中更不是滋味，可到底形势比人强，她摸着两个孙儿头发，“乖，奶奶去回颜庄给你们领吃的，吃完咱们就去找表姑。”
可俩个半大孩子娇生惯养，喝了几日米粥，没有半点油水，这会儿都挪不动步子，“奶奶，我就要这鸡腿，其他的我吃不下，也不想吃。”
宁老太犯了难，可身上半分钱没有，哪里能满足两个孩子。
身后突然撵来马车声音，车轱辘停在跟前，马儿打了个鸣，三人回头，正好见到林巧云下马车。
“老板，给我一只烧鸡。”
“诶，林大嫂，立刻给您备上。”
摊主一见林巧云，三峡两除二，递上烧鸡。
林巧云拎着袋子，头也不回上了马车，甩都不甩宁家俩小子馋得流口水模样。
“诶，秦家大嫂，等等。”刚要起行，宁老太便扯着嗓子撵上来。
☆、404.第404章 自力更生
马车就停在眼前，车内搁着王氏，车前坐着林巧云。
以往在村里，秦宁两家没少斗，这会儿仇人见面，却是一方落魄，一方富足，落差极大。
宁老太撵到车旁，花白头发散乱，老脸憔悴，瞅着那被搁在车头的烧鸡袋子，咽着口水，艰难开了口，“秦家大嫂，能不能行行好，把这袋子烧鸡，分些给我这两个孙儿？”
这在外头人生地不熟，林巧云一出现，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算曾经天大仇怨，如今家园尽毁，饭都吃不上，熟人比生人好说话，更何况，宁老太其实也知道，林巧云是个善心人，否则也不会无偿给村民布粥。
只是这一回，林巧云侧头看她，眉眼却是淡淡，“一只烧鸡十文。”
什么？
宁家三人同时愣住，宁老太人老反应慢，宁耀祖却是反应过来，气得面色通红，“你明知我们没有银两，要是有钱，我们才不会跟你开口。”
“就是，你摆明就是欺负人。”宁耀光也随之加入讨伐，声音委屈至极。
四周行人也暗自瞅过来，看到车边是可怜的老少三人，再看那马车上的竟是林巧云，原本想上前劝阻的脚步缓下，选择围观。
宁老太看周围无人帮忙，感慨人情冷暖，“算了，我们走吧。”她到底要一张老脸，求不得人。
两个小子却是不走，仍是瞪着眼睛，怒视林巧云。
林巧云倒也不惧被冠上以大欺小名头，噗嗤一声笑，拎着袋子道：“难不成，你们伸手要，我便要给？谁家银两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挣钱也不容易。”
这话是这个道理，总不能因为白要不到别人东西，还搁那儿生气吧。
可宁家这两个，那是打小高高在上，宁耀祖更是饿狠了，当场情绪爆发，指着林巧云鼻子，尖声道：“你能给村民布粥，为什么不能给我烧鸡，你就是看我们宁家不顺眼，你就是个坏心眼的娘们。”
满大街人都安静了，被这半大孩子一语，惊得差点掉下巴。
林巧云倒也习惯他这种不符合年龄的言语，眉眼渐冷，沉声道：“我布粥并非阻止你们去领，是你们自个想要吃上更好的。既是如此，你们兄弟，堂堂少年郎，要想吃东西，便要懂得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有功夫在这里跟我讨要食物，不如去想想，该如何用劳力付出换取温饱。”
说完，她扯了缰绳，驾车离开，到底没将烧鸡留下。
行人纷纷路过，不少人见宁家俩小子杵着，便也好心规劝。
“小哥，林大嫂是明白人，你瞧瞧你这身板，横竖比你奶都高，是该自个挣钱养活你奶奶了。”
“对咯，林大嫂为人仗义，说的话句句在理，你也别听着不高兴。”
……
兄弟俩相望四顾，眼中皆是茫然，也不晓得啥是挣钱养活自个。
宁老太却是突然湿了老眼，拉着大小两个孙子，“我苦命的孩子哇，你们该长大了，你爹没了，再也没人能伺候你们了。”
☆、405.第405章 没有不散筵席
回颜庄前，粗布顶棚搭建在门口，李翠领着铁子，正给村民布粥，清粥温暖，热气升腾，村民衣衫褴褛，每人上前领一碗粥，道一声谢。
车轱辘顿住，李翠头上扎着布巾，抬眼一瞧，小脸露出了笑，“大嫂，娘，你们回来啦。”
几日不见，林巧云瞅她里外操持，有模有样，笑着漫步上前，“这些天，家里头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人之所以软弱，是未曾遇事担当。
经此一遭，李翠肩头有了重任，性子得到磨砺，整个人落落大方许多，“大嫂，我只不过照着你吩咐，比起你冒死进山，我这点不算什么。”
“你过谦了。”林巧云拍着她的肩，道了声辛苦。
房檐下不少人瞅见林巧云，纷纷上前谢恩，一谢他们夫妻进山救人，二谢她无私布施，给予他们温饱。
“各位乡亲，巧云也是云山村的一份子，人微力薄，只能尽点帮助各位到此。”看着曾经的邻里，如今铺着草席，蜗居房檐下，林巧云说不出的心酸。
大家伙却是乐天知命，能在泥石流中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分庆幸，往后各自散去他乡，从觅家园。
送走一波接着一波乡民，直到粥摊收档，时日已过半个月，暴雨停歇，入夏气温逐日攀高，各地水患才逐渐平静。
这日，陈二蛋上门请辞，林巧云瞅他脚伤未愈，心里头多少担心，“陈大哥要去何处，如今你这脚可不能四处走动，在我这铺子再多住些日子吧。”
陈二蛋却是摆手，拄着拐杖笑呵呵，“多谢林大嫂美意了，我这也蹭吃蹭喝大半个月了，总得想想以后。”
“诶，你同嫂子都是我秦家挚友，哪里能计较这么多，你就是住上一年两年都成。”林巧云以为他怕遭人嫌，故而开口挽留。
“哎，我晓得林大嫂心善，可我此番是要去找他们娘俩。”陈二蛋道出打算，林巧云却是一愣。
“陈大哥是要上京？”
京城距离此处，何止千里万里，路途遥远，非朝夕能到，陈二蛋腿脚不方便，却是分外坚持，瞅着晴天白云，幽幽感慨，“村子都被淹了，我这条命也差点搭进去，往前总想着，多挣些钱，距离远了没关系，这一遭下来，我倒是觉着，管他劳什子好坏，一家子能在一起，再苦再累都不怕，谁能料到，哪天一个雷打下来就啥子都没了。”
山里人话糙理不糙，林巧云晓得他迫切团聚的心情，又闻得有书塾的人一起上京，心下才安定，遂赠其盘缠，送他出了小镇。
想不到过完年刚送走陈氏母子，这一遭又把陈二蛋送走，人生聚散离合，离愁别绪盘桓胸口，一转身，又瞅着铁子也来道别。
“你这一清二白的，要搁哪去了？”别人也便罢了，这孤寡少年离开镇子要做啥。
铁子往怀里掏，掏出一把碎银子，结结巴巴，“林，林婶子，花田，被淹了，这是，这是损失，还不够，我，我出去打工，钱够了，我，我便回来，还，还你。”
☆、406.第406章 林铁
一场山难，冲垮了少年一片花田，全副心血，尽数毁去，损失数目，林巧云倒也没记挂心上，可铁子老实本分，刮了身上所有银子，零零散散，也凑不足。
听他打算，林巧云扶额，笑骂一句，“呆头鹅咯，这花田是遭了天灾，并非你管理不当所毁，我哪会寻你赔偿。再者，你心性憨厚，外头兵荒马乱，指不定一出门，你就给人劫咯，不如安心留在铺子里，给我帮忙。”
说着，林巧云抓起碎银，一把塞回他怀里，这傻孩子浑身又剩下一套衣服，滚了泥石流，其他给了陈二蛋腿上包扎，如今又是破烂不堪。
这副模样，让林巧云如何放心让他出去。
寻思着，常氏晃了过来，瞅着一大一小，一坐一站，大的端着架子，小的垂头听训，她噗嗤一乐，随口道：“巧云，不晓得的，还当是姐姐教训弟弟，这摆的谱，有模有样的。”
林巧云一怔，继而失笑，松了腰板，这当家掌权久了，该有的架子也习惯了，可经常氏一提醒，她也琢磨出了味道，心思一动，幽幽道：“铁子，如今村里回不去了，你搁我这儿干活，我也不愿意随意差遣你。若你愿意，唤我一声姐，可好？”
这下不止铁子愣了，连说笑的常氏都住了口，这林巧云敢情，要一语成真，认起兄弟嘞。
秦汉一进屋，便听见自家媳妇要认弟弟，随即上前凑了热闹，看得铁子摇头挠耳朵，面红耳赤。
秦汉搁旁边喝了口茶，看少年有趣，抛出了诱饵，“铁子，你林婶子那是看中你手艺，入了这声姐，往后还能冠上姓氏，往后同人介绍，便可自称，林家林铁。”
林巧云眨巴着眼睛，“既是答应了，还不叫人？”
这一回，少年不再扭捏，深呼吸一口气，稳定情绪，清晰明白喊出声，“姐姐，姐夫。”
“诶。”林巧云脸上笑开颜，侧身拿手捏着秦汉娇嗔，“倒让你白得句姐夫。”说归说，那笑意却是越发明显。
她晓得，今日便是秦汉领进门认作秦家人，也是绝无二话，可他为铁子冠上林姓，便代表着，铁子只是林巧云的弟弟，姓氏便像纽带，往后将他们拴在一起。
后来秦家二老得知此事，皆是大喜过望，一也是心疼铁子无父无母，二是欣慰，林巧云没了娘家，还能有一个家人陪伴，遂当夜在家中，置办一桌丰盛酒菜，为这对新姐弟贺喜，也欢迎林铁加入这个大家庭。
秦家宅子没了，来镇上之后，住在原先隔街的小铺子，跟李家铺子对望，上下全成居家地方，倒也宽敞够用，老人喜静，便不打算再搬。
☆、407.第407章 登门拜谢
被迫搬迁，安定居所，天灾过去，营生依旧，人的适应性，随着世代的混乱残酷，越发具有韧性。
这一遭，林巧云还悟出了些道理，身逢乱世，安逸早已不复存在，天灾蝗祸，战火割据，随时都会危及自身。
以往她故步自封，只想偏安一隅，可见识了戚家马帮在泥石流中惊人身手，她也终是明白，居安思危，饶是太平盛世，也得增强实力，方能应对自如。
于是，经由商量决定，这一日，她随着秦汉登了戚家门。
“哎哟，秦兄弟，巧云，可好些日子没见了，家中可一切安好？”吕氏正搁厅里喝茶，打眼一瞧老熟人，笑着起身相迎。
戚当家亦是起身，大步上前，揽着秦汉肩膀，大加赞赏，“秦兄弟，这回安置百姓，你能从那抠门的县太爷手里头拿到银子，着实能耐，镇中能如此快速恢复平静，你功不可没。”
秦汉笑着谦虚，抱拳先说了声谢，“当日若非有马帮兄弟，我秦家老少，云山村那么多村民，定是难逃生天。戚当家于我秦家，恩同再造。”
“诶，说这些可就见外了，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你青狼山救我，我自当你是兄弟，兄弟有难，我岂能不帮。”戚光为人爽快，说着将人领进屋，奉茶伺候。
林巧云递了篮子给吕氏，抿嘴笑道：“虽说是义气相帮，可该谢的也不能少，吕夫人，这里头有我新调制的七种芳香，兴许您能喜欢。”
吕氏一听这话，推却的手立马就顿住了，揭开篮子，一脸欣喜若狂，“哎哟，我这都订了大半个月了，一瓶子没捞着，你倒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七种花样，这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好东西，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林巧云捂着嘴咯咯笑，她便是喜欢吕氏这等性子，不做作，不扭捏。
倒是戚光看了一眼，回嘴就损，“你可好意思，说是不要，转眼就收了人礼，妇人整日便喜欢这些。”
这本是一句玩笑，这俩夫妻打小一块长大，百无禁忌，吕氏赏他一个卫生球，当即便道：“你送小妾金手镯的时候，咋地就不说道了？”
提起小妾，气氛煞时降到了冰点，戚光是满脸尴尬，吕氏则是敛了笑容。
戚光满面通红，头顶冒着轻烟，梗着脖子扭头看对面，秦家夫妇听得津津有味，就差翘着二郎腿，配上一把瓜子了。
这心直口快的两口子，倒让秦家夫妻看了一场戏。
不过想到那消失的小妾，林巧云也道了声恭喜，“其实不瞒戚当家跟吕夫人，今日上门，一是为了答谢，二是有事相求。”
哦？吕氏眉眼一抬。
林巧云当即起身，做出男子礼仪，抱拳躬身，“还请戚当家收我们秦家兄弟进马帮，一同习练武艺。”
☆、408.第408章 决意习武
戚家乃是漠北商贩出身，当年在边疆一带庄园辽阔，手下弟兄个个骁勇善战，武艺高强，多次将马贼斩杀于铁蹄之下，一时间令贼寇闻风丧胆，戚家夫妇也受尽当地百姓爱戴。
只可惜，边境匈奴进犯，威逼利诱，以人力相逼，迫使戚家逃离，此时那一带，已然是战火燎原。
戚家虽然落户小镇，过着隐居生活，可手底下训练，马帮实力确实分毫不减，战乱之世，此等韬光养晦做法，才是正道。
不过，“巧云，为何突然要秦家弟兄习武，如今你经商有道，稍加时日，秦家弟兄独当一面是迟早的事情。”吕氏不解，寻常人家，莫说儿子习武，便是参军都是舍不得的。
林巧云也不扯那家国天下，苦笑一声，“天灾人祸，前有青狼山贼寇进城，后有云山村没顶之灾，我秦家兄弟虽多，却只能勉强自保，我不想再有下一次，见着自个兄弟无法保护家人。”
这两次事件，戚家也参与其中，且出力不少，林巧云所担忧的，他们也能理解。
戚光是明白人，也不扭捏造作，当下拍了桌子，“只要是秦家兄弟想学，不要苦，我戚光定当倾囊相授。”
秦汉起身，携着林巧云言谢，“戚当家仗义相助，我代表秦家，谢过戚当家。”
左右训练天天有，无非多五六人参与，戚光倒是不麻烦，只是秦家这头老少爷们都去习武训练，铺子生意全交给一干妇人，压力着实不小。
隔日，秦汉便领着大小兄弟，去了郊外马帮之地，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青草肥沃，最适合驯养马匹。
秦家人到的时候，戚当家早早便等候在此，身后吕氏一身劲装，英姿飒爽。
“哈哈，秦兄弟还特地请了衙门假期，看来是心意已决。”戚光上前几步，哥俩好拍得秦汉后背啪啪作响，末了满意点头，“嗯，不愧是山中常年走动，这身子骨当真硬朗。”
吕氏一一瞧过去，秦家几个兄弟都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端看面相便晓得是刚毅之辈，当目光一一看过去，落到最后一人身上之时，吕氏登时惊得张大了嘴巴，“巧云，你来作甚？”
站在末尾，个头明显落差的，赫然便是林巧云。一身男儿劲装，一头秀发扎成男儿发髻，乍一看跟个粉嫩公子哥似的，这会儿被点了名，却是笑着站出身，抱拳行了礼，“诚如吕夫人所见，我也是来拜师习武的。”
吕氏抽了抽嘴角，看她那副弱不禁风小模样，实在怕风一吹就刮跑了，“巧云呐，这马场都是臭男人扎堆，你来合适么？”
可惜，委婉的推辞却没起作用，林巧云轻飘飘道了句，“巧云希望能成为像吕夫人一样的女中豪杰。”
一句话，倒把吕氏噎得无话可说。
戚光见妻子吃瘪，笑得开怀，恰逢清晨训马结束，每日习武作业开始，双方打了照面，戚光开始发话，“全体站定，下蹲，扎马步，一个时辰。”
☆、409.第409章 扎马步
夏日阳光初斜，过了暴雨，气温骤然升高，郊外马场之上，除了马儿围着栅栏悠闲漫步，空地之上，百来号人马，维持着集体下蹲的姿势。
扎马步，是习武之人练好下盘的基础。
吕氏瞧那天上太阳大，浑身呼呼都在冒汗，再看一旁的林巧云，粉嫩小脸也是一片通红，心下不忍，遂走过去道：“巧云，你蹲半个时辰便好，随我来树下乘凉。”
林巧云也觉着躁得慌，自铺子落成，清闲习惯，身子也娇贵了些，扎半个时辰马步，早就汗流浃背，遂也没推辞吕氏好意，俩人去了树底下乘凉。
“哎哟，瞧你这小脸，这镇上就属你会保养，这会儿晒成这样，看你回去不得哭死。”吕氏瞅着林巧云，可劲心疼她的脸。
林巧云倒也无甚在意，冲吕氏眨巴眨巴眼睛，“我回去可得上二楼好好护理。”
“去，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家伙。”吕氏闻言，推了她一把。
林巧云咯咯笑，两个女人在树下闹成一团。
训练场上，难得出现女子，给这些糙老爷们解解闷，头顶烈日，耳闻娇俏笑声，倒也惬意。
不过也有心性偏颇者，下了马步训练后，擦着脑门子汗，看秦家兄弟经不住训练，两腿发抖，再瞧树下乘凉的林巧云，嘴角一撇，“这习武说得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携带家眷来玩耍的，扎个马步都偷工减料。”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给隔壁树下的林巧云听见，秦家兄弟给招去担水，进行基础训练，吕氏监督，这会儿倒让她落了单。
不过林巧云敢来马场，便也不惧这些闲言碎语，闻言亦是正面应对，笑意淡然，“那这位兄弟认为，扎马步扎够时辰，便是认真训练吗？”
这兄弟也是年少气盛，觉着被女人驳了面子，自尊心过不去，脸色一沉，“习武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妇人无知，岂能明白个中精髓。”
妇人无知？林巧云挑眉，互相讨论可以，上升到人身攻击就低级了，“那我这妇人倒要讨教讨教，何为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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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僵持，不少兄弟劝阻，都道秦家是客人，不得无礼，可这话落在男子耳中，便成了后门捷径，为人所不耻，当下心头更是鄙夷，大手一挥，“你若真有本事，便跟我比上一比，看看谁扎马步，更稳一些。若是连这个你都做不到，还不如回家绣花。”
面对如此贬低说辞，林巧云眉峰一挑，唇边露出了笑意，“这位兄弟，极是。”
于是乎，秦家兄弟跟吕氏一回马场，便见着里三层外三层，无数人围观，中间搁着两尊石雕一般，扎着马步动也不动，其中一人赫然便是林巧云。
媳妇给人围观，秦汉自是不能坐视不管，当下挤进人群，瞅着媳妇小脸通红，“巧云，你这是作甚，快些起来，不然待会中暑了咯。”
林巧云却是岿然不动，间歇还能答话，“我这是与兄弟切磋讨教，既是上得了同一个训练场，便不分男女老幼。”
☆、410.第410章 训练场上无男女
训练场上，因着秦家人介入，林巧云身为女子，享受了特权，马帮弟兄有人心生不满，发起挑衅。
男尊女卑的社会，对待女子向来低看卑贱，男子与之同场训练，大男子主义作祟，心中不平衡，便以比试为由，想让林巧云知难而退。
吕氏气得摔了鞭子，撸着袖子就要揍人，“奶奶个熊，真拿自个三脚猫功夫当回事，看老娘不把他打趴下。”
戚光一看这架势，赶忙将人拽住，“这林大嫂也说得对，训练场上无男女，这一遭你出头，往后她更难待下去。”
要想与兄弟打成一片，需得先从实力上，取得同一水平线，这要求虽对林巧云严苛，可也别无他法。
烈日当空，青草地都在冒着热气，天地犹如一个大蒸笼，围观人群都热得冒汗，可场中俩人却是动也不动。
秦汉起初还担心，怕林巧云一个时辰不到都得晕过去，看眼见着时间越来越长，林巧云寸步不让，别说秦家兄弟，就是马帮兄弟都啧啧称奇。
头一回扎马步，寻常人半个时辰便要命，这林巧云还是个女子，起点本就不公平，输了无可厚非，可现下瞧这架势，要有好戏瞧咯。
林巧云也觉着热，太阳都快把自个晒化了，浑身每个毛细孔，都在蒸发热气，她努力调整气息，肌肉用力部位，默默坚持，思绪在恍惚中好似穿越回了从前。
“站好，掉下木桩的，今晚不许吃饭。”啪地一声，鞭子从身后打在背上，疼得她一个趔趄，耳畔传来严苛的男人声音。
林巧云七岁被人贩子拐进地下杂耍帮，天南地北，四处演出，在钢丝线上，木杆上，走错一步，回去都得面对残酷惩罚。
炎炎夏日，没有演出的时间，依旧要雷打不动，踮着两个脚尖，在木桩上站上三五个小时，稍有动弹，轻则吃鞭子，重则吃拳头。
日子见久了，她也懂得一些窍门，无论何种姿势立定，只要掌控好浑身肌肉的力量，适时转移用力点，便可持久应对。
当然，还要有异于常人的毅力。
马步不难扎，维持久了，林巧云还能放空脑子，回忆从前，直到身边砰地一声，唤回她的思绪，打眼一瞧，却是那扬言比试的弟兄，自个撑不住，倒地不起。
“奶奶个熊，丢人现眼，好意思找人比试，才两个半时辰就败了，明儿个开始，给我每天蹲足三个时辰。”吕氏冲上前，骂手下不成器，回头瞅着秦汉扶着林巧云，禁不住朝她竖起大拇指，“高啊，巧云，真人不露相。”
林巧云一愣，随即扬起唇角，轻轻笑开，周围一片掌声跟赞叹，都道马帮又多了一位巾帼不让须眉，先前那股子偏见跟瞧不上，被瞬间抹平，消失殆尽。
不过到底这具身体不经锻炼，一下子用力过猛，回镇林巧云还是给秦汉背了回去。
“你啊，凡事切莫太逞强。”秦汉一路念叨，苦口婆心。
林巧云却是晕乎乎，窝在他的肩头傻笑。
☆、411.第411章 憋着头顶冒烟
头一天就光荣给人背回家，一众人瞅她小脸晒成高原红，皆怪秦汉不懂照顾媳妇，又是好一顿劝说，省得去受那苦头。
林巧云浑身动弹都疼，咧着嘴却还是笑，“做事岂能半途而废，不学成，我是不会放弃的。正好把生意交给她们，让她们去适应适应。”
她手头活计全交给了妯娌，李翠领着桑氏跟张氏上手，熟悉店面操作，账目管理。
到底是现代思维，她可不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该有一技傍身，还是好事。
这会儿有机会练武功，她更是不会放弃，轻功踏水无痕，她做梦都稀罕。
夜里，秦汉拎着她回屋，细心给她敷上面膜，瞅她歪七扭八，浑身肌肉动弹不得，好气又好笑，炕头上帮她按摩。
一按着痒了，林巧云便忍不住咯咯笑，一笑扯着肌肉，又哎哟哎哟抽着冷气，“你轻些，可疼了。”
秦汉无语，这白日拼命的劲头，连他瞅着都佩服，这会儿倒是柔弱成小白花，这疼那疼的撒娇，瞧着整颗心都要化了。
正蠢-蠢-欲-动呢，那头却是没了声响，打眼一看，好家伙，面膜没摘，秒睡过去了。
到底心疼媳妇，没再折腾，秦汉也是头一遭习武，身上酸疼，俩人缱绻相拥，沉沉睡去。
隔日一早，几人一打照面，免不得一阵龇牙咧嘴，肌肉酸疼后遗症，当属林巧云最严重，可她还是坚持训练。
一早到了马场，便见到训练场上，一枝独秀，昨儿个为难了林巧云，自个却踢了铁板，那位马帮弟兄清晨一早，便在场上扎马步。
见着秦家一众人经过，目光落到林巧云身上，四目相接，顿时闹了大红脸，涨红了脸，到底招呼了句，“林大嫂好。”
经此一遭比试，不少马帮弟兄也才注意到秦家人，愿意与其接触交流，对林巧云也少了成见。
接连十来天的马步，担水，林巧云觉着自个肌肉都扎实不少，为了怕长成金刚芭比，晚上回了家，还得拉伸放松。
这股热乎劲，日子见久，直接影响夫妻生活，热炕头频率直线下降。
汉子顾及媳妇劳累，憋着憋着，头顶都要冒烟了。
这一日难得休息，林巧云还想约吕氏请教鞭子用法，吕氏瞅着她咯咯笑，捂着嘴跟她咬耳朵，“你啊，得了拼命三郎的劲，把力气都往功夫上使了，这炕头上还有心思不，我瞧秦汉这几日瞅你那眼神，都要把你看穿了都。”
林巧云是做事容易一头扎进去的类型，更何况秦汉一向善于隐忍，一来二去，倒让旁人看出了端倪，“夫人莫要笑我，我们都老夫老妻了，哪来那么大热乎劲。”
说归说，林巧云心底却是冒着虚，回忆起来，这阵子热炕头，屈指可数，莫不是真把人憋着了？
☆、412.第412章 闺房趣味衣衫
这习武练功，虽是新鲜事物，到底是为了守护家人，因此忽略秦汉，那可是本末倒置。
成了家，当了媳妇，那首先男人的心得拴住，男人的需求也得及时解决。
“来，我同你说，这镇上有家成衣店，买卖女子闺房事物，极为有趣，最是适合你们年轻小俩口，你不妨去试试。”吕氏咬着耳朵，话里意思差点让林巧云笑喷。
吕氏被打趣，赶忙就把人推出门外，嘱咐她归家好好歇息，造人成功。
林巧云也存了好奇，便寻着镇头找了过去，成衣店表面中规中矩，前排卖布料，后头卖成衣，店里安静，看着低调，这瞅着半天，林巧云便瞧出不对劲来了。
这进店的都是妇人家，或是三三两两勾栏女子，买完东西出门，搁手里头的包裹捂得严实，面上飞着红霞，似娇似俏。
甫一进店，老板娘便招呼了上来，“哎哟，这可不是林大嫂么，这可是稀客嘞，快进来瞧瞧，好货色多着嘞。”
林巧云还没打量清楚，这一上手就给人拉走，直接掀开小布帘，进了新天地。
两世为人，头回进了成人店，林巧云小心脏紧张得，比洞房花烛还不好意思。
可那老板娘却是没脸没皮，上前拉开一件开裆裤，“林大嫂觉着这可合适，近来的热门款式，老少爷们都喜欢，好处就是方便快捷。”
林巧云瞅那件薄得透明，中间挂档，性感小亵裤，头皮发麻，扯着笑道：“这，不大合适。”
“哦。”老板娘还怪失望，不过随即瞄到旁边，眼睛一亮，赶忙又燃起新希望，“林大嫂，这款如何，瞅您胸前饱满，腰肢纤细，盈盈可握，保管穿上，秦当家爱不释手。”
还，还爱不释手！
林巧云定睛一瞧，眼睛差点脱窗，那块肚兜是纱制，红色透明，绣着两朵梅花，正好映在重点部位上，周围四片漏风，绝对捂不住啥玩意。
都说食-色-性也，果然一点不假。
连接被拒绝了两款，老板娘被激起了胜负心，偏生要拿下林巧云这个客人，开始从闺房小衣物，介绍到行房小物件，一出口便是，“我瞅着秦当家孔武有力，这物件正合适，耐力足了，保证你买第二回。”
人怕出名猪怕壮，林巧云此刻深深理解，并且默默为自个掬一把同情泪。
最后连番轰炸，林巧云含泪要了件小衣裳，破破烂烂，裹在包裹里，她战战兢兢刚要出门，迎面却是遇见了冤家。
小妾一打眼，登时就噗嗤地，捂着嘴，“可赶巧了，在这儿遇见林大嫂。”
☆、413.第413章 被害妄想症
此小妾不是他人，正是被戚光休掉，灰溜溜滚回勾栏的小三。
林巧云对她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张粉白的脸上，以及那次她被吕氏骑马吓尿的裤子上。
“林巧云，你往那儿看呢！”小妾气急败坏，瞅着林巧云聚焦点，显然也想起那回糗事，涨红着脸，呵斥出声。
林巧云收回目光，对于这种人，吵都不愿意跟她掰扯，直接迈开步子走人。
“等等，你给我站住！”可惜，这近来失了身份，没了摇钱树，心里极度不平衡的小妾，此时被无视得抓狂，伸手就把人拦下。
一股子香风扑鼻，刺激得林巧云连打数个喷嚏，堪堪退后数步，“抱歉，我对脂粉有些过敏。”
巴拉巴拉一堆，从一个喷嚏，衍生出无数民生问题。
林巧云心下无语，捂着鼻子，嘀咕了句，“要不是你抬手拦我，我也不会招了你的香风。”
理由是越来越多，帽子是越扣越大。
这女人一旦发起疯，撒起泼，那全然是毫无道理可言。
说到后头，小妾抹着眼泪，自个自艾自怜，“我的命苦哇，搁最好的时候嫁给戚当家，以为是觅得良人，岂料毒妇猖狂，坏我姻缘，将我逐出家门，沦落风尘，如今失了名气，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
额。
林巧云越听越稀奇，据她所知，小妾嫁给戚光，不过半年，而且双方从未圆房，何来良人姻缘，再者说，她这模样，搁合欢楼里，那就一大众脸，名气更是无从谈起。
综上所述，只能判定这女人得了被害妄想症，病得还不轻。
林巧云只叹自个时运不济，点背到家，喝水塞牙缝，决定不与病人计较。
可是刚要走，一抬起步子，小妾立马警觉，“等等，你不许走。”嘴里说着，这上手就要拉人。
林巧云这阵子担水，一手全是力气，遇着攻击，下意识甩了甩手，结果没料到，直接就把小白花给撂倒了。
她瞅着小妾那哀怨脸，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要完，“你没事吧？”
到底自个甩了人，林巧云还想搭把手，扶她起来。
这年头遇见过神经病，可没遇见这么难缠的。
林巧云起初还觉着她可怜，这会儿直接觉得她可笑，袖子一甩，丢了个冷眼过去，“人若不自爱，人人皆可践踏轻视，若自爱自强，人人敬重宽待。女人一味等着别人可怜，一辈子没人会搭理你。”
说完，随即拂袖而去。
☆、414.第414章 闺女随了娘
小镇安逸，比之山里，多出几分繁华，几分热闹活络，匆匆个把月过去，秦老汉跟老太太也已然习惯，半夜打更声，夜里偶尔闹腾，清晨邻里开铺子营生，这些声响，逐渐替代山间鸟鸣，蝉儿叫。
这天大早，王氏起身，扭了两下腰板，确认这个腰骨全好了，老脸露出笑，踮着小脚，哒哒哒就下楼开了门。
老人家留着旧习惯，早起开门，迎进生气，再泡一壶热茶，等着老伴下楼来喝。
等屋里妯娌听着动静出门，一瞅老太太正拿着笤帚扫地，登时一愣，桑氏撵过去，赶忙就接过手，“哎哟，娘，您这大清早扫啥子嘞，大嫂说了，这腰还得养着，这些活计，我们来干。”
一提林巧云，老太太就苦哈哈着脸，兴致阑珊，“这巧云都快把我养在炕上长根嘞，再不动动，都生锈了都。”
桑氏闻言，抿着嘴偷笑，“娘，大嫂是紧张着您嘞，要不是她那灵丹妙药，这腰得折腾好多回嘞。”林巧云孝顺，出门就千叮万嘱，回家就煎药敷药，样样不假他人手。老太太嘴里抱怨，眼角眉梢却带笑。
隔壁屋里头，噼里啪啦一阵响，屋门打开，两个冲天炮齐齐往外跑，正巧撞在桑氏身上，啪嗒又一屁股坐到地上，打眼一瞧，可不是张氏俩个女娃。
“你们俩个作妖的，小混蛋，让我逮着非抽你们不可。”张氏大吼一声，从屋里冲出来，手里还抓着鸡毛掸子。
桑氏一瞧，下意识就揽住娃儿，“你们快去屋里，找哥哥玩。”
“是，二伯娘。”俩个女娃鬼机灵，相差岁数不大，长得极为相似，脆生生唤着人，连身边老太太都化了一颗心。
当初因着生不出男娃，老太太气得失手毁了张氏半张脸，如今岁数大了，又遭了一次大难，心态倒是也平和，瞅着女娃绕膝，脆生生喊着奶奶，老太太也是疼爱有加。
张氏一出门，本还怒气冲冲，老太太坐那儿一个眼神，立马怂了，收了架势，“娘，早啊。”
“哼，大清早没个消停，娃儿不是打就是骂，打坏了咋整？”王氏坐在桌边，看张氏挂着纱裙，卖弄风情，口气夹枪带棒。
张氏踌躇在门口，教训个娃儿都挨训，心里也委屈，扁着嘴嘀咕，“她们大早起来，把我新衣裳给剪了，裁了两块帕子当头巾，我这衣裳，贵着嘞。”
噗嗤一声，桑氏没忍住，喷笑出声，惹得张氏瞪她。
王氏眉毛抬也不抬，直接轻飘飘来了句，“闺女像娘，整日打扮作妖，活该闺女作弄。”
张氏梗着脖子干瞪眼，整半天还是她的不是。
一番动静，大家伙也都醒了，李翠帮田氏带了娃儿下楼，后头田氏扶着腰，扶着栏杆，满满走，自打生娃，连着雨天，山难，田氏的腰落了病，一直在家静养。
这会儿终于能下楼，瞅着大家都在，她面上露出了笑，“大嫂待会就下来了，今儿个天气好，她带了好些布子，说是要去郊外，进行那个叫，野餐。”
☆、415.第415章 野餐
秦家二老，妯娌娃儿，自打来镇上，除了邻里铺子，还未好好逛逛，恰逢习武休息，天气尚好，林巧云老早跟秦汉商量，捯饬了一番，来个郊外踏青野餐。
可是，原订的踏青日，一向守时的林巧云，破天荒爬不起床。
日晒三竿，秦汉去楼下牵马车，炕头上，听着声响的林巧云一头青丝铺陈被上，半身裹着被子，趴在床上，后背到处都是暧昧痕迹，俨然一副饱受摧残，可怜小白花模样。
她瞅着墙根被遗忘的破烂衣裳，欲哭无泪，咯吱咯吱，磨着后槽牙，气若游丝，“以后谁再让我穿那破衣服，我跟谁急。”
昨儿个被小妾缠半天，回了家也没心思，林巧云就把包裹随手一搁，转身去忙活其他事，结果夜间回屋，瞅着秦汉把那物件拎手里，特别天真无邪，“媳妇，这是什么东西，破破烂烂，也不像被撕的。”
林巧云满头黑线，欲盖弥彰扯了便想躲，结果被秦汉逮住，炕头上严刑逼供，最后不得已亲身示范，彻底见证了成衣店老板娘的新款效果。
磨到下楼，众人大包小包只等她，几个妯娌笑她睡懒觉，王氏忙着逗弄孙儿没工夫训斥。
“得出发咯，今儿个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林巧云溜上车，马车外头，秦汉拽着缰绳，车轱辘碾着青石板，晃晃悠悠启程。
马车上除了秦老汉，其余兄弟都在车外跟着，趁机锻炼。
小镇不大，秦家马车为人所熟知，路过商铺总有行人店家打招呼。
东边头饰店的婶子探出头，“诶，王婆，出去玩嘞？”
王氏正掀着布帘往外瞅，听见声响，老脸撑开笑，“是嘞，出去踏青，还去野，野餐嘞。”拽了个新鲜词，老太太觉得格外高大上。
隔着没两步，就见米粮铺子的婆子甩着布帕，“诶，王婆，天儿好，领着孙儿们出去走走，瞧着多可人，别整天藏在家里不给人瞧咯。”
一听有人夸自个孙儿，王氏脸上喜气洋洋，“你不服气，赶紧催你那儿子去生几个嘞。”
一路穿过大街，林巧云坐在车里头，听着全是王氏与人侃大山，唾沫星子飞溅，不亦乐乎。
“奇怪，娘这阵子不是卧床养着腰么，打哪儿认识这么多人？”林巧云摸不着头脑，拉着张氏问。
这百事通努了努嘴，“就你出门习武那会儿，老太太趁你不在家，非得出门溜达，一圈子下来，连市集卖菜的都热乎得很。”
林巧云哭笑不得，老太太天性使然，乡里人爱热闹，喜欢走动邻里，这会儿倒是比她还熟络了。
原先还怕二老孤独，如今一看，她才放了心。
镇子外头早已是绿草如茵，青青翠翠，连成一大片，春天连绵细雨，夏季暴雨刚歇，三三两两人家，全都携行出游。
沿着河岸边，草坪低矮，不少孩童河里畅游，岸边上一家老少闲聊欢笑。
“真是个好地界，河风也凉快，这都能下去摸鱼了都。”一众人下车，皆是深呼吸着，赞叹不已。
☆、416.第416章 烧烤
摸鱼？
王氏的话一出口，几个妯娌抽着肩膀就想笑，这老太太自打吃了林巧云的红烧鱼，病床上没少点这道菜。
“娘，要吃鱼，回家我给你做去，这河里头的，咱就放它一马。”林巧云抿着嘴轻笑，回头招呼起自家兄弟，“铁子，跟你大哥们搬东西咯。”
“诶，好。”铁子咧着嘴，一口白牙闪亮，一路上随行，晃得众人直笑。少年头回参加家庭聚会，那心里头高兴，难用笔墨形容。
兄弟们拎着三个大食盒，满满当当，还有碎花布，油纸伞，架子，木炭，装备齐全。
“大嫂，这碎花布是干啥子用嘞？”桑氏牵着娃儿，一瞅秦海手上老大一张布，疑惑不已。
林巧云随口答了句，“铺在地上坐着嘞。”
桑氏一愣，那头王氏一把夺过布子，老脸心疼，“可好的碎花棉布，这么大张都能裁十来件衣裳了，就你瞎折腾，还铺在地上坐着。”
活脱脱被控诉浪费，林巧云摸摸鼻子，倒是忘了山里朴素惯了，她的享受主义，在老人眼睛是奢侈成风，眼里咕噜一转，她担心道：“爹，娘，这河岸边湿气重，小跳蚤啥的也多，我们大人不打紧，这要是让娃儿遭了罪可不好。”
某人狡猾，捏着老人家七寸，拿娃儿说事。
果然，只见老太太思索了阵，万分可惜，又不得不忍痛割爱。
铺了碎花布，端上食盒，里头更是花样百出，凉拌拼盘，饭团卷子，水果各样，点心瓜果，应有尽有。
众人入了座，瞅着林巧云上下忙活，一会儿搁火盆里放木炭，一会儿架上铁网片，呼啦啦一大堆分不清的酱料。
然后就是鸡翅鸡腿，新鲜果蔬，轮番架到火上烤，肉被烤出油，香气四溢，娃儿们馋得合围过来，连好些大人都凑上前。
头回见着野外烧烤，众人觉着分外稀罕有趣。
最后架不住娃儿们流口水模样，林巧云只得烤好一串递上一串，“诶，都有，小心着点，不许往上强，每个人都有。”
结果烤了大半天，自家人没捞着点新鲜，美味全进了附近娃儿们的五脏庙。
田氏望着江水幽幽，耳边儿童嬉闹，林巧云忙得不亦乐乎，心中似有暖流划过，“大嫂就是主意多，会捯饬这些新鲜玩意，难怪娃儿们都喜欢她。”
一句话，好似开水般，熨烫进秦汉的胸口，他抬眼瞅着林巧云，阳光明晃晃，打在她半边艳丽小脸上，唇边勾起的笑，那般甜蜜自然。
她待娃儿时候的温柔，是一种别样的味道。
想着想着，身旁的秦墨突然开了声，“爹，娘，我跟翠儿有个好消息同你们说。”
秦汉回眸，见着小俩口面上一片红晕，李翠摸向自个肚皮，神色幸福，“爹，娘，我肚里有娃儿了。”
秦家二老先是一愣，皆是便是大喜，“苍天有眼，上天保佑咯，老五终于有后咯。”
那一刻，众人都在喜悦庆祝，唯有秦汉望着林巧云僵直的背脊。
☆、417.第417章 画舫
李翠有了身孕，秦家五房，便只剩下秦汉这一房，一无所出，作为老大，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
喜悦过后，大家心里头多少有些惴惴不安，暗自打量自家大哥。
秦汉捏了块糕饼，递给路过玩耍的娃儿，轻笑着道：“莫这般担心我俩，子嗣有无，全凭天定，我同你们大嫂，还想过多几年闲心日子。”
若上天真不让他同巧云有后，那他也只能随缘，经历生死劫难，这些事物，他早已看淡许多。
“是嘞，娃儿可麻烦着嘞，晚些时候生养，到时候也有哥哥姐姐帮着带嘞。”张氏顺嘴便接，心思却是好。
其他人反应过来，也皆是点头附和。
秦老汉与王氏坐在一旁，没有吱声，大抵瞅他们年轻任性，除了几分不高兴，也无多大猜想。
气氛重新活跃，前头林巧云僵直的背脊又放松了下来，继续烤着东西，巧笑颜兮。
她爱孩子，也想跟秦汉孕育一个生命，可诚如秦汉所言，机缘天注定，她强求亦是无用。
一切，都得随缘。
吃到半道上，河上远远驶来几只画舫，小巧精致，窗花绘着图案，船头挂穗挑灯笼，慢慢悠悠，一派诗情画意。
“娘，那船好漂亮，我也想上去坐坐。”张氏俩个丫头，随了亲娘爱美，瞧见画舫好看，眼珠子都转不动。
远远近近，岸上人都暗自赞叹，画舫出游，着实养眼，秦家老少也是头回见着，稀奇万分。
唯独田氏垂眸，逗弄怀中娃儿，神色间晦暗不明。
“大嫂，这是哪家小姐，这么大排场。”张氏眼馋，赶忙就打听。
林巧云举着鸡翅开啃，眉眼一扫，无甚兴趣，“那是合欢楼的画舫，每年游灯时节，或是春上踏青，会以画舫出游。”
勾栏女子为人不喜，白日嫌少外出，热闹时节为了图方便，便弄了精致画舫，游船赏灯，踏青游玩，也是费尽了心思。
王氏那头一听，面色郁郁，眼睛都不带多瞧，本是嘴皮子痒，想埋汰两句，又瞅着田氏在旁，于是也不好发作。
这玩意再好看，沾上坏名声，连张氏都不敢再瞄，可偏生越是盼着它过去，画舫却是哪儿不停，偏偏停在秦家跟前。
画舫中走出一丫鬟，机灵乖巧，朝着秦家这头喊，“可是回颜庄的林大嫂，我们媚姑娘有请。”
一言惊了四座，合欢楼的画舫，招呼了回颜庄的老板。
“哎哟，我咋地忘了，这回颜庄买卖，上至富贵夫人，下至勾栏，都有涉及。”
“这么说来，我也瞧见几回回颜庄送货进勾栏，听说这合欢楼的花魁媚娘，对外还宣称与林大嫂是知己友人。”
众人闲言碎语，一字不差落进王氏耳中，她是又惊又气，恨不能当场走人。
林巧云却是端坐在那儿，丝毫不动弹，声音淡淡回了句，“回姑娘，巧云晕船，便不上去相聚了。”
话音落下，那丫鬟绞着帕子，面色有些尴尬，匆匆回去复命。
原以为被下了面子，双方该不欢而散，没想下一刻，纱帘却是被掀开了。
☆、418.第418章 媚娘出嫁
纱帘连着翠玉铃铛，帘卷玉动，叮叮咚咚，青葱玉指蹁跹，多少王孙贵胄，折于玉手。
这是当年合欢楼一段佳话，说的是一位富家公子偶遇勾栏女子，从此魂牵梦绕，流连花丛数月，最后离去附赠一首折心的诗词。
而这其中的勾栏女子，指的便是合欢楼的头牌媚娘。
莲步袅娜，红绣衣，金缕线，拖延数十丈，那张小脸略施粉黛，立于船头，映得江水如画，远山如诗，美人恰似画中仙。
饶是王氏再不喜欢，也不得不心头一跳，赞一声女子美若天仙，沉鱼落雁。
“呵呵，林大嫂，你不上船见我，那可否欢迎，我来此与你小坐？”媚娘墨发只带珠钗，言语轻柔，立于秦家身前。
人已经撵到跟前，林巧云也不好再送客，“姑娘请坐，今日在场皆是我家人老小，姑娘莫见怪。”
她言语客气，惹得媚娘一旁轻笑，“林大嫂都不嫌弃我污了你的布子，我哪里敢嫌弃你家人。”
秦家人面色多少尴尬，倒也少见女子能这般自嘲自讽，身上却无半分愧色。端看她姿态从容，虽是妩媚，却不风-骚，举止之间，倒像是大家闺秀。
林巧云虽不喜欢她的诡计多端，却是欣赏她这份坦荡，“姑娘不若尝尝我这新鲜花样。”
媚娘笑着，倒也不推辞，品茶吃着糕点，丝毫没有介入秦家的尴尬。
合着清风，品着香茶，看着四周娃儿们玩耍嬉闹，媚娘由衷舒了口气，露出了笑容，“林大嫂说得对，船上到底不如地上舒坦。有时穿着绫罗绸缎，喝着琼浆玉酿，却是羡慕你能这般洒脱幸运。”
这一声叹，倒让对面的田氏抬起了头，仔细端详起她来。媚娘的眸中，带着许多青楼女子相同的怅然，经历风尘的沧桑，渴望家庭的宁睦。
“其实，只要姑娘愿意，世间未必无良人。”许是心之所至，田氏感同身受，脱口便劝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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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回眸看她，眸光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被掩了下去，“这位嫂子说得对，幸与不幸，端看的全是自个的选择。”
王氏瞅她不似那些狐狸猸子，年纪不过儿女那般大小，心下也是可惜，“那地方总不是正经营生，能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穷点苦点，到底心里安生。”
老太太说话犀利，言语却无恶意，媚娘也是头回见有老人家愿意同她讲话，嘴角清扬，有些高兴，“谢老夫人指点。”
林巧云大抵看出了异样，犹豫着开了口，“你，这是要走？”若非萌生去意，哪来这般感慨良多。
媚娘笑着点头，眉眼清淡，“嗯，我要去京城了。”
林巧云一怔，“去那儿寻人？”当年富家公子离开，留下一枚玉佩为信，这事儿人尽皆知。
媚娘这回却是摇头，“我是去嫁人，他家派了人来接我，我思来想去，这镇上可以道别的，也只有大嫂一人而已。”
风尘数载，临别到来，离愁别绪，可说可倾诉的，竟是唯有一人。
☆、419.第419章 故乡亲土
都说风尘女子最无情，今夜夫妻明日客，却不知，不是无情，只是不敢生情，也不知情归何处。
媚娘抖开华服广袖，光华耀眼，一头青丝垂于地上，青葱十指扣于地面，轻轻对着林巧云，叩首拜别，“与大嫂初遇，媚娘虽心存邪念，却也真心视大嫂为知己。临别在即，媚娘无亲无故，辞别也无人应承，今日望大嫂受我这一拜，此去一别，相见无期，故乡亲土，两不相忘。”
林巧云心头一疼，怔怔差点落下泪来，一个人得多么无依无靠，无所眷念，才会思念家乡一杯黄土。
“你起来吧，自个去京城路途遥远，凡事要多加小心，权贵之家不比普通农家，自个要当心。”林巧云承了这份情，也尽一份心意，临行前将她扶起，细细叮嘱。
风尘女子从良入门，搁富贵人家，大抵是为妾做小，后宅明争暗斗，想必媚娘心中也是清楚。
这一扶，寥寥数语，湿了媚娘眼眶，她眸中闪着晶莹，笑着点头，“多谢大嫂。”
“诶，都是好事，咋地哭哭啼啼，往后为人妻妾，尽心侍奉，孝敬长辈，人心不是铁做，捂着捂着，就化了。”王氏看不下去，也跟着叮嘱。
老太太朴实单纯，念想也十分美好简单，媚娘点头称是，面上全是笑意。
最后丫鬟搀扶她上船，画舫玉帘前头，她望着岸边上秦家人，眸光深远，饱含艳羡。
林巧云目送那轻舟远去，心头却是惶惑不安。
直到一月后，合欢楼里传出消息，那日来接媚娘的，确实是当日富家公子家人，可媚娘所嫁的，却是那公子垂垂老矣的父亲。
王氏初时听，一时还云里雾里，“这像啥子话，老父娶了儿子所爱的女子，这不得贻笑大方。”
林巧云望着窗外河水潺潺，心下喟叹，“富贵人家，哪能容得下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绝了彼此心思，往后再无牵连。”饶是老父病逝，那公子对着媚娘，照旧得唤一声后母。
王氏恍惚，半晌才摇着头，心疼不已，“难怪那孩子当日惆怅满满，原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曾想，这富贵人家如此心思歹毒，造孽咯，造孽咯。”
权谋之家，孽哪里造得完，人心贪婪，为了钱权富贵，别说一段姻缘，便是人命也轻贱。
合欢楼没了一个花魁，隔月便又有新的花魁上任，日子照旧似水流年，而秦家兄弟也在习武场上，日渐展露风采。
“一年一度赛马会即将开始，在此之前，为了让弟兄们热身准备，每日开始教导骑射马术，以望在赛马会上一展风采。”戚当家声音铿锵，训练场上，宣布赛马会日期。
场上顿时一片沸腾。
戚家马帮每年一次的赛马会，以漠北儿郎骑射技艺为主，骑马猎中彩头，赶超其他人赶往终点，以此取胜。
因此，骑马跟射箭，成为接下来马帮训练的重头戏。
而头一天训练，秦家兄弟的技术，惊掉一地人的下巴。
☆、420.第420章 秦家儿郎骑射
骑马是漠北男儿本性，马儿是他们忠实伙伴，胜似亲人，可要马上骑射，移动颠簸中射中目标，便更加要求射箭功底。
秦家兄弟几人对骑马并不熟练，可除了秦墨稍显狼狈外，其他几人上了马，连漠北骏马都乖巧驯服。
“这可怪了，这些混不吝，平日不熟的人靠近，不是踢就是踹，秦家兄弟这手一摸，全成绵羊了。”马帮弟兄一瞅这情况，全都啧啧称奇。
吕氏一身劲装上马，与林巧云扯着缰绳漫步踏来，听底下人念叨，啐了口笑骂，“你们这些没眼色的，秦家世代山里走动，对付的都是猛虎野兽，这可比马贼凶猛，身上一股子煞气，马儿当然臣服。”
原是如此，几人当中，只有秦墨当了担货郎，进山日头少，身上少血腥，马儿才有些难驯。
“哈哈，那可得比试比试，走，都上马，比比射箭准头。”几个好动分子，仗着老资历，不用学习骑射，主动邀请，进行友谊赛。
秦家儿郎也是兴致勃勃，得了戚光首肯，背上箭筒，单手持弓，策马就上了靶场，百米之外，箭靶分两种，一种固定，一种为移动。
倏地一声，秦海马上一箭当先，定位百米之外固定靶，可箭羽一脱手，他便拧起了眉毛。
箭射偏，只堪堪射中外围。
“哈哈，二哥，这是喝多了手抖也不至于偏成这样啊。”秦武毫不客气，出言埋汰自家二哥，策马一个上前，意气风发，拔箭就射，倏地一声，也是中不到靶心。
秦海笑呵呵，“你个呆头青，这可不是咱们在山里猎物，屁股下还有马儿呢，马儿一动，咱们都得失了准头。”
秦汉亦是点头，回头冲马帮兄弟笑道：“还得请兄弟们赐教。”
技不如人，不耻下问，也无甚丢颜面。
马帮弟兄也是爽快人，哈哈笑着，策马一动，速度极快，在奔腾中抽箭，倏地一声，正中靶心，准确无误。
秦汉瞧得清楚，那马上骑射，抽箭要快，姿势更是要端着稳，当下领略一番，上前再试一回，命中无误。
“哈哈，好样的，不愧是秦家汉子，各个都是英雄风采。巧云，这一家子兄弟，若是上了战场，必定是以一敌百的好手。”吕氏爽朗笑着，回眸冲着身边林巧云夸赞。
今朝难料明日事。
吕氏心有所感，感叹着，“是啊，沙场无情，乱世难觅安宁，巧云，你比我看得透彻。”
“呵呵，夫人莫叹，且让我也去试把手，赛马会上，夺个彩头于你。”林巧云打趣一声，手头泛痒，背了弓箭也上前尝试。
可惜，马上颠簸，女子力气本就有限，林巧云放了几箭，手一脱缰，挽弓就失了准头，惹得马帮跟秦家兄弟，皆是大笑不以。
“哈哈，林大嫂，想不到，你艺高人胆大，终于有事物能难倒你咯。”
☆、421.第421章 出色不止男儿郎
自打训练场上，林巧云以两个半时辰马步胜了男儿郎，马帮上下，皆是不敢拿她当普通妇人小瞧。
比拳脚，她力气敌不过，招式却很刁钻，身形灵巧。
比毅力，她亦是能随着男子跑上数个时辰，永不放弃。
时日久了，大家伙也真当她是一份子，甚至觉着她无所不能，这会儿见她马上颠簸，弓箭歪歪扭扭，除了打趣，倒也无嘲笑意思。
吕氏也在一边乐不可支，“巧云呐，我看你还是算了吧，这玩意我也使不动，当初才使了鞭子嘞。”女子天生缺陷，大腿肌肉不够男子有力，下盘不够扎实。
林巧云试了几回，自个慢慢溜达，细细琢磨，倒也没灰心气馁，遇着难事，她骨子里就有股执拗劲头，心思一动，脚下一夹马肚子，马儿狂奔上前。
“巧云，莫要伤着咯。”秦汉大惊，马儿速度过快，林巧云要骑射，极为危险。
可话音刚落，便见骏马奔腾，马上之人却是倏地向后仰倒，单脚勾住缰绳，双手搭上弓箭，小脸侧对靶场，双指松开，羽箭倏地飞出，牢牢一瞬扎在靶子上。
“中了，大嫂中靶了！”秦武早忘了危险，兴奋大叫，比自个中了靶子还高兴。
众人一瞧，这才瞧见那羽箭确实堪堪擦中靶心中央，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吁。”林巧云拽住缰绳，勒停马儿，马背上挺直了背脊，看箭靶上那一箭，唇角挑起，眉峰轻扬，一片肆意傲然。
阳光打在她的背后，红霞满天，染红了她眉眼间的得意跟桀骜，豪情万丈。
吕氏手中缰绳一紧，心头似有所感。
或许，秦家，最为出色的，并非男儿郎。
林巧云一手单脚控缰绳的技艺，惹得马帮兄弟惊叹不已，纷纷请教打听。
“这些都是江湖杂耍玩意，当不得回事，我也就试试。”林巧云也是突发奇想，既是大腿控不住马儿，那用脚勒住缰绳，速度够快，反而平稳，这才撞了运气。
瞅着众星捧月的林巧云，秦武直挠头，“诶，大哥，大嫂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秦汉早就知道她会骑马，却不知她马术如此精湛，连杂耍都会了，“得空的时候，我教她的。”
“诶，那就难怪了，大嫂青出于蓝嘞。”秦武没有怀疑，竖起大拇指，对自家大嫂表示威武。
秦汉笑笑，没有说话，视线落在林巧云身上，温柔而包容。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发现她身上的与众不同，往前他会惶惑不安，甚至怀疑郁闷，可一路走来，她对自个心思如明镜，一片深情日月可鉴。
既是自个身上的秘密，秦汉尊重她，如果她愿意说，他便听，若是不说，这一世相守一起，又何必计较太多。
这头训练场热闹，吕氏回头却找不着戚光，等了老半天，才瞅着人磨磨蹭蹭回来，“你打哪儿去了嘞，巡视个马匹都老半天。”
“嗯，我还回了趟家。”戚光瞅着自家夫人这幅彪悍模样，觉着不老实交代，事后肯定没完没了。
☆、422.第422章 牛皮糖小倩
戚光回大宅，为的不是其他，正是自个记下的烂账。被休掉的小妾寻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难看。
“哼，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安置她的，回家！”听罢，吕氏冷哼一声，勒住缰绳，扬起马鞭，直冲回家。
“诶，你慢些。”戚光瞅她横冲直撞，心道要坏，慌不择路，下意识张嘴就唤，“林大嫂，快些来帮忙，出事了咯。”
戚家这回，可不是出大事了。
几月前，戚光领了勾栏女归家，填房当妾，打脸吕氏，几月后，又一纸休书，把人遣回青楼。
养条狗都有尿性，更何况是个人，岂是那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林巧云跟秦汉赶到大宅，便搁门口瞧见那小妾，掩着面容，嚎啕大哭，眼泪鼻涕流，形容凄惨。
“嚎嚎嚎，嚎丧呢，我戚家还没死人呢，甭嚷嚷了。”吕氏翻身下马，气得要抽鞭子。
那小妾梗着脖子，仰着小脸，恨声尖叫，“你打啊，你干脆打死我好了，反正被送回青楼，我已经成了受人唾弃的破鞋，生不如死，你戚家不负责，我今日就把命搁这儿了。”
说完，小身板直挺挺，直接就躺地上，以身抗议。
“你！”吕氏气得牙痒痒，被牛皮糖沾上，简直要命。
后头戚光赶到，她气得头一撇，“你惹上的麻烦，自个解决，不安排妥当，我立马回漠北。”
回漠北。
戚光一惊，赶紧拉着手，低声下气，“哎哟，我不好我不好，惹你生气了，回去要怎么罚都成。”
吕氏头扭得更偏，直接拿后脑勺对着。
林巧云不免尴尬，轻咳两声，出言提醒，“戚当家，你还是先处理好地上这位吧。”一身白衣，直挺挺这么躺着，怪晦气的。
戚光回过神，脑子也一抽抽泛疼，看地上情形，那是扶也不是，不扶也是死，“小倩，这当初明明说好，我花钱娶你，不过是做场戏，从头到尾，我都没碰过你，怎么现在闹到我家来了。”
小倩闻言，歪着身子坐起来，做柔弱无骨状，“夫君说的妾身不懂，你当我是逢场作戏，我却赠与了一颗真心，只求夫君收留，就算是当一个端茶递水的丫鬟，我也心甘情愿。”
戚当家当即牙酸倒一片，连连摆手，“小倩姑娘，莫要歪曲事实，我同你之间，并无感情。我，我这当初娶你，也是为了气我夫人。可青狼山一役，她不顾危险，与我并肩作战，我戚光当时便已经向天发誓，此生唯我夫人一人，绝不再娶。”
戚光抓着吕氏双手，当街举手发誓，以表心意。
“诶，快放手，没脸没皮，做什么呢。”吕氏绷不住脸，挣扎着娇嗔。
“好夫人，我说的都是真话，我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人。”迈出第一步，这糙汉子也豁出去，甜话好话，一说一个溜。
“别说了，别说了，丢死人了。”吕氏赶忙捂住他的嘴，羞得脸面通红。
小倩还迎风扶柳状，这下彻底傻眼。
她来这儿，可不是为见别人打情骂俏的哇。
☆、423.第423章 重回戚家
戚家夫妇当街耍花枪，精彩纷呈，可比小三上门撒泼有看头多了。
啧啧，都说老实男人说起情话让人脸红，当真不假，这吕氏活脱一个女汉子，能被驯服，戚光这口情话得分不少。
这头林巧云瞧得滋滋有味，地上小三可不干了。
哇地一声嚎，小倩一个前扑，干脆直接抱大腿，当然，抱的是戚光的，“夫君，你就当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怜可怜我，收留我在戚家伺候你，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每日多看你一眼。”
以爱之名，博取同情，不得不说，此乃高招。
此刻，戚光抱着吕氏，小倩抱着戚光大腿，三人连连串，极为狼狈。
吕氏是个暴脾气，当场脑子炸了，抬脚就踹，“奶奶个熊，老娘的男人你都敢碰，活腻味了。”
“啊！”小倩这小身子板，遭遇吕氏大脚板，只有被踹飞的命运。
咕噜噜，白衣滚成煤球，小倩一口气滚了好几米，恰好撞到秦汉脚边。
这声音颤悠悠，小脸脏兮兮，看起来确实挺可怜，可是林巧云瞅她那只白花花的爪子，眉心一跳，“小倩姑娘，我劝你，立刻放开我的男人。”否则，我会送你离开千里之外。
唠唠叨叨，这女人念起经，跟魔音入耳差不多，林巧云也不晓得自个造了什么孽，别人家的小三，反过头对自己恨之入骨。
瞅着她一边骂，一边还伸着爪子，林巧云抬脚，“劝了你放手，我林巧云的男人，也是你能碰的。”
砰地一声，又是一踹几米远，马步蹲扎实了，揍人力气也是十足。
接连被踹两脚，小倩再也承受不来，趴在地上，四顾茫然，哇地一声，哭得直接打滚，“我的命好苦哇，出身风尘不是我的错，为什么遭罪的都是我，戚当家的，我的一片痴心，你怎可当成狼心狗肺。”
“行了行了，你消停会儿吧。”吕氏揉着太阳穴，被念得心口发闷，明知这女人胡搅蛮缠，可打了也骂了，牛皮糖就是甩不走，被吵得头大，干脆袖子一甩，“好好好，我就还你心愿，不是想回戚家么，回，以后你就当丫鬟，给我去马厩伺候马儿去。”想靠近她的男人，下辈子都别想。
小倩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她不要伺候又脏又臭的马，她不要浑身脏臭。
可是话已经搁那儿，别无他法。
林巧云皱着眉，总觉着把人留下，不是明智之举，可到底别人家里事，吕氏开了口，她不好插手。
小妾历经波折，成了马厩丫鬟，重进了戚家。
☆、424.第424章 轻功不易
打自小倩进了门，当了差事，戚家是鸡飞狗跳，终日不得安宁，不是今日被马吓晕了，就是明儿个摔进马粪堆里，吕氏见着心烦，拉上戚光，整日都泡在训练场上。
林巧云半吊子的基本功，勉强上了台面，迫不及待就想学过水无痕的轻功，圆了自个的武侠梦。
“是不是像传说那般，高人输了内力，齐聚丹田，然后就飞了？”林巧云激动演说，小脸通红，就差手舞足蹈。
听得戚家夫妇无比尴尬，都不忍心打破她的美梦。
“巧云呐，你这打哪儿听来的胡说八道，世上哪有什么内功，可以一掌拍死人，传言不可信啊。”吕氏哭笑不得，万没想到，林巧云聪明睿智，也会给这等无稽之谈所骗。
林巧云僵着脖子，心里有苦说不出。
她一个现代人，哪里晓得江湖武功，全凭电视剧指导，果然是害人不浅。
“那不然，这兄弟们过水无痕，是咋回事？”林巧云记得清楚，当日云山村所见，惊为天人。
吕氏起身，拍了拍自个的腿，“这功夫哪有过水无痕，靠的全是基本功，下盘练扎实了，过快过稳，便能承受起一身重量。”
轰隆隆，天雷滚滚，林巧云呆若木鸡，瞧瞧吕氏的腿，再瞧瞧自个的腿，这是要硬生生超越人类极限的节奏哇。
许是见她打击过重，吕氏轻咳两声，安慰道：“咳咳，除了每日扎马步跟跑步锻炼，也有招式技巧，习武更看个人体质。不得不说，你们秦家人的筋骨都是出类拔萃，习武事半功倍。”
林巧云捡起碎了一地的武侠梦，心有戚戚然，“我还是练武功招式，挑一样顺手的兵器吧。”体质一事，大抵是空间药物时常滋补，她可不敢再发白日梦。
武功秘籍倒是存在，各门各派，拳法腿法，各家不尽相同，林巧云挑了一本专练指法的。
“这门功夫对身体柔韧性要求极高，近身攻击战，以巧力取胜，也适合女子，看来是为你量身定做。”吕氏也颇为认同功法，不过基础训练领进门，具体修行看个人，林巧云身手能有多好，端看她自个本事。
接下来是挑选称手的兵器。
戚家库房兵器种类繁多，刀枪剑戟，斧头砍刀，大多为重物，使起来费劲。
吕氏用的鞭子，乃是大部分女子首选。
林巧云原先也想挑鞭子，正好有现成师父，可武功秘籍的招式是近身战术，晃悠了一圈，她在架子上发现了一柄软铁剑。
剑身轻薄柔软，泛着寒光，耍起来并不好控制。
吕氏瞅着她稀罕，有些为难，“这玩意是当年从南边搜刮来的，漠北人手硬，不顺手，可当年有一位高手曾示范过一二，当真能驾驭，威力无穷，灵巧无比。”
她为难，便是因为马帮，无人能驾驭此物，更无师父教导。
林巧云却是喜爱得很，“便它了。夫人放心，武功跟剑术，我会自行领略，待我学成，再来与夫人领教一二。”
☆、425.第425章 排名赛
夏季的天，蝉鸣悠扬，热暑一阵赛过一阵，家家户户门前全都一片湿漉漉，不定时洒水降温，没有空调的时代，酷暑成了最难熬的时节。
可郊外马场上，依旧是呼声震天，汉子们整齐划一，排列好阵型，随着每一次口令，挥舞出自己的拳头，招式带着力道，将滴下的汗水打成粉碎。
林巧云的毅力，时常鞭笞着这群汉子，让他们没有任何借口松懈。
随着训练一天天累加，秦家人的实力大增，以惊人的速度，迅速在训练场上立了名号。
赛马会开始之前，一个月一次的习武对抗又将重新排名。
临近傍晚时分，戚光命人划好圆圈场地，所有人员归整在外围，微风徐徐吹来，散去了热气，众人面上都露出了舒心笑容。
“媳妇，要不要先回去沐浴？”秦汉盘腿坐在地上，侧头望着林巧云，看她面上红彤彤，像是一颗红苹果，煞是可爱。
林巧云伸手拧了他一把，暗中瞪他，“都说了，训练场上唤我名字。”都是满腔热血习武训练，冷不丁来一句媳妇，别扭得慌。
秦汉倒抽了口冷气，万般委屈，“巧云，你这力气越来越大，我都怕自己打不过你了。”别人家的媳妇，那是捏个绣花针都累，他家的媳妇，那是金刚铁手嘞。
“哼，怎么的，你还想着家暴嘞。”林巧云把头一扭，冷哼着装生气，手底下却是言不由衷，偷摸揉着刚下手的地儿。
秦汉被揉得舒服了，可太舒服就不对劲了，赶紧把媳妇小手按住，后者疑惑回头，瞅着他耳根子泛红，转念一想，噗嗤就乐了。
也怪她一时没注意，这男人大腿根，可以捏可以挠，就是不能揉。
小小作弄了一番自家傻男人，林巧云也乖巧收了爪子，比试即将开始，待会秦家人也要上场，她要让秦汉保持最佳状态。
至于这拳脚功夫的比试，是唯一一项，林巧云毫不感冒的赛事，男子胜她胜之不武，她与男子过招，到底会有肌肤之亲，能免则免。
锵地一声，铜锣响，戚光进了场地中央，撸着袖子，满脸堆笑。
“接下来对抗赛，名次第二，友谊第一。当然，垫底的人，今夜都要来马场领跑。”
前一句还和睦融洽，整得跟真事似的，后一句就暴露了胜负心。
嘁。
众人皆是对戚光报以鄙视。
“规矩大家都懂，我也不多说，拳脚比试，不得用兵器暗器，出红圈者为输。第一组对抗的是马武跟大田。”
比试采用升级对抗式，实力弱的先上，角逐到最后分出胜者，具体排名由戚光决定。
秦家兄弟前半场都在放羊，因着排名已经到了前二十，至少过半场才有机会。
夕阳的余晖下，满天红霞，喝彩叫好声不绝于耳，间或一两声开怀大笑，众人欢乐。
“接下来，由秦汉对阵马光。”
☆、426.第426章 浓浓火药味
自家男人上阵，比之自个浴血奋战，更要激动万分。
“大嫂，这马光上次扎马步输给你，这两个月天天夜里操练，这回排到前十的位置，实力不容小觑。”秦墨挪到林巧云边上，默默给她分析战况。
“嗯，马光的实力一向不弱，阿汉与他胜负，顶多平手。”马光招式稳扎稳打，资质虽算不上好，可勤能补拙，在戚家已是佼佼者，秦汉筋骨上佳，悟性高，拳法虽习练时日短暂，倒也小有所成，可两相比较，实际上，马光的赢面会大一些。
林巧云也不愿贬低自个男人，心里正给秦汉加油打气，打眼一瞧，却是一愣。
这双方对打，马光不瞅着秦汉，瞅着她干啥？
秦汉自然也发觉其视线有异，脸黑得像你锅底，挪了一步，身躯将媳妇牢牢遮住，占有意味明显。
四周静了静，气氛微妙得诡异，谁也没做声。
眼见着男人就要干一场，马光却突然挪了脚步，目光继续落到林巧云身上，视线灼灼，惹得秦汉上前几步，眼见就要揪着他的衣领胖揍。
公开场合，瞅着他家媳妇不放，这是拿他当死人啊。
“咳咳，马兄弟有话请直说。”林巧云轻咳了两声，徐徐起身，她要再不行动，保不准明儿就得有三角恋版本了。
马光一怔，顿时局促，扭扭捏捏，半天才憋出一句，“林大嫂，要是我站到最后，能跟你比一场不？”
噗。
众人脑门刷地掉了一排黑线，这话前半句听着像表白，后半句直接大转弯，成了下战书。
秦汉手下一打滑，觉着自个拳头都不晓得往哪儿放。
戚光是好气又好笑，啪地一巴掌，招呼了马光后脑勺，“说话不会好好说啊，整什么悬念，林大嫂是女人，能跟你这大老粗过啥招，你也不害臊。”
再说，也不瞧瞧，人家秦汉还黑着脸，傻小子找死呢。
马光一听，却是不满，耿直反驳，“林大嫂习武时候我见过，她的武功，绝对不比任何人差，我，我输给她一次，这一次，不会再输给她了。不赤手空拳，我们就用兵器过招。”
林巧云无语望青天，想不到两个半时辰马步，让傻小子耿耿于怀，更成了立志超越的巅峰。
这头她还没想好，自家男人却是开了口，“我替我媳妇答应你了。不过，要站到最后，我想，你没有这个机会。”
这霸气回应，意思很明显。
你要想动我的女人，得先过我这关。
一个约定，彻底燃起场上火药味，啥子友谊抛一边，隔着空气，俩人目光便进行了几个回合的厮杀。
戚光瞅着好戏要开场，急忙退到一边，手臂扬起，“比试，开始。”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得面前一花，对抗俩人迅速缠斗在了一起。
☆、427.第427章 一拳定胜负
虽说对抗意义变了味道，可高手对决，依旧令人热血沸腾，充满看头。
场上男儿郎撸了袖子，出拳带风，迎着阳光，手臂肌肉线条清晰，力道十足，腿来拳往，招式干净利落，擦着草地沙沙作响。
“好！马光好样的，下盘功夫扎实，总算没亏日夜扎马步。”
“秦汉这一拳好，那本虎拳就是给他量身定制的，强悍中带着霸气，活脱脱一头猛虎。”
“秦汉才习武不过数月，招式虽不成熟，对战经验不多，可一股子凶猛气息，也太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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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下围观众人，早已忘记看戏，瞪着眼睛，眨都不眨，生怕漏掉精彩每一个瞬间。
林巧云亦是绷着小脸，目光紧锁在一点，秦汉每一次出招，每一次实力的增长，都足以令人惊叹。
这个男人，天生就是战场上的王者。
砰地一声，场上二人双拳相抵，各自砸向彼此肩头，十足的力道，震得缠斗双方微微撤开，退后数步。
“秦汉，好样的，把马光打趴下，你就是马场第一。”
“马光，你可是老前辈，输给新人，你这不是自打脸面么。”
比试难分难解，正到关键时刻，两人却是一拳分隔开，站定不动，吊着嗓子呐喊的汉子们神色激动，恨不能上场拽着两人开打。
戚光老神在在，瞧着两人脸色，轻轻点了点头，步子一抬，站到俩人中间，扬声宣布，“这一场，秦汉胜。”
什么？
一言惊四座，所有人满腔的热血，好似被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整懵圈了。
这两人各退两步，依旧屹立场中，算分出哪门子胜负？
心头惶惑间，忽地却听见一声闷哼，马光肩头一颓，单膝便跪到了地上。
“马光！”场下弟兄一惊，赶忙冲上去查看，打眼一瞧，又是吃了一惊。
方才那一拳，竟是将马光的肩头打脱臼了。
常年习武之人，肌肉筋骨的硬度，异于常人，能一圈打成这幅红肿脱臼模样，力道之大，着实骇人。
秦汉亦是动了动肩头，除了酸痛，并无异样，可一瞧马光肩膀，煞时也是惊诧，赶忙大步上前，“马兄弟，可有碍，是我下手不知轻重了。”饶是心头不满马光对林巧云失了分寸，可晓得他本心不坏，秦汉并没打算伤人。
马光面色发白，额头渗出了冷汗，却是强撑着笑，“是我技不如人，不怪秦兄弟。”场上比试，本就输赢难料，输给秦汉，他不丢人，只是可惜，不能跟林巧云一较高下。
若是秦汉晓得他此时所想，非得再让他脱臼得更严重一些不可。
这人执拗起来，也是令人费解。
一拳定局，历经数月，秦家人夺得了马帮头一人的名号，秦汉一双虎拳，扬名戚家马帮。
“哈哈，阿汉，大哥没看错人，你是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定能万人称雄。”戚光为爽快人，倒也不觉得被夺了面子，哈哈笑着夸奖。
秦汉笑着，还没开口谦虚两句，身后清清淡淡声音传来，“戚当家的，我也想向秦兄弟讨教讨教。”
☆、428.第428章 夫妻擂台赛
戚光马帮对抗赛，新一届擂主刚出炉，众人吹捧爱戴，就算心中妒忌也只是暗自使劲，准备下月再战。
没曾想，这庆祝还没开始，擂主椅子没坐热，转身就有人开始拆台。
全场气氛皆是一顿，秦汉更是瞬间背脊一僵，扭着脖子，跟机器人慢动作似的，咔嚓咔嚓转过头，视线落到几米开外，笑靥如花的林巧云身上。
戚光左瞧瞧，右瞅瞅，肚子里坏水，咕噜噜往外冒，嘿嘿笑道：“这敢情好，反正前头有约定，谁胜了，林大嫂就跟谁比，现在对象正合适，咱们也不能有男女歧视。”
秦汉到了嘴边的拒绝，猛地就被止住，抽着嘴角，眼神幽幽望向戚光。
刚刚的约定，是这样的吗？
戚光撇开头，直接无视，看热闹不嫌事大，夫妻对抗赛，多有噱头。
当家的都开了口，场面上这些汉子，顿时炸开了锅。
“好，大嫂有魄力，我支持一个。”
“秦汉，你可不许手下留情，战场无父子，敢放水心软，我们可不饶你。”
……
众人哄抬，将气氛越抄越高。
林巧云迈步上前，踏进红圈之内，直接迎上秦汉，面上挂着笑，“那就要请秦兄弟，手下留情了。”
秦汉脑门一抽，分明被赶鸭子上架。
平日私底下，林巧云没少找他过招，最后却都是气得甩手不干，不是怪他下手太轻，就是嫌他相让太明显。
如今众目睽睽，她这是逼着自己一较高下。
秦汉心里苦哈哈，面上更是僵得冻死人。
自个的媳妇，他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恨不能揣怀里，时时刻刻怜惜着，让他把拳头对着林巧云，给他十个第一名都免谈。
林巧云挑着唇角，奸计得逞，颇为小人得志。
秦汉无奈，事到如今，只得苦笑着抱拳，“那就请多赐教。”
戚光捂着嘴在那儿笑，退到一旁，扬起手，“比试，开始。”
话音刚落，吃瓜观众还没起哄，眼前就是一花，林巧云娇小的身子顺势而动，先发制人。
“天，速度这么快。”众人惊骇莫名，原先对林巧云的身手，大抵是女子不如男的想法，本以为只是一场夫妻耍花枪，没曾想林巧云出手速度极快，近身上前，招式又是快点节奏，专挑人体软肋下手。
秦汉与之对战多次，自然晓得她功法巧妙，可这次又与以往不同，迎面而来的凌厉气息，逼着他节节败退。
“秦兄弟，你可不能孬种，快还手，不然可真要输咯。”戚光瞅着都着急，林巧云对上秦汉，正好是以柔克刚，本就是相生相克，这会儿加上秦汉只守不攻，情况更是雪上加霜。
林巧云缠近身，指尖灵活，一下刺中秦汉腋下麻筋，后者闷哼一声，下意识抽身又后退了一步，眼见他即将退出红圈，林巧云心思一动，伸手将人拉了回来，一身软香扑进秦汉的鼻尖，她挑着眉眼笑道：“今儿个赢不着我，一个月，你都别想上炕头了。”
秦汉一激灵，心下泪流满面。
☆、429.第429章 以柔克刚
做男人，那是真心地累，秦汉此刻深有体会。不仅怕媳妇疼，还不能让媳妇受伤，为了满足媳妇需求，还得用炕头上的性福做赌注。
众人也不晓得发生啥事，场面上你攻我守，秦汉原本节节败退，眼见就要退出红圈。
可突然间，气氛一变，秦汉竟是出了招，虎拳勾出，直直冲着林巧云门面砸上去。
饶是林巧云，也吓得够呛。虽知秦汉不会伤她，可面对危险跟攻击，下意识选择撤身后退。
一旦脱离了林巧云灵巧诡异的近身缠斗，秦汉迅速又回到了场中，比赛重新回到起点。
“漂亮，这气势太强了。”场上观众松了口气，禁不住欢呼出声，叫好声不绝于耳。
林巧云站定身形，还在惊骇万分，场中的秦汉却再次出手，大掌成爪，逼身上前，一下子就扣住了她的手腕。
擒拿手。
看来是想要一招致胜。
“可惜，这对我没用。”林巧云嘴角一勾，手腕瞬间翻转，身子也顺势下滑，整个人像条灵巧的蛇，眨眼的功夫就脱出了钳制。
秦汉微微蹙眉，显然也苦恼。这以柔克刚，当真不假。他招式重在力量，是至刚至强，打在实处。可林巧云却像水，狡猾难以捕捉，力气使不到地方，所有一切都是空话。
俩人陷进了僵持，每一次交手，林巧云都在找秦汉空门，而秦汉亦是在捕捉她的短板。
你来我往，见招拆招，时间一点点被拉长，夜风徐徐吹来，彼此身上都冒了一茬子汗。
“当家的，这打下去，啥时候才到头？这俩人压根就是路子不同，谁也治不了谁啊。”围观的也瞧出端倪，索性问戚光，武功高低，瞧情形断输赢也有极大区别。
“这个嘛。”戚光咬着狗尾巴草，干脆拍拍屁股坐下，跟观众混到一起，当起解说裁判，故弄玄虚来了句，“其实，他们自个心里，早就晓得结果。”
啥？
汉子们挠着后脑勺，闹不明白，“当家的，可别整啥夫妻俩，是彼此心里第一，这理由也太膈应了。”
“活该你找不到媳妇。”戚光啪地一声，抬手扇了他后脑勺，继又将目光放到场上，“这场比试，早在秦汉一招擒拿出手的时候，就决出了胜负。你们自个看，林大嫂手腕。”
天色昏暗，光线不甚清晰，林巧云出手太快，手腕更是灵活翻转，很难察觉异样。
经由戚光提醒，众人擦亮眼睛，这才发现，林巧云手腕有一圈红痕。
“林大嫂靠的是灵巧，以防守躲避为主，虽说被擒到可利用巧劲逃脱，可秦汉的劲道，又岂是那般容易化解。人家秦兄弟呐，那是疼着媳妇，你们这些皮猴子都好好学学，整天就晓得逞凶斗狠，活该打一辈子光棍。”战术分析成了数落批判，糙汉子们各自摸着鼻子，尴尬不已。
☆、430.第430章 最深情的告白
诚然，林巧云早已知晓胜负，也感觉到秦汉的想让，可有了不能输的理由，这也是头一遭，她见识到秦汉强悍的力量，那种对战时刻，逼迫感带来的浑身战栗，是另外一种酣畅淋漓的滋味。
所以，见招拆招，攻防切换，切磋较量中，各自不断进步。
夕阳沉落，夜幕披上星星，挂上弦月，郊外草坪散去热气，微风清凉。
“哈哈，好，这一招痛快。”
众人席地而坐，拎着水壶，边欣赏俩人招式，边大口灌着水，一时间皆无去意。
这打斗到最后，还是林巧云体力显弱，最后一次进攻不得手，退开身子时候，脚下发软，一个踉跄多退了一步，一脚踏出红圈。
打得太痛快，猝不及防的结束让人措手不及，不止底下观众愣了，就是林巧云也瞅着自己脚下红线，怔愣半晌，终是露出了笑，叹气摊开了手，“呵呵，我认输。”
夜空下，那张小脸汗津津，露出笑容极为甜美，像极蜜香诱人的花朵，秦汉心口一热，脚步禁不住往前迈，伸手将她拉进红圈之内，深邃眸子盈满了感慨与欣赏，“巧云，你没输，你是我见过最好的。”
最好的女子，最好的媳妇，最好的兄弟，最好的对手。
低声轻语似是呢喃，一点点揉进夜风里，丝丝缕缕，全揉进有情人的心里。
林巧云仰起头，眼眸一瞬不瞬，望着面前的男人，彼此眼中的深情，见识多少回，都令人心悸不已。
最深情的告白，便是无声的陪伴。
这一年多来的****夜夜，平淡以对也罢，惊险携手也好，那份情意，早就扎根心底，再也磨灭不去。
哒哒哒，马蹄声伴着低喝传进众人耳畔。
“哈哈，我还当这是都要幕天席地，在这儿过夜了，没想到，是在看小俩口唱戏。”吕氏策马赶到，手里头还拎着一坛子酒，姿态潇洒肆意。
一开口打趣，闹得满场皆是轰笑。
林巧云也才瞧见暮色四合，当下不好意思，“抱歉了各位弟兄，倒是我耽搁了各位回家。”
众人摆手，乐呵呵，“哪儿的话，还得多谢林大嫂，让我们见识了这么精彩的比试。林大嫂这功夫，巾帼不让须眉，我们佩服。”
林巧云被捧得不好意思，主动招呼请客。
吕氏下了马，把酒甩给了戚光，“巧云，咱们客气啥。我瞅着天儿也不错，大家伙都在，干脆直接来个篝火聚会。”
话音落下，大家伙都纷纷叫好，热闹气氛，谁都喜欢。
林巧云却是左右瞅瞅，“夫人，这有酒无肉，兄弟们都饿着肚子，不大合适嘞。”
吕氏闻言，登时冲她挤眉弄眼，“巧云，你上回郊外踏青，当场架火烤东西，我可听人说道了。这一回，让我也尝尝你这手艺。”
话音落下，哒哒哒，又是数匹快马踏来，马儿身上挂着东西，琳琅满目。
林巧云一瞅，当下就来了兴致，比试完一场，早就饥肠辘辘，直接撸着袖子就上，“诶，夫人就看好咯。”
☆、431.第431章 篝火晚会
晚风徐徐吹，篝火烈烈响，众人围坐旁，笑声肆意长。
林巧云在一旁给鸡鸭涂上酱料，脑海想象那漫天黄沙的景象。
架着起到半米来高，架上生肉，点上火光，夜色中突然火红起来，映照出每一个人的笑脸。
这一曲思乡，同样令秦家兄弟有感而发，跟着旋律，轻轻浅浅哼起了调子，缅怀云山村里，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林巧云半生漂泊，本身就没有根，也念不起啥故乡，耳边听着歌，手里转着东西，细细涂抹酱料。
一曲终了，众人给那香味勾得口齿发馋，咽着口水反复问：“林大嫂，你这手艺当真不错，思想味俱全，我都肚子打鼓了，这能吃了不？”
前头铺垫，全为了最后一句总结。
噗嗤一声，林巧云憋不住笑，在火光下弯起眼睛，眸中亮晶晶，“莫急，我给你们切好，好分些。”说着，她冲吕氏借了把匕首，手腕上下翻动，将肉一片片，从鸡鸭身上切下来，肉不带骨，宛若雪花，分外工整好看。
众人看得惊叹不已，皆是对秦汉羡慕不已，“哈哈，秦兄弟真是好福气，林大嫂不止是舞得了剑，还使得一手好锅铲。”
秦汉对媳妇本事那是深信不疑，笑着亦是不恭维谦虚，将手中肉片吃进口中，香嫩美味，吃多少回都觉得回味无穷。
吃肉喝酒，唱歌助兴，一群人在郊外草地上，伴着马儿踢踏声，开怀大笑。
酒过三巡，有兄弟醉醺醺打了个酒嗝，盯着篝火感慨了句，“这天儿好，酒菜好，就差这么一个美人跳舞咯。”
可惜在场都是大老粗，唯独的俩个女人都出嫁妇人，不好当场歌舞。
众人全当是一时醉话，并未放在心上，打趣道：“那你就把天上嫦娥叫下来，给大家伙唱唱歌，助助兴。”
汉子们酒后荤话，多少言语粗鲁，可话音落下，众人却见篝火跟前一晃，一袭白衣绣裙，袅娜多姿的女子正亭亭而立。
“莫不是，真的是仙女下凡了？”众人一时还有些懵，揉着眼睛，以为自个出现了幻觉。
吕氏跟林巧云却是蹙起眉头，一脸的不喜。
“小倩，你跟来作甚？”吕氏放了碗中酒，面色沉沉，冷硬出声。
众人打了个冷战，这才瞧清楚，那跟前的压根不是仙女，而是被休了回勾栏，又死缠烂打插足戚家的丫鬟小倩。
也不晓得是谁半夜捎了她过来，一身白衣裙，浓妆艳抹，风-骚-撩-人，站在那儿柔柔弱弱，掐着嗓子，正朝戚光抛媚眼，“如果大家不弃，小倩愿意为大家跳舞助兴。”
☆、432.第432章 小倩舞姿
跳舞助兴。
勾栏女子歌舞曼妙，身姿卓越，没有名节困扰，也确实是当下给众人表演的好首选。
可惜，败在这人选与戚家恩恩怨怨，马帮兄弟们看在眼里，这时候都不敢吭声，就怕被吕氏的鞭子伺候了。
吕氏端着不动，戚光却是头疼不已，如坐针毡，“小倩，你不在马厩干活，来这里作甚？”
瞅着当家的理她，小倩心思一动，轻笑着回答，“回老爷的话，夫人说是要带人来郊外架火吃东西，一些琐碎事情，还是有我们女人家来做比较适合。”
这回答倒是中规中矩，火光下，小倩那张瓷白的面容，巧笑颜兮，看花了许多人的眼。
到底是经过调教，这女人眼角眉梢，处处都透着一股勾人的味道。
既是有了高低位置之分，再斤斤计较，未免显得小气，吕氏垂了眉眼，抬手一挥，“既然你懂歌舞，便让大家开开眼界吧。”
“是，夫人。”
袅娜话音刚落，小倩素手一抬，宽大水袖遮住半面容颜，莲步轻移间，裙摆飘动起伏，撩动人的心弦。
马帮大部分兄弟都是光棍，平日里训练繁忙，也极少涉足风月之地，乍一看这水蛇腰，芙蓉面，直接就迈不动腿，挪不开眼睛了。
大抵男人好的无非就是这些个声色犬马。
吕氏端得背脊笔直，眼睛直勾勾落在那火堆上，心底里空荡荡，又是一片火辣辣，忽地手心一暖，身旁一只小手，正紧紧握着她。
“夫人，莫辜负了这月色轻妙。”林巧云轻声浅笑，倒是有几分云淡风轻的感觉。
她晓得吕氏心思，女人都怕老怕丑，有对比便有伤害，吕氏不敢正视自个逝去的年华，更不敢去确认自家男人是否变了心，心里难受，亦是正常。
而林巧云一句轻描淡写，却是令她心头一震。时光尚好，为何要让琐事烦心，让无谓的愁绪扰了惬意。
“你说得对，当年在漠北，就算明儿个来风暴，眼前也是照样舒坦了再说。”吕氏忽而心境清明，轻笑着灌下一碗酒，声音晴朗，充满侠气豪情，“总有一天，朝廷会打退匈奴，还我大漠家园。巧云，秦兄弟，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瞧瞧，大漠的月亮，比这里的更大，更圆，漫天黄沙虽迷眼，可满天星辰亦是璀璨得很。”
忆起故乡，众人心头旖旎消散，只剩满腔情怀，戚光受到感召，端着碗起身，面对着兄弟，“你们大嫂说得对，河山总会有完整的一天，我们也总会有归家之日，便是要我们血战沙漠，为了家乡，我们亦是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众人举起碗，声音铿锵有力，仰头饮下杯中酒，今日立誓，总有一天，回归大漠，守卫故土。
林巧云心头亦是澎湃，同大家一块畅饮。
这厢热血男儿信誓旦旦，那厢独自在火堆旁曼妙起舞的小倩却尴尬万分，与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一曲终了，亦是无人鼓掌欣赏，她咬着唇，瞪着林巧云。
☆、433.第433章 勾搭秦汉
连日马厩干活，戚光却是终日不见人影，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小倩今夜盛装而来，为的就是灭了吕氏风头，让戚光擦亮眼睛瞧瞧，谁是姑娘十八一朵花，女人三十烂茶渣。
本来一切让她所料，以她的姿色手段，哪个男人不是如痴如醉，吕氏咬牙切齿恨得要命，可偏生林巧云从旁搅和，搅起了吕氏心思，让她被这杀了个回马枪，满盘皆输。
可她不甘心，重新进戚家，这是她重回枝头唯一的机会，眼角撇到秦汉身上，她心思一动，端着酒水上前，“让奴婢来给各位倒酒。”
迎面一股子香风，林巧云鼻子犯痒，抬头就瞅着小倩朝这边走，端着酒坛先给秦家人倒，动作倒是规矩，不出挑，可咋觉得越看越别扭。
林巧云在边上眉毛一竖，开玩笑，这洒在裤裆上，你搁哪块儿擦，也不怕擦枪走火。
“不必了，姑娘不用麻烦。”秦汉亦是晓得轻重，抬手将人拦下。
可小倩却是不依不挠，顺手就抱上了胳膊，感觉手底下肌肉勃发，一时间春心荡漾，一双眸子柔得可以溢出水来，“不麻烦，这是奴婢的过错，这么做，都是应该的。”
瞅这小模样，那是久旱逢甘霖，枯田发大水，换目标盯人了。
丫丫个呸，我林巧云的男人，你也敢碰。
林巧云拳头一攥，下一刻便要抬手打人，身旁秦汉身躯一动，挂在他胳膊上的小倩，立刻就被甩了下去。
秦汉收回了手，面上诚恳，“抱歉，一时失手。”说归说，却是半分要去扶的意思都没有。
林巧云眯起眼，笑得得意洋洋，看来上回叮嘱，男人是句句记在心，对身边女子靠近，已经升起了防备心，更何况是这等明目张胆，要擦男人裤裆的货色。
“你！”小倩也瞅出他违心，当下气得咬牙，面上阵青阵白，只得自个狼狈爬起身。
“小倩，你若是无事，便先回去吧，这里无需你伺候。”戚光也有些生厌，这女人撞在一起不和谐，那就好比火山相撞，足以引发世界大战。
小倩垂头站在一边，心头憋气憋得胸闷气短，不甘心就此离去，随即强撑笑脸，“要不，我再给大家跳支舞。”
林巧云心下冷哼，谁乐意瞧你扭腰摆屁股，转眼看吕氏也是一脸便秘，心思一动，拉着她的手道：“夫人，我有一些新鲜花样，可以让你跟戚当家的一起乐呵，不至于太无聊。”
“哦？”吕氏眉毛一挑。
林巧云顺势也把秦汉拉了起来，掌心按到他的肩头，扯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腰上，“历来只有女子独舞，未免寂寞，今日大家都是玩闹乐呵，不拘小节，我教大家男女共舞。”
☆、434.第434章 男女共舞
男女共舞。
这历来粉墨登场的，除了勾栏舞姬就是戏子，正经人家，乐意欣赏歌舞戏曲，却无人愿意抛头露面，大抵觉着自贬身份。
可到了现代，不仅女人要会交际舞蹈，男人也要学习形态礼仪。
搁现在的古代，林巧云这四个字出头，简直就是离经叛道，有违常理。
“巧云，我这身体硬邦邦，可不能扭来扭去。”场面上，秦汉不能让媳妇下不了台，可一想到自个要跟娘们似的，扭腰摆屁股，心中顿时汗如雨下，只得委婉试着拒绝。
林巧云嘿嘿笑了两声，拍拍他肩膀，“莫怕，我这舞蹈，男人跳起来，更帅更有型。”
帅？有型？
秦汉听不懂，也很无奈。
吕氏这头也起了心思，晓得林巧云是给人下马威，大手一挥，爽快道：“咱们漠北儿郎，女人上得了沙场，男人怎么就不能跳舞了，我今儿个就跟你学学。”
戚光心有戚戚然，却是不敢反抗，捏着小倩这个把柄，他就得给吕氏揉捏。
大家伙面面相觑，瞧着这两对夫妻搂搂抱抱，多少有伤风化，可到底在场没外人，他们出生大漠，却是没太大繁文缛节，心底里好奇，便有人起哄招呼，“来嘞，林大嫂都让我们大伙瞧瞧，啥舞蹈适合我们这些糙汉子。”
站在篝火旁，林巧云指导好姿势，顺手拍了下秦汉腰板，“这种舞蹈，唯一的要求，就是男子腰板要直，时刻护着女子，不让女子在台上，受到半点伤害。”
牵手搂腰，另类解读起来，倒也像模像样。
秦汉想了想，还特别认真点了点头，“嗯，你放心，不会让你摔着。”
微风轻轻摆动，秦汉身形高大，林巧云娇小纤细，一刚一柔，好似鸟儿绕着大树，翩翩起舞，并无任何矫揉造作，媚色撩人，只觉着两人配合默契，姿态从容而优雅。
这便是华尔兹最大的魅力，后世用其作为宴会交际必须舞蹈，要的便是这份端庄跟高雅。
后来多练了两遍，秦汉发现步子简单，节奏也固定，熟练之后，竟是带着林巧云围着篝火转圈圈，火光掩映下，两人畅快的笑脸，羡煞多少旁人。
吕氏跟戚光后来加入，与之共舞，大家伙也是纷纷叫好，并无鄙夷之意。
“林大嫂真是多才多艺，跟秦兄弟登对得很，我这头看着都想找媳妇了都。”
“哈哈，你是一直想找，却找不到。”
“哈哈，要找也得找林大嫂或是咱们大嫂那样的，世间难求啊。”
……
一群光棍被晒瞎了眼，全都求妻若渴。
林巧云瞅着好笑，端着媒婆架子，“呵呵，回头好好表现，我给你们介绍适宜婚嫁的姑娘小姐去。”
众人听罢，无不感激，顿时又是大笑出声。
被冷落的小倩孤零零站在一旁，心头又冷又热，面上火辣辣，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
☆、435.第435章 强迫非礼
酒到中巡，林巧云已经双颊飘红，每每沾酒必醉，可却是越发爱上这口醉意朦胧，秦汉搁身旁拦着护着，挡多了觉得膀胱憋不住。
“五弟，看好你大嫂，莫让她再喝咯。”秦汉拽了秦墨过来盯人，无奈至极。
秦墨瞅着自家大嫂跟吕氏就差拿酒坛子往下灌，扯着嘴角应了声，“大哥，我只能尽力而为。”至于成不成功，便不是我的事情了。
秦汉大抵不抱希望，脚步匆匆，早点放完水，早点回来。这荒郊野外，男人解决也随意，搁远点找个僻静草丛，就当施肥贡献土地了。
系上腰带，他转身往外头走，芒草很高，遮遮掩掩晃花了眼睛，秦汉走到半道上，突然就撞到了人，刚要稳住身体，一双小手猛地就拽住了他的衣襟，用力将他往前扯。
秦汉一个重心不稳，猛地扑到了草堆上，身下还连带着一个人，一个浑身脂粉味的女人。
“哎哟，你都压疼我了。”声音柔柔细细，好似小猫挠心肝似的，小倩躺在草堆上，媚眼如丝，月光下裸-露在外的肩头洁白如玉。
秦汉蹙起眉头，瞧见这张脸的一瞬间便用手撑住了地面，跟她保持住了距离，“姑娘三更半夜，来这里作甚，天黑路滑，还是快些起来吧。”
秦汉口气冷硬，翻身便要起来，这个整晚不安分的女人，着实令人生厌。
“诶，等等，你刚刚压到我胸口疼，怎么不帮我看看呢？”小倩使出浑身解数，小手紧抓着秦汉领口，一手还去扯开自己的衣襟，隐约可见里头的肚兜。
秦汉看也不看一眼，用了几分力气，挣脱了纠缠，起身拉开距离，“请姑娘自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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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倩一愣，想不到天下真有男人不偷腥，露到这份上都道貌岸然，“自爱？秦当家的说笑了，我本就是风尘女子，哪里还来的自爱。不过，我倒是瞧着秦当家委屈，在外头处处给林巧云抢了风头，回家还得跪搓衣板吧。你不愿意碰我，大抵不是不动心，而是怕给林巧云发现。”
秦汉沉着脸色没说话，字里行间，听出小倩针对的是自家媳妇，心中不悦。
下一刻，小倩盈盈起身，仍是这般衣裳半褪，若隐若现的勾人模样，撵着莲步上前，“秦当家的放心，你我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晓，我只是仰慕你，想与君一度春宵。”
话音落下，小倩伸出纤纤玉指，眼见着就要黏上汉子宽阔后背，她老早就想感受底下勃发的肌肉力量，以往服侍的都是糟老头子，大肚男，秦汉这种猎人矫健，只给林巧云一人独享，未免浪费了些。
可下一刻，她手底下扑了空，秦汉错开步伐，背对着她大步向前，压根没想停留。
“站住！秦汉，你若是敢再往前一步，我就大喊非礼，届时看我衣衫不整，林巧云还会不会信你？”
☆、436.第436章 点中死穴
小倩狰狞着面容，怒不可止。她自视模样娇媚动人，驭男无数，却是接连着两度受挫，进门数月，戚光碰都不碰她，现在连个乡巴佬都治不住。
“现在只要我一开口，所有马帮的人都会过来，孤男寡女，衣衫不整，你身上有我的脂粉味，我看谁会信你。”小倩一把扯开了半边肚兜，抓乱自个头发，看起来形状可怜。
秦汉心知着了她的道，沉着脸色，又急又气。
话还没说完，小倩只觉得眼前一晃，接着喉咙一紧，剧烈疼痛几乎要卡断她的脖子，面前沉默的男人面色阴沉得吓人。
诚然秦汉心性，做不出杀人举动，可怪只怪，这女人触碰了他的底线。
他可以容忍任何诋毁跟侮辱，却不能让人污蔑林巧云，尤其在生养问题上，他自认是他没保护好媳妇，害得媳妇受伤，是他的过错。
小倩如今这般说辞，恰好点中了死穴。
将人提到身前，掌心下纤细的脖子，他一捏就断，沉着声音，他的眸光深沉，“是谁，允许你胡说？”
胡说什么？胡说哪一句？小倩脑子缺氧，思绪一片乱糟糟，根本想不出哪一句得罪了他，可这一刻压迫感十足的秦汉，却令她害怕到不敢言语。
他眸中的寒意，已经足以置人于死地。
芒草萋萋，微风徐徐一吹，沙沙作响，秦汉酒精上脑，这会儿被冷风一吹，稍稍恢复了理智，瞅着面前涨红了面色，微微翻白眼的女人，丑陋不堪，一股子难闻的脂粉味道，心中厌恶，手臂一甩，直接就将人扔了出去。
秦汉揉着发胀的额头，眸光冷冽而阴森，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莫再让我听见你说道巧云任何事情。”
小倩一怔，随即趴在草堆上，苦笑出声，“原来是因为她？她有什么好的，心高气傲，活得比男人强，处处比人高一等，像她那样的女人，有什么好的？”
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维护！
最后一句，几近声嘶力竭。
话音落下，徒然间，便有一道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们夫妻之间，好与不好，干你何事？”
悉悉索索，一双小手拨开草丛，闯进这一方争执天地，随后而来的，还有戚家夫妇跟秦家弟兄。
☆、437.第437章 他碰你哪儿
秦汉离开，原只是放个水，却不想被小倩绊住了脚步，那头林巧云醉醺醺，回头却瞅不见自家男人，嚷着要来寻。
“找，必须得找，男人不找回来，是不会自个长腿回来的。”吕氏也醉得找不着北，在一边瞎起哄。
“走，咱们一道去，瞅瞅他在干啥子玩意。”林巧云拎着酒坛子，拉着吕氏便要走。
后头秦家弟兄跟戚光拦不住，只得认命往上跟，只求秦汉已经办完事，系好了裤子。
不曾想，刚靠近草丛，里头便传来了女子声音，众人心头一跳，瞅着林巧云脸色，心道要出大事。
幸好秦汉来了句总结，撇开了关系，她一马当先闯进去，打眼就看见月光下，草堆上裸了半身的小倩。
“挪开你的眼珠子。”吕氏一声大喝，手伸到后背，当即抽出了鞭子。
“莫说，我都听见了。”林巧云抬手扶着他的胳膊，随即又皱着眉松开了手，“回去把衣服烧了，难闻死了。”一股子脂粉味，闻着就反胃。
说罢，便是两眼醉醺醺，朝着小倩走去。
彼时，小倩刚缓下脸色，又被这群人一惊一乍，瞅着林巧云上前，下意识就想刺激她，干脆抖开，肩头的衣裳，强自笑道：“林巧云，枉你处处管着别人家的事儿，自个男人却是管不住，瞧见我这身子，都迫不及待扑上来了。”
“哦？他碰你了？”林巧云俯下身子，眯起眼眸，微凉掌心，轻轻放在小倩的裸-露的肩头。
后者被冰得身子一抖，莫名有些害怕，点了点头，就不信气不死林巧云。
许是醉得太厉害，林巧云仍旧没有质疑跟怒骂，而是不急不慢，幽幽吊着声音，“那，他碰你哪儿了？”
熟知她的秦家人皆是后背一凉，心头升起不祥预感，对这样的林巧云，心中多少惧怕。
徒然间，异变突生，所有人都没料到，林巧云会突然动手。
她揪住小倩那只胳膊，反手用力一扭，咔嚓一声脆响，肩膀瞬间脱臼，小倩整个人惨叫痛呼，身子抖得在草堆上蹦跶。
林巧云满上一片氤氲的醉色，眸光却是清冷，瞅着小倩苍白的面色，轻轻勾起了嘴角，“你说，他还碰了你的手，是手指，还是手腕呢？”
可惜，她说得太慢，林巧云捏着她的青葱玉指，用力一掰，咔嚓又是一声响。
☆、438.第438章 我知道错了
篝火烈烈，微风徐徐，野草婆娑，月弦高挂，景色地点没变，人也没变，气氛却无端染上了一层森冷。
林巧云的非常手段，震惊了众人。捏着小倩的手指，一根根掰断，下手干净利落，毫不留情，而听着这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林巧云甚至眉头都不带动一下，眯着眼睛，嘴角挂着笑意。
“啊！”终于最后一声，惨叫戛然而止，小倩五指皆断，人也活生生被疼晕了过去，身子柔弱无骨，趴在地上，狼狈至极。
“嗯？”林巧云还没醒酒，瞅着她晕了，拉着小手还在发愣，下一刻嘴巴一撇，“敢偷我的男人，还经不起折腾，快起来，再给我交代清楚。”说着，她满嘴跑火车，用脚去踹小倩，醉鬼下手不知轻重，登时又把人给踹醒了。
一旁的戚光不忍心，张了张嘴，“林大嫂，手下留情。”
“留啥情？你对这小狐狸精，还留着情了？”一个情字触动机关枪，另一个醉鬼吕氏竖着眉头，拦在戚光跟前，冷哼出声，“若今日她纠缠的是你，我做的可比这个更绝，更狠。”
谁家女人能忍狐狸精往上爬，不碰还连着带威胁，当正室是摆在家里啃咸菜的？
那头惨叫声又起，本着非礼勿视，秦汉眼睛瞥都不瞥，当下上前，告罪戚光，“戚当家的，今日动你府里的人，实在抱歉，事后医药费，我会亲自送到府上。”
媳妇想出口气，他当然是挡着帮手，让她尽情发挥。
这戚光被噎得无话可说，闻言尽是尴尬，连忙摆手，“不必，不必，这也是她自个作妖，怨不得你跟林大嫂。”小倩本身作风有问题，事情起因经过，他们也都一清二楚，到底是他府上的人，他遮羞都来不及，哪能让秦汉出银子。
咔嚓一声，林巧云连着手腕一起掰断，瞅她哭得可怜，抬手温柔为她抹掉泪珠，声音幽幽，“莫哭，你的眼泪，不值钱。敢勾引阿汉，威胁他，辱骂我，你就该做好承受的准备，莫欺我是个女人，你也是个女人，该晓得，女人狠毒起来，很可怕。”
一段话平平淡淡，却无端令人遍体生寒，平日里林巧云的端庄内敛，全是遮掩锋芒，撕下伪装，她骨子里的狠，超出想象。
小倩跌坐在地上，一只手臂扭曲红肿，关节突出，身子如同风中颤抖的柳枝，柔弱可怜，“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
原以为戚家势大，不好惹，她才挑着外地户的林巧云下手，以为是捏着软柿子，却不想踢到了块钢筋铁板，付出了惨痛代价，悔不当初。
后来，听她哭得厌烦，林巧云也索然无味，甩开她踉跄退出了草丛，一双大掌扶了上来，被她甩开，“你身上有脂粉味，别碰我。”
可无奈汉子坚持，将她背到身上，“我们现在就回去洗。”
☆、439.第439章 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篝火晚会，开始兴高采烈，最后收尾惨烈，小倩被架上马的时候，人都已经没力气哭喊了。
吕氏直接上马甩了鞭子，黑夜里妆容盛极，“戚光，祸害不除，永无宁日，若你执意不管，我明日便回漠北。”
野外当众威胁人苟合，这样丧心病狂的女人，多待在一起一刻，都是一种折磨。
马帮弟兄匆匆离开，秦家人也踏着月色归去，几人路上，同样默契加快速度，把独处空间留给兄嫂。
隔着大老远，还能听着林巧云哼哼唧唧，唱着奇怪的曲调。
“你这唱的，词不成意，调子倒是不错。”二十四孝夫君典范，就是媳妇再疯癫，都能瞧出优点看点，秦汉背着她慢慢走，一步一个脚印，踏得很踏实。
无辜受了牵连，秦汉仍是任劳任怨，大部分心思放在酒后吐真言上，晓得夫妻应当以诚相待，不该伺机窥探秘密，可同一个炕头上，哪里能不好奇，枕边人身怀绝技的真相，“那，你们那里，都是张口便把****挂在嘴边？”
醉鬼迷迷糊糊，小鸡啄米点着头，“嗯，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过也有狐狸精，小三，你们是浸猪笼，我们那儿，直接大街上开撕。”
每到这个时候，从她小嘴里蹦跶出新鲜词汇，秦汉总会含笑以对，即便不懂，却总是感觉，自己与她拉近了距离，“那你们那里，肯定也同江湖一般，快意恩仇。”能言论自由，敢爱敢恨，不受束缚，于此时社会来讲，是莫大的奢望。
嘀嘀咕咕，言语所及，那是秦汉完全无法想象的世界，他从林巧云的肢体中，察觉到了兴奋跟向往，心头一紧，手臂微微用了力气抱紧，口气有些压抑，“那，你还回去吗？”
哪里有你，哪里便是家。
秦汉脚步一顿，微微扬起了嘴角。
如此，甚好。
☆、440.第440章 求你放我走
手撕小三事件，隔天就给某人忘得一干二净，照常开店工作，打理内外，布置产品。
“那啥？”秦汉挑眉，口气格外意味深长。
林巧云面上一热，对于当众调戏夫君，此种秀恩爱瞎狗眼行径，羞于启齿，“哎哟，你快说，昨晚到底出什么事？怎么我瞅着兄弟几个，看我都躲躲闪闪。”
秦汉心想，那是给你暴力手段震慑到了。
不过他同兄弟们打了招呼，谁也不许提，大家一致打量，却也没有露口风，所以整得林巧云云里雾里。
打自秦汉嘴里挖不到答案，林巧云想着下午去马帮探探口风，因着近来店里旺季，生意太忙，上午时间，林巧云没去参加训练。
可还没等下午去探听消息，店里走动的几位夫人，闲着没事嗑瓜子，又爆出了猛料。
“诶，听说早上戚家又闹腾了一出，真是沾了狗皮膏药，撕下来都掉一层皮。”梁夫人翘着二郎腿，摇头晃脑，感慨万千。
“哼，要不是戚当家的自个招了麻烦，何至于此，那个女人不走，吕夫人那暴脾气，铁定走人。”张夫人咔擦咔擦嗑瓜子，满脸不屑。
“不过这也好，这下子总算清静，我一大早就看见那个女人哭哭啼啼，被送回了小镇。”马夫人捏着帕子，抿唇轻笑。
张氏长了招风耳，外号包打听，最喜欢站大堂，伺候夫人们，唠嗑谈八卦，这会儿林巧云还没收到信儿，她啪嗒啪嗒就摇着尾巴来播报了，“大事情啊，戚家早上把小倩送走了，卖进深山里头咯。”
当然，后半句是她凭空臆想杜撰的。
林巧云正在对账本，捏着毛笔，手头一顿，脑子里想了想，昨晚小倩才见过，后头发生啥事了？
田氏抱着娃进门，正好听见这茬，顺嘴接了句，“我早晨散步，经过那儿，恰巧碰上，看见那小倩吊着胳膊，面色不大好，不过倒也没哭闹。”看起来不像被迫。
吊着胳膊，林巧云模糊好像有点印象，可惜还是没想起来，笔锋不停，“闲事莫理，这个月营业额提升，该涨工钱了。”
好一句闲事莫理，估计远在百里之外小倩听见，估计得吐血三升。
戚光因着吕氏放话，不得不狠了心处置，大清早给人收拾好包袱，招了马车送人走，心里做足十二万分应对准备。
剧情反转太快，直到小倩连滚带爬，钻进马车，车轱辘撵着青石板远去，戚光才反应过来，默默抹了把脸，心中感慨，同时扼腕。
早知如此，就该早点让林巧云动手收拾，让他早些家门清静，瞧瞧这心里阴影面积，估计一辈子都好不了，太可怕了。
☆、441.第441章 室内空调
回颜庄如今生意步入正轨，妯娌几个日常打理，亦是井井有条，李翠偶尔也挺着肚子上门，溜达溜达。
夏季酷暑，越演越烈，老太太勒令李翠不得出门，窝在家中蒸桑拿。
高温天气，衙门巡逻官差上街溜达次数都少了。
山里好歹有树林遮阴，夜里山风大，炕头上凉快，可小镇全是青石板砖，日头一晒，热气升腾，回颜庄也不免陷入降温攻防战。
当然，身披外挂兼之掌柜的林巧云责无旁贷，揽下大权。
“这天儿要是有雪，一切就美满了。”张氏惹得呼啦呼啦喝水，想起当年林巧云雪地里给她找药治脸，记忆分外深刻。
“雪？”一语惊醒梦中人，林巧云回了屋，用意念探进空间，寻到冰湖旁，顺手捞了几块冰晶出来。
当时这玩意让她发了整整两天两夜的烧，林巧云怎么会不记得。
如今冰晶在手，一股子冰凉瞬间从手心窜进身体，遍体舒畅，而且接触了室外，冰晶仍是经久不化，天然智能冰箱啊。
林巧云不管三七二十一，收割了几个西瓜，泡在湖里先预备，转身这才拎着盆，哗啦啦捞了一大盆冰晶，屋里头没一会儿就凉快了。
东西好是好，就是不好拿出手。
古代本来就没冰箱，单说冰块就无从解释，更何况是凝固不化的冰块。
思来想去，也没整出一个好主意。
扣扣。
“巧云，屋里头闷热，你大白天关着门，开窗户没有？”秦汉瞅她待着大半天，不由得担心。
林巧云伸脚一勾，把脸盆刷地藏到床底下，恰好秦汉进门，她忽然就想到了好主意，“阿汉，快来，我求你办件事儿。”
她笑得极为讨好，惹得秦汉轻笑，这媳妇独处时候，时常古灵精怪，跟个孩子似的，“呵呵，我们都老夫老妻了，还说求，见外了。”
秦汉环顾了一圈，总觉着室内凉快，可也没见着啥东西，奇怪。
伸手被刮了鼻子，林巧云嘿嘿笑着，抓着自家男人的手，“我想让你帮我编几个大灯笼。”说着，她起身去抓笔墨纸砚，飞速打好草稿，把脑子里的东西捯饬出来。
秦汉打眼一看，“嗯，看着挺好看，也不难做，我下午休班，这就给你弄去。”
但凡媳妇想要，力所能及，秦汉必定倾尽全力。
这点不问缘由，说干就干的性子，林巧云最是稀罕，提供了创意，奴役了夫君，她翘着二郎腿，抱着大西瓜开啃。
还没到晚饭时间，秦汉就把图纸上的东西完成，大大小小十几个灯笼，堆满了屋子，形状各不相同。
林巧云瞅着这些精巧的作品，啧啧感慨，转身吧唧赏了自家男人一个口水吻，“阿汉，你真棒。”
秦汉笑着摸摸她的头，眼底满是宠溺。
接下来，林巧云扯了色泽艳丽的花布，罩住灯笼，一股脑都冰晶倒进去，亲自封口缝合，命人挂到房梁上。
室内空调，完工。
☆、442.第442章 自制酸梅汁
自打挂上了灯笼，整个回颜庄人流量创造了夏季高峰，老少几乎都上门溜达，连房檐下都有人驻足。
原因，自然是凉快呗。
本以为高温天气，营业额得下滑，没曾想林巧云巧妙心思，这回给人踏破了门槛，但凡上门蹭冷气的，多少临走前都得意思意思，买点芦荟汁补贴。
桑氏数钱数到手抽筋，张氏迎客笑到脸发酸，直叹，“大嫂这赚钱太杀人不见血，简直不留活口。”
林巧云切了西瓜开啃，挑眉瞅过去，口气幽幽，“咱们都是穷人，一分钱，都不能放过。”
桑氏跟张氏抽了抽嘴角，默默别过头，大嫂何止杀人不见血，简直就是吸血鬼。
也有好些人，发现这厅中冷气所在，乃是头顶灯笼散发，皆是十分好奇。
“巧云，这房间里头的冷气，你这只灯笼里头，到底藏了什么稀罕物件？”私底下，秦汉也好奇过。
林巧云神神秘秘，打了个马虎眼，“天机不可泄露。”废话，这种不属世间的玩意，传出去还不得震慑四方，惹得一身臊，而这出处，她更是不晓得如何解释。
秦汉也就顺口一句，不再多问，心中却是认定，那是林巧云所说的那个世界的东西。
晚上回家，饭桌上少了老太太，连着李翠也缺席，林巧云问起缘由，才晓得是天儿太热，吃不下东西。
“娘头一次出山里头住，多少不习惯，五弟妹怀了身子，胃口敏感些，要不我明儿个到大夫那儿，抓几幅药调理下。”全家人的健康，那是头等大事，秦汉一听这事儿，关切不已。
林巧云亦是担心，却不赞成煎药，瞅着桌上大补的鸡汤，心思一动，“是药三分毒，喝多了不好，我来整些新鲜玩意，看看效果。”
饭后，她揪着张氏到厨房，这货除了包打听，手艺也是堪称一绝。
“大嫂，你整这么多水果作甚？”张氏数了数，从西瓜到葡萄，少数七八种。
林巧云嘿嘿笑，摇头把一罐子东西拎出来，“那些不是重点，重点在这儿呢。我找你来，是那你整这些。”
张氏拔了罐子，一股子酸味溢出来，仔细一尝，“腌制的酸梅？”
“嗯，不错，这是前些日子弄的，只有这么一罐，你调些糖下去，让味道能入口，我教你一招必杀技，保证你爹的铺子能火。”后来林巧云才知，张氏的爹在隔壁镇子，开着小餐馆，生意平平淡淡。
张氏瞅她那副奸商样，双眼一亮，“诶，大嫂说是好招数，那必定是好的，你瞧好嘞。”话音落下，张氏开了罐子，下糖腌制，一次定量，把口味调成酸酸甜甜，恰到好处。
林巧云在边上坐着，翘着二郎腿当指挥，“把酸梅捣烂，冲水，调成汁，切了水果搁进去，再尝尝味道。”
林巧云起身，把一罐子成品封口，哗啦放进水缸里头。
☆、443.第443章 精明张氏
酸梅汁主意，那是开发夏季冷饮的好妙计，可林巧云却分身无术，手底下经营不过来，索性支招给张家，所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腌制酸梅去苦去涩的法子，我待会告诉你，基本做法就是这些了。”林巧云相信，以张氏对厨艺的悟性，要开创张家生意高峰，应当不难。
张氏两眼笑眯眯，挽着林巧云胳膊，乐得找不着北，“哎哟，大嫂，要不是隔着一层关系，我都想认你当亲姐了，这挣钱的买卖，连我娘家都照顾上了。”
瞧她这撒娇模样，林巧云好笑地推了推，“去，留着这憨劲给三弟看，把罐子拎上来，给娘和五弟妹送去。”
“诶，好嘞。”张氏喜滋滋去捞水缸里的罐子，手底下一碰着水，又是咋咋呼呼，“哎哟，大嫂，这水咋是冰的，好舒服。”
“去，想喝冰镇的酸梅汁就少打听，不然下次没你的份。”林巧云伸手打她屁股，作势要去抢。
“诶，别啊，我立刻去。”张氏被一闹腾，赶忙护食，将罐子抱起来就往外走，火急火燎，生怕林巧云真去抢。
林巧云好气又好笑，瞅着人上了楼，自个站在水缸边上，手指挑起缸沿上一条线，指尖微动，细线出水，另一头绑着的，正是一块冰晶，袖口一抖，东西重新回了空间。
屋里头老少正尝上酸梅汁，皆是对林巧云手艺赞不绝口。
“这玩意可不是我整的，现在是三弟妹的专利咯。”林巧云来了大厅，开口打趣。
“哈哈，难怪刚才听着三嫂要认亲姐，有这好处，我也想认咯。”秦墨搂着李翠，也开始玩笑张氏。
李翠掐了他一把，不许他胡说，这才转头看向林巧云，“大嫂，谢谢你，我这喝下去之后，确实舒服多了。”
“诶，那便好。”林巧云点点头，从秦汉手里接了一碗酸梅汁，一口下肚，冰凉通透，舒服得头皮发麻。
坐在一旁，看着烛火明亮，一家人齐聚一堂，其乐融融，林巧云眯着眼靠在秦汉身上，舒服喟叹。
赚钱无非为了享受，一家子乐呵，起码这个夏天不用被高温困扰，那就是最大的收益。
隔天大早，张氏领着两个丫头，大包小包背着就回了娘家，小住些日子。
“呵呵，别瞅着老三家的喜欢占便宜，往前当姑娘那会儿，啥子好处都往家里顺，买卖更是斤斤计较，她爹娘那个铺子，便是她营生起来的。嫁了以后，张家那头大抵萧条不少，你这法子，当真是帮了大忙。”王氏鲜少夸张氏，这会儿人不在，才念叨两句。
林巧云在一旁喝粥，笑着没有应声。
张氏此人，心思确实不坏，平日虽然缺根筋，可店铺营生，眼睛却很精明。
现在将秦家归进自个的分内范畴，同样也是任劳任怨。
所谓娶妻当娶贤，这一点上，张氏也算符合。
林巧云上午照例去铺子，一进店门，立刻就察觉了不对劲。
这一屋子新鲜朝气，艳丽四射是咋回事？
☆、444.第444章 姑娘全镇出动
古代家规森严，男女大防，对女子名声重视，堪称巅峰跟变态，所以回颜庄头回走货渠道，进的是勾栏，往后产业服务，定位都是已婚妇人。
这未出阁的姑娘，平日搁家里头打理铺子都会遭人闲话。
大部分女子，都是束之高阁，绣绣花，纳纳鞋，时辰差不多，爹娘做主，嫁做人妇。
可今儿个，回颜庄接近一般宾客，全是未出阁的姑娘，一个个火气四射，朝气蓬勃，差点晃花林巧云的眼。
“常嫂子，这怎么回事嘞？”拽了常氏到一边，情况太诡异，她不得不开口问。
常氏朝她挤眉弄眼，指了指头顶上，“喏，就是你这灯笼造的福，天儿热，夫人们索性带着小姐出来溜达，反正回颜庄平素也无男客。”
这倒也是，没理由夫人们在外头享受，小姐却在闺阁被蒸熟了，“那行，备好茶水，往门口竖块牌子，不招待男客。”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招惹来了麻烦便不好了。
常氏下去准备，林巧云就在大厅里招呼，难得见年轻姑娘，不免多生几分打量。
“呵呵，姐姐，你这帕子真好看，花样我还从未见过。”
“这是娘上次买回来的，不稀奇，我倒是瞅着你胭脂好看嘞。”
“姐姐夸奖了，不过些普通玩意而已。”
……
嘀嘀咕咕，场面倒也安静。
姑娘们说话大多捏着帕子，遮住小嘴，声音轻柔，连笑声都压得很轻，端着身板，做得笔直，言语之间不免年轻好比较，攀比妆容服饰，倒也无伤大雅。
夫人们也都献宝似的，瞅着自家女儿比隔壁的好看，脸上笑容都灿烂许多。
林巧云看着无聊，钻到后院，正看着铁子在养花，茶花嫁接新枝，枝头开始发芽，他正在进行加固。
少年正在发育期，进了回颜庄，三餐固定伙食好，几个月时间，个头又窜高不少，前阵子刚买的新衣裳，如今又是短了。
“铁子，天儿热，别总搁外头晒着了，容易中暑。”林巧云瞅他没完没了，额头都见了汗，端了碗水给他。
铁子这才注意到身边有人，一瞧是林巧云，起身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姐。”
“把水喝了，待会到你李婶子那儿，再换两套衣裳。”林巧云把水塞给他，捏了帕子替他擦汗。
林铁喝着水，看看自个浑身上下，“姐，衣裳没，没破，不，不用换。”这几个月换衣裳速度，赶上他好几个年头了，他也没干啥事，总觉着不好意思。
“我说要便是要，现在便去，我林巧云的弟弟，这么节省可不成。”林土豪大手一挥，直接拨了银子，让自家弟弟风-骚一回。
铁子左右为难，大抵也不想给姐姐丢脸，领命就去了。
后院这头的花儿开得萎靡，日照太盛，花朵受损，近来铁子没少担心。
林巧云巡视了一遍，发现根部即便湿润，枝叶也承受不住照射，林巧云空间里的花儿倒是四季如春，开得极好。
想到此处，她灵机一动，偷偷张开掌心，把空间里的水，洒在了花上。
☆、445.第445章 空间灵泉
空间这种外挂，林巧云向来不大看重，这玩意只能应急，当真过于依赖，日后必成羁绊。
技术在身，走遍天下。
若非天气酷热，造了人工冷气，激起了她探索兴趣，瞅着花儿无精打采，神来一笔，取了泉水灌溉，她一辈子都见不到奇迹。
滴滴答答，泉水从郁金香根茎，一点点淌进土壤，隔了不到几分钟，只见萎靡绿叶迅速恢复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枝叶舒展，花朵重新绽放。
神奇得好似科幻片，瞅得林巧云直眨巴眼睛，以为自个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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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前这盆受了特殊照顾的郁金香，仍在继续生长，抽芽拔长，个头一下子窜起来，超过平均水平，看起来分外诡异。
糟了。
林巧云做贼心虚，立马抱着花盆转移阵地，溜进房间，关好门，把花儿搁桌上研究。
“啧啧，这可不得了，这外挂不简单。”瞧了老半天，确定郁金香受了泉水滋润根部，生长状态良好，林巧云心里那点好奇被勾起来。
既然能救活植物，那动物呢？人呢？
残害动物做实验，这等事情，林巧云还没那么无聊，索性撸了袖子，拎了块刀片，心下一横，往胳膊上开了个口子。
撇开乱七八糟思绪，她赶紧打开空间，取了一碗泉水，用帕子沾湿擦拭伤口，一下，两下，到了第三下，她猛地瞪大眼睛。
同样是惊人的迅速，那伤口一点点止血，皮肉从两边愈合，最后连同痕迹一并淡去，皮肤恢复如初，又是洁白如玉。
林巧云用指尖碰了碰，心中虽早有所料，亲眼所见，还是震惊非常。
“这外挂，未免开得太大了吧。”她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呢喃开口。
这一重大发现，令她喜忧参半，所谓怀璧其罪，如今空间的作用越大，她背负的风险便越大。
思索了一阵，她起身将郁金香收进空间，恢复了镇定，开门下楼。
还没走到一楼，远远就听到了争吵声，她脚步一顿，快步下楼。
一楼大厅，一名粉色桃衣的姑娘，趾高气昂，吊着眉眼，抬脚踹向身旁花盆，哗啦一声响，角落里的兰花碎了一地，“如何？就这么一株破烂玩意，我想踩便踩了，多少钱，我照单全赔，你们开门做生意，总不会跟银子过不去。”
说着桃衣少女袖子一抖，一锭碎银啪地扔在兰花泥里，动作嚣张跋扈，傲慢至极。
而蹲在花盆前的少年背对着众人，看背影应该是铁子，听着少女的话，盯着泥里的银子，他抿着唇，忍了又忍，终是伸出手，一把抓起那银子，掷向角落。
这种人的银子，不配弄脏他的兰花。
“你！”桃衣少女见状大怒，指着他正要开口大骂，面前少年却突然起身，回眸望着他。
只一眼，周遭便全无了声响。
☆、446.第446章 不许侮辱我姐姐
少年身形高挑挺拔，似松柏白杨，眉眼清俊，沉默时候露出棱角，隐隐男儿硬气。
闺阁女子，终日不是见父兄，便是扎堆女眷中间，极少接触男儿郎，还是年岁相当的初出牛犊，还是如此俊秀模样的儿郎。
在场多少眼睛，聚焦此处，铁子手中捧着兰花，面色发沉，却是紧紧抿着唇，没有半句言语。
这是回颜庄，他不想因着个人气愤，让林巧云难做人。
哒哒哒，撵着楼梯木板，脚步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林巧云那淡然的嗓音，“铁子，发生了何事？”
铁子抬眼瞬间，面上沉色尽褪，咧开嘴扬起了笑，“姐。”
林巧云不大喜欢少女嚣张气息，不过开门做生意，礼数总要周到，嘴角扬起一抹笑，“姑娘好，我是林巧云，这里的老板。”
“什么？你是老板？”少女蹙起眉头，满脸不可置信，末了语气一变，落成了嘲讽，“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倒真如传闻，回颜庄不是寻常地方。”
这到底非常在何处，弦外之音，傻子都听得出来。
林巧云还没动，身边的铁子先动了，他一把挡在前头，结巴的声音却是铿锵有力，“不许，不许侮辱我姐姐。”
他不常说话，声音却很好听，挺直胸膛保护人的时候，颇具男子气概。
桃衣少女脸面一红，登时就退了两步，又察觉他是个结巴，心底透出了失望，要不是结巴，该是完美的一人。
可惜，她抬眼瞅着铁子那张脸，还有他身后护着的林巧云，眉头一皱，“我并未出言辱没，讲的也是事实。”
“呵呵，那不知这位姑娘，因何事何物，要让你屈尊降贵，来我这不寻常的地方了？”林巧云轻笑出声，拍拍铁子肩膀，示意无碍。要吵架跟开撕，哪能让铁子这愣头青上。摆开了架势，端起了姿态，她一派从容友好，“我回颜庄打开门做生意，一没请着求着姑娘来，二没压着逼着姑娘坐下，迈进了大门口却横加看不顺眼，这我就不懂了。”
“你！”论起口舌，林巧云狠甩少女八百条街，轻描淡写两句话，噎得她胸闷气短，面色发青，“你一个小小的店铺老板，敢跟我这样叫板，倒是挺嚣张。”
“彼此彼此。”林巧云轻飘飘摆着袖子，回敬了句，“咱们没爹拼，总有实力摆在那儿。”
少女还从未吃过瘪，此时面色也满布阴郁，“你可知，我爹是谁？”
“愿闻其详。”以林巧云今日之地位，还真想不出这镇上，谁家需要顾忌。
少女却是少出门，少见识，扬着下巴，“陈家，镇头的陈家，明白了吗？”
“哦？”林巧云眉峰一挑，口气忽地见冷。
☆、447.第447章 拼爹的陈家妹子
镇头的陈家。
双方气势紧绷，互不相让，店内却无人上前阻拦，其一是觉着林巧云不可能会落了下风，其二是觉着少女确实在找死。
常氏自楼上听见动静，匆匆撵着步子下来，怕林巧云气着自个，忙上前理清纠纷，“哎哟，这位姑娘是怎么了，咱们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桃衣少女压根看也不看来人，双眼直勾勾瞪着林巧云，“不就是摘了你的花，砸了你的盆，要赔偿，我银子多得是，可是现在我又不想赔了，不止不赔，还要你跟我赔礼道歉。”
常氏心头一跳，心道哪儿来的小毛孩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跟林巧云当中叫板。
言及此处，铁子再次挺身而出，努力控制着自个的舌头，“分明是你，你先折断兰花，我，我阻止你，有何不对？”店内兰花皆是观赏之物，平日由他悉心照料，可今儿个一进门，便瞅见少女俯身将兰花折断，他心底一急，上前将人拉开，举止虽是仓促，可绝对算不上粗鲁。
可少女靠着家世，不依不饶，他岂能让林巧云替他背了黑锅。
桃衣少女听着这声音磕磕巴巴，心里膈应，张嘴就驳斥，“这有你说话的份吗，话都说不清楚，废物一个。”
这口气，这嚣张不可一世的态度，还当真是一脉所生。
“姑娘，请你适可而止！”常氏显然也动了怒，整不明白谁家养育出这么刁蛮的闺女。
她这一声喝，惹得少女回眸看过来，视线落到那半张脸上的疤痕，微微一愣，又不屑扯了嘴角，“哼，原来你就是常氏，长得也不过如此，勾得我哥三魂不见七魄，也不知道耍的什么手段。没了这张脸，看我哥还会不会喜欢你。”
少女勾起嘴角，神态高傲，对常氏这幅吃惊模样，甚为满意，“算你识相，不像有些人，有眼不识泰山。既是知道我陈家，你便让这女人跟我赔礼道歉，我就此息事宁人，否则我陈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错把常氏的惊讶当成惶恐，搁少女眼中，陈家那是镇上一霸，哪家哪户不是礼让三分，见面要低着头走，就这一个小小的回颜庄，得罪了她，往后就别想在镇上立足。
林巧云也瞧不出陈家有啥资本让她这般自傲，笑着拍了拍常氏肩膀，“是你来，还是我来？”
常氏反应过来，把头一撇，“此生我都不愿多看陈家人一眼。”看多了怕恶心晦气。
可下一刻，她便觉着手腕一疼，一股子大力将她扯到门边，猝不及防地，屁股被人踹了一脚，她惊呼一声，整个人飞出了大门口。
林巧云拍拍手，面上神色不变，“回去告诉你爹，打你的，是我回颜庄，林巧云。”
☆、448.第448章 小云的手帕
陈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个偷溜出门找个凉快地方，最后却被人踹出门外。
一身粉色桃衣滚在地上，沾了灰尘，屁股跌坐在地上，摔成了四瓣，陈艳向来自恃身份，家中爹娘兄长，宠爱有加，有求必应，如今难得出门，却遭此对待，一时半会还懵圈。
抬眼望去，大门口站着的女子，素色罗裙，五官精致，莹白肤色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光，照得眉眼发亮，一股子傲人气场。
林巧云。
她在家中只听说过，镇上回颜庄老板能耐，却不知竟是如此嚣张，心头大恨，咬着牙站起身，“好一个林巧云，你给我等着，我陈家断不会就此罢休。”
“姐。”铁子瞅着少女远去背影，被那临行一眼瞪得担心，不由心生愧疚，“对不起，我，我给你，添麻烦了。”
林巧云回头，瞅他这幅小心模样，登时好笑，啪地将掌心拍向他的后背，“抬头挺胸，你是我林巧云的弟弟，岂可忍气吞声，给人欺负了去，传出去，还当回颜庄是任人宰割的地儿了。”
铁子胸口一震，眸光落进林巧云眼里，心中感动，她所认的弟弟，并非空口白说，而是真心以待。
“呵呵，林大嫂说得对，这事情原委，我们瞧得清楚，陈家姑娘确实过分，小兄弟不必介怀。”
“便是这陈家寻上门，以林大嫂今日之地位，也不会受人欺负。”
“就是，林大嫂是全镇百姓的救命恩人，谁上门找麻烦，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咯。”
……
众人七嘴八舌，场面又重新活泛，林巧云是个长袖善舞的人物，四两拨千金，轻轻将此事揭过。
铁子喜滋滋，有人撑腰感觉甚好，少年转身就去拾掇兰花，捡到一半的时候，搁眼前递来一条帕子，“给你兜着土吧。”
声音轻柔软棉，好似清风拂柳，铁子抬头，对上一张清秀的小脸。
小姑娘面色一红，头回跟陌生男子注视着，心头小鹿乱撞，怯生生又把手缩了回来。
搁身后还站着一婶子，扬着笑脸，“哎哟，林家小哥，这是我闺女小云，她打小就爱花草，进门就看这兰花稀罕得不得了，这会儿才上来递的帕子，也好方便兜着土嘞。”
这婶子也是一张巧嘴，三言两语，把姑娘连名带姓，兴趣爱好报上，两眼笑眯眯，直接就将帕子递了上来。
“那，谢，谢谢婶子，谢，谢姑娘。”铁子一紧张，道谢都结巴，面红耳赤，连忙蹲身去捡兰花。
大家都是大姑娘上轿，情窦初开的年纪，男女之事本就敏感。
林巧云瞅出那么点意思，扫了一圈小云，心下倒也觉着不错，“诶，这不是梁夫人么，想不到您这么年轻，闺女都这么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好看得紧嘞。”
梁夫人两眼一亮，咯咯笑得找不着眼睛，“瞧林大嫂说的，我这黄脸婆，哪能跟年轻人比。我瞧着林小哥才是极好的性子，不卑不亢，一表人才，还能帮着顾店，有出息的嘞。”
☆、449.第449章 他不够好
媒婆看媒婆，两眼泪汪汪。
秦墨婚事当时是林巧云拉的红线，如今这事儿干起来，分外熟练，女方主动搭话，梁夫人对铁子结巴不在意，闺女也是小家碧玉，清纯得紧。
两个行内人侃得风生水起，就差拉着义结金兰。
“这虽说男子养花不多，可铁子手巧，会琢磨，这铺子里头的芳香产品，原料都是他研究出来的。”林巧云有意挂钩生意，暗示铁子在铺子里的地位。
梁夫人也不傻，芳香一瓶，有价无市，原料更是珍贵，铁子这条件，搁现代就是有车有房，配套五险一金的好标配，“哎哟，我说这兰花咋地这么好看嘞。我这姑娘打一进门就喜欢上了，现在被糟蹋了更是心疼，不若林小哥舍得的话，便让小云照顾这兰花，养活了，她再给你送回来。”
哟，开始找借口见下回了，上道哇。
林巧云笑眯眯看向少年，“铁子，小云姑娘有意帮你照顾兰花，你可瞧着合适？”虽说男女大防，可只要理由正当，暗渡陈仓，接触了解还是可能的。
“对，对不起。”弯腰道歉，前一秒大好的粉红气场，霎那间消散。
别说梁夫人懵了，连林巧云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瞅着人家姑娘白了脸色，林巧云赶忙打圆场，“小姐别误会，我这弟弟性子内向些，这兰花的事儿，过两****再上府里讨教。”
多少留了余地，梁夫人也心知自个唐突，扯着嘴角不好意思，“都是年轻人，无妨，有机会再讨教吧。”
送走了母女二人，林巧云转身去了后院，少年闷头在盆里整理兰花，细心用绳子固定被折断的根茎，兜着土的帕子被他捏在手心，好一会儿，才见他小心叠好帕子，搁进怀里。
“铁子。”林巧云眯着眼睛，忽然便唤了一声。
瞅他这副慌张样，恶作剧成功的某位姐姐扑哧一乐，凑上前左看右看，“诶，小云姑娘的帕子嘞，我想着给人送回去呢，铁子，你瞅见在哪儿了吗？”
林巧云也见好就收，把话题拉回了正道，“铁子，你跟姐姐说，你心里怎么想的，是小云姑娘哪里不好，惹你不高兴了吗？”
很好两个字很轻很淡，却像一道印记，徒然刻在他的心上。那张小脸，那方帕子，那对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切都很好。
只是，他不够好。
☆、450.第450章 治结巴
林巧云忽然就懂了，懂得他眼底的自卑。
好比没根的浮萍，一青二白，打哪儿都撑不起底气，更何况他口齿不清，连沟通都让人笑话。
“铁子，是我莽撞了，应当先同你商量的。”少年心性敏感，她不该大大咧咧，搞突然袭击。
铁子继续摇头，情绪难掩低落，“姐，你没错，是，是我配，配不上。”
“恩？因为你的出身，还是口吃？”林巧云拉着他到一旁坐下，充当知心姐姐开导。
铁子虽沉默寡言，可心气却极高，不轻易表现出软弱，可对着林巧云，大抵是不一样的存在，他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都有。”
梁氏也算大户人家，小云出身富贵，有道穷不攀富，门当户对这观念，多数人家都讲究。
林巧云瞅他沉着脸，老成得很，不禁摇头失笑，“铁子，今日你是我弟弟，这个回颜庄，便已然有你的位置，仅凭如此，梁夫人便不敢小瞧了你。再者，你这口齿，我觉着并非终身定型，想要好转，也大有可能。”
“姐，姐，你是说，我，我这说话，说话，能好？”铁子倒是不管前头，重点放到口吃上。谁人不希望有个健康躯体，样样跟上平均值。
林巧云也并非说假话哄他，“方才你与陈家小姐辩驳，口吃并不严重，我想，大抵这与你不大爱讲话有关，回头我教你背古诗，你就天天背，会有作用的。”
“嗯，谢，谢谢姐。”铁子郑重点头，眸光亮晶晶，能够如同常人言语，是他最大的心愿。
林巧云轻笑着点头，伸手摸摸他的头，如同长辈般亲昵，“铁子，身家条件，那都是身外之物，姐姐可以帮你创造，也相信你未来有能力创造。可这幸福不会自个送上门，若是真心喜欢，便要努力去争取。”
古代婚姻，大多盲婚嫁娶，相敬如冰大有人在，小云跟铁子有幸相见，双方都瞅着有意思，实属难得。
林巧云想点醒这傻小子，时不待我。
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诫，最是具有说服力，铁子聪明，晓得她的意思，下意识摸向了领口，那里头沉甸甸的，是一份难得的心意。
少年清朗声音带着朝气，态度更是执拗，不论多少遍，都重复着循环，像录音机卡带似的。
“诶，大嫂，这铁子背诗声，都绕梁三日了，真别说，一次比一次顺溜了。”桑氏打理账本，抬头看着楼下边拾掇花草，边背诵的少年，“不过这也太拼命了，日夜不停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也要出个读书郎呢。”
林巧云捣鼓着香精，闻言倒是勾着唇，故弄玄虚，“他要做的事，可比金榜题名，重要多咯。”
人生大小登科，无异于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夜，在她看来，娶个好媳妇，才是头等大事。
不过这娶媳妇，她昨天倒是从吕氏那边得了好主意。
☆、451.第451章 变相相亲会
回颜庄连着三日，天天座无虚席，撵着马车，大小夫人小姐，窝在铺子里乘凉喝茶，护肤保养。
吕氏正巧也热的发慌，趁机上门蹭冷气，这一进门就被黑压压一片的年轻姑娘震住了。
这阵子忙着安排马赛大会，好些天没来，问清缘由，她挑了张桌子坐下，开始跟夫人们唠嗑，话题多数还是在大厅各家姑娘情况上头。
“诶，这么多好闺女，可惜我家那小子未及冠，否则这儿媳妇，早就定下了嘞。”吕氏感慨良多，扼腕自个儿子年幼，不过心念一转悠，赶紧溜到楼上找人。
正好林巧云在二楼忙活，瞧这吕氏神神秘秘，脱了身就到一旁说话，“夫人这是怎么了？”
吕氏嘿嘿笑，咬着耳朵跟她打商量，“我瞅你这儿近来黄花闺女多，全都适婚却尚未婚嫁，你瞧这马帮兄弟这么多，个个熬成老光棍了，你这当大嫂的，总得意思意思吧。”她最近春风正得意，少了小三从中作梗，跟戚光如胶似漆，自个晒了幸福，觉着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所以动了心思。
林巧云瞅她一副，你不答应就是你不对的霸王模样，不由得失笑，“这事儿啊，我也想着嘞，这不日头还长着么，我得仔细看看姑娘们的品性，再想想主意，让弟兄们有机会见上一面。”
先前答应了拉红线，她也惦记着，可却不赞成盲婚哑嫁，一股脑心思，全都在想法子，折腾一出相亲见面会。
思索半天，听着楼底下朗朗背书声，想着少年郎克服困难，为的是堂堂正正，在心上人面前好好表现，她灵机一动，顿时就有了主意。
几日后，吕氏拎着一叠请柬，亲自上了回颜庄铺子。
“后天是我戚家一年一度的马赛大会，往常都是邀请镇上男子参观学习，未免单调了些，觉着不够热闹，今年呢，我想邀请各位夫人小姐一同前往，还请大家多多赏脸。”吕氏边说着，手底下丫鬟已经人手一份，分发下去。
红帖子黑字，当真是邀约夫人小姐们看比赛。
可是，“这马赛，大家伙是感兴趣，可毕竟是男子扎堆的地界，这挤来推去的，多少不合适。”莫说小姐们未出闺阁，不能随便抛头露面，便是夫人们也都觉着不妥当。
吕氏自是有备而来，扬手便招呼，“诶，这你们就放心吧，当天在郊外，搭一个凉亭，再隔层纱，你们只管喝茶嗑瓜子，没人能扰到你们嘞。”
此话一出，不少人便动了心，女子在家绣花作女红，鲜少出外走动，更何况是瞧见那万马奔腾景象，光是想象都热血澎湃。
“那我们也去，早就听闻马赛大会热闹非凡，跟当家的一起，应该会同意的。”
“那也算我们一份吧。”
当中有人开了头，其他人随即跟风答应。
吕氏笑得合不拢嘴，暗地里朝林巧云竖起大拇指。
这一招，当真是好主意。
☆、452.第452章 马场男儿郎
赛马大会请柬满天飞，镇上大半人家都去凑热闹，当然，细心观察，主要是拖家带口有闺女同行。
马帮弟兄得了消息，个个都像打了兴奋-剂，满腔热血，等着在姑娘们面前大展英姿。
“别高兴太早，我答应小姐们，比赛当天，在郊外打造一个凉亭歇脚，你们还有两天时间。”吕氏笑得云淡风轻，翘着二郎腿，轻飘飘把难题丢给眼前的汉子们。
两天时间，打造一个凉亭，布置装修，绝非易事。可为了姑娘们坐得舒坦，瞧得开心，汉子们使尽浑身解数，忙得脚跟不着地，最后还把林巧云拉来当参谋。
“林大嫂，你心思巧，肯定能把这亭子整好看，我们这群大老粗也不懂，求你指点。”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瞅着这些光棍一片热忱，求妻若渴，她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置办桌椅，轻纱薄布，伐木建亭，整整忙活两天，才匆匆完工。
到了马赛大会当天，群马奔腾，阳光静好，郊外青草翠绿，赫然伫立着一座凉亭。
亭子乃六角菱形，屋顶灰色瓦片，四周轻纱垂落，微风浮动，撩起浮纱一角，隐约可见房檐下条条绿藤飘荡，石凳桌椅，一应俱全。
因是女眷出行，车驾必不可少，车轱辘撵着草地穿行，停在听亭边，小姐们一下车，皆是惊叹不已。
“这郊外空旷无一物，无端多了这么一精致物件，美似仙境。”
“是啊，芳草碧连天，轻纱薄如烟，在这儿品茶，连心情都好了呢。”
小姐们轻声说笑，携手进了凉亭，桌上茶水糕点，早已备好。
这一回，林巧云也带着家里女眷出行，凑凑热闹，时间刚好与戚家马帮碰头。
这不，一进亭子里头，便见小姐们暗自伸长了脖子，瞅着浩浩荡荡的马帮队伍。
“诶，怎么马帮兄弟个个如此年轻，竟无年长者。”有经验老道的夫人发现端倪，惊异出声。
“我听吕夫人说，这回上场的，全是单身儿郎，图个吉利彩头。”林巧云抿嘴笑，此番既是变相相亲，有家室者自觉避让，连秦家兄弟都成了帮手。
众人心照不宣，夫人们打着挑女婿的眼光，小姐们则偷瞄着眼角脸红心跳。
马帮男儿身姿矫健，男子气概十足，盛装打扮，绷紧脊梁，昂首挺胸，登时就晃花了黄花闺女们的眼。
待人马齐备，戚光立于前头，沉声发令，“依照老规矩，目标是空地上的彩头，谁先拿到，谁就是第一名。”
“是。”众人异口同声，整齐响亮，眉眼间的胜负光彩，比之以往，更胜几分。
吕氏瞅这一群光棍杀气腾腾，勾起嘴角，长鞭出手，凌空甩向铜锣，哐当一声巨响，“比赛，开始！”
话音落下，所有人齐刷刷调转马头，扬鞭策马，冲向目标。
凉亭中爆出阵阵惊呼，小姐们被场面震撼，端不住架子，起身撵着步子，奔出凉亭外。
只见天地苍茫，万马齐飞，遥遥构成一幅画卷。
☆、453.第453章 马光一马当先
戚家马帮，自有漠北儿郎豪气，天生的马上健将，策马时候，犹如雄鹰展翅，自是有别一般世家公子，一股子豪迈侠气，分分钟秒杀少女心。
“哎哟，原来大嫂整日过的都是这样的畅快日子，早知道，我也来习武骑马了。”张氏拉着两个娃，瞅着那马匹飞驰，羡慕不已。
林巧云嗑瓜子喝茶，闻言轻笑，“须知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
张氏努了努嘴，只当她在吓唬人，再瞅她十指纤纤，细胳膊细腿，心思一动，“诶，大嫂莫不是没磨这十年功夫，往日都是来瞧热闹的？”要不怎么没黑没瘦，还嫩得掐出水嘞。
桑氏瞪了她一眼，“三弟妹，莫说话没把门，祸从口出。”
张氏一惊，才晓得自个造了多大的谣，赶忙四处瞅，生怕给人听了去。
戚家马帮习武，林巧云加入本是秘密，如若扎堆男子中，却不干正经事，传出去更是不妥当。
呸呸呸，都怪她这场臭嘴。
林巧云摇着头，干脆不理她，放眼到马场上，比赛的队伍浩浩荡荡，正从尽头往回赶，空中红锦球已经有得主，在仔细一打量，冲在最前头的，可不就是马光。
马光个头虽比秦汉矮些，可沉默的眉眼透着一股沉稳，气场同样强大，此时锦球被他抓在手中，红绸带一颠一颠，飘荡在空中，画出艳丽痕迹。
“看，那个人夺了彩头，还冲在第一位。”
“嗯，他的马比其他人快，追都追不上。”
……
小姐们早就点燃了热血，凑在亭外，讨论第一名的风采。
虽说无人敢当面评点马光容貌姿态，可从她们的目光中，已经足以窥视一切。
林巧云本着能成一对是一对的想法，首先对马光的姻缘抱足信心。
高矮胖瘦，总有一款是他的菜。
临到终点，红线近在眼前，后头的人已经赶超无望，索性放慢了步调，趁着小姐们出凉亭，好好打量欣赏一番。
“哈哈，看来马光实至名归，又要得一次彩头。”戚光跟吕氏并肩而立，俩人对这个帮内的得力助手很是看好。
说话之间，吕氏的长鞭已经握在手中，准备随时敲响铜锣。
便在万众瞩目，众人准备欢呼庆祝之际，另外一道马蹄声踏来，因着方向不同，格外醒目刺耳。
林巧云回眸，瞅见小径冲出的高头大马，直直便往凉亭而来，惊得立即起身，“所有人，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她顾不得其他，两手抓着娃儿，迅速往一旁躲，桑氏跟张氏扶着老太太，紧随其后。
马儿嘶鸣刺耳，踏着前蹄，横冲进凉亭，撕碎了轻纱，踢倒了果盘桌椅，却仍是没有停下。
“啊！”亭外观赏的夫人小姐一回头，登时惊得花容失色，连躲避都来不及。
林巧云方才躲到另一边，这会儿看策马之人故意捣乱，气得将手里娃儿推往身后，脚下迅速窜过去，企图铁蹄下驯服烈马。
“啊，大嫂小心。”刚一靠近，林巧云便看清了马上之人，迎面而来的还有黑黝黝的马蹄。
☆、454.第454章 陈鸣策马闯亭
秦家兄弟今日负责后场，马匹闯进凉亭时候，他还在终点的地方准备挂彩头。
“啊！”惊叫声一瞬间拔地而起，原本热闹场面成了惊吓冲击，走在前头的队伍一下就放慢了速度。
秦汉打眼一瞧，见到冲出来的林巧云，惊得狂奔而上，“巧云！”
林巧云只觉着眼前黑压压，马匹嘶鸣刺痛耳朵，席卷过来的风声迎面扑来，高扬的马蹄眼见着下一刻，便要直接踩在她的脸上。
心头猛地一惊，她闪身躲开马蹄，将马匹的注意力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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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蹄落下，原本只要拉动缰绳，马匹便能驯服停下，可策马之人似乎故意为之，放任马匹继续横冲直撞，隐隐针对林巧云。
四周人群分散，慌乱做一团，中心圈内，唯有林巧云与马匹周旋，眼见着又是一双铁蹄抬起，不要命踩上来。
该死。
林巧云眸光一冷，顾不得场合，袖口一抖，指尖赫然夹着一块刀片，锋利轻薄，锁定马匹喉咙，准备一击致命。
“驾！”千钧一发之际，人群外一声低喝，哒哒哒急促马蹄传来，众人直接头顶上有风声掠过，一片黑影掠过，另外一匹高头大马闯进中心圈。
策马之人，正是马光。
他单手掷出锦球，一下将对方从马上打落，随即扬着马蹄，放声嘶鸣，黑色骏马身躯矫健，前蹄高高扬起，高高落下，准备踩中对方马腹。
戚家马场的骏马，全部出自北方的高大品种，生性彪悍凶猛，一双蹄子下去，棕色马匹鸣叫一声，轰然被踹翻在地，扬起了一地灰尘。
“林大嫂，你没事吧？”马光扯住缰绳，翻身下马，走到林巧云跟前，面上露出了关切。
“没事，多谢。”林巧云好险松了口气，言谢间看见秦汉匆匆赶到，立刻扬声便喊，“阿汉，把人抓住。”
秦汉慢了一步，挤进人群，听见媳妇的话，下意识伸手成爪，一招擒拿手便将纵马行凶者制服。
林巧云早就看清来人，所以才让秦汉制住他。
“陈家公子，今日是我们马帮赛马，你无故策马闯进凉亭，是何缘故？”马光是马场负责人，现下出了漏子，自然是责无旁贷。
陈鸣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我的马受了惊，闯进马场纯属意外，还不快放开我！”
瞧他气急败坏挣扎，林巧云差点气笑，换做他人，这套说辞还能勉强接受，唯独陈鸣，她敢断定，方才那一瞬间，他认出了她，并且是故意攻击。
秦汉沉着脸色，声音压得极低，“陈公子，这里是戚家私人的地方，你无故闯入，不管何缘由，都得给人一个交代。”
言下之意，你的态度这么嚣张，我不能放人。
秦汉面无表情，“我一时失手，抱歉。”
☆、455.第455章 替夫人讨公道
一双铁臂牢牢制住陈鸣，他瞪着秦汉，心知他是林巧云的男人，在给她出气。
“怎么回事？”戚光跟吕氏策马匆匆而来，比赛盛会被打断，惊扰了宾客，夫妻俩的脸色都不大好看，“陈公子，这事儿，你是否该给我戚家一个答复。”
陈家在镇上是大户，陈鸣更是出了名的嚣张霸道，戚光对他更无好印象。
陈鸣拿着事先想好的说辞，毫无诚意道了歉，“既是无人员伤亡，便只当我是误闯，戚当家可以放人了吧。”
戚光蹙着眉头，面色阴沉，他同镇上大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可却也不是怕事的主，大手一挥，“我会派人去陈家，让陈当家的，亲自来接人。顺便好好说道说道，我这马场的规矩。”甭说县令要让他三分，便是一言不合开干，陈家那些草包家丁，也敌不过马帮弟兄。
陈鸣也是头回跟戚光打交道，没曾想踢到铁板上，若真闹回家，少不了一顿责罚。
正当苦恼之际，场外哒哒哒马蹄声，又有几人从小径上策马过来，身后还跟着车驾。
“诶，这些都是大户少爷，看来是跟陈鸣一伙的。”张氏机灵，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好事之徒。
车驾行到跟前，马车中下来一少女，正是当日大闹回颜庄的陈艳。
瞅见自家大哥被绑，陈艳惊呼着上前，开口便喝，“好大的胆子，你们是什么人，连我陈家的人也敢动。”
陈艳并不晓得戚家势力，可在她的认知里，陈家便是顶头天，无人可以得罪。
随行几个青年看着场内情况，皆是心头一惊，下马告罪，“见过戚当家，我们今日驱车郊外游玩，不小心误闯了马帮地界，实在对不住。”
其实他们早知晓陈鸣是故意，可现下见戚家绑了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认错脱身再说。
几人诚意拳拳，暗地里给陈鸣使眼色，大抵找到了台阶下，陈鸣面色讪讪，“还请戚当家高抬贵手，此番确实是我的不是。”
戚光着实不喜这伙人，吊儿郎当，一看就是纨绔子弟，可既然是小辈，开口也认了错，现场无人伤亡，他不好多加责备，“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往你们下次注意。”
“是是。”几人连忙应着，重新上马便要落荒而逃。
陈鸣嘴角一勾，这人到底还是不看僧面看佛面，戚光再生气，也得看陈家的面子，雨过天晴，他一甩身子，便要挣开禁锢。
陈艳在一旁瞅着自家大哥被欺负，冷着脸上前呵斥，“你这人怎么回事，你们当家的不是说既往不咎了吗，你还出手伤人，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少女没大没小，趾高气昂的态度，秦汉面上亦是毫无风浪，手下一点没松动，“戚当家的不追究陈鸣擅闯马场的罪名，可我却要为我差点命丧马蹄的夫人讨个公道。”
打从一开始，秦汉就没打算放过陈鸣。
☆、456.第456章 私人恩怨私底解决
周围一众女眷受了一番惊吓，又见陈鸣态度轻佻，不见半分诚恳，最后还要拍拍屁股走人，心中自是不舒坦。
可秦汉一语，却是震得满场哗然。
陈艳直接愣住，“你的夫人？”
“嗯。”秦汉目不斜视，连多余的解释都不想给，仅凭一双手用力，直接就把陈鸣勒得哭爹喊娘。
戚光那叫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直接轻飘飘来了句，“既是扰了秦兄弟的家眷，我马帮也不好介入，你们的恩怨，请自行处理。”一句话功夫，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当然，这得在秦家不吃亏的前提下。
陈鸣吃痛，整天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对上力气惊人，武艺傍身的秦汉，不用比就直接被秒杀，气得只能张嘴像疯狗一样乱吠，“秦汉，林巧云半根头发都没少，何来丧命一说，你若是想公报私仇，我陈家不会同意的。”
“蓄意谋杀当真死了人才定罪，那律法要来何用？”秦汉岿然不动，直接扭着他的胳膊向上提，骨头都咔嚓咔嚓在响，“既是私人恩怨，那就私下解决吧。”
如今这秦汉的口才，简直媲美状师了。
陈鸣疼得拼命叫唤，哪还有半分嚣张气势。
一众闺阁姑娘们小声惊呼，虽是见着教训人害怕，可仍是忍不住偷偷打量起秦汉，汉子身形高大，模样俊朗，为了维护媳妇寸步不让，直接就猎中无数少女芳心。
这样的男人，谁人不恨嫁。
一瞬间，林巧云搁边上收获了无数艳羡目光。
陈艳震惊之余，亦是心头涌起一股嫉妒，就凭一个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女人，凭什么每个人都维护，“林巧云，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大哥说了是无心之失，你们仗着人多，以多欺少，胜之不武。”
林巧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摊开手心无辜道：“陈小姐，策马撞人的是你大哥，险些受伤的是我，如今动手解决恩怨的，只有我夫君一人。若是想和解，倒也可以，赔些精神损失费便成。”
精神损失费，陈艳是听不明白的，可要钱的目的很明显，她心下鄙夷林巧云铜臭商人，“说吧，你要多少。”
噗。
陈艳听前边还没啥反应，后边两个字加上去，瞬间噎得她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到自个声音，“你疯了吧，还不如去抢。”
“既然陈家无意和解，那便对不起了。”林巧云凉凉把手收回袖中，一副我不是不给机会，是你们自个不要的表情。
陈鸣咬着牙瞪她，心知她故意抬价，让陈家下不来台，想起上次她带常氏前来羞辱他，心头火起，口气也强硬了起来，“仗着年纪欺负我，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我们比试，若是我赢了，此事就此揭过。”
陈鸣磨着后槽牙，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我输了，当众给你磕头谢罪。”
☆、457.第457章 秦家家事
纵马行凶，乱闯凉亭，这一招，本来就是针对林巧云。
上回陈鸣在破庙吃了亏，养了好些日子才敢出门见人，陈家碍于钱家势力，咽下这口气，可没曾想陈艳偷溜出门，去回颜庄蹭冷气，最后却被打出门。
“爹，林巧云那臭娘们摆明针对陈家，我们一再退让，下次别人都打上门了。”陈鸣气得拍桌子。
陈艳一身脏乱，跟陈鸣统一战线，“爹，往常大哥讨厌回颜庄，我不信，可这一次众目睽睽，我被林巧云扔出门外，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陈当家膝下就一儿一女，全跟回颜庄结了梁子，就算心再大，也不免心里膈应，尤其宝贝女儿一掉泪，亲爹直接举手投降，“好了好了，这件事情，爹会想办法给你们讨回公道。”
陈当家松了口，相当于一颗定心丸。
陈鸣一听说马赛有林巧云参与，动了心思，携着陈艳就出郊外密谋，那匹马冲进去，带了十足的力道，他是狠了心要秦家人的命。
林巧云是当事人，岂能不知其中惊险。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个赌约，我答应，上马。”秦汉一把将人甩开，走到一旁就要上马。
对付心高气傲的人，让他下跪磕头，比打断他的骨头更狠。
“秦兄弟。”马光见状，插手唤住秦汉，“这件事情我有责任，比赛我替你上。”他心里憋着气，也带着愧疚，作为马场负责人，他出头理所当然。
秦汉却是挡开他的手，态度坚定，“马兄弟，这是我秦家家事，我是一个男人，这件事情必须自己解决。”
马儿踢踏，话音落下，秦汉矫健身姿已落在马背上，目光深沉而幽远，自成一派气势。
马光身躯一僵，心头犹如冰火两重天，搅得他面色发白，眼角余光下意识扫向林巧云，对上那双清澈水眸，仿佛被看透了心思，无所遁形，狼狈不堪。
对啊，这是秦家家事，他上赶着表现做啥？
可刚才看见马蹄要落到林巧云身上，那一刻终点的红线早不在他眼中，满心满眼，他只看得到那道纤细身影。
心头好似有啥酸酸涩涩，说不清道不明，却分外刺心难熬。
那头陈鸣踉跄几步，甩了几下胳膊，恶狠狠瞪着秦汉，就近夺了戚家的马，翻身就落到马背上，“我要再加一个条件，如果我赢了，你得让我揍一顿。”
众人一怔，一旁的林巧云嗤笑出声，拢着袖子，挑唇幽幽道：“许是陈公子还没认清情况，要坐地起价，现在你没有这个资格。”
“你！”陈鸣被讽刺得脸面通红，恨不能上去给她两巴掌。
秦汉看也不看，拽着缰绳掉头，“走吧，到起点线。”
戚家马场，现成的场地，终点的红线还没扯走，先前的热闹气氛消失殆尽，场面隐隐带着紧绷。
两匹黑马齐头并立，踩在起点线，在铜锣响声落下瞬间，两道喝声同时扬起，马儿撒开蹄子，迅速窜出。
林巧云眺目远望，视线紧紧锁在汉子身上。
☆、458.第458章 乌鸦嘴陈艳
陈鸣敢提出单挑，开出磕头的惩罚条件，足以证明其马术之精湛。
果不其然，两匹马同时出发，开始还齐头并进，到中场部分就隐隐拉开了差距，秦汉稍稍落后。
陈鸣那头几个大户公子纷纷拍手叫好，“陈鸣的马术是我们之中最好的，去年秋闱还参加过武考，骑射得了第一名，放眼小镇，当真是无人能出其左右。”
秋闱武考。
林巧云心头讶异，想不到这嚣张二世祖还身怀技能，难怪如此有恃无恐。
吕氏陪在林巧云身边，恰好听见这茬，捏着她的袖子轻声耳语，“他们没有骗人，当时镇上确实传出有人参加武生考试，其他成绩烂得很，偏偏骑射得了第一。只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是陈家公子。”
“嗯，事已至此，咱们静观其变。”林巧云垂眸掩下神色，心头却是打定主意。即便给陈鸣赢了，凭他跟秦汉的手段，也能把人暗地里黑走半条命。
陈艳搁边上甩了眼神过来，勾着嘴角轻笑，“看来，护着你的人心思不假，本事却都不怎么样，你那个结巴弟弟是这样，你的夫君也是如此。不用怕，待会我大哥，会让你们，输得很难看。”
林巧云对付她，直接无视之，神色悠然，好似全副心思都在欣赏比赛，并未介意输赢。
额，姑娘，你心思这么恶毒，也费不着大庭广众喊出来，让大家都知道啊。
几位夫人赶紧就把自家闺女拉到边上，跟陈艳隔离开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可不能让闺女变得同她一样没教养。
而赛场上形式是片刻之间，风云变化。
只见在尽头拐弯处，陈鸣为了缩短时间过弯道，直接就策马往绕弯的杆子上冲，这是他的必杀技，擦着旗杆过弯，大大赶超对手。
可惜，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这匹马是戚家的马，也是第一次接触的生马，来自漠北的骏马大多烈性，此刻感觉陈鸣勒着缰绳要往栏杆上撞，当下就不乐意了，马头一扭，蹄子都刹住了脚步。
马上一个大颠簸，陈鸣差点坠马，好在紧紧抓住了缰绳，才幸免于难，可也就耽误这么一会儿功夫，身边突然闪过一道暗影，秦汉擦着他的身边，嗖地一声便赶超了他。
“该死！”陈鸣马失前蹄，咬着牙调整马头，顾不得跟马计较，扬鞭大步跟上。
而刚刚还在加油呐喊的陈艳彻底傻眼，前一刻还好好的，咋地她一喊，自家大哥就被人赶超了？
噗嗤一声，旁边的张氏绷不住笑场，马大哈没心没肺来了句，“大嫂，你还总说我是乌鸦嘴，我看这才是呢。”
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话音落下，不少女眷也都笑出声。
陈艳气得回头，瞪着张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小心我掌你的嘴。”
☆、459.第459章 你输了
虽说都是大户人家小姐，可当真后天养育不同，德行各不相同。
有小云那般善良一视同仁的姑娘，亦有富贵中养出的刁蛮狗眼看人低。
陈艳这般做派，不难想象，其在家中跋扈个性，在场众人皆是心头鄙夷，默默记下，娶媳妇绝对避开陈家。
张氏是典型的嘴巴碎胆子小，这会儿被呵斥，登时肩膀一缩，躲到林巧云身后。
这回，林巧云倒没想着责怪她，端着一家之主架子，不疾不徐，“陈家小姐，要掌嘴，要仗责，还请看清楚对象场合，张氏是我秦家的人，要打要骂，恐怕还轮不到陈小姐做主。”
在内部可以讲理，在外头，林巧云的胳膊肘永远都是向内拐的。
陈艳每回对上这张巧嘴，都会被气得血压上升，“林巧云，是你故意让她讽刺我的！”
林巧云无辜摊开手，眨巴眨巴眼睛，“陈小姐，这无真凭实据的话还是别乱说，玷污我清誉。还有，我三弟妹一句乌鸦嘴，并未指名道姓，陈小姐切莫对号入座。”
陈艳气绝，捂着胸口，磨着后槽牙，内心鞭打林巧云一百遍。
林巧云不痛不痒，勾着嘴角移开视线，重新注视赛场。
可惜烈马性子强硬，越是拍打，越是犯拧，后来极度甩头掀蹄子，差点没把陈鸣摔下马背。
结果毫无意外，秦汉轻松扯过终点红线，铜锣声响，这一局，秦汉胜。
“秦兄弟，好样的。”
“大哥，赢得漂亮。”
马帮弟兄跟秦家兄弟一拥而上，将秦汉团团围住，异口同声，赞不绝口。
秦汉坐在马背上，烈日下背脊挺得笔直，宽阔肩膀沉稳如山，刮过风的面容显得有些冷硬，气势非凡。
林巧云眯着眼，恍惚看得有些不真切，这一年多来，发生了许多事，她还是蜗居小镇的一名妇人，而秦汉已经逐渐强大，走向更加广阔的天空，越来越多的视线投注到他的身上。
就连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们，眼底也都藏着仰慕。
林巧云勾起嘴角，心中不无得意，可惜，这个男人是她的。
陈鸣奔到终点时候，早在马背上被甩得七荤八素，下了马还两腿发软，堪堪被陈艳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哒哒哒，秦汉踏着马儿，慢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你输了。”
你输了。
这三个字毫无起伏，连丝毫雀跃都没有，这般笃定口吻，必胜无疑的态度，刺得陈鸣胸口发闷，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半晌都动弹不得。
场面忽而安静，全都盯着陈鸣，等着他那句，输了就磕头谢罪。
有汉子撑腰，林巧云无比嘚瑟，特意扫了扫裙摆，踩着莲步就站在两人前头，挑着眉，似笑非笑。
陈鸣咬着牙，浑身僵硬，“林巧云，你不要欺人太甚。”
“呵呵，陈公子，人先辱之而后必自辱。”林巧云口气轻飘飘，没有丝毫让步。
☆、460.第460章 跪下去的膝盖
陈鸣万没想到，这一遭出师不利，赔了夫人又折兵，到头来还得自食苦果。
只是要他跪下，众目睽睽，给一个娘们磕头，那跟打脸有什么两眼。
一众大户公子都是尴尬不已，晓得陈鸣为人，纷纷出面打圆场，“秦当家，林大嫂，陈鸣也是一时失误，这歉也道了，不然就这么算了吧，往后我们就不在这儿走动了。”
闻言，林巧云微微挑了嘴角，秦汉稳坐马上，俩人都没说话。
陈艳看不过去，瞪着眼睛，气呼呼，“输也输给你们了，我们是什么身份，你们是什么身份，莫不是真要我哥下跪？我爹若是晓得，不会同意的。”
习惯拼爹的姑娘辩驳实在毫无看头，林巧云也不想浪费时间，“那依陈小姐所看呢？”
一句陈小姐，多少留了脸面尊重，陈艳扬起精致小下巴，“这件事情，我们相互扯平，陈家既往不咎。”
噗嗤。
这小姐当真眼高于顶，逻辑宇宙无敌。众人内心默默吐槽。
“哦？”林巧云挑眉，嘴角笑容始终淡淡，“那方才我一家老少，受到惊吓，险些受伤，这笔账不知陈公子跟陈小姐，觉得该如何赔偿？”
“林巧云，你不要一再纠缠，我哥能道歉，就是最大的限度，你还想怎样？”陈艳皱着眉头，实在整不明白，区区一个山里妇人，为何敢如此放肆。
偏生林巧云很少对一个人生厌，不巧，陈鸣占了少数部分。每次见到他，她总能想起常氏脸上那道伤疤，当日血溅钱家的惨剧，心头那股子痒，直让她想啃了陈鸣的血肉。
这样的人渣，放了他，那就是恶心自己。
“我不想怎么样，只想陈公子能言而有信，如此而已。”林巧云耸耸肩，意思已经表达明确。
陈鸣咬着牙根，一忍再忍，被逼到这个份上，他也顾不上颜面，五官一扭曲，猛地抬头，“呸，凭你也想让我跪，林巧云，我今日便是不磕头谢罪，有胆子你就动我，看我陈家会不会将你回颜庄夷为平地。”
做了错事，违背了诺言，最后还反过来威胁别人，这不要脸程度，也是平生少见了。
林巧云却反而笑了，唇角卷起笑花，极为浅淡，却好看得紧，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轻声开了口，“确实，为了你动了回颜庄根基不值得，可我为人也有原则，他人若犯，必定以牙还牙。既然陈公子弯不下膝盖，那我希望你能一直站得那么直。”
“什么？”陈家兄妹一怔，一时没整明白意思。
那头林巧云却已经速度奇快，三两下窜到马匹前，勾住马鞍，利落翻身上马，在众人始料未及之下，拉动缰绳，“驾。”
“林巧云，你想干嘛？你她娘疯了！”四周全都是人，那匹马就在中心圈，距离极近，林巧云竟还直接拽缰绳，直接往他们面前冲，饶是陈鸣刚才再硬气，这会儿都吓得连连后退。
这要是被踩到或是撞到，可不是闹着玩的。
☆、461.第461章 腿软了
在人堆里驾马驱行，速度还丝毫没减弱，这人不是穷凶极恶，就是丧心病狂。
而林巧云前一刻还在给自家讨回公道，此时却在进行疯狂举动。
在场的人无不惊慌着后退，惊呼出声，生怕又来一遭惊魂经历。
唯有秦汉稳坐马上，双眸紧紧盯着自家媳妇，连拦的声音都没有。
哒哒哒，马儿踏着铁蹄，被夹着马肚子，加速狂奔，直接冲着陈家兄妹撞去，马上的林巧云勾着唇角，眸中泛着冷笑，满满的全是恶意。
“啊，救命啊！”陈艳是闺阁小姐，甭说马都没摸过，更别提被人纵马冲撞，当场顾不得自家大哥，尖叫着后退，一下子腿软，跌倒在地上。
猛的一抬头，视线定格里，是马儿硕大而沉稳的眼睛，迎面的风刮在脸上，她登时浑身一激灵，脑子一片空白。
林巧云立于马上，视线落进他呆滞的瞳孔内，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那一刻，光亮打在她的脸上，衬得容颜盛放，眉眼尽是肆意傲然，一声素色罗裙荡在马上，染上莹白光泽。
古代有佳人，红妆似火，美若天仙，说的大抵便是如此。
停顿了片刻，林巧云拽动缰绳，大喝一声，“驾。”话音落下，骏马高扬起马蹄，强劲的后蹄一个前蹬，马身直接跃过陈鸣头顶，在空中划出优美弧度。
马蹄轻巧落了地，林巧云刹住脚步，回身正好撞进秦汉的眸光中，彼此眼中同时浮起了浅浅的笑意。
无论她要做何事，他都会无条件支持。
无论她如何胡作非为，他都会撑起头顶这片天。
所有人呆呆望着林巧云，仿若头回遇见，以往光顾的夫人小姐，熟悉的邻里兄弟，全都震惊莫名。
以往只觉得林巧云经商了得，长袖善舞，巧嘴玲珑心，可今日一见，却还是马术超群，傲气凛然，带着一股子女中豪杰的味道。
其中最为震惊的，莫过于受到了惊吓的陈家兄妹。
陈艳摔得四仰八叉，毫无形象，小脸白得像张纸，惊了半天，猛地一抽气，嘴巴一扁，哇地便哭了，哭得直哆嗦。
陈鸣倒抽了口冷气，心脏猛地一抽，惊出了一声冷汗，两条腿软在地上，彻底站不起来，他抬眼看向跟前依旧淡定而立的林巧云，面色是阵青阵白。
林巧云勾着嘴角，声音清脆，“陈公子，以己之道还施彼身，这一回，我们恩怨两消了。”
恩怨两消。
陈鸣心口一口血差点喷出来，一张脸黑成了抹布。
☆、462.第462章 乱了赛事窥见红妆
去他丫的，反正道不道歉，溜达了一圈，差点被吓尿了裤子，最后还是给跪下了。
吕氏捂着嘴，扭过头，无声抽着肩膀。
在场众人无不佩服，林巧云真是阴险，太阴险了。
“我们，走。”好汉不吃眼前亏，已经狼狈彻底，陈鸣也没脸再继续叫嚣。
几个大户公子赶紧下马来扶，把俩兄妹塞进马车，许是觉得太丢脸，招呼都不打就落荒而逃。
“刚才，可有伤着？”秦汉下了马，轻轻捏着林巧云的手，袖子下头指尖划过她的掌心。
林巧云被弄得有些痒，面上露出乖巧的笑，“我没事。”
秦汉垂眸看她泛红的耳根，冷硬面容柔和了线条，眼底泛起宠溺的笑意，“下回别那样策马了，缰绳勒着手会疼。”
这汉子说是冷情时候也挺狠，以往林巧云还以为他对谁都仁慈宽容，相处久了，才发现这人是名副其实的腹黑。
这不，陈家兄妹被吓得屁滚尿流，他却只关心她手有没有被勒到，这要是让那俩兄妹听到，非得背过气不可。
瞧着俩夫妻如胶似漆模样，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无比登对，不少小姐又偷偷红了脸。
“林大嫂刚才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在马上姿态，丝毫不逊色于男子。”
“是嘞，我还吓得半死，早知道林大嫂马术如此好，便能安下心，欣赏陈鸣的丑态了。”
……
老少夫人小姐一反应过来，场面顿时又炸开了锅，所有人对于林巧云的关注点都落在马术之上，毕竟乡镇女子多小家碧玉，除了来自大漠的吕氏，现在又加了一个彪悍的林巧云。
所谓物以稀为贵，加之林巧云也算为她们出了口，众人自然是称赞有之，恭维有之。
“好了，今日还是戚家赛马会，大家要欣赏的，还是马帮兄弟马上的矫健英姿，莫要因为我乱了正事。”林媒婆任重道远，将甩到边际的正题重新拉回来，轻笑着点明。
因着刚才场面混乱，不少马帮男儿冲过来救场，顺便围观了林巧云教训陈鸣，在场不少女眷这才恍然大悟，瞅着身边高大帅气的男子，面上红云又比之前更盛三分。
“这次赛马会，让各位夫人小姐们受惊了，我戚家深感抱歉，为了表示歉意，回镇的路上，马帮弟兄会护送各位，以确保安全。”戚光得了吕氏眼色，赶紧出来制造机会，对于帮内光棍的解决态度，相当积极。
女眷们心中亦是害怕，左右只是护送，并无不妥，便都纷纷应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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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一场马赛大会被搅和，后头的节目也没心思折腾，女眷们纷纷启程回镇上。
马光安排人手护送，将一辆辆马车目送出去。
临到秦家马车的时候，他瞅着林巧云站在车旁，面上微微一愣。
“方才出手相救，还未来得及谢谢马兄弟。”林巧云是恩怨分明的人，所以特地在此处等着道谢。
马光脸上有些僵，目光触及她身后的秦汉，扯了扯嘴角，“林大嫂不必客气，救人是我分内的事情。”
☆、463.第463章 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马光为人心气高，却绝对有骄傲的资本，不仅武功高强，更是难得的有担当，在马帮内部声誉颇高。
当年在漠北，他便是闻名大漠的英雄豪杰，如今来到小镇，亦是戚家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林巧云跟吕氏此次相亲，实际上最为看好的，便是马光。
只是，“此次马赛大会被陈鸣所扰，害得你这个第一名光芒被掩，实在对不住。”原本马光可以大出风头，可惜出了这档子事，大家都行色匆匆，倒把真正的第一名给忘了。
林巧云深知陈鸣是与她有仇，故而有些愧疚。
下意识地，马光那股子保护欲冒出头，压根想不起林巧云的彪悍跟手段，更把她身后的秦汉给屏蔽了。
林巧云也只当他是好心，笑着刚想开口，手心一紧，身后的秦汉错开一步，走了上来，“马兄弟不必担心，陈家人我们自会小心，巧云这段时间便不在马场训练了，请劳烦代为转告戚当家跟吕夫人。”
马光心头猛地一跳，挪开自个的目光，言辞闪烁，心不在焉，“嗯，好。”
“那就不多叨扰了，告辞。”秦汉拉着林巧云，先把她扶上车，而后自己坐上车头，回眸深深望了马光一眼，拽着缰绳，扬声落下，“驾。”
车轱辘撵着青草地，米白的车顶晃晃悠悠，渐渐远去。
马光始终站在原地，目光沉沉望着那挂在车沿边上的挂穗，飘飘荡荡，每晃动一下，都好似砸着他的心，令人心神俱裂。
他的手中还紧紧抓着锦球，代表着第一名跟风光荣耀，刚才明明终点线近在咫尺，可当看到林巧云身陷险境，他却毫不犹豫，把手中的锦球抛出去救人。
而真正点醒他的，是秦汉那个眼神，那句话。
林巧云是秦家的人，是秦汉的夫人，与他毫无关系。
那个人，不是他可以肖想的。
回程路上，林巧云跟秦汉并肩而坐，依旧是秦汉驾车，她欣赏沿途风景。
“诶，怎么突然不让我去马场习武训练了？”车上，她忽然想起刚才那一茬，顺口便问。
秦汉手中一顿，面上不动声色，“陈家兄妹恐怕不好对付，这段时日，还是避避风头为好，训练习武，在家进行也是一样。”
理由正当，措辞漂亮，挑不出一点差错。
林巧云遂也点头同意，没往其他地方多想。
☆、464.第464章 美色害人
所谓兵不刃血，杀人无无形，秦汉这一招隔绝往来，灭了其他人对自家媳妇的觊觎之心，还能不被林巧云发现，里外干得都漂亮。
林巧云还在感慨秦汉日益精进的处事能力，分析手段，殊不知，一头忠犬早就驯化成了狼，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无形中连她都被拐进坑。
可怜的马光，得了第一名，还受到不少姑娘青睐，最终却是郁郁寡欢，终日沉迷在马场习武训练。
清晨，阳光打在窗沿上，夏天日头升得早，热得也快，晒得人懒觉都窝不成。
床边，秦汉正扣着官服扣子，闻声坐到边上，伸手帮她揉着后腰，顺道亲亲额头嘴角，低沉的声音带着迷人的磁性，“还难受吗？”
林巧云撇开头，目光幽幽落到他那张脸上，气得牙痒痒，“我这样，是谁整的？”
自打秦汉销假去衙门值班，林巧云在铺子营生，几乎夜夜春宵，上了炕头不到昏天黑地，三更打鸣，绝不停战。
哎，美色害人呐。
林巧云瞧他毫无悔过之心，气得想打人，无奈浑身软绵无力气，武力值太低，视线恰好落在领口处，盯着他未扣上扣子的脖子，磨着后槽牙，趁其不备，张嘴就咬上去。
林巧云也没舍得用力，一口咬上去就放松了力道，磨了半天也觉着没意思，又悻悻松了口，郁闷窝进床铺当鸵鸟。
“乖，早饭给你端桌上了，记得起来吃。”秦汉轻笑着，摸摸她的小脑袋，起身将扣子往上系好，将暧昧的咬痕跟吻痕一并遮盖住。
每天整这么多痕迹，害她大夏天捂着高领衣服密不透风，她牙根犯痒，觉着自个又想咬人。
吃完早饭下楼，店里早已经是人声鼎沸，夫人小姐们早早就来占位置，享受冷气。
“诶，林大嫂，你瞧我们见天往这儿跑，也给你添麻烦，要不就把你这灯笼卖给我们一盏，省得浪费你铺子茶水。”夏季炎热酷暑，整日窝在回颜庄，日子久了，不免有人发现端倪，打起了头顶上冷气灯笼的主意。
“呵呵，我这还巴不得你们天天给我凑热闹呢。”
☆、465.第465章 傻小子开窍
让林巧云出售灯笼，那决计是不可能的，这种独家手艺活，加上逆天冰晶，打死也不能被发现。
不过每天都有人探听，半真半假试问，林巧云从善如流，从未松口。
众人也玩笑着将话题引开，“诶，听说前头何家姑娘要嫁人了嘞。”
“是嘞，我也听说了，那日戚家马赛大会之后，隔天吕夫人就上门提亲了。今儿个我又瞅见吕夫人带人出门，怕是又去提亲的嘞。”
“那看来这镇子得准备好份子钱，上门喝喜酒咯。”
……
人多的地方，消息传播快，马赛大会结束不过十来天，林巧云已经陆续知道了好几户人家喜事，马帮弟兄脱-光好几个。总体来说，这次相亲大会，除了过程有点惊险，结局还是收获颇丰的。
林巧云心情大好，四处瞅了一眼，没寻着铁子，“诶，三弟妹，铁子出门了么？”
张氏搁前台清点货物，头也不回道：“嗯，今儿个一早，他就在后院里蹦跶，心神不宁的，太阳一升起来，急匆匆就出了门，还换了新衣裳，捧着兰花，怕是要去见意中人嘞。”
额。
她不过顺嘴问了一句，这张氏巴拉巴拉就倒腾出这么多内幕，可谓是观察入微，凡是有八卦的地方，张氏的嗅觉灵敏度，有时连她都自愧不如。
“诶，来嘞。”常氏刚忙活完，解了布兜就下了楼。
两人架着马车，一路晃晃悠悠，从镇上大街驶向镇头。
期间，常氏撩开布帘，瞅着外头风景不对，疑惑出声，“诶，巧云，这好好直路不走，你绕啥弯子啊？”
林巧云坐在车头，笑眯眯回了句，“去瞅瞅我家铁子有没有怯场。”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张家门口，林巧云勒停了马，搁远处打量。
常氏也从车里探出头，登时就恍悟过来，“莫不是铁子当真喜欢上张家小姐，亲自上门提亲了？”
“呵呵，嫂子莫不是糊涂了，要提亲也得我这个当姐姐的来，那个傻小子啊，是开窍了，晓得要来争取咯。”林巧云坐边上晃着腿，瞅着张家大门大门宽敞，府前气派，心里盘算着这彩礼钱少不得。
不过铁子养花的工钱，绝对绰绰有余。
神游了一阵，身旁常氏扯着她的袖子，低声道：“出来了。”
林巧云打眼望过去，果然见到梁夫人亲自相送，铁子就跟在后头，一身崭新的锦服，衬得人精神十足，温文尔雅。
只见到了门前，铁子抱拳行了礼，唇齿开合，大抵是告别言辞，不过这段日子训练效果颇佳，一张嘴也没啥停顿了。
梁夫人搁跟前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当真有几分看女婿的味道。
接着，便瞅见铁子往怀里掏了东西，一方香帕递上，赫然就是小云当日所赠之物。
哟呵，傻小子真开窍，借着送东西表明心意，主意不错，有前途。
☆、466.第466章 置办田地
操心的姐姐秘密围观弟弟上门勾搭姑娘，过程很顺利，结局很完美，林巧云安了心，也没打算出面，调转了车头，一路晃悠着重新赶往郊外。
夏季酷暑，天气越来越热，到郊外的一会儿工夫，林巧云就感觉要被晒化了。
下了车，常氏打着伞，手里头拿帕子擦汗，瞅着跟前一片翠绿的田野，心中疑惑，“巧云，这镇上庄稼地本来就少，也没啥子发展势头，你怎么还上赶着买嘞？”
而且，一口气还买了七八亩地，出手相当土豪。
林巧云迈着碎步，沿着田埂边上走，瞧着眼前一片绿油油，顿觉心旷神怡，“这稻子都熟得差不多了，过阵子就可以接着种第二拨，爹娘在家总是闷得慌，整几亩地给他们忙活，再雇些人帮忙，以后我们就能吃上自家大米了。”
自打出了云山村，秦老汉跟王氏真正成了下岗工人，在家窝了好几个月，伤也好了，闲得长蘑菇，林巧云也晓得老人闲不下来，又不想他们瞎忙活，索性让秦汉置办了田地，给他们没事乐呵乐呵。
常氏跟在她后头，提着裙角看路，边笑着打趣，“哎哟，这秦当家的能娶到你，可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啥子打算都安排好了，恁贴心。”
“诶，嫂子莫笑我，我也就是甩手掌柜，一句话下去，操办的都是阿汉，这些田地前段时间就安排好了，我就是搁着没来看，你看，就在前边嘞。”说话间，俩人已经穿过十来亩地，站在一块空置的地界上，地里头三三两两，正有汉子顶着烈日劳作，除草翻土，盖肥养地。
“诶，林大嫂，您来嘞。”田里头汉子抬起头，发现了田埂上的俩人，笑着点头打招呼。
林巧云撑着伞，倒是没下去，“嗯，你们好，这地界怎么样，还不错吧？”
她问的，自然是地理位置，土地肥沃情况。
那庄稼汉拄着锄头上前答话，“前头就是水塘，第一道水下来就到这里了，位置是极好的。只是今年雨停得太久，别的田里收成不大好，就不知道咱们第二拨种下去，会不会长不好。”
种庄稼那是靠天吃饭的活计，风晴雨雪，多了不行，少了不成，入夏连着好些天暴雨，这里庄稼就被淹了不少，这阵子雨水下不来，稻穗又都病怏怏长不好。
“没事，你们先忙着，按照预期播种，我去前头瞧瞧。”林巧云思索了一阵，还是没喊停作业。
留了常氏在现场监工观察，林巧云拖着裙摆，自顾自走到前边水塘，塘子不大，只有十来平米大小，水源从山上下来，沿着一路进入小镇，是现今镇子上唯一的水源。
只是如今太久没雨水补给，塘子里水位下降了不少，隔着远一些的田地灌溉不到，就得人力用桶子挑水。
“哎，这天儿要是再热下去，今年这第二拨，可咋整啊？”
“哎，别提了，这第一拨都枯死不少，第二拨也好不了。”
塘子边上，俩个老农挑着水，正佝偻着身子交谈。
☆、467.第467章 来者不善
老农们一辈子种地，经历水涝干旱，对手里头几亩薄田的情况一清二楚，瞅着天气这般，皆是长吁短叹，叹今年无法过个肥年，感慨天公不作美。
俩人担着水桶，一颤一颤，慢慢走远。
边上站着的林巧云幽幽叹了口气，晓得农家人辛苦，这一汪水塘就是他们的命。
若是这塘子里的水枯竭了，大抵真是要断了他们的生路。想到此处，林巧云突然灵机一动，提着裙摆下到塘边，踩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蹲下身子，伸手往水里捞。
在外人看来，她似乎在塘子里洗手，可实际上林巧云却是搁里头灌水，而灌的自然是空间里的泉水。
这泉水能使花朵起死回生，生肌疗伤，那对于养育庄稼，必定也是有奇效，如今置办了田地，这点优势总要好好利用。
上涨到一定水位，瞅着泉水沿着田埂灌进各大水田，林巧云把手抽离，拿帕子擦干，悠悠晃着脚步，重新走回自家田里，“诶，常嫂子，这天儿也热，咱们回吧，这里过两天就播种了，到时候再过来看也成。”
常氏也确实被热得一身汗，闻言便点头跟着林巧云往马车走。
俩人当郊外逛景色，窝在车厢里，任由马车慢慢走。
突然间，咔哒一声，马车一个晃悠，停了下来。
林巧云耳根子一动，按住常氏的手，“你莫动，我去瞅瞅。”
言罢，她伸着素手，纤长十指拨开布帘，从缝隙中看到了车前站着几名大汉，身上穿着布衣短打，不是护院就是镖师，围在马车周围，看来是有意针对。
大汉们也瞅见了林巧云的动作，冷笑扬声，“下来吧，林巧云，你躲着也没用。”
林巧云下意识动了动嘴皮子，最终却是摇头，轻声安抚道：“你莫要出声，也不要露面，待会我下车之后引开他们，你趁机快跑。”
“这怎么能行，你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全是男子，太危险了，要走我们一起走，架着马车冲出去拼一拼。”明知对方要找林巧云麻烦，常氏怎么能放她一人去对付，林巧云这个冒险的提议，立刻就被否决。
常氏一听自个成了累赘，心中不免惭愧，手底下紧紧抓着林巧云的手，也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一颗心上下跃动，急得六神无主。
此时，车外的人等着不耐烦，伸手就去拽缰绳，惊得马车又是一阵晃动，“莫犹豫了，要么自个乖乖下来，要么我们就进去抓人咯。”
常氏惊得心头一紧，那边林巧云已经迅速掀开布帘，再死死掩饰好常氏的身影，自顾自跳下马车，与几名大汉迎面而立。
☆、468.第468章 脱衣服乐呵
“我林巧云在此，请问诸位有何贵干？”
声音清脆悦耳，林巧云一身高领罗裙立在车前，冷静从容的脸上是越发娇艳美丽的眉眼，阳光下晃的人心口一跳。
几名大汉直勾勾的眼神紧盯着她，上下打量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外界传闻当真不错，回颜庄这老板娘不仅模样长得好，身段也是一流，勾得人三魂去掉七魄。
林巧云皱了皱眉，心中厌恶至极。
“嘿嘿，贵干啥的，我们没有，倒是有人买我们，教训教训你。”当头的大汉露出猥-琐笑容，语调末尾染上了几分暧昧。
“哼，不知几位是否寻错了人，我在镇上一贯与人为善，又怎会与人交恶。”林巧云冷着脸色，脚下不动声色往前移动。
那几名汉子瞧着美人怒容都如此美艳，心中不免浮想联翩，警惕也放下不少，“呵呵，不会认错，回颜庄老板娘林巧云林大嫂，名字如雷贯耳，相信也不错有第二个林巧云了。听说是做脸面生意的，怪不得这小脸如此白嫩，我瞅着，都可以掐出水来了。”
说着，那名大汉竟是伸出手，作势就要往林巧云脸上摸。
“放肆。”林巧云将头一偏，心头恼火，一张脸冷得掉冰渣。
林巧云顾着身后还有一个常氏，压抑着心头火气，又朝旁边挪了几步，慢慢靠近缰绳，“你们到底想如何？”
无耻！
当众被如此调戏，林巧云气得面色发青，指尖夹着的刀片，恨不得往他脖子上抹，不过在此之前，“你们应当知道我在镇上的势力，别说你们动了我，闹上公堂没地方讨说法，就是钱家也不会放过你们。”
闻言，几名大汉一愣，接着便是仰头一阵大笑，“哈哈，看来还是个硬茬子，不过这威胁，对我们没用。我们不是这里的人，干完这一票，立马就走，你要追我们，那是不可能的。”
林巧云眼睛一眯，眸光中见冷。
很好，她很喜欢这个答案。
只要不是镇上的人，那要杀要剐，死了也没人知道，林巧云打定主意，准备拼死一搏，殊不知对方唠叨个不停，竟是脱口爆出了金主，“哈哈，这陈家公子出手就是阔绰，干完这一票，都够我们吃喝好几年了。”
啪地一声，为首大汉神色一变，一个巴掌就甩到旁边汉子的脸上，“你是猪脑子啊，啥话都往外说。”
话音落下，马车上突然传来了动静，林巧云暗道不好。
下一秒，常氏便战战兢兢掀开了布帘。
☆、469.第469章 陈鸣的报复
郊外距离镇上还有些许距离，一伙人有备而来，将马车堵在半道上，周围僻静无人烟，车上只有女人，压根就是任人宰割。
林巧云这一趟出来早，回去也快，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打从一开始看见这些人，林巧云便能断定是陈鸣所为，不告诉常氏真相，怕的也便是她强出头，牺牲了自个。
想不到怕啥来啥，猪一样的队友坑了所有人。
常氏一直躲在车内，听着外头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语，心里挣扎不安，当听到幕后指使竟是陈鸣，那股子犹豫便烟消云散，她掀开帘子，一下将自个暴露出来，“你们是陈鸣指使来的？”
“大哥，这八成就是陈公子口中的常氏。”刚才说错嘴的大汉想将功补过，谄笑着上前报告，“咱们把她抓回去，肯定又能赚一笔。”
常氏一听，心头直直往下坠。
果不其然，陈鸣对她一直不死心，就算是她毁了容，也要把她拿捏在手心，说到底，林巧云跟陈鸣结下恩怨，多半是为了她。
压下心头的惶恐，她冷着面色出声，“你们放了巧云，我跟你们走。”
说着，她起身就要下车，却突然听得林巧云一声大喊，吓得僵住了身体，“别动！”
林巧云沉着脸色，手里头刀片已经随时待发，“你现在下车，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
那些大汉闻得此言，皆是大笑出声，“哈哈，你倒是识相。对付你们这两个弱女子，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必要。”换句话说，来多一个是一个。
常氏脸色一白，突然就有些后悔，她太过冲动，没有听林巧云的话，否则或许趁乱逃出去，还有机会回去搬救兵，“巧云，对不起。”
几乎是在她开口道歉的同时，林巧云身形一动，一把抓起缰绳，扔给车上的常氏，另一只手高高扬起，寒光一闪，刀片扎进马屁股，骏马受惊，仰头一阵嘶鸣，暴躁向前窜出，“趁现在，快走！”
“啊！”常氏惊呼一声，整个人被惯性拽着往后倒，堪堪才抓到缰绳，马车已经极速飞奔出去。
身后，是林巧云的喊声，夹着大汉们暴躁的怒骂。
“巧云！”常氏扯着缰绳，在颠簸之中探出头往回望去，看到的却是身后求追不舍的俩个大汉。
林巧云迅速出手解决了两个人，眼角余光看到分批追赶过去的人马，狠狠咒骂了一句，只得专心对付眼前。
七个男人对阵一个女人，任谁看到都觉得胜负一目了然。
可此时七个人围在林巧云四周，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啊！”刚刚被击倒的两个大汉在地上不住打滚哀嚎，两人同时捂住脸面，指尖渗出的血色刺得人心头发凉。
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竟然一出手，连着划瞎了两个人的眼睛，手段残忍，令人背脊发寒。
而林巧云一身罗裙孑然而立，指尖刀片沁着血色，滴滴答答正往下淌。
☆、470.第470章 出手伤人
艳阳高照，郊外小径上，清风徐来，夹着两旁树木沙沙作响，两方人马静静对峙。
大汉们没曾想，陈鸣口中的弱女子，不仅身藏武器，而且一出手就要了两个人的眼睛，他们赤手空拳，一时间被震住，全都不敢动。
而林巧云被围在中间，同样不动声色，寒面如霜，一只手执刀片，另一手却紧紧缩在袖中，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着。
诚然，此刻的她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冷静。
这是她第一次出手伤人，当刀片划过眼球，血液喷溅出来瞬间，几乎灼伤她的眼球，掌心粘腻的触感尤为明显，那种感觉令人作呕，遍体生寒。
可是，她不能泄露分毫情绪。
七对一，就算武功能拼得过，体力上也消耗不起，加上现在浑身酸痛，根本无法久战。
一招震慑对方，是目前所能采用的拖延战术。
“老大，你怎么样？”大汉跪在地上，看着为首汉子双目已经模糊，鲜血横流，心头暴怒，气得脸红脖子粗，“臭娘们，看我不打死你。”
大汉从地上爬起身，操起碗大的拳头，朝着林巧云便冲了过去。
很好。
林巧云双眼一眯，在大汉靠近的瞬间，身形一扭，直接弯腰躲避，看着拳头擦着眼皮子掠过，手中一转，寒光再次落下，对准大汉手腕狠狠刮过。
“啊！”惨叫声再次响起，大汉捂着手腕，瞬间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林巧云重新站定身子，抬起袖子擦掉面上鲜血，神色依旧淡然，仿佛杀人对她来说也无伤大雅。
论起养气功夫，鲜少有人能与之相比。
就算此刻她的腰已经一抽一抽酸痛，可却强撑着没动弹。
其他六个人到底惧怕她的功夫，没有盲目上前攻击。
就在双方僵持之中，跑出不远的马车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林巧云心下一惊，目光所及，果然见到马车侧翻，两名大汉迅速上前，将常氏从车内拖出来。
“啊，不要碰我，我跟你们拼了！”常氏是真的手无寸铁，手无缚鸡之力，此时被人拎着胳膊拖拽，只有伸着爪子挠，张口咬人。
大汉被咬到手腕，疼得倒抽口气，抬手就朝常氏面上招呼。
啪地一声，常氏痛呼，整个人被甩到地上。
“呸，臭娘们。”大汉咒骂一句，重新把人拎起来。
常氏已经被一巴掌扇肿了脸，头晕眼花，毫无反抗能力。
这头几人见状，皆是大喜过望，面上重新找回了自信，朝着林巧云狰狞冷笑，“狂啊，你要是不放下手里头的东西，我立刻就扒了她的衣服。”
这几个人是地痞流氓出身，耍的都是卑劣手段，心知女子贞洁比性命重要，当下上前作势就要撕开常氏衣襟。
“住手！”林巧云冷喝一声，将手里头刀片抛开。
身后立刻冲上两名大汉，一把将林巧云胳膊反扭到身后，力道之大，疼得让她闷哼出声。
☆、471.第471章 畜生
十来个大汉围堵两个弱女子，竟然还折了三个人，死伤惨重，如今林巧云被制住，下场自然不会太好。
常氏流着泪，口中一直哭喊，“你们放了巧云，我求求你们放了她，陈鸣要找的人是我，我跟你们走。”
“呸，伤了我这么多弟兄，还想一走了之，门都没有。”大汉往地上吐了口痰，瞪着林巧云，神色十分凶狠。
林巧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就算我不伤人，你也不会放过我们。”他们动手在先，她纯属正当防卫。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瞧着她还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大汉大步上前，伸手就掐住了林巧云的脖子，入手的肌肤柔软滑嫩，凑近还有一股隐隐的女子香气窜进鼻端。
大汉微微一怔，望着林巧云精致眉眼，对视之间眼波潋滟，好似盛着三月春水，令人心神一荡。
“老六，跟她费什么话，把这娘们眼珠子挖出来，赔给老大跟老二，再废了她的手，给老五报仇。”几人见大汉钳制着林巧云，却仿佛被下了定身咒，迟迟没有动作，不由得开口催促。
她瞪大了眼睛，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对面压着林巧云的两个大汉哪能瞧不清意思，稍大的汉子骂骂咧咧，“你丫个色胚，死了都忘不了这档子事，早点干完了事，快点。”
“诶，谢谢四哥。”得了首肯，老六大喜过望，手底下一松，直接就摸上了林巧云的领口，稍一用力，嘶啦一声，扣子全部都崩开。
林巧云心口一紧，感觉此刻分外难堪与惶恐。
女人本事再大，碰见这种事情，也会惊慌失措。
最后一句话，蓦地让林巧云抬起头，视线直直落到她的脸上，这个女人，小时丧父，出嫁丧夫，难得的姻缘被斩断，一张脸也成了残缺，除了女儿小桃子，早就生无可恋。
而如今，她愿意用自己的贞洁，来换取林巧云的完整。
一股子酸胀情绪填满了心口，难以言喻，林巧云忽而露出了笑容，朝着大汉轻声细语道：“她丑成那样，估计你也没胃口，不如我来伺候你，待会你收拾我的时候，记得下手轻些。”
老六被这媚眼如丝弄得喉咙发紧，眼底浮起猩红的血色。
☆、472.第472章 给她陪葬
林间阳光洒落下来，光点斑驳打在林巧云的身上，她巧笑颜兮，素色罗裙衣襟半敞，红色肚兜绣着鸳鸯交颈，脖颈锁骨处皆是吻痕星星点点，印得白皙肤色有一种别样凌-虐的美感。
所有见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禁咽了咽口水，有些难以自持。
“靠，跟我走，到那边去。”老六急不可耐，粗声粗气拽着人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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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大汉的眼睛也同样挪不开，听说老六要独占好处，老二开了口，“别磨磨唧唧的，兄弟们又不是没有一起乐呵过，赶紧办完事好收拾。”
老六抿着唇有些不乐意，可到底害怕二哥威严，所以一把将林巧云推到地上，整个身躯迅速罩了上去。
“不要！”常氏失声大叫起来，眼睛死死瞪着，眼底全是绝望的泪水。
而就在老六扑上去，冲着那半裸香肩准备开啃的时候，只觉着眼前一道亮光闪过，脖子一凉，原本柔弱无骨的小美人已经把刀片架到了自己脖子上。
“啊！”他短促的惊呼声刚落下，整个人就被踹翻在地上，林巧云灵巧翻身，用膝盖抵住他的心口，手腕翻转，刀片准确无误横在他的脖子上。
“臭娘们，你干什么？”事情发生太快，所有人都始料不及，身旁大汉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就要扑上来。
“都别动，否则我让他立刻去死。”林巧云手中用力，刀片割破了皮肤，划出一道血痕。
“你，你干什么，别伤我。”老六吓得差点尿裤子，这时候见着林巧云衣襟半开，哪里还敢有半点污秽心思。
几名大汉都记得林巧云刚才狠辣的手段，这时候没人敢在上前。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普通的妇人身上，竟然随身携带那么多刀片。
不是防守过度，就是变态。
“自己站起来。”林巧云冷着脸，用刀片将人胁迫起身。
老六裤腰带还没系上，抖着腿差点掉裤子，脖子上的刀片却是紧紧抵住，丝毫不动弹，“你，你想怎么样，你别乱来。”
林巧云没有理会他，而是将目光放到对面几个人身上，声音冰冷，“把她放了。”
几人皆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要以人质的方式进行交换。
老二呸地吐了口痰，“你伤了我们这么多兄弟，就想这么算了，想得倒挺美。要想交换也行，让我也把这娘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再废她一只手。”
常氏身子一抖，目光落到林巧云身上，莫名又恢复了平静。
闻言，林巧云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刀片沿着皮肤往下划拉，割出一片血迹，听得对方一阵惨叫，她冷冷勾起嘴角，“有本事，你就把她杀了，然后，我再让你们所有人，给她陪葬。”要论场面上耍狠的功夫，林巧云绝对不比任何人差。
对方是团伙，几人是结拜兄弟，有一定的感情义气。
谈判桌上，她挟持人质，分量上就突出对比明显，加上一身杀伐果断的手段，胜负显而易见。
老二咬咬牙，“好，我们放人。”
☆、473.第473章 秦汉赶到
十来个大汉被一个女人牵制住，并且无计可施，这若非亲眼所见，恐怕难以令人置信。
可事实上，见识了林巧云的心狠手辣，这些平日里只懂得欺负弱小，收收保护费的地痞哪里敢嚣张。
“巧云。”常氏心惊胆战，从对方手里挣脱，快步走到她的身边，白皙的脸上一片惨白。
林巧云回眸看她，轻声道：“没事吧？”
没事吧？
常氏一怔，瞧着林巧云身上沾满的血迹，狼狈半开的衣衫，心口一闷，眼眶有些发胀，哑着声音回道：“我没事。”
比起她，要好上太多。
“人我们已经放了，你还不把老六放了。”几名大汉看老六身上血都快被放光，不禁有些着急。
林巧云却是分毫不动，扬起下巴指了指远处，“去把马车拉来，还要请你们这位兄弟，护送我们到镇上，否则手里头人一跑，你们会放过我吗？”
僵持之间，就差一个点头答应的妥协，忽而寂静小径上，远远传来马蹄声。
几个大汉一惊，意识到事情不妙，“不好，快跑。”
林巧云举目眺望的时候，手底下分了神，被老六一把推开，几个大汉集体向四处逃窜，外乡人给人发现作乱，后果不堪设想。
“巧云，你没事吧？”常氏赶紧把林巧云扶起来，话音刚落下，马蹄声已经近在眼前，她抬眼一瞧，正好落尽一双桃花眸中。
林巧云拉紧衣襟，同样看到马上之人，随即反应过来，指着大汉们四散的方向，“他们往那边跑了。”
马上之人会意，没有再多说半句，整个人凌空从马上飞起，踏着轻功迅速掠进林子里，不多时便听到了惨叫声。
紧随其后而来的是一身官府的秦汉，他打眼看见林巧云这幅模样，惊得立刻下马，飞奔到她的身边，“巧云，你伤到哪儿了？”
林巧云摇了摇头，把头轻轻靠在秦汉的胸口，“这不是我的血，不用担心。”说话时候，手中的刀片猛地落了地，浑身的冰冷这才有了回暖的趋势。
秦汉也不计较她是否伤人，视线落在她破损的衣襟上，神情冰冷得骇人，“你可还撑得住？”
“嗯。”林巧云抬起头，站定了身子，晓得他的意思，“你去吧。”
秦汉咬着牙，转身奔往小径深处，此刻林巧云面上越是冷静，他内心便越是愤怒。
于是在逮到一名大汉之后，秦汉不管三七二十一，抡着拳头就开揍，直把人打得哭爹喊娘，几近昏迷才停手。
最后秦汉将三名大汉带了回来，树林之间，黑影掠过，一身黑衣的男子落在秦汉身侧，浑身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味。
“人呢？”秦汉沉着声音开口。
“杀了。”清清淡淡两个字从他那张好看的嘴里飘出来，震得对面俩个女人皆是一愣。
常氏瞪大了眼睛，觉得面前之人，似乎全然成了陌生的模样。
☆、474.第474章 钱北归来
钱北。
常氏张了张嘴，曾经午夜梦回，唤了无数遍的名字，如今却是梗在喉间，无法说出口。
因着，面前的人明明长着一张熟悉的面孔，剑上的血腥却泛着冷色，连着眼角眉梢，全是肃杀的冷漠。
相别不过半载，何以再见时候，物是人非。
就连林巧云都险些认不出来，这样武功高强，杀伐果断，平淡说出‘杀了’二字的人，是当初闻名镇上，惯于嬉皮笑脸的翩翩贵公子钱北。
到底这半年光景，发生了何事，令他转变如此之大？
一对有情人再见，相对无言，钱北的目光在触及常氏脸上那道伤疤的时候，倏地瞳孔一缩，抬手便要去碰。
常氏猛地一惊，侧开了头。
这般下意识的闪躲，令钱北眸光暗了暗，终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缓缓地将手放下。
“不是。”看到他眸中的黯然，常氏反手一抓，牢牢拽住他冰冷的手心，面上露出了一丝难堪，“我只是不想让你碰这道疤。”
疤痕的由来，他早已听秦汉说过，此时见她这般介意，心中一疼，顺势便将人搂进怀中，暗哑着声音，“傻瓜。”
这个女人，在他离开的日子，到底受了多少苦。
瞧着有情人终于重逢，林巧云面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转眼重新将目光落到地上三个大汉身上。
几人早已被揍得鼻青脸肿，闻得同伴皆已被杀，此时更是吓得不敢出声。
秦汉垂眸，仔细将林巧云身上的扣子系上，拭去她面上的血迹，这才沉声开了口，“是谁碰了你？”
虽然她身上的肚兜完好，可肩膀锁骨的地方都有淤青，就算没有失身，这些人，秦汉也决计不会放过。
此刻站在旁边，林巧云可以感受到秦汉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心头划过一道暖流，轻轻一抬手，指向了老六，“是他。”
秦汉一手执刀，一手牵着她的手，视线落在老六身上，“用那只手碰的？”
老六无端打了个冷战，被对方身上山雨欲来的阴沉气息所震慑，哆嗦着不敢回答。
这是第一次，林巧云见到暴怒下的秦汉，冷漠到近乎没有情绪起伏，周身气压却骇人非常，他牵着她的手紧到发疼，泄露了他内心的怒火。
轻轻抬手握住他的大掌，林巧云低声回答，“左手，右手，都有。”
话音落下，几乎在同一时刻，刀光掠过眼前，落下的时候，林巧云感觉到耳畔一阵风刮过，接着咔嚓一声，鲜血瞬间就弥漫在四周。
“啊！”惨叫声响彻整个天际，林巧云下意识挪开了视线，不去看老六那双白骨森森的双手。
秦汉蹙着浓眉，眸中寒光凛凛，这是他第一次动手伤人，却远比林巧云要淡然冷静许多。
毕竟青狼山一战，他见识了太多血腥跟死伤，面对心爱的女人差点被人玷-污的境遇，绝不可能心慈手软。
“这些都是外乡人，你打算怎么处理？”林巧云暗示他，这件事情可以不用上报到衙门，就算自卫杀人，依秦汉的身份，恐怕敏感。
☆、475.第475章 我不能失去你
这十来个人乃是陈家雇佣，来自外乡地痞，经常流窜各个地方，失踪跟死亡几乎无人关注。
钱北杀了人，秦汉又是官府中人，执刀砍人，夹私报复，传出去到底不好听，所以林巧云才有此一问。
“这件事情，我来处理。”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巧云转过头去，对上是钱北那双冰冷的桃花眸。
他来处理？要如何处理？
秦汉不疑有他，点头冲钱北打了招呼，抱着媳妇上马，“那我们回颜庄再聚。”
“嗯。”钱北答应了一声，刀锋一扬，将惨叫声彻底抹灭。
搁他身旁站着的常氏捂着小嘴，浑身止不住颤抖。
杀人了。
安宁活了一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常氏，今日见了太多鲜血跟杀戮，而当这把刀从眼前之人手中抽出的时候，那股子陌生感又席卷了四肢百骸。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钱北吗？
那个抱着小桃子玩骑马，煮着馄饨冲她坏笑的青年，何时变得这般残忍了？
到底那些地痞最后的下场如何，林巧云无从得知。
一路从郊外回到小镇，她被护在秦汉怀里密不透风，直到回颜庄门前下马，她都被抱着上楼。
“诶，大哥，大嫂怎么了？”大堂里，张氏看着进门风风火火的俩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再想问清楚，秦汉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梯口。
她挠挠头有些不解，这早上出门，林巧云是跟常氏一起去的，咋地回来就成了兄嫂二人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接着又被关上，直到林巧云躺上床铺，整个人都觉着像在飘。
可她却没有推开身上的人，只是紧紧揪住他的衣襟，被动承受着，只因这个吻，包含了太多不安，惶恐，便如同她被撕开衣襟那一瞬间，害怕就此失去了贞洁一般。
秦汉却是紧紧搂着她，心中久久不能平息险些失去的痛楚。
他总是来晚一步，青狼山一战如此，今日又是如此。
“媳妇，我不能失去你。”他们已经没有子嗣传承，只有彼此，若是连另一方都失去，大抵这份感情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林巧云不晓得他内心所想，轻声劝慰，“我会好好活着，阿汉，我要跟你白头到老的。”
不求有来生，只盼共白头。
☆、476.第476章 钱北当官
大抵大男人心里作祟，这等狼狈脆弱模样，秦汉终究不想让媳妇瞧见，再把大掌掀开，已然恢复了平静。
“腰疼？快让我瞧瞧，看伤到哪儿了？”秦汉又是一阵紧张，三下两除二，林巧云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扒光了。
瞅着那纤腰光滑如玉，洁白无瑕，压根一点伤都没有，秦汉关心则乱，“难道是伤着脊椎了？”
太过操劳。
饶是她脸皮再厚，这种话终是羞涩。
瞅着她泛红的耳根，秦汉会意，终是放下心来，伸手帮她揉捏着腰间。
关于钱北的出现，无数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
秦汉坐在床边，想起今日在衙门见到钱北，心中同样震惊，“钱北几月前去了京城，无意间在城郊救了朝中一位大员，受到了赏识，现如今已经官居四品，据说是在某位大人物身边当暗卫。”
官居四品暗卫，相当于御前带刀侍卫。
林巧云微微蹙眉，“你说他那一身功夫，到底从何而来？”
林巧云低低叹了口气，“哎，只希望这次回来，他与常嫂子，能守得云开见明月。”
俩人默契闭口不提，钱北到底效力于何人。
待到午间，回颜庄外，哒哒哒马蹄声，钱北带着常氏回来，高头大马穿过繁华大街，俩人并肩同乘一匹骏马，姿态亲昵，一时间引起街头巷尾，一片哗然。
“诶，瞧见没咯，那寡妇常氏跟着一个男人回来嘞，乘着一匹马，可亲近了嘞。”
“诶，我也看见了，不过我倒是看着那男人面熟。”
“哎哟，我想起来了，那可不就是钱家小公子么，好些日子不见，变化恁大，都认不出咯。”
……
小镇热闹，最不缺的就是大嘴巴，热门话题，这头钱北骑马带常氏招摇过市，后头消息就传进了钱家。
彼时谢老太正在花厅喝茶，气得拍了桌子，“好啊，这小混蛋，回镇上不回家，倒是上赶着去看相好的。不行，我得找他去。”
老太太拄着拐杖，怒气冲冲便要出门，钱当家也不拦着，起身等着一起走，毕竟儿子养这么大，回门大半年没音讯，一回来还不着家，当爹的心里也窝火。
其实这事儿真不怪钱北，他回衙门办事，扭头就遇见秦汉，恰好听了常氏的事情，俩人出镇子寻人，来回折腾一遭，自然就把回家这茬耽误了。
这头小情人刚进回颜庄，那边钱家二老就撵上了门。
☆、477.第477章 钱爹爹
郊外走一遭受了惊吓，染了一身尘土跟血腥味，常氏一进门就急忙打水洗澡，免得熏着小桃子。
直到热水泡上身子，这才惊觉自个浑身冷得刺骨，那股子寒意，从见着钱北杀人，就从心底窜进四肢，连带着最后招摇过市回来，她都有些浑浑噩噩。
而被遗忘在门口的钱北一踏进店内，立刻引来了全场关注。
一身黑衣劲装，一把佩剑，沉稳而漠然的俊郎面容，便是站在一旁不说话，一股子气势也令人无法忽视。
“诶，这不是钱家小公子么？”有眼尖的夫人瞧出来，犹豫着上前问。
钱北愣了愣，打量了夫人一番，拱手行礼，“赵夫人，许久不见。”
“一别半载，是有些许变化。”无奈眼前之人，再也不是妇女之友，会嬉皮笑脸调节气氛的钱北，他手中拿着剑，面上始终淡淡，带着疏离。
赵夫人聊着也尴尬，匆匆几句便脚底抹了油。
李翠搁旁边观察许久，这才上前搭话，“钱公子，前厅人多嘴杂，还请移步到后院吧。”大厅全是女眷，一大老爷们杵着确实扎眼。
钱北抬眼一扫，确定了身份，便点头随着李翠脚步离去。
后院石桌旁，黑色锦衣静止不动，男子一头墨发垂在脑后，仰头望着院墙，神色茫然，似在缅怀家乡的一砖一瓦，又似是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脚边冲过来一颗肉球，钱北微微一怔，手里下意识要去拔剑，却冷不防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声音，“钱爹爹。”
垂眸一看，扎着髻角的女娃扬着小脑袋，一张粉嫩小脸正无辜望着他，大眼睛眨巴眨巴，“钱爹爹，你怎么变样子了？”
娃儿生性单纯，对亲近之人甚为敏感，所指的变样，大抵是他气息的变化。
一声钱爹爹，勾起了无数前尘往事。那时候为了追求常氏，钱北背地里贿赂小桃子，哄骗她喊了爹，让常氏生气了老长时间。
“小桃子。”他将手从剑上挪开，轻轻落到娃儿的头上，心底油然而生的怜爱，冲淡了冷漠的眉眼，柔和了气息。
常氏沐浴出来，在后院便见到了这一幕。
女儿趴在男子的膝盖叽叽喳喳说着话，而男子托着她的身子，垂眸聆听，面上是她所熟悉的温柔笑意。
一切，恍如昨天。
感觉到有人靠近，钱北抬眸，彼此目光相撞，皆是一愣，“小桃子乖，自己去玩，我同你娘有话要说。”
他拍着娃儿的脑袋，起身将常氏拉到身旁坐下。
小桃子眼珠子左瞧右看，大抵觉得自己在场多余，蹦蹦跳跳便跑开了去。
钱北拉着常氏小手，看着她刚沐浴完，面上格外明显的伤疤，一颗心终究是软了，低声喟叹，“你，这又是何必呢。”
熟悉的的温柔口吻，令常氏将视线投注在他的身上，这人除了历经磨难的风霜，面容依旧俊朗，她忍不住抬手触碰他的面颊，痴痴望着，“你终于，回来了。”
☆、478.第478章 小桃子认奶奶
他唤着她的小名，一声声，一句句，同样思念无尽。
常氏湿了眼眶，颤抖的指尖紧紧揪住他的衣襟，终是忍不住失声低诉，“一个你到底去哪儿了哇，我跟小桃子，一直在等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眼泪打湿了钱北的衣襟，砸进了他的心里，他紧紧抱着常氏，闭着眼睛，喉咙间上下翻滚，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我晓得。”钱北截了话头，手中动作不停，“莫担心，这事我来解决。”
常氏一怔，莫名便安了心。
如今的钱北冷硬了不少，却也同样沉稳了许多，面对事情，更加有担当。
俩人借着一搂一抱，化开了陌生感，又恢复了往日的恩爱。
可惜甜蜜时分还未来得及享受，前头张氏便火急火燎，撵着步子过来，打眼一瞧这常氏跟钱北抱在一起，一时还有些发愣。
“你是何人？”钱北同张氏没有打过照面，面对陌生人，冷漠气息又冒了上来。
张氏被冻得一哆嗦，这才想起正事来，“哎哟，钱小公子，你可快出去瞧瞧咯，你爹娘上门寻你嘞。”
桌边俩人皆是一愣，常氏下意识就要缩手，却被钱北一把抓牢，抬眸望进那双桃花眼里，全是平静的坚持，“相信我。”
那头领着老少兄弟，浩浩荡荡一行人进了回颜庄，谢老太满面冰霜，心口酝着一把火，却碍于林巧云的地盘，不好发作，“秦家三嫂，还麻烦你，把钱北给我唤来。”
张氏一瞅老太太就不是善茬，赶紧去唤人。
谢老太连灌两杯茶降火，结果越想越生气，老脸黑成抹布，正想发作间，便瞧见一个女娃蹦跶着上前，头顶扎着髻角，乖巧冲她鞠了礼，声音软绵绵，“拜见奶奶。”
轰隆隆，一道天雷炸下，炸得谢老太半天没回过神来。
“小娃子，莫要乱叫咯。”钱当家在旁，赶忙就开口指正，这谁家小娃娃，咋地张口乱认亲。
小桃子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无辜歪着小脑袋，“可是，钱爹爹说了，见到奶奶要喊人，不喊就不是乖孩子。”
钱爹爹！
钱家二老又被一万点暴击，差点吐老血。
“你，你是常氏的娃儿？”谢老太捏着茶杯，声音都有点抖。
小桃子乖巧点头，“嗯。”
谢老太手里的茶杯更抖了，给气的。
好哇，小混蛋，在外面跟寡妇纠缠不清就算了，还买一送一，附带拖油瓶，连孩子都帮着养了。
谢老太气得七窍生烟，眉眼一扫，正好看到一对小情人姗姗来迟，还在大庭广众下手拉着手，当真是旁若无人，生怕别人不知道有私情。
☆、479.第479章 大小都腹黑
这头刚闹了一出小桃子认亲乌龙，那头就见着男女主角手拉手，高调出场，观众睁大八卦的眼睛，等着好戏开锣。
谢老太当场就绷不住，刷地站起身，咬着牙低喝，“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还不松开。”
常氏对老太太多少心虚，垂着头不敢答话。
钱北倒是坦荡，骨子里天生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当场拉着常氏，啪地便跪下了。
这一跪，震惊当场，一片哗然。
这是要誓死捍卫姻缘的节奏哇。
“你们，给我起来。”谢老太深知钱北伎俩，这一跪就是要坐定俩人情分，心下自是不肯，磨着后槽牙，若是家里头，早把这小子打得屁股开花。
结果人没喊起来，倒是小桃子蹬蹬蹬跑到跟前，拉着老太太衣角，眨巴着无辜大眼睛，怯生生求饶，“奶奶，你不要分开娘和钱爹爹好不好？”
谢老太老脸一僵，梗着脖子，也不好冲娃儿发脾气，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胀得老脸通红，“娃儿，你站一边去，我在同你娘说话。”
到底老人爱娃儿，不舍得打骂黑脸，只得耐心解释。
小桃子想了想，干脆拉着老太太的手，“嗯，那奶奶坐下说话，钱爹爹说了，要小桃子照顾奶奶，奶奶，您喝茶。”
谢老太一张老脸阵黑阵白，看着举到跟前的茶杯，怯生生一双小眼睛，心里滋味难言，最后扯了嘴角，终是把茶杯接过手，“乖，奶奶喝，你去后边自个玩会。”
“嗯。”小桃子得了夸奖，蹦跶着朝后远走。
钱北暗自勾了勾嘴角，冲小桃子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小桃子眨巴眨巴大眼睛，露出小虎牙笑嘻嘻，都是爹爹教得好。
殊不知近墨者黑，钱北一肚子坏水，养出了同样腹黑的小桃子，谢老太酝酿了半天的怒火，被娃儿一杯茶，一句奶奶，整得不尴不尬，火苗都快灭了。
“咳咳，你俩还跪着做什么，起来说话。”谢老太轻咳两声，试着找回主场。
钱北顺势把常氏拉起身，牢牢将人护在身后，“爹，娘，事出突然，久未同家中联系，是孩儿的错。”
钱家二老一愣，登时就瞧出自家儿子不对劲，再仔细一打量，这一身打扮，俨然是江湖人士。
谢老太心口一跳，顾不上儿女私情，连忙开口，“你这大半年，到底跑哪儿去了哇。”
儿子是为娘的心头肉，钱北倒好，一去半年没音讯，让老太愁白了头。
言及去处，钱北沉吟着没开口。
恰好秦汉携着林巧云下楼，索性给这一家子清场腾位置，“你们慢慢谈，我同阿汉就不打扰了。”
林巧云笑着，转身重新上楼，走到拐角处却是身形一隐，跟秦汉一同躲着听墙角。
关于钱北的来历，他们也是耿耿于怀。
☆、480.第480章 九死一生的功名
大厅只剩下钱家一行人，对面站着钱北护着常氏。
“你当初说去闯荡，一别半载，了无音讯，可想过家中爹娘，你这个没良心的，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大。”忆起半年来的日夜辗转反侧，担心忧虑，谢老太痛心疾首，一张老脸似乎更苍老了些。
钱北轻叹了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将其上挂饰递上，“娘，孩儿不是不愿意回来，而是不能回来。起因缘由，都得从这枚玉佩说起，如今，我已经是当朝圣上身边的暗卫，身份保密，对外只能说是普通的侍卫。”
钱北回忆起这半年来的日子，嘴角不禁露出一抹苦笑，隐隐透出一丝苍凉。
当初他满怀雄心壮志，打算去青城谋商发展，却不料半道遇到流寇，他为保住姓名献出钱财，却不想被带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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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才知，这伙人乃是刺客，密谋刺杀大人物，在狩猎场上下手，要用他当替死鬼背黑锅。
“那后来，你是如何脱困的？”对面钱家人的人都高高悬了起来，尽管钱北讲述口吻平淡毫无起伏，可光是想象，其中必定也是惊险万分。
钱北挑起手中的玉佩，落语轻声，“后来，我便遇见了这玉佩的主人。”
众人大惊，“莫不是，他们要刺杀的，是当今圣上？”
“没错。”钱北点头承认，在场全是家人，他不想隐瞒，“我在那场刺杀中救下了圣上，被带进了皇宫，训练成了一名暗卫，官居四品。”
四品高官，那绝对县太爷见到都要磕头迎驾的级别，可想到官位由来，众人心头沉甸甸，却是高兴不起来。
常氏在他身后听得惊心动魄，又是心疼不已。
钱北微微弯着身子，配合老太太的高度，搂着她单薄肩膀，心下泛着疼，“娘，让您担心了。”
钱当家站在一旁，亦是长吁短叹，“你说你当初好好的，要做生意，家里又不是没有买卖给你折腾，非得跑到外头，那样兵荒马乱的，净让人操心。”说到底，当爹的也是心疼儿子。
钱北明白，却是坚持，他拍着老太太肩膀，帮其顺气，另一只手牵着常氏，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我当初说过，出外闯荡，求取富贵功名，为的便是回来履行我的诺言，给我心爱之人，一个名分。爹，娘，还望你们成全。”
☆、481.第481章 认了你便是你
钱北当初走时，未留下只言片语，常氏孤儿寡母投奔了林巧云，初时还能安慰自个，他是出外闯荡，终究要回来。
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午夜梦回，望着空荡荡床铺，几度泪湿枕巾，想着多了便也开始怀疑，这人或许是忘了她，在外头给花花世界迷了眼，早就对她这不再年轻的寡妇没了兴趣。
所以在谢老太门前抛出约定的时候，她几近心灰意冷，毁了自己半张脸，也想彻底断了自个的心思。
可如今这人又回来了，变换了冷硬的面容，却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说出，“我想跟她在一起。”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变。
这般深情不悔，令她感动，也令她愧疚。
大抵知子莫若母，谢老太一瞧这阵势，便也晓得钱北是打定了主意，为娘不愿意同儿子闹僵，转而看向了常氏，冷脸蹙着眉头，“你可还记得当初应承我的事情？”
常氏把头一埋，面上火辣辣，羞愧不堪，“我记得。”
“那此时又是为何，在我儿子会镇上第一时间，你就把他缠住，这便是你履行诺言的行为？”谢老太是典型的一针见血，刺人于无形。
常氏资历尚浅，被一番质问，当即缩了缩小手，可惜却未能挣脱。
钱北端着一脸正色，沉声开了口，“娘，她脸上的疤痕从何而来，我已经悉数知晓。您在危急关头，逼迫她应下条件，既然您能以如此手段胁迫。那今日她可以遵守她的约定，我也可以有我的坚持。一切，都是我要她，爱她，无论她反抗或是不情愿，此生，我都只想娶她一人。”
“你！”谢老太先被揭了短，本就心虚，后来又被儿子将了一军，正所谓你当初一，我做十五，要耍赖，大家半斤八两。
老太太气绝，也不晓得这幅泼皮模样是像了谁。
钱当家看不下去，甩着袖子冷哼，“出外闯荡一遭，还是如此没有出息，为了一个女人，差点把命赔在外头，当真是不孝之极。”
此话一出，恰好刺中了两个女人心头的死穴，尤其是爱子心切的谢老太，她冷着脸，开始强硬了口气，“你们决计不能在一起。当初我便说过，这个女人红颜祸水，就算我忍了她寡妇身份，也不能让她害死你。小北，你听娘一句劝，断不可娶她，那样是害了你自个的性命哇。”
这没娶过门就跑外头差点丧命，那要是过门了，那还得了。
“莫说，此生我认了你，便是你。”钱北堵住她的话，握着她的手紧得发疼，面对爹娘反对，他一把将衣襟扯开，露出劲装下的胸膛，映入眼帘的景象，令在场众人，皆是失声惊呼。
只见那肌肉微微隆起的胸膛之上，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遍布了伤痕，密密麻麻，新伤叠着旧伤，最为严重的是胸口一道斜挂着疤痕，新长的皮肉横跨整个胸口，足以想象那刀口，是要将他一招毙命。
☆、482.第482章 一切都是命
她紧紧搂着儿子，直道老天残忍，为何这样的折磨她不能替儿子承受。
“娘，莫哭，都过去了。”骨肉亲情，在外头漂泊，水里来火里去，钱北未曾点过一滴泪，喊过一句疼，可面对亲娘的心疼，他莫名也觉着眼眶发酸。
老少兄弟皆是不忍，终于也了解其心性变化的原因。
“儿啊，你都遭了这么多罪，难道还要同她在一起么，她会克你的哇。”瞧见这伤痕累累，谢老太越发笃定相生相克道理，内心更加无法接受常氏。
钱北回眸，望着身旁早就哭成泪人的女子，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顺着那滴泪，覆上那道疤，“我同你受着一样的疼，有着同样的伤疤，我为的是能与你长相厮守，你这伤又是为了什么？”
常氏怔怔望着他，忘记了躲闪，一双水眸雾气升腾，却是将眼前之人生生刻进了心里，当他说出这句长相厮守，她便晓得，此生再也无所遁形。
哇地一声，她扑进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将脸埋进他满是伤痕的胸口，哭着诉说，“我没有忘，没有忘记我们的誓言，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无论经历多少怀疑悲伤，痛苦猜测，她的心里始终装着钱北，那个带着小桃子玩骑马打仗的雅痞青年。
化开了隔阂，抛却了犹豫，一对有情人终于紧紧抱在一起，一人满身伤痕，一人红妆尽毁，同样流着泪，说着相同的誓言。
谢老太愣愣站在原地，此时此刻，胸口情绪翻滚沸腾，滋味难明，反对的话语梗在喉间，反复来回，终是无法再开口。
谢老太被他扶着坐下，整个人还在放空，直到手边一动，碰到那杯凉透的茶。
啪嗒一声，她将杯子放下，由身旁大儿子搀扶着起身，缓缓走向门口。
“娘。”身后，钱北拉好衣襟，哑着声音唤她。如此执拗追求自个所爱，笃定的便是娘亲对他的爱，可让亲娘伤了心，他心中也不好受。
可是这一遭，老太太没有再回头，她沉重的脚步似是拷上了枷锁，每一步都分外沉重。
临到门口的时候，她才顿住脚步，背对着钱北，声音疲惫到有些虚弱，“晚上，记得回家吃饭。”
钱北张了张嘴，声音莫名梗住，眼圈迅速染了一片红，最后只应了一声，“诶。”
☆、483.第483章 终成眷属
谢老太上门大闹了一场，开头很乌龙，中间很惨烈，结局却是妥协。
而她的首肯，对于钱北跟常氏来说，无异于一大喜事。
林巧云跟秦汉俩人听完墙角，施施然下楼的时候，钱北正捏着小桃子髻角，听她背诵诗词。
“秦大哥，林大嫂，许久不见了。我离开这段时日，眉儿母女，多受你照顾，钱北感激不尽。”钱北起身，同夫妇俩行了大礼，特别是今日陈鸣一事，若非有林巧云在，常氏性子刚烈，恐怕性命难保。
林巧云捏着帕子，对他这幅严肃模样，多少不适应，故而学着昔日打趣，“这人还没过你家门呢，这谢道名不正言不顺，再者我这铺子生意还得常嫂子帮我照应，这会儿你要把人带走，我可不答应。”
“巧云，你说啥呢。”常氏嗔怪了句，面色绯红，眼角眉梢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这么一来一去，钱北倒也扯开嘴角，露出了久违的熟悉笑容，“大嫂说的是，待我成婚之日，必当送上大礼。”
林巧云咯咯笑个不停，这人到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身为暗卫沾染血腥，严守秘密，锻炼了他的心性与冷漠，可回到故里，放下防备，还是能寻到以前的模样。
因着上午闹腾了一场，几人午饭都没跟上，这会儿雨过天晴，五脏庙开始打鼓，林巧云便摆了一桌酒菜，权当给钱北接风洗尘。
饭间，几人推杯换盏，仿佛回到旧日时光。
“来，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可喜可贺，自带敬酒三杯。”
“再来一个，为常嫂子守得云开，钱北得自罚三杯。”林巧云玩笑着给人灌酒，找的理由还不带重复。
钱北知晓她是给常氏抱不平，便也来者不拒，把白酒当成水在喝。
“哎哟，好了好了，你晚上还得搁家里头吃饭，可不得回去醉醺醺的嘞。”常氏看得心疼，急忙就去拦。
此时已经是酒后吐真言，说得众人皆是心酸，常氏直接红了眼眶，夺下他杯中酒水，“我晓得你的心思，也从未怪过你，莫再喝了。”
林巧云原本灌酒，一是真的生气，气他不管不顾，做事没交代，二是为了方便套话。
可见着这对小情人也实在命苦，她亦是叹了口气作罢，从柜子上取了祛疤膏，递到常氏手中，“你一直不肯把伤疤去掉，怕自个这张脸招来祸端，可如今你还要留着这伤疤进钱家的门么。那样的话，恐怕他也要留着一身伤痕，借此惩罚自个。”
常氏捏着掌心的小瓶子，心下默然，半晌才拉着林巧云的手，低声说了句，“谢谢。”
林巧云拍拍她的手，只道这个苦命的女人，再也经不起生活的风波，只愿上天能给她一些眷顾。
☆、484.第484章 我的刀不会对着自己人
午饭过后，钱北贪杯，便歇在了回颜庄客房，常氏照旧开门做生意，领着小桃子笑靥如花。
钱北回来，这母女俩都高兴。
林巧云身子还是不舒坦，秦汉便在房中陪着她。
“阿汉，你可知这暗卫，负责何种工作？”林巧云倒趴在床上，一边享受着汉子的按摩，一边轻声问他。
秦汉想了想，“偶尔听衙门的兄弟提起过，暗卫一般是王孙贵胄养在身边的护卫，隐在暗处，贴身保护主子。不过像钱北这种手握官权的，圣上身边当差的，大抵更多是收集情报，秘密出行任务。”
“呵呵，你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们偷听完钱北讲述之后并未交谈，实际上心里早已经是疑云重重。
“十有八九。”林巧云心思缜密，打从钱北出现，心中就一直隐隐觉着不妥当，“如今局势不稳，钱北出了小镇便被掳走，当朝天子竟在狩猎场被人追杀，圣上破格录用钱北，或许就是朝中无人的一个信号。而在这种局面下，圣上没有留着钱北在身边保护，还将人下派归家，其中必有端倪。”
掌权者位置坐得越高，便越是惜命怕死，皇帝更是个中典型代表。
林巧云刚下此推断，自是不会胡说。
上午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秦汉心有余悸，连将人搁家里边都不放心。
林巧云轻笑着起身，替他穿戴好衣裳，轻声宽慰，“你放心，如今敌在明，我们在暗，瞧见我没事，应该着急的人，是陈鸣才对。”那些地痞已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做贼的往往最是心虚，此时不会再冒险出头。
提到陈鸣，秦汉眸中一寒，心底暗自下了决定，这次必定不会放过他。
待到傍晚时分，钱北酒醒归家，门前同林巧云道别，“大嫂，这段时日，你们还是不要出镇子，随行最好有人护送，陈家的事情，我会解决。”
察觉到她的恐惧，钱北牵着她的手，神色温柔，“莫担心，我的刀口，永远不会对着自己人。”
说完这话，他似有若无，瞥了一眼边上的林巧云，其中意思，彼此心知肚明。
“这段时日，我会在回颜庄住下，跟常嫂子作伴，阿汉身份敏感，处理起来，恐怕没有你干脆果断，便要劳烦你了。”林巧云主动站出来，揽下了保护常氏的任务，同时也默许了钱北抹杀陈家的决定。
临行前，钱北深深望了一眼林巧云，眸光晦暗不明。
以往没经历过风雨，只当她是蕙质兰心，八面玲珑，如今在狼虎君王身边当差，才晓得这个女人的心智计谋，手段之狠辣，与朝中那些尔虞我诈之辈，有过之而无不及。
☆、485.第485章 不请吃喝要欺负人
夜里，秦汉没有回来吃饭，只传了话，说是最近破了案子，请衙门弟兄们一起去吃饭。
“哎哟，这请客得多费钱嘞。”王氏搁门口缝衣服，一听这话，登时就有些埋怨，“这虽说开铺子赚了些银子，可也不得这样使咯。”
老太太自打见识过一回菊福宝饭菜价格之后，对于外出吃饭这件事情极其反对。
照她的话说，搁外边吃的那都是金子。
桑氏是店里管帐，自然晓得回颜庄每日进涨足够秦汉顿顿吃上山珍海味，“大家都知道大哥是回颜庄当家，平日自然多些倚仗。”
可对于她的实话，老太太并不买账，菊花脸一皱，直接冷哼一声，“待他回来，我非得好好说道，这人不能忘本。”
他们都是山里穷苦出身，老一辈观念更是勤俭为主。
林巧云沐浴完下楼，便听见老太太要训儿子，心道怪哉。这平日老太太可是把儿子捧在手心当宝，嘴边挂着稀罕，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嘞？
结果一问，晓得原委，林巧云不禁莞尔，搁边上帮老太太穿了针线，轻声解释，“娘，阿汉现在是差头，上面有县太爷，下边是官差，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应酬，这点开销花出去，不吃亏。”
老太太狐疑，扭过头问她，“你是说，这手底下人不请吃喝，还能把老大给欺负了？”
况且，自家男人越来越腹黑，想来也只有欺负人的份了。
显然这个理由说服了老太太，转眼又冲林巧云说了句，“老大这应酬肯定得喝酒，你可得准备着醒酒汤，回来热着让他喝咯。”
林巧云无语，默默抽了抽嘴角，“晓得嘞，娘。”
到底是亲儿子啊。
林巧云一边在灶台上煮汤水，一边感慨万千。
今夜秦汉请手下喝酒，大抵也是为了探听情况。
夜里，待到敲过二更锣，楼下木板门才有动静，林巧云点着油灯在厅里等着，脑袋一搭一搭点着，被烛火晃了眼睛，迷迷糊糊才见着秦汉进门。
“怎么那么晚才回？”林巧云迎上前，给他递了醒酒汤，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她微微皱眉，精神倒是好了许多。
秦汉侧开身子，把汤水一饮而尽，拉着媳妇上楼，“夜里凉，莫要等我，身子乏了便先歇着，我一身酒气，先去沐浴更衣，你早些睡下。”
林巧云被按到床铺中，盖上暖和的棉被，脑子又是一阵困顿，不过心头惦记着事情，总是睡得不踏实，她翻来覆去，总觉着刚才秦汉有些异样。
待到秦汉沐浴完，携着微湿水汽躺在身旁，林巧云顺势趴在他的怀中，“今晚情况，探听出结果了？”
☆、486.第486章 再翻青狼山旧案
黑暗中，秦汉呼吸一顿，大掌搂着媳妇纤腰，指尖下意识帮她按摩，“怎么还不睡？”
汉子手法娴熟，力道适中，整得林巧云又是昏昏欲睡，却还是不死心趴在他胸口，嘀嘀咕咕问着，“你先跟我说清楚再睡。”
秦汉无奈，垂眸望着她。
哎，就怕说了，你便睡不着了。
不过自家媳妇的性格，他也晓得，沉默了一阵，声音低沉沙哑，道出了一个熟悉的地界，“今日县太爷，命人整理了青狼山剿匪的文案。”
青狼山。
林巧云倏地睁开双眸，黑暗中目光如炬，啥子睡意都没了，“钱北此次，为了青狼山而来。”
时间点前后吻合，几乎毫无疑问。
秦汉瞧着媳妇坐起身，盘着腿兀自皱眉沉思，低声叹了口气，便也起身点了油灯，昏黄灯火摇曳，映着彼此的脸庞，皆是一片肃穆。
“阿汉，你跟我说实话，上一回你带队进山，可还有发生其他事情？”林巧云抬眼看着自家男人，声音亦是低沉。上一回吴岩也是秘密只身前来，奉的也是上头某位大人物的命令。这一次钱北亦是秘密归家，目标同样是青狼山，两者之间，绝对不仅仅是巧合。
秦汉显然也早就想到这一点，故而细细将发现一一道出，“当日我带队潜进山贼老巢，原本只要里应外合，山贼便能一网打尽，可乔装随行的将士却是在山寨里东翻西找，一点也不急于剿灭山贼，反而像是在找东西。”
“所以，你们后来才会惊动山贼，被山贼所擒？”林巧云隐隐捕捉到信息点，眸光中染上了怒火。
秦汉伸手把她揽进怀里，低声安慰，“都过去了。”
听他并未否则，林巧云抿着唇，心口压抑着的怒火让她攥紧了拳头。
好一个吴岩，好一个知州参将！
秦汉拍着媳妇后背，像哄着娃儿一般，用话题引开她的注意力，“当晚所有山贼全被伏诛，唯独山贼头目被带走，衙门那边连审讯案底都没有，我想，吴岩是没有找到东西，所以才将人提走。”
不走正当程序，来去匆匆。
如今细细想来，吴岩此人行踪太过神秘诡异，或许一开始与秦汉在狱中相遇，一切都并非巧合。
“巧云，这件事情，我们不能掺和。人已经被提走，钱北却奉了圣上的命令而来，可想而知，吴岩卖命的人，跟当朝君王并非一路。这趟水太深，我们抵抗不了。”当初，秦汉被吴岩盯上，走了一遭青狼山，为的就是保住家中老少。如今牵涉到当权者，他们更加要懂得明哲保身。
可是，“阿汉，我就是怕，怕咱们躲不掉。”林巧云轻轻闭上双眼，靠在汉子怀里。
无论搁哪个时代，掌握权力的人永远单方面碾压普通百姓。青狼山一遭，她跟秦汉并非自愿帮忙，被拖下这趟浑水，他们怕是难以抽身。
“莫担心，万事有我陪着你。”秦汉掩下心头不安，搂着林巧云躺下，亲亲她的额头，“快睡吧。”
☆、487.第487章 我家小北有对象了
因着钱北的到来，小镇掀起了一场不小的动静。
一是常氏同钱北同乘一匹马闹得沸沸扬扬，后来又见回颜庄清场给钱家处理家事，众人议论纷纷。
后来隔天，县太爷亲自上门拜访钱家，钱北官居四品侍卫的消息不胫而走，惊掉众人一地下巴。
这小镇最大的官就是县太爷，还是个七品官职，平日里就已经仰着鼻孔走路，这一遭来了一个连跳三级的四品，老少爷们可都热血沸腾了。
于是带着礼品上门拜访，门口晃悠打听的，比比皆是，连带着媒婆都一天上门好几回。
“哎哟，谢老夫人，有福咯，这是镇头李家姑娘的画像，隔壁镇子张家姑娘的刺绣，还有镇尾齐家姑娘的香囊，都是给钱大人的。”
一句钱大人，可让谢老太脸上添光，这年头上门倒贴的姑娘极少，一来就来一打，可见这钱北受欢迎关注度有多高。
“哎，花婆子，把这些都拿走吧。”谢老太恋恋不舍，把爪子从画轴上拿开，暗自痛心疾首，沉重宣布，“我家小北，有结亲对象了。”
花婆子一听，登时也愣住了，寻思着又觉着不对，这钱北回来不过三天，她手脚也相当利索，咋地还有人捷足先登嘞。
还待再问，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花婆子回头一瞧，三魂七魄齐齐就被震飞了。
这打眼搁前头走着的，可不就是俊朗无双的钱北，可重点是他手里牵着的女子，女子身旁还带着个小娃娃。
花婆子匆匆离开，钱北是个眼尖的人，一眼就认出此人，再看桌上东西，心思一动，伸手就摸摸小桃子的头发。
这大狐狸养出的小狐狸，早就心有灵犀，娃儿眨巴着大眼睛，下一刻就蹦蹦跳跳，跑到谢老太跟前，上前抱大腿，外加一句甜酥酥，“奶奶。”
这娃儿着实讨喜，谢老太再膈应常氏身份，也拉不下脸对娃儿，喜笑颜开便给她递了糖，“乖，拿去吃吧。”
“谢谢奶奶。”小桃子完成任务，收了奖赏，一溜烟就到院子里闹腾去了。
钱北拉着常氏上前，恭敬拜见，“娘。”
常氏有些拘谨，乖巧唤了声，“谢老夫人。”
“嗯。”谢老太沉默半晌，喝了口茶，这才别别扭扭答应了一声。
这是钱北第一次领着人进门，能得到亲娘一声答应，俩人心里都高兴。
午饭时间，常氏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好菜，吃得大家尽兴，饭桌上也算是默认了这份关系。
下昼时候，县令再次登门。在花厅里，钱北屏退了下人，端坐在位子上，沉声开口，“事情办得如何？”
县令战战兢兢站在下头，“回大人，卷宗之前就被吴大人带走了。”
☆、488.第488章 牵扯秦家
秦汉夫妇所料果然不错，钱北此番到来，为的便是青狼山剿匪一案。
头一天上门撞见秦汉，实际上钱北就是去提卷宗，县令早把这档子事忘到脑后，兴冲冲答应下整理准备，结果一下去，彻底就傻眼了。
一股低气压弥漫在空气中，震得县令手脚发软，额头冒汗，当场便跪下求饶，“大人恕罪，当时案件是吴大人接手审讯，犯人最后押走，把相关供词跟卷宗也一并带走了，我们也只是手底下办事的，求大人恕罪啊。”
这两天县令胆战心惊，发现了事情真相就一直不敢提头来见，怕的就是被冠上玩忽职守的罪名。
诚然吴岩的做法不合规矩，可官高一级压死人，县令也只能乖乖听话。
“吴大人？可是知州参将的吴岩吴大人？”钱北指尖一顿，蹙起了眉头。
县令赶忙点头，“是，几月前剿匪，乃是吴大人亲自带队，犯人最后也是被吴大人带走的。”这同为四品官职，吴岩跟钱北才是同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县令忙不迭摆脱关系。
钱北沉思一阵，继续道：“物证既然已经没了，那相关人证呢，可还有山贼被羁押在此处？”
什么？
钱北一怔，万没想到秦家会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心中天平登时就摇摆不定。
下昼送常氏回铺子，车轱辘撵着青石板路，街上不断有邻里窥探过来，瞧见车内坐着的人，面上震惊有之，鄙夷有之，失望有之。
钱北伸手想替她放下布帘，却被后者拦下，“无妨，这样的事情，我早已见怪不怪，日子久了，也便没人说道了。”
钱北侧眸看她，恍惚觉着，不仅他变了，身边这个女人也变了，变得洒落自然，淡定从容了许多。
许是察觉到他眸中的异样，常氏冲他弯眉一笑，“这半年在回颜庄，巧云教了我不少东西，人言固然可畏，可心正也不惧鬼神。当初幸得她收留庇护，否则我们也不会有今日的开花结果。小北，我们应该好好谢谢巧云。”
钱北手里拽着缰绳有些发紧，面色从容转回了视线，隔了好一会儿，才沉沉应了一声，“嗯。”
林巧云救了钱合在前，帮扶常氏母女在后，这份恩情确实不浅。
☆、489.第489章 猜测落空
钱北跟常氏的亲事，在这个夏天，来得猝不及防，在整个小镇还沉浸在四品大官八卦的时候，给了众人当头一棒。
连林巧云受到请帖的时候，也是一脸懵圈。
这回家，见家长，到发请帖，前后不超过半个月，钱北这是在打闪电战哇。
常氏跟小桃子才被接到钱家几日光景，身份地位，瞬间水涨船高，看花了一众吃瓜观众的眼睛。
所以这天常氏回铺子，递上请帖下一秒，林巧云下意识就看向她的肚子，“我说，你该不会是有了吧？”半个月，那也太快吧。
“哎哟，你胡说什么。”常氏大窘，捏着帕子嗔怪锤她，这才扯着她到一旁说话，“小北是急着把亲事办了，他还得回去复命嘞。”
“哦？他这么快就要走？”林巧云眉间一动，心下有些奇怪。
常氏没听出弦外之音，眉间的喜事被这即将到来的离愁冲淡了些许，“嗯，他这次本就是请假回来的，过阵子就得回去。”
所以临走之前，钱北要给常氏一个名分，一则兑现了承诺，一则也是要彻底护她周全。
听见这消息，林巧云又不禁怀疑自个判断失误，因着半月来，无论是衙门还是钱北，全都风平浪静，关于青狼山事件，没有再被重新提及。
她跟秦汉一直等着钱北出手，却是落了空。
猜测落空，这或许是一件好事。
林巧云蓦地松了口气，眉眼间也染上了笑意，拉着常氏的手，姐俩好恭喜着，“好啦，这有得必有失，钱北如今风光归家，有话语权，才能争取到你俩的姻缘。都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可不能唉声叹气了，赶紧多用些珍珠膏，把脸上的疤去掉，当一个美丽的新娘，这才是正事。”
常氏得了安慰，这才把注意力转到脸上，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更何况是大婚之日，“那这几****就在楼上做做面膜护理。”
“成，就当给你的份子钱。”林巧云笑着打趣，俩人嬉闹着上了二楼。
这小镇巴掌大的地方，好事坏事，只要是新鲜事，铁定都得传个遍。
这不钱北一回来，还当上四品大官，死对头陈鸣是担心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前头刚雇人找了林巧云跟常氏麻烦，后来这俩人安然无恙，地痞却没了影子，事情诡异到令人提心吊胆，生怕林巧云跟钱北通了气，留着后招报复。
可左等右等，没等来仇家上门，倒是等来了仇家喜事临门的消息，陈鸣这一腔怒火，等时就炸了。
“他奶奶个熊，钱家还要不要脸了，竟然真的让一只破鞋进了门，还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我呸。”这是典型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原本陈鸣便是打算娶了常氏当小妾的。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输给了钱北。
陈艳在一旁喝茶，声音尖锐得有些刻薄，“大哥，你同那些人生什么气，那是钱家丢人，又不是咱们丢份子，这回全镇子都等着看钱家出糗。”
“你懂什么！”陈鸣大怒，一拍桌子，觉着自个输的，是面子。
☆、490.第490章 金猪贺礼
陈鸣比钱北先遇见常氏，也是先发动追求攻势。在男人的眼里看来，这就是一场狩猎，认定的猎物合该就是自个的，钱北属于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抢了他的东西。
陈公子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吃过这等闷亏，这常氏若是给钱北娶进门，全镇子的不得笑话他，连只破鞋都搞不定。
“不行，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陈鸣咬着牙，狰狞着面容，眸中凶光毕露。
陈艳端着茶水，手中一顿，“难道，大哥又想找地痞去闹？这上回找了外乡人，花了钱，人却没办事，不靠谱得紧。”才十五岁的少女，说起这档子杀人不眨眼的话，连丝毫犹豫都没有。
甚至上回主意扒光林巧云衣裳的便是她，在她眼里，这些都是教训人的小手段，不算大事，天塌下来都有她爹在后边撑着。
“哼，外乡人不可靠，这一回，我亲自带人去堵。”陈鸣冷哼着，相信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价钱够高，还是有人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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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艳一听要在镇上动手，面上露出了感兴趣的笑容，“那这回我要跟着看好戏，可以的话，把林巧云也一并办了，我太看不惯她了。”
陈鸣敷衍应了一声，匆匆就出门找人去了。
这一对心思险恶的兄妹，就这样在坑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一头在阴谋诡计，算计着毁人姻缘，那一头得知了喜讯的秦汉夫妇已经在琢磨送啥贺礼。
“这也算是雨过天晴，无论是咱们猜错了，还是钱北刻意庇护，终究是一件好事。”秦汉捏着红彤彤喜庆的请帖，心中也是松了口气，“那这新婚贺礼，你可有啥子好主意？”
媳妇满脑子新鲜花样，秦汉自是以她意见为先。
不过这一回林巧云倒是中规中矩，摸着下巴陷入沉思，“常嫂子是回颜庄的职工，咱们是老板，送的礼自然不能轻。再者，常嫂子孤儿寡母，也没个娘家人撑腰，外头不知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咱们这份礼必须送得风光，也送得隆重，”
“嗯，那便照着最丰厚的礼制，成亲当日送上一份金猪贺喜。”
金猪贺喜，便是现代的烤乳猪，外头再加上焦糖裹身，黄灿灿好似金色光滑，价格上比一般猪崽要昂贵上两倍，也并非一般人家能出手。
这种贺礼当天进门，当天上桌，必定也能夺得头彩。
凡事喜欢尽善尽美的林巧云亲自操刀，紧锣密鼓开始安排。
终于在五天后，傍晚时分，外头花轿随着锣鼓，一路巡游了大街，新郎立在马上，一身气度卓尔不凡，一张面容俊朗无双，羡煞多少旁人。
常氏在自家的豆腐店被迎进了轿子，正式八抬大轿进了钱家的大门。
拜过天地之后，随行而来的便是秦汉夫妇的金猪贺喜。
大白金猪进了花厅，登时就成了众人焦点。
☆、491.第491章 给常氏撑腰
钱家二老膝下四子，东西南北依次顺序成婚，婚礼规格也是平均分配，没有厚此薄彼。
可这末子钱北的婚礼却是最具噱头，一是他如今身份的不同，二是所娶之人是名寡妇。
对比之下，简直是野鸡升天当了凤凰，世人借道钱家二老老眼昏花，自贬身价，娶了一门笑话。
所以今日上门贺礼的，多半也带了看戏的心态。
可秦汉夫妇一到场，一份金猪摆上桌，众人心下皆是惊诧不已。
“哎哟，林大嫂，秦当家，来喝酒的怎么还这么客气。”谢老太言语间虽是推脱，可眼角眉梢那股得意劲却是显而易见。
她这老脸可给人笑话半天了，就等着他们来救场子。
谢老太热情洋溢，拉着林巧云仿佛待见亲闺女，林巧云自也不是不识趣的人，扬起声调，脆生生便道贺，“这今日可是钱家的大喜日子，不隆重着怎么行。再说了，回颜庄算是常嫂子半个娘家人，这嫁妆可不止这一点。”
回颜庄公然给常氏撑腰，一下就抬高了位置，论起如今回颜庄的势力，可丝毫不比钱家差。
谢老太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来来，快入座，搁我们那边坐着去。”
秦汉夫妇被钱家人奉为上宾，酒桌之上推杯换盏，众人哪里还敢看笑话。
一个是镇上大户，一个是衙门差头加商贾龙头，放到台面上就是强强联姻。
月上柳梢头，宾客越来越多，门内大红灯笼挑起了光，照得满堂都是喜色。
林巧云举着酒杯，望着月上中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不禁蹙起眉头，“阿汉，这会不会出问题了，都过好些时候了？”
秦汉一瞧夜色，心头也疑惑，“待我去瞧瞧。”
“嗯，那我去房间陪新娘子。”林巧云随着秦汉起身，夫妻分头行动。
常氏没有兄弟姐妹，又是二婚，喜房也没个姐妹搁身边陪着，林巧云进屋的时候，瞅着她正孤零零一个人，盯着桌子上的红烛发呆，心头不禁有些发酸。
“怎么这个时候就揭了喜帕，这可不合规矩。”她扬起笑脸，声音清脆悦耳。
常氏回过神，面上的茫然立即被笑意所代替，“巧云，你来啦。”
“诶，来瞧瞧这新娘子的花容月貌嘞。”没有戳破她的落寞，林巧云撵着步子，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扇窗户透风。
屋外正对着花园，养着一簇簇的月季花，月光洒下来，妖冶的红色渡上光泽，美得不可方物。
可吸引林巧云视线的却并非诱人美景，而是打开窗户一瞬间，那抹正好越上墙头的身影。
一身黑色劲装，一把佩剑，带着凌厉的寒色，唯一不同的是，脚上所穿着的鞋，乃是李家铺子特产的金丝银线绒靴，日前常氏亲自托了李翠缝制，赠与新郎官。
开窗的动静被对方察觉，钱北身形一顿，立于墙头上，回眸望过来，视线正好落在林巧云怔愣的脸上。
许是见到开窗之人并非常氏，钱北肩膀一松，无声冲林巧云点了点头，身影迅速消失在院墙外。
☆、492.第492章 冤家路窄
那一眼代表的意思，林巧云看得分明。
请替我照顾眉儿。
林巧云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深深蹙起眉头。
“巧云，你在看什么？”身后，常氏瞅她站着不动，开口唤她。
“哦，我瞅着院子里花儿开得好，寻思着要不要跟谢老夫人讨些回去。”林巧云回头，顺嘴捏了借口，走到床边陪常氏坐下。
“呵呵，你呐，满心满眼就知道赚钱，小财迷似的。”常氏捂着嘴轻笑，略施粉黛的眉眼映着烛火，美得惊心动魄，连窗外花儿都被掩去了颜色。
话到此处，她猛地心头一跳，隐约察觉到钱北今夜所为的目的。
而正当院墙内欢声笑语，觥筹交错时候，一墙之隔，钱家后巷，两方人马狭路相逢。
陈鸣带着五六个手下，贼头贼脑，正躲在后巷，研究怎么溜进门把常氏偷出来。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风，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正好落在几人跟前，陈鸣一惊，抬眼一看，正好对上钱北那双冷眸。
钱北孤身一人，站在那儿不动分毫，神色冰冷。
几个手下堪堪把陈鸣扶住，“陈公子，怕什么，他只有一个人。”
陈鸣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心底登时又有了底气，“呸，一起上，把人给我绑了，扔河里去。”反正只要搅和了亲事，绑男还是绑女都一样。
一声令下，那些手下一拥而上，在后巷张牙舞爪，打算用人海战术把人压制住。
可惜，人还没近身，面前的钱北一个闪身，竟是瞬间就消失在了眼前，接着一声闷哼，几人回头，便看见压后的陈鸣已经软绵绵挂在了钱北的胳膊上。
“你，你快把陈公子放了。”几人见识了钱北身手，皆是吓得不敢上前，可无奈雇主在他手上，他们还等着结银子。
钱北眉峰凌厉，抬眼扫过去，刷地一声拔剑出鞘，寒光一过，一把便将两米开外的人衣裳划破，“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立刻走，守口如瓶。一个，留下，陪他一起死。”
一起死。
或许是钱北身上寒意太盛，以至于无人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
为了几两银子，断送性命，那是傻子行为。
看着落荒而逃，迅速消失的几人，钱北轻轻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忽而眉间一皱，身影迅速向后掠去，将躲在暗处的少女揪了出来。
仔细一打量，可不就是陈家二小姐，陈艳。
“呵，正好，省得我还得多跑一趟。”钱北眸光一暗，一个手刀打晕少女，随后骑着马，在夜色中将二人带出镇外，通往青狼山的方向。
与此同时，另外一匹快马也趁着夜色奔向镇外。
林巧云为钱北成亲准备了烟火盛宴，烟火误了时辰，秦汉动身前去一探究竟。
☆、493.第493章 一起算账
镇内人家入夜本来就少出门走动，今夜又是钱家大摆筵席之日，宾客大部分都在吃酒席，街道上冷清安静。
当秦汉踏着马蹄一出石牌坊，另一条道上的马蹄声立刻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思及青狼山山贼入侵一战，秦汉心下一紧，刷地便抽出腰间佩刀，“什么人？”
石牌坊下挂着一盏灯笼，烛火昏黄中，对面马蹄声哒哒哒，逐渐慢下了速度。
没等他打量清楚，钱北主动开了口，“是陈家兄妹。”
秦汉默然，深邃的眸子乍现一道冷光，倏地收回佩刀，神色阴沉，“我同你一道去。”
钱北点点头，两人默契调转马头，一路直接奔向青狼山脚下的密林。
密林深处瘴气丛生，山路崎岖颠簸，待到抵达目的地，陈家兄妹也早就被颠醒。
钱北手下一用力，一把将两人扔到了地上。
月光下，密林诡异的瘴气浮动，衬得钱北一张冷峻面容宛如地狱修罗。
“钱北，你这个狗娘养的，有种单挑，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陈鸣一时间脑抽，还当面前之人是以前靠着一股蛮力，只晓得拉帮结派打架的钱家少爷。
只是，这种曾经熟悉的口头禅，如今出口却是毫无威胁力度，钱北连佩剑都没拔，挑着眼角，“要单挑，我给你这个机会，起来。”
陈鸣心里一哆嗦，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自个昏迷前已经见识到钱北身手，这个时候单挑，纯属找死，心下一急，脱口便嚷嚷，“钱北，你已经娶了常氏。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抓我干嘛。”
“秦汉！”
秦汉心头早就藏着一把火，一句废话不多说，上前就揪着陈鸣领口，把他整个人提到半空中，声音冷然，“我问你，半月前，郊外小径，我夫人跟常氏被人堵截，是不是你派人所为？”
陈鸣心中一惊，原来那几个地痞确实有拿钱办事，可是，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来不及细想，耳边突然传来了陈艳一声惊叫，接着陈鸣只觉得脸颊一阵剧痛，一股大力直接将自己砸飞出去。
“啊！”他生生听见自己脸部骨头咔嚓脆响的声音，疼得他捂着嘴巴，哇地一口吐出好几颗牙。
秦汉放下拳头，大步上前，还准备继续动手，陈艳却从一旁扑上去，声嘶力竭叫喊着，“秦汉，你是官府中人，难道就可以知法犯法，滥用职权吗？”
这句话若是放在以往，或许秦汉还会有所触动，可惜，“在他命人玷-污巧云的时候，就该料到今日的结局。”
说着，他的拳头毫不留情，砸向陈鸣的另外半张脸。
☆、494.第494章 你不能杀我
青狼山密林之中，荒无人烟，四下浮动的瘴气，只有隐隐的惨叫声传来。
秦汉僵着一张脸，拳头使尽了力气，全部往陈鸣身上招呼，咔嚓咔嚓，伴随着陈鸣的惨叫跟求饶，骨肉断裂声此起彼伏。
比起一刀解决了他，这种原始的发泄更让人解气。从见到林巧云衣衫不整，差点被人侮辱那一刻开始，秦汉就恨不得将陈鸣千刀万剐，他一直暗地里等着收拾陈家，如今自动送上门，自是不会手下留情。
陈艳瞧着自家大哥都要快被打死了，这下子终于晓得害怕，可秦汉太过狂暴，她压根不敢求情，只得转向一旁的钱北，恳求道：“我求求你住手，不要让他再打了，再打下去，我哥会死的。”
钱北依旧不为所动，眼神都不赏给她一个，“滚开，我不打女人。”
陈艳一听，以为他比较好说话，爬过去拉住他的衣角，颤抖着声音，“我们知道错了，不会再找林巧云跟那个寡妇麻烦了，上次的事情是我们不对，可你们也没损失，这样出气，够了吧。”
“嗯？”钱北眉峰一动，这才缓缓将视线落到她的身上，一双眸子犹如看死物一般盯着她，口气冰冷，“那些人，也是你叫的？”
没听她说完，刷地一声，钱北手中佩剑已经出鞘，寒光一闪，剑锋准确抵在她的脖颈上，在陈艳的惊呼跟瞪大的美目中，轻轻一划，鲜血溅上黑色的地面，就此没有生息。
他拿着剑，看着地上的尸体，冷冷道：“我虽不打女人，可我的剑却不分男女。”
在君王身边当暗卫的人，首先一点便是心狠手辣，出手一击致命，绝不拖泥带水。
他的剑一旦出手，必要饮人鲜血。
这头的惨叫声令暴怒中的秦汉回过了神，他瞅着地上无声无息的尸体，有一瞬间的怔愣。
钱北并不怕他此时拿杀人说事，早从他们一起进林子，就已经是同一路人，他将视线落到陈鸣的身上，“给人一刻钟的时间发泄，过后我回来解决。临走之前，我不能让眉儿的身边留下祸患。”
这就是钱北给常氏的承诺，护她一世周全最为坚定的行动。
过了半晌，秦汉却是低低开了口，“不用了，我会解决妥当。”
钱北一愣，眼神定在秦汉的身上，原本想劝他不要逞强的话到了嘴边，徒然见到他一身骇人的气势，又倏地选择了沉默，转身隐入了密林，“我在出口等你。”
砰地一声，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接着天际大亮，延迟时辰燃放的烟火在头顶绽放异彩，五光十色的斑斓景色下，陈鸣瞪大眼睛，望着秦汉手中寒光灼灼的佩刀。
眼前倏地一花，他只感觉脖子一凉，温热血液喷溅出来，剧痛袭来，可惜喉咙却发不出声响。
闭眼前的最后一刻，他见到彩色夜幕下，映着秦汉那张斑驳光影的面容，冰冷得可怕。
☆、495.第495章 保护性命回来见你
回镇子的路上，头顶上的烟火砰砰砰，绽放出不同的绚烂花朵，离着镇子近了可以听见钱家那头欢呼喝彩的声响。
尽管已经深夜，可这余兴节目，还是令人流连忘返。
钱北放缓了脚步，侧身看向秦汉，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这想必是林大嫂的巧思妙计了。”
也只有那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才能想到将喜庆佳节的烟火搁到喜宴上来热闹。
“呵呵，她说要会常嫂子一场盛大的婚宴。”提起自家媳妇，秦汉也缓和了脸上的冷硬，露出清浅笑意。
钱北笑着点头，不禁有些感慨，“能遇见你们夫妻，是我钱北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往后我回京效命，有你们在，我也可以放心了。”
秦汉听他一番托孤的台词，一时间没有言语。伴君如伴虎，钱北如此心狠手辣，也只因常常面临你死我亡局面。
行到石牌坊灯笼前，烟火渐歇，小镇沐浴在月光下，一片祥和安宁。
钱北目光深邃，从街头望至街尾，似乎在努力记住这里的一砖一瓦，“秦大哥，你放心，这里是我的故土，我不会破坏它，也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它。”
秦汉随着他的视线，落在这街道上的亭台楼阁，青瓦白墙上，半晌，郑重点头，“我也会尽我所能，守护家园。”
分别之际，俩人倒像是多年的故友，敞开了心扉，钱北扬起眉梢，露出往昔笑意，“我相信你，秦大哥，你胸怀大义，有你跟嫂子坐镇，我很放心。不过，你们要提防一个人。”
秦汉心头一动，“谁？”
“吴岩。”乘着夜风吹散开的名字，像是一层神秘的面纱笼罩在秦汉的心头。
显然，这半月来双方的动作都被彼此看在眼里，不挑破，只是为了维持小镇一如既往的安宁。
“吴岩此人，背后势力盘根错节，我无法一一道明。青狼山之事，你们往后要守口如瓶，不可为外人道起。”话到此处，钱北基本也交了底。
吴岩。
青狼山。
一切都同他们所猜想的那般，只是钱北仁义念旧，才将一切掩下。
这于他们是一种保护，于钱北而言，却是一种风险。
千言万语，秦汉没有多说，只道了一声，“谢谢。”
石牌坊下，俩人扬鞭策马，各奔东西，彻底将今夜之事埋进尘土。
后半夜，宾客散尽，钱北换了新郎红服，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屋，面上一片酡红。
红烛暖帐，佳人红妆，凤冠霞帔，光彩夺目，晃得钱北心头一醉，痴痴便迎了上去。
锦绣鸳鸯被上，红色盖头被弃之一旁，钱北捏着常氏小手，低声轻笑，“怎么等我来揭盖头？”
常氏抿着嘴，红唇勾起妩媚的笑，“从今往后，我想时刻都能望着你，不管你去哪里，回来的第一时间，我都能看见你。”
钱北望着她眼神一片深情，心中一片滚烫，喉咙翻滚涌动之间，禁不住吻上那两片薄唇，狠狠辗转碾压，“眉儿，谢谢你愿意等我，我答应你，会保住性命，回来见你。”
☆、496.第496章 钱北离开
钱北匆匆来回不过半月，新婚之后，陪着常氏在钱家小住几日，便向家中辞行，回京复命。
钱家二老尽管百般担心，可也晓得皇命不可违。
临行前，他牵着常氏跟小桃子，亲自托付，“爹，娘，我不在家，眉儿便替我尽孝，希望下次回来，能见着一家和睦。”
嘴上说得好听，谢老太心里哪能不明白，直道儿大不中留，“行了，你当你娘是老虎会吃人怎的，既是进了一家门，以后就是一家人，我会护着她们娘俩的，你放心。”
“嗯，我晓得娘最好了。”钱北咧着嘴，难得露出以往的嬉皮笑脸。
谢老太掩下心酸，携着全家送他到郊外，足足送了十里路，最后还是钱当家给拦下，止住了脚步。
望着那马儿载着亲儿渐渐远去，马蹄声消失在天边尽头，谢老太终是落下了泪，泣不成声。
此去经年，****盼儿归。
回镇路上，在郊外小径，偶遇了陈家车马，两边互不相让，气氛僵持。
陈当家沉着一张老脸，不欲多做纠缠，“绕道，赶紧绕过去，再往林子里头去找。”
“是，老爷。”车夫赶紧领命调转了方向，身后数十家丁行色匆匆，一眨眼便往远处去了。
谢老太心思一动，疑惑道：“莫不是那陈家兄妹还未寻到？”
常氏被点名问话，心下一喜，垂眸轻声便道：“嗯，听说陈家已经到衙门悬赏了，看样子镇子里头是没有了，这才寻到外边来。”
“哼，那两个成天作妖的小混蛋，估计是得罪了人，被绑了嘞。哎，都是爹娘的心头肉，也怪可怜的。”这钱陈两家，从小字辈到大人这一代，都是互看不顺眼的死对头，走一条道都能争个你死我活。如今陈家兄妹失踪，换做平日，谢老太还得埋汰两句，可眼下钱北刚走，为娘的母爱光辉，到让她有些多愁善感。
“娘，莫担心，有我们在家守着，小北会回来的。”常氏巧妙转移了话题。
关于陈鸣陈艳失踪一案，时间恰好在她与钱北的新婚之夜，加之先前陈鸣所为，常氏心里多少有些察觉。
不过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也不能给外人知道。
小镇依旧是人声鼎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去匆匆的旅人偶尔路过，皆是被这宁静古朴乡镇所吸引，流连忘返，心旷神怡。
不过这年的夏季，似乎格外漫长，也分外炎热，镇中央的河道水位下降，不少庄稼汉每日巡完田地，皆是一副长吁短叹模样。
“哎，这天儿若是再不下雨，甭说收稻子，便是种下去的，也活不了哇。”
因着秦家二老管着几亩薄田，顺利转换了角色，折腾出了新鲜感，整副心思都投注在上头。
见天不下雨，他们也是一日三餐，叹气不止。
林巧云无奈，只得百忙之中，隔三差五去一趟田地，给水塘加点空间泉水，以保证水量跟稻子的健康成长。
这一来二去，到了收割时节，小镇外头倒是一片金灿灿，绿油油的丰硕场面。
☆、497.第497章 鲜花插那啥
整整大旱两月，小镇青石板都给晒出了皲裂痕迹，溪水锐减一半，明明该是颗粒无收，众人齐备米粮挨过苦日子的年头，可镇外田地却是一片生机勃勃，硕果丰收模样。
这着实令庄稼汉笑弯了腰，到了收割时节，家家户户背起大木桶，操起大镰刀，三三两两作伴出行，踩着草鞋下地。
秦家头一年种地丰收，秦老汉心情大好，召集全家，一起去收割水稻。
“这庄稼地明明雇了人，由他们一手包办，割了直接送苞谷店打去，不是省时省力么。”张氏不解，想着自个一身新裙子下地沾了土，登时就肉疼。
桑氏赶紧捂住她的嘴，拖着她到一边咬耳朵，“你咋地不会看眼色嘞。这你又不是瞧不见，爹娘多宝贝那几亩地，现下收割，哪里是真让咱们去动手劳作，那是让咱们见证功劳去的嘞。”
“啊？”张氏张大了嘴巴，整不明白这有啥好邀功，便是把粮食全卖了也抵不上回颜庄一天的进账。
哎哟，这个猪脑子。
桑氏同她解释不清楚，心思一动，示意她往林巧云那边瞅，“瞧见没，若是不懂，多看着点大嫂，有样学样，保准没错。”
在这秦家，林巧云属于权威，一锤子定音的真理，张氏一听这话，立马乖乖点头，扬起笑脸，恭迎上去，“爹，娘，我也带着两个丫头一起去，顺便下厨炒几个小菜，带一壶小酒，大家一起到田边上乐呵乐呵。”
显然这句话很得老太太心意，王氏竟是破天荒夸了她一句，“嗯，不错，老三家的会做事，就这么办吧。”
“嘿嘿，我这就去准备。”张氏小尾巴翘上天，转身冲着身边林巧云竖起大拇指。
高，还是大嫂高明。
林巧云云里雾里，被人崇拜了也明白啥情况，瞅得一旁的桑氏直发笑。
因着又是全家出动，还带着收割工具，林巧云便安排了一辆板车，还有一辆马车，老弱妇孺坐车上，大小兄弟跑步锻炼。
秦汉今日正好休班，一起随行出动，安排完所有人上车之后，发现自家媳妇还搁身后站着，“巧云，你怎么不上去？”
林巧云一脸笑嘻嘻，转头脚尖一蹬，坐上了身后的板车，“我坐这个，你推我。”
板车拴着木桶，底下一个简易轱辘，一块木板，两个把手，堪称简陋，可坐在车上的女子巧笑颜兮，一身紫色罗裙衬得肤色如玉，眉眼如画，恰似三月盛开的桃花。
“嗯？你在笑什么？”瞅他莫名发笑，林巧云断定必是不怀好意，眯着眼睛就要逼供。
秦汉赶忙憋住笑，装得一脸道貌岸然，伸手推着扶手就启程，“没啥，就觉着媳妇愿意陪着我，挺好。”
林巧云皱了皱眉鼻子，不与他计较，一路晃荡着腿，跟个孩童一般，天真浪漫。
秦汉瞅着她，眸中是快要溢出来的宠溺笑意。
自家媳妇在外强悍得很，回了家里，没事也喜欢折腾他，不过无伤大雅，倒是可爱得紧。
☆、498.第498章 买米粮
夏季酷暑热气消散，空气已经带了一丝凉爽，此时郊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挑着扁担，背着镰刀，撸着裤管袖子，下地劳作。
田埂上三三两两娃儿嬉嬉笑笑，抓着空稻穗，比划招式，或是采着蒲公英吹着玩。
“哈哈，秦老爷，今年可是大丰收啊，就属你那块地界的稻子长得最好，个头饱满，让人垂涎欲滴啊。”镇尾孙家老爷上前，张着笑脸恭味贺喜，瞧见秦汉夫妇也在，赶忙又打了招呼。
听见有人夸自家的田地，秦老爷高兴得找不着北，手里叼着旱烟，啪嗒啪嗒抽着，“哈哈，孙老爷过奖，我这几亩薄田可比不得你那几十亩地界，我瞅着好些果蔬，长得都是极好哇。”
这孙老爷是镇上有名的地主，郊外有几十亩田地全是他的买卖，俩人经常巡视田地，打过照面，一来二回，两杯小酒下肚，便成了好友。
说起今年丰收，孙老爷也是眉开眼笑，正闲聊着，一辆深蓝顶棚的马车晃晃悠悠停在跟前，车上一身儒雅青衣探出头，可不正是张福全。
“哎哟，孙老爷，秦老爷，可赶巧撞见了，幸会幸会。”张福全下了马车，抬手就作揖行礼，一点大掌柜的架子都没有。
孙老爷笑呵呵，也打了招呼。
秦老汉却是有些拘谨，这菊福宝菜价贵得吓人，如今又是镇上第一的饭馆，他觉着自个等级差了些。
可张福全却是对他毕恭毕敬，“秦老爷，今年我瞅着您家田里米粮产了不少，不知可有买卖的意愿？”
“买卖？”秦老汉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福全笑呵呵，一副亲近模样，“秦老爷放心，我定会给出一个令您满意的价格。”
搁旁边孙老爷就惊诧了，这菊福宝向来清高，张福全从不主动出面谈买卖，咋地这回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秦老汉如此热络？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张福全此次，却是专门来谈秦家这笔买卖。
原因，自然是如今最大的合作伙伴，林巧云。
这林巧云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最大的合作商，秦老汉是林巧云的公爹，论起辈分是顶头天，若是谈买卖只派下人前来，传出去恐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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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一遭，出师似乎不利，因着秦老汉犹豫，道出了实情，“这田地是我家老大媳妇置办下来的，若是要买卖，还请张掌柜的，自个跟巧云谈。”
秦老汉虽是自得种地手艺，可也牢记着当时诺言，合该是秦汉跟林巧云的东西，他分毫不动。
恰好林巧云去池塘洗了手回来，撞见一群人说话，其中张福全的脸色，堪称郁闷到尴尬的境地。
“张掌柜的，好巧，今儿个也来割庄稼？”林巧云似笑非笑，一双眼睛跟明镜似的，瞧得张福全一阵尴尬。
两只精明狐狸交锋，谁也骗不着谁。
张福全本还想着避开林巧云，没想还是撞在枪口上，心下无奈一叹，“人生何处不相逢，看来林掌柜是要把各行各业的钱都收进兜里呐。”
☆、499.第499章 狮子大开口
这林巧云买卖的手段，张福全最是清楚，每每季度交换，商讨进货价格，都得厮杀上一盘，最终被敲诈得惨兮兮。
由此，张福全也下了命令，不许楼里人私自跟回颜庄谈买卖，事无巨细，都得他亲自上阵。
“张掌柜的对我家粮食感兴趣？”林巧云一颗七窍玲珑心，稍微一转，立刻就瞧出了端倪。
张福全扯了扯嘴角，僵硬笑了笑，“林掌柜的好眼力，买了块风水宝地，种出了好粮食，我这也是顺道路过，瞧着好便来问问。”
“哦？”林巧云挑起唇角，也没问他马车怎么顺道到田埂上，继续问道：“那不知张掌柜的，打算出什么样的价格买卖呢？”
来了。
一旦林巧云开启这种讨价还价的模样，简直比魔鬼还可怕。
张福全头皮有些发麻，却也是输人不输阵，装模作样思考了一番，“这米粮价格不比果蔬变化大，便以城内米粮铺的均价，不知林掌柜的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这身旁孙老爷就又吃了一惊，这张福全买卖可是向来心狠手辣，每逢丰收就派人先来地里谈价，为的就是阻止东西进了商铺，出售第二次，被赚了差价。
可今儿个，张福全却是要以第二道价格买下米粮，这不摆明让步么。
秦老汉搁边上杵着，听得是云里雾里，只觉着林巧云这般淡定从容站在张福全面前，气势上却是分毫不输。
林巧云故作沉吟，丝毫不为所动，“张掌柜的，大旱两个月，我可听说，外头粮食少了许多，镇上不少米粮铺子，正在商议着提价呢。”
噗。
张福全一口老血梗心口，磨着后槽牙，维持面上微笑，“想不到林掌柜日理万机，还能关心到这事儿，我可能消息得知晚了些。”
“无妨，现在知道，也是一样的。”林巧云捏着帕子，笑得温和无害。这买卖方方面面，每个季度谈价格，林巧云都是外部市场跟内部市场两手抓，想从她手里头扣走利润，比登天还难。
张福全心里有苦说不出，隐隐又被占了上风，面上笑得发苦，“那依林掌柜的看，这个价钱，多少才算合适？”
什么！
身旁的孙老爷经不住吓，瞪着眼差点被口水噎住，捂着嘴背过身去咳嗽，心里头是胆战心惊，这林巧云莫不是疯了不成。
张福全深呼吸了一口气，久经沙场才没倒下，不过脸上笑容已经僵住，“林掌柜的，这个价格，可真是狮子大开口，我菊福宝做的是买卖，可不是散财堂。”
“呵呵，张掌柜的说笑了。”林巧云轻笑着，眉眼间仍是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当初我买卖给菊福宝米粮时候，记得那阵子，菊福宝里一碗白米饭的价格，那可是翻了两倍，如今加上天灾，粮食紧缺，我觉着这个价格，应该不算过分吧。”
……
张福全默默别过脸，心里仿佛被一剑戳穿，恨不得当场昏倒。
☆、500.第500章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商场上谈买卖，犹如沙场上对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可是很显然，这一遭切磋，林巧云捏住了张福全所有心思跟底牌。
他之所以亲自跑一趟来收购秦家米粮，一则是给林巧云面子，二则便是惦记当初林巧云空间水稻的美味。
若是能以市场均价买卖，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
张福全不傻，亏本的买卖自然不会做。
可惜他碰上的，是比他更加精明的林巧云。
瞅他一副苦大仇深模样，林巧云心下发笑，面上也是笑意盈盈，“如果张掌柜的不愿意，我想只要尝过我这口粮的商家，定也是乐意出这个价格的。”
所谓品质有保证，所以有恃无恐，说的便是如此。
这明着挑明，暗着赶鸭子上架，张福全骑虎难下，可若是当真让其他商家占了顶级米粮，菊福宝口碑必然有损。
奸商呐，真乃十足的奸商。
终有一日，张福全也不得不仰天长叹，叹为商至奸，更是无力再辩驳，“好，那便依林掌柜所言，三日后交接粮食。”
买卖谈成，林巧云脸上笑意更胜，“合作愉快。”
旁边围观的孙老爷默默为张福全鞠一把同情泪，这合作愉快的，恐怕也只有林巧云单方面吧。
秦老汉还没算清这笔账，这头林巧云三言两语就已经定下了买卖，回头冲公爹笑了笑，“爹，这粮食多，到时候咱们攒下过冬的，其他便卖了吧。”
“诶，好。”秦老汉一愣一愣的，整明白过来才发现自家田里稻米卖出去的是天价，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末了，又觉着是自个种出来的好吃，卖出高价，心里又是一阵开心惬意，随即忙前忙去，精神头十足操持着下地收割。
王氏拎着一壶茶，一条汗巾，搁田埂上指挥，间或给自家男人擦汗递水，忙得风生水起，夫唱妇随。
当然，这大部分活计都是雇人收割，秦老汉这一做三歇，顶多就是在体验生活。
张氏搁树底下看着，咯咯直发笑，“大嫂，爹这收割速度，天黑都未必有一担子收成。”
林巧云捏了块糕点，吹拂着微风，欣赏着金色稻穗，心情大好，“老人家嘛，高兴就好。”
到了后来，这收割热闹场面一感染，秦家几个媳妇也都纷纷上前，学着王氏给自家男人端茶递水，顺便欣赏相公劳作美色，一举两得。
林巧云还是个活泛性子，瞧着有趣，便溜到自家男人身旁，自动请缨，“阿汉，我也来帮忙。”
秦汉瞅她偷偷摸摸要去抓镰刀，立马就摁住她的手，捏着她光滑细腻的小手，笑得包容，“你莫动这些，稻穗割人，我可舍不得伤着你。”
“哎哟，大哥，我牙疼，可求求你们了，别搁我面前打情骂俏，我这牙口可不好。”秦墨就在秦墨身旁一块地方，听得这浓情蜜语，登时就夸张打趣。
“去，忙你的去。”林巧云恼羞成怒，朝秦墨瞪了一眼，随即扭着头，又溜回田埂上，秦汉望着她，没放过自家媳妇泛红的耳根。
☆、501.第501章 然后我看见了你
欢欢喜喜劳作一天，大家伙都出了一身热汗，夕阳洒下余晖，家家户户满载而归，每个人的脸上，连汗水都染上了笑意。
秦汉照旧推着板车，车上只有两三袋苞谷，全都是今天秦老汉自个打的成果。
“媳妇，这路子远，你坐上去，我推着你。”秦汉回眸望着身旁同样选择步行的林巧云，怕她累着。
林巧云身上也出了汗，两颊飘着红云，煞是好看，闻言却是摇头轻笑，步子轻快陪在汉子身边，“我不累，就想陪着你一道走。”
实际上，她是怕增加汉子负担，毕竟割了一天稻子，身上衣服都湿了，肯定也是累着了。
提起往昔，林巧云目光深远，面上也带起了缅怀的笑意，“嗯，那个时候，我还做了一个梦。”
“嗯？做了什么梦？”秦汉扬起声调，有些好奇。
林巧云想了想，拽了个文艺句子，“梦见前世今生，不知今夕何夕。”
秦汉古怪拧着眉，确实不太理解啥意思，便继续接着问，“然后呢？”
她暗暗在心里回答了他。
在那然后，我便看见了你。
秋收的粮食端上饭桌，享受自个亲自动手的劳动成果，滋味总是格外美好，秦老汉喝着小酒，自得其乐，几大兄弟也都陪着老爷子吃菜谈天。
粮食打出来，同菊福宝商量交接的事情交给了秦海负责，隔天一早他便乘着霜露出门。
如今兄弟几个在外头也算得上独当一面，诸多事情不必林巧云跟秦汉事事亲为。
可最近一段时间，秦汉依旧起早贪黑，每每林巧云睁开眼，枕边早已没了人，再从窗户探出头去，便能见着自家男人在院子里习武锻炼，一声粗布短打，挡不住他勃发的英姿。
“诶，嫂子，起来啦。”秦海起早，桑氏便也早些在灶台忙活，瞧见林巧云边下楼，边瞅着院子那头，抿着唇笑道：“大哥这些天习武越发勤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考那武状元嘞。”
两个妯娌在灶台做早饭，待到秦汉去衙门当差，陆陆续续，秦家人也都起了身，昨夜喝酒乏醉，集体睡迟了。
众人早饭吃着，还没完事，门外蹬蹬就传来了脚步声，接着秦海一身热汗便冲了进来。
“哎哟，这是咋啦，急匆匆的？”桑氏起身给他倒水。
林巧云也停了筷子，苞谷这会儿应该还没打完，这人怎么就回来了？
不待她问，秦海已经坐在桌边，开口便道：“嫂子，我刚才去菊福宝那苞谷店打米粮，遇着一伙人，他们自称来自青城，要出高价收购全镇的粮食。”
☆、502.第502章 青城收购米粮
小镇四面环山，往西边是群山连绵，距离几百里才是繁华青城，而往东是卫扬管辖地界，也是连绵一百多里地，镇子与镇子之间米粮向来鲜少买卖，多数是自给自足，所以出售价格并不高。
可若是全镇收购粮食，问题便可大可小。
啪嗒一声，林巧云放下了碗筷，拿帕子擦了嘴角，起身便往外走，“二弟，你随我一同前去。”
“诶，好。”秦海一愣，赶忙后脚又跟着出门。
一家人面面相觑，也没弄明白这闹的是哪出。
大清早，空气还带着凉意，街上轻悄悄，只有青石板路上碾过的脚步声悉悉索索，阳光照进古朴的小镇，温暖而宁静。
因着过于安静，所以当林巧云迎面撞上那伙青城人士时候，气氛格外突兀与诡异。
对方只有五六个人，穿着衣品皆是上等，为首的男子走在前头昂首阔步，不时冲身边一名做记录的男子低语，看样子应当是管事。
双方碰面，对方立马认出了秦海，上前拱手谈笑，“秦海兄弟，可让我们好找，不知刚才所提建议，秦当家的意下如何？”
男子眼角余光扫过林巧云，一瞬间被惊艳了一把，感叹小镇人杰地灵，养出如斯美人。可到底是个妇人，她也只当是秦海夫人，故而直接忽略不计。
岂料，秦海微微侧身，站在边上便跟几人介绍了起来，“各位，这是我家大嫂，也是米粮的主人，买卖的事情，可以直接与我家大嫂谈。”
对面几人皆是一愣，目光直直落在女子身上，面色全是统一的不敢置信。
刚才在苞谷店撞见秦海，谈起收购米粮，对方说要回去问当家的，大家伙都以为这当家是秦家长辈，没曾想，竟是眼前俏丽多姿的大嫂。
“各位大人好，我是林巧云。”面对一众男子，林巧云落落大方打了招呼，丝毫不显得怯场。
为首男子一挑眉，拱手回礼，“林大嫂好，我们是来自青城的米粮商人，我乃是一名小小管事，鄙人姓柯。”
尽管心中惊讶一名女子当家买卖，可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柯管事立马便反应了过来。
“时日见早，不若诸位移步我铺中，再详聊。”林巧云嘴角含笑，侧身做出邀请。
柯管事点头，一行人便来到回颜庄。
店门前，几人先是被气派店面所震惊，接着便瞧见那硕大几块牌匾，落款之人，竟是当地县令与知府。
柯管事眸中掠过沉思，面上笑容更为亲和，举步迈进了店中。
上了茶水，林巧云低头品茗，一副悠闲自在模样，丝毫没有急着买卖的意思。
谈判桌上，先开口的总要弱势三分，暴露心理。
柯管事这下更觉着眼前女子不简单，不敢大意，“林大嫂，想必秦海兄弟已替我们言明了来意，我们在苞谷店瞧见您家有许多即将出售的米粮，不知全数购买，需要何等价钱？”
这卖给谁都是卖，柯管事不觉着这笔买卖谈不成。
可林巧云却是出乎意料地摇摇头，“抱歉，这粮食，我并不打算卖给你们。”
☆、503.第503章 保命的口粮
商人向来只看重利益，而很显然，能经营起回颜庄这么大店面的林巧云，并非是一个仁义道德的蠢笨之辈。
柯管事故意先开口示弱，抛出了诱饵，只要林巧云还了价，一切便是水到渠成。
可万万没想到，林巧云想也不想，直接开口，断然拒绝。
这柯管事一腔谈判热情被扼杀在摇篮里，一时间脸上尴尬万分，僵着笑脸询问，“请问林大嫂，这是何解？既是出售，货比三家，价高者得，这不是常理么。”
“呵呵，是这个道理。”林巧云轻笑着，并未否认，不过下一刻，她眉梢一挑，“大旱两个月，想来青城情况不太乐观，还不知诸位隶属何处，为何人所派？”
看她笑意盈盈，言语却锋利如兵刃，柯管事心头一震，眸光掠过一道暗光，继续粉饰太平，“我们只是青城小小的粮商，无甚名头，这大旱时节，城郊收不到粮食，才跑到这边。还请林大嫂看在我们不远千里而来，为我们打开方便之门。”
“那，请问柯管事除了我家的米粮，是否还需要其他粮食？”林巧云忽而换了口风，态度有些松动。
柯管狐疑，心思一转，半真半假道：“这路途遥远，若是能多收购些自然是好的。”言下之意，那是越多越好，至于多到什么程度，不方便透露。
果然是老奸巨猾。
林巧云蓦地将杯盏放下，嘴边笑意渐冷，“既然柯管事的藏头露尾，不愿意相交实情，那想来这买卖，也是做不成了。二弟，送客。”
双方买卖谈崩，临到门口时候，林巧云清脆声音再次响起，“二弟，回头跟镇上米粮商铺打个招呼，切莫听信了外来人的言语，丢了保命的口粮。”
闻言，柯管事身形一顿，扭头瞪向了林巧云，口气中已是不善，“所为买卖不成仁义在，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要坏我营生。”
“哼，难不成要我眼见着贼人包藏祸心，坑害镇上百姓，也要坐视不理么。”林巧云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反呛回去。
柯管事闻言一愣，随即皱起眉头，“一派胡言！”
“呵，我一派胡言？你们不远千里而来，想要大肆收购米粮，恐怕此时青城中早已经是洛阳纸贵，入不敷出。青城人口泱泱数万，我小镇不过这点口粮，就连留下点过冬，填不了青城的空缺，朝廷早晚会下令到乡镇征收，届时，你们要全镇百姓吃什么。”打从第一眼瞧见柯管事，林巧云便没打算售出粮食。
青城米贵，商人下来低价收购，回头朝廷再加赋税，百姓就是雪上加霜。
而门口男子也远远没有想到，小镇犹如井底，可眼前女子却将大局牢牢掌控在手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
☆、504.第504章 玉佩相认
好好一桩买卖谈出了火药味，店里活计都自动退避三尺，免得波及战火。
秦海初时也不晓得林巧云为何针锋相对，可如今仔细一听来，却是心惊胆战。
老百姓手里头没了口粮，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此时他看着柯管事，眸中不由得也带上了些许敌意。
其实连柯管事自个心里也是震惊莫名，被这一番言论冲得茅塞顿开，晓得林巧云在镇上有些势力，他沉着脸色重新回到桌旁，“林大嫂，我家主人命我们前来收购米粮，确实没有恶意。我们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这是吾等身份佐证，青城最大米粮商铺的挂号木牌。”
瞅着对方自怀中掏出的黑色木牌，林巧云眉角一跳，起身道了句，“稍等。”随后，便扔下一众人径直上了楼，而后又匆匆归来，将手里东西递于对方，“柯管事可认识此物？”
没错了，林巧云捏着掌心里翠绿的玉佩，当日所赠之人，当真是青城米粮富商，而且还是一位女子。
“我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先前不知诸位身份，巧云多有得罪，还请入座详谈。”林巧云缓和下脸色，口气亲和了许多。与那位夫人虽只有片面交情，可对方谈吐气度，绝非是奸险狡诈之辈，如今有信物为证，彼此也可以开诚布公。
柯管事拱手谦让，此时对待林巧云，已然是一片敬畏神色，“既是主子故友，吾等也禀实相告。此番收购粮食，为的并非只是供给青城百姓，天下大旱，颗粒无收，青城粮铺的存粮本就短缺。可前方战事吃紧，军中大将来了青城征收粮草，强买强卖，如今已经把城中粮食收刮一空。”
随着柯管事一声叹，场面沉重了几分。
林巧云虽然偏安一隅，可天下局势大抵有些把握。
战火四起，人人自危，朝中文官被排挤，武将掌实权，皇土泱泱，难免有些仗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人目无法纪，为非作歹。
作为底层老百姓，除了被动受压迫，别无他法。
“柯管事，你同我交个底，如今青城，还有多少余粮？”不在其位谋其政，林巧云咽下心头愤恨，着眼面前局面。
柯管事沉着脸色，摇头道出了实情，“没有，原本主子转移了部分余粮，可还是被发现了，最后还疏通了关系，才就此了事。如今军队已经拔营撤离，可城里也是彻底空了。”
“那青城府尹那边可有意思调令向下提米粮？”城中无粮食，最着急的应属地方官员。
柯管事却是长长一声叹，“便是想，大人也不敢做。若是让那些目无法纪的将领知晓，多少米粮都不够投出去呐。”
所以，柯管事才会秘密到小镇这边来，私下收购粮食，救济青城百姓。
林巧云沉着脸色，良久，才起身道：“既是无碍于镇上百姓，这米粮，我愿意出售，并且亲自押运前往。”
☆、505.第505章 为秦家留后路
闻之林巧云愿意出售米粮，柯管事心头大喜，连声道谢，“林大嫂能晓以大义，乃是我青城百姓之福，不知何时能启程动身？”
城中每日米粮开销消耗巨大，片刻都不能等。
林巧云却是笑了笑，“镇上粮食并不多，要想供应青城，必须往乡村那头收购，这几****下去筹备，诸位可暂住回颜庄。”
这不仅卖米粮，还帮忙寻米粮，简直是神助攻，柯管事自是感激不尽。
然而实际上，林巧云出门溜达了一圈，天色没黑就回了家吃饭。
秦海回家较早，把详细情况都给众人一一说明，结果一家子叽叽咋咋，整个下午都在谈论此事。
待到林巧云进门，秦汉也刚好回来。
秦老汉瞧着人员到齐，便有些担心地望向林巧云，“巧云呐，爹知道你乐善好施，那青城来的人是你的旧相识，咱们卖了米粮也便是了。可如今外头兵荒马乱，你若是出门遇着危险，这可咋整？”
秦汉搁边上了解了情况，蹙着眉头，却没有开口。
林巧云散步也消耗了体力，慢条斯理扒拉着饭碗，悠悠道了个理由，“爹，我还从未去过青城，正巧借着机会去瞧瞧，柯管事也都是有武艺傍身的人，路上也可护我周全。”
王氏一听这理由，登时也皱着眉头唠叨，“都多大人了，还成天不着调，青城距离小镇何止千里万里，何苦来回折腾一遭。老大，你也不说说。”
这林巧云虽说是当家，可媳妇总归男人在管。瞧着她这幅志在游上玩水，不顾自身安危的模样，王氏是嘴皮子痒，唠叨个没完。
结果秦汉被点名，当下二话没说，拉着媳妇小手便道：“娘放心，这一遭，我陪着巧云一起去。”
噗。
秦家二老险些把嘴里汤水喷出去，这不帮着劝也便罢了，还盲从跟随。
秦墨搁边上给亲娘顺背，眼角余光瞄向自家大哥。
高，这宠媳妇都宠出新高度了。
王氏缓过神来，一口气也给呛没了，直接冷哼了一声，“爱咋咋地，让你们瞎折腾去。”
秦老汉默默咽着饭，心有戚戚然。
果然，儿大不中留啊。
一场风波没掀起来便被迅速掩下去，用过饭之后，张氏还偷摸着找林巧云，让她帮忙带青城的胭脂水粉。
回了屋子，关上房门，林巧云转身就抱住了秦汉的腰身，跟个娃儿似的撒起娇，“阿汉，你生气了么。”
********在坏，再大的火也发不起来，秦汉抱着无尾熊媳妇，摸着她的发顶轻叹，“下次做决定之前，该同我打个招呼，下次再先斩后奏，我可打屁股了。”说着，手底下当真轻拍了下，惹得无尾熊一阵脸红羞涩。
“嗯，保证下不为例。”
媳妇卖了乖，秦汉也不再介怀，只是，“你为何执意要去青城？”
林巧云心知瞒不过枕边人，也不卖关子，抬眸正色道：“阿汉，我们应该有所准备，为秦家留下一条后路。”
她虽有意隐于安宁之所，可大势所趋，前有青狼山隐患，后有武将蛮横青城，皇土之上，唯有往上爬，才有真正的安稳日子。
☆、506.第506章 大爷沦为伙计
原先老人蜗居云山村，眷恋故土，林巧云也歇了心思往外扩张，可如今云山村没了，外头又是兵荒马乱，镇子的安宁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林巧云的打算，只是给日后寻一条后路。
闻言，秦汉亦是赞同。近段时日，他勤练武艺，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如今有机会摸通青城门路，自是最好。
“那米粮之事便交由我处理，明日我同衙门告假。”对于粗活重活，秦汉向来是自觉主动接受。
可是这一回，林巧云却是摇头拒绝，眨巴着眼睛，故作神秘，“这事儿我来便好，保证效率比你高。”
秦汉哭笑不得，不过也对自家媳妇办事能力有信心。
隔天，林巧云独自驾着马车出了镇子，待到中午时分，撵着车轱辘满载而归，食过饭再去溜达一圈，又是一大车粮食，送到菊福宝苞谷店的时候，小二哥手都要断了。
“哎哟，我的姑奶奶，您这是打哪儿整这么多粮食，我一个人，就是打到天亮都弄不完。”小二哥讨饶，累得直喘气。
这个年代还没有电动机器，打苞谷只是简易装置，还要人力操作。
林巧云瞧着他确实辛苦，眼珠子一转，扬声笑道：“你放心，我稍后给你找几个帮手过来。”
“啊？”小二哥一愣，自己也就随口这么一说，若是真让林巧云找了帮手过来，张福全知道，还不得让他下岗。
可惜，林巧云办事速度堪比火箭，甩完粮食，径直便回了铺子，进门瞅着几个贵客翘着二郎腿喝茶，嘴角勾出一抹坏笑。
“柯管事，这米粮我都送到苞谷店里头了，只是时间紧急，还请诸位亲自动手，帮忙打些苞谷。”说着，林巧云特别友好，每人一条布兜，服务到家。
柯管事正喝着雨前龙井，一口气没顺下来，咳嗽了半天，垂眸看着手里头的布兜裙，眉毛都扭曲在一块了。
他怎么觉着，这是有人看他们清闲不顺眼，所以没事找事做。
不过毕竟有求于人，柯管事也不好摆着谱当大爷，好奇林巧云一天能有多少成果，当下大掌一挥，领着人便去了苞谷店。
结果到了店门口，瞅着满满当当，塞到挤爆店门口的麻袋，柯管事嘴巴再次合不上。
看来真是要他们来帮忙的。
于是，在回颜庄好吃好喝没几顿，青城贵客们便在苞谷店累成狗，夜里沾了床，四肢都动弹不得。
而接下来的三日，林巧云运送的米粮越来越多，频率也越来越快，最后苞谷店爆仓，考虑到运送有难度，柯管事才出面阻止。
“这回真是多谢林大嫂了，为青城寻得这么多粮食，加上其他地方收上来的，够我们撑一段日子的。”柯管事忙活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不过见着这么多口粮，心里头也是高兴。
林巧云坐在马车上，一身清爽，抿着唇轻笑，“不用客气，反正有买有卖，出售得多，我也赚得多。”
额。
柯管事徒然背脊一凉，望着堆积如山的麻袋，感觉主子荷包堪忧。
☆、507.第507章 闹啥别扭
忙活了整整七日，待到出行之日，粮食的分量远远超出了人数押送的力度，所以林巧云又提了个建议，雇佣戚家马帮弟兄一起运送。
“这马帮弟兄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十，定能将米粮安然无恙送往青城。”林巧云领着柯管事去见戚家夫妇，卖力推荐。
柯管事赶紧就往怀里掏了银票递上，连声道谢：“这回要麻烦戚家各位弟兄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哎哟，柯管事客气了，你放心，这趟镖，戚家定会挑选最好的身手，随行护送。”吕氏眼角一瞄那银票数额，面上顿时笑成了花。
柯管事笑着恭维，暗地里擦了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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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在林巧云手底下吃尽苦头，也算是见识了她的奸商本色，这一遭提议雇用人手，他可不敢再胡乱考量，怕是越考量，到时候雇价得让他当掉裤子。
林巧云在一旁笑得亲和，对这个价格，相当满意。
吕氏瞧得暗自发笑，捂着嘴跟她咬耳朵，“巧云呐，你可真为帮里弟兄们着想，近来好些要成亲，聘礼可算凑齐咯。”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林巧云幽幽回了句，惹得吕氏咯咯笑。
这林巧云一旦护短，那是毫无人性，宰起外人，凶残至极。
敲定了离开日期，秦汉同衙门告了假，驾着马车，想着顺便带媳妇游山玩水。
一出镇子，迎面就遇上了报道的马帮兄弟，每人身上挂着小包袱，迎头而立的正是许久未见的马光。
“呵呵，马光兄弟，许久未见，莫不是，你也要成亲了？”林巧云掀开布帘，笑着开口招呼。据她所知，这趟镖，吕氏安排的都是即将成亲的兄弟，为的就是给他们攒聘礼。
马光见到林巧云巧笑颜兮，耳根一红，垂眸都不敢看她，“林大嫂说笑了，我是马帮的负责人，出镖自然要随行。”
“呵呵，那也不错，可以提前攒钱娶媳妇。”林巧云打趣，惹得对面一众弟兄哄然大笑，纷纷念叨着给马光介绍媳妇。
马光面皮薄，满面通红，下意识抬眼看向林巧云，可惜布帘刷地一声被一只大手放下，车前的秦汉面无表情，拽着缰绳，“要出发了，坐好。”
接着，扬鞭一喝，车轱辘便撵着泥土地，渐行渐远。
马光眸光一暗，抿着唇角，沉默地上前接过粮车，跟着马车深一脚浅一脚。
马车内，林巧云也是莫名其妙，偷偷掀开布帘，瞅着自家男人冷硬侧脸，确定是低气压，吧唧一口，趁着没人，迅速往他脸上印了个口水印。
马车一个颠簸，秦汉手忙脚乱拉回正道，满面通红，抓着自家媳妇还想作乱的小爪子，“莫作妖，不安全。”
爪子被制住，林巧云就用上脑袋，蹭着汉子，耳鬓厮磨，“那你同我说，在闹啥别扭呢？”
秦汉被撩拨得要爆炸，却是坚决闭口不语。
对于未被发现的爱慕者，当然是迅速以霹雳手段扼杀在摇篮里，秦汉可不会傻到提醒自个媳妇，让她无端上了心。
☆、508.第508章 捉鱼竞赛
小镇往西，距离青城有近千里路程，一来一回，最快也是两月光景，而且押着粮食，更是走不快。
前几个夜里，他们还能找到山脚人家借宿，后来越往山里头走，人烟稀少，便只能野外露宿。
因着怕野兽袭击，入了夜便安营扎寨，架起火堆，轮流派人守夜。
这一日，走到一处山坳，敲好有一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鱼儿游来游去，清晰可见。
林巧云嘴馋，好几日没寻着机会吃鱼，这会儿撸着袖子就要动手去抓。
结果自然遭到了爱妻狂魔的阻止，“这入秋了，溪水寒凉，我来便好。”
林巧云见这盛夏残留的天气，心里挠心挠肺，可又拗不过汉子一片关怀，“诶，可是你少下水活动，捕鱼能行吗？”
猎人捕捉的都是陆地上跑跳的，跟这水里游的有本质上的不同。
自己手艺受到媳妇质疑，秦汉自尊心受损，立马撸了裤管袖子，做了个叉子，兴匆匆就下水表现。
林巧云抓着芭蕉叶，搁边上瞅着，见汉子难得笨手笨脚，咯咯笑得乐不可支。
这队伍里都是糙老爷们，所以林巧云作为一枝独秀，自然是备受关注，这会儿见着夫妇俩在溪边捕鱼，全都凑过来围观。
“诶，秦兄弟，那儿呢，在那边。”
“诶，不对，在你脚下，瞄准了咯，今夜的晚餐就看你的嘞。”
……
众人七嘴八舌，在地上纸上谈兵，看着都着急，最后索性自己下水，拿着叉子在水中挥舞，乱作一团。
这漠北也是旱地，饲养牛羊，马帮弟兄不在话下，可水下功夫，同样是短板。
眼瞅着溪水越来越浑浊，岸上却是一无所获，林巧云摇着头叹气，默默拎着芭蕉叶到下游待着。
这男人之间的胜负欲，有时候来得突然，也极为莫名其妙。
当一群人里，有人瞎猫碰上死耗子，捕获了第一条鱼，其他人脸上便挂不住了。
堂堂七尺男儿，被区区一条鱼难住，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于是搁浑水里，众人的热情却是更加高涨。
秦汉为了给媳妇整一条鱼，忙活得满头大汗，眼见着鱼儿游到身边，正准备下手一叉，徒然间半道上有另外一根叉子介入，清脆响声交汇，双双都顿住了动作。
秦汉一抬眸，便撞见了马光那双同样惊诧的眼睛。
随即，两人眼底都同时现出了火光。
叉子分开，两人同时追着那条鱼，一下接着一下，叉得水花四溅，分外凶狠，好像跟那条鱼有着某种深仇大恨。
最后由秦汉旗开得胜，取得首战胜利。
还没高兴一会儿，那边马光也首战告捷，轻轻松松抛出一条大鱼，目光下意识就瞥向了秦汉，隐隐带着胜利感。
再来。
秦汉无声发出了挑战书，手底下叉子舞得虎虎生风，准头都比之前好了许多，看得众人惊叹不已。
而马光也不甘示弱，借着过人的轻功，在水里采用速度战，也是收获不少。
其他战斗欲不强的弟兄被溅了一身水，速速退到了岸边。
哎哟，这是捉鱼还是拼命呢。
☆、509.第509章 浑水摸鱼
俗话说，沉睡的狮子不可唤醒，男人的战斗欲不可启动。
秦汉是一个极少与人相争的男人，一般都是温和低调，暗地里腹黑，这般台面上同人竞技场面，着实少见。
一场捕鱼玩乐，最后演变成了巅峰对决。
一伙马帮弟兄在岸上加油助威，外加场外捡鱼，溪水被越搅越浑，俩人厮杀却是越来越激烈。
“现在马光四条，秦汉五条，领先一条。”
“哈哈，难道马场输了一次，这次马光又要当万年老二？”
……
这血气方刚的汉子哪里看不出俩人在较真，可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伙反而隔岸观火，偶尔还煽风点火。
马光卯着一股劲，明知这种比试毫无意义，可耐不住脑子发热，心里翻腾的情绪找不到发泄出口，这一被嘲笑，更加想要胜过秦汉。
马场输了，情感上也败了，哪怕在很小的一个方面，他也要扳回一局。
秦汉更不必说，媳妇在前头，面对情敌，再丢了份子，简直不要太难看。
溪面上水花四溅，搅得一塌糊涂，眼见着天色渐黑，林巧云擦干了手，抚平裙摆站起身。
“行了，都差不多了，再捉下去，这鱼的祖宗后代都得团灭咯。”清脆悦耳的声音夹着轻笑，一下子就镇住了场面。
两个争得热火朝天的男人一愣，脑子里一腔热血，迅速冷却下去。
弟兄们看着地上垂死挣扎的鱼，面上讪讪，“大嫂，这兄弟们多，胃口也大，这点鱼可不够大家伙裹腹的。”
走了一天山路，这群人早就饿惨了。
林巧云抬了抬下巴，“喏，那边不是还有么。”
众人循着视线往后看，瞬间就掉了一地下巴，只见溪水下游处，岸边上放着一张芭蕉叶，叶子上头密密麻麻，全都是鲜嫩肥美的鱼。
“额，大嫂，这些该不会都是你捉的吧？”刚才他们顾着看热闹，没人注意到林巧云那边的情况。
林巧云挑眉，但笑不语。
众人扶着下巴，说话都不带利索了，“不是，这，这溪水这么浑，大嫂你搁岸边坐着，衣角都不带湿，咋整的？”
林巧云嘿嘿笑着，轻飘飘扯了句，“这叫，浑水摸鱼。”
众人嘴角抽搐，看着地上起码二十多条的鱼，默默抹了把脸，对溪水里头的两个男人报以深切的同情，同时又庆幸这个没有参加比试，否则现在也得被林巧云秒成渣。
欢欢喜喜大丰收，日头也沉下了山，众人架起柴火，杀鱼拨鳞片，上架子烤熟，忙得热火朝天。
“好了，都快上来，这样站在溪水里，容易感冒。”林巧云搁岸上招呼着。
夜里凉风一过，水里两人同时打了个冷战，才发现浑身已经湿透。
林巧云回身去车里取了布巾，伸手先递给了马光，“这是新的，你用吧。”
结果一回头，林巧云已经凑到秦汉跟前，小媳妇似的踮着脚尖，仔细给自家男人擦头发手臂去了。
☆、510.第510章 不想你上心
“瞧你，捕个鱼还能整得一身水，跟个孩子似的。”林巧云一边念叨着，一边用布巾给他擦干脸，细长白皙的小胳膊在秦汉跟前晃荡。
秦汉瞧着那堆数量可观的鱼，心想捕鱼不湿鞋的恐怕就自家这个能耐媳妇了。
不过，感觉到身旁马光投射过来的灼热目光，秦汉垂眸，轻轻揽上了媳妇纤腰，低声笑道：“还是媳妇技术高。”
“那是自然。”在秦汉面前，林巧云一向自恋，翘着小尾巴冲他笑，末了才发现某人爪子不安分，立刻又板起了脸，“大庭广众的，你做什么呢？”
“我搂着自己的媳妇，有何不可。”时日见久，这当初牵个手都脸红半天的纯情青年早就成了脸皮堪比城墙的老司机。
林巧云无语翻了他一眼，拉着他的手转身回了马车。
马车内，外头热闹的声响不断耳朵，林巧云却只听见自个躁动的心跳。
汉子将她紧紧抵在车厢上，霸道地碾压着她的唇，脱了湿衣服，赤着上身，浑身结紧致的肌肉在她无处安放的掌心下，爆发出热烈的温度。
这是在野外，而且距离不到三米的地方还有那么多人在烧烤，随时被人发现的羞耻感达到了顶点，林巧云觉着自个心脏承受能力到了极限。
索性的是，汉子还不至于禽兽到将她就地正法，耳鬓厮磨了一阵，瞅着媳妇嫣红的嘴角，这才满意退开，自顾自在一旁换衣裳。
林巧云摸着滚烫的唇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斜眼看着慢条斯理穿戴的汉子，幽幽道：“你一早晓得马光的心思，为何不告诉我？”
若是到了这种地步，她还不能察觉前因后果，那也白瞎了这颗七窍玲珑心。
早从出镇子，秦汉莫名其妙一张冷脸，到今日捕鱼比试，一切都太过于明显。
而秦汉向来与人为善，能令他如此争锋相对的并不多见，方才林巧云主动递了布巾过去，仔细一打量马光的反应，当下便确定了猜想。
秦汉在一边顿住了动作，隔了一会在低声答道：“我不想让你上心。”
这不关乎信不信任，但凡人知晓有异性恋慕自个，心底多少会有些关注。
秦汉醋劲这般大，还是林巧云头一回见到，不禁莞尔一笑，揽着他的腰身，轻声爱语，“莫担心，阿汉，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一句话熨烫了汉子的心，夫妻相处久了，总晓得如何去平息无谓的争端与怒火，秦汉最受不住媳妇的撒娇跟软言软语。
两人折腾完下车，火堆旁已经烤好了几条鱼，众人扬声招呼他们过去吃。
林巧云瞧那几条黑乎乎，半生不熟的鱼，头疼地扶额，她不应该相信这群从来不做饭的男人手艺的。
“还是我来弄吧，阿汉，你给我打下手。”
“诶，好。”
夫妻档上阵，众人大饱口福，心底都暗自羡慕这对有情人的感情，不禁对未来的另一半充满了期待。
☆、511.第511章 沼泽地遇险
接下来几日行程，大都是在山间走动，秋叶泛黄，落在地上厚厚一层，踩上去嘎吱嘎吱作响，下过几场雨之后，这些地方最容易形成有瘴气的沼泽地，专门猎捕行人与猛兽。
这一日进了密林，立刻就有弟兄陷进了沼泽地，幸好踩得不深，及时被人拉了上来。
“大家先不要走动，我去前头探路，见了信号你们再过来。”拥有丛林经验的秦汉一马当先，下了马车便去当探路兵。
林巧云望着他身影走远，不禁有些担心。
“林大嫂，我来带着马车，这一段路子，最好下来步行。”马光从后头赶上来，拉着缰绳。
林巧云垂眸看了他一眼，便道了声谢，径直下了马车，走在另一边。
马光眸光一暗，沉默拉着车，有些心不在焉。
这几****眼见着秦汉跟林巧云鹣鲽情深，感情深厚，心里头失落难掩，也试着克制自己这份不该有的心思。
如今见着林巧云有意疏远，心里头还是止不住地难过。
身后众人推着粮车，前头秦汉探路，中间便是马车的位置。
马光想着事情，眼睛就有些飘，林巧云隐隐察觉到马车方向有些偏移，正待伸手去拽缰绳，猛地突然脚下一软，心中大惊，“马光，小心！”她闪身躲到树底下的空地上，听得马匹瞬间嘶鸣。
那头马光一个激灵，脚下却早已被枯叶下的沼泽拖了下去，本来以他的功夫，脱困极为容易，可身旁加上马车的重量，沼泽下陷的速度加大，反应过来，淤泥已经到了半腰处，脚下力气根本没办法施展。
“马光，我来救你。”身后弟兄一声大喊便要冲上来。
林巧云却是突然一声喊，“都不要动。”
话音落下，只听见咕噜一声，马光前头几米开外的地方，枯叶下掀起一个大气泡，俨然前边全是沼泽地带。如果后边的弟兄贸然搭救，轻功不知道哪里有着力点，很容易也被拖累。
突然间，她从腰后抽出一根长鞭，指尖蓄力，倏地甩出去，一下子便牢牢捆在了马光的腰间。
这是为了训练她的软剑控制力度，专门制作的鞭子，幸好刚才下车的时候带上了。
这时候，前头的秦汉脚步如雨点奔了过来，“巧云，鞭子给我。”
林巧云心有灵犀，将鞭子迅速脱手，闪身站到一边。
只见秦汉拽着鞭子，脚下踏着树干，整个人翻过树枝，再用自身的重量拽着鞭子下落。
鞭子在空中绷得死紧，而马光也终于一点点从淤泥里抽身出来，泥土过于黏着负重，马光下半身几乎无法动弹。
“救人！左前方五米外大树下是落脚点。”大树扎根没有沼泽，秦汉用尽全身力气将长度有限的鞭子拽在手里。
那头马帮兄弟闻声而动，掏出匕首，轻功踏过枯叶，刷地一声把鞭子砍断，抱着马光掠到大树底下。
马儿在空中嘶鸣，越是挣扎，越是深陷，最后连着车厢被吞进了深渊，没了声响。
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力显得渺小微弱，眼见着惨剧发生，却无能为力。
☆、512.第512章 把你放身边
惊险躲过一场劫难，马光生还，在场之人无不庆幸。
“诶，幸好秦汉兄弟一起来，否则咱们几个没经验的，进了丛林当真惊险万分。”
“嗯，刚才若是贸然救人，那淤泥的力道，怕是都得给拖下水。”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尽量缓和着略显沉重的气氛，唯独被救起来的马光一直垂眸不语，独自走开去清理衣裳。
林巧云也是松了口气，赶紧把秦汉掌心撑开，见到他握鞭子的手勒出了血痕，心疼不已，“幸好我把伤药随身带着。”说着，她从怀里拿出金疮药，细细给秦汉抹上。
秦汉望着安然无恙的媳妇，亦是心有余悸。刚才马匹嘶鸣的时候，他还在几十米开外，四周全都是枯叶沼泽，见着媳妇差点被拖下泥潭，急得眼睛都冒烟了。
“下次，你还是跟在我身边。”
这样，我才能安心。
低沉的嗓音像是最为醉人的情话，惹得林巧云心头一片火热，不由得轻声应着，“嗯，以后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俩人浓情蜜意，向来是羡煞旁人，不过大家伙更是关注于脚下，小心运送着粮车。
连着三日，他们才走出一片山头，在山脚下碰见了一家猎户人家，早就疲惫不堪的众人卸了装备，幕天席地，在院子里倒了一地。
林巧云也是累得够呛，揉着腿坐在一旁。
“你累了便歇着，我进山去猎些食物，晚上加菜。”秦汉一副精神头十足的模样，起身跟猎户借了弓箭，转身便进了前边山头。
一行人在歇息，其中就属养尊处优的柯管事几人最是狼狈不堪，为了不绕远路，直接进山里走动，其中艰苦超出了想象。
可见着秦汉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柯管事望向林巧云，感叹道：“秦兄弟当真好体力，这会儿还有力气走动，佩服哇。”
这一路上秦汉不止探路，偶尔还照顾着媳妇，累了饿了，从没见他吭过一声。
林巧云轻笑着给众人倒水，“我们都是山里出身，一身皮实。”
柯管事眉峰一挑，这两夫妻的功夫跟手段，可不像乡下人，不过，“林大嫂不仅生意经营得好，这挑夫婿的眼光，也是个中翘楚啊。秦兄弟在小镇当差头，有些埋没了。若是日后想调到青城，我有些门路，可供秦兄弟驱使。”
林巧云帮忙筹集了米粮，秦汉一路上对他们多家照顾，这份恩情，柯管事记下了。
“那便在此先谢过柯管事了。”林巧云点头道谢，这才想起，衙门差头可以平级调配，到各个州衙县府任职，也算是比较人性化。
因着马车丢失，数日未曾梳洗，林巧云觉着浑身不对劲，趁着众人休息就赶紧跟猎户家媳妇买了身衣裳，到后头小屋沐浴更衣。
再出来的时候，便瞧见马光守在不远处的屋檐下，似乎是在等她。
林巧云拢了拢发梢，撵着步子过去，“马光兄弟，寻我有事？”
马光倏地脸面一红，尴尬得有些结巴，“林大嫂，对不起，我，我那日心不在焉，害你丢了马车。”
☆、513.第513章 我喜欢的人是你
猎户家屋檐下，漫天彩霞，已近黄昏，前边院子静悄悄，衬得此刻相对而立的两人气氛尴尬。
其实，尴尬的也只有马光一人。
大龄单身男青年，好不容易有个上心的对象，糊里糊涂就瞧上了人妻，而且这个人妻还不是一般人物，左手打着精算盘，右手抓着剑锋凛凛，就算晓得他的龌-蹉心思，还是一样坦荡磊落。
“你不必自责，丛林行走，日后多注意便成。马车相较于人命，岂能相比，你莫放在心上。”便如同此时，林巧云亦是嘴角挂着笑，清清淡淡，答完这一句，她抽身便要走，孤男寡女，若给人撞见了必定会惹上闲话。
林巧云眉心一蹙，使了巧劲将手臂挣开，与对方拉开了距离，嘴角的笑意也浅淡了许多，“马光，我已经是阿汉的妻子，有些礼数，还是该谨记着。”
她无法控制人心，也必然不会去回应不该有的心思，可她的底线摆在那儿，一丝一毫的触碰都不能容忍。
马光被这话刺得心口一缩，面上一阵火辣辣，可见她三句不离秦汉，处处维护，心底又不禁打翻了醋坛子，咕噜噜酸水冒了一地，“他就这么好吗？”
明知道不该问，可初恋的悸动太过强烈，几乎令人失控，马光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忍不住想从林巧云嘴里得到一丝安慰，口气越发激烈，越发口不择言，“在密林的时候，我掉下沼泽，他接过鞭子的那一瞬间，你便如此信任，他会全力将我救起？他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语音压抑到了末尾，徒然将这一句掩藏在心头的话语挖出来，余音砸进心里，震得马光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变相的告白，也是面对心仪女子，情难自禁的爆发。
只可惜，他表错了对象。
“马光。”林巧云抬起眉眼，目光直直落进他茫然的眼眸里，神色依旧是淡然而疏离，“阿汉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简简单单，清清淡淡的一句话，乘着晚霞里的风，吹进了马光的心底，甚至没有一句解释，只是因为危急关头，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踉跄着脚步，怔怔退后了一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难堪，为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自己，感到无比的难堪。
林巧云看着他落寞远去的背影，淡淡收回了视线，心下叹息。
诚然，马光本就介怀自己领队的失误，秦汉却在危急关头将他救下，这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可是，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秦汉没有抽身来救他，只要林巧云爱秦汉，一切的矛盾跟不满都不会存在。
说她自私也好，冷酷无情也罢，她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其他人的死活，又于她何干。
夜里，秦汉猎了一只狍子回来，给众人开了口福，好不容易嗅到了荤腥的汉子们大呼过瘾，索性开了酒，喝得畅快。
最后，马光醉得一塌糊涂。
☆、514.第514章 初入青城
过了丛林，往下山头的地势日渐平坦，没有吃人的沼泽跟夜里随时袭击的猛兽，行进的步伐逐渐加快。
不消几日光景，路边已经能见着些许烟火气息，翻过最后一座山头，立于山峰之上，沐浴在秋色中的青城赫然展现在众人面前。
“到了，终于到了。”便是一旁的柯管事也禁不住感叹出声，这一遭背负的使命终于要完成，也不用再钻进林子里了。
林巧云举目眺望，青城不愧是富庶之乡，依山傍水，地理位置优越，整座城镇占地广阔，绵延出去便是无数的小城看不到尽头。
隔着老远都能体会到那种有别于小镇的繁华与喧嚣。
到了下午进城，到城门口的时间，便有守城官兵供应了上来，“柯管事，这是打哪儿运粮，折腾得如此狼狈。”
柯管事挥挥手，端着架子，一派云淡风轻模样，“无妨，我赶着回去交差，下次再与兄弟畅聊。”
“诶，好嘞。”官兵命人移开木栅栏，一行人浩浩荡荡鱼贯而入，连盘查都不用。
秦汉与林巧云对视了一眼，这青城米粮铺子，背后确实有门路。
城中是扩大化的小镇数十倍，阡陌交通，繁花似锦，单是回颜庄档次的铺子便是鳞次栉比，高档酒家也是比比皆是，门前小童吆喝招呼，人群摩肩接踵，人人衣着华贵，车马穿行，俨然是与小镇是不同世界的光景。
林巧云偶尔打量一下新鲜铺子，倒也没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张望，这般淡定模样不禁令柯管事好奇，“林大嫂以前，来过青城？”
“不曾。”林巧云回眸，淡然一笑。
柯管事疑惑，心中对这个凡事淡定从容的乡野女子越发好奇。
照理说养在小镇乡下地方的人，头回进城都会惊奇不已，难得见着如此淡定的。
殊不知，这种古代场景，搁古装电视剧里，林巧云早就看腻味了，后来有一阵无聊，还特地跑去逛紫禁城，眼前这些光景，也就算得上一般。
进城不到半刻钟时间，便有人闻讯赶来，瞧见柯管事浩浩荡荡带着这么多粮食回来，激动得咧嘴直笑，“见过管事。真是太好了，其他地方下去收粮食，也是大旱颗粒无收，正愁着怎么办呢，哈哈，还是管事有法子。”
男子一身墨绿衣衫，短打款式，眉清目秀，瞧得出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
柯管事这回却没有邀功，侧身指向了林巧云，“这回粮食筹备，皆是林大嫂帮忙，林大嫂是主子旧识，快带我们去见。”
那男子诧异地看着队伍中唯一的女子，眼神打量了一番，这才反应过来，“主子在勤米轩，心情不大好，正发着脾气呢，柯管事可得悠着点。”
柯管事一愣，调转脚步，便直接往城中最大的米粮商铺走去，远远瞅着那飘着锦旗，绣着店铺字样的铺子，门口却是围了一圈的人。
“啊！主子饶命，主子饶命！”人群中不断有惨叫声传出来。
而大门敞开，厅中正坐着的便是当日赠与林巧云玉佩的夫人。
☆、515.第515章 杀鸡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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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粮铺子足有十来间店铺宽敞，里头除了大厅前台，其余的地方都是工人在打苞谷，搬运米粮。
里头在忙活着，如今却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扰了厅中正坐的女子，她一身浅黄描银边的华服，端坐于太师椅上，眉目之间凌厉而充满威压，搁她身边服饰的丫鬟跟手下都噤若寒蝉。
鲍氏微微抬起手，声音低缓道：“住手。”
两边手下立刻退到一旁，恭敬等着鲍氏发话。
鲍氏起身，信步走上前，对男子惨状视若无睹，眉目清冷道：“我已经下了规矩，没有我的命令，禁止带陌生人进粮仓，你私自领着人缴了米粮，还要我饶你？”
闻言，那地上男子神色闪烁，竟是一声都不敢吭。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带人偷了东家的米粮，活该被打。
而此时跪在男子脚边的妇人却是不住磕头哀求，“夫人，阿长也是没办法，那些官兵威胁我们，如果不说出米粮位置，便要抓走阿长，夫人，请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哇。”
鲍氏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啪的一声，素手击在案上，震得杯盏叮当响，她的声音倏地见冷，“凡事有可为，有可不为。你可知我勤米轩的米粮，供应着整个青城数万人口，便是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不能说。”
便是少了那部分米粮，如今青城已经是饥寒交迫，乱作一团。
面对官威强权，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鲍氏闻言，轻轻合了合眼，声音依旧清冷，“正因为我是府尹夫人，才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大人添乱。时下内忧外患，战火临城，若是今日混入奸细，胁迫于你，烧掉我勤米轩粮草，那青城有再多兵力，也是不攻自破。不在其位谋其政，你们不懂，我也不便多说。今日惩罚便到这儿了，往后你们搬出青城，另谋生路去吧。”
妇人倏地一惊，声音徒然拔高，“你要赶我们走？”
“哼，难道你认为我还会留着你们不成。”鲍氏袖子一挥，重新回到座椅之上。
手底下人迅速将人拖走，隔着老远还能听见妇人的哭喊声。
众人散去，心头不免一阵唏嘘。
鲍氏端着茶杯刚想喝水，抬眸便见到人群之外的林巧云，眉间厉色消散，勾出了一抹笑。
“是你？”
林巧云这才走到近前，站在那摊子鲜血前边，施施然施了一礼，面上带着同样淡雅的笑，“夫人，好一招杀鸡儆猴的妙计。”
这出言便是调侃，惊得柯管事一行人打了个激灵，赶紧拉开距离。
鲍氏闻言，眉峰一挑，与林巧云眼神在空中交汇，彼此同时轻笑出声。
“呵呵，林大嫂，你终究还是来了。”
☆、516.第516章 空手套白狼
诚然，鲍氏的身份，林巧云早有怀疑。
一介米粮商掌控了全城生计，本就存在不合理，加上知晓诸多内幕，这其中必有猫腻。
却不曾想，这鲍氏竟是府尹夫人。
方才她教训下人，字字句句不离民族大义，痛下狠手，亦是给城中百姓敲响警钟。
好一个霹雳手段，这年代还能见着如此女强人，委实不多见。
瞧着鲍氏并无不悦，柯管事趁机上前，拱手禀告，“主子，米粮已经收购回来，还请过目。”
这是鲍氏心头大事一件，她起身走向门外，视线里登时被密密麻麻的麻袋所填满，心头不禁大喜，“这么多，全是打好的米粮还是苞谷？”
“回主子，全是米粮。”柯管事心头一松，面上也露出了笑容。
鲍氏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大米，虽然比被缴的粮仓少，可也足够支撑一段日子，心头郁结打开，“好，好，柯管事，这次辛苦你了，你且去账房领赏休息。”
“呵呵，夫人莫夸，在商言商罢了。”林巧云轻笑着不给人拉拢关系压价格，顺便替柯管事解围，“当日柯管事进镇子寻米粮，与我偶遇，我这人疑心重，便多问了几句。柯管事见我拿出夫人玉佩，这才据实相告。”
照着鲍氏厌恶叛徒的程度，如果此番给柯管事扣上泄露机密的罪名，恐怕也难逃厄运。
鲍氏捏着帕子，摇头轻笑，直叹好一个玲珑剔透女子，“莫站着说话了，进来谈买卖的，我勤米轩的茶水，绝对管够。”
鲍氏当时让柯管事去小镇寻米粮时候，其实有想过让他去寻回颜庄，可到底情况特殊，不方便暴露，也便作罢。
没想到一来二去，还是把人给招来了。
“许久不见，我可想林大嫂手里的灵丹妙药了。”鲍氏一副亲和模样，与方才有着天壤之别。
林巧云晓得她所指的是美容产品，垂眸轻笑着，自袖中拿出了一瓶香精，“路上出了点意外，便只留下这瓶新货，夫人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
鲍氏打开瓶子，嗅得其中浓郁香气，眸中掠过一丝惊奇，“林大嫂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
眼见着两个女人拉起家常，秦汉便带着人去粮仓过斤两卸货，再回来的时候，便见着自家媳妇把一张银票塞进怀中。
看那心满意足的小模样，怕是宰了人家不少。
不过这对林巧云来说是净赚不赔的买卖，毕竟东西产自空间，她最多就送了个货，打苞谷是勤米轩的人，运送是马帮弟兄。
她是来青城观光一圈，还空手套白狼了。
☆、517.第517章 太守跟府尹是一个人
因着米粮运到，各大空缺粮铺闻风而动，争先过来进购，鲍氏要坐镇管理，没空招呼林巧云，所以留了一行人在城中客栈住下，还派了人作陪。
青城府尹治下严明，城中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华祥和，入住客栈之后，马帮兄弟便三三两两散去，在城中顺道给未来媳妇寻点聘礼首饰。
“阿汉，咱们也去凑凑热闹。”休息整顿一番之后，林巧云也提议出门放风。
秦汉只当她一直念叨着要来青城瞧瞧，是真的喜欢繁华热闹，岂料一出门，自家媳妇不在大街上看胭脂水粉，倒是专门钻进铺子去问价格。
敢情，这是在提前调查市场呢。
逛了一圈，林巧云也买了不少胭脂水粉，毕竟家里女人多，这点手信是必要的。
“这青城管制确实不错，物价不高，山清水秀，可谓是人杰地灵。”林巧云几乎是一眼便喜欢上这里，青城虽然喧嚣，可因着管理得当，倒是有几分闹中取静的舒适感。
秦汉随行在一旁，亦是点头，“久闻青城府尹治下有方，百姓人人爱戴，单是咱们进城时候，加固的城墙跟守卫的士兵，便可见一斑。”
这些官府中事，秦汉作为差头，耳渎目染，也多少了解。
林巧云却是抬眼扫了一圈，幽幽开了口，“青城府尹夫人掌控米粮生源，米粮铺子是十步一间，权利生计两头抓，不服都不行呐。”
她历史知识不大行，所以一直太守府尹傻傻分不清楚。
秦汉疑惑看着她，意思很明显，你该不会现在才知道吧？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林巧云头疼地扶额，或许是她平日里太像百科全书，导致秦汉以为她无所不知，所以没刻意提起，可这一忽略，可能会引发重大问题，“府尹夫人是鲍氏，那上回的太守夫人又是何人？”
“府尹不止一位夫人，据我所知，那是二夫人郑氏。”秦汉继续为她答疑解惑，感觉今天自家媳妇格外呆萌。
林巧云痛苦掩面，小乡小镇呆习惯了，她都快忘了，这是古代，奉行的是一夫多妻制。
还不待秦汉答应，不远处突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步伐声，人群被拨开，露出了官差的队伍，直直便是朝着林巧云跟秦汉而来。
“秦差头，林大嫂，我家夫人听闻二位远道而来，特地前来请二位过府一叙。”为首官差显然神通广大，大街上就自动导航定位，连画像都不带，直接就找到了正主。
林巧云眉心一跳，“敢问贵主子是？”
官差一拱手，“我家夫人乃是青城府尹大人的二夫人，郑氏郑夫人。”
林巧云心里有苦说不出，感慨自个是在别人的地盘被任意监控了，这开溜太慢，后患无穷。
☆、518.第518章 宫斗剧开场
前脚林巧云进城，进了米粮铺子见鲍氏谈生意，到客栈落脚消息，接触的只有鲍氏的人，前后不过几个时辰，郑氏却派人上门来请。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两个女人彼此互相监视，在各自地盘都安插了眼线。
这简直就是宫斗剧的开场戏码，而她不幸要沦为炮灰了。
进城第一天，乡下人的林巧云先进了一遭最大米粮铺，而后又是浩浩荡荡官差护送，直接抵达城中央最大的府尹府邸。
占地辽阔，院墙高耸，牌匾高悬的赤色大门面前是两尊威武雄壮的石狮子，门口家丁并排站了四人，中间还有一位丫鬟亭亭玉立，显然是在候着他们。
“二位请进，我家夫人已经在花园设了酒宴，这边请。”大户人家丫鬟规矩得体，说话声音亦是轻轻柔柔，饱含着善意谦卑。
可林巧云却半点也没觉着宾至如归，眼神飘忽着进了门。
官家多忌讳，入门便是一道白墙当屏风，遮住了外部视线，丫鬟左拐走进旁边拱门，正厅那头的光景并未得见。
不过秦汉耳尖，偷偷凑过来说了句，“府尹在里头。”
拱门之后便是家庭住所，大气的门窗柱子，门前摆放了许多时下花卉，房檐下挂着鸟笼，画眉叽叽咋咋，院子里还放着美人屏风，精致而温婉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过九曲十八弯，亭台水榭，花园就藏在府邸后头，除了鲜花假山，还有小型人工湖，凉亭白纱之内，一袭鹅黄色华服的贵妇人正执书而坐。
丫鬟刻意加重了脚步声，待到亭外三米开外顿住，“夫人，秦差头，林夫人到。”
郑氏闻声抬眉，将手中书卷搁在边上，温婉一笑，抬手招呼两人，“有朋自远方来，妾身有失远迎了，二位快请进来坐。”
秦汉与林巧云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彼此眸中的异色，“多谢夫人。”
两人进了亭子，丫鬟在一旁伺候。
相比第一次见到，此时的郑氏态度亲和了不少，俨然将两人当成了好友，饭桌上亦是以礼相待，“上次承蒙秦兄弟搭救我儿，才保住我这点心头肉，妾身在此谢过。”
秦汉拱手谦让，“夫人过奖，此乃我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大抵他也瞧出这套近乎有点反常，所以敌不动我不动，双方打着太极，一来二去，倒显得挺欢快。
酒下肚三分，郑氏捏着酒杯，突然道：“听闻这次二位前来，是给青城送米粮而来，解救我城中百姓安危。秦兄弟与林大嫂果然是大仁大义，妾身万分佩服。”
来了。
林巧云心思一动，同时也察觉到桌下秦汉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面上随即露出了笑颜，“夫人误会了，此番柯管事到小镇收购粮食，我那几亩薄田正好今年有所收成，便也是在商言商罢了，青城米粮短缺的缘由，倒是进了城里才听人说道。”
郑氏眸光一闪，看着林巧云，唇角露出一抹欣赏的笑，“原来如此。”
话音落下，身后脚步声传来，男子的儒雅笑声顿时响起。
☆、519.第519章 齐人之福肖文
来人脚步声放得很轻，步履从容，待到近前才突然开口。
“哈哈，好一个在商言商，林大嫂真乃我青城救星。”男子声音朗朗，带着一丝儒雅气息，单从这笑声便令人如沐春风。
郑氏连忙起身，状似惊诧，盈盈下拜，“妾身见过夫君，是否妾身几人言语叨扰了夫君处理公务？”
秦汉跟林巧云这才跟着匆忙起身，退到一旁拜见。
“草民秦汉，拜见大人。”
“民妇林巧云，拜见大人。”
肖文一身儒服，羽扇纶巾，笑呵呵并未端着官架子，挥挥手让众人起身，“都不必拘礼。说来你们夫妻俩，秦兄弟救了我儿，林大嫂解了青城困境，于公于私，你们都是我肖某的恩人，快快请起。”
“多谢大人。”秦汉起身，下意识伸手去扶林巧云，窥见媳妇笑意盈盈，心情由阴转晴，登时失笑。
他算是看出来了。
这郑氏与鲍氏纯属暗斗，方才郑氏是瞧见肖文过来，所以才出言试探，暗示鲍氏向外传播不利青城的谣言。
而如今肖文一语双关，点破了桩桩内情，震得郑氏半天垂眸不语。
看来，能驾驭得了女人战场的男人，都是非凡的人物。
酒桌之上，肖文与秦汉酒逢知己，侃侃而谈，越聊越是兴致高涨，特别谈及云山村遭难时候，肖文不禁大掌一拍，按上了秦汉肩头，“好样的，今年入夏这场洪涝，我早就听说伤亡最少的就是你们那头，这地方百姓的维护，都是你们在冲锋陷阵，出生入死，来，我敬你一杯。”
“大人过奖，这青城繁华安宁，治理有方，全靠大人。”秦汉饮下杯中酒水，口气亦是钦佩。
林巧云手下一顿，下意识开了口，“大人何出此言，青城乃是皇土中央，应当是最牢固之所，大人何故如此担忧？”据她所了解，青城往前是连绵不尽的坚固城池，占据了半壁江山，往后群山起伏，再过去数个城池，便是皇城所在。
青城可谓是守护皇城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连这里都难保安宁，那金銮殿上那把龙椅，恐怕坐着也不安生了。
然而她这句感慨却惹来了肖文的注意，他目光清浅落到她的身上，嘴角含笑点头，“想不到林大嫂不仅经商了得，对时事也颇为了解。”
“不敢当，这国家唯有安宁，买卖才好做。”林巧云不理试探，继续吃菜赏风景。
郑氏却是对林巧云熟络了许多，酒桌上谈笑晏晏，大有拉家常的架势。
不过没等她套熟了，第三位主角便大开排场，粉墨登场了。
“我还当秦兄弟跟林大嫂跑哪儿溜达去了，原来是逛到我家后花园来了。”鲍氏声音爽朗，撵着步子便进了亭内，当着众人却没有给肖文行礼，“阿文，你这可不厚道，把我的客人拐跑了。”
☆、520.第520章 一家子能人
肖文儒雅，郑氏温婉，若不晓得鲍氏，看起来是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可另外一位女主登场，浑身凌厉，气场强大，对待肖文更是口气亲昵，硬生生就割碎了恩爱画面。
故意的，鲍氏绝对是故意的。
“见过大夫人。”林巧云垂眸半礼，嘴角挂着笑，神色不动。
肖文也放下了酒杯，摇头轻笑，“我瞧着你今日没空招呼客人，这才把人请进来，你倒是怪起我来了。快坐下歇着，最近你也辛苦了。”
轻松粉饰太平之间，肖文吩咐丫鬟下去准备新的饭菜，又亲自给鲍氏倒了酒水。
瞧着他这幅温柔模样，鲍氏也消停了，嘴角抿着笑，撵着步子坐到他身旁，见桌上菜肴丰盛，便道：“莫再准备了，将就些吧，这米粮如今可浪费不得。”
说者也不知有意无意，反正这酒席真正的主人郑氏是听着不是滋味。
可转念，心里又惦记着别的事情，柔着声音问道：“姐姐，这米粮问题如今还未解决么，那书院那边孩童的粮食供给，可跟得上？”
“这个妹妹不用担心，书院那边我会拨些过去，只是日子有些紧，先将就凑合着，我再想办法。”谈起正事，鲍氏也不含糊，明显公事公办模样。
郑氏闻言，心头亦是大松，诚心道了谢。
“诶，你们呐，真是我的贤内助，能有两位夫人从旁协助，是我肖文的福气。”搁中间坐着的肖文一手拉着一边，满是感慨欣慰，瞧着这画风突变，对面秦汉夫妇云里雾里模样，他笑着跟俩人介绍，“我的夫人鲍氏是勤米轩的主人，帮青城筹集粮食，维持生计，而夫人郑氏是城中书塾的主办人，孩童们上门念书，请先生建书院，都是她一手包办。”
秦汉与林巧云皆是震惊当场，敢情两个都是女强人，再看着中间气质温和的肖文，更是佩服五体投地，同时娶了这么两个能耐的女人，简直太逆天。
郑氏是个心思细腻的，更懂得给男人留面子，温婉一笑，“我们妇道人家就这点本事，哪里及得上夫君文武双全，当年金銮殿前，以文科状元身份，力挫武状元。”
“哈哈，都是陈年旧事了。”肖文爽朗大笑，似乎也记起当年最风光时候，仰头灌了杯酒，突然间灵机一动，“诶，我记得秦兄弟武艺不错，不若同我过过招，解解我这手瘾？”
秦汉还没从这一家子能人的震惊中缓过来，面对对方的切磋邀请，一时还有些懵。
“诶，秦兄弟便莫推辞了，阿文身为府尹，平日里也无人敢于他交手，既然大家都是知己朋友，便不要拘泥了。”鲍氏也是感兴趣，帮着在一旁劝说。
秦汉想了想，便也点头答应。
俩人起身步出凉亭，秦汉执刀，肖文执剑，站在空地上比试切磋。
端看身形，肖文过于儒雅羸弱，可林巧云知道，武功修为越高之人，气息便越是平常，能扛得上武状元的称号，肖文的武功，必定不凡。
☆、521.第521章 虽败犹荣
林巧云初出小镇，跟秦汉也算是江湖新人一枚，如今遇见个高手，自然要好好比较切磋，见识一下水平差距。
虽说是切磋，可刀剑无眼，他们也是互相规定了范围，以免误伤了下人跟园中花草。
“大人，还请赐教。”比试场上，由武功低者向高者先进行讨教，秦汉自认武功不到家，所以先行让步。
肖文抬手，轻轻一摆，面上笑容倏地凌厉了三分。
接着便是秦汉先动，执刀霸气，当头第一招是制胜关键，气势跟力道是震慑对方最好的武器。
当头向前攻击，迎面砍下时候，肖文被这如同猛兽一般的气息吓到，不自觉退了半步，手中宝剑这才抬起抵挡。
锵地一声响，刀剑相撞，刀锋划过剑身，力道之大，竟在兵器上擦出了火花。
鲍氏猛地坐直了身子，而一旁的郑氏也是吓得惊呼。
就是林巧云也没有想到，秦汉的武功，竟是进步如此之快。
肖文一改慵懒姿态，在下一招便采取了攻势。
他自小习武，走的是内家功夫，身形灵活，足间带风，一招一式之间，看似绵绵无力，实际上重如千斤，好几次正面交锋，饶是秦汉都被逼退数步。
而秦汉显然习练的是外家功夫，招式霸气凛然，轻功虽不到家，却是力拔千斤，在肖文手下过招，一时间竟是未见颓势。
“秦兄弟这功夫，当真是深藏不露，听闻秦家世代住在深山，不知秦兄弟是师承哪位隐士高人？”鲍氏看得连连点头，不禁好奇。
林巧云被隐士高人给雷到，抿着唇笑道：“阿汉之前并未习过武艺，云山村被淹之后，这才到镇上同马帮兄弟一起习武，根基尚浅。”
鲍氏震惊，再仔细一打量，确实见秦汉轻功还有些不到家，可招式太过熟练霸道，以至于给人产生了错觉。
林巧云内心无比自豪，以秦汉半年功夫，能在肖文手底下走过这么多招，已经是虽败犹荣。
这边女人聊天观战，那边却是打得酣畅淋漓，诚然一把官差并没有秦汉这般好身手，肖文高手寂寞，被激发了热血，打到最后，竟是拼尽了全力。
秦汉自是不敌，在凌厉攻势下现出了颓势，忽然在佩剑横扫而过，剑气波及花草的当口，秦汉忽地转身朝一旁扑去。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肖文丢下佩剑，赶忙大步上前，这才见到秦汉转身一扑，是为了护住怀中的孩童。
而这孩童便是郑氏之子，肖玉之。
“玉之，你怎可无故闯进来，可知方才多危险？”肖文口中责备着，手底下却是忙不迭接过儿子上下查看，这若是给自个误伤出好歹，可得后悔死咯。
三个女人也急忙出了亭子，看儿子的看儿子，护夫君的护夫君，瞧着无人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肖玉之却是缓过神来，扭着身子在肖文怀中挣扎，“爹爹，你莫拦我，我要拜秦叔叔为师。”
☆、522.第522章 肖玉之拜师
肖玉之现年才四岁，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在爹娘皆是能人的教导下，三岁学诗，四岁成章，号称青城小神童。
而上回给人贩子撸了去，纯属小少爷梦想当江湖侠士，背着把小木剑，学别人乔装打扮溜出门，这才出了祸端。
却说这家中有个文武全才的亲爹，肖玉之开口却是要拜秦汉为师，多少令人尴尬。
“玉之，你再如此毛毛躁躁，我便将你关在书房，不许你出门了。”肖文板着脸教训人。
结果旁边出来拦着的却是鲍氏，他把孩子揽在跟前，“哎哟，这才多大的事儿，他也是心急见自个的救命恩人，咱们玉之是个知恩图报的男子汉。”
“嗯，大娘说得对，我是男子汉，以后要替爹爹保家卫国，保护青城。”肖玉之显然对鲍氏也是极为黏糊，扬着小脑袋掷地有声。
这孩子虎头虎脑，一副小大人模样，像极了狗子，不禁令林巧云莞尔。
“姐姐，莫惯着他咯，先前差点出事儿，再不收收他的性子，以后得给他掀翻天了去。”亲娘郑氏也是极为无奈，瞪了眼肖玉之，惹得后者一个劲往鲍氏怀里藏。
鲍氏当真是疼爱这娃儿，自顾自摸着他的小脑袋，“上回是玉书没照顾好玉之，也都罚过咯。玉之呐，你哥哥呢，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出来了，路上磕磕碰碰可怎么办？”
这话音刚落下，花园小径上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身白衣的少年行色匆匆，似在寻人，不巧撞见几人，稍稍一愣之后，躬身便行了礼，“拜见爹爹，娘，二娘。”
“大哥。”肖玉之见到少年，立刻挣脱了鲍氏，火箭炮一样冲进少年怀中，挥舞着小胳膊，指向秦汉，“大哥，你看，秦叔叔来了，我正要拜师呢。”
肖玉书眼睛扫过弟弟，见他毫发无损，这才放心，也不怪他自己乱跑，任由他拉着上前，初次面对陌生人，少年毫不怯场，弯腰行了大礼，“拜见秦叔叔，婶婶，上次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玉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秦汉头回被一个孩子整懵了，“快请起，快请起，这是我应该做的。”这少年未免太老成，护着弟弟跟护儿子一样。
“玉书，让你照顾弟弟，你便是如此懈怠疏忽的？”刚才还一脸慈母的鲍氏凉凉开口，惊得林巧云一愣。
这亲娘咋地对儿子，跟对手下一样？
更奇特的是，这回出来拦着的人是郑氏，“哎哟，姐姐，这玉之都这么大了，自己调皮，玉书平日还得管账学习，任务繁重，如何能兼顾这么多。”
“二娘，没事的，我能照顾玉之。”少年却是丝毫不领情，牵着弟弟的小手，一副靠山模样。
林巧云抽抽嘴角，这肖玉书可不就是缩小版的鲍氏。
鲍氏严苛待亲儿，却处处维护郑氏的儿子，且真情不似作假。
郑氏对肖玉书无奈中带着宠溺，也是情真意切。
两个女人在男人之间争锋相对，却在正事亲情上相互合作，着实罕见。
☆、523.第523章 损爹技术哪家强
肖文看着场面被小儿子搅乱，两个妻子各自护犊子，你一言我一语拉起家常，心头那点热血也早就被闹腾没了。
“诶，罢了罢了，秦兄弟，咱们今日就算打成平手了，改日有空再切磋一二。”肖文从丫鬟手中接过布巾，擦干了汗水，神清气爽。
秦汉也将佩刀归鞘，拱手笑道：“大人技高一筹，秦汉佩服。”
“哈哈，若是技高一筹，我儿怎么不要亲爹，要拜你为师。”肖文打趣开口，倒也没觉着掉面子。
倒是鲍氏插嘴说了句，“秦兄弟这外家功夫才学了半年，能跟你过这上百招，称得上天赋异禀，当玉之的老师也无不可。”
肖文一听这话，登时便是一愣，再望向秦汉，已是震惊神色，“此话当真？”
秦汉也鲜少卖弄这些，只得硬着头皮，谦虚道：“这大半年都在戚家马帮习练武艺，这些拳脚皮毛，防身而已。”
“戚家？”肖文抓到了关键词，略微联想方才秦汉的招数，倏地惊疑不定，“秦兄弟所指的，可是当年在漠北称霸一方，所向睥睨的戚家马帮？”
肖文仰头哈哈大笑，伸手招来了肖玉之，“秦兄弟师承戚家，如此短的时日便有如此造诣，实属罕见，我觉着玉之提议不错，不知秦兄弟意下如何？”
鲍氏一听这话，立刻大手一挥，“小镇巴掌大的地方，秦兄弟的才能，平调青城，绝对没有问题。林大嫂的回颜庄我此前已经发出过邀请，只要你们愿意，随时能扎根青城。”
肖文明显是在使用缓兵之计，鲍氏努着嘴，有些不乐意。
那一头听见能拜师，小人儿双膝啪地一下便跪到了地上，一二三，三个响头就磕下了，“师傅在上，请收弟子一拜。”
事已至此，秦汉还能说啥。
拜师轰轰烈烈，吵吵闹闹，总算满足了肖玉之的英雄梦，林巧云也是相当满意，捡了个便宜徒弟，搭上肖家这条大船，稳赚不赔。
不过事后她也存着好奇，偷偷问过肖玉之，“小公子，你爹爹武功那么高强，为什么你还要拜你秦叔叔为师？”
肖玉之张嘴要说，忽而顿住，四下张望了几圈，这才回头招呼着跟林巧云咬耳朵，“男子汉，就该像师父那样威武霸气。我总觉着爹爹耍剑，跟姑娘绣花似的。”
噗。
林巧云死命抿着嘴，转身剧烈抽动肩膀。
论损爹技术哪家强，孩童稚语最伤人。
☆、524.第524章 进化论
想不到青城走一遭，不仅赚了一笔白花花的银子，还傍上了一条高级大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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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氏跟郑氏原本还存着心思拉拢，想以此增加点人脉，没想最后还是给自家相公做了嫁衣。
回客栈的路上，林巧云连连感叹，“这青城府尹当真是能人，外表温文儒雅书生，实际却是武功高手，明面上谈笑风生，却是在两个娇妻之间游刃有余，真乃智商情商的高材生。就冲肖文那一肚子坏水的手段，估计鲍氏跟郑氏护犊子都是他蓄意培养的，阴险，真阴险。”
听她那般啧啧感慨，秦汉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夸人还是损人呢？”
“这绝对是褒义词。”林巧云下意识就答。
秦汉眼睛一眯，广袖下捏了捏自家媳妇的手，“哦？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林巧云一怔，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随即神色古怪撇开脸，嘀咕了句，“你是进化论，还属狼的。”
腹黑，蓄力待发，内敛深沉，这些日渐培养出来的性子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总令人感到惊讶。
林巧云高兴自家男人强大的同时，有时也苦恼，怕自己有一天也掉坑里。
青城得了米粮，城中被军队碾压过境的低沉氛围彻底散去，又是一片歌舞升腾。
傍晚时分，天空阴沉沉，道上刮起了大风，卷着商铺旗帜猎猎作响，行人皆是顿住脚步，仰头望着乌云迅速聚拢的天际。
趴在楼台上的娃儿眨巴着大眼睛，脆生生冲着楼下喊，“娘，变天了。”
话音刚落，便听得天空咔嚓一声巨响，电闪雷鸣之势迅速袭来，下一刻，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下，砸在行人的身上，触不及防。
林巧云搁客栈门口站着，伸手接过屋檐淌下来的干净雨水，展开了笑颜，“阿汉，下雨了。”
“嗯，大旱终于要过去了。”秦汉扬起嘴角，拉着媳妇躲到屋里。
街上行人皆是欣喜，放生高呼，感谢上苍眷顾，赐下雨水解了这场干旱。
古代社会，水患旱灾，是最为致命的祸患，不仅影响着民生大计，也与边境安稳有着息息相关的联系。
天下连着大旱两个月，关外游牧民族牛羊死伤无数，绝食断粮，为了活命，疯狂进攻边境防线。
而这场雨一下，大旱危机接触，为了保留最后一条后退，匈奴撤退，匆匆回家园圈地休养生息。
僵持已久的边境终于取得胜利，呈到金銮殿的奏折上极尽煽情，生生把将士们的功劳吹捧到了天上。
一时间，朝野上下，普天同庆，皇上大摆筵席，加封边境将士官位等级，武将风头再上一层楼。
啪地一声，肖文猛地将纸条拍在桌面上，恨声道：“岂有此理，只因一场大雨解了困局，武将加官进爵，竟连我参奏的本子都给拦下了。”
鲍氏神色阴郁，坐在一旁没有说话。
郑氏捏着帕子，沉声喝道：“难道我青城百姓，便由着那些士兵宰割了？”
肖文抿着唇，忍了又忍，终是沉沉叹了一声。
☆、525.第525章 千杯不醉绝招
天下外部硝烟四起，百姓每日听着说书楼里先生讲述天下大事，多少只当故事，战火似乎很遥远，而眼前的生计却是每日顶在头上的大事。
父母官忧虑百姓，百姓忧虑生计。
而一场暴雨之后，秋季气息渐浓，早晚有了凉意，可解了大旱，尽管水稻赶不上趟，种植其他农作物还是好的。
秦汉带着林巧云在城中溜达数日，鲍氏也终得空闲，在某一日夜傍时日差人来请，邀了一行人去醉仙楼。
醉仙楼寓意八仙归山，楼有八层，名菜八道，吃尽美味山珍，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秦汉跟林巧云头一天就寻了这一地界，八道名菜，要价十五两。
今夜鲍氏包下醉仙楼最顶层，整整订下十桌酒席，连着勤米轩活计，满满当当全是人。
“此番青城脱困，全靠我身旁的林大嫂与秦兄弟，还有马帮各位弟兄，我敬各位一杯。”鲍氏一马当先，端起商人的豪气，一饮而尽。
众人纷纷举杯，喝下这醉仙楼的名酒，醉仙酿。
一杯下肚，神仙也得醉上三分。
秦汉按住媳妇小手，低声嘱咐，“切莫贪杯。”
林巧云确实爪子难耐，不过也晓得自己酒后狂放，遂转头吃起菜，一抬头，正好就见到马光，位置安排，就在正对面。
不过这一次，马光却是没有望过来，兀自吃着菜，垂眸不语。
林巧云心下一叹，只盼他能早日放开，感情之事，唯有自己能解。
酒桌上，鲍氏可谓千杯不醉，瞧着林巧云一杯就红了脸，笑呵呵打趣，“想不到林大嫂无所不能，却在酒桌上被难倒了，来，我且教你一招，包你千杯不醉。”
林巧云挑眉，立即想起武侠小说里头，一边喝酒，一边用内功逼出酒液的独门绝招，想到这里，莫名还有点小兴奋，“那就请夫人赐教了。”
“你瞧，这绝招，便在我手里。”鲍氏言笑晏晏，拉着广袖，素手纤纤。
林巧云眼睛一亮，一听便是有戏。
结果下一刻，鲍氏袖口微张，一股子酒香扑鼻，林巧云微微一愣，低头望去，只见袖口中竟是内置了一个大口袋，防水牛皮，封口便在掌心袖口下，只要鲍氏一喝酒，仰头瞬间，酒水就会倒到袋子里，可谓精巧绝伦。
“女子营生买卖不容易，酒桌上难免不便，这小伎俩还是郑氏告知我的，你是第三个。”鲍氏颇为得意，抬眸想从林巧云的脸上看到崇拜表情。
“呵，呵呵，确实巧妙，多谢夫人赐教了。”林巧云努力控制面部表情，抹了把脸，才不至于撇嘴吐槽。
小说都是骗人的，轻功靠跑步超越极限，内力逼酒成了内胆有乾坤。
熙熙攘攘吃到华灯初上，众人一肚子酒菜，饱得打嗝，鲍氏瞧着接近尾声，便让人奉上纸墨笔砚。
“这醉仙楼有一个规矩，凡是青城的恩人，皆可墙上留名，流芳百世。今夜我想将秦兄弟与林大嫂的名字留下，不知两位意下如何？”鲍氏起身，命人掀开纱帘，白墙之上，赫然并排着数十位人名。
☆、526.第526章 秦氏夫妇
醉仙楼建立数百年，历经风雨飘摇，朝代更替，墙上留名者笔墨深浅不一，有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有地方官员，最新书写上去的一位便是肖文。
林巧云原想拒绝，可鲍氏却心意已决，提笔沾墨，“留名醉仙楼，百年之后，我青城百姓仍会记着你们夫妻恩情。如何，是你们写，还是我代你们提字？”
考虑到秦汉出身，怕他们不识字，鲍氏提前询问。
这一回，却是秦汉主动开了口，“我来吧。”
说着，指尖接过毛笔，他垂眸看了一眼林巧云，拉着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带着蛊惑，“我们一起写。”
林巧云被他领到墙边，还有些不明所以，一支毛笔，两个人，怎么写？
蓦地，头顶一片阴影罩下，汉子退居她的身后，罩住了光线，微微躬身，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脸颊边，意识到他的打算，林巧云微微红了脸。
并非单独的两个名字，而是夫妻联名，看起来暧昧至极。
林巧云终于晓得他如此爽快答应的原因，竟是想百年后占着这夫妻名分，让人惦念唠叨。
鲍氏乐得咯咯在一旁直笑，场内单身男子却是羡慕得脸红不已。
回去的路上，林巧云抬眸望着天，瞧着天上悬挂月色正浓，渐渐被包圆，路边小摊也卖着花灯。
“哎呀，这中秋快到了哇。”林巧云脑子灵光一闪，猛地一拍额头。
秦汉一愣，估算着出来的时间，亦是才刚刚想到，低头与媳妇对望了一眼，“那咱们明日便启程回家吧。”
“嗯，回家回家，回去晚了，娘该唠叨了。”说着，林巧云便脚步匆匆，赶着回去收拾东西。
秦汉望着媳妇风风火火，摇头失笑。
明知道娘爱唠叨，她还上赶着往上凑，这人分明恋家，每每这般口是心非时候，总是特别可爱。
隔天与鲍氏辞行，秦汉重新买了一辆马车，马帮弟兄也都把空车上马，一行人浩浩荡荡启程回家。
来时匆忙，直接进山，过得极为艰辛，回去时候轻装上阵，众人便绕了远路走大道，一路上游山玩水，尽情领略金秋的风光。
林巧云也趁机给空间种上许多珍稀草药植物，权当是补了蜜月旅行。
终于紧赶慢赶，在天上月儿堪堪被包圆的时候，俩人顺利回了家。
可是这一次，老太太没有向往常一般坐在家门口翘首期盼，屋里也没有妯娌嬉笑聊天的声响，一切都安静得有些反常。
夫妻俩对视一眼，同时下车，一前一后往家里搜索包剿，前厅没有，房里没人。
当林巧云绕到后院，闻见人声，这才见到一家老小，以及被围在众人中央的男子。
林巧云瞳孔倏地收缩。
☆、527.第527章 吴岩再来
吴岩。
这个人，就像是秦汉跟林巧云心头的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惊吓无限。
便像此时，他突然出现在秦家，一家老少陪着他谈笑，听他讲述军旅生活，一时惊诧，一时低呼，仿佛都将他当做神明在膜拜。
王氏堪堪一抬头，就见到林巧云杵在走廊里，吓得捂住了心口，“哎哟，大白天回来也没个动静，吓死人嘞。在外头浪了那么久，咋地还知道回来哇。”
她这一声喊，惹得所有人目光都倾注了过来，包括石凳上的吴岩。
他比上次见到时候，更显得英气勃发，一身锦袍上了身，多了几分雍容气度，尽管刻意压低了眉梢，也掩饰不住意气风发的劲头。
圣上重武将，此番普天同庆，武将可谓是横着走。
“林大嫂，许久不见。”再见林巧云，吴岩眸中掠过一抹惊艳，主动起身，漫步上前打招呼。
林巧云扯了扯嘴角，还没开口，掌心忽地一暖，秦汉已经从前边穿了过来，侧身微微挡在她的身前，拱手笑道：“吴大哥，许久不见。”
吴岩顿住脚步，将将在一米外止住，微微扬起眉梢，“秦兄弟，我听闻你任了县衙差头，可喜可贺啊。”
话语的末尾一飘，他心不在焉瞥了眼林巧云，却见她面色冷淡，无甚反应。
秦汉不着痕迹将林巧云挡在身后，抬手招呼，“别站着说话了，吴大哥请上座，今夜我在回颜庄为你接风洗尘。”
“诶，那么麻烦作甚，这吴大人既然是自己人，便不用见外了，在自家吃便好了，”王氏起身急忙迎上来，对于自家儿子能跟高官称兄弟感到极大的自豪感，简直恨不得将吴岩当做亲儿子。
吴岩倒也没有客气，“便照婶子说的吧，都是自己人，不必破费了。”
秦汉暗自蹙眉，终也选择按兵不动。
吴岩身居高位，两次三番来小镇走动，绝非偶然路过，加之钱北临行前的嘱咐，危险的信号令这夫妻俩的警戒心拉起了红灯。
夜里饭桌上，众人依旧是热情洋溢。
“吴大人，我们家老大日后，还得请你多多照顾。”秦老汉敬着酒，山里人淳朴本性，自认高攀得很，忙不迭想为儿子前程铺铺路。
吴岩一一应下，面上笑容越加扩大。
小屋是原本铺子改造，房间排列一起，住上十来口人，显得有些简陋狭窄，这是吴岩第一次登门造访，却也想不到林巧云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诶，吴大人是何时来的，又是如何言明同阿汉交情的？”趁着张氏去厨房拿东西的当口，林巧云紧随其后，将人拉到一旁询问。
张氏拎着酒水，有些狐疑，“吴大人是今天刚到，上午去回颜庄，说是你与大哥旧识，曾经对他有救命之恩，在他落魄时候救济于他，此番功成名就，是回来报答你们的。”
大抵吴岩也探出了轻重，没将秦汉入狱跟青狼山一事捅出来。
不过，之于报恩？林巧云冷冷勾起嘴角，她恐怕承不起这份情。
☆、528.第528章 不玩花样
晚饭过后，秦汉送吴岩出门，去镇上的客栈投宿，回来的时候，面色却有些阴沉。
“怎么了？”林巧云合上房门，动手为他脱下外衣，衣裳沾了夜露，有点湿漉漉。
正当她抖开水色的时候，秦汉坐在桌边，沉着脸开口，“他要明日单独与你会面。”
嗯？
林巧云手下一顿，心头百转千回，也没想出俩人独处的必要，“我不去，要去也是咱们两个人一起去。”当着她男人的面要求私会，这不是没脑子就是故意败坏她的名声，哪一种都不可以原谅。
秦汉闻言，喝茶的手顿住，方才被搅乱的心情莫名由阴转晴，勾起嘴角，“恩，媳妇说的有道理。”
这媳妇是他的，就算有人身自由，那也是全副身心都放在自个身上，外人想要觊觎，别说没门，连条缝都不给留下。
林巧云看他得意洋洋，心下好笑，走过去夺了他的茶杯，把人往床上赶，“大半夜喝什么茶，待会睡不着看你怎么办，快睡觉。”
秦汉一转身，勾着媳妇的腰顺势就滚进床铺里，温热气息撩过她的发间，香帐暖被窝，气氛瞬间又旖旎了上来。
“等等。”林巧云心头咯噔一下，敲起警钟，赶紧一手撑开身上的大山，一手抓着自个领口，瞪着眼睛扮凶狠，“少玩花样，赶紧睡觉。”
直到脑子被亲成一团浆糊，林巧云才迷迷糊糊听见秦汉的回答，“原谅为夫才疏学浅，不懂夫人的深意。”
林巧云几次被翻来覆去，最后光荣阵亡，只觉得脖子都快被亲肿了，后来也就自暴自弃装昏迷，无比郁闷地吐槽这匹色中饿狼。
早先从马光的事件中，她悟出了许多道理，比如自家男人不是不吃醋，而是吃得很隐蔽，也很阴险。一般来说，兵不刃血是第一步，再后来便是时刻宣布主权，在她身上盖上难以磨灭的印章，秀恩爱加打压情敌，两不耽误。
可惜，林巧云武力值上敌不过，生理上也敌不过，只能任人宰割了。
隔天，不出所料，林巧云头昏脑涨，四肢酸痛，睡到日上三竿，某个等人的吴大人在回颜庄喝了几百杯茶，差点贫血。
后来夫妻俩双双现身，瞧见林巧云那高领衣服都没遮住的痕迹，心头又是一阵恍惚。
“听闻吴大人找我有要事相商，近来我身子不适，阿汉陪着我一起，没事吧？”林巧云面色如桃花，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话都说出口，吴岩也不好反驳，只得沉着脸色，移步后院，寒暄过后，他也顺势提出了邀请，“上次青狼山一战，大人已经有所耳闻，佩服林大嫂飒爽英姿，此次派我前来，便是想邀请大嫂前往京城，亲自道谢。”
☆、529.第529章 他要见我
回颜庄后院，上一回林巧云将人领进门，吴岩在此诚意拳拳，恳求秦汉带进青狼山剿匪，山贼逃窜，秦汉摔下悬崖，命悬一线，林巧云惨遭追杀，伤了身子。
而时隔大半年，吴岩再次出现，为的还是青狼山。
林巧云心头发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当日她一招差错，引狼入室，悔不当初。
吴岩却没有回答，装起了高深莫测模样，“大人名讳，暂时不方便透露，届时见到大人，你自会明了。大人日理万机，还请大嫂不要让大人等太久，我们尽快选定日子启程。”
瞅着他那副为难表情，林巧云也总算试探出了端倪，看来此番前来针对的，确实是她。
秦汉在一旁，紧紧握住她的手，沉沉开口道：“我同巧云刚从青城回来，她身子不适，也不宜再走动。”
后半句如刺在喉，噎得他半天说不出口。
林巧云与秦汉心有灵犀，小手顺势便搭上了肚子，因着高领衣服宽松，一时间真瞧不出真假来，她垂眸甜甜一笑，并未说话。
可这眸中分明的害羞却是如何也逃不过吴岩的眼睛，他怔愣着半天没回过神，狠狠压了一口气，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秦兄弟，林大嫂，此次大人召唤是一回事，关于要大嫂上京，还关系着山贼头目。”
林巧云眯起眼睛，“你指的是当晚那个独眼男子。”若是论起仇恨值排名，除了死去的陈鸣之外，吴岩第一位，独眼男子便是第二位，现在回想起他那副凶残的嘴脸，仍让人遍体生寒。
话已至此，吴岩也便将事情来龙去脉交代了，“恩，那人名叫毒龙，是朝廷追捕多年的通缉犯，押回京城受审过程中极为困难，严刑逼供都用上了，这人却是咬着证据不松口。最后，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林巧云挑眉，下面的话不用猜了，“他要见我。”
“恩。”吴岩点头，面上露出了恳切，“案件牵连甚广，如今只差毒龙的证供便能盖棺定罪，还请林大嫂勉为其难，务必帮忙。”
吴岩此人，长了一张爱国的脸，看着十分靠谱，第一次恳求秦汉进山的时候，林巧云没瞧出来撒谎，第二次恳求的时候，林巧云也同样没有瞧出端倪。
到底他的话，还有几分真假？
☆、530.第530章 断然拒绝
林巧云与毒龙算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仇恨却是不共戴天。她杀了他无数弟兄，害他被捕入狱，而他也险些杀了他们夫妻，若是有机会，她很想手刃这个祸害，而毒龙，想必也很想将她扒皮抽筋。
“毒龙此人阴狠狡诈，思维极端，我觉得他想杀我的心情比要跟我叙旧要强烈得多。”林巧云毫不避讳自己的猜测，说得吴岩一阵尴尬，显然也是知晓实情。
“哎，审讯迟迟没有进展，大人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希望能将计就计，以大嫂的聪明才智，破了这桩案子。”吴岩说着，眼神中隐隐带上了期盼跟赞许，他相信这个聪慧的女子可以有锦囊妙计，寻得突破口。
林巧云心下冷笑，面上却装着惋惜愧疚，“大人莫要高看我，我只是一个乡野村妇，不追求高官厚禄，同样贪生怕死，只想要安稳的生活。吴大人，这一次，恐怕我没有办法帮你。”
还待再说的时候，秦汉大掌便搂了林巧云的腰身，点头冲吴岩致歉，“抱歉，吴大人，此次我们真的是无能为力，还请大人见谅。”秦汉冷硬着面容，口气亦是僵着，内心压着一把火，烧得胸口发闷。
当初他牢狱中受了恩情，后来为了报恩，也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全，冒险带队进山。吴岩分明承诺过，事后不会连累他一家，却没想他出尔反尔。
巧云已经被毒龙伤了身子，落下一辈子不能生育的痛，他断不会再让她去冒险。
林巧云被托着起身，顺带便告辞了。
出师不利，吴岩独自回了客栈，昨天那股子被秦家人吹捧得找不着北的膨胀感在今天，在秦汉夫妇俩面前，被戳得千疮百孔。
他们不贪图荣华富贵，只想守着一亩薄田，这种无语无追，不逢高踩低的个性，最令人无从下手。
“来人。”他回了房中，虚空中轻声唤道。
下一刻，原本寂静无声的房间突然出现了一名黑衣人，是随同吴岩前来的暗卫。
“大人，有何吩咐？”暗卫半跪在地上听候吩咐。
吴岩行到桌旁，总觉着此番回到小镇，秦汉夫妇俩对他的态度，疏离了许多。
对了，打从一开始，他们便一直称呼他为吴大人，而非往日的吴大哥。
“你去打探一下，小镇这几个月发生的大事，特别是与秦家有关的。”他沉声开了口。
“是。”暗卫垂眸应声，下一刻又消失不见，来无影去无踪，仿佛空气一般。
这是上面那位大人亲自派给他的人，助他尽早完成任务。
此番武将受封赏，他因青狼山一案，受到了赏识，被那位大人委以重任，这是第一桩任务，绝对不可以失败。
翌日，暗卫回报的消息却让他心头发沉。
“你说，上次皇宫狩猎，救下皇上的钱北是小镇的人，跟秦家夫妇的关系还极为交好。”
他前脚一走，钱北便回来了，这绝非巧合。
心头一惊，莫非，是圣上的意思？
☆、531.第531章 去京城游玩
吴岩只是一个小小知州参将，歪打正着得了机缘，秘密执行青狼山的秘密调查任务，而后得到封赏，他怀着感恩之心对上面那位忠心耿耿，在委派任务要下来提拔林巧云的时候，他也丝毫没有怀疑。
只不过是去帮助调查案件，之后便能平步青云，他想不通为何林巧云要拒绝。
而钱北的到来用意又是何在，真的只是归家娶一个寡妇，还是同样为了青狼山而来。
这一切的发展越发扑朔迷离，令人摸不着头绪，可他此刻为了肩头上的荣耀，却毅然选择了忽视，忽视这一切背后的疑点丛生。
“吴大人，主子说过了，您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暗卫在一旁开口提醒，他隶属上边，也同样负责监督此次事件的进展。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紧赶慢赶都得将近一个月，也便是说，说服林巧云动身，刻不容缓。
“你先下去吧，切莫打草惊蛇。”吴岩挥挥手，脑中还在盘算着其他主意。
那暗卫压着眼角，却没有退下，“今日主上已经来信，三日后吴大人无法按时出发，任务取消。”
吴岩狠狠蹙起眉头，沉声开了口，“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暗卫压低的面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瞬间消失在原地。
房间内，直到暗卫的气息完全消失，吴岩才一把扫向桌面，噼里啪啦，将所有东西一股脑甩了出去。
“狗奴才。”狗眼看人低。
他咬着牙，愤然咒骂，不过是连官阶都没有的小人物，就因为在上面贴身护卫，便敢跟他叫板。
越往上走，越能体会到尊卑等级之分，知晓权力的诱惑，往往令人丧失理智。
在连着两天造访回颜庄皆是吃了闭门羹之后，吴岩决定破釜沉舟，将人逼出来。
这一日，他在聚福宝大摆筵席，宴请秦家老少。
随着秦家人的到来，秦汉与林巧云的身影果然如期而至。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让吴大人破费呢，在家里吃多好啊。”王氏话虽说着，面上却笑得眼睛眯成缝，这聚福宝的菜价她晓得，那是顶个贵，可是越贵，越表示这吴大人对秦汉的重视。
“婶子莫说见外的话，快坐下吃吧，我还有好事同你们商量。”吴岩亲和有礼，甚至把老爷子老太太放在身边。
“好事？”王氏一愣，反问了句。莫不是要给秦汉加官了嘞。
吴岩目光若有似无扫过秦汉夫妇，继续笑道：“是这样的，我在京城有处宅子，正好秋高气爽，枫叶正红，想邀请众人一并去京城游玩，不知婶子意下如何？”
去京城游玩！
桌上众人张大了嘴巴，对于一辈子没走出过连绵大山的秦家人来说，这是极为遥远，好似传说一样的地方。
此刻只有晓得内情的秦汉夫妇同时蹙起了眉头，目光如炬盯着谈笑风生，诓骗自家老少的吴岩，简直是无耻之徒。
秦汉霍然起身，惹得场面气氛顿时一僵，他僵着脸色，扯了扯嘴角，“吴大人，我有要事相商，请随我到外面详谈。”
☆、532.第532章 为民除害
在秦汉说完的时候，吴岩下意识目光一撇，落到林巧云的身上。
林巧云抿着唇，同样起身，“我也想起同大人有事相商，这里人多嘴杂，还是找个僻静的地方吧。”
“也好，便到后院去吧。”吴岩勾着嘴角，放下了酒杯，一点被打扰了兴致的不愉快都没有。
饭菜刚上桌，主角就走了三个，其他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明所以。
而在后巷之内，随着急促的脚步站定，林巧云猛地一把甩开秦汉的手，身形一动，刷地一声便抽出了腰间软剑，寒光在昏暗夜色中冰冷刺骨，直直冲着吴岩便刺了过去。
“林大嫂！”吴岩从不晓得林巧云会武功，随身兵器还是藏在暗处的软剑，情急之下一声低喝，赶忙就闪身躲到了一遍。
可软剑如同鞭子，灵巧非常，加之林巧云出其不意，身形极快，后巷窄小。
那一瞬间，他惊诧莫名，看清了林巧云眼中毫不掩饰的寒芒，饱含着腾腾的杀气，那是真的要将他置于死地。
就在尖峰看看刺破他喉咙的刹那间，斜道里悄无声息闪出一个黑影，手中佩剑快如闪电，一下便轻巧挑中软剑，将它剥离开去。
见到在场还有第四个人，秦汉迅速窜上来，一把将林巧云抱在怀中，退开数丈之远。
林巧云的软剑还不成熟，只适合出其不意，若是久战，必定要吃亏。
吴岩站定了身体，捂着胳膊有些狼狈，“怎么不早点现身？”
暗卫收了佩剑，面无表情道：“我以为吴大人可以自救。”
言下之意，便是他太菜鸟，连一个妇人都打不过。
“你！”吴岩咬着牙，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地方撒，只得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再抬眼看向林巧云，昔日所有的恩情友情，早被这一剑划得七零八碎，“林巧云，你可知谋害朝廷命官，论罪当诛。”
林巧云闻言，同样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不知道保家卫国，只知道成天算计老百姓的狗官，那叫为民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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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撕破脸皮，大家压着的火气也都全面爆发，表面上的功夫，也都懒得做了。
秦汉目光沉沉，看着生面孔的暗卫，“吴岩，我不计较你当时失信于我，可如今你要拖我一家老小下水，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
呸，什么京城游玩，什么尽地主之谊，还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所谓祸不及妻儿，想不到吴岩会无耻到如此境地。
“哼，不识好歹。大人赏识，是你们的福气，你们执意不肯上京，到后来就算我不逼你们，也会有其他人来请，他们的手段，可比我残忍多了。”吴岩被眼前利益冲昏了头脑，既然捞不到对方的感谢，那起码大人的赏识要捞到。
话音落下，身旁暗卫上前一步，目光阴沉定在林巧云的脸上，“大人说了，砍断手脚，也要带你回去。”
☆、533.第533章 爹娘重媳妇亦重
暗卫的话语沉沉，就像是穿过小巷的一股黑色旋风，挂起一阵血腥的气味。
就连同行搭档的吴岩也是惊骇莫名，上头只说要请林巧云协助调查，可没说过要采用暴力手段胁迫。
林巧云冷哼出声，手中软剑铮铮作响，“那你就上前试试？”
高官强权，欺压百姓，这窝囊日子，她真是受够了。
暗卫冷冷勾起嘴角，浑身释放出强烈的杀气，这种常年在血腥中度过的人，本身就有一股强大的威圧感。
秦汉不着痕迹将林巧云护在身后，刚才暗卫一出手，他就已经察觉出了武力值跟经验上的差距，更何况现场还不晓得有没有其他暗卫的存在。
吴岩在一边也是着急，“这好事偏生给你们搅和黄了，不想我动秦家人，林巧云，你就乖乖跟我走一趟。”
他并非大奸大恶之人，身上也流淌着军人的血性，为了荣华富贵使些手段已经是极致，这要害百姓性命，那是决计不肯。
他暗示秦汉夫妇，暗卫并非他麾下，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林巧云心系家人，尽管厌恶，却无法当真鱼死网破，把家人安危置之度外，轻轻闭了闭眼，她握在秦汉掌心的小手一片冰凉。
一句话梗在喉咙还没说出口，身前秦汉便超前迈了一步，“我答应你们，让巧云跟你们去，但我有一个条件，我必须随行在侧。”
林巧云心头一震，倏地睁大眼睛，望着秦汉宽阔肩膀，稳重如山的后背，心头一暖，竟是想要落泪。
这个决定好比媳妇老妈掉下水的问题解答，男人救了家人，却会选择跟她一起死。
尤其是眼前形势，分明毫无胜算，就算她抵死不从，大抵也会被砍掉手脚，胁迫上京。
秦汉比她稳重，内敛，在生死面前捏住了分寸，就算前头是龙潭虎穴都会陪着她去闯。
这等深情，厚重得令人心安，瞬间便让林巧云有些愤青的心绪得到了缓解。
吴岩心下不悦，可场面僵持不下，秦汉也提出了让步，如此处置是最好的结果，“恩，我可以答应，那咱们明日便启程。”
空荡荡的小巷内，秦汉抱着林巧云，将她整个人紧紧圈进怀里，挡住了冰凉的夜风。
林巧云沉默了许久，几次张嘴，话到嘴边都被咽了下去。
她想说，前路凶险，九死一生，我不想你陪着我去送死。
她想说，家中老少还等着你照顾，你不要随我离开。
……
无数的千言万语梗在喉咙，她明知秦汉留下为好，却开不了这个口。
良久，秦汉亲亲她的发梢，低沉的声音合着胸腔的共鸣，震动她的耳膜，他说：“巧云，莫担心，万事有我。”
听了无数次相同的话语，无论是山里时候，还是如今，汉子的誓言，一直都没有变。
“保护爹娘，是我应该尽到的义务，而你的安危，亦是我对你的承诺。刀山火海，我都陪着你。”
在汉子的心里头，爹娘重，媳妇亦重。
☆、534.第534章 保护好大嫂
回家不过三日，又得匆匆离家。
前一趟出行是赚钱加观光旅游，兴致勃勃，这一遭却是遭人胁迫，逼不得已，愁绪躲多多。
因着吴岩被林巧云伤了胳膊，酒宴就没有再回去，一家老少等了半天，只看见秦汉跟林巧云回了桌，面上都有些凉薄。
瞅着桌上饭菜还没动，秦汉抹了把脸，笑道：“大家怎么都不吃，吴大人有事先走了，咱们吃咱们的。”
一家子面面相觑，秦老汉终究还是把筷子搁下，“老大啊，你们这跟吴大人闹矛盾了？”
秦汉还没说话，王氏也急了，放了筷子便道：“是不是你没请客吃饭，吴大人生气了？这我听巧云说过，当官的都得请客喝酒，不然得受人排挤欺负。我还寻思着这吴大人受过你们的恩情，应该不会这么小气，这要真是如此，咱们就别吃这东西了，回家吃去。日后他要治罪于你，也抓不到你的把柄，咱们没吃他的东西。”
这离席的一段时间，一家子都是担心不已，三人走的时候，明显气氛不对头。
思来想去，大家都觉着吴岩官虽大，可若是同秦汉不对付，还是离得远远地最好。
一家子你一言我一语，整得最后饭菜凉透也没人肯动筷子。
秦汉跟林巧云虽是哭笑不得，却也感动不已。
回了家中，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就着咸菜萝卜干，也不知是过了饭点肚子饿还是怎么，林巧云竟是觉得那滋味比聚福宝饭菜还要好上许多。
饭后，厅中老少聚在一起，亮起了油灯，秦汉将上京一事告知了爹娘兄弟，只说吴岩有要事相商，让爹娘不必挂心。
秦老汉晓得没危险，便让年轻人自个闯荡去，王氏却是舍不得，念叨着他们整天不着家，唉声叹气也跟着上了楼。
几个女人回屋看娃之后，厅中只剩下秦汉夫妇跟几个兄弟，这些全都是当时知晓青狼山剿匪的人。
秦墨心细，最先瞧出了端倪，“大哥，大嫂，现在爹娘不在，你同我们透句实话，这次上京，是不是跟青狼山有关？”
其他几个人都目光灼灼，显然心里也搁着相同的疑问。
林巧云看着一众兄弟，轻轻牵住了秦汉的手，“吴岩，要找的人，是我。阿汉是陪着我进京，我们不在，家中爹娘，就得你们照顾了。”
众人得知实情，心头皆是震惊，想要细问，却看俩人没有多说的意思，便也不再多嘴，大家伙心情都多了几分沉重。
秦海是家中老二，这个时候理所应当站出来说话，“大嫂，家中一切交给我，回颜庄交给五弟，你放心。此去莫要担心，大哥的武功已经大有长进，定能护你周全。”
“是啊，大哥，你一定要保护好大嫂。”秦武也站起身，嘱咐自家大哥。
林巧云瞧着一家子都维护她，心头的凉意渐渐消退。
为了这个家，她一定要平安回来。
☆、535.第535章 上京城
隔天一早，秦汉驾着马车，吴岩单独一匹马，天际刚刚泛白，便出了小镇。
临行前，王氏给他们俩塞了很多水煮蛋，嘱咐他们路上记得吃。
吴岩立在马上，瞅着这一家子依依惜别，温馨美好，忍不住也想打个招呼。
却不想手刚一抬起来，老太太把头一扭，直接就进了屋，他的手僵在半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分外尴尬。
老人家是山里人，骨子里淳朴直爽，爱憎分明，不懂得阿谀奉承，撇开外部因素不说，吴岩是极为喜欢秦家的氛围的。
可如今看来，这一点唯一的真心，也被自己给破坏了。
天翻白露，路边包子铺刚刚开了铺子，蒸笼上热气升腾，林巧云下车买了两个刚出炉的包子，一个给了秦汉，一个自己捏在手心慢慢啃着。
临出石牌坊，迎面遇上了马光，他骑着马，显然是要去马场，看见秦汉马车，一时间还有些闪躲。
秦汉朝他点头，并无疏离，却也不亲热，“马兄弟，早。”
“早。”马光干巴巴应了句，眼睁睁看着马车从跟前撵过，布帘虽然没有掀开，可他知道林巧云就在里头。
他本没有想着再掺和进秦汉夫妻俩之间，可是瞅着马车向着郊外走，还不是朝着青城的方向，而且俩人身边还有一个生面孔，曾经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具有的警惕性令他站定了脚步，扬声问道：“秦兄弟，你们这是，往哪边去呢？”
小乡小镇，大家都是相熟的邻居，瞅见出远门的，都得招呼一声，这很正常。
不过，马光这一问，多少有些试探的意思，若是有人心怀不轨，那他必定不会坐视不管。
闻声，前头车轱辘停了下来，等在后头的马光心头一跳，哒哒哒，策马上前就来到了车旁，却见秦汉抬眸，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们要去京城走一遭，短时间内回不来，这家里头老少，还得劳烦马兄弟跟戚当家的多照顾着。”
“去京城？”马光一愣，望着小路方向，确实是上京方向，又看秦汉面无异色，倒也没多事再问，只点头应下事情。
秦汉笑着点头，道了声谢，便扬鞭策马，重新出发。
小路幽且长，马车颠簸着，晃晃悠悠，越走越远。
一路上，林巧云对吴岩一律采取无视政策，吃住行虽然都在一起，可却是无话可说，连眼神都欠奉。
秦汉也是神色清冷，没有了以往的兄弟情深，三人夜间露宿的时候，显得格外尴尬与寂静。
这天晚上，照旧是在野外凑合，林巧云来了葵水，连着赶路身体不爽利，匆匆在河边洗了脸，夜里就有些发热，她喝了空间的泉水，迷迷糊糊舒服些了，这才睡下。
秦汉心疼媳妇，亲自找上了吴岩，“吴大人，我们晓得你赶时间，可巧云身子弱，风餐露宿，承受不了，明日，我希望能在城里落脚。”
吴岩一听林巧云生病，当下便起身，下意识朝着马车走，“她病了？我去看看。”
☆、536.第536章 巧云我来照顾
虽然林巧云不待见吴岩，可吴岩心里却装着她。当初青狼山一战，见识了林巧云为秦汉那般决绝，奋不顾身，在密林里他说了会护她一生的承诺，并非虚情假意。
这般纯粹又果敢的女子，很难令人不欣赏，不心生怜惜。
所以在得知林巧云生病的一瞬间，他想都没想，冲上去便要去探望。
“吴大人，巧云是我的媳妇，我会照顾好她。”秦汉朝前迈出一步，牢牢挡在了马车前，意有所指发出了警告，男人对于情敌的嗅觉，有时候也很敏锐。
被这一提醒，吴岩猛地刹住了脚步，眼神与秦汉相接上，都有些如火如荼，“我在军中习过一些医术，能给林大嫂把脉。”
“不必了，只要明日去城镇上稍作整顿，她便能恢复。”秦汉想也不想地拒绝，甭说林巧云本身也会医术，便是不会，他也不会让吴岩靠近她。
吴岩抿着嘴，忍了又忍，好半天才把胸腔那股子上前拨开布帘的冲动忍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明日我便会安排。”
吴岩转身离去，秦汉掠过四周，这才沉着脸色上了车，车内的林巧云还在昏睡，眉目间虽然痛苦已经缓解，面容却是苍白。
他将媳妇搂在怀中，心疼不已，也愧疚不已。
一路走来，他努力变强，努力做好，想要的只是守住一个家，保护好怀中的女子，可是面对强权，面对势力，他却无能为力，就算是痛苦，也无法同媳妇一起承担。
平生头一回，他体会到作为一个平头老百姓的痛苦，那种被欺压，却无力反抗的痛苦，这种挣扎令他渐渐产生了自我怀疑。
或许，唯有摆脱了身份，手中握有权力，努力走到高处，才能换得真正的安宁。
一味避世，那种和平宁静，终究过于脆弱。
想着想着，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怀中的林巧云也被惊醒。
“听声音，好像是吴岩。”林巧云声音有些虚，仍是困乏得很。
“好些了么？”秦汉收拾好情绪，抬手摸摸她的小脸，觉着还是一片寒凉。
林巧云动了动身子，觉着恢复大好，应是那空间泉水的奇效，“我好了，你去瞧瞧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恩，你躺下歇着吧。”秦汉替她盖好被子，掀开布帘下了马车。
车外，两相对立着的，正是吴岩跟那名暗卫。
“你说什么，凭什么不让我们住进城里头，我们是协助朝廷办事，不是朝廷的通缉犯。”吴岩气急败坏。
“这是主上的意思。”暗卫眼睛都没抬，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吴岩狠狠皱起眉头，顿觉脸面扫地。
事关休息的行程，秦汉也上前加入其中，冲着那名暗卫道：“你们要巧云帮你们套毒龙的口供，我想，她的生命安危你们也该顾及。如今她怀了身子，劳碌颠簸，若是出现意外，你也不好跟上面交代。”
那名暗卫一愣，显然不知道林巧云有孕，下意识看向吴岩取证，吴岩点了点头，沉着脸站在一边。
☆、537.第537章 花灯集会
暗卫闻言，陷入了沉思，上面的规定与现状之间的调节处理，令他一时间做不下决定。
秦汉也没有说话，孰轻孰重，他相信对方会有所决断。
至于为何不能进城镇休息，他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半晌，暗卫终于点头，“这个我会安排。”说完，人影一闪，直接就消失在了原地。
秦汉也转身离开，徒留下吴岩站在原地，脸上阵青阵白。
这种说出去话却无法兑现，被啪啪啪打脸的行为，激得他僵立在那儿，久久没有动弹。
在他看来，什么不能去城镇落脚，那纯属只是暗卫刻意的刁难。
而秦汉返回了马车，林巧云得知前因后果之后，冷笑着靠在车厢上，“看来，这真的是见不得光的任务，而且，极有可能有其他人在盯着我们。”
到底毒龙身怀着什么样的秘密，值得这么多人觊觎？
秦汉心中也有同样的疑问，他细细分析开来，“随行的暗卫必定有人守着马车，那便有另外的手下去探听城镇情况。人数上我们不具备优势，而且，吴岩应当是不知内情，暗卫的权力也在他之上。”
充其量，吴岩也同他们一样，只是这一盘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想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情，必须先见到毒龙。
隔天，马车在野外继续出发，林巧云继续睡在车厢里装柔弱，暗地里却是偷偷喝着空间泉水，注意身体变化。
身子疼痛时候，她也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拿着泉水就往嘴里灌，没想到试出了奇效。
到了镇上时候，她身子已经完全大好，脸上只得抹了脂粉制造点娇弱气色。
一下车，便被满城的花灯所吸引。
秦汉扶她下车，顺道解释，“今天似乎是这里的花灯节，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很多人往河边走，应该是去放花灯了。”
林巧云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大大小小，挂在屋檐下，摆在地摊上，娃儿拎在手里的花灯小巧精致，顿时就喜欢上了。
“左右无事，我想去看看。”说这话的时候，她刻意扬起了声调，让前头的吴岩听到。
吴岩转过身，有些为难，抬眼打量了四周，发现没有暗卫的记号，这才点了点头，“那我随你们一道去。”
林巧云也没想他真能同意，下意识也看了眼四周，仍是不晓得暗卫的特殊标记。
秦汉在隔壁摊子上买了一盏花灯，灯上纱窗是一只玉兔模样，可爱得紧，她提溜着小东西，一路随着人潮往河边去。
不一会儿，夫妻俩便跟后头的吴岩拉开了距离，在吵杂声中听见吴岩的呼喊，夫妻两对视一眼，脚下加快了速度，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538.第538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林巧云逃跑只是临时起意，为的是引出暗处的暗卫，知晓人数。
今夜全镇老少都共襄庆典，热闹非凡，特别是河边放花灯，人山人海的阵势，如果同伴不牵着手，很容易就被人群冲散。
秦汉拉着林巧云，随着人群，彻底消失在吴岩的视线中，急得他两眼冒火，却也无法迎头赶上。
可是走了一圈，也没瞧见暗卫出现，秦汉心下起疑，“莫不是暗卫不在？”
林巧云也想到这个可能，不过她却没有打算真的逃跑，提溜着灯笼，“不管他们，玩够了咱们就回去。”现下她比任何人都想要解决掉毒龙这个麻烦。
秦汉点头，牵着媳妇小手，护着她在人群里移动，仗着高大的身躯，成功在河边上占领了一席之地。
“哎哟，大小伙子，你咋回事嘞，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瞧见没，对面河岸那头，才是你们接花灯的地儿。你们这是，外乡人吧？”好端端只想放在花灯，身旁冷不丁就窜出个大娘，嘀嘀咕咕给他们介绍，这小镇的花灯习俗，女子这头放灯，男子那头接灯，灯上系着手帕，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巴拉巴拉的。
秦汉听得满头黑线，又见这边确实只有女眷，顿时就尴尬不已。
噗嗤一声，林巧云在边上就笑了，胳膊一伸，瞬间就把汉子手臂搂住，形状亲密道：“大娘，我们放花灯，不为姻缘，只是想给我们未出生的孩子许个愿。”
大娘一愣，瞧着这金童玉女，男才女貌的俩人，再瞧瞧林巧云把手放肚子上的动作，登时也不好再上挤，她也只不过是想让自家闺女也有个位置罢了。
瞧着大娘面色讪讪地走了，林巧云倒在秦汉怀里，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我这是配合夫君你呢。”林巧云嘿嘿笑道，点醒他是谁先用这个借口来过桥的。
秦汉摇头失笑，只得护着她，让她蹲下身子去放花灯。
玉兔花灯在水中飘飘荡荡，随着众多形态各异的花灯飘向河对岸，那里已经有许多男子在翘首期盼，希望能接到心仪女子的花灯。
这头女子含羞待放，那头男儿郎争先抢后。
林巧云凑了个热闹，搂着秦汉胳膊在一边看戏，“真热闹，回去咱们也可以在镇上办这样的活动，给大龄男青年们都寻一门亲事去。”
“你啊，干脆改行当媒婆好了。”秦汉哭笑不得，对自家媳妇乐于牵红线的作风，总觉着分外新奇。
林巧云对此给出的解释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秀恩爱不如全民晒幸福。
对于她的古怪理论，秦汉向来只要包容与支持。
瞧着她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还能苦中作乐，及时行乐，秦汉搂着她，只叹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扑通一声，热闹场面上，对面河岸突然传来了巨大的水花声，这头女子们瞧见有人落了水，不禁一阵惊呼。
秦汉眺目远望，面色登时一变。
☆、539.第539章 凑热闹
因着时常在山里走动，视力较之常人要好上许多，在对面河岸灯火昏黄的混乱场面中，秦汉一眼就看见了骚动的源头。
不是因为争抢花灯发生的事故，而是有一伙黑衣人闯入，互相交手之间，误伤了镇中百姓。
“怎么了？”林巧云敏锐察觉到他气息上的变化，开口问道。
秦汉注视前方，声音低沉，“想要找到我们的各方势力行动了。”
林巧云一愣，随即从他怀中转身，隔着幽幽的河水，顺着他的视线看到对面模糊的影子，尽管面容看不到，可那一群影子般的行头，却是暗卫无疑。
“其中一方是吴岩的人，我们要不要过去？”秦汉轻声给她解释战况。
其实林巧云一直很怀疑，秦汉的眼睛是开了外挂的夜视仪，视力绝地不止5.0，这大晚上，隔那么老远，混乱场面下还能看清人脸，堪称变态。
不过，“咱们过去干嘛？”林巧云疑惑。
秦汉挑眉，轻轻吐出了三个字，“凑热闹。”
林巧云心思一动，当即便反应过来了。
趁着人群混乱，俩人迅速消失在岸边，秦汉搂着媳妇，用上勤奋锻炼来的轻功，绕着人烟稀少的杨柳岸，窜到暗卫打斗的后方。
暗卫是躲在暗处的影子，本来就鲜少在人群中出现，这会儿引起了骚动，已经下意识集体撤退，寻找新的地点。
一伙人飞檐走壁，溜进了镇中的后巷，百姓都在河岸边，这头打得昏天黑地，倒也没人注意。
“怎么分辨这些人的派别？”林巧云躲在拐角处，看他们打得眼花缭乱，全都是黑色衣服，一时间也分不清。
秦汉注视着前方，轻声给她解释，“另一边的人马衣服是靛蓝色，太黑了分辨不清楚的话，可以看他们的佩剑挂穗。”
林巧云随着讲解仔细观察，确实瞧出了端倪，只能佩服秦汉观察入微的本事。
辨认清楚之后，她嘴角一勾，在黑衣人被逼退，堪堪退到拐角处的时候，林巧云一看清那人的面容，眸中顿时精光大亮，怀中深藏的匕首瞬间抽出，掌下灵动的指尖扣住他的喉咙，寒光乍现，刀锋落下，鲜血喷溅了一地。
林巧云没有去看另一边秦汉的脸色，只是淡定地将手上的血擦拭干净，将帕子扔到暗卫死不瞑目的脸上。
当初他扬言要砍断她的手脚，那个时候，她便动了杀心。
所谓凑热闹，不过浑水摸鱼。
连着夫妻俩合作，解决了几个吴岩的暗卫，见战局接近尾声，俩人迅速抽身撤离。
而后吴岩赶到，另一方人马也同时撤退，局面到了最后，吴岩这边倒是损失惨重。
暗卫队长的死去，间接加大了吴岩的话语权，隔天一早离开小镇的时候，可以明显察觉到吴岩心情的愉悦。
秦汉夫妻俩的行程，也终于得到了相对宽松的自由。
☆、540.第540章 不喝也得喝
关于杀人这件事情，秦汉跟林巧云都默契没有去深究，彼此保留下空间，包容了对方日益变化的心性。
人往高处走，要守得住一方家园，适当的改变是必须的。
一行人接下来，基本都落脚到城镇，吴岩早出晚归，四处打探消息，想要摸清楚另外一拨人马的身份，林巧云乐得清闲，没事就出门晃荡引人注意。
“照你所说，这拨人不是钱北的，而是第三方人马？”私底下，林巧云同秦汉商量过，却得出了更加复杂的结论。
秦汉辨识能力强，所以可以很清楚区分钱北跟当晚后巷暗战的人马。
这个发现让整个局面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也更加令林巧云确定，毒龙身上必定藏在惊天的秘密，才引来这么多人的窥视。
而后几天，林巧云都借故出门溜达，在城中招摇过市，那伙黑衣人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路途过半，行程一直风平浪静，这一日，一页飞鸽传书寄来，令吴岩心花怒放，夜里在城中落脚的时候，再次邀请了秦汉夫妇一起聚餐。
这一回，夫妻俩没有拒绝，随着一众暗卫上了酒桌。
除去在后巷死掉的四人，暗卫还有两人，今日格外热情地给吴岩倒酒恭维，听了半天，才知道吴岩得到上头的褒奖，将剩余的两名暗卫赐给他了。
“哈哈，以后就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吴岩一杯接着一杯，被人敬得面色陀红，好似这一遭被人看重，日后就会飞黄腾达，步步高升一般，心中豪气万千，谁人还会记得死去的同伴。
酒过三巡，林巧云没听到有用的消息，对这些虚假场面觉得厌烦，遂起身想要离去。
酒桌本来就小，她一有动作，格外引人注目，主角的吴岩当下也跟着起身，端着两杯酒，脚步摇晃着拦住了她的去路，“林大嫂，以往恩恩怨怨，咱们有些误会，今日我在这儿跟你赔罪，还希望你给我个面子。”
林巧云站着没有动，眉目清澈间，尽将吴岩的丑态收进眼底，“我不会饮酒，还是吴大人自己享受吧。”
得志一朝丧，只不过被人抛出个肉骨头，吴岩就得意得连尾巴都翘起来，丝毫没想到，自己终有一日的下场，也不过是那后巷死不瞑目的暗卫。
被林巧云拒绝，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吴岩今日喝得有点多，志得意满之际被人一口回绝，不免有些心生火气，便也没像往常那般识趣走开，反而端着酒水，强硬地递到林巧云的跟前，“今日，你想喝也得喝，不想喝也得喝。”
林巧云被这酒气冲得心头一震，反手刚要推开，身后的秦汉霍地一步上前，伸手揽过媳妇的同时，抬手便把酒杯挥开。
啪的一声，酒杯瞬间脱手撞到墙上，发出脆响。
见着又是多事的秦汉，吴岩啪地也把手里酒杯摔了，声色阴沉，“秦汉，我看你是在自找死路。”
“哼，你也是。”忍到此刻，秦汉再不出头，便算不得男人了。
☆、541.第541章 秦汉动手
一杯酒，若是真让吴岩强迫去了，那林巧云岂不是成了任人践踏的风尘女，更何况秦汉还在当场，岂能让媳妇给人欺辱了去。
当下一言不合，秦汉推开林巧云，拳头登时就朝吴岩脸上挥去。
“啊！”吴岩被揍得触不及防，脚步不稳，连着退后了几步，撞到另外一张桌子才停下，抬手一摸嘴角，竟是火辣辣出了血，想他一个堂堂四品官，竟是被一个差头揍了，酒精一上头，他想都没想，扑上去就与秦汉缠斗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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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干架发生得太过突然，破坏力太过强大，店里吃饭的百姓纷纷惊叫着往外边躲。
店里噼里啪啦，桌椅杯盘，全都碎了一地，掌柜的躲在柜台上，欲哭无泪，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会。
这时候，双方你来我往，武功却是平分秋色，吴岩醉酒，甚至还略逊一筹，被力大无穷的秦汉一拳砸中了胃部，哇地一声，胃里酒水全都吐了一地。
两个暗卫一开始还打算做壁上观，可他们也没有想到一个小镇的差头武功如此好，吴岩毕竟是日后的顶头上司，他们当下就坐不住了，起身便要去帮忙。
“诶，你们这是打算要以多欺少？”他们刚一动作，边上的林巧云立刻就挡住了俩人。
暗卫瞅着吴岩已经被当成啥沙包，沉着脸色，低喝道：“让开。”
“那可不行。”林巧云嘴角冷冷勾起一抹弧度，刷地一下子从怀中掏出了匕首，横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在干什么？”两个暗卫皆是大惊。
林巧云淡定无比，“你们的任务是把我带回去，如果你们现在敢动，我就让你们的任务失败。”
她如今最大的筹码，便是她自己。
两个暗卫从未见过这样做事不计后果的女子，竟然为了拦着他们不去劝架，不惜用生命作为要挟，“疯子。”
没错，林巧云便是一个疯子。
只有心够狠，才能在这盘棋里活下来。
若不是那边的秦汉发现这边的状况，恐怕他会把吴岩给活活打死，可林巧云架着刀在自个的脖子上，着实吓人。
他收了手，吴岩已经软绵绵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巧云，我们回客栈。”他上前把林巧云手里的刀拿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往外走。
两名暗卫要去追，却看着地上鼻青脸肿的吴岩，一时间有些为难。
出了酒楼大门，林巧云拿帕子给秦汉擦干净手，细细一根根擦过，随后又将之丢弃，扬起笑脸从秦汉竖起大拇指，“阿汉真棒。”
秦汉摸着她的脸，知道一路上她受尽了委屈，只是从来不说而已。
砰地一声，头顶突然传来巨响，熟悉的声音令俩人同时抬起头，看着夜幕下绽开的美丽烟火。
也不晓得这个城镇有什么热闹节目，不过却让他俩赶上了好时节。
林巧云一时间站着没有动弹，一直直勾勾盯着那烟火，五光十色，直到嘴角慢慢露出了笑容。
秦汉心思一动，搂着她的腰，“我带你到别的地方瞧去。”
☆、542.第542章 一起看烟火
林巧云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着腰间一紧，眼前一花，双脚瞬间就离开了地面，整个人被裹在汉子的怀抱里，随着汉子借着轻功越登越高，耳畔的风声都格外明显。
直到站定了脚步，才发觉俩人已经身处酒楼的屋顶，脚底下瓦片咔哒咔哒，发出脆响，吓得她攀在汉子身上不敢动。
“呵呵，没事，踩不坏的。”刚才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这会儿又被一块瓦片吓着，秦汉轻笑着，也整不明白自家媳妇的属性。
林巧云满脸黑线，这才放下心来。她一个现代人，哪里知道这种薄瓦片的承受力是多少。
不过登高望远，瞅着四周错落有致的屋顶，顿时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错觉，林巧云心情大好，索性拉着秦汉坐下，继续欣赏头顶上接连不断绽放的美丽烟花。
秦汉听她靠在自己肩头，絮絮叨叨，恨不得所有好看的物件，新奇的事物都搬回去，晓得她想家了，便静静搂着她没有说话。
头顶上砰砰砰，烟火五光十色，落在人的脸上，瞳孔里，亦是色彩斑斓。
秦汉望着那一瞬即逝的花火，想起第一次在青狼山下杀人的场景，陈鸣死前面上绝望而惊恐的神色，与那日后巷中暗卫的表情一模一样。
他突然很想将这件秘密剖白开来。
林巧云闻言，却连丝毫惊讶的反应都没有，只是淡淡应了一句，“恩，我知道。”
那天晚上钱北出去的时间跟秦汉刚好吻合，俩人最后回来的时间也很接近，陈家兄妹的消失，她早就猜到了。
不过，“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我想告诉你，我不介意。”不介意你杀人，不介意你的冷酷，不介意你的残忍，因为他也是一样。
汉子的声音沉沉，带着丝丝沙哑，合着夜风，好像一首动人的情歌，令听的人悄悄红了眼角。
久久地，俩人依偎在一起，彼此都没有言语，这般全无防备的信赖，令人觉着安心。
“阿汉，以后，咱们还会一起看烟花吗？”林巧云似乎有些痴了，呢喃着问他。
“恩，我们还有很多以后。”秦汉点着头，轻声应着她。
此刻，在他们的心中，是认定了生死都要相依，生要一起生，死了也能到地府一起看烟火。
可命运往往是多变而诡异，谁也料不到，这一句简单的誓言最终会被残酷的上天，撕扯得鲜血淋漓。
揍了吴岩的第二天早上，他没有再出现，领着俩人赶路的是一名暗卫，路上全程无交流，大家都是一味蒙头赶路。
到了接近京城护城河畔的时候，那晚在小镇袭击的暗卫再次出现。
☆、543.第543章 遭人追杀
原来这群人不是撤退，而是一路上跟着林巧云的马车，一直到了京城城郊才决定再次下手。
对方有十来个人，而吴岩这边只剩下三人，马车在瞬间就被团团围住。
对方为首的暗卫一开口，直指马车中的人，只是，“把毒龙交出来。”
秦汉一愣，随即想到一路上林巧云都窝在马车里没出来，住宿的时候又都是同自己一间屋子，暗卫才会因分不清楚，误以为马车中是毒龙。
大战一触即发，负责护送的吴岩却没有出现，徒留下两个暗卫还有秦汉螳臂当车。
林巧云深知此时出面澄清只会搅乱局面，拉开自己去见毒龙的日程，所以只能躲在车厢内，暗中观察外边的情形。
突然，左边的暗卫发动了攻击，位于秦汉右边的暗卫连忙回头，嘱咐道：“左前方有一道小路，速去见主上，请求支援。”
混战之中，对方的战斗力呈现碾压性的胜利姿态，秦汉一刻也没多想，驾着马车，迅速朝着既定方向奔去。
小路渐渐偏离了护城河的方向，想着郊外山脚下而去，秦汉心中虽然疑惑，此刻却也顾不得其他。
“站住！”后边传来一声暴喝，接着便是破空而来的风声，一根羽箭堪堪擦过秦汉的手臂，引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力道之大，可想而知。
接着，又是飞来一箭，直接嗖地一声，射穿了车厢的小窗，车内顿时传来一声闷哼。
秦汉心下一惊，差点扔掉手中的鞭子，“巧云，你怎么样？”
他伸手便要去拉开布帘看情况，马车的速度一满，拉的人便往前倒，车内传来了林巧云的声音，“不要停，往前走。”
秦汉皱着眉头，没有察觉到车厢内的异样，后头马蹄声又是越来越近，他咬紧牙关，重新策马狂奔。
而在车厢内，刚刚被当了一回活靶的林巧云满面苍白，她靠在车厢上，死死咬着嘴唇，身上半边衣裳已经被鲜血浸透，而她的肩头上，赫然插着一根羽箭，入肉三分，看起来分外恐怖骇人。
该死。
她微微喘着气，看着插在身旁的另外一根羽箭，谁也没有料到刚才那破发而来的，实际上是两根羽箭。
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为了见到那该死的毒龙，她忍了。
从车厢里拿了块布斤，一股脑塞进自己的嘴巴里，她皱着眉，轻轻把手搭在了羽箭上，眸中精光大盛的一瞬间，手下猛地使力，整支羽箭被连根拔起，献血瞬间喷溅出去，更多的血液落在衣服上。
缓过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将手心捂到伤口上，释放出空间泉水对伤口进行清洗，随着水流细细划过，原本冒着血，皮开肉绽的伤口迅速愈合重生，生长出新的肌肤。
☆、544.第544章 幕后者身份
吐掉口中的布巾，林巧云仰头大口灌下空间泉水，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个开了外挂，否则仅凭这羽箭的力道跟伤及的部位，非得废掉一条胳膊。
这些养在暗处的暗卫，单从做事手法就足以看出其主子的手段，吴岩的主子凶残，追杀过来的这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待伤口跟筋骨全部愈合，林巧云心理仍是一阵抽痛感作祟，静静靠着休息了会，耳畔突然听见另外一阵马蹄声，从前方迫近，她心下一惊，下意识开口便道：“阿汉，前边是什么人？”
若是后边人包操，那真是十条命都不够赔的，她要选择明哲保身。
可秦汉却是愣了愣，“是官兵。”
什么。
莫说秦汉，就是林巧云也蒙圈，这一遭秘密出行，又是暗卫刺杀，又是避人耳目，如今却在紧要关头出现了官兵，就像是玩了半天谍战全是在拍戏一样。
那种感觉，很诡异。
不过官兵的到来，显然令后边的暗卫有所顾忌，马匹朝天嘶吼了一声，所有暗卫集体撤退，四散而逃，刹那间便没了踪影。
林巧云刚换好衣服，布帘外冷不防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们没事吧？”
吴岩。
秦汉勒停了马车，林巧云掀开布帘，入眼所见，果然是吴岩带队，领着人马过来。
“已经安全了，你们随我来。”瞅着林巧云安然无恙，吴岩调转马头，领着官兵直接往回走，连丝毫要去追杀暗卫的意思都没有。
林巧云心头一沉，与秦汉皆是猜到了那位主子的身份。
军中大将，不，能在京城郊外驻扎的，必定是朝中官居一品的将军。
吴岩是武将，能直接跟他对接上利益关系的，这层身份的猜测完全合乎情理。
素色的车棚晃晃悠悠，车轱辘撵进军队的时候，引起了不少官兵的注意，原本来军中坐马车的必定非富即贵，可如此朴素低调的马车却又是透着一份不同寻常。
进了军营范围之后，走在吴岩身后的官兵自行散去，余留下吴岩在前头带路，七拐八弯，直到一处隐蔽的营帐前边停下。
林巧云下了车，看着面前无人看守，帐布却是全用锁链捆住的模样，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上面那位大人物的营帐，“毒龙就在里头？”
“恩。”吴岩点头，“他之前要求见你，现在被关在铁笼子里，不会有任何攻击性，你可以自己进去。你要做的，便是让他说出，东西藏在青狼山何处。”
“什么东西？”林巧云幽幽问了句。
却也同样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你不必知道，一炷香之后，我来取答案。”说完，吴岩转身离去，实际上这青狼山里头的东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秦汉握着林巧云的手，神色肃穆。
林巧云安抚一笑，轻轻把手从他手里脱开，“阿汉，你已经陪我到了这里，接下来的，应该我自己去面对了。他要找的人是我。”
☆、545.第545章 阶下囚毒龙
面前的军帐看起来坚固无比，四周也捂得密不透风，位置落在最后，显然毒龙被捕之后，没有提往大理寺，而是一直被秘密关押在此处。
钱北跟第三方人马找得人仰马翻，却不想人就在京城郊外。
林巧云掀开防水布帐进去的时候，扑面而来的难闻气味令她胃里翻滚，几欲作呕，四周被钉死，密不透风，加之无人特意清理照料，里头几乎是一片脏乱。
帐篷内也没有多余的事物，一盏烛火幽幽，照亮了整个空间，还有静静伫立在中间的黑色大铁笼。
因着察觉到动静，牢笼中的人缓缓从地上抬起了头，曾经意气风发，独占青狼山山头的毒龙此刻衣衫褴褛，披散着头发，吃喝拉撒全在原地，俨然成了一只牲畜。
林巧云一见到他，便会想起当日钢刀悬顶，他嘴角那抹残忍的笑。
此刻他仅剩的一只眼睛见到来人，那嘴角的弧度依旧拉出了当初的模样，戏谑而兴奋，“你终于来了。”
那俨然见到相熟好友的口气，配上他诡异的笑容，莫名令人心口发寒，林巧云嘴角一撇，赠给他两个字，“变态。”
“哈哈，林巧云，我知道你的名字了。”毒龙仰头大笑着，目光始终紧紧盯在她的脸上，“好些日子不见，你出落得更标致了，真是勾得我心痒难耐。”
“那就把心掏出来，我保证就不痒了。”这人嘴贱，打从一开始，林巧云就知道。
被讽刺了回去，毒龙不但不生气，反倒是兴奋地扑到铁笼子跟前，身上的手铐脚铐撞在栏杆上，叮当作响，林巧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捂住口鼻满脸嫌弃。
“嘿嘿，你莫要嫌我臭，小心我换个要求，让他们扒光你衣服进来伺候我。”毒龙玩笑着口吻，张嘴便威胁。
林巧云冷笑着，站在一边环胸而立，“技不如人便技不如人，输给我，就那么让你耿耿于怀？”
话到此处，毒龙面上的笑容突然顿住，眸中怨毒的光似乎要将林巧云生吞活剥，“想不到我毒龙一生从无败绩，到最后却栽在你这个臭女人身上。”
“那是你少出来见世面，在山里当缩头乌龟当习惯了。”林巧云丝毫不客气，继续在他心上补刀。
“你！”毒龙咬着后槽牙，恨不得咬碎了她，可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怒极反笑，仰头又发出了张狂的笑声，“哈哈，林巧云，你越说我越爽，因为想到你日后痛不欲生的表情，我简直死了都要笑出声来。”
林巧云心下一顿，继而神色不动，“莫说有的没了，如今你已经是阶下囚，还是老实把青狼山里头的东西交出来，或许，你还能有一线生机。”
“一线生机？哈哈，你这谎话，恐怕连自己都不信吧。”毒龙像是听见笑话一般，坐在地上乐不可支，末了突然刹住声音，眼神幽幽，“你想不想知道，这么多人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实话，林巧云当真不感兴趣。
☆、546.第546章 拉你垫背
管它那个东西是传国玉玺还是金山银山的宝藏，这种烫手的山芋知道个风吹草动都会招来杀生之祸。
林巧云没想着做皇帝，也不想揭竿起义，所以这档子破事，她才不想知道。
可是为了解决这个麻烦，林巧云还是打算洗耳恭听。
不过毒龙却是花样百出，故作神秘，勾勾手指头，“你过来，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林巧云上下嘴皮子一动，无声爆了个脏话，拉着裙摆依言走了过去，忍着恶臭在铁笼子边上站定，“说吧。”
“那地图在哪里？”林巧云有些烦躁，感觉这其中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毒龙也看出她心绪不定，想她是害怕了，便是越发得意，张嘴丢给她两个字，“没有。”
林巧云狠狠蹙起眉头，“什么叫没有？”
林巧云险些就要爆粗口，攥着拳头，死瞪着他，“东西要是不存在，那么多势力都在找你，你耍着人玩吗？”
“不不不，由始至终，我要耍的人只有你。”毒龙嬉皮笑脸，嘴贱刺激林巧云，却也当真把事情始末给她讲明白了，“现在他们在找的，不过是当年的一个猜测。当年西征大将秘密得到一份藏宝地图，班师回朝之际，害怕君王猜忌，命军师先行前往藏宝地寻觅宝藏，恰好到达青狼山脚下，我率人下山劫粮，顺道就把人给杀了。皇帝囚禁西征大将，却没有找到那份地图，这才把主意打到青狼山，实际上那份藏宝地图，我也没见过。”
“你的意思是说，自己是背了黑锅？”林巧云听罢，顿觉口气有些凉薄。
他癫狂的笑声中是这么多年残杀官兵而扭曲的心态，这人纯属是在报复社会。
剧情很狗血，桥段也毫无创新，可偏偏证人已经死光，为了这足以撼动江山的宝藏，位高权重者是宁可杀错不肯放过。
忽的，林巧云便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头，“你既然手里没有地图，为何要引我来？”
“为什么？”毒龙戏谑笑着，嘴角的弧度越加扩大，直到后来成了一片狰狞的面容，“因为，我会再回到这里，全都是拜你所赐，就算我死了，我也要拉你一起垫背。”
“你想杀我？”林巧云沉着脸色，觉得自己走进了一个圈套。
无论现在毒龙是死是活，以后这份宝藏的下落，便会落到她的身上。
☆、547.第547章 宁杀错不放过
毒龙恨她至深，她早就该想到，可却未曾想到，所谓惊天秘密，金山宝藏，全都是一片虚假。
可是，毒龙之所以称之为毒龙，便是因他生性凶残，心思诡异。
瞧着林巧云虽然脸色发黑，却仍是镇定自若，他奸诈的笑声再次刺耳地响起，“嘿嘿，杀了你，未免太过无趣。林巧云，你当日杀我青狼山兄弟无数性命，今日，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
什么？
林巧云心下一惊，禁不住朝前迈了一步，“你做了什么？”毒龙的团伙已经全部被诛杀，不可能会有能力进行反扑报复，可他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是怎么回事？
毒龙一挑眉，咧嘴便道：“不是我做了什么，而是这位军中大将做了什么。从你踏进这营帐那一步开始，一切就都没有回头路。这位大人的手段，我很清楚，他最喜欢的就是拿人妻儿作为要挟，当年为了逼我说出地图下落，他残杀了我全家十一口。现在，我估计他已经派人去招呼你一家子了。”
宁杀错，不放过。
林巧云胸口猛地一颤，觉着呼吸都困难，脸色登时便是一白，再也顾不得其他，她转身便要走。
身后，毒龙的声音却是再次幽幽传来，“不用那么急，反正都已经赶不上了。此去小镇，快马加鞭也要半月功夫，你到的时候，估计也只能替你家人收尸了。”
“闭嘴！”林巧云猛地回头，目光凶狠瞪了过去。
她现在恨不得一刀剐了这个祸害。
可毒龙好似还没刺激够她，趴在栏杆上，幽幽道：“对了，忘记告诉你，这位大将常用的手段，便是假扮成山贼，入室抢劫，把你家人老小掳走，粉饰太平。”
林巧云再也忍不住胸口升腾的怒火，箭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咬牙切齿，“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将她一家子拖下水，跟他一起陪葬，这难道就是他临死前唯一的变态追求。
盛怒之下，她也不管脏臭，隔着栏杆，死死拽住毒龙的领口，忽而一垂眸，她看到了毒龙的手腕，猛地倒抽了一口气。
只见那手铐并非用锁头封闭，而是两头尖锐的钢钉，直接打穿了腕骨，锁在了骨头上，便是连脚上的脚拷也是如法炮制。
胸腔猛然喷溅出的恨意犹如海浪汹涌，林巧云刷地抽出腰间软剑，冲着毒龙猛地一刺。
毒龙倏地一惊，下意识就要后退，可是那软剑却是在触及他脖子的时候，像是灵蛇一般缠绕而上，林巧云手中用力一拽，那脖子连肉带骨，生生就被扯出了半个来。
☆、548.第548章 快回家
营帐之内，蓦然没有了声响，墙上烛火微微晃动，晃地铁笼子隐隐绰绰，也晃得四溅的鲜血妖冶诡异。
毒龙面上还带着一丝错愕，仅剩的一只眼珠子盯着面前的林巧云，直到死都闭不上眼睛。
林巧云抽回软剑，素色罗裙上血迹斑驳，可她连整理的时间都没有，转身大步离去。
另一头，吴岩从军营最大的将军中帐出来，神色一片恍惚，望着天上的日头，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
“这次任务，你完成的不错，记住，要保密。至于你带回来的人，等事成之后，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暗卫队长的位子正好空缺，你去补上，若是真心效忠于我，便舍了这官位，为我所驱使。”
“日后荣华富贵，我一样可以给你。”
盔甲加身，威严气魄，沙场上连败匈奴，是朝廷百姓的光荣，这样一个男人，曾经是吴岩从军生涯中的榜样与追随的对象。
可当他要他舍弃官位，成为他的暗卫，为他不顾一切地杀人时候，吴岩一腔热血，犹如被当头一盆冷水浇灌，从头顶凉到了脚尖。
他恍恍惚惚走到最后边的营帐，心里不想残杀百姓，却一时间也想不出其他办法，纠结之间，便见着帐布被一只素手掀开，一身素色罗裙染了血的林巧云从里头匆匆走了出来。
他心下倏地一惊，“怎么回事？”下意识地，他大步迈近，想要去查看里面的情况。
她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来，恨不能咬碎吴岩的骨头，言罢，她猛地将吴岩推开，转身冲着守在门边的秦汉道：“阿汉，快回家。”
秦汉面色一整，什么也没有问，点头便随着林巧云大步朝前走。
那头林巧云已经急红了眼，瞧见临近营帐拴住几匹马，想也不想，抽出染血的软剑，刷地砍断绳子，翻身便上了马。
秦汉紧随其后，上了马后一路朝着营帐大门狂奔而去。
军营内策马狂奔，并且手持兵器，立刻就有士兵被惊动，举着长枪上前阻拦，“停下。”
可惜林巧云已经豁出去，直接就策马撞了过去，秦汉迎头赶上，护在她的身旁。
眼见着营帐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可阻拦的士兵却是越来越多，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马儿被刀枪剑戟围起来，登时也怕得不敢再往前，只能在原地打转。
“让开，暗卫办事，不许阻拦。”千钧一发之际，背后传来了哒哒马蹄声，吴岩手中举着令牌，策马从后边赶上，呵斥围攻的士兵。
☆、549.第549章 一切都是她害的
吴岩没想到自己刚刚接手了暗卫的令牌，第一件事情就是违抗命令，假传旨意，帮着林巧云突出重围。
直到冲出军营，将所有声响抛在脑后，林巧云还是一路策马狂奔，连着马车里的行李都全盘不顾，风声刮在耳畔猎猎作响，她一身素色罗裙被风鼓动，划出决绝的弧度。
出了京城，日落时分，马匹连续行了一天，人可以不休息，马也支撑不住，在进了城镇之后便过劳而死了。
“巧云，你可还好？”秦汉急忙掉下马去扶，身下自己的坐骑也轰然倒地。
林巧云被抱起来的时候，才觉着自己双腿几近麻木，大腿内侧一片火辣辣的疼痛，掀开一看，里头薄裤早就被磨破，娇嫩的皮肤被擦出一片血痕。
她还想着继续赶路，却被秦汉一把摁住，“先休息一晚，我帮你上药。”
“巧云！”看她无语伦次，脸色被风刮得苍白毫无血色，秦汉禁不住低喝了一声，满心满眼，全是心疼，“听话，家里有阿海在，咱们休息一下。”
她一路心情火急火燎，脑子里盘旋的全都是家人的安危。
如果爹娘兄弟真出了事情，那一切便都是她害的。
秦汉抱着她的手一紧，稍微一想，便明白这其中的前应后果。
“巧云，你先去客栈休息，要趁夜启程，我去买辆马车。”秦汉沉着脸色，将人抱进了客栈，要了一间上房，随即又转身想要出门。
林巧云匆匆唤住了他，“阿汉，马车太慢。我身上带了伤药，你去帮我买一套男装，再买一匹马。”
秦汉在门口顿住了脚步，沉默了一阵，这才背对着她，点头答应。
看着汉子离去时僵直的背脊，林巧云靠在床头，重重叹了口气。
秦汉顾家，此刻对家中爹娘的担心不会比她少。
客栈楼下，吴岩站在大厅中，久久没有动弹，心里翻腾滚动，五味杂陈。
他是一个将士，职责便是守卫疆土，护住这一片家园，可深陷权力的沼泽，不攀附势力，才华便会被埋没一辈子，一朝踏错，初时荣华富贵的诱惑，确实令人自信膨胀，可当这一切背后的真相被揭开，晓得功名之下牺牲掉的无辜性命，内心的痛苦挣扎，让他一时间无所适从。
尤其当看到秦汉下楼，内心那股子愧疚更加明显。
瞅着秦汉匆匆便要出门，他赶忙上前，“马我已经备好了，还有一套男装。”他寻思着这些东西会用到，便不敢耽搁下去准备。
秦汉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迈出大门口，过了一阵子，才把衣服跟马匹带回来，接着又是匆匆上了楼。
吴岩尴尬站在原地，却是没有再耍架子离开。
☆、550.第550章 还是出事了
快马加鞭赶路一天，也不过是到了临近的城镇，京城那边恐怕已经发现了毒龙被杀，在镇上休息一晚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迎头赶上。
综合考虑，秦汉也决定要连夜赶路。
拿着衣服上楼给林巧云的时候，她已经用空间泉水疗了伤，换好衣服，下楼打包了吃食，几人又是一阵疾行。
接下去的日子，在林巧云的脑海中已经无法记清，白天黑夜，烈日暴雨，跑死了一匹又一匹马，除非体力上实在受不了才会停下休息。
休息的时间里，她同秦汉总是紧紧相拥，彼此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因着心中的忧虑加深，谁也没有办法故作姿态从容。
而吴岩也一直跟着他们，好似在惩罚自己，又好似要亲眼去见证真假，一路亦是风雨无阻。
城镇的花灯，烟火，欢笑声，在回程的路上都变成了遥远而被抛却的记忆，原本应当是半月的行程，横生缩短成了十日。
可当抵达小镇郊外，路过戚家马场，看见马匹大量死亡的时候，林巧云知道，小镇终究还是出事了。
出门一个多月，小镇全都是普通百姓，秦家剩下的，更多也是老弱妇孺。
“巧云，躲起来，后面有马蹄声，来人了。”操小径想回镇子，行至半道，秦汉突然打了个手势，示意后边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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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云皱起眉头，随即调转方向，走进林子暗处。
不远处，陆陆续续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行程并不快，好似在闲庭漫步，其中夹杂着外乡人浓重的口音。
“诶，你们说，这小镇也太难破了，都打了半个月，打也打不进去，额也饿不死人，真是奇了怪了。”一名男子骑在马上，晃晃悠悠，嘴里叼着柳叶条，说出的话却让隐在暗处的三人大吃一惊。
随行另外一人嘴里还在啃着鸡腿，骂骂咧咧，“妈的，都在这荒郊野外待了这么久，以往完事就走，现在居然还得轮班，这镇子到底打哪儿那么多好手。”
“吃完了没有，头儿还等着呢，昨天已经听头儿说了，援兵过几天就到，再等等。”
寥寥数语之间的交谈，已经足够让人了解内情。
吴岩在一边听着看着，面上神色是震惊又复杂。
秦汉悄无声息抽出了匕首，跟身旁的林巧云默契交换了一个眼神，迅速翻身下马，在吴岩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小径上落后两人已经被反扑下了马。
“啊！”晃悠在后头的人根本没有料到变故，整个人被拽下马，随即脖颈一凉，只来及发出短促的惊呼。
将人抹了脖子，秦汉迅速弃了匕首，抽出对方的砍刀，反手割了马屁股，马儿受惊，嘶鸣着冲向前头。
林巧云如法炮制，前头的队伍一回头，便被疯马冲散开来。
夫妻俩一左一右，一人砍刀，一人软剑，上前毫不犹豫，将落马的山贼一一斩杀于刀下，幽深的小径上，顿时一片哀嚎遍野。
☆、551.第551章 小径交锋
以少胜多的战役，开局气势占了一半的胜算，对方人马是一个小分队，总共有二十人，林巧云跟秦汉单枪匹马，用了速度战，眨眼的功夫就灭了十人，刀刀见血，一招致命，手段干净利落，一时间令山贼毫无招架之力。
林巧云杀红了眼，一想起这群人是官兵，仅仅是因为某位位高权重者的私心，便假扮山贼要攻打小镇撸人，她心口压抑的怒火便是怎么也止不住。
“防守，都得我防守，盯着那女的打。”马上仅剩的人很懂得队形作战，逐个击破，在见识了秦汉单刀劈开马的时候，便立刻瞄准了实力较弱的林巧云。
所有人都下马对战的情况下，秦汉难免受到牵制，他眼睁睁看着林巧云越大越吃力，扬声便喊：“巧云，快走，这里有我撑着。”
“不行！”林巧云那头想也不想，战斗中抛弃战友是叛徒的行为，更何况战友还是自己的枕边人。
五六个人集体围攻，林巧云的软剑渐渐招架不住，女子在体力跟力量上天生柔弱，在躲过一个个惊险的杀招之后，林巧云解决了一个对手，却忽视了背后骤然落下的砍刀。
“巧云，背后！”仅仅只是相隔数米，秦汉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锋落下，心头一急，他砍刀重重落下，竟是直接将人头颅一招砍下。
林巧云一惊，再想回头，已是来不及。
“让开！”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背后蓦地传来一声暴喝，接着又是一声兵器对接的响动。
林巧云下意识弯腰一闪，再抬眼，吴岩已经加入了战斗。
尽管内心极为不情愿接受这人的恩惠，可如今形势，多一份助力，便能多一分胜算。
有了吴岩的加入，局面迅速倾倒，剩下几个山贼无一生还，丧命当场。
秦汉抹了一把脸颊上的鲜血，走到林巧云身旁，“可有受伤？”他抬手用干净的袖子替她拭去脸上的血迹，神色冰冷得可怕。
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林巧云面上也做不出笑脸，摇着头转身回了马上，“如今对方人数众多，单凭我们，难以突破，我们还是要先部署。”
审时度势，林巧云虽然心急如焚，可也不是赶回来送死，现在小镇还暂时抵挡得住，那他们便要想办法与内部联合。
林巧云点点头，拽着缰绳直接往郊外走。
吴岩沉默跟在后头，心情黯淡，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秦汉夫妇所去的正是戚家马场的干草仓库，当初林巧云见这个地方建造别致，想要进去瞧瞧，却被吕氏拦下，后来相熟了，吕氏才偷偷告诉她，这仓库其中的秘密。
在门前的时候，林巧云顿住脚步，转头盯着后头的吴岩，意思很明显，她不想他跟着。
这样全然不信任，划分阵地的做法，令吴岩心酸无奈，想到刚才杀掉的那些人，他哑着声音开口，“让我帮你们吧。”
☆、552.第552章 戚家秘密武器
戚家马场之外，三人相对而立，彼此在吴岩提出请求的那一刻，都相继沉默了许久。
林巧云抿着唇没有说话，对于一个三番两次出现，一次比一次坑，似敌非友的队友，她打从心里抵触，就算这一路上吴岩对自己多有照拂，可却不足以抵消，当初是他拉他们下水的罪名。
秦汉一时间也没有说话，当初自己错信此人，连累一家人遭此困境，加之这还是一个情敌，饶是再大度，也不可能用在此处。
话没说完，林巧云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躲过了山贼的骚扰，却躲不过官兵的围剿。”士兵跟山贼，又有什么两样。
吴岩被讽刺地脸色一红，刚才他单从那些人骑马的姿态就判断出了出处，若不是林巧云遇着危险，他也不会对士兵下手。
可那些人的所作所为，却是为人所不耻。
秦汉心头发沉，既是看出对方身份，吴岩却还挺身相助，足以看出其有心帮忙，眼下情况紧急，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先把个人恩怨放到一边，“这一次，我们要护住的，不止秦家，还有镇上无辜的百姓。”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要吴岩为了百姓，不要背叛。
吴岩点头，“我知道。”
既是已经答应，林巧云也不会再矫情，甩性子去拒绝，直接转身就进了仓库。
仓库里头堆满了枯黄干燥的稻草，都是这一季秋天压仓的粮食，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丝毫异样。
林巧云依着记忆，摸到其中一堆稻草旁边，俯身去摸索地上的机关，成功找到了拉环，触动之下，稻草堆轰然下陷，露出了底下漆黑的洞穴。
“火药？”吴岩在边上，一眼就认出底下埋藏的东西，着急忙慌就上前把搁在上面的稻草给推开。
我的亲娘，这个东西放在满是干草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走了水，这个分量都足以把马场夷为平地了。
那地底下储藏着的火药慢慢三大箱子，全是戚家的压箱底宝贝，当年大老远从漠北带回来的，想来这一次是情况紧急，没来得及用上。
“这么多，对付一支千人军队，绰绰有余。”吴岩清点完之后，内心也是震惊。
“这样一个投掷出去，杀伤力有多大？”毕竟没有接触过弹药，林巧云并不熟悉威力。
吴岩最是清楚，拎起一个巴掌大的火药捆，“就这样一个，能够炸出数十丈宽的坑，如果周围站着人，范围波及会更广。只是，如今双方对峙，想必百姓也牵扯其中，这种弹药一旦放出去，很容易误伤。”
林巧云拿着一个火药，轻轻勾起嘴角，“这个不用担心，戚家兄弟会同我们里应外合。”
原本安宁和平的小镇被山贼强势围攻半月有余，戚家马帮跟官差将人挡在石牌坊外，双方久战，僵持不下。
☆、553.第553章 暗号
小镇被围困，战况来得突然，不明来历的山贼既不要求钱财，也不撤退，整整半月将小镇围得水泄不通，轮番派人把守，每日必须宣战三回，整得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奶奶个熊，他们到底什么意思，一日三场，时间还挺固定，当是吃饭呢。”县衙内，吕氏气得摔了鞭子，身上早已褪下华服，改成便利的男装，可仍是破了不少口子。
大堂中央还坐着戚光，县太爷，还有秦家兄弟，大家身上都是脏乱，却无心去打理。
县太爷捏着手里头的信封，长吁短叹，“这都半个月了，别说石牌坊走不出去，就是水路也被堵死了，求救信送不出去，我们真的会被活活困死。”
“困死不至于，今天秋天我们储备的米粮很多，足够撑个把月，只是这一日三次攻击，我看对方也开始烦躁，怕的是他们还有人马增援。”这几日观察下来，双方战斗力差不多，可是明显己方不利，戚光估计对方另有所求，必定会想尽办法进镇子。
“这可不能乱猜测，朝廷士兵都是保家卫国的，怎么会来骚扰平头百姓？”县令把头摇成拨浪鼓，这种猜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众人心头也只是隐隐有猜想，可眼下如何解围才是重点。镇上百姓太多，如果真让山贼进来，死伤必然惨重，戚家人马顶多就是防守，顾得了头顾不了脚。
正当苦恼之际，马光匆匆从外头进来，“老大，外面有人传了暗号。”
“什么？我去看看。”戚光一怔，立马起身就走了出去，其他人也都纷纷走出屋外，可院子里却是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这暗号何在？”县太爷不解。
戚家夫妇却是登时大喜，连忙抬手噤声，示意大家不要说话，“仔细听，马儿的哨声。”
没错，这马帮特有的暗号，便是马儿的叫声。因着戚家人一生与马相伴，马儿是最忠实的伙伴，所以马儿的叫声几乎人人都会模仿，久而久之，便衍生出了一种独特的暗号，只有戚家兄弟才能听懂的暗号。
这哨声间隔一段时间便会响起，落在外人耳中，只是一般的嘈杂声响，可当吕氏听完，却是惊喜地差点跳起来，“是巧云，他们回来了，就在镇子外面。”
众人一听，皆是大喜。林巧云跟秦汉，这两夫妻是能耐的人物，有他们在外头想办法，再不济还能去联系卫扬来救场。
☆、554.第554章 倾倒之势
双方久战，已见疲态，摩擦也是一触即发，这一日，镇前又是一番对战，双方伤了数名弟兄，火药味越来越浓。
这时候，山贼中的头目下了命令，“撤退！”
所有山贼咬着牙，捡起刀又开始后退，尽管大家心里头都憋着火气，可想着过两日援兵一到就能形成数量上的倾轧，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这般想着，所有人都在集体后退。
山贼头目还在意兴阑珊，准备调转马头回去睡一觉再来发起第二轮，岂料刚抬手打了一个哈欠，小镇中冷不防倏地一声，一支羽箭破空射了出来，夹着锐不可当的力道，一下子正中红心，给头目眉心射出了一个窟窿。
山贼里头登时一片哗然，这不强行进攻是怕镇子的人死光了不好交代，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平头老百姓居然敢主动挑衅，当场就射杀了队长。
这众人一下子就蒙圈了，这要是回去，该如何交代？
当下不知是谁猛地爆了粗口，“卧槽，真当咱们是软柿子，老子再也不受窝囊气了，今天就要把人给弄回去。”
说着，有一人刷地拔出了刀口，接着便有更多的人拔刀，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热血都没有平息，如今失去了主将，群起而动，都想报了这半个月憋屈的愁闷。
“给我杀！”号令声一下，所有山贼全部一窝蜂重新涌回小镇。
可是这一回石牌坊前边却没有人，四面八方只有无数羽箭嗖嗖嗖射过来，当前一批山贼应声就倒下了，其他人一愣，被这突然改变的战术整地反应不过来。
“躲避，找好掩护，冲进去。”号令一下，所有人下意识就要向两边散开。
可就在此时，旁边小径上突然抛过来一个黑黝黝的物体，躲避的山贼其中一员顺手就接了过来，待到瞧清楚那物件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已经在耳边炸起。
“啊！”随着火药的炸声响起，飞溅的血肉合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弥漫的硝烟下，地面赫然被炸出了数米的深坑。
而分散两边的队伍，另外一头也遭受了同样的爆炸袭击。
爆炸声中，一声悠长的哨声响起，像是接应的暗号一般，隐藏在镇内的马帮弟兄在下一刻，全部涌出了小镇，对着小径旁边的残兵剩将进行最后的围剿。
最后，便是谋划了这出里应外合好戏的秦汉夫妻出场，俩人搭档在小径上一同围剿山贼，下手毫不留情。
之所以把人赶到这里，一则避免趁乱给人逃脱，二来也是为了避免有山贼逃进小镇。
爆炸的威力巨大，很多山贼都处于一种耳鸣眩晕的状态，毫无反抗能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毙于刀下。
可对方毕竟人数众多，又是经过训练的正规军，在余震之后迅速抱团，将仅剩的力量团结起来，“突围，进镇上。”
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体内的潜能总是巨大，历史上无数以少胜多的战役，也有许多靠着士兵的坚韧毅力胜利的。
☆、555.第555章 糟心孩子
战况突然急转而下，由每日三顿的小摩擦，演变成白热化的决战，接着又是羽箭对阵，爆炸袭击，原本两百号人马的队伍，一下子被砍成只剩下二十几人。
此刻面临着被剿灭，仅剩的二十几名山贼凭着顽强的毅力，竟是在包围圈下，用抱团的战术突出重围。
“快，拦住他们。”林巧云在马上扬声，一声窄短合身的男装衬得她英气勃发，眉眼间锋芒毕露，一声喝令，所有弟兄马上回防。
因为事先通过暗号，必须将这些人一网打尽，马帮弟兄人数少，基本哨声一响，便全部出动。
于是，此刻石牌坊，成了空门。
山贼窜进石牌坊，镇上百姓基本已经转移到后方，他们知晓不能完成任务，回去之后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一进小镇，立刻就四处分散。
二十几个人，小镇巷子复杂繁多，随便一个人拿着兵器都对百姓造成威胁。
在回防的时候，一部分兵力去守住镇上的百姓，一部分兵力则派出去搜捕山贼。
林巧云见他们走的都是巷子，人家居住的地方，心中立刻便猜到了端倪，“阿汉，立刻回家，他们还没有放弃目标。”
想要在如此危急的关头将秦家人当做人质带走，也不知道这群人是异想天开还是丧心病狂，可林巧云很清楚，若是爹娘落入贼人之手，那他们便无计可施了。
秦家的位置正好在临近镇尾的地方，大战半月，所有人员都集中在这一块。
这一天准备一举拿下战役，镇上所有会武艺的男丁都出动了，其中自然也包括秦家兄弟。
秦家只剩下老弱妇孺被保护在家中，还有一些镇头的人家也都挤在一起，大家忧心忡忡，皆是对秦家兄弟仁义表示钦佩。
唯独作为亲娘的王氏捏着帕子，揪着一颗心，暗自后悔让儿子学了武艺，导致要在前线以身犯险。
秦家几个儿媳也都各自搂着娃儿，咬着唇瓣，暗自忍着泪水，就怕自家男人受了伤，或者送了命。
负责照顾一家子的铁子见状，也不晓得怎么开口安慰，便只能挠挠头，“婶子们，我去给大家倒杯水喝，姐姐，会带着大家，平安回来的。”
前一天林巧云的消息一出现，秦家人立刻就回家禀告，让老人们安心，这会儿大家心里头害怕，便没话找话，自我安慰，“是啊，上次青狼山山贼进犯的时候，也是林大嫂施了妙计，才让全镇的人脱困。想当时她一马当先，独自一人引开那山贼头目，九死一生，我们大家都格外揪心，幸好最后她吉人天相，化险为夷。我想，这一回有她在，大家也都会平安度过的。”
秦家二老以及妯娌们都听在耳里，心头是又惊又诧异。
李翠抿了抿唇，晓得事情被捅了出来，此时也无心再解释，只得回头让铁子去打水，“爹娘，事情都过去了，你们莫担心，大哥大嫂不说，是怕你们忧心。”
王氏坐在椅子上，呆愣了半晌，回忆起往昔，顿时红了眼眶，“哎哟，这俩个让人糟心的孩子。”
☆、556.第556章 赵小云被杀
半年多前那场剿匪闹得沸沸扬扬，云山村听说是山里后头的事情，惊得好几天都不安生，后来又说去镇上，全面戒严，秦家二老又是惦记着儿女。
可事后归家，秦汉跟林巧云半句也没提及。
曾经那些九死一生，命悬一线，真实发生在小镇，可那夫妻俩却为了让二老放心，隐瞒了实情。
虽是打从别人嘴里，最后一个得知了真相，多久让人别扭，可他们的孝顺，却令王氏抹了泪。
“婶子莫伤心，我去前头给你那件衣裳。”赵小云见王氏颤抖着身子，穿得又单薄，一时间不忍，便撵着步子去了前头。
刚一掀开布帘，猛地就听到外头的动静，赵小云心下一惊，下意识踉跄退后了一步，捂住了嘴巴，可脚下却撞到木桶。
哐当一声闷响，声音倒是不大，可落在眼下满镇子空荡荡，基于寻找目标的山贼耳中，却犹如炸响的惊雷。
刷地，布帘被一把掀开，在前头拐上楼梯的地方，山贼一眼瞧见了赵小云，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揪出了门外。
“啊！”赵小云细皮嫩肉，一时被抓疼，低呼一声，又想起屋里头还有很多妇孺，便不敢再制造出响动。
由着山贼将她扯出了门，毫不怜香惜玉被甩到地上，再抬头，明晃晃的大刀已经搁到了自个的脖子上。
“说，你姓什么？”山贼上来，不问钱财，不问显贵，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整懵了赵小云。
接下来一个问题，便让赵小云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因为，这群人要找的，是秦家。
“快说，镇上秦家人都藏在哪里？”见她愣住没有回答，山贼晃着大刀继续施加压力。
一个豆蔻年华，从未出过闺阁的少女，遇着那刀锋，早就吓得面色惨白，可她哆嗦着嘴，半天却说了两个字，“没有。”
话到嘴边，突然改了口，那是因为她想起了铁子。
少年是林巧云的弟弟，是秦家的同门宗族，若是自己出卖了秦家人的下落，那日后，在少年面前，她当如何自处。
所以，她选择了维护。
盛怒之下的山贼显然失去了耐性，情况危急，没时间在这里磨磨唧唧，心中被搅得烦乱，他呸地啐了口，“哼，给脸不要脸。”
说着，只见那刀光一晃，赵小云瞬间瞪大了眼睛，面上苍白的震惊还未褪下，脖颈间喷溅的鲜血已经沾湿了衣襟。
她缓缓倒下了身躯，在青石板街道上就这么躺着，在尚有知觉的死亡前，用尽力气望向了铺子。
显然，一条人命，在山贼的眼中无足轻重，最多只是心头烦闷，顺手的发泄。
杀完了之后，那名男子转过头，冲同伴招呼了声，“镇子前头没人，估计全都躲后边来了，两边分头，找不到咱们就往河边撤退。”
“好。”另一名男子也迅速点头，双方达成共识。
☆、557.第557章 小心身后
可刚一商量好，前头道上便迅速传来马蹄声，急促紧密，一抬头，便见着马光正直直冲撞过来。
“撤。”俩人一惊，转身要逃。
马光凑近前，倏地勒住了马，一眼就见到地上的尸体，见闹出了人命，当下面色发黑，扬着刀锋便跳下马，“休想逃！”
说时迟那时快，许是听见了动静，从旁边小巷子里，又窜出来三个山贼，见到同伴有难，立刻将马光围在了中间。
他们是有沙场经验的伪山贼，所以很熟悉骑战，一人当先上前，一刀就砍中了马腿，将马光逼下马。
这边马光心下还在震惊对方的发应快，那边已经有人上来偷袭，想要以多欺少。
马光作为戚家马帮第一，可不是浪得虚名，刀锋扫过，夹着凌厉霸气，瞬间就把近身的俩人毙命当场。
其他人见状，再一次心惊胆战，这小镇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藏着这么多高手。
几人过了几招，探出了实力差距，立即审时度势便要逃。
可就在这个当口，门前这么大的动静，将门内的人给吸引了过来。
实际上发生骚动的时候，铁子端着水回来，见不到赵小云便紧张问了一句，没曾想梁夫人哭哭啼啼，说她去了前头。
铁子心下一急，操着个扁担就冲出去了，可当外头光景映入眼帘，他登时就定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赵小云身上，半晌才张了张嘴，却是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唤。
门前的打斗还在继续，他紧紧攥着扁担，眼底迅速染上了血色，“我要杀了你们！”
少年自小与人为善，虽不善言辞，却生性纯良，从未跟人急眼，可当见到地上的一幕，饶是面对刀尖火海，他抡起扁担，义无反顾就朝着山贼扑了过去。
“铁子，快走！”马光一回头，瞧着这傻孩子冲出来，惊得心下一颤。
狂怒之下，心绪不稳，干架都会失去准头，更何况铁子未曾习武，对上山贼，根本毫无胜算。
原本马光一个人还能对付，可如今却不得不分心来保护铁子。
“啊！”下一刻，铁子高举着的扁担被刀锋砍成两断，接着脖子一凉，大刀沉重的压力就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山贼挟持了人质，高喊一声，瞬间就定住了局面。
马光转身一看，怔愣间被背后砍刀波及，整个人朝前一晃，却是直挺挺站在那儿，“放人，你们已经没有活路了。”
“******少废话，把刀扔过来。”今日接连的失利，令这群人的情绪几近暴怒临界点，如今沦为丧家之犬，他们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
铁子怔怔望着对面的马光，被悲伤冲垮的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不要，马大哥。”这半月来，马光一直往秦家走动，一来二去，跟铁子也成了熟识。可眼下被人挟持，令马光受到要挟，这绝非是他的初衷。
而马光却是想也不想，手一抬，大刀锵地一声，落了地。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时，背后冰冷的刀锋抬起，晃花了铁子的眼睛，他禁不住嘶吼出声，“小心身后。”
☆、558.第558章 马光之死
马光下意识转身，却是为时已晚，冰冷的刀锋直接刺进腹部，穿到了背后，甚至可以听见骨肉撕裂的声响，格外清晰骇人。
“马大哥！”少年第一次见到杀人血腥场面，却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失去了心爱的女人还有信赖的兄长，心头翻滚的疼痛折磨得他崩溃，就算被反扣住手脚也依旧猛烈挣扎，“畜生，你们这群畜生！”
“甭他妈给我废话，秦家人在哪里？”山贼不肯放弃搜寻，就算不能找到秦家人，他们也能拿捏着人质的性命相要挟。
起码从马光阵亡的表现上来看，这些人对平头百姓相当重视。
这无疑给了他们翻身的希望。
瞧着铁子挣扎太过厉害，几个山贼不耐烦，“找个娘们带着，这小子不好带，做了。”
几人同意，反正小镇百姓陆续找到，想要探听秦家人的下落，是迟早的事情。
正在要结束铁子性命的最后关头，破空射来一支羽箭，正好穿过一名山贼的胸膛，远处纷至沓来的马蹄声，惊得几人回头望去。
来人正是秦汉夫妻，还有吴岩。
本来他们一路率先找的便是秦家老小的落脚点，可路上遇到了山贼，双方交战了一阵，这才比绕了远处的马光还要慢些。
可这慢的功夫，也不过须臾之间，林巧云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秦家大门前，已经淌着满地的鲜血。
首当其冲，林巧云便看到了马光，他身上插着明晃晃的刀，太过显眼，可或许是意志顽强，他的嘴角还在冒着血泡。
眼下一箭逼退了山贼，林巧云顾不上被挟持的铁子，翻身下马，大步上前，一把将马光搂进了怀中，任由他口中鲜血，沾染了衣裳。
她有空间灵泉，当下第一件事情就是以掌心捂住他的口，给他灌下泉水，可是喉咙已经被鲜血填满，无论林巧云输入多少，那些泉水都自动流出来，合着鲜血沾湿了彼此的衣裳。
这是第一次，林巧云唤了他的名字，亲昵而靠近，可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她原以为刚才他还一息尚存，所以拼了全力，暴露空间也要救他，可如今，一切都成了空想。
她想起第一次见面，这个男人高傲向自己挑衅的模样，为了不输给她刻苦训练的模样，猎户家房檐下伤心的模样，以及临行前，信誓旦旦要护好秦家人的模样。
无数画面交织在一起，感觉熟悉的生命在怀中逝去，犹如一口大钟在胸腔不断被撞击回响，震得脑子嗡嗡回响。
马光是个耿直的汉子，认定了便不会改，而他许下的诺言，也从来都不会变。
那头秦汉跟吴岩，一人进攻，一人掩护，迅速将剩下的山贼击毙。
待到最后一人的时候，秦汉还未结果他的性命，身后的铁子却是突然拿着刀冲上前来，迎面朝着那山贼，狠狠劈下。
☆、559.第559章 未还的兰花
接着一刀接着一刀，刀锋砍下毫无章法，却是招招都刺进了骨肉，那山贼被砍到最后已经血肉模糊，少年却仍像是发了疯一样地挥舞手臂。
“铁子。”秦汉终是上前将他拦了下来。
在抵达现场的第一眼，他就注意到地上的赵小云，前段时间，还听林巧云打趣过他赠与兰花的事情，原本从青城回来，便该着手把两家亲事给办了的，却不曾想，如今这般下场。
此刻铁子脸上，身上，都沾满了血迹，喷溅出血肉的山贼尸体已经残破不堪，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却抵不上心中痛失所爱的万分之一。
他木然地转过身，望向林巧云怀中的马光，瞧着那已然闭上的双眸，铁子双膝一软，膝盖磕在青石板上，而后额头也抵在地面上，砰砰砰，青石板被磕出沉闷的响声，每一声都是愧疚难当与生不如死。
林巧云闭了闭眼，红着眼眶，终是没有说话。
在磕头谢恩之后，他起身，缓缓走向了赵小云。
他有了人生的初拥，怀抱着心爱的女子，却也同时代表着失去。
赵小云是个美丽的少女，清秀的眉目间，婉约动人，铁子捧着她的脸，就像是往日自己悉心照料的兰花一般，拾起她手中的帕子，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血迹跟尘土。
蓦地，他看见那帕子一角精致熟悉的花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佳人有约，阳春三月，皑皑白雪，兰花归期，与君成说。
兰花犹在，约定却成了空，此生，再也找不到那个替他养花的人了。
少年的哭声，弥漫在整个血色的街道，无端给秋色天伤了一抹苍凉。
最后山贼被全部浇灭，受了牵连，无辜死去的百姓被抬到县衙，登记死亡证明，以及死因。
这一日县衙门口，人潮涌动，陪着死者的家人泣不成声，县衙内哀嚎一片，县令几度红了眼眶，让官差尽快办完手续，好让家属领人回家下葬。
小镇安宁，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家没了都会伤心半天，更何况这一回死了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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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岩看着堂下并排陈列在一起的尸体，哭丧的有白发丛生的老人家，也有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一张张布满泪痕的脸色都写满了痛苦。
他狠狠闭了闭眼，朝着林巧云一家所在的方向走去。
因着马光跟赵小云是在秦家门口遇害，马光更是为了护铁子而死，所以一家老少，全都站在堂外凭吊。
走到林巧云跟前，吴岩深深垂下了头颅，声音沉沉，分外厚重，“对不起。”
一切的起因，皆是他的盲从信任，也是他贪恋荣华富贵造成的，而这一切清醒的代价，却让这个宁静的小镇替他承担了。
☆、560.第560章 搬家吧
堂内哭成一片，堂外静默一片。
林巧云不是圣母白莲花，也不是心胸宽广之人，面对吴岩诚恳的歉意，虽知他有悔意，却无法平心释怀。
“你的道歉，我接受，可从今往后，希望你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盗用后世的一句经典语录，却实实在在体现出林巧云此时的心境。
最终，吴岩还是走了，至于去了哪里，会面对如何的惩罚，这些都是他应该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的代价。
遭逢大难，小镇街头巷尾，隔不远就能看见一处白布挂门前，选定日子出殡之后，青石板路上的纸钱一天未来得及清理，隔天便又会被铺上一层，整个深秋清爽怡人的季节里，整个小镇却弥漫着一股难言的悲伤。
林巧云跟秦汉几乎每一家发丧，都会到场凭吊，送上花圈，下跪敬上三炷香，去的多了，大家伙也觉着奇怪。
这往日里也没啥交情，咋地林巧云这么上赶着给慰问金？
这一天，到一户清贫家中凭吊完，林巧云掏出银子，死了i男人的妇人却不肯接，“林大嫂，我晓得你在镇上一向仁义，这回还得亏你及时赶回来，剿灭了山贼。我家阿狗运气不好，怪不得谁，你不用给我们钱。”
林巧云闻言，却是坚持着把钱放到她的怀里，瞧见妇人身旁还站着个娃儿，睁着大眼睛，红着眼圈，她伸手摸了摸娃儿的脑袋，轻声道了句，“好好把他养大。”
说罢，便与秦汉携手而去。
在巷子尾，回望着那家窄小偏僻的门户，林巧云久久回不过神来。
秦汉将她搂进怀中，顺着她的肩膀，为她抚平僵硬的脊背，“巧云，逝者已矣。”
切莫伤怀。
别人以为是山贼，可唯独他们知道真相，可这些真相，她想了又想，却终是决定，把它埋进心底。
平头百姓，生存已是不容易，就算晓得真相，又当如何，凭着那人的心狠手辣，走漏风声，只会让更多的人白白牺牲。
秦汉晓得，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将这件事情透露，他摸着林巧云的头发，轻声道：“我们，搬家吧。”
少了一个吴岩，只要林巧云还在，青狼山的宝藏还在，秦家便永无宁日，小镇还会出现更多的吴岩。
所以走，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最终，他们一致敲定了青城。青城守卫森严，防御严密，加之人脉关系都在那儿，大隐隐于市，是搬迁的不二之选。
这一日，在凭吊完马光之后，秦汉夫妇跟戚家夫妇提出了辞行，岂知话一说完，吕氏却轻笑着开了口，“那赶巧，咱们可以去青城做邻居了。”
林巧云一愣，“你们也要走？”
戚家隐居小镇十几年，根基深厚，怎么会选择搬迁？
☆、561.第561章 全部撤离
戚家花厅内，因着马光自小孤寡，尚未娶妻，作为庇佑主人的戚家为他发丧，厅内梁上还挂着白布，显得有几分冷清。
吕氏披麻戴孝，领着秦汉夫妻进了屋，戚光已经在厅中盘算账目，“都随便坐坐吧，厅里也来不及收拾，这几日便要动身了。”
戚家要搬走，之前丝毫没有走漏风声，所以林巧云是满腹疑惑，“是因为小镇不太平，所以戚当家才要搬走？”
这一遭戚家马帮是出人又出力，不仅马场死了大批骏马，连弟兄死伤数人。
可搬迁却并非是因此，戚光晓得林巧云这几日忙于镇中凭吊，所以待到她亲自上门才请人过来一叙，“林大嫂，秦兄弟，请坐，有些话，我还想仔细问问。”
秦汉夫妻俩一愣，继而入座，静待下文。
却不料，戚光第一个问题，便令人心下大震，“秦兄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一遭袭击，那些山贼，是否为士兵所扮？”
场面上顿时寂静无声，便是镇定再如秦汉，也禁不住变了脸色，“戚当家，何出此言？”
“呵呵，你们不必瞒我，当年在漠北，我们也曾与朝廷军队一起联手抗敌，他们的作战方式，与这次的人马很相似。一般的山贼哪里会遵循鸣鼓宣战，他们之间的配合作战，我都看在眼里。”戚光轻笑着，将手中账本搁在桌上，瞧这对夫妻的脸色，便也知道，他们才是晓得内情之人，“士兵假扮山贼，他们进镇子的目的，我想不是找东西，便是找人。”
听着这分析，头头是道，林巧云终是叹息苦笑，“我倒是忘了戚当家的眼光不俗，这些人的作战方式，太暴露短板。”
吕氏话没说完，便见着林巧云点了点头，“他们，确实要找的是秦家人，为的便是威胁控制于我。”
“为何？”吕氏急道。
事情既是暴露，林巧云也不再隐瞒，将一切的前因后果，细细道出。
听罢来龙去脉，吕氏气得当场摔了桌子，恨声骂道：“畜生，堂堂朝中大将，不想着保家卫国，早日恢复河山故土，为了一己私利，坑害百姓，巧取豪夺，伤人性命，实在可恨至极。”
“恩，正好是咱们两家人，卫知府那边应该没有问题。”林巧云先前已经去了信件提醒一二，卫扬是个明白人，自会明哲保身。
吕氏长吁短叹一番，最后打起精神，拉着林巧云的手，“这事儿不赖你，咱们去青城，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寻不到那头去。”
林巧云笑着点头，路上两家人作伴，才不会显得孤单寂寞。
☆、562.第562章 铁子参军
离家之前，为了清点产业，变卖回颜庄，林巧云忙得脚跟不着地，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揽在手里，尽量用忙碌才洗刷掉内心的愁绪。
秦汉看在心里，却没有阻拦。
回颜庄的关门，秦家要搬迁，这在镇上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大户夫人们大批量进货囤货，感慨少了一个好去处。
县令愁白了头发，感叹少了一个纳税大户。
钱家那头也派人来请，谢老太拉着林巧云的手，也是一副依依不舍模样。
小镇安家虽然不过匆匆大半年，可是****相见，招呼问好，彼此都互相熟识，一朝别离，总是难免伤心。
这日，林巧云刚把回颜庄盘出去，在前台算账，铁子却寻了过来，林巧云一抬眼，登时一愣。
“你背着包袱，这是作甚？”林巧云放下手中的毛笔，撵着步子上前去拉他。
铁子任由她牵着到桌边坐下，神色依旧是有些憔悴不堪，“姐，我不同你们去青城了。”
林巧云心下一紧，“那你要去哪儿？”如今外头纷乱，小小少年，要以何为生。
可下一刻，铁子给出的答案却让林巧云怔住，“参军。”
他说他要参军。
好半天，林巧云都没能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晓得这一遭赵小云之死，对铁子打击很大，可是若这一遭入了军队，日后他晓得当初手刃赵小云的便是士兵，那到时又会如何？
“我同姐夫说过，他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显然这段时间，林巧云忙于清点产业，早出晚归，铁子也没能寻着机会，他看着林巧云沉默，以为她是不舍，便继续道：“姐，我想从军，做出一份事业，日后有能力保护家园，将这些无恶不作的山贼，彻底灭掉。”
他的眸中，沉淀着对失去所爱的伤痛，在这份伤痛中，也激发出了他的斗志。
林巧云望着少年，好似他已经一夜长大，抬手摸摸他的头，她也释然了，“去吧，姐姐支持你，铁子，这世间要想得到真正的安宁，唯有自己手中握着足够强大的实力，日后你想回家，我便在青城等你。”
山贼如何，士兵又如何，在贪婪的面前，人的本性都是一致，手握权力者，实力强汉者，才是主宰自己的命运。
在离开的前一日，铁子离开了镇上，去了北边前线，接受自己人生新的考验。
而戚家与秦家的队伍在同一天出发，浩浩荡荡几百号人，想着茂密的丛林进发，唯有他们走了，小镇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半月后，队伍抵达青城门下，守城的官兵看见这庞大的阵仗，一时间还有些发蒙，领了人出来抵挡，“来者何人？”
秦汉策马上前，将当初青城府尹肖文赠与的信物递交上去，“我们人数众多，怕一起进城叨扰了居民，还劳烦你通传一声，通知大人，为我们寻一处落脚的地界。”
官差领命而去，半柱香后，鮑氏匆匆领着人便来迎接，瞧见马车前的林巧云，亲热得好似见到了亲人，“终于把你们盼来了。”
☆、563.第563章 鮑氏相迎
鮑氏领着十几个伙计，浩浩荡荡就出城门来迎接了。
林巧云瞧见她那热乎劲，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结果还没反应过来，鮑氏身后突然就探出一个小脑袋，脆生生朝着秦汉喊，“师傅，玉儿来接您。”
虎头虎脑，穿着一身银色华服，可不就是肖文的宝贝小儿子肖玉之。
秦汉大庭广众被一个娃儿喊师傅，一时尴尬，轻咳了两声，“玉少爷。”
他随着外人称号去唤人，结果却惹来了肖玉之的不快，他蹦跶下马，扬着小脑袋，掷地有声，“师傅与我是师徒关系，不可尊我为上，要唤我徒儿，或者是玉儿。”
小人儿出口成章，在师傅名分上分外较真。
鮑氏下了马车，领着他到秦汉跟前，“秦兄弟就别推辞了，这些日子，他总念叨着你呢。刚才大人在办案，便让我来接待，玉儿吵着来接，也是有心。”
戚家夫妇在一旁瞧着惊讶万分，这秦汉跟林巧云才进了一回青城，竟把青城最大的官笼络了。
后来他们才晓得肖文一家子的强悍做派，一时间更是目瞪口呆。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府尹夫人亲自率人来接，给足了秦家面子里子，进了城中，鮑氏直接把一众人带到了后郊。
“原本在府衙附近找屋子的，不过这人一多就住不下了，正好这后郊一直空着，条件虽然简陋，不过这里施工再建也方便，尤其是马帮的畜牧，这里最为合适。这前边就是书塾，往后要送娃儿读书也方便。”
林巧云抬眼望着空旷草地上一间间并排在一起的小屋，想是为了接济外乡人临时建造，如今这戚秦两家数百口人，落脚此处，也是方便。
“难为夫人这么短时间，还能给我们倒腾出这么好的地界，这一回，我们给夫人添麻烦了。”吕氏见着鮑氏里外安排妥当，亦是有些惜英雄重英雄的感觉。
这三个女人都不是安于室内的弱女子，在外足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跟手段，所以也是分外投缘。
秦家二老瞧着郊外空气好，也顺势跟戚家做了邻居，休息整顿一番之后，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浩浩荡荡几百个弟兄，热火朝天，撸着袖子开始重新构筑自己的家园。
林巧云画了设计图，跟吕氏张罗着露天帐篷，在施工期间便一直在野外生活，夜晚亮起一簇簇篝火，远远望去，一顶顶帐篷伫立在河岸边，格外宁静深远。
从书塾放学回家的孩子晓得是新进城的人家，一个个都乐意来后郊玩，肖玉之人小鬼大，每每都带着孩子们在帐篷堆里玩捉迷藏，最后无一例外，又给亲娘郑氏抓回去。
日子流水一般，不知不觉过了一月，天气渐渐转冷，后郊也建造起一座座青瓦白墙，所有屋子围成一个圆圈，仿造了后世四合院规格，打开门就能在院里跟邻居晒太阳聊天。
☆、564.第564章 肖文宴客
独立于郊外，围城四合院两家人，外头可以畜牧，洗衣，男耕女织。
这样的时光，却有点像是回到了云山村的时候，连秦老汉跟王氏面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不过安顿下来之后，林巧云便又开始四处活动了，手里头大把钱财，不能等着坐吃山空。
“哎，其实这日子也挺好的，平平淡淡的，咱们在山里头的时候，也凑活过了一辈子，老大家的就是不甘于平凡呐。”对此，王氏是如此评价的。
可其他人不晓得，吕氏却懂得，“呵呵，婶子啊，这天下无权无势，哪里有太平日子，你看在村里，还是得给村长欺负了去。”
王氏一愣，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遂也不再多话。
这也只是通俗讲解，往上了说，林巧云面对的是朝堂之上，拥兵十数万的一品大员，眼下不急功近利些，又怎么能确保安稳太平。
戚家亦是有着相同想法，经此一遭，晓得靠人不如靠己，想要夺回家园，便要力争上游。
在落户青城之后，第一顿晚宴，便是来自青城府尹肖文的邀约。
戚家夫妇同秦汉夫妇，各自携带家眷前往，在华灯初上的肖府门前，由肖家大小公子招待，前往花园用餐。
“哈哈，秦兄弟，总算把你盼来了。”肖文端坐于凉亭中，依旧是上次见到时候的清朗模样，郑氏与鮑氏各位于左右，面上妆容是一个比一个精致美丽。
秦汉上前打了招呼，而后将戚家夫妇一并介绍，惹得肖文又是一阵感慨年轻才俊，江山辈有才人出。
酒桌之间，肖玉之缠着秦汉敲定习武日期，“师傅，我已经遵照您的吩咐，每天扎马步一个时辰，需要师傅考试吗？”
秦汉也喜爱这机灵的娃儿，笑着摇头，“三日后，我上门教你拳法招式，下盘功夫扎不扎实，届时便可知晓。”
闻言，肖玉之重重点头，欢天喜地凑到自己哥哥身边吃东西去了。
肖文对小儿子无奈，笑着转移了话题，“这平调的文书已经到了，镇上县令对你的表现大加赞赏，其中还有你的破获的案件陈诉，根据这些，已经足以让你平调，职位维持不动。不过依着你的能力，往上升也是大有可能。”
“谢谢大人赏识，秦汉必定不负所望。”秦汉拱手，端起酒杯，眉目之间充满了刚毅与坚定。
肖文手下一顿，总觉着与上次相见，秦汉变化了不少，从前总是淡淡，如今却多出了一份野心。
不过日后作为手底下人，有野心意味着上进，这是一件好事。
顺着这个话题，肖文便转头看向戚光夫妇，“戚当家的今后有何打算，若是想经营马匹生意，这后郊的地方倒也合适。”
他的过问是必然的。毕竟戚家浩浩荡荡几百人，全都是习武的好手，举家前来，在为官者看来，是一把双刃剑。
戚光却早就等着他来开口问，拱手在桌上便行了礼，“除了畜牧贩马，我还想在城中开设一间武馆，替大人培训有用的人才。”
☆、565.第565章 创新武馆
哦？
肖文眉间一挑，“戚当家此话怎讲？”
“这一般武馆乃是开班授课，强身健体，后期却纯无收入，故而多数只能靠走镖营收，这也导致开创武馆的寥寥无几。而戚家武馆希望大人与军中牵线，让我们能为前线打战的将士们输送人才，若能入伍新丁，再行收费。”戚光细细解答，提出了一个全新的理念，并且也是大胆至极。
而大胆所在之处，便是，“由戚家武馆招人再送人，你就不怕外头传你连帮结派，召集人马？”肖文捏着酒杯，口气玩味，辨不清喜怒。
显然，戚光此次是有备而来，“大人，如今重武轻文，前方战事四面吃紧，军队是越养越多，招募的新兵却不尽人意，我想，只要大人肯从中搭线，相信会有军中将领乐于减少开支，锻造精兵队伍，为朝廷建功立业的。”
这话表面听起来冠冕堂皇，其中细细深究，却是回味无穷。如今朝廷四面楚歌，西北东北，就算隔着河岸，西南东南也是纷争不断，镇守四方大将派系分明，多年来权力膨胀之下，明争暗斗不断。
可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同样规格的军队，上了战场，输赢还是得看敌人的强弱程度。
可若是能锻造出精兵强将，不会滥竽充数，如此强兵，谁不争着抢着要。
戚光看中的生意，大胆创新，也很敏锐过人。
当然，酒桌之上，肖文不会直接应承下来，只说改日再详谈。
隔着对面，林巧云瞧见吕氏满带深意的目光，眸中亦是带上了笑意。
饭后，几人在花园内欣赏夜色，鮑氏则找到了林巧云。
“林大嫂，你要寻的醉仙楼店家，以及其他铺主，我已经给你越来了，就在花厅里头，咱们现下便过去吧。”
林巧云露出了笑容，“夫人果然高效。”
恰逢俩人要走的时间，肖玉之过来缠着鮑氏，要鮑氏给他做主评理，显然是拉大娘当挡箭牌。
“可大娘这还有事儿呢。”鮑氏为难，今晚约见的几人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不得耽搁了。
肖玉之却是不依，“大娘，你最疼我了，玉儿真的没错，可娘又要拿尺子揍我。”
“什么？”鮑氏一听这话，登时便急了，心思一下就偏了，回头冲着林巧云尴尬笑笑，“林大嫂，这要不我先让丫鬟带你过去，我去去便来。”
林巧云无语望天，都说是生生相克，果然不假，鮑氏这一淡定从容，遇着肖玉之就跑天边去了，“这花厅我认得路，自己过去便成，就不劳烦了。”
花厅就在正门入口，白墙之后，会客谈事情，皆是在此处。
此时厅中已经做了四名男子，年纪中到老年，届时衣着富态，指间不是夹着金手指，就是戴着玉扳指。
等了一小会，见对面位子空荡荡，稍显年轻的男子不耐烦放下了茶杯，冷哼道：“虽说是大夫人请我们，可谈买卖的可不是府尹大人，端这么高的架子，我倒是要看看，对方是何许人也，竟然想要将我们联名三家铺子一口吞下。”
☆、566.第566章 买卖铺子
没错，坐在这里的，排位末座三人，是镇上主街上相邻的三间铺子老板，鮑氏出面邀约，竟说有人要买下他们三间铺子。
要说这青城繁华，热闹的地界也就是主干道周围的商铺，低价那是日涨船高，近年来租金更是贵得离谱。
好在他们几人都是老店家，有根基有客源，这才能经营起来。最重要的是，三家铺子离醉仙楼近，但凡能去醉仙楼的，档次不会低，顺带光顾一遭他们铺子，进账都是可观的。
众人想到此处，不禁抬头望向首位上的老人，他年近六十，一头白发梳理在脑后，一丝不苟，面色沉稳坐在那边，神色不动，似乎也没注意到方才男子的躁动情绪。
只不过这谈铺子买卖，请醉仙楼，其中的意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我也是来谈事情的。”葛老睁开一双老眼，说话间，已经转头望向外头。
众人循声望去，正好看见一道纤细身影，撵着步子，款款而来。
她身上穿着不算华丽，也不像府中丫鬟，在这样的环境下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一路受到众人的注目，却是眼带笑意，从容淡定，直到她坐上对面的位置，众人这才不淡定了。
第三的老郭眯着眼睛，嘴角倒是咧开笑了，不过那眸子里却盛满了讽刺，“这位‘夫人’，怕是走错地儿了吧，今儿个这里，有要事要谈。”他特意在夫人二字上加重了力道，意思也很明确，这是要下逐客令。
排行第二的老罗直接就甩了脸色，他是镇上大户，身家比其他俩人都要丰厚，原本坐在一个场子上就要硬气三分，如今苦苦等来的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妇人，一口气梗在心口，不吐不快，“哼，看来大人是对家里下人太过放纵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府里头领。”也不知道他是暗指林巧云为下人，还是阿猫阿狗。
唯一没有说话的，便是首位的葛老，好似无论进来的是何人都不影响他的心情。
等众人发表完意见，林巧云这才扬起嘴角，轻笑出声，“诸位若是说完了，那便轮到我了。”
对面三人一愣，瞬间便皱起了眉头，心下是惊疑不定。明明只是一个衣着无华的妇人，照理说面对几人的冷嘲热讽，稍微有点脑子都会被奚落得面红耳赤，再不就是落荒而逃，可林巧云却是笑了，眉眼之间，连一丝不悦都瞧不见。
这令三人方才胸口吐出的恶气好似瞬间又被废物回收到体内，拳头砸在棉花上，分外令人不爽。
不过，林巧云的下一句话，就彻底让他们脑子里再也想不起其他了。
她抖了抖袖口，模样有些漫不经心，好似随口，“三间铺子，总价三千两纹银，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567.第567章
肖府花厅内，灯火通明，表明里头今夜有客人在，丫鬟们的站在白墙处，距离不远不近，虽是等候吩咐，可此时细细听来，里头却是寂静得有些异样。
厅内五个人，一方只有衣着简洁的林巧云，淡定从容端茶喝水，一方四个人，连带着葛老，在听到那句三千两纹银的时候，神情明显有了变化。
刚才拿着眼角看人的老郭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笑了两声，“呵呵，三千两，你以为嘴上说说就有的吗？”
更何况，刚才她说得跟玩似的，好像三千两跟吃一顿饭是一个价格。
林巧云转过头，眼皮子动都不动，“我出。”
轻飘飘两个字，整得所有人云里雾里，又是脑子一片空白。
老罗最先反应过来，面上有些阴沉，“这位嫂子，撇开你有没有钱不谈，你凭什么认为，我们这三家老店，就只值三千两？”
虽说三千两是个大数目，至今镇上能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银两的人凤毛麟角，可店铺是大家永久性的营生，争取一个好地段不容易，后期的盈利可不是那么容易估算的。
一人起义，另外俩人立刻就跟风，这是在谈判桌上常见的做派，所谓铺开阵势，方便抬价。
因为对方一开口就是三千两，想必是底价，只要不松这个口，价钱还会继续往上走。
“我那铺子的绸缎，整个青城顶个的好，不信出去打听打听，别说对分一千两，就是合起来三千两，恐怕都不止这个数。”老赵提溜着眼珠子，把牛皮往天上吹。
老郭也是摸着下巴，脸上不屑，“我那油铺也是日进斗金，往后搁那块还指不定赚多少，三千两，未免太小瞧青城的地界了。”
几个人皆是摆出一副，你是乡下土包子，不懂行情的模样，端足了架子。
一个女人出来谈买卖，心理上就被男人看不上眼，妇人之仁，头发长见识短。
这青城地界，他们唯一福气的就是鮑氏，其他女的谈买卖，那是谈一个宰一个。
只可惜，这次他们遇上的是林巧云。
她说话节奏很稳，以至于一字不差，清晰落进了厅中众人的耳中，而老赵心中已经是惊怒交加，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了大街上。
☆、568.第568章 共赢
老赵左思右想，也想不通是谁出卖了自己，毕竟店铺每年进账多少，盈亏多少，这些都是商家的秘密，可如今却被人一言捅破，再加之身旁俩人的目光，简直令他当下，颜面扫地。
正要拍案而起，给这口出狂言的女人一点教训的时候，林巧云的眼神就跟刀子一样，一下落到了老郭身上，“郭老板的油铺开在醉仙楼附近，恐怕别人吃完饭，闻见油味也提不起买的兴致了吧，而且光顾的都是城中偏远一点的人家，固定的老主顾，那昂贵的租金，想来也是颇有压力。”
这就是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刚刚还在想着嘲讽隔壁的老伙计，一转眼，自家店铺经营短板，立刻就被人给揭了。
接下去的目标就更明显了，老罗是镇上大户，风光表面靠的可不止那点买卖收入，不过是仗着靠近醉仙楼，给人看起来有面子，这要真计较起来，保不齐比前边两家还要惨。
所以，他霍然起身，打算先发制人，“你到底是什么人，私底下窥探别人铺子的情况，是何居心？”
他的主意，在场众人都看得明白，林巧云也没有如愿被他唬到，摊开那双素白的小手，玩味笑道：“如你所见，我是从小地方来的，初入青城，只想做点买卖营生。至于你们铺子的情况，根本没有用到非法手段，只不过一日三回，踩了几天点子而已。”
什么？
就踩了几天点子就把他们的身价经营全探出来了！众人下意识的反应便是不信，可林巧云确实面生，以外乡人的势力，当真要打探他们这些本地人的营生，那是极其困难，也很容易被发现。
被林巧云一张巧嘴唬住，三人面色阵阵发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呵呵，今日前来，我也不是砸场子的，买卖各付盈亏，我所希望的局面，是共赢。”给完一鞭子，再发一颗糖，林巧云谈笑之间，将尺度掌握得分毫不差。
“共赢？”老罗还怔怔站在原地，不晓得啥意思。
林巧云喝了口茶，含笑点头，“恩，我为你们寻一处好地界，保证盈利比之现今，只增不减，三千两也正好是你们一年的营业额，足够诸位一年缓冲翻身。”
此时将再提起这三千两，在场三人的心头皆是复杂难言，不论林巧云有没有能力拿出这钱，这个数目却是真实揭露了他们老店啃着老本，半死不活的经营现状。
原来，这一切，林巧云打从一开始便盘算好了。
这场买卖的节奏，一开始便是她在主导。
她敏锐的观察力，犀利有条理的分析，已然令人不敢产生藐视心里，反而隐隐有些好奇。
“你要为我们找新的地界？那若是盈利不如现在好，应当如何？”老赵是第一个举白旗的，与其靠着光鲜外表，内里拮据过活，他想赌一把。
而这个问题，也是其他俩人所关心的。
林巧云闻言，不禁莞尔一笑，“若是一年后，账目对比，你们的盈利亏损多少，我便翻倍，赔给你们多少。”
☆、569.第569章 合作愉快
开店经营，一向是自负盈亏，这风险承担还有人主动扛着，那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
对面三人有点怀疑，林巧云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当然好处是他们捞着，只赚不赔的买卖。
老郭站起身，拱手冲林巧云行了礼，“这事，请荣我们到后边详谈。”
林巧云抬手，做出请便的姿态。
场面上少了三人，余留下的俩人便显得格外扎眼，不说话简直就犯尴尬癌。
葛老今天也是受邀人物之一，不过进门到现在，林巧云处理的都是三家店铺的购买事宜，便把这位青城数一数二的龙头人物给晾在一边了。
林巧云抬眸，笑意盈盈，迎着老人那张刻板威严的面容，毫不畏惧，“葛老，接下来，便该谈谈我们之间的买卖了？”
葛老眼皮子拉拢着，听见说话声，动都不乐意动弹，声音沉闷却是清晰无比，“怎么，你要买我醉仙楼？”
这句话语气平平，好似平常在询问一般，可从老人口里说出来，平添就多了一份傲气。
这位守着醉仙楼一辈子的老人，手中拥有着足够傲人的资本。
林巧云摇了摇头，也诚实道：“现在，我没有那个本事，也没这个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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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葛老眼皮子动了下，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林巧云已经事先了解过老人古怪脾气，倒也没动肝火，“我买下醉仙楼的三间铺子，为的也是借醉仙楼招揽达官显贵的光，争取客源。因着我的营生买卖需要为客人提供餐点，所以想跟葛老做笔买卖，从醉仙楼订餐送货上门，醉仙楼如今打的是多少价格，我照单全收，外加运费，我自己承担。”
听完这单子买卖，葛老终于打正眼瞧过来了，目光中不难看出惊讶。
醉仙楼的菜价是出了名的贵，只供王孙贵胄，这林巧云敢从他的餐馆订货，不是钱多到没地方花，就是做的买卖，足以富可敌国。
不过，思及这张嘴就来的三千两，葛老心下倒是有些相信，林巧云并非信口雌黄，而是当真有实力。
“明日，若是有空，便拟好契约，到醉仙楼找我。”葛老答应得爽快，惊得偏厅里头刚刚商量好出来的三人又是心头一跳，同时又对心中所下的决定有了更大的信心。
外卖供应商迅速敲定，无疑令林巧云欣喜，面上扬起了大大的笑容，“葛老，合作愉快。”
葛老点点头，不置可否。这是双赢的局面，届时林巧云店面就在边上，不会太过分散醉仙楼的客源，反而能减缓楼里的席位供应压力，何乐而不为。
其他几人也在里头把这买卖听得清楚，心下是既觉着新鲜，也觉着有些耳熟。
林巧云顿时哑然失笑，“倒是没想到，大夫人这么念叨我那小铺子。”
☆、570.第570章 钱财如粪土的葛老
后面几人张大了嘴巴，敢情鮑氏整日挂在嘴边的能人异士，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不过还没惊讶完，这坐上边上的葛老却是突然灵光一闪，好似想到了什么，沉沉苍老的声音问道：“敢问尊姓大名？”
林巧云回眸，眼里带上了笑意，“我叫林巧云，夫家姓秦。”
“呵呵，上次尝过醉仙楼的饭菜，至今还唇齿留香，未来得及拜会，是晚辈失礼了。”林巧云轻笑着，起身给老人家行了礼。
葛老当下便大步迈了过来，伸手虚扶着林巧云，口气已然热切了许多，“快快请起，林大嫂可是我青城的救命恩人，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其他三人杵在一旁，已经被这前后变化惊得回不了神，脑子都不够使唤的了。
先是被林巧云留名醉仙楼一事震飞了思绪，接着又被葛老一句救命恩人震飞了三魂七魄，他们忽然就觉得，今儿个这事，难办咯。
三人举棋不定之间，门外丫鬟提着灯笼，鮑氏撵在后头便来了，一进屋就瞅着葛老跟林巧云站在一处，便笑呵呵道：“看来都认识上了，我这连开场白都免咯。葛老，我这可把人给人你介绍来了。”
“呵呵，大夫人有心，有心咯，我这老头子三生有幸。”葛老亦是面带笑意，侧身把鮑氏迎上了主位。
林巧云倒也不知道葛老的热情出自何处，若说仅仅是雪中送炭，这也未必太过夸张。
鮑氏也瞧出她的疑惑，开口向她解释，“葛老虽是醉仙楼老板，可解甲归田之前家中世代都是武将，青城是葛老的故乡，也是他的牵挂。上回筹集米粮，葛老也是居功至伟，只可惜那段时日葛老身体欠佳，所以未能同林大嫂见上一面，这回趁着谈买卖，便也算认识了。”
难怪刚才老人走路姿态豪迈，连背脊都绷得笔直，原来是武将出身。
“林大嫂仁义大德，不远千里为青城送来这救命的粮食，我老头子理当拜会的。这青城乃是当年我葛家为圣上打下的第一座城池，有特殊的意义，也是我的命根子，我就是赔上这条命，也得给祖宗守着。”葛老一改方才高冷做派，激动到脸红脖子粗。
鮑氏无奈，喝着茶让老人自由发挥，显然这番慷慨陈词已经是听得耳朵生茧子了。
林巧云倒是可以理解，故土情怀，老一辈都念旧，特别是武将，保家卫国为己任，这种守护观念更是深厚。
最后说到动情处，葛老大手一拍，直接就豪情壮志了一下，“林大嫂既是我青城的恩人，方才所说的外卖服务，我醉仙楼免费提供，分文不取。”
在场人登时无不张大嘴巴，目瞪口呆，就是林巧云都掉了一地下巴。
这得多视钱财如粪土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啊。
林巧云轻咳了一声，“葛老好意，巧云心领了。不过我这买卖是想往大的方面做，全给葛老免单了，不大好。恩，还是打个对折给我就好。”
☆、571.第571章 不让兄弟们掺和
打个对折！
众人默默捂着脸吐血，前半句拒绝还挺清高，这后半句可把大家吓着了。
醉仙楼酒菜以味道好，价格高闻名，百来道菜打个对折送出去就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而且林巧云自个也说了，做的是长远的买卖，往长的说，单单这对折后面的盈利，简直就吓死人。
这林巧云当真是奸商，绝对的奸商。
所有人不禁在心下腹诽，而林巧云心里头算盘早就打打噼啪响。想来这葛老世代武将，扎根青城，家底自当不必说，小小醉仙楼的产业，怕是他也不放在眼里。难得遇见真正的富豪，林巧云才不会放着有钱不赚，摆劳什子的清高。
只是，经过这么一闹腾，其他三人倒是不好再开口，场面上最有分量的两个人已经站到一起给林巧云撑腰，他们也只得硬着头皮，照着原先的价格把铺子让出去。
“诸位放心，往后我林巧云还在青城，承诺给各位的，有半分差错，随时都能来找我讨说法。”林巧云款款起身，给三人行了礼，场面也是说得漂亮。
林巧云笑意盈盈，倒也不在乎他们心中所想。
眼下在青城已经拉了靠山，接着便是在这座繁华之城，收割财富了。
三日之后，林巧云与三家店铺签订协议，当天便差人动手，打通三间店面，老店拆迁，而且是一口气三家，这动静一时间惹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诶，听说这三间铺子是被人高价买下的，还是个外乡人。”
“外乡的？那三家铺子可都是老油条了，那地段那么好，他们那么轻易就让出去了？”
“切，不让出去又如何，连醉仙楼都主动跟人家搭买卖，其中的水，深着嘞。”
还未开张，林巧云的铺子便赚足了眼球跟话题，相当于变相的前期打广告，对此，她是相当满意。
铺子暂时装修，秦汉已经去了衙门报道，正式上岗，其他几个兄弟的去处，却成了一大难题。
以往一家子都是在小镇上，小打小闹，安逸度日，林巧云便将兄弟们全都安排到回颜庄里头，里外也方便照顾，只是这一回铺子装修，规模比以往还要宏大，王氏在饭桌上没少念叨，结果念到大小兄弟以后负责岗位的时候，林巧云却是说了句，“我没打算让家里兄弟掺和进去。”
当时别说王氏震惊，便是连兄弟们也给惊着了。
因着出了云山村，他们一直都在林巧云手底下干活，久而久之，便也都习惯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这一回重新开铺子，他们自然而然也就认为岗位有他们一份。
可林巧云却是断然拒绝，那天晚上那顿饭，吃得大家都有点索然无味。
秦汉当差回来，王氏在门前就把他拽到了外头，忍了一晚上，老太太脾气都憋出来了，“老大，你给我说句实话，不让你弟弟掺和铺子生意，是你的主意，还是巧云的主意？”
☆、572.第572章 各房心事
院子里头，夜里戚家马帮弟兄都会在那里喝酒侃大山，秦家兄弟也时常加入，场面热热闹闹，人气十足。
不过今晚有些奇怪，入了夜，秦家屋里头分明见着光，却没人出来走动，每门每户都关得密不透风，安静异常。
许是两边对比太过明显，马帮兄弟也不好打搅，遂也喝了一阵子酒，各自散去。
而老太太扯着秦汉到门外商量事情，开口却是动了肝火。
“老大，你爹也说过了，百年之后，合该着你跟巧云的，分毫都不会动弹你们的。自打兄弟进了你铺子里头，工作也是勤恳卖力，领的工钱跟其他人一样，如今来了青城，人生地不熟，巧云这下却是撂了担子，你让兄弟都做啥子去？”王氏晓得自己没立场去当面指责林巧云，这才找秦汉讨个说法。
而在外头抓了一天犯人，忙得脚跟不着地的秦汉，当真是两眼一抹黑，啥事不知道，这个消息，他是最后一个得知。
面对亲娘发火，他心下虽是疑惑，嘴上却是替媳妇背了黑锅，“娘，这个主意，是我先提的。至于缘由，巧云是在等我一道回来说明。您也别着急上火，我这一天还没吃饭，先回屋了。”
说着，秦汉脚下一抹油，也没给老太太再问的机会，气得老太太直跺脚。
其实这事儿一出口，甭说老太太，就是几家兄弟妯娌都犯嘀咕。
桑氏哄完娃儿睡觉，一回头就瞅着秦海在发呆，心下一叹，过去便帮他揉着肩，“阿海，你也别气着自个，大嫂不是坏心思的人，明儿个咱们再好好问问。”
“恩？问啥？”秦海回过神，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转身就搂着媳妇上了炕头，“这也没啥，铺子是大嫂的，她想咋决定，都是好的。兄弟几个都是大老爷们了，总不好啃着兄嫂老本，是该想想出路了。”刚才他发呆，不是生气郁闷，而是在想出路。
三房里张氏絮絮叨叨，开始翻箱捣柜把家底拿出来，“诶，大嫂这突然搞袭击，让人都没有个准备，阿武，我合计着，咱们要不开个小摊子，我买酸梅汁，上次大嫂教的法子，保准能火。”
秦武探头往她那小金库一瞧，登时就瞪大了眼睛，“你打哪儿那么多银子？”该不会拿了铺子银子吧？
张氏一瞅他那眼神，甩着帕子就不乐意了，“去，想啥呢，我能是那样的人吗？这些都是我这些年的积蓄。”
此时各房都是差不多想法，要说意外是有，可是却并无责怪大嫂意思，只能攥着手里头的这点银子，好好想点自个的营生。
秦汉一进屋，就瞅着林巧云在那里写写画画，桌上还堆着白花花的银子，心情美丽还在哼着小曲，敢情这几房都闹翻天的始作俑者还没自觉呢。
“你这做什么呢，半夜搬这么些东西出来，难不成要搂着睡觉？”秦汉笑问了一句，林巧云这才后知后觉从纸上挪开了目光。
“诶，正好跟你说个事。”林巧云这一拍脑门，赶紧起身拉着秦汉入座。
☆、573.第573章 出师日子到了
瞧着媳妇这风风火火的，外头端得架子挺稳重，在自个面前就蹦跶不停，整天新鲜想法不断，他也是见怪不怪。
“你要说的，是兄弟们不参与新铺子营生的事吧。”秦汉口气悠悠，倒是也没啥责怪的意思。
不过这倒是让林巧云一愣，“我没想说这个嘞。”
林巧云最近忙着铺子装修，还要备货上架，招聘员工，跟秦汉同属脚踩风火轮属性，夜里炕头上热乎完了，聊天谈心的时间都见少。
一来二去，林巧云也就把这老早就埋在心里的想法给忘了，这饭桌上给王氏一提，她也就顺口把这事儿给说了。
可没想到，这看似寻常的念头，差点给家里捅了个窟窿，看着汉子眼巴巴等她解释，林巧云噗嗤一笑，“好啦，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周到。原本还想着搁明天把事情办了，现下我看大家都睡不着，就趁热开个家庭会议吧。”
于是乎，客厅里早早暗下的灯再次亮起，各房的人又重新聚到了一起。
林巧云瞅着大家还穿着晚饭时候的衣服，轻笑了声，开口首先告罪，“大家都坐下吧，这事儿怨我没说明白。”
众人这心里头也不明白是闹哪一出，接着便听见脚步声，秦汉拎着个大包裹，鼓鼓囊囊下楼，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再打开，白花花的银子在灯光下，晃得众人差点睁不开眼睛。
“老大家的，这大半夜，你这是作甚？”王氏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自己找秦汉说道，结果林巧云一个不高兴，拿银子就要分家吧。
这水里来火里去几遭，虽说一家子是团结有爱，可林巧云的脾气她更是清楚，那就是硬茬子，说一不二的主儿。
此时她说话声音都有些拔高，喊得其他人纷纷回了神。
林巧云转头，单薄的身子在灯火下有一种沉稳的味道，“娘，今晚我提过，这新铺子落成，往后不打算用自家兄弟了。”
几人又听这话，心头虽不责怪，却也多少有种被嫌弃的排外感，分外不适。
林巧云将妯娌兄弟的脸色看在眼里，单手搭在扶椅上，姿态悠然，“以往，兄弟们初出大山，对买卖营生都没有经验，回颜庄是自家的产业，也是很好的平台，经过这大半年的锻炼，如今，兄弟们都已然能够独当一面，是时候出师了。”
她的声音浅浅淡淡，带着一股子慵懒的气息，可话语最后那句出师，却令秦家兄弟登时亮了眼睛。
原来，是他们误会了林巧云，不是要赶他们走，而是养硬了他们的翅膀，要让他们去飞。
诚然在如今的秦家，林巧云的一言一行都极具影响力，是一个权威性的存在，一句话能让人琢磨郁闷，一句话也能振奋人心。
☆、574.第574章 大嫂的安排
张氏是第一个跳出来的，她捂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哎哟，大嫂，你可总算说明白了，可把咱们也吓死了，还以为你是不要我们了嘞。”
兄弟几人都给张氏的直白整得面红耳赤，其实谁心里有这个想法，不过都没好意思说。
噗嗤一声，林巧云乐了，心道有这个活宝在，不怕气氛变坏。
“就照着你们在回颜庄的办事能力，无论往后你们是自己开铺子，还是另谋其他活计，我瞧着都行。不过眼下你们乐意做什么，我没法帮你们做主。这里总共有四百两，每个兄弟一人一百两，当做你们起步的资金，往后你们赚了多少，都往自个腰包里揣着。若是这一百两亏了，也可回来向我借，上限是三百两，赔光了就回炉再造，继续搁铺子里营生。”林巧云抬手推了推桌上晃动光芒的银两，半点可惜的意思都没有。
兄弟妯娌却是彻底没有了声音，每个人都呆呆看着那桌上的银子，慢慢地又将目光挪回林巧云的脸上，她只是笑盈盈坐在那儿，身形单薄，柔弱的肩膀似乎承受不起任何东西，可此时在秦家人的眼中，她的身躯却徒然高大得令人仰望。
是她，一直在前头为他们遮风挡雨，栽培锻造。
长嫂如母，她林巧云，当之无愧。
半晌，秦海率先开了口，“大哥，大嫂，银子我不能要，眼下我还有积蓄，可以出去闯。”他不想永远靠着兄嫂庇佑，想要像个男人，像林巧云一样，出去闯荡自己的一片天地。
接着，张氏也不好意思舔着嘴，“大嫂，我虽然爱银子，可说实话，我这手里头也有钱，这一百两，我们就不要了。”
接着两人也表示拒绝，在回颜庄工作，他们手里头多多少少都有积蓄。
秦老汉在一旁看着，雷打不动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自家儿子们都有志气，就是赚不着钱，这品性也是好的。
不过林巧云却没想让他们拒绝，“人穷志短，这句话未必没有道理。眼下青城开铺子，做营生，这点资金还是需要准备充裕。我要你们出去闯荡，不是小打小闹。这营生要做，就做大，做得漂亮。”
她林巧云的目标，可不是一个路边的小摊子。
她要秦家人不断往上走，走到高处，走到任何人想动，都要掂量三分。
一场没来得及掀起来的误会便这样迅速被掩盖下去了。
隔着几日，秦汉从衙门回来，领着林巧云去了隔壁戚家夫妇的屋子。
新建起来的房子虽然没有之前在小镇那般大气奢华，可依旧是精致华贵，两人进了正厅，恰好看见戚光跟吕氏在讨论武馆的构造设计图纸。
俩人因着理念不合，统一不了意见，争得都快红了脸，瞅着秦汉夫妇来，吕氏就拉过林巧云给出主意。
“呵呵，这眼下武馆建成倒是得加快了。今天我跟阿汉，给你们带好消息了。”
☆、575.第575章 武帮
一进门就带好消息，这让吕氏瞬间就笑开了花，“那件事儿，有信儿了？”于他们现在刚起步的戚家来说，好消息无异于心中惦念着的那点事情。
林巧云拉着她的手，撵着步子，一众人进了内堂，显然是话题极为隐蔽，谢绝打扰。
戚光收拾了设计图，将内堂的房门关好，这才看见秦汉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戚当家的，这是上次你同大人商量的事情，大人给你回信了。”因着官家府邸，不方便生人每日频繁进出，惹人口舌，所以秦汉代为传信，最为合适不过。
此时面对这小小信笺，戚光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岂可却是微微有些紧张，手心都带上了一层薄汗，在其他三人目光的注视下，他展开了那页薄薄的纸，一字一句细细品读，越到后来，他面上的神采越加高兴，声音激动得都有些颤抖，“成了，成了，秦兄弟，林大嫂，咱们的事儿，成了！”
所谓成事，自是指的戚家武馆落成之后，肖文从中搭线，输送人才进军队的事情。
其实这件事情，早就在林巧云的意料之中，不过真正成功迈出第一步，其中所代表的含义还是令她胸口涨满了不明情绪。
四人坐下，冷静下来之后，又是千思万绪，撸着没法说清楚。
最后，戚当家望向了林巧云，有些犹豫，“林大嫂，当真要这么做吗？”
林巧云也已经平复了心情，调整了呼吸，面上笑意盈盈，“开弓没有回头箭，戚当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我不想再经历第三回。”
戚光晓得她此刻境况，便也不再说。
“戚当家，吕夫人，这事情是我跟巧云出的主意，若是出了问题，由我们一力承担。”秦汉亦是开口保证，并没有强行把人拖下水的意思。
倒是闻见这话，吕氏张嘴就道：“这哪儿跟哪儿啊，我们既然决定出来，自然也是下定了决心，决不再任人摆布。巧云的主意虽然剑走偏锋，却也不失为一个奇妙的法子。”
离开小镇之前，林巧云询问过戚家往后的发展打算，原本戚光想走老本行继续养马贩卖，可是林巧云却提出了新的主意。
组建武馆。
武馆作为外表的门面，暗地里拉拢关系，为军队输送人才，只要这些人出自戚家武馆，打上戚家的标志，一辈子都会是武馆的人。
这就是林巧云所想出来的，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这一切都得在暗地里进行，若是给朝廷知道，必定要冠上祸乱军队，居心叵测的罪名。
可是他们都知道，要拥有真正的安宁，就必须使其自身强大。
最后由戚光拍案，“好，我戚光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这买卖，我跟了。”
大不了就是贱命一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当夜，举头三尺有神明，戚光、吕氏、秦汉和林巧云，一起焚香祭拜，刻画于项首，成立了属于他们的武帮。
这也在多年后，成为了民间的一个传奇存在。
☆、576.第576章 新的回颜庄
武帮的成立，意味着一场精心策划的对抗正式拉开帷幕，背负着朝廷大将的威胁，戚秦两家决定隐居青城，壮大实力。
在接近冬天，下过第一场雪之后，重生的回颜庄与戚家武馆同时落成。落成之日，鮑氏与郑氏前往回颜庄捧场，而肖文则去了戚家武馆，并且亲自送上了牌匾，算是点明了立场。
这一日，锣鼓喧天，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上此时人群汹涌，仔细看下，却是都朝着一个方向，而人群所驻足的地方，却是一间崭新的铺子，上书回颜庄。
门口鞭炮响过一阵，接着敲锣响鼓，驾着红彩布的舞狮甩着狮头威风凛凛，登高朵彩球的戏码惹来人群的阵阵叫好声。
“呵呵，你倒是会造势，打从没开张，我这身边都多少人在打听你这铺子的来头。”鮑氏站在首位，瞧着那精彩的表演，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林巧云闻言，嘴角也不禁勾起，“还得多谢夫人今日为我捧场，还带来了这么多客人。”今日鮑氏前来，竟是前呼后拥，把这青城一半的大户妇人都给请来了，而且出手阔绰，包场子给林巧云打广告。
不过林巧云也识趣，把开场的价格打个对折，她相信只要光顾过回颜庄一次，下次的客源就不必发愁。
门外不少人都瞧见了勤米轩的老板，府尹夫人与回颜庄的老板站在一起，俩人谈笑风生，面容皆是淡定从容，嘴角弧度恰到好处，更令人称奇的是，这林巧云一身光华流转，气势竟能与鮑氏相匹敌。
就连事后郑氏都说，林巧云日后必定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舞狮表演过后，林巧云站在门前，朗声开了口，“各位乡亲父老，兄弟姐妹，我回颜庄初入贵宝地，做的是妙手回春的买卖，今日进店可免费试用本店的镇店之宝，芦荟汁。请大家日后，多多关照。”
妙手回春的买卖？众人一听，皆是生出了几分好奇，难道真如店名所写，能令人青春永驻？
本着试一试不吃亏的心态，老少夫人们都纷纷踏进了吸血不见底的回颜庄。
诚然，女人这张脸一旦尝到了好处，那是倾家荡产都停不下来的。
林巧云深谙此道，对于买卖盈利，丝毫不担心，一转身，便招呼着鮑氏跟郑氏进包厢喝茶聊天。
铺子一楼照旧是大堂，下面人声鼎沸，二楼则是护肤室，三楼开设了包间给客人用餐。
林巧云开桌设宴，桌上许多受到鮑氏郑氏邀请的夫人们都瞧着惊奇，纷纷询问这巧妙法子的出处，又被产品吸引，都想去二楼专门的护肤室试试。
“夫人们莫急，待会让底下人准备便是，躺下去摆弄要一两柱香的时间，免得闷得慌。”林巧云虽是出身微寒，可如今与这些大户夫人们坐在一起，却是举止从容大方，未曾怯场露相，这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思及鮑氏与郑氏都与其撑腰，夫人们的笑声便越发热切了。
闲聊到一半，楼下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声响。
☆、577.第577章 收保护费
林巧云宴客的地方在三楼，而且还是在具有隔音效果的包厢雅室，而一楼的动静能传来，证明闹得不小。
蹬蹬蹬，堂下伙计急匆匆撵着步子上来，张嘴惊呼，“掌柜的，不好了。”
话音落下，他一口气还没喘上来，又被林巧云手中啪地一声放下的酒杯惊得一震，“切莫忘了规矩，入得回颜庄，做事岂可如此毛毛躁躁。”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是毫无起伏，直直送进伙计的心里，惊得后者一个哆嗦，垂眸回答，声音都小了八个度，“掌柜教训的是。楼下来了一伙收保护费的，是这一条街上的老人了，现在正在楼下，说要砸咱们的东西。”
“哦？理由呢？”林巧云屁股都没带挪动，神色更是清淡，直接挑眉就反问了过去。
话还没说话，那头鮑氏手里筷子刚要夹东西，啪地就把筷子甩下了，“岂有此理，这群欺软怕硬的，还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放肆。”说着，鮑氏已然站起身，明摆着就要给林巧云出头。
郑氏也冷着一张脸，温婉的面容上多了份沉沉的肃杀之气，“我也来看看，今儿个这种场面，有谁敢动。”
这两个女人有绝对的资本在青城里横着走，且不论今天与林巧云交情如何，就是她们今天坐在这回颜庄三楼，若是让人砸了场子，岂不是直接往她们脸上甩耳光了。
这两位主子一站起来，林巧云顺势也就起了身，却是将俩人拦下，轻笑着劝慰，“二位夫人莫生气，这种小事，我来处理便成，大家先吃着，我去去便来。”
闻言，鮑氏蹙起了眉头，脸上厉色未减，“这些地头蛇平日里嚣张得很，我是怕你吃亏？”
林巧云眼波流转，笑意却是更深，“呵呵，夫人多虑了。既然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若是夫人出马，哪儿还能有我硬气的地方。”
这一张巧嘴像是抹了油，拍马屁顺溜得很，哄得鮑氏笑出了声，倒也不气着自个了，“罢了罢了，你想自个折腾便去吧，我倒是饿了。”
“诶，夫人们稍等，我先失陪。”林巧云笑着点头走了。
桌上众人又是一阵感叹佩服，对于这个外乡人极为好奇，“哎哟，这林大嫂的谈吐气度，瞧着可不像是小地方的人儿，刚才那一眼瞅过去，连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大夫人，这林大嫂，到底什么来头？”
这青城上层也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前头官场上男人们争锋相对，后头这些个夫人们也都是明争暗斗，闯进来这么一号看不出底细的主儿，岂能不引起别人的关注。
鮑氏端着酒杯，送到嘴边轻抿下一口，“这来头，可大着呢。”
☆、578.第578章 挑事的胖虎
鮑氏卖关子，太极在桌面上打得滴水不漏，上层勾搭拉拢，那是常见的事情。林巧云这条看着就是蛟龙的稀罕人物，自然是不能轻易给人瞄了去。
郑氏搁一旁坐着，眸中闪过一丝不屑，最终却也没有言语，摆在台面上的竞争对手，当然是越少越好。
众人各怀鬼胎，吃得倒是宾客尽欢。
而桌子上被人猜忌好奇的主角正撵着裙角，大步踏下楼，拐过楼梯口，入眼先看的便是自家客人的安危。
幸好，自己的生意来源没有受损，在大堂门口，今日调来帮忙的马帮弟兄站成一排，己方仅仅只有五个人，而被拦在门口叫嚣的混混，粗略一看，便有二十几号人马。
今日，显然是有备而来。
那头为首的青年身宽体胖，一脸横肉，嚷嚷了半天连门槛都没踏进去，一时间觉得脸面无光，心下一横，抽过手底下人的棍子，抬手作势，“要不立刻给我交钱，要不让开，再拦着，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可惜，人家马帮兄弟早就看出这是个花把势，直直杵在原地，连个眼神都欠奉。
男子见状，一张脸涨成了猪头，大吼一声，手中棍子狠狠冲着面对的马帮兄弟脑袋就砸，“我他妈让你让开。”
围观人群皆是惊呼着闭眼，就怕看见脑袋开瓢见了血。
可是等了半天，没听着有人惨呼，众人一睁眼，赫然便瞅见那根棍子被握在一只有力的大掌内。
男子羞愤欲死，想要把棍子抽出来，动了半天力气，却是也没拽动分毫。
噗嗤一声。
清晰的笑声惹得男子下意识就转头望过去，发现是店内一名妇人，长相倒是绝佳，可当面耻笑自己，哪个男人还有心思花花她长啥样，当下心头火气上升，张嘴就咆哮，“臭娘们，闭上你的嘴，否则别怪我胖虎不客气。”
这临近的人都晓得他的名号，男人听着都害怕，更何况是毫无见地的女人。
可惜，他想在女人那里找回点颜面的打算，又是彻底泡汤了。
因为，忍不住喷笑的人，正是刚刚下楼的林巧云。
只见她一身华服，踩着莲步上前，姿态从容而优雅，只是那唇边始终挂着的笑意，却是分外刺眼。
“好了，今日我是开门做生意，见不得这打打杀杀的，有话好好说。”
胖虎还想着臭骂一顿这不懂场合的娘们，可一听这话，登时就愣了，“你是这店的掌柜？”
“如假包换。”林巧云就这样大喇喇走到男子跟前，挥挥手让马帮的弟兄下去了。
胖虎见状，这才信了她的身份，心下却是震惊莫名，看着林巧云年纪不过二十岁，咋地就能把那人给得罪了？
且放下心头种种疑惑不谈，胖虎瞅她这么大的店面，皱眉就伸了手，“既然你想大事化小，就懂点规矩，往后这条街的保护费，认准我胖虎，虎爷。”
“要多少？”林巧云也挺爽快，直接就询问了价钱。
胖虎寻思着女人好打发，立刻狮子大开口，“开门红，三间铺，一百两，不二价。”
☆、579.第579章 一脚踹飞
当真是狮子大开口，这一间店面，每年租金只要一百两，而胖虎收保护费，一张嘴就是一百两，而且还不晓得期限是多久，要是照着一个月算，再多钱都堵不上他的嘴。
林巧云心下冷笑，面上却仍是带着笑意，“不知这一百两，指的是十年，还是二十年，能不能分期付款？”
“啥分期付款，别给老子整些有的没的，一百两，半年，到期收费，这是规矩。”胖虎挥挥手，摆出一副我就是大爷，我做主的模样，也不晓得哪里来的底气。
“哦？那我要是不交呢？”林巧云一挑眉，双手环胸，闲聊够了，该办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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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虎被她突然的拒绝整得一愣，继而发现自己浪费半天口水给人耍了，脸色黑得像锅底灰，“不交，那你的铺子就等着关门大吉。”
“呵，好大的口气。”林巧云冷笑出声，抬眼扫过他身后那一拨人马，“就凭你这些人？”
瞅着自己平日耀武扬威的资本受到了藐视，胖虎气急，也不管对方是女人，面露凶相，捏着拳头咯吱咯吱作响，“不信，你就试试？”
“呵呵，这位虎爷该不会是想以多欺少，用这二十几号人马，围殴我一个弱女子吧，怕是赢了，传出去，你也颜面扫地了。”林巧云站着没动弹，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有些揶揄。
胖虎登时面上就挂不住了，脱口便道：“对付你，我虎爷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掐死。”
且不论一个手指头怎么掐死人，眼下这句话开口，倒是很合林巧云的心意。
她伸出纤纤细指，指了指自己，“那就由我，来领教领教。”
众人惊呆，还以为自己是在幻听，可惜下一刻，林巧云已经裙摆翩翩，晃动着窈窕的身形就站到了青石板面的大街上。
胖虎下巴掉了半天也没捡回来，等到反应过来，一双眼又瞪得老大，“你是疯了还是找死，真要跟我打？”
这无论从身形还是体重，他一个顶三个林巧云，不比都知道结果。
林巧云对着他那张胖脸，实在没啥胃口，直接掏了掏耳朵，做不屑状，“少说废话，行就来，不行就滚。”
场面上一片哗然，弱女子对战大汉，还单方面先发出了挑衅。
胖虎的男子自尊瞬间就受到了碾压，咬牙切齿瞪着面前不知好歹的娘们，他甩开膀子，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你在找死。”
林巧云嘴角一勾，唇齿轻启之间，淡淡说了句，“原话奉还。”
接着，惨叫声响起，众人再次见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气势汹汹冲过去的胖虎，伸着胳膊要去抓人，结果人还没近身，林巧云就撩起了裙摆，直接侧身抬腿，动作极其干净标准。
而那一脚，直接就揣在了胖虎胖乎乎的肚子上，后者是一声惨叫，直直就飞了出去，脚尖都离了地面，飞出两米远，再重重落地，砸得地面发出了闷响。
林巧云淡淡收回腿，抬手拍了怕裙摆。
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老娘的马步扎着可不是当摆设的。
☆、580.第580章 大牌撑场面
就在林巧云感慨自个今儿穿得隆重，动手有些不雅的时候，抬头便见着周围一片静悄悄，全都是呆滞的目光。
诚然这搁哪个地界，会武功的女人都是少之又少，更何况还是软绵绵一脚就把一个大汉踹飞的女人。
莫说围观群众诧异，就是胖虎身后还二十几个兄弟都觉着不可思议，七手八脚忙把老大扶起来，想报仇却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林巧云整理好裙摆，从容不迫，挑着眉笑道：“虎爷打不过，这是想要群殴了？”
此言一出，其他拽着棍棒要趁机出手的混混一愣，倒是不好再动作，若真动手，以后他们就是青城最大的笑话。
要论起心眼跟嘴皮子，林巧云分分钟甩胖虎八百条街。
“我们走！”胖虎艰难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日方才，他不信一个小小的外来铺子，能嚣张多久。
林巧云冷眼旁观，看几个混混架着那肥胖身子走出人群，眸中闪过一抹沉思。
正待两方散场之时，从道路另一头却是突然冲出来一伙人，围着回颜庄的地界，齐齐就把胖虎等人给围在了中央，对方浩浩荡荡百来号人物，每人一手一个红木金漆盒子，站在那儿挺直了身板，气势单方面就碾压了胖虎一众人。
“哈哈，我老头子刚过来，差点就错过一场好戏了。”苍劲有力的声音从人群那方传来，众人连忙开了道，一身靛蓝色锦袍的老者迈着八字步，笔直的腰板撑起那头白发，显得神采奕奕。
唤出这一声，他都觉着上下两排牙齿在打架。若说这条街上勤米轩不能惹，那这醉仙楼就更不能惹。谁人不知道连这青城数百年前就是葛家的人打拼下来的，如今面前的老人只要跺一跺脚，整个青城都得震上三震。
林巧云也没想老人会在楼里，扬起了笑脸，上前便施了一礼，“葛老，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哈哈，你这丫头，开业都不请我老头子，太不够意思了，亏得我着急忙慌给你送来酒菜庆贺。”葛老哈哈大笑，言语间称她为丫头，显得十分亲昵。
众人又是吃了一惊，这青城醉仙楼也跟回颜庄有关系？而且葛老还亲自上门庆贺，这得多大面子。
一开始，众人只当林巧云是走了府尹夫人的后门，可如今看来，这后门恐怕不简单啊。
“葛老，难得您大驾光临，要是不嫌弃我这铺子整的都是脂粉玩意，便上楼一叙吧。”林巧云乐得多一位大佬涨面子，笑靥如花，伸手就要把人往里边请。
“不急。”葛老却是抬手虚拦，眼神幽幽转向了一旁的胖虎一行人，“我倒是要看看，谁人敢为难你？”
☆、581.第581章 屁滚尿流
上门闹事被人踹飞，还被一个娘们踩在脚下嘲笑，今天是街头霸王胖虎虎爷自认最丢脸的一天。
回颜庄的名字，被他狠狠记住，只待另寻机会，来日再搅他个天翻地覆。
可看着此时此刻，青城家底势力最丰厚的主儿站在面前，他心里除了后悔，再也别无他想。
葛老将双手背在身后，抬着眼角，居高临下，不怒自威，声音沉稳，“回颜庄往后同醉仙楼是生意上的伙伴，而林大嫂，更是留名于我醉仙楼的恩人，年轻人，但凡做事都得先带点脑子。”
胖虎是越听越心惊，额头上已经是冷汗津津，低头除了告罪，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时候，回颜庄堂内一阵香风袭来，一众女眷华服加身，富态十足，撵着步子便出来了，为首的正是鮑氏跟郑氏。
“哈哈，葛老，我还想着下来看热闹，没想到您一出场就镇压四方啊。”鮑氏爽朗一笑，领着大家伙上前，打眼就瞧见杵在一边的胖虎，“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胖虎，虎爷。”
“不敢，不敢，夫人高看，小人愧不敢当。”胖虎哪能没见着鮑氏是从回颜庄出来，当下想死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今天捅的是个马蜂窝，他是打死都不来。
鮑氏挑眉，口气倏地变冷，“我看你胆子大得很，连我巧云妹妹的铺子都敢动，莫不是下回，我勤米轩也要叫保护费了？”
这一开口直接就认了妹妹，胖虎心里叫苦连天，一张脸早就苍白无力，哆嗦着膝盖一软，“夫人，葛老，今日是我胖虎有眼不识泰山，求各位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发誓再也不会上回颜庄了。”
“行了，都散了吧，开门红，见不得晦气事情。”郑氏在一旁甩着帕子，一脸宽宏大量模样，眼底的冷色却是令人生寒。
“是，是，小人这便走。林大嫂，抱歉，真的抱歉。”胖虎给人扶起来，夹着尾巴灰溜溜就跑了。
林巧云可算见识了什么叫有钱有权好办事，自个还在动手揍人，人家一个露脸直接就秒杀。
不过今天闹过这么大阵仗，相信往后也不会有不长眼敢再来回颜庄捣乱。
“呵呵，还得多谢葛老跟夫人们为我出头，来，楼上走，请进。”
林巧云上前道谢，转身招呼着几人上三楼，重新开了宴席，临走前每人打包一套护肤品，当做谢礼。
华灯初上，林巧云打点完店铺，关门落锁，秦汉今天陪肖文去参加戚家武馆的开业，所以赶不及来接她。
街上行人还是熙熙攘攘，比之小镇的入夜闭户，新鲜节目要多上许多，林巧云抬头扫了一眼，脚步一转，却是直接走进了暗巷之中。
黑暗中，她一身罗裙被彻底吞噬，余留下隐隐绰绰的背影，在拐角处，清冷的声音犹如徐徐寒风，“人抓到了吗？”
☆、582.第582章 斧头帮的人
暗巷本就狭窄，平日无人走动，此时林巧云的对面，却是站着另外一道高大的身影，习惯了黑暗之后，便能看清男子那张脸，正是马帮的弟兄。
“人已经控制住了。”马武低沉着声音回答，转身走在前头带路。
俩人一路抵达另一条大街上一处民宅，这里是林巧云暗中买下的一处老宅子。
嗒，嗒嗒，门前敲了三下，固定的节奏，也代表着暗号，不到一会儿，朱色大门打开，俩人迅速闪身进入。
院子空旷，全无花草点缀，只有两排冷兵器陈列其上，在月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进入打听之后，室内门窗立即紧闭，烛火这才幽幽亮起。
门窗上全罩上不透光的布料，所以从外头看来，还是一片漆黑。
林巧云位于上座，单手扶在桌面上，面色清淡，“把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下，内堂后传来了脚步声，还有物体被拖拽的摩擦声，接着一个肥胖身体被一掌甩到了地上。
马武上前，将其头上的布袋扯掉，露出下面那张狼狈的脸，可不就是今天大闹回颜庄的胖虎。
林巧云一抬手，胖虎口里的布团被扯下来，张嘴就是一顿臭骂，“臭娘们，你抓我来干什么，白天不是给你抱歉了吗？”显然，在场只有林巧云一个人，是她自己的主意，在没有鮑氏跟葛老撑腰的情况下，胖虎依旧看不起这个外乡女子。
白天已经在林巧云面前丢了一回面子，想不到一转身，又给她逮来了，想想就是一肚子火气。
林巧云摇头轻笑，起身迈着步子，在胖虎反应不及的时候，绣鞋一下就碾在了他的胸口，力道之大，直把胖虎的叫骂声变成了呜咽。
他面色涨得通红，耳边都能听见自己胸口骨肉咯吱咯吱作响，即将断裂的声音。
“呵呵，既是阶下囚，就该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该闭口不说。”林巧云淡淡勾着嘴角，眉眼在烛光中泛着一层冷色。
当胖虎被踩断一根肋骨，疼得面色发白，满地打滚的时候，他心下已经生出了恐惧，“你，你想要做什么，我可是斧头帮的人，我们当家的，不会放过你的。”
林巧云倒是没想到，一群小混混收保护费，还带着帮派性质，不过眼下，她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身上肋骨的掉光，就老实交代，是谁，让你去回颜庄捣乱？”
胖虎一惊，神色间有些闪躲，“没有，是我们的规矩，我自己去的。”
☆、583.第583章 毒药而已
罗庚。
几乎不用确认，林巧云便晓得这罗家是谁。当时她看中醉仙楼旁边几间铺子，罗庚就是排头第一间，也是店面最大的。
“罗庚给了你多少银子？”罗家是城中望族，家中颇有些势力，林巧云原以为出动了鮑氏当说客，罗庚多少会给些情面。
不过这一回，胖虎倒是给了一个意外的答案，“没有，罗老板跟我们当家有交情，这件事情是我们当家吩咐下来的。”
哦？林巧云心思一动，把绣鞋从胖虎的身上挪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饶有兴致，“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们斧头帮的当家是谁？”
胖虎疑惑，这外乡女子看起来颇为不简单，却对斧头帮感兴趣，他不认为她有胆子对上斧头帮，所以也就硬着底气，把自家帮派的情况一一道明，“斧头帮是青城第一大帮派，我们当家的是以前是山贼，手段狠辣得很，道上人称陈三爷，我只是手底下做事的，可也看过当家的一掷千金，跟许多文官武将都很合得来。”
林巧云听罢，不禁咋舌，这咋听着像是香港黑帮呢。
不过一方水土自然会有地头蛇，这斧头帮明显就是一个狠角色，否则鮑氏也不会任由胖虎在自家门前晃荡着收保护费。
林巧云轻轻闭了闭眼，沉吟了一阵，再睁开，眸中已然是清明大亮，她走上前，再次欺身靠近胖虎，在后者忌惮的目光中，出手捏住了胖虎的下巴，同时袖口一抖，迅速将手中的药丸塞进了他那张猪嘴里头。
林巧云皱着眉头，用手帕擦掉一手的油，“毒药而已。”
胖虎涨红着一张脸，直接在心里头问候女子祖宗十八代。
给人家喂毒药，说得跟喂饭一样随意。
林巧云挑着唇角，笑得极为恶劣，“你此刻，肯定觉得腹中犹如火烧，又如同寒冰刺骨。”
她幽幽说完，胖虎便立即有了反应，又冷又热的感觉让他闷哼出声，头皮都在发麻，“你，你到底要怎样，才肯给我解药？”他不认为一场闹剧就足让人判死刑。
林巧云满意地点头，总算是问到了点子上，“这毒药也不是致命的，定期发作，半个月取一次解药。当然，你要归入我的麾下，帮我打探斧头帮当家的消息。”
“什么？”胖虎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你要让我当叛徒，不，你是想要动斧头帮！”
林巧云一挑眉，这小子也不是一脑子都是草。
“行了，少说废话，有事我会通知你的。”林巧云一甩手，直接就跨出大门。
马武跟在她的身后，看着面前纤细窈窕的身影，觉着林巧云已然变化了许多。
☆、584.第584章 烧刀子
好似小镇被山贼入侵之后，又或者是在马光死了之后，林巧云拔剑杀人，眼神里面已经半点波动都没有了。
人一旦染了血，杀一个跟杀一百个，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马武，让弟兄们这段时间探一探斧头帮，查清楚陈三爷的来历，还有跟罗家的关系。”思绪乱飞之间，林巧云不经意开了口。
马武反应过来，轻轻点了点头，犹豫着，还是把心里头的疑问说了出来，“林大嫂，你真的给胖虎吃了毒药？”
岂料，话一问完，林巧云便噗嗤一笑，在渐冷的黑夜里哈出一串白气来，“我那是诈他呢，药丸里我下了朝天椒。”
朝天椒裹上经久不化的冰晶，才能达到又热又冷的效果。看武侠小说自学成才，反正她也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三尸脑神丹。
马武亦是失笑，严肃的脸上展露出了笑容，这一刻，他又觉着眼前的林巧云还是当初的她，会在马场上给他们烧烤，跟他们一起放肆大笑的女子。
夜里寒风四起，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天上零星飘起了雪花，林巧云微微一愣，忍不住裹紧了领子，难怪刚才回来的时候，觉着手脚冰凉。
在门口拍掉雪花，吱呀一声，隔壁却是开了门，王氏抬头一看，又见只有一人，登时就咦了句，“我瞅着你那么晚没回来，让老大接你去了嘞，咋地只有你一个人？”
林巧云一愣，秦汉去接她了？
“哦，可能是我绕了原路，去买了点烧刀子，所以错过了。”她拎着路上找好的借口，轻声解释。
王氏被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一头银发在夜里格外耀眼，“那你甭再出去了，早点歇着。”
林巧云心神被那银白晃着，半天才回了神，低声应了句，“诶。”
屋里头，林巧云怔怔坐在桌旁，直到肩膀有些冷，才发现没抖落干净的雪花湿了一片，刚一动弹，手脚又是一片冷凉，她拍开坛子，喝了口酒水，辛辣的暖意立刻溢满了心头。
她心思忽地一动，拎来另外一个坛子，张开掌心，把空间灵泉注入其中半坛子，再混入烧刀子，第一坛也如法炮制。
整完这些之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拉开了门板缝隙，迅速闪身进门，又迅速关上，可不就是自家男人。
秦汉这原本还忧心匆匆呢，一回屋就见到了人，面上的风霜才抹开了去。
林巧云上前替他抖落雪花，顺带解释，“我顺道去办了点事情。”然后转身倒了杯酒，“喝口酒水暖暖身。”
秦汉听她有事去办，大抵也猜出是去了何处，还待问，一口酒水下去，立刻就觉着不对，“你这是搁谁家买了掺水的？”
“嘿嘿，这种浓度也不错，大晚上喝一碗好暖身子睡觉，你赶紧给各房兄弟，还有爹娘送去些，一定要让他们喝咯。”
结果进门没挨着凳子，这又给轰出来了，秦汉拎着两坛子酒，对自家媳妇这说来就来的性子，无奈失笑。
☆、585.第585章 招不到人
这大晚上给兄弟们送了一回掺水的烧刀子，给众人乐了好一阵。
毕竟这段时日，各房兄弟都忙活着自己的营生，连回颜庄开业都赶不上，爹娘多少怕会生了嫌隙，不过眼下瞧林巧云的做派，倒是安了人心。
夜里上了炕头，林巧云便将斧头帮跟罗家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听得秦汉直皱眉头，“我虽然新上任没几天，不过也隐约有所察觉，官差们办案都有特例，一旦触及这个群体，便会被掩盖下去。青城地方虽大，却也龙蛇混杂。巧云，我不放心你接手斧头帮。”
秦汉言下之意，是要自己亲自坐镇。
林巧云窝在他的胸口，手脚并用缠着取暖，闻言却是拒绝，“我们当初已经说好的，你入官门，为武馆暗中探听消息，中间搭线，这外头的恩怨，你不适合介入。”秦汉是武馆成员中，唯一一个吃官粮的人，“你要的做的，就是往上走。”只要秦汉发展得好，他们的关系网便会越铺越开。
这一步棋走出去，永远都没有回头路，秦汉搂着媳妇，默默没有说话，他们都知道，这一步，势在必行。
回颜庄生意展开之后，回响是空前的好，城中富人大员遍地都是银子，女人面皮生意，简直让人一掷千金头也不回。
前半个月，林巧云都在店里应酬，终于得空的一日，便拎着护肤品，坐着马车前往戚家武馆。
因着是女子，不方便经常在武馆走动，这还是开业以来第一回登门。
远远就瞅见那白墙红瓦，围成老大一块地方的堂子，牌匾上书戚家武馆四个大字，落款是肖文，看起来端庄大气。
门前两口石狮子，入门便是两棵苍劲的松柏，往内偌大的院子里，上百号马帮兄弟正在进行晨练，而戚光跟吕氏正在内堂喝茶。
听到通传，俩人起身，笑盈盈把林巧云迎了进来。
“哎哟，可把老板给盼来了，你再不来，我都要去请了。”吕氏开着玩笑，却说的实话。当初小镇受到朝廷狗官的迫害，残杀了戚家上千马匹，还死了兄弟，戚家那点家底早就杯水车薪，一时间到了青城，要建起这么大的堂子，全都是林巧云出的力。
“诶，说的哪儿的话，都是自家人，分什么你我，喏，这是给你捎来的，瞧你最近给忙的。”林巧云嗔怪，顺手把护肤品递给她。
吕氏也确实憔悴了不少，初入青城，几人展开的计划太大，压力上了身，开业就遇见了难题，哪里有心思护肤，“眼下兄弟们都靠着你养活，可这新学员却迟迟招收不到，这输入了一批，下一批可就接不上了。”
戚光也跟着叹气，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青城这地界不比漠北混得开，他们也是寸步难行。
林巧云坐在一旁，喝了口茶润了嗓子，这才扬着笑脸开口，“今天，我正是为此事而来。”
☆、586.第586章 组建暗卫
当初筹建武馆的时候，林巧云出钱，戚家出力，商议将第一批输出的士兵从马帮弟兄中挑选。
经过山贼一战之后，大多数弟兄也晓得自身无权无势，只能任人拿捏，如今第一批成员已经在加紧训练。
结果在找新的成员时候遭到了困难。
“城中如今治安严谨，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就算是一些街头混混也宁愿给大户人家当护院，鲜少有人愿意加入武馆，更何况去入伍参军。”戚光皱着眉头，口气亦是苦恼。
林巧云大抵也能理解，所以先从怀中拿出了银票，放到桌面上，“城里找不到，我们就到临近的农家或者猎户中去找，特别是青城附近，上一回士兵进城搜刮粮食，相信很多人会愿意来武馆习武。再不成，我们便用银子，砸下来。”
林巧云却是摇头，唇边露出一抹笑，“戚家武馆，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而存在，能用银子买下来，构筑自己的势力，多少银子都值得。”钱财是死物，人力才是活的。
“林大嫂说的没错，这件事情我立刻下去筹办。”戚光是个有远见的人，办事也是利落，他说立刻，下午估计就会行动。
武馆交给他们营生，林巧云十分放心，思及心中还有其他思量，她一时捏着茶杯，心下沉吟。
吕氏看出她的犹豫，大手一挥，爽朗道：“诶，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林巧云轻笑出声，顺势也就把杯子搁到案上，声音有点低沉，“我想，组建一支暗卫。”
暗卫。
戚光跟吕氏倏地一惊，这暗卫一词，大家都明白代表着的是什么。达官贵人养在身边，背地里干的都是不光彩的事儿，而暗卫最大的功能便是，杀人。
一时间场面上无人说话，戚光不自觉用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动，心下已经是百转千回。
“戚当家的，要走这一条道，黑白两面，避无可避，养暗卫，触类旁通，他们才是适合在黑暗中游走的人。”林巧云声音沉沉，不疾不徐，给出了解释。
林巧云嘴角划出一个弧度，晓得他是答应了，“倒是有几个人选，都是马帮的弟兄，我会尊重他们的意思，不勉强，相关训练，还得劳戚当家费心。”
戚光摆了摆手，也露出了笑，“我晓得你一家老小不容易，走这一条路，日后危险，必然是少不了的。”
至此，敲定了暗卫的组建，林巧云也提供了思路，慢慢扶植戚家武馆。
另一方面，罗家得知陈三爷差人打砸回颜庄不成，反而被人下了面子，亲自带着人去请客陪酒，没想却被陈三臭骂了一顿，回了家中气急败坏，对回颜庄气得更是牙痒。
☆、587.第587章 何时来暖床
罗家祖辈都是书香中文网，祖父更是退休的朝中文官，虽是仙逝，可留下的财富却足以令罗庚挥霍无度，作为家中唯一的长子嫡孙，大小呼风唤雨，想要什么都是手到擒来。
没曾想，自己的铺子却被一个外乡女子给收走了，有鮑氏跟葛老两个人撑腰，挤兑得他无话可说。
可是回颜庄从装修门面开始，他便在酒桌上没少被人嘲讽，久而久之，越听是越气愤，这才寻思找斧头帮出面解决。
咬着牙，他是既恨林巧云，又恨陈三。
思索了半天，他一拍桌案，出门就寻来了自家的下人，耳语了一番。
这人有钱就胆子大，在罗庚看在，林巧云顶多就是个跳梁小丑人物，比不得本地的势力，就算动了，鮑氏也不敢如何。
这一日，雪花融化，不下雨的日子，冷风一过境，四处都显得萧条瑟瑟。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哒哒哒，锵。随着屋外打更节奏，林巧云坐在屋里算账，才发觉时辰晚了。
秦汉也是一愣，瞅着媳妇一面倦容，便催促她去歇着，“剩下的，我来整理。”
林巧云毫无形象伸了个懒腰，外头装得豪气冲天，现在却是嘟着嘴，皱着小脸，“这武馆投入真是烧钱，回颜庄一个月的账面，如今都紧巴巴的了。”
秦汉手执毛笔，闻言轻笑，“当初你坚持这个法子，就预料了。”
“哎，那也得整，钱没了就再赚。”林巧云倒是挥挥手，对于赚钱是浑不在意，大不了再出几个产品，打高价，还怕卖不出去。
想着想着，整个人就歪歪斜斜倒进了床铺里头，舒服地叹息着把自己裹紧被窝，翻来滚去，却是半天不见暖和，只得眼巴巴伸出小脸，望着桌边算账的秦汉，“夫君何时来暖床？”实在是体质阴寒，一到冬天，多少个暖炉都捂不热。汉子体温高，倒是个天然的取暖器。
不过这句话多少暧昧，秦汉手下一怔，一滴墨水就打在了纸上，惊得他又赶忙把纸张挪开。
噗嗤一声，林巧云躲进被子里，闷声哈哈大笑起来。
顾着媳妇能睡个安稳觉，三好男人秦汉奋笔疾书，迅速完成了账目，起身脱衣，掀开被窝准备伺候媳妇。
林巧云也有些心猿意马，自家男人身材好，技术赞，也不怪她惦念着，当下两眼水汪汪，直勾勾，瞅得汉子肾上腺激素暴增。
夫妻俩正准备吹灯办事，院外却是窸窸窣窣，传来了极为细微的声响。
“等等，是马武。”林巧云一把按住秦汉的肩膀，侧耳倾听，确定是手底下人定下的暗号。
秦汉显然也听见了，深呼吸了几口，压下了火气，这才起身，“你先穿衣，我去瞅瞅。”
☆、588.第588章 片瓦不留
马武是第一个归入暗卫的成员，林巧云也有意将他培养成自己的心腹，所以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去调配。
这个时辰过来，显然是出了事情。
林巧云匆匆穿戴好衣裳，秦汉已经回屋，伸手去拿佩刀，脸色不大好看，“回颜庄走水，是有人故意为之。”
林巧云一愣，“人抓到了？”
“恩，守在店里的弟兄把人抓住了，正关在铺子里头。所幸发现及时，火势不大，已经被扑灭了。”秦汉说着，人已经大步朝外面走去。
“嗯？那你当如何？”秦汉身为差头，又是自家铺子被人纵火，自然是一肚子火气，想要把人揪出来查办。
可现下经林巧云这一拦，心中也后知后觉，察觉出了异样。
“你怀疑是罗家的人？”秦汉脑子也不笨，回颜庄开张不过个把月，眼下能纵火行凶，对回颜庄恨之入骨的，也就只有罗庚。
“呵呵，这事儿你先莫出头，待我先探探底。”林巧云倒也不着急，轻笑着，伸手帮秦汉整理好衣领，转身便朝着门外走出。
四下并无人发现，深夜冷风呼啸，已是寒冬时节，家家户户都熄灯躲了被窝，街上摊贩都只有零星几个，所以秦汉跟林巧云回到铺子，也没有人注意到。
自然，那贼人刚点着了厨房，立刻就被人制住，眼下也没人发现此事。
铺子大堂内，缓缓亮起了油灯，男子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拖到亮出的时候，眼中还带着恐惧。
待被人扔到地上，抬头看见端坐在主位上的林巧云，还有四周站着的几名高大男子，心下更是惊疑不定，一时间也没敢挣扎。
“我只有一个问题，答上来，我放你走，答不上来，我就报官处置。”林巧云冷着一张脸，深夜不能暖被窝，来处理这种破事，本来就很难有好心情，现下更是不愿意多废话。
跪在地上的男子一抖，眼睛怯生生望着林巧云，终是点了点头。他们这些下人，最是眼睛敏锐，端看林巧云这架势，哪里是普通的掌柜，分明是跟陈三爷一路人。
林巧云喜欢聪明人，“派你来的，是谁？”
男子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此时布团被扯下，嘴巴却是不敢轻易回答。
答了，在青城里，他恐怕很难再找活计。
可是不答，就要被拉到官府，以自己这种身份，必定是自生自灭的下场。
林巧云见他心下迟疑，便好似窥见他心中所想，幽幽开了口，“我看着你也机灵，若你说出实情，往后，我会给你份活计，保你在青城无忧，甚至是飞黄腾达。”
闻言，男子眼中精光大亮，心思转了无数圈，终是咬咬牙，“是罗庚，罗老板，他让我烧了回颜庄，片瓦不留。”左右罗家待下人犹如待一条狗，能有机会投靠别人，他义无反顾。
“哼，好一个片瓦不留。”林巧云勾出一抹冷笑。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这便不能怪她心狠了。
☆、589.第589章 罗庚砸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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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庚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意派出平时机灵的下人去办事，回头却是毫不犹豫就把他供了出来。
怪也只怪，罗庚为人太过蛮横，才得不到忠心。
而林巧云手底下拿捏的人马，更令他始料未及。
这一夜，派出的下人迟迟没有消息，他站在窗边等了大半夜，也没瞧见回颜庄的方向有动静，气得他摔了门窗，“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回来我不收拾他。”
一夜辗转反侧，既是疑惑又是气愤，可惜罗庚第二天却没有等到下人回来，他私心里觉得应该是事情没办成，落跑了。
再加上官差也没有上门，罗庚更是笃定自己没有暴露。
“哼，我就不信了，老子真的动不了你回颜庄。”听着回颜庄生意越来越好，罗庚心里是越发不是滋味，整个人都陷入了魔障，一定要从回颜庄上面捞回面子。
可惜，还没想好后招怎么整治，回头罗老板上街准备逛花楼泻火，马车刚进了巷子就被人打下车，头上罩上麻布袋，被人揍得哇哇直叫唤。
“什么人？啊，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林巧云让你们来的？”一边挨揍，罗庚一边哀嚎着，却还想找始作俑者。
“林啥子玩意，记住咯，往后少往三爷跟前转悠，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呸，我们走。”打人的一脚踹在罗庚肚子上，撂下警告之后，扬长而去。
待人走远，躲在一边的下人才敢上前来扶，却被罗庚抽了一个大嘴巴，“我养着你吃干饭的啊，刚才死哪去了。”
罗庚被揍得鼻青脸肿，却是连凶手的样子都没见着，一肚子邪火都没地方发泄，“说，刚才看到的，是不是陈三的人？”
下人虽是少出来走动，可是跟着罗庚出来见过几回客人，当下点了点头，“恩，这人之前在陈三爷身边见过。”
“卧槽，陈三这个狗娘养的，老子非削了他。”得到确切的答案，罗庚咬牙切齿，捂着肚子打道回府，立刻就召集人手，准备大干一场。
此时正直罗老太爷不在家，若是知道罗庚要去找陈三麻烦，打断他的腿也不会让他去。
可是罗庚正在气头上，拉走府中所有家丁，浩浩荡荡两百号人，直接就冲到了城中最大的地下赌场。
这里是陈三的地盘，多数时候他都在这里消遣，今天正带了个小姑娘回来玩玩，享受着猎物挣扎后的绝望，准备提枪上阵，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
接着，便是手底下急匆匆进来，“不好了，三爷，罗庚带人来砸场子，说要见您。”
男人被人打断正事最是火大，更何况手下刚禀告完，陈三就带人冲进了房间，抬脚就把陈三胯下给踹了。
“罗庚！”陈三遭受此等奇耻大辱，反应过来，眸子里都充斥了一片嗜血的光，“给我把他，剁了喂狗！”
☆、590.第590章 嚣张的陈三
地下赌场里里外外都是人，不过陈三这间老巢，规格档次都很高，主要招待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在这里足够隐蔽，也能一掷千金。
可是经由罗庚这么一闹腾，所有客人爱惜羽毛，一下子就四散而去，自是不敢多留。
场面上也只有挤在堂子里，乌压压的罗家下人，见到桌面上来不及带走的银子，两眼登时发亮，不少人心猿意马，都顺手牵羊了一把。
至于房间内的情况，罗庚也是愣了愣，没想着一脚就差点断了陈三命根，还让他光了腚，反应过来，当下就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哈哈，陈三，你也有今天，我看你今天过后，还敢不敢找我麻烦。”
陈三自打进了青城，就没再这么窝囊过，眼下听见罗庚所言，阴沉着一张脸，“放心，你不会有以后了。”
陈三是贼寇出身，当年身上背的人命，比罗庚打过的人还多，可谓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此刻他一声令下，楼上楼下蹬蹬蹬就传来了无数嘈杂纷乱的脚步声，下一瞬间，在外边赌场的罗家下人，手里还摸着鼓鼓囊囊的袖子，被涌进来的赌场手下围在中间，还没反应过来，抬手便被一顿暴揍。
罗庚还在愣神的当口，门外已经冲进来数名打手，听见了陈三的吩咐，手里的家伙立刻就往罗庚身上招呼。
“卧槽，陈三，你疯了？你可别忘我是谁，啊！”一声惊呼，叫嚣的罗庚被人踹翻在地，身上棍子脱了手，整个人就被围起来吊打，身上无一处不是钻心的疼痛。
陈三找回了主场，好以闲暇地穿戴好衣裤，听着房间的哀嚎，环胸冷笑，“罗家？罗家又如何，你爹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就你还想动我？”
他说这话嚣张至极，可却是大实话。
罗庚之所以能跟陈三搭上线，完全是因为罗老太爷在府上宴请过陈三一回，当时他爹对陈三，确实是毕恭毕敬。
此时被围殴，无人能救援的情况下，罗庚已经深深感到了后悔，自己脑子一热，逞能把自己搭进去了。
见外头声响渐渐停息，只有满室的哀嚎，陈三这才打了个手势，手下把罗庚架起来，人已经鼻青脸肿，爹娘都难认了。
“罗庚，你要不要求我？求我放过你。”陈三说这话的时候，转身从架子上抽出了一把刀，明晃晃的刀锋衬得他那张脸尤为邪气。
罗庚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否认了陈三刚杀他的可能，“陈三，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你不厚道，现在我闹了你的场子，也给你揍了，你还想怎么样？”
“哦？你可知我场子一天盈利多少，你这一闹，我又得损失多少？”陈三可不管他说的谁是谁非，今天一肚子邪火，就是罗庚说出一朵花来，他也不会放过。
“大，大不了我赔给你。”挨了揍，还得赔钱，罗庚心中自是不忿，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陈三满意地点点头，总算是听着求人的，不过，他眼睛一眯，“晚了。”
刀锋倏地划过，鲜血瞬间就喷溅出来，落到陈三的脸上，有着一股子嗜血的残暴感。
面前的罗庚瞬间就没了气息，陈三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下一刻，赌场大门外，瞬间又涌进来一群人，是官兵。
☆、591.第591章 陈三被捕
官兵来的不早不晚，正好在罗庚被杀的那一刻，所以陈三手上的凶器还在，面上的血迹未擦，认证物证全都在，就是官差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难。
后面闻风而来的罗老太爷一进场子，见到被抹了脖子的儿子，登时就嚎了一声，“我的亲儿啊！”语音戛然而止，竟是当场就晕过去了。
事情发生太快，连陈三都被打得措手不及，立刻就被官差收押了。
“你们想干什么？”赌场手下拦在跟前，不让任何人近陈三的身。
几名官差都知道陈三的身份，被这么一拦，一时间当真也不敢再动。
这时候，屋外又走进来一名官差，看行头，是个差头。
赌场手下刚想上去打点一下，便听着那人拱手道：“陈三爷，今日是罗老太爷报的案，现下这样的情况，还得请您走一趟，到了大人那里，才好交代。”
他说得隐晦，陈三却是刹那间就反应过来了，瞅瞅眼下这闹的阵仗，确实也非自己出面不可，他扔掉手中的刀，用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哈哈笑着，“此话有理，这位兄弟，咱们就走一遭吧。”
以他陈三的势力，就算是府尹要办他，也得掂量掂量，在他看来，这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待陈三主动上了官差的马车，几名官差才松了口气，抹了下额头的虚汗，“嘿，还是老大有办法，三言两语就把人带走了。”
而此时他们口中的老大，也就是秦汉，目送着马车的离去，眸中晦暗不明。
夜里，城中老宅子处，胖虎缩着身子杵在大厅内，烛火跃动，映出他面上的焦急。
不一会儿，一袭素色罗裙从内堂走出来，面上仍是一片笑意盈盈，可却无端让胖虎打了个冷战。
“林掌柜的，我已经照你说的，打了罗庚，放出了假消息，现在罗庚死了，那我，我的解药呢？”胖虎原本想问自己的前途后路，可想起自己身中剧毒，只得先保命再说。
没错，一切事情的导火索开端，便是胖虎去了罗庚，误导他是陈三动的手，而背后操纵的人，却是林巧云。
她此时端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捏着杯盏喝了口茶，这才笑道：“你做得很好，这是你的解药，记着，半个月的时间。”
“这你不用担心。”林巧云抬手打断了他，面上仍是笑意不减，“你只需听命行事，我保你性命无忧。”
胖虎心下疑惑，此番林巧云的手段，他已经见识到了，这个女人不仅行事大胆狠辣，其背后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不过她越是强大，证明自己还有一线生机，思及此处，他便千恩万谢，告退离去。
待堂内恢复安静，内堂的房门再次打开，秦汉换上一身黑衣，长身而立，看着胖虎的方向，皱眉说道：“你当真要用他？”
☆、592.第592章 妇唱夫随
林巧云闻言，垂眸一笑，“这种人贪生怕死，就算怀疑毒药是假的都不敢不来，日后陈三落了马，他是最好的接班人。”
秦汉走上前，包裹住媳妇的手心，隐隐有些忧虑，“陈三虽不知晓罗庚砸场子的原因，可我看他有恃无恐的态度，怕是这一条人命，办不了他。”
当时事情是他禀告上去的，犹记得肖文蹙着眉头，为难的神色。青城势力错综复杂，就算是府尹也不得不对各方势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此来维持平衡。
陈三手里头捏着太多关系，肖文怕是也难办他。
林巧云闻言，却是勾起了嘴角，“罗老爷子当场见儿子送命，罗家势力虽然不敌陈三，可是拼掉家底，也够陈三喝一壶的。而陈三被绊住的日子，就是咱们网罗人手的好时机。”
先前，她早已做过探查，罗家跟陈三，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上的人物，杀了罗庚，陈三也不会轻易被判刑，不过关个十天半月做做样子，那肯定是要的。
而林巧云的最终目的，是瞄中了陈三手底下养的大批手下，这些人无所事事，就是养在手里当打手，恰好陈三入狱，足够让他们人心动摇的了。
这个计划自然是林巧云大胆发起，戚家夫妇，秦汉共同谋划，前后所有事情，全都是环环相扣，出一点差错都会满盘皆输。
“明日，就可以放出消息了，我手里头几个线人还不错。”秦汉给媳妇罩上披风，俩人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林巧云被他护在怀中，瞅着地上被月光拉长，两道斜斜影子，禁不住眯起眼睛，兀自轻笑出声。
“怎么了？”秦汉不明所以，咋地好好的正事说着说着就傻乐呵起来了。
林巧云仰头，一把勾住汉子的脖子，轻轻印上一吻，“呵呵，我庆幸，能遇到你。”一路走来，都是汉子在适应她的步调，就连陷害人都陪着一起抹黑，妇唱夫随，她现在做什么都觉得快活。
秦汉身子一僵，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以往深夜大街上耍流氓，也没见汉子这么矜持，这回倒是轮到林巧云疑惑了。
秦汉半晌，才摸了摸鼻子，低声道：“马武还跟在后头呢。”
林巧云脸上表情一凝，这才想起如今身边安排了暗卫，贴身保护，刚才自己大胆的动作，恐怕早就被人看光了。
午夜静悄悄过去，新的一天，阳光普照，在冬日里暖和了人心，也好似粉饰了一切太平。
只是这个冬天，青城里的话题人物，换成了一桩凶杀案凶手。
“诶，这陈三够狠的啊，当真罗老太爷的面就把罗庚抹了脖子，气得老太爷差点也走了。”
“依我看，就算老太爷跟着走了，陈三也未必有事，他就算在青城横着走，也没人管。”
“哼，还没人管？没见着都关进监牢了，我看这回，陈三要栽咯。”
……
无数谣言四起，陈三地下赌场也被封上了封条，城中已经是人心惶惶。
☆、593.第593章 被炉
陈三身上背负的人命不计其数，只是近年来入了青城，凡是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都是私下办的，上头知道，大多数也是得过且过。
可这一回，认证物证齐全，就是想保他的人，到了肖文跟前都被一顿严厉苛责。
“你们还敢来求情？他当着罗家人的面，亲手杀了罗庚，还想让我怎么宽大处理？以往我就约束你们了，进了青城要有所收敛，想杀就杀，你们当这里是土匪窝还是化外地界？都给我回去想想，陈三的事情谁敢再来求情，一律按帮凶查办。”
至此，陈三入狱整整半月，罗家一直咬着不松口，肖文升堂办理了几次，双方僵持不下，只得继续维持收监待审。
内行人看门道，自然晓得肖文动不了陈三，可外行人，特别是陈三养的那些手下，此刻已经是人心惶惶。
而此时不知道是谁听说戚家武馆招收人手，学杂费全免，还能找到一份营生，不少人望风而动，顺势就进了戚家武馆的大门。
原本担心招收不到人的戚家夫妇笑弯了眉眼，不得不佩服林巧云这招曲线救国耍得好，既是除掉了罗庚这个麻烦，还坑了陈三一把。
新年的脚步逐渐临近，天气也是越来越冷，早起霜冻严重，林巧云赶到铺子，脸都被冻红了一片。
她进了室内，此时回颜庄的大堂已经全部密封，从屋檐上降下一块巨大的木板，门板上开些精致的小窗户，里头点上暖炉，一进去就暖和了许多。
“哎哟，林大嫂，这么早就来了，快来暖和暖和。”林巧云一进门就被招呼到桌边，此时桌子上已经换成了矮小的茶几，盖上棉布，桌子底下放下暖炉跟毛毯，只要把脚放进去，全身都是暖洋洋。
“各位夫人比我来得都早，说得我都臊得慌。”门口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大堂内也已经来了不少夫人，林巧云坐过去，也就随着一起取暖。
桌上放着茶水，林巧云一一为众人倒上热茶，随手将披风解下，这才又听夫人们七嘴八舌夸她。
“我最近搁家里也整了你这个稀罕玩意，可把一家子都乐的，都说林大嫂是慧心巧手，这么好的主意都想得出来。”
“可不是，先前还听大夫人夸，这回是瞧见真本事了。不过在家里也无趣，不如到这儿，大家喝茶弄弄脸，多惬意。”
“呵呵，林大嫂，你还没给我们说说，这么稀罕的玩意，是怎么想出来的？”
……
这女人不论身份高低贵贱，总是喜欢八卦聊天侃大山，眼前一片欢声笑语，倒让林巧云想起当时在小镇那会儿的光景。
想不到来了青城，换了一批人，还是同样的温馨惬意。
“诶，就是自己胡思乱想的，大家伙喜欢便成。”林巧云打了个马虎眼，没说出这是人家R国的被炉，她直接就给照搬过来了。
天气渐冷，谁家铺子都没有回颜庄的红火，大家瞧着眼红，却是毫无办法。
而在年二十的时候，罗家传来了破产的消息。
☆、594.第594章 斧头帮的叛徒
罗家的破产，给整个冬日的青城添加了不少话题，无论懂不懂行，都得道一句造孽，表达一下惋惜之情。
随后不久，陈三被罚了款，释放出狱。
对此，林巧云在听旁人念叨的时候，也只是轻蹙起眉头，继而摇头轻叹。
诚然，罗家一事，她点燃了导火线，却错估了陈三残暴的手段，罗庚的死，罗家的破产，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陈三所为。
又或者，林巧云其实早就料到这般结果，却仍是采取了行动。
弱肉强食，她并非良善之辈，要想走往高位，身下必定是万骨成枯，此间复杂之心境，连其他三人都是感同身受。
当下一切已成定局，陈三一身风尘仆仆，许久没有如此狼狈，被接出狱之后便在澡堂子里泡了老半天。
“事情查出来了吗？”陈三靠在池子边上，懒洋洋问着身后的手下。他也不是傻子，罗庚无缘无故找上门，而前脚他刚杀了人，后脚就有官差进来，一切太过巧合，脑子一冷静就嗅到了端倪。
身后手下赶紧上前，闪烁其词道：“没有，罗家落败之后遣散了所有家仆，当初跟在罗庚身旁的下人，寻不到了。”
话音刚落下，陈三猛地睁开眼睛，扬起手，啪地就甩了手下一个耳光，“废物。”
“行了行了，少他妈废话，说说手底下弟兄是怎么回事？”陈三不耐烦挥了挥手，只得先把这事放到一边，揉着太阳穴继续问。
而他所关心的，正是近来帮中弟兄脱离帮派，改投戚家武馆的事情，那名手下哆嗦着身体，抖着声音道：“三爷入狱半个月后，帮中就有不少兄弟离开，这戚家武馆是新建立起来的馆子，条件都还可以，兄弟们混口饭吃，便都到那儿去了。”实际上，他原本也想到戚家武馆的，不用整天跟在喜怒无常的主子身边提心吊胆，也不用出去收保护费打打杀杀，因着犹豫不决，这才错失了良机。
闻言，陈三眯着眼睛，脑子里再三思量，确信自己没跟戚家武馆打过交道，更谈不上恩怨，应该只是巧合，不过，“哼，敢要我斧头帮的叛徒，胆子不小。”
一声冷哼，惹得那名手下又是一阵哆嗦。
不过陈三生气归生气，却也不会蠢到，风口浪尖上再去闹事，此番若不是几位员外帮忙整垮罗家，肖文也不会迫于压力放人。
陈三欠下了人情，还得想法子应酬还回去，事情多到令人厌烦，却是不得不处理，他起身拽了布巾，擦干了身体，扬声吩咐，“通知几位员外，今晚怡红院请客喝酒。”
林巧云自打陈三出狱之后，就消停了许多，也鲜少在外边活动，可最近却是摊上了一桩烦心事。
原因，还得从秦汉去地下赌场抓人开始说起。当时陈三被抓走，现场还有一个被迫害的青楼女子，目的凶杀案全过程。
本来可以作为目击证人，肖文怕这女子被人暗害，竟是把她交给了秦汉。
☆、595.第595章 彩蝶的心思
虽说当时情形，林巧云早就料到陈三不会被判刑，留下证人只是肖文以防万一的后招，可是秦汉也总不能以这种借口拒绝。
再者，人是鮑氏领进门，特地交代了姑娘的身世。刚丧父丧母不久，给人贩子卖进怡红院，转头就给陈三瞧上了。
“哎，这也是个苦命的姑娘，还得劳林大嫂多照应。”鮑氏诚意拳拳，林巧云也认为把人留在自家铺子，有暗卫随行保护，就算陈三要杀人灭口也好有过防备。
当下拍板就把人搁回颜庄养着，姑娘名叫彩蝶，长得轻灵秀美，有一种柔美的气质，很容易招人眼球，这不刚来落脚，姑娘倒是手脚勤快自己帮忙做事，一亮相就得了许多夫人的夸奖。
“哎哟，这小姑娘年纪虽小，模样却是顶个好，太水灵了。”
“可不是嘛，眼睛水汪汪，这要是我家小子早两年瞧见了，可不得踏破门槛咯。”
这些夫人夸起人，能把人夸上天，林巧云听着也就笑笑不说话，也没当真。大户人家讲究门第，这夸人看着客气，可言语拿捏之间极为隐晦，打趣也是点到即止，信了才是傻。
不过这还当真有个傻姑娘在。
彩蝶自是晓得自个模样长得好看，打小就被人称美人胚子，可惜家道中落，沦落至此，眼下度过了劫难，心绪也清明了许多，被人夸着，也捡回了几分自信。
她偷偷把眼睛挪向柜台，见林巧云正埋头算着账本，脚步就轻巧移了过去，咬着粉唇，轻声问道：“林大嫂，这秦大哥还没消息吗？”
她指的消息，林巧云自是明白，抬头见小姑娘水汪汪大眼睛，可真是讨喜，口气也好上许多，“你莫担心，案子了结，大人自会帮你脱困。”想来要指正陈三的可能性不大，林巧云也就没有跟她明说。
“哦。”彩蝶垂下眼帘，心里有些失望，却不是担心自个的前途命运，而是相见当日闯进屋中，将她救下的男子。
她被救下之后，便再也没见过秦汉，第二面见到的是鮑氏，而鮑氏最后将她托付给了林巧云，至今，她也不晓得林巧云是何许人也，为何要收留她。
想不到这阴差阳错，倒让小姑娘生出了旁的心思。
彼时林巧云也只当是救助穷苦百姓，没有多在意这些东西，直到陈三出狱，大家伙心知，这彩蝶的计划是付诸东流。
忙完这个案子，秦汉才有了时间歇着，恰逢天色见晚，便提着烧刀子，打算来铺子里跟林巧云共进晚餐。
一进门，就听着一声惊呼，转头一看，正好就瞅见一小姑娘捂着嘴，睁着水汪汪大眼睛看着自己，细看之下，才认出是那日在赌场救下的姑娘。
也就匆匆这一打量，他露出了笑容，“莫怕，你们掌柜的在吗？”
他以为她是受到了惊吓，殊不知她是接收到了惊喜。
☆、596.第596章 他已经娶妻
秦汉问了半天没见回话，瞧着小姑娘傻愣愣，也只得无奈一笑，抬着脚步就进了店里，准备去找自家媳妇。
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厨房里忙活。
“诶，姑娘，快快请起。”秦汉一下就被震住了，反应过来，赶忙就要摆手，也不敢去扶。他可记着自家媳妇不喜自己碰触其他女子。
正巧林巧云端菜上来，冷不丁看见这阵仗，也有些懵，待回过神，也就赶紧把人家姑娘搀扶起来，一边还嘀咕，“这咋能让小姑娘跪着嘞，也不晓得把人扶一把。”
秦汉为难地别着眉，真不晓得是该扶还是不该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自家媳妇这颗七窍玲珑心，他更是摸不准。
“应该的，应该的，恩公对我的恩情，恩同再造，我就是来生也报答不了。”彩蝶激动得两眼抹泪花，对于刚失去了爹娘，遭遇种种变故的弱女子来说，秦汉的出现，是她大海沉浮中唯一可以依靠的浮木。
“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姑娘不必在意。”秦汉也不好意思，当日设局是为了抓陈三，救人是顺便，他不好承受这份恩德。
“好了好了，都别站着说话了，快洗手坐下吃饭吧。”林巧云也道是个傻姑娘，转身带着人就入了座，回头自然而然就帮秦汉脱了披风。
这一举动，令双眼胶着在秦汉身上的彩蝶一愣。
彩蝶倏地瞪大了眼睛，后头一起吃饭的几个伙计刚好端菜上桌，扬声便道：“秦大哥，嫂子的手艺，我可是服气了，回头我肯定让我家婆娘也好好学学。”
秦汉闻言，自是喜不自胜，拉着媳妇的小手，骄傲地好像是在夸他似的。
林巧云捂着小嘴轻笑，把手抽了出来，“都坐下吃吧，今晚做了你爱吃的红烧鱼。”
俩人坐在一块，彩蝶就坐在对面，眼珠子都凝固不动弹了。
直到此刻，她才恍然大悟，为啥鮑氏会说秦汉照顾她，却把她安排给林巧云。
只怪她对秦汉一见钟情，下意识回避了他已经娶妻的可能，现下可谓是当头一棒，砸得她脑子发懵。
这一顿饭，她食不知味，味同嚼蜡，水汪汪大眼睛盛满了伤心，柔美的气质更胜，在灯光下晃动人的心神，就算桌上娶了媳妇的伙计瞧见都不免心醉。
可唯独只有秦汉，上了饭桌，全程都只顾着媳妇，顾着给媳妇夹菜，盛汤，连鱼刺都帮着挑，就差用喂的了。
而林巧云则是习以为常，一副理所当然模样。
许是她瞧得太过明显，让旁边伙计发现，笑嘻嘻给她解释，“咱们秦大哥可是出了名的好相公，对嫂子无微不至。”
☆、597.第597章 好心办坏事
要知道在农耕社会，男强女弱，男尊女卑，这是普遍的铁则，有些地方，男人桌上吃饭，女人都得搁边上站着。
所以在看到秦汉对待林巧云细微体贴的时候，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惊诧莫名。
伙计出声提醒，也是让彩蝶见怪不怪。
却不想这一声打趣，秦汉倒是接了过去，“我是怕她平日里小脑袋瓜子想太多了累着，该好好补补。”说完，又是意味不明给她盛了一碗羊骨汤。
牛羊乃是腥臊之物，味道重，火气大，却也是能壮阳之物。
林巧云是见着天冷吃羊肉补身子，哪里晓得遭了编排，当下眉间一挑，轻哼了一声不说话。
秦汉呵呵笑了两声，就爱她这幅傲娇的小模样，反正到了炕头上，还得求饶。
这边兀自享受夫妻的打情骂俏，那边看着这一切的彩蝶却是暗自蹙眉不喜。
综合所有，她细细比较，竟是越发不是滋味。
秦汉是个典型的高富帅，官职加身，怎么就看上了林巧云？
百思不得其解，她闷闷不乐吃完了饭，转身便要上楼，却是被林巧云唤住，回到大堂中，秦汉也在。
“请问恩公有何吩咐？”她美目盈盈，透着一股哀怨，更显得柔弱不堪。
秦汉暗自叹气，倒是有些不忍，思索再三，终是开了口，“彩蝶姑娘，罗庚被杀的案子已经告一段落，虽然陈三没有伏法，可是大人已经许诺，会还给你清白自由身，明日我去怡红院帮你赎身，而后送你出城。”待在城中，怕是日后给陈三撞见，又生波折。
这种污秽之事，彩蝶没有说出口，可林巧云却明白这不平凡的长相会带来的麻烦。
“哎，也罢，左右这铺子还差人手，便让彩蝶留下来吧。孩子，快起来。”于心理年龄已然迫近三十的林巧云来说，如今的彩蝶，还只是一个孩子。
无依无靠的苦命人，让她想到了从军在外的铁子。
对于林巧云的决定，秦汉从不干涉，事情便这样敲定了。
可林巧云却没有想到，自己一时的好心，却是办了坏事。
留一个觊觎自家男人美色的姑娘在身边，简直是脑子被砸坑。
☆、598.第598章 张氏回颜庄受阻
回颜庄便正式纳进了一名新伙计，未出阁的小姑娘，林巧云对外宣称是远方亲戚，暂时来店里落脚帮忙，所幸铺子里多数时候走动都是女眷，倒也没发生什么闲话。
林巧云带彩蝶也是极好，吃住行全包，还给工钱，她是个阔绰的掌柜，店中人人皆知。
可是日子见久，林巧云却察觉出不对劲，这小姑娘彩蝶做事麻利倒是麻利，说话嘴巴也甜，架子却是越发大了起来。
有一回张氏带着两个女娃上门，拿了店里的胭脂在旁边玩耍，林巧云刚好不在，彩蝶就充当了大头，上前给张氏一顿黑脸。
“不过是拿几个胭脂水粉罢了。”张氏自打开张也鲜少来这儿晃悠，毕竟自家铺子开起来都忙得底朝天，刚好临近年关，就想来回颜庄这里拿点东西保养。
却不想，一进门倒是给伙计削了。
彩蝶也是个眼尖，看张氏步行而来，身上穿着也并非富贵人家，当下也不可以，“这位夫人，虽是一些小物件，可是我们开店做生意，也得讲究个人货两清吧。”
这话说的是没错，可是彩蝶一副高姿态，多少带着点讽刺意味，这便让张氏不舒坦了。
“说得这铺子是你家似的。”张氏撇撇嘴嘀咕，倒是也没跟她吵起来，毕竟自家娃儿先拿了东西，林巧云治下严明，这是不争的事实。
俩人站得近，彩蝶自是听见她碎嘴，当下挑起眉头，好看的脸色满是高傲，“我是掌柜的亲戚，合该这就是我家开的。再者，让你付钱那是客气的，若是你想吃霸王餐，那我可报官了。”
“啊？”张氏瞬间就瞪大了嘴巴，一脸惊诧，不是因着小姑娘说话不客气，而是她那句掌柜亲戚，这可没听林巧云说过，一时间还真是云里雾里。可见着彩蝶这幅有恃无恐的模样，张氏嘴巴一歪，当下也动了气，从怀中掏出了银两，啪地一声甩到了桌子上，随手拉过两个娃儿，“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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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三人，蹬蹬蹬头也不回地走了。
彩蝶瞥了一眼张氏，又扫了柜台的银两一眼，心下还窝火呢。
这段日子她在店里，见林巧云多半时间不在铺子里，整个就是一甩手掌柜，而且听客人们说，林巧云还是一个悍妇，拳脚功夫十分厉害。
细细分析起来，能让秦汉喜欢上这种其貌不扬，好吃懒做的媳妇，其原因必定是怕了林巧云的拳脚。
这般想着，她既是为自己委屈，也是替秦汉委屈，她觉着自个才是与秦汉最为匹配的人。
眼下她若是做了这掌柜，看谁还敢在她面前摔银子。
话说两头，上回颜庄遭了一肚子气的张氏回了家，炮仗脾气就爆发了，寻不到正主算账，她便冲到各房屋里头唾沫横飞了。
不到一会儿工夫，几家妯娌全都聚到了厅里，大家伙最近都忙活自个营生，已经许久为谈天说地，好不容易聚一次，还是被张氏炸出来的。
“我不管，这事儿就得给我评评理，我这才多少没回铺子，敢情进门还得看别人脸色了。”
☆、599.第599章 张氏告状
此时屋外已经是寒冬腊月，冷风呼呼作响，屋内大厅，几个妯娌围城一团，穿着清凉薄衫，围成一圈，脱了鞋袜，伸着腿踩在暖炉上。
听见张氏闹委屈，大家伙都乐呵呵，谁不晓得张氏满嘴跑火车，听事儿只能信三分。
首先开口的是桑氏，她拉着张氏，跟哄孩子似的，“哎哟，好了好了，瞧把你给气的。伙计不认得你，让你给钱，这也是人之常情。大嫂经营铺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出风头耍横的，老早就得被赶出去。我看呐，你就别多心了。”
“对啊，三嫂，大嫂若是知道，铁定也不会朝你伸手要银子，咱们这开店一百两，还是大嫂给的嘞。”田氏在一边也跟着劝，怀中抱着娃在喂奶，脸上一片母爱光辉。
李翠挺着个大肚子，肚皮大得都快撑炸了，听说是对双胞胎，闻言更是抿着嘴笑，“三嫂，大嫂为人，你当是最清楚，莫要因为旁人伤了和气。”
妯娌几人齐齐枪口对外，却不是对着她。
原本这张氏就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要是顺着她说几句，这事儿也就罢了，可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全然当她是小题大做，一下就让张氏炸毛了，“你们一个个，全都帮着大嫂，我这受了委屈，你们都见死不救！”
噗嗤一声，她说完，众人又都笑了，张氏大字不识一个，急了更是乱用成语。
屋外刚好听见精彩一笔的林巧云进了门，手里拎着小篮子，笑意盈盈就上前瞅着张氏，“谁见死不救了？你这是又做哪门子的妖？”要是让王氏听见她这样鬼哭狼嚎的，少不了又得一顿削。
可是这玩笑话却没得到往常的反响，张氏直接头一扭，哼了一声就坐回了凳子上。
林巧云眉头一挑，扫了一圈尴尬的妯娌众人，心思一动，“该不会，是我惹着你了吧？”
这背后说人闲话，还给当场抓包，众人多少都有些尴尬。
桑氏瞅着张氏这幅态度，当下也沉了脸色，不惯着她，“三弟妹，大嫂是当家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低沉的一句呵斥，吓得张氏身子一震，这才觉着自己矫情过了头，可或许是仗着林巧云对她越来越好，所以她心里还是委屈，瘪嘴磨蹭着起身，跟个孩子似的，“大嫂，对不住。可，可我就是心里不舒坦。”
林巧云晓得这货性子，也就没着急问原有，而是面带微笑，把手里小篮子递给她，“喏，前阵子不是嚷着要去铺子拿些东西捯饬吗，见你没个记性，我就顺手带回来了。”
张氏一愣，垂眸掀开了篮子上的布料，只见里头胭脂水粉，护肤套装，一应俱全，她怔怔看着里头东西，忽然间就红了脸，呐呐地又重新开了口，“对，对不起，大嫂。”
几个妯娌面面相觑，皆是轻笑出声，笑得林巧云不明所以。
这林巧云能给张氏捎回来这么些东西，惦记着她要，自然是不会刻意让伙计去为难。
可是，那个自称是掌柜亲戚的小姑娘又是怎么回事？
☆、600.第600章 彩蝶拜年
后来，众人挤在一起烤暖炉，自然也就把这事前因后果给说了。
林巧云听后，沉吟着没有说话。
张氏怕她不信，立刻搂着她的胳膊正言，“大嫂，我对天发誓，那个小姑娘当时真的是吊着眼角看我的，可讽刺了，好像她是那里的老板娘一样。”
“我没有不信你。”林巧云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心底对这段时日彩蝶的表现也看在眼里，自己不在铺子，她狐假虎威可以预见。
她是念着小姑娘身世可怜，一时间遭受了落差还没适应，可若是伤害了自家人，她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内外亲疏，还是有分别的。
夜里，她并没有将此事同秦汉提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就不拿出破坏气氛了。
年关将近，城里头也不安生，秦汉这几日更是忙得很，晚上到了床上，夫妻俩话没说就开始办事。
红烛软帐，在灯光下摇晃着暧昧的弧度，床铺都不堪重负，传出细微的吱呀声。
秦汉一张硬挺英俊的脸也是热得冒汗，身上一股子使不完的力气，望着底下娇艳如花的媳妇，揽着她的腰身就把人抱了起来。
直到倒腾了好几个姿势，汉子还没缴械的意思，林巧云踢了他一脚，哑着声音道：“你再不出来，我就要被你折腾死了。”
可惜，踢出去一脚没力气，软绵绵像挠痒痒，哑着声音也满是********诱惑。
秦汉轻笑了一声，俯身堵住了她的唇，“你休息，我动。”
呸，这敢情用的不是我的体力啊。
林巧云想吐槽也喊不出口，只得默默欲哭无泪。
一夜春宵暖被帐，寒风恰似艳阳天。
隔天，秦汉彻底休工放年假，却是起了个大早，这男人火气泄出去，精神越发抖擞。
赶早开门扫掉门前的积雪，院子里寂静无声，院门却是突然被敲响。
这种时辰上门，令秦汉微微蹙起了眉头，隐隐有些戒备。
可打开门一看，登时又是一愣，半天才想起，“彩蝶姑娘。”
彩蝶站在门外，莫名就红了脸，这是第三次见着秦汉的面儿，却是头一回见他穿平日的常服，又是一种英俊潇洒的气质。
“姑娘有心了，请进，巧云还在睡着，我领你进屋先歇着。”秦汉放下了笤帚，请人进屋。
跟在后头的彩蝶撇撇嘴，果真是好吃懒做，居然让夫君起来干活，自个睡到日上三竿。
☆、601.第601章 小姑娘嘴甜
秦家院子是林巧云设计，葡萄架子，石桌石凳，屋子构造多是现代款式，看起来别致又好看。
彩蝶一路欣赏，一路赞叹，又见整个院子屋子多到数不清，心中更是惊叹，暗道这秦家果然家底殷实，难怪能给林巧云开那么大一个回颜庄。
秦汉自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当员工有心来给林巧云拜年，心里也高兴，“给喝杯茶，我去唤巧云出来。”
招呼了茶水，秦汉便溜达回了房间，瞅见床铺之上，自家媳妇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动，无声咧着嘴偷乐，上前才抱媳妇给抱在怀里，也不嫌弃她没洗漱，对着她的小脸亲了又亲，直到把人给扰醒了。
一室美好旖旎全给一巴掌拍灭了，秦汉半天没动弹，林巧云偷摸睁开眼一瞧，看他被自个手掌罩成蜘蛛侠，当下乐得直抽抽。
这下子，奸计暴露，秦汉故作深沉，饿虎扑羊，开始正夫纲，两人在床铺之间，闹得像是个孩子。
半晌，林巧云举手投降，“好了好了，不闹了。”
她气喘吁吁，两颊因着一番折腾，染上了嫣红，笑盈盈躺在汉子身下，惹得秦汉垂头又亲了一口，这才想起了正事，“彩蝶姑娘来给你拜年。”
闻言，正在起床更衣的林巧云动作一顿，神色有些怪异。
待到俩人再次出了屋，大厅内却是传来了一阵欢声笑语，听声音，是王氏跟彩蝶。
到了近处，才听得真切。
“真的啊，老大耍大刀威风不？”王氏乐呵呵，心情极好。
“恩，我虽然没见过，可一群官差都听秦大哥的，他们喊老大，可威风嘞。”彩蝶的声音清脆，跟只黄鹂鸟似的，叽叽咋咋也不惹人烦。
几句话的功夫，秦汉夫妇便踏进了大厅，王氏脸上笑意未减，直接抬手就招呼，“巧云，你家啥时候招了这么可心的小姑娘，可把我给哄坏咯。”
夸儿子好那是最得王氏欢心，彩蝶显然是踩中了点。
见着林巧云，彩蝶起身，落落大方施了礼，“嫂子，我来给你拜年。”
今日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绒绣裙，衬得整张小脸晶莹剔透，分外水灵，讨人喜欢。
可林巧云因着昨天那事儿，心里多少有些怪异，面上却是一片亲和，“妹子有心了。”
王氏在一旁瞅着，那是越看越喜欢，拉着彩蝶的手，笑呵呵道：“哎哟，小姑娘家家的，大过年也没个落脚的地方，冷冷清清，可咋整呢。要不这样，今儿个你就在婶子家里住下，一起守夜，也当给你爹娘敬孝。”
既然老太太都拍了板，林巧云自是不会跳出来驳她的面子。
正想着回屋跟妯娌几个通个气，屋外哒哒哒，两个扎着髻角的娃儿冲进来，一下子就撞到了彩蝶的绣裙上。
☆、602.第602章 冤家路窄
“哎哟。”
“哎哟。”
齐齐两声叫唤，一道柔弱似水，一道稚嫩童音，娃儿手里还抓着糖葫芦，一下子全糊在了彩蝶精心准备的鹅黄色裙摆上。
“啊！”她下意识就伸手去拨开娃儿，后者脚步不稳，一个踉跄就摔到了地上。
一切发生，不过是在须臾之间。
这当娘的平日里怎么打骂，那必定是吓唬吓唬，娃儿都是心头肉，哪能舍得下手。
可在自己家里，心头肉给人欺负了，张氏冲过去把娃儿抱起来，第一个反应就是兴师问罪，结果打眼一瞧，冤家路窄，“是你！”
“是你！”
好嘛，这两声一回应，算是坐实了过节的事实。
事情发生得太快，饶是林巧云也料不到这神转折。
“咋地，你们认识？”旁边不明所以的王氏开了声。
见过却不认识，这么大清早的，莫不是秦家的帮工啥的，她暗地里心存侥幸，可却被王氏击打得心如死灰，“这是我们家老三媳妇，你唤三嫂便是。”
林巧云见张氏沉着脸，怕她张嘴在家里闹起来，赶紧上前就拉着彩蝶，“彩蝶衣服脏了，我带她去换一件，三弟妹，你也带娃去换件衣裳。”
分离了双方火力，林巧云路过桑氏房门口，便暗示她去找张氏。
这大过年的喜庆日子，闹腾起来，叫人看了笑话，张氏那炮仗脾气，老太太定是饶不了她。
彩蝶进了卧室，一眼就瞧见了架子上挂着秦汉的官服，小脸一红，觉着第一次碰触到喜欢之人的居所，心头一股子说不出的甜蜜。
“诶，这大过年的，穿件喜庆点的吧，这件怎么样？”林巧云照顾人周全，过门是客，自然不会怠慢。
彩蝶见她拿了件红色绣银边的裙子，登时眼前一亮，“哎哟，好漂亮，谢谢嫂子割爱。”小姑娘爱美天性，对衣裳爱不释手，连推拒都没有，搁一边就换了起来。
一边慢悠悠动作，一边眼珠子滴溜溜，欣赏卧室的布置，不算富丽堂皇，却很精巧，待眼珠子终于忍不住放到床上的时候，才看见满床铺的凌乱，而林巧云搁一边坐着，一点收拾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不是她不想动，只是腰酸背痛，实在动不得。
这无形中让彩蝶在心中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差评。
换好衣服之后，再返回厅中，已经是人声鼎沸，所有妯娌都抱着孩子，出来瞧热闹。
当见了彩蝶之后，所有人的眼中都不由得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张氏在一边翻了个白眼，撅着嘴想说话，却被桑氏死死按住，老太太正在兴头上，坏了兴致，确实不好。
“哎哟，彩蝶这模样，配上这衣裳，真水灵。”王氏是山里人，好客热情，拉着彩蝶一个劲夸。
张氏登时又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603.第603章 哄大哥上床
在家中没有地位也就算了，结果搁外人一比，还是没有地位，张氏心头不禁怨气横生，搂着娃儿，也不像以往炒热气氛。
年关，家家户户没有营生，成天在家就是养着，一家子凑趣，偶尔串个门，剩余时间就是在倒腾吃的东西。
秦家两大掌勺的，一个林巧云，一个张氏，去年就是她们张罗了一桌子好菜，喂胖了一家子。
林巧云瞧她面色郁郁，便拉着她去做饭，“诶，跟个小姑娘较个什么劲，今年你开铺子出去，我再教你几道好菜。”
“好菜？”王氏眼睛一亮，如今她算是扛起了自家餐馆的大旗，一门心思扑在上头，一听有新菜谱，立刻就来了兴趣，不过转念想到彩蝶，又是叉着腰，耍孩子脾气，“以后学，大嫂，我不想做给她吃。”
“噗嗤，瞧你这拧巴劲。”林巧云作势掐了她一把，倒也不生气，张氏性子直，也是依赖她才使性子。
可张氏心里有结，总觉着彩蝶像是个大尾巴狼，不安好心一样，她装的越好，张氏就越不喜欢。
不过，不给彩蝶吃，也得给爹娘兄弟吃，一桌饭菜丰盛，还是把张氏跟林巧云忙得一身热汗。
上了饭桌，俩人就发现妯娌的面色不对，这做饭的功夫，也不知是发生了啥事。
张氏是个八卦专家，搁后现代就是个资深狗仔队，对特殊气氛，敏锐得很。
餐桌之上，众人举杯碰酒，气氛热闹成一团，尤其属王氏跟彩蝶最为活络。
今年坐在老太太身边的，不是长子也不是大嫂，而是彩蝶，整张餐桌都能听见她清脆的声音。
“婶子，您吃这个，红枣补血养颜，能让您青春永驻。”
“婶子，我瞅着您是模样好，才能生出这么多俊俏模样的大哥。”
“呵呵，秦大哥是我的恩人，没有他就没有彩蝶，彩蝶就是为奴为婢都报答不了。不不不，彩蝶不委屈，懂得结草衔环，无以为报的道理，就怕秦大哥用不着我而已。”
……
这顿饭的场面气氛，全由彩蝶撑起来了。
王氏被哄得直乐呵，秦老汉也是高兴得不得了，其他兄弟见着爹娘高兴，也陪着乐呵呵，唯有几家妯娌，面面相觑，皆是心惊不已。
张氏啪嗒一声，率先就摔了筷子，觉着自己再憋着就要爆炸，拉起身边的田氏，“四弟妹，陪我去添饭去。”
田氏抿着唇，把娃儿交给了秦文，拎着木桶跟着出门。
一踏出大厅，张氏立马拉着田氏到角落，直接一针见血，“那个粉蝶花蝴蝶的，是不是来挖大嫂墙角的？刚才我们不在，还发生了啥事？”
这饭桌上男人神经粗，女人可是对这档子事最敏感，何况这丫头三句话擦边不离秦汉，虽是说话很有技巧，可是桌上瞅着秦汉的眼神就不对。
此时连田氏都阴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恐怕是冲着大哥来的，方才她提了一句要来秦家伺候大哥。”
“伺候？我看她是胆大包天，想把大哥哄床上呢。”
☆、604.第604章 统一战线
这彩蝶的司马昭之心，经过秦家妯娌的火眼晶睛，已经无所遁形。
不到一会儿，桑氏跟李翠也相继离了桌，几个人凑在一起，开起了家庭小会议。
“这大嫂平日看着精明，咋地就阴沟里翻船，招了这么个狐狸精进门嘞？”张氏大大咧咧，此时更是口无遮拦，对于彩蝶觊觎自家大嫂男人这件事情，坚决站在大嫂这边。
“大嫂自打来了青城，自己打理铺子，整日忙里忙外，我看她饭桌上也心不在焉，怕是想事情，也没察觉。”桑氏蹙着眉头，显然是有些担心。
“这小姑娘口蜜腹剑，也懂得找娘下手，确实不简单。虽说大哥跟大嫂是鹣鲽情深，可这彩蝶，确实是个美人胚子。”田氏冷着脸，以过来人的身份比较，显然对其美色也有所忌惮。
轮到李翠发言，她倒是捏着帕子，沉吟了起来，“这，眼下大哥也没有发现，不如，咱们让那彩蝶，知难而退。彩蝶是大人托付，大嫂碍于情面，不好解决，只要断了彩蝶的心思，我想，她不会再留下。”
所有人一愣，回味过来，倒是都摩拳擦掌，准备杀大嫂情敌于无形。
得到战线统一，张氏最是开心，还打趣起来，“行啊，五弟妹，这五弟去衙门当主簿，你这脑袋瓜子打起算盘也精明哇。”
李翠经过大半年在回颜庄的锻炼，如今也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闻言抿着唇轻笑了声，淡淡瞥了眼大厅的方向，“大嫂对我恩同再造，如今能为她尽绵薄之力，我自是欣喜。”
其他妯娌无不认同，毕竟秦家能有今日，她们能小家庭和睦，全是林巧云一言一行在教导，翅膀硬了，也该换她们给大嫂撑腰了。
林巧云自沉思中回过神来，饭桌上对面已经空了一大块，正想询问其他妯娌的去处，耳边却是再次传来彩蝶的笑语声。
这姑娘咋地就那么能说呢，嘴巴都不嫌累得慌，跟个机关枪似的。
“怎么了？”身旁传来一声低语，低沉的嗓音略带沙哑，秦汉说着话，顺势就把胳膊伸了过来，替她揉着腰，“腰还疼吗？”
林巧云只觉着耳根子一软，整个脸面都有点发烫，饭桌上被问及隐私，令她吃不消，只得兀自埋头吃饭，尽量屏蔽来自斜对面的呱噪声。
不一会儿，几个妯娌相携着回来了，面上的笑容，比之前离开的时候更胜了几分。
张氏一落座，立马就咯咯笑着，“哎呀，还是大哥对大嫂好，这饭菜都堆得冒尖了，我要是再慢点，可得自己去开小灶咯。”
噗。
林巧云徒然就被打趣，一口饭差点缓不过气，轻咳了两声。
眼睛刚瞪过去，却听见李翠捏着帕子掩嘴笑，“呵呵，三嫂，这可羡慕不来，大嫂跟大哥，那是咱们的标榜人物。”
“可不是嘛，但凡大嫂在的地儿，大哥肯定眼睛都不带挪地方的，上回去京城，不也陪着去嘛。”桑氏轻笑着接话。
田氏温柔一笑，来个最后冲击，“大哥大嫂最令人动容的，是一份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
☆、605.第605章 真正当家人
秦家大厅里，一家人围在一起，桌上饭菜丰盛，热气腾腾，酒杯轻碰，染着酒香，话匣子一打开，大家皆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可眼下彩蝶却是沉了脸色，闭了嘴巴。
因着那句刺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谓单口难敌四嘴，彩蝶一腔打了鸡血的热情，哪里能比得上四个女人的一台戏。
“咳咳，你们这是存心要拿捏我呢。”林巧云刚把嘴里那口饭给咽下去，四个女人已经齐刷刷把她跟秦汉歌功颂德了一边，尽管她觉着很莫名其妙。
李翠在桌底下捏了捏秦墨的手，温和笑道：“大嫂是当家的，我们哪儿敢啊，就是羡慕兄嫂感情。”
秦墨是个心思通透的，经由媳妇提醒，顺势也就加入了话题，“大嫂，大哥待你，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就见着你给大嫂夹菜，也没给我们弟兄意思意思啊。”
话没说完，腰间蓦地一紧，整个人就倒在了汉子肩头，“呵呵，你们大嫂该好好补补。”秦汉瞬间也被拖下了水，却是同流合污了。
哎哟，这大庭广众的，这人的行为是越来越出格了。
林巧云赶紧就端正了身体，她虽是当家的，可抬头的身份是儿媳妇，就是搁现代，也没在爹娘面前秀恩爱的习惯。
听这尾音荡漾，当场被开了黄-腔的林巧云整个人都不好了。
餐桌上瞬间爆笑出声，直把局外人的彩蝶雷得外焦里嫩。
这还是头一遭，她见到如此家风开放的家庭。
这还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世界吗，她该不会是做梦吧？
“呵呵，婶子，兄嫂们讲话真风趣。”彩蝶干巴巴笑着，见林巧云碗中堆满了饭菜，王氏却是零星半点，心思一动，“秦大哥对大嫂确实好，您瞧着这碗里，桌上好东西都搁那儿了，婶子要吃啥，我给您夹。”
这话两面三刀，也没直接点明什么，却无端就能联想到东西。
桑氏当下就停了筷子，眉间一冷，刚要开口，那头王氏却是呵呵笑着出声，“不碍事，老大家的确实该补补。这来青城，又是忙着设计住处，又是给大小弟兄们忙活出路，找门路营生，自个手里头还折腾着铺子，我看她这脑袋瓜子，就没一天歇着的。正好年关，就好好休息段时间，别太操劳了，身子要紧。”
彩蝶就这样凝固着笑脸，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王氏亲自夹了个鸡腿给林巧云，心下百转千回，终于认清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
这秦家，竟是林巧云当家做主，回颜庄，更是她自己的生意。
她不晓得一个女人如何有本事撑起一个家，一个铺子，可事实摆在眼前，令她如遭雷劈。
后半场，基本都是各房妯娌欢乐时光，话题集中在林巧云如何经商，如何带全家致富，一边顺带欣赏彩蝶恍恍惚惚的神情。
☆、606.第606章 痛哭失声
忆起当年，多少苦难，多少挣扎，再回首今朝，大家面上皆是露出了笑容。
林巧云也难得感性一回，举着酒杯，来者不拒，喝得满脸通红，豪气冲天，“咱们秦家会越来越好，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从云山村到小镇，从小镇到青城，秦家从一个贫苦猎户，成为今日的城中大户，兄弟妯娌发展事业，合家安乐，其中艰难险阻，只有自家人才能晓得其中滋味。
直到打了个酒嗝，林巧云也是彻底醉了，被秦汉搀扶离场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暧昧不明的眼光。
这顿饭，彩蝶别说是吃饭，就是筷子都没动一下，王氏倒是招呼了几次，大部分时间都要逗弄乖孙子，她望着碗里空荡荡，心情就跟外头的寒冬腊月一样，冰凉刺骨。
这桌子上每一句言语都仿佛带着恶意，讽刺着她这份痴心妄想，也同样在嘲笑她的夜郎自大。
她终是晓得秦汉如此对待林巧云的原因，那种眼神间的默契，举止之间若有似无的温情，并非是一朝一夕所能养成，也并非是一潭死水的生活所能铸就。
而林巧云享受着这份体贴，全凭着她为秦家付出了所有，她有足够的底气，坐在这个家的首位。
走回铺子的路上，她望着家家户户淡淡伸出的炊烟，里头隐隐传来的欢声笑语，似乎连房檐下的红灯笼都染上了温馨气息。
她忽地打了个冷战，蹲在了无人的巷口，痛哭失声。
出了屋子，被冷风一吹，醉意去了三分，林巧云晃了晃脑子，冲身边的汉子笑了笑，“我没醉，今晚还等着守夜呢。”
“好，先回去歇息一阵。”秦汉半扶半抱，恨不得把人直接横抱进屋。
“那你可别诓我，去年没守成，今年我一定不能睡过去。”林巧云瞥了他一眼，面上两朵红云把她衬得鲜活，又带着别样的风情。
秦汉轻笑着，将人带进屋，关上房门的一瞬间，直接就把人给抵在了墙上，一垂眸，直接把那张嫣红的小嘴含进了口中，反复吮吸品尝。
林巧云被迫贴着墙，裙摆被大掌撩起，除下了裤子，白生生大腿就环绕在汉子腰间，随着汉子的动作，背脊擦着墙壁，一下又一下。
汉子唇角一勾，直接就着姿势，一颠一颠走向床铺。
待到再次醒来，已经是半夜时分，她睁开眼，便听见耳畔传来了低沉笑意，“正好赶上。”
☆、607.第607章 才子配鸟粪
过了一个懒洋洋，格外舒心的新年，孩童们得了压岁钱，大街小巷乱窜，笑声不断。
而大人们互相拜年送礼，却成了青城的一大重头戏。
往年在山里头，拜年都是邻里乡亲，亲朋好友，而来了青城，拜年的对象成了能帮忙拉拢关系的大户人家，有名望的官家贵族。
“肖大人，葛老，勤米轩，书塾，还有其他几户进货商家，这些都得去。”林巧云看着纸上长串名单，想想就觉着任务繁重。
人果然不能歇着，歇着要再动弹，毕竟要经过痛苦过程。
今年，秦家所有妯娌都没有出城归宁，一则兄弟们也要大包小包，走关系拜年，归宁路途遥远，一来一去很费时间。一则林巧云怕出了青城被那位将军盯上，也不安全。
所以在年初这段时间，基本每天一开门，兄弟几个就能见着彼此，手里拎着大礼包，皆是无奈一笑。
没法子，要想营生，这些人情关系，总是要走的。
因着任务繁重，林巧云跟秦汉便各自分工，减轻任务。
林巧云去给鮑氏跟葛老拜完年，急匆匆往书塾那边赶，手里头却忘了准备东西，只得从马车上捡了个篮子，把一些补药跟护肤品装在一起，驱车赶往。
书塾位于青城东北面，临着山脚，环境优美，也很幽静，坐落在山腰处，远远望去，有一种圣洁宁静之感。
郑氏今天在这儿会客，算是坐镇书塾，林巧云把马车停在树荫下，徒步行了一段路，听着一阵谈笑声由远及近，从阶梯处传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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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齐少今年高中举人，可是青城最年轻的才子了，恭喜恭喜。”
“院长刚才还特地点名表扬了嘞，打以前她还瞧不上齐少成绩，这回齐少一鸣惊人，看她刚才那张脸，简直是精彩纷呈。”
五六个少年郎高谈阔论，惊扰了这一片清幽的圣洁地方，鸟儿纷乱四起，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少年扬起好看的眉梢，初现棱角的面容俊俏，带着一股子傲气。
被这些人围在中间恭维，他笑得得意，丝毫也不压抑自己的声音，“什么院长，不过就是个仗着官威的女人罢了，以后老子飞黄腾达，她还不得来求我。”
搁哪个朝代，学生跟老师都有一种微妙的关系，每个学生都想当老师心目中的第一，却又是喜欢在背地里吐槽自己的恩师，起花名，八卦容貌，比比皆是。
这些事情，林巧云是见怪不怪，不过中间少年方才所言，却是有些过分。
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恰好视线瞧见一抹白，接着啪嗒一声，一坨明晃晃的鸟粪，就这样落到了少年的头上。
热乎乎，湿哒哒，如此微妙的触感，登时就让少年一愣，随即大吼着，拽着身旁之人的衣袖擦拭。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不过堪堪擦过的瞬间，斜道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把你那帕子给我。”
☆、608.第608章 有远见的奸商
登入书塾有一段百来级的台阶，少年们从山上下来，林巧云从山下上去，双方狭路相逢，正巧碰见少年被砸中了鸟粪。
气急败坏之下，他只觉着自己浑身都臭气熏天，正好嗅间身旁传来一阵幽香，侧头一看，便是一女子挎着篮子，篮子上头盖着帕子，颇为精致。
他当下认定那幽香是帕子所散发，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便要去夺，口气也是全然的毫不客气。
林巧云一愣，身形一动，侧身就躲了过去。
“啊！”少年收不回阵势，整个人朝前，直直扑到了台阶两旁的树丛里，跌了个狗吃屎。
“齐少！你没事吧？”其他少年见状，赶紧围上去嘘寒问暖，扶人扫衣角。
那齐少见一身绫罗绸缎全沾了泥巴灰，心中大怒，瞪着躲避的林巧云，张口便吼，“我让你把帕子给我，你躲什么躲？”
林巧云朝前走了两步，挑着眉，嘴角轻扬，“难道我还要站着让你明抢？”
齐少白一愣，没曾想会被反呛回来，一时间不禁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子，见她穿着布料虽是中上等，却是首饰一概没有，身侧也没丫鬟随行，断定其不是城中大户，冷笑一声，眼神便带上了轻蔑，“爷看上你的帕子，是你的福分，不识抬举。你以为带这么个寒酸东西就能来求人办事，我看你是异想天开，还不如求求我，兴许我心情好，就给你上书塾办事去。”
每年这个时候，书塾登门拜访的人不胜枚举，无论穷富高低，大部分都是为了自家孩子入学来走后门，拉关系的。齐少白见林巧云这幅扮相，当下就料定她也是大部队的一员。
不过这居高临下的口气，着实令人讨厌，林巧云摇头叹息，转身就走，看来哪个时代都一样，成绩好的未必是好鸟。
齐少白嘲讽了大半天，结果林巧云甩都不甩他，成了自个唱独角戏，气得他眼前发黑，“站住！”
林巧云站定脚步，回眸冷眼瞅着他，声音淡然中带着一丝威严，“这位同学，书塾乃是安静之所，你作为荣归故里的学子，应当给后辈树立榜样，而不是充当反面教材，在这里大声喧哗，扰人清净。”
“你！”齐少白瞪着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乡野农妇也敢跟他叫板，“就冲你今天跟我说的话，我保证，你的孩子，进不了这个书塾。”
“哦？”林巧云语调微扬，似乎对少年的话题有些感兴趣。
见状，齐少白像是找回了主场，拽得鼻孔朝天，“这书塾的课本，全都是我爹出银子买的，要想拾掇你一个小人物，那是动动手指头的事儿。”
一一细数过去，赞助的东西差不多也组成了整个书塾，林巧云心下感慨，这郑氏看来也是个有远见的奸商啊。
☆、609.第609章 小玩意的分量不小
用学生入学的名额，或者班级中职位，学习条件来换取建造书塾的费用，这绝对是前卫思想。
不过想来，肖文也算是两袖清风，治下严明，自然不会贪赃枉法，郑氏要撑起书塾这面大旗，没有一点奸商本事，那是办不成事情的。
看着这些少年争先恐后爆出自家赞助的东西，而且还为此沾沾自喜，林巧云真的很想掩面痛哭。
骚年啊，你们这是被坑了还帮忙数钱的节奏啊。
林巧云耸耸肩，不多做解释。
双方就这样擦肩而过，原本这事儿就算告一段段落，而此时台阶上方，又传来了轻盈的笑声，“呵呵，稀客稀客，我还以为这新年你会忙得脚跟不着地，正打算亲自上门拜访呢。”
林巧云抬头一看，面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而抬步便要离去的一群少年闻声也是回过头，在瞧见那台阶上款款迎来的郑氏时候，皆是吃了一惊，待看清郑氏亲自下来迎接之人，正是林巧云，几人面上表情已经是如遭雷劈。
“郑夫人，我这闲人一枚，哪能让您去我那儿，折煞我了。”林巧云嘴上打太极，笑盈盈就把篮子里东西递了上去，“夫人也少去我那儿，这是店里的小玩意，当是给夫人拜年了。”
“林大嫂有心了。”郑氏得了面子，心里舒坦，接着篮子，掀开一看，登时笑意便更深了，“我可是听说林大嫂的回颜庄一套护肤产品，要价到了二十五两，这小玩意的分量，当真是不小。”
上回去了一趟回颜庄，郑氏回来后也是念念不忘，无奈平日坐镇山庄，也没个空闲，正好东西用完了，林巧云这一趟不送来正好。
搁旁边杵着的一群少年，皆是在听到那二十五两的时候，瞪大了眼睛，此间醉仙楼最豪华一桌酒菜也就十五两，这小破篮子东西要价那是已经高出了天际。
这边两个女人寒暄完，郑氏才眼角一撇，看向少年一行人。
郑氏皱起了眉头，看向一旁的树丛，又瞧他这一身打扮，声音有些紧绷的严肃感，“怎么弄成这样？你当晓得自己走出青城书塾，代表的是青城的门面，仪态要保持端整。”
郑氏比之在府中，气势威压都胜过以往，少不更事的孩子哪能抵挡得住，当下院长好，院长再见，打完报告，便全都四散而去。
齐少白心中更是叫苦不迭，生怕回头林巧云给郑氏告状，赶紧回家去找亲爹了解回颜庄是啥子地方。
而林巧云哪能跟孩子计较，回头一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提着裙摆，正式走进这青城最大的书塾。
☆、610.第610章 浴火重生
郑家乃是青城地道的书香中文网，上边几位祖宗都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最大的官位是翰林院掌事，衣锦还乡之后创办青城书塾，打一开始就碾压群芳。
而到了郑氏这一代，郑老爷子一脉单传，生了女儿之后夫人辞世，后来不愿意续弦，外头也都纷纷猜测，青城书塾要走向衰落。
可是这养在深闺的郑家小姐却胆大心细，勇于创新，在郑老爷子病危之时，接手大旗，一人独立撑起了书院。
肖文一路看着她成长，背地里也没少帮扶，最后俩人姻缘成就，还是源自书塾的危难。
“这间书塾当年被大火烧过，如今门窗虽是替换，可石门拱桥这些还留着，看着有些破败了。”郑氏一面走着，一面轻声做起书塾导游。
林巧云瞧着这数百年的光阴沉淀，课堂内桌椅崭新，孩童读书声郎朗入耳，院内假山流水，环境优美，那经历了风霜的石桌石凳有着乌黑残破的痕迹，心头一时感慨，“夫人留着这些，难道不是为了警醒世人，浴火重生，堪登大任。”
浴火重生，堪登大任。
郑氏细细咀嚼，末了嘴角微扬，眉目间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林大嫂是个心细之人。”
与之鮑氏在商言商，酒桌上推杯换盏的爽朗性子不同，郑氏身上带着独特的书香气质，温婉如玉，连着跟她对话，声音都会不自觉放低。
俩人进了内堂，此时书塾的钟声响起，呼啦一声，孩童们嬉笑着冲出课堂，终究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原本幽静的山间顿时溢满了笑声。
林巧云侧头望着院内阳光普照，穿着素色青袍的小小身影奔跑跳跃，一时间笑弯了眉眼。
郑氏瞧着她这般喜欢孩子，却也晓得她与秦汉成亲一年有余，却膝下无子，一时间沉吟着，倒也没有开口询问这等隐晦私事。
不过这一遭，倒是林巧云先行开了口，她捏着帕子，“难怪人人都想进青城书塾，换做是我，我也想把孩子培育成如此这般，天真浪漫，动静自如。”
不过这其中是话中有话，郑氏也是明白人，轻声着道：“林大嫂家中不是也有孩子，这有无适合入学的年纪，我这里倒是不失为一个选择。”
“夫人细心，我家中二弟的孩子，现年四岁，正好是入学的年纪，就是不知这入学，可有什么规矩？”林巧云顺杆往上爬，今儿个来，倒也真让齐少白猜中，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是这求学在她看来，就是顺嘴一提的事情。
郑氏心思一动，美目之间波光流转，笑意盈盈，捏着手中香帕，点头答道：“规矩是死，人是活。在我看来，既是林大嫂身边的孩子，自是资质不会差了去，年后入学，你带孩子来便好。”
“那便多谢夫人了。”林巧云颔首致谢。
她心知郑氏有意拉拢，这点小事不过是顺水人情，她可巴不得有个孩子在书塾落地生根，好留住林巧云这条游了浅滩的蛟龙。
☆、611.第611章 女子应自强
肖文自打见了林巧云第一面，便断定此女不凡，日后必成大器，说出此言之时，郑氏跟鮑氏都在场，俩人惊讶肖文如此高看之余，更是存了心思去拉拢。
鮑氏离得近些，虽然没有见天往回颜庄走动，私底下却是没少找林巧云叙旧，这些郑氏都看在眼里。
无奈她为人清高自傲，做不来酒桌上的虚伪客套，难得林巧云有事相求，自是要办得漂亮。
于是回程的路上，林巧云顺带就领了书籍跟校服，想起后半场的会话，她嘴角一勾，心情大好。
落实了家中孩童的入学事宜，郑氏与林巧云又闲聊几句，就教书育人展开了讨论，后来郑氏被林巧云种种前卫思想所吸引，竟是有些讨教的意思。
“照着林大嫂所言，人人都应该读书，都有资格读书，那岂不是男女大同，难不成女子也要读书识字，入朝为官？”郑氏虽是书香中文网子女，可终究也只是个古人，自小就养在了男尊女卑，女人应该三从四德的条框里，被林巧云一句人人生而平等刺激到，不禁出言反问，口气都夹上了火药味。
林巧云却是摇头轻笑，淡定自如坐在桌边，饮下茶水，润了润嗓子，不紧不慢地出声，“读书只为识人断事，明辨是非，最终目的，并非是加入仕途。反证之，女子虽不能入朝为官，却也需得识文断字，若是一个不小心，培育出同夫人这般的雄才伟略女子，又岂不是一桩美事。”
声音清清淡淡，从容不迫，林巧云的叙事手法条理清晰，而且逻辑严谨，又不失风趣幽默，郑氏被她拿做例子夸了一番，不禁也是愣住。
想当初她接手书塾，遭受千夫所指，一度书塾无学子，面临倒闭关门的境况，若非肖文从旁协助，娶她为妻，平息了风波，如今，哪里还有她这个院长。
可林巧云言语之间，并未对她这个女子当院长感到不合适，反而大加赞赏。
“林大嫂不愧能一路顺风顺水，将回颜庄经营得有声有色，就这一女子应自强的道理，便有如醍醐灌顶。”郑氏笑得云淡风轻，外人却不知这一笑当中带着多少释然，以往觉着自个办书塾，受尽了委屈，背负着压力，如今将自身放在与男子同等的位置，也不过是创业路上遇到的艰难险阻罢了。
话到此处，林巧云也是心有所感，“没错，女子当自强。多少女子嫁入夫家事事要从男人手中得到应允，享受不到自由。若是能读书识字，学得一技傍身，饶是日后生活出了难处，也不至于孤苦无依。我倒是对这方面有些想法，若是夫人日后想创办女学，我定当全力支持。”
在山脚下目送林巧云驱车离去，郑氏回望伫立在山间的书塾，目光深远。
☆、612.第612章 秦二文改名
秦家老二近来收获的最大喜事，不是自家船运的营生有起色，而是自家儿子秦二文能够进青城书塾读书。
“哎哟，这听说青城书塾每年秋闱中的举人都是赫赫有名的，去年还出了一个探花，前年还出了一个状元，圣上亲笔题名，赐了一块牌匾下来。这几年要入学的人不胜枚举，都快把书塾的门槛给踩烂了，这学杂费更是不便宜，啧啧，名额难得，大嫂果真是能耐。”张氏磕着瓜子，砸吧砸吧嘴，对着大厅里的众人科普。
秦老汉跟王氏听得万分激动，嘴角都要裂开了。
“好，好，我秦家终于要出一个读书郎了，以后我这下了地见祖宗，腰杆都能挺直咯。”秦老汉大手摸着娃儿的脑袋，连声道好，也不只是激动还是感动，眼角竟是噙着泪花。
王氏赶忙把娃儿拉到跟前，从怀里忙不得拿出了私房钱，一把就塞进娃儿的怀里，一张菊花老脸，满是爱怜，“好，只要能上学，你这学费，奶都给你包咯。”
秦海赶紧就把银子往外掏，还给王氏，“娘，你这是做啥？我秦海就算现在营生刚起步，只要孩子肯学，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供着。”这秦家几代泥腿子，好不容易出个读书郎，他卖血都得抓住这个机会。
林巧云话虽然没说完，可大家都晓得意思，禁不住都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笑。
秦老汉掀了掀眼皮子，冷眼撇过去，“有啥子不好？当年老二生娃的时候，我这刚打了两文钱的酒，到了家门口，娃儿就生了，这名字，多有福气啊。”老汉坚决不承认是因着自个没文化才神来一笔，这一大家子，认下了得多丢人。
桑氏抽了抽嘴角，摸着自家儿子脑袋，心道，儿子，真是委屈你了。
林巧云也自觉不能当众下了老汉面子，心思一转悠，笑盈盈便道：“这名字是长辈所赐，代表的自然是一种嘱咐跟心意。秦二文，也是好听的，就是有个银两意思，难免有歧义，要不，唤作秦尔文，尔，华盛也，尔文，内有胸竹，华而内敛。”
“秦尔文，这名字好。”秦老汉虽不懂得林巧云念叨的意思，可名字念着就有一股子书香气，好听得紧。
老爷子拍板说好，其他人自是没有意见。秦海跟桑氏事后对林巧云是千恩万谢，直说家里一定要有个文化人。
秦尔文，便是带上几代秦家人的荣耀，成为了家中重点保护对象，经过一年多的调养，孩子各方面身体指标已经正常，就算是脑子慢一些，全家人也都当成宝，希望他能光宗耀祖。
☆、613.第613章 彩蝶要离开
年后初八，家家户户开始打开大门，恢复正常的营生。
林巧云本着开门红的老旧思想，穿了件红棉褂子，下身陪着淡粉色绣裙，捏着红彤彤的大红包就去了铺子。
“掌柜的好。”一众伙计都跟齐刷刷约好的一样，打自一看见林巧云进门，全都冲上去杵在柜台前边，精神抖擞打了招呼，眼角瞅着她手上的红包，都快要冒青光了。
瞅着这一麻溜，站成一排的伙计，林巧云心中好笑，信步上前，装模作样巡视了一圈，“恩，大过年都过得挺滋润的，精神头都不错，仪容仪表也很整洁。这几个月大家都辛苦了，新的一年，还要大家一起努力，把铺子越做越好。”
“是。”所有人整齐划一，异口同声，站得跟标兵一样。
“呵呵，那就领红包吧。”林巧云也不是个喜欢摆谱说空话的人，意思意思，就给每人发了一个大红包。
众人没好意思打开，手里却是反复捏了又捏，感觉到分量，嘴角都裂开了花。
发到最后，林巧云手头还剩下一个，打眼瞧了一圈，“彩蝶呢？”
“在后院吧，刚才瞅着她在扫地。”一名伙计回忆道。
众人领了红包，便立刻各回岗位去继续工作。
“彩蝶，新年好，怎么没跟大家伙去前头？”自打上次秦家一别，彻底就没了彩蝶消息，林巧云暗怪自己忙得把人忘记，“诶，我这也真是，把你留在铺子孤零零过年，早知道就把你领回家去了。”这拜年拜得，当真是错漏百出。
彩蝶被她牵着手，坐到桌边，闻言更是睫毛一颤，垂下了眼帘。
林巧云还只当小姑娘委屈，便将红包塞给她，“这是你的一份，新年苦着脸，都不漂亮了。”
面对如此的林巧云，她越是亲切，彩蝶心中便越发难受，以往自己偏了心思，处处看她不顺眼，可如今冷静下来，再对比当下，彩蝶才觉着自己一无是处，拿着人家的好处，受着人家的照顾，却惦记着人家的男人，恬不知耻。
当然，这一系列变化，林巧云并不知情，所以当彩蝶突然跪下的时候，心下吃了一惊，“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手还没伸过去扶，林巧云却是听见她轻声开了口，“林大嫂，我想离开这里。”
离开。
事后，经由俩人促膝长谈，林巧云也没能从彩蝶口中得知缘由，又听她打算进织布坊工作，已经得到了首肯，便也不再强求。
再次听到秦汉的名字，彩蝶仍是忍不住心中颤动，垂着眉眼，轻声道：“怡红院那边，我想同秦大哥一道去。”
☆、614.第614章 以身相许
华灯初上，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夜里的青城总是格外热闹，买卖营生要到鸣更才会收拾。
晚上，林巧云照旧在店里吃了饭，招呼完最后一批大户人家丫鬟来取货，瞧着人少了，这才吐出一口浊气，收拾起身，准备回家。
她手底下动作有些慢，似是心不在焉，直到店里伙计都走了，她才坐在桌边，拧着眉头，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咋地就脑子犯抽，答应让秦汉跟彩蝶单独去了嘞。
话说这彩蝶后院跟她辞行，后来又特意点名，想同秦汉一道去赎身，林巧云一时疑惑，可见着小姑娘可怜，便应下了这一遭。
午间回家吃饭，顺带就把这事儿跟秦汉一提，后者也没啥异议，倒是耳尖的张氏偷听到了，登时就跳脚了。
“哎哟，大嫂，你糊涂哇，咋能把这种事儿往自个身上揽着，那鮑夫人哪里是好心，那是摆明怕留在肖家，给府尹大人看上了。”就那张狐狸皮子，哪个男人见了能走得动道。张氏拉着林巧云到内堂，不顾妯娌都在场，直接快嘴开炮。
“诶，这事儿我晓得，不过人搁回颜庄，也见不着谁，这会子赎完身就走了，莫担心。”林巧云还只当张氏对彩蝶有偏见，自打上回来家里吃饭就一直对不上眼。
张氏急着直上火，又怕给兄嫂两夫妻添堵，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一跺脚，“哎哟，你们来说，咋地黑脸都让我做了嘞。”
林巧云疑惑，抬头看着众人，但见几人皆是面色怪异。
思索再三，还是李翠盯着她开了口，“大嫂，大事你拎得清楚，怎么在小事上犯糊涂了。你难道没瞧出来，彩蝶喜欢大哥。”
她平铺直诉的口气，带着淡淡的轻叹，直把林巧云叹得眉心一跳，细细把彩蝶一连串的反应想起来，安上她喜欢秦汉的理由，一切却是解释清楚了。
“所以，她来家里吃饭，你们才故意挤兑她。”回忆起当初那顿被打趣的年关饭，林巧云恍悟。
自打小镇铺子装修那会儿，她因着感情事跟秦汉闹了一次冷战，后来俩人解释清楚，林巧云心知感情不能存太多疑心病，而秦汉自此对女子也是多有避讳，俩人感情便一直很稳定。
再说了，彩蝶见秦汉，总共也才数面，交谈恐怕都不超过十句话，哪里来的喜欢？
林巧云摸摸鼻子，倒是真不能理解，只因他人救你一命便能以身相许的狗血剧情。
不过，事情已经应下，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坐在椅子上看花街那头灯火通明，想到那里的莺莺燕燕，一时间就觉得胸闷气短。
而前往花街的路上，并肩而行的俩人气氛隐隐透着尴尬。
秦汉典型妻管严，秉承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两眼盯着前方道路，对身旁的彩蝶还有附近青楼里的呼唤视而不见。
☆、615.第615章 我的幸运是巧云
花街是青城最大的青楼聚集地，类似于现代的红-灯区，这里白天萧条无人营业，夜里却是灯火通明，五光十色，一直闹到天明才肯罢休。
来往花街的更是三教九流，上至王孙贵胄，三至走夫贩卒，只要身上有银子，总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消费水平。
而今夜是秦汉第一次踏进这花街，即将前往的怡红院则是花街最大的青楼。
“秦大哥。”一路上的默默无言，显然极为尴尬，彩蝶在这里差点遭受迫害，所以心里阴影格外沉重，紧紧追随着秦汉的脚步，用言语也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秦汉脚步一顿，侧头就看着彩蝶一张小脸绷紧，有些苍白无力，心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脚步不由得慢下来，“前边就到了。”
他低沉而简单的话语，高大的身躯，就好似一剂强心剂注入彩蝶的心中，她露出了笑容，望着街头灯火映照下，秦汉硬朗的面容，眸中是难以克制的痴迷，“秦大哥，以后我不会在回颜庄干活了。”
“恩，这个我知道。”
“我会织布，是我娘教我的，以后我在织布坊工作。”
“恩。”
……
彩蝶兀自说着话，多数情况，秦汉早已经知道，却仍是礼貌回应附和着，好似这样的谈话，能减轻对方心头的压力。
直到再也无话可说，无言相对，彩蝶才呐呐闭上了口，有些情不自禁，轻声说了一句，“林大嫂真好，能遇到秦大哥。”
俩人一时无话，彩蝶手里绞着帕子，心里亦是滋味难言，明明晓得没有机会，却还是忍不住尝试一回。
直到快要抵达怡红院门口的时候，秦汉突然站定了脚步，垂眸看向身边的少女，一字一句，虔诚而郑重，“你说错了。此生，能遇见巧云，才是我的幸运。”
说罢，他率先抬步走进面前的高楼，而彩蝶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却是久久回不过神来。
以官差的身份找到了怡红院的***秦汉出示了肖文的文书证明，并且以当初的原价，替彩蝶赎了身。
双方正在交接手续，彩蝶忽然惊呼出声，脚步踉跄着，直接就撞到了秦汉的身上，小脸倏地变成一片惨白。
彼时秦汉一抬头，便看见了目光如炬的陈三。
这是俩人的第二次碰面，第一回是秦汉抓陈三入狱，而这一回，却是秦汉来替陈三带走的女子赎身，此时手里正拿着彩蝶的卖身契。
陈三一双眼睛，几乎瞬间就落在了彩蝶的身上，而后视线一转，便认出了有些眼熟的秦汉。
“呵呵，有趣，有趣得很。”他呵呵轻笑着，脚步已经不停，大步朝着秦汉掠来。
☆、616.第616章 成了陈三的兄弟
此时的秦汉，心下亦是紧绷，单从陈三目无法纪，当场杀人，后逼罗家破产，种种事迹，皆可看出此人心狠手辣，猖狂至极。
肖文顾忌他，甚至连彩蝶的赎身都得搁到一边，静待风波过去，拖到此时才来办理。
可千算万算，却是没想到，冤家路窄的理论，准到令人毛骨悚然。
秦汉侧了侧身，将彩蝶护在身后，面上不动神色。
**见彩蝶如此反应，当下心知要坏，赶忙就迎上前招呼陈三，却不想直接被陈三推倒在地，“老娘们，凭你也配碰我。”
此人无法无天已不是一朝一夕，**在自己地盘被打，也是半句话都不敢吱声。
秦汉被结实一抱，顿时一愣，身后的彩蝶却已经吓得跌坐在地，“啊！”
眷顾百姓。
这四个字落在陈三耳中，立刻惹得他哈哈大笑，“大人有心，爱民如子。走，今晚我宴请几位员外，秦差头也赏个脸，一并去吧。”他心里自是清楚所谓眷顾百姓，不过是肖文给的封口费。连府尹都背地里给他擦屁股，这种时候，陈三自然要乖乖卖给肖文面子。
临时起意的邀请，秦汉倒是没有避嫌，直接笑呵呵，跟陈三哥俩好就上了怡红院的包厢。
彩蝶犹自跌坐在地上，脸上阵青阵白，望着消失在楼梯的秦汉，哆嗦着嘴唇，抓着那张刚刚秦汉塞过来的卖身契，转身奔出了花街。
桌面上，细数过去，无一不是脑满肠肥，终日酒色熏陶，被掏空身子的肥胖相貌，却也无一不是掌控一方领域的大员，手中的财力，足以在青城直起腰板。
秦汉连喝三杯，“在下秦汉，见过诸位了。”
桌上顿时静了静，没了声响。各位员外都在打量着这位青城平调过来的差头，小地方出身，并无名气，无论身份地位，都比他们要差上一大截，可此时敬酒，他却无一一敬酒，连起身都不曾，连喝三杯，豪气可见，铮铮铁骨亦是可见。
陈三亦是在观察打量着他，半晌，见他神色平静坐在位子上，仰头灌下杯中酒水，哈哈大笑着开口，“从今日起，秦汉就是我陈三的兄弟，各位员外在外头见着，可得帮忙招呼着点。”
至此，秦汉终于晓得了陈三的心思，这是要拉拢自己成为手下人了。
☆、617.第617章 大嫂不要去
彩蝶是一路狂奔进回颜庄的，路上也不知道夜黑摔了多少跤，在闯进门内的时候，还被绊倒在下，摔出不小的动静。
林巧云正打算熄灯关铺子，被这动静惊得连忙从柜台走出来，“彩蝶，你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什么事情了？”
彩蝶连喘几口大气，重重点下头，“我们在怡红院遇见了陈三，秦大哥被他拉进房间了。”
陈三。
这个名字好似熟悉又陌生，像是安生的日子里，突然爆破的炸弹。
林巧云当即起身，返回柜台抓了一把刀片藏于袖中，“你今晚，不要出门，我出去一趟。”
彩蝶心下一惊，转头冲着已经步出门外的身影，惊呼出声，“大嫂，不要去，危险！”
可是无论她喊得多大声，前方道路，纤细的身影却依旧大步离去，没有丝毫犹豫。
彩蝶呆呆看着她，面上早已经泪水狂涌，她终于知道，秦汉那句话的意思。
话分两头。
此时怡红院的包厢内，一片歌舞升平，酒桌上陈三认了秦汉这个兄弟，后者也没有推脱反对，气氛大好，招来跳舞助兴的女子穿着暴露，举手投足妩媚妖娆，勾得几个员外几乎要爆炸，随着乐声，早已经起身扑向了美人，流连花丛。
桌面上只有陈三跟秦汉没有动弹。
“怎么，秦兄弟对这儿不感兴趣，那大哥给你换一批进来？”陈三举着酒杯，眼角撇向秦汉，多少带着审视味道。
他虽然只见过秦汉两面，可却是印象深刻。这汉子穿着官服，看着为人正派，做事却是极为老道，言语之间点拨，分明就是个老江湖。
再次遇到，他自是有意探探底，现下见秦汉对自己的亲近是不接受，也不拒绝的态度，心下倒有些摸不着边。
秦汉对一屋子的美色视而不见，兀自吃了几口饭菜，听见陈三的意思，倒也摇头，直白相告，“酒色酒色，相比起色，酒更适合我。所谓酒肉穿肠过，人心隔肚皮，活的东西，总是不必死物来得靠谱。”
一语双关，陈三眸光一亮，起身拎着酒杯，上前就敬，“哈哈，秦兄弟此话有理。”酒水下肚，陈三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双手奉上，“这便当做是当日秦兄弟的点拨，日后这些，多得是。”
秦汉嘴角一勾，伸手接过银票，直接就揣进了怀中，这下陈三终于心满意足了。
人最可怕的就是无欲无求，有所贪恋的，才是最容易控制的人心。
俩人干脆坐到一块，酒到中巡，陈三眯着眼睛问道：“不知秦兄弟可知道戚家武馆？”
“哦？这么说，这戚家当真是同秦兄弟一起入的青城。”
☆、618.第618章 大闹花楼
秦家与戚家搬来青城，浩浩荡荡两百多人的队伍，只要有心人，稍加一打听便能知道，而显然，陈三有此一问，是为试探。
这后半句说得诚恳，勾起了陈三的兴趣，心下一动，乐呵呵便凑近了些，“咱们是自家兄弟，有话不妨直说。”
“这，好吧，武馆已经同大人签下了契约，内里门道多，大人颇为重视，其余的情况，我知之甚少。”秦汉特意卖了个人情，也顺道点明戚家武馆的背后靠山。
因着这个消息，陈三更是打定了主意拉拢秦汉。
席间，所有员外，包括陈三怀中都抱上了******，唯独秦汉一枝独秀，坐在那儿喝酒吃菜，看得美人们饥渴难耐。
这房间里，也就这么一个优质好货色，偏偏却不近女色。
有个把不信邪乎的，娇笑着上前敬酒，皆是被那张冷脸冻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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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秦汉起身欲走，楼下却是传来了惊呼声，接着杯盘稀里哗啦，无数嘈杂声响，下面已经乱做一锅粥。
“恩？谁敢坏我的场子，走，下去看看。”陈三待得也腻歪，安生太久，一肚子歪门邪道没地方释放，就想找点事情做。
秦汉蹙着眉头，随行起身。
包厢门一打开，外头吵闹的动静更加清晰，**扯着嗓子，正在喊人，那边乒乒乓乓，却是有人在砸场子，接着，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徒然便窜进了耳中。
“秦汉呢？把秦汉给我叫出来，有胆子来青楼，还没胆子出来了，我今天就是把这儿掀了，不找到人我誓不罢休！”
话音落下，陈三一愣，接着身后刷地掠过一阵风，早先看着无比淡定的秦汉，早就火急火燎冲下去了。
视线所及，是一名穿着素色罗裙的女子，眉眼精致清妍，眉峰上扬，红颜怒火，烧得是别有风情，而她手里拿着棍子，一路走来的杯盘，想来都是她给砸的。
林巧云一抬眼，便见着了二楼正中央的陈三，然后在其身后，秦汉急匆匆便下来了，一身酒气，身上没有受伤，她心下疑惑，转眼间，却是抬起棍子，作势乱冲乱撞，直接就往秦汉身上招呼，“我打死你个负心汉！”
秦汉蹙着眉头，瞧着自家媳妇冲过来，半路上接到她的眼神，便是面色一冷，抬手朝着半空一抓，稳稳当当把凶器给夺下，“在这里胡闹什么。”
“我胡闹？你说来这里办正事，正事呢？正事是在这儿喝酒，还是在这儿左拥右抱？”
☆、619.第619章 为夫挣的卖身钱
女子大声吼叫质问，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这让周遭原本心生不满的客人顿时消了火气。
嘿嘿，这哥们怕是瞒着家里出来寻欢作乐的，给婆娘抓包了，这是常见事情。
不过，瞧这婆娘刚才的架势，哥们怕是够呛。
果然，被这一质问，秦汉便有些心虚，声音矮了半截，“并非你所想的那样，我确实是来办正事的。”
这话一说完，林巧云直接上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一手叉腰，十足的彪悍，“还敢给我提正事，来这种地方，你能有什么正事。”
秦汉顿时涨红了脸，一半是给羞的，一半是给憋的，眼角一撇，演戏上头的媳妇飘了个眼神过来，汉子只得默默把泪往心里流。
这面子，可真是丢大发了。
林巧云拽着他的耳朵要走，身后突然传来了笑声，“哈哈，嫂子请留步。”
接着，陈三便带着一众人下来了，嘴角含笑做了介绍，“在下陈三，是秦兄弟的朋友，方才偶遇秦兄弟来此办事，这才拉他作陪，惹得嫂子误会，是在下的不是。”
林巧云先是一愣，然后又狐疑打量了一下陈三，“当真是如此？”
“如假包换。”陈三心下好笑，摊开手打了包票。
可惜，他的面子，林巧云却是没有给，她直接冲陈三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而后又虎着脸，“跟我回去。”
接着大步流星，拽着秦汉的耳朵离开怡红院，后者连句道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俩人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外。
陈三被削了面子，此时却是望着门口，面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了银两，扔给了****这些是赔给你的损失，哈哈，走，咱们继续喝酒去。”
敢情这秦汉不是不好美色，而是家中有猛虎。
不过这人缺点越多，越是有把柄可以拿捏，清高孤寡之人，才是真的可怕。
陈三觉得，自己拿下秦汉，已经如同探囊取物。
不得不说，陈三心思狡诈，今日林巧云贸然闯进门，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最后才用了最为直接的手法，闹开了闹大了，也就把人逼出来了。
只是，她没想到，“你跟陈三是怎么回事？”俩人走往回家的路上，林巧云心中犹自后怕，虽然是第一次真正面对敌人，可陈三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阴狠劲，却令人胆寒。
秦汉拉着她的小手，走在僻静无人的小道上，闻言，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这是今晚，为夫挣的卖身钱。”
林巧云刚被这白花花的银票给晃花了眼，却听着这一句，脚步一顿，狠狠蹙起了眉心，“他想拉拢你？”
“恩，而且我也答应了。”秦汉随之停下脚步，在深夜寂静的街头，抬手抹平媳妇眉眼的褶皱，“莫担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陈三此人，不除掉，终究是个祸害。”
☆、620.第620章 秦尔文入学
林巧云没有将这句担忧说全，因着她猛然意识到，他们走上这条路，注定是在以身犯险。
而陈三遭过一次暗算，日后只会更加小心，胖虎并不能近他的身，此时秦汉能加入其中，有利于己方局势。
她抿了抿唇，伸手把秦汉衣襟的褶皱抚平，轻声说了句，“万事小心。”
“呵呵，我晓得。”秦汉笑着，把手里银票递给了她，后者挑眉，他呵呵回了句，“为夫挣钱，自然是要给媳妇花。”
“贫嘴。”林巧云抿嘴轻笑，担心却是被闹散了去，伸手替他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疼不？”刚才情况紧急，她只得照着往下演，下手自然没有留情。
秦汉想起刚才那尴尬场面，登时轻咳了两声，四下无人，直接搂着媳妇腰肢，凑着她耳畔，低声开口，“疼，你回家要补偿我。”
他说的极为缓慢，不禁令人浮想联翩。林巧云面上顿时犹如火烧，轻推了他一把，俩人这才黏黏腻腻地走远。
可怜暗地里保护的马武，孤家寡人一个，还得随时随地被秀一脸恩爱，呜呼哀哉。
隔天早上，大街小巷，都在疯传怡红院捉奸一事，传的是有鼻子有眼，还认出了绯闻主角就是回颜庄的掌柜跟青城差头。
饶是林巧云脸皮再厚，也得搁家里边躲着，直到这日青城书塾开学，她不得不领着秦海一家子，再次前往拜会郑氏。
开学日，大大小小的马车撵着车轱辘，载着自家娃儿去上学，台阶上，三三两两青袍学子，携手同行，叽叽咋咋，好不热闹。
家长们拎着大包小包，有娃儿们的住宿用品，也有给老师们的礼物，满满当当，熙熙攘攘。
而秦海一家子，今年也在此列。
他拎着满手礼包，面上汗津津，却是一路咧着嘴，看着随行在侧，稍显拘谨的儿子，身上那一身青袍，简直就跟见着状元袍一样欢喜。
林巧云也两手生活用具，爬上百级阶梯，跟着大家伙在院门前休息，入学要先交钱登记，再进行住宿班级安排，这很后现代。
不过刚累得满身大汗，一口水没得喝的大人们挤在小小的院门前，显得就有些拥挤，情绪也是乱糟糟。
林巧云捏着帕子擦汗，就见着有几个学生在跟秦耳文说话，心想孩子还是好接触，也容易适应群体，只是没到一会儿，那几个学生却是突然爆笑出声，指着秦尔文，不加掩饰地嘲笑，“哈哈，他居然连诸子百家姓都没读过，这种水平，怎么可能进得了书塾。”
“就是就是，到时候入学测试，他肯定是不及格。”
秦尔文被挤兑，满脸通红就站在一边，呐呐也不敢说话，毕竟他确实走了后门，也是大字不识一个。
“诶，我家尔文刚入学，他学习一段时间就会了，你们以后都是同窗，还要请你们多多照顾尔文。”此时桑氏已经上前当起了调解员。
不过，显然几个孩子并不领情，小眼睛甚至还打量起桑氏，半天嘀咕了一句，“我才不要跟乞丐一起玩。”
☆、621.第621章 遭遇退学
乞丐？
桑氏垂头看自己身上的行头，虽说朴素了点，可也绝对称不上是乞丐，她瞬间就别起了眉头，护着儿子，沉着声音道：“读书不分贵贱，岂可如此以貌取人，你们先生，便是如此教导么？”
她未出阁之前，在家也是识文断字，饱读诗书，晓得道理二字，此时却对这青城书塾的先生素质产生了质疑。
几个学生都是家境优越之辈，读书好跟素质也并非完全成正比，家庭教育使然，这些孩子打小就会挑着条件看人，这会子认定桑氏身份底下，说话更是不客气。
“你们穷就是穷，不识字就是不识字，我没有说错，物以类聚，我才不想被人拖了后腿。”
小孩子声音郎朗，一下子就惹来了不少人注意。
几个随行的家仆更是一拥而上，一下子就把桑氏跟秦尔文围了起来。
林巧云本还以为只是小孩子吵闹两句，现在事态显然扩大，她蹙着眉头，朝前便走了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却是突然被人一撞，接着一位白袍青年上前，“几位，请不要在此处吵闹，这里是读书的地方。”
“先生，是他们先开口喧哗，还有意诋毁书塾的声誉。”几个孩童喝过墨水，应变能力很强，抢先就状告，还特别振振有词。
那名先生也认出是自己的学生，沉着脸色呵斥道：“说话之前要打报告，经由先生询问才可开口。这般没大没小，我平日便是如此教导你们的？”
几名学生吓得一缩，几名家仆见状，作势就要围上去，先生冷眼一扫，“在我青城书塾地界，岂容得你们放肆。”
家仆面面相觑，大抵晓得厉害，便不敢再做声。
先生满意点点头，这才把目光落到桑氏母子身上，见秦尔文瑟缩躲在其母怀中，当下就蹙起了眉头，“子不教父之过，慈母多败儿。这位夫人既是要孩子读书成才，便不能一味护着偏袒，再者，我几位学生爹娘不在身侧，你无礼管教，视为失德。未曾见过我青城教育，便横加质疑贬低师资，实乃恶意污蔑，如此父母德行，我青城书塾万万不能接受，这位夫人，请回吧。”
事情急转直下，甭说秦海一家子没反应过来，便是一旁的林巧云，也是吃了一惊，都到门口报道了，竟是一言不合就被除了名。
“这，这位先生，孩子玩闹，怎么就闹到不能上学了，这可使不得。”秦海更是着急，刚才被绕晕了，现在上前，说话都捋不直舌头。
那位先生却是说一不二的性格，冷着脸挥手，“你们先把孩子带回家教育好，再来求学。”
这般说着，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这，先生，是我先前言行失当，我给您陪个不是，请你高抬贵手，一定要我儿子在书塾上学哇。”桑氏心气虽高，可眼下儿子能上学，是全家头等大事，可不能让她给耽误了。
情急之下，她眼眶隐隐泛红，一咬牙，当场便要跪下，只是膝盖没到地上，斜道里伸来一双手，径直便将她扶了起来。
☆、622.第622章 败坏师德
青城书塾入学院门口，春季的阳光照在山间的树林，整座古朴的书塾沐浴在圣洁的光彩中，而一众爹娘却聚集在门外，看着上演的一幕幕好戏。
“诶，训人的可是贾老师，传闻中严苛的书塾管理？”
“恩，就是他。每年入学都是他负责，入了书塾很多事情也都是他在管，我看咱们别多事，待会得罪了，往后娃儿可就受苦了。”
“可不是嘛，这都把书塾管理给得罪了，往后入学可有罪受了，还不如早早回家去嘞。”
旁人的窃窃私语，却是没有传进此时闹开的场面中，桑氏怎么也没有想到，欢欢喜喜送娃儿来上学，却是这般结果。
早知道，自己便忍让几句，让人轻贱了也好过坏了儿子的学业。
她红着眼眶想跪下，却被一双手扶了起来，抬眼一看，喉咙一哽咽，“大嫂。”
林巧云沉着脸色，把她拉起来，双手一拍她的后背，厉喝出声，“给我挺直你的腰板，秦家人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不能折了腰，你这膝盖要跪，也绝非跪卑鄙小人。”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郎朗清晰，一身威严随着这句话，瞬间直击人心，而最后卑鄙小人四个字，更是激得贾富春回头瞪着她，“你说，谁是卑鄙小人？”
林巧云让桑氏跟孩子退到一旁，端庄立于人前，不卑不亢，扬起的眉梢望向一身白衣的贾富春时，眸子满满都是冷然的不屑，“哼，像你这种狗仗人势，败坏师德之辈，我说一句卑鄙小人，那已然是给你面子。”
“满口胡言！你这等乡野女子，哪里懂得师德，领着家人在这些恶意骚扰学生，如此教养低下之辈，给我滚出书塾。”贾富春自认为人师表，应该被人视为楷模，如今却被一个妇人指着鼻子骂败坏师德，这叫他如何不气急败坏。
林巧云嘴角挂起一抹冷笑，亦是寸步不让，“乡野女子？难道只有王孙贵胄才能读书识字，而穷人活该一辈子在泥地里供养你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为了参加科举，入朝为官，享受荣华富贵？若是你如此教导学生，那么恭喜你，你不过培养出一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罢了。今日我携孩子求学，望的便是青城书塾的门风，却不想遇见你这种是非不分，清白不辩之人，不问缘由，只听自己学生的一面之词，就将别人辛苦求来的名额取消，轻贱他人，便是你该有的师德吗？”
一段话由头至尾，掷地有声，声音落下，余音还久久回荡在书塾的上空。
甭说众人，就是有铁嘴状师之称的贾富春都哑口无言，被训得反应不过来。
他在书塾办事多年，一向以雷霆手段出名，虽然院长偶有点拨，让他收敛脾气，可他从未当成正事，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训斥，自打出生，还是头一遭。
此时所有人都愣愣看着这个装扮朴素的女子，她的背脊挺得笔直，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令她屈辱。
☆、623.第623章 这学不上也罢
这个女子是谁？
有人细细辨别，方才站着远了，如今场面安静，再仔细瞧清楚了，还是有人认出来了。
“哎哟，那是回颜庄的林巧云，林大嫂嘞。”
“诶，还真是，这当初开业我也去了，还瞧见醉仙楼亲自上门庆贺呢。”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先是买了罗家的铺子，连府尹夫人跟醉仙楼葛老都给她撑腰呢。”
……
说时迟那时快，院门口的骚动引起了登记处的主意，赶忙就有人去通报，此时一群人风风火火便赶了过来。
“这是发生了何事？”一道柔细中夹着沉稳的声音自人群外响起，众人一回头，便见着素色华服的郑氏款款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众书塾的先生。
“院长！”贾富春一惊，赶忙就点头哈腰。
郑氏走到跟前，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的林巧云，寒着一张脸，明显是生了气，这令她也是一愣，方才只听有人在吵闹，没曾想主角是林巧云。
“林大嫂，这，是不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郑氏一拂袖，直接就把贾富春晾到一边，倒是热脸就贴上了秦家。
林巧云神色冷淡，不见半分亲热，倒也没有在人前落了郑氏面子，“夫人，瞧着这天儿好，我来溜达溜达，这便不打扰了。”说着，竟是脚步一抬，领着秦海一家子便要下山。
郑氏一惊，赶忙就将人拦了下来，“诶，林大嫂先消气，万事好商量，今儿个秦家二兄弟也是来送娃儿入学，我可是一早就恭候大驾，你这一走，回头大人可得怪我。”
不提入学还好，一想到刚才桑氏差点被逼下跪，她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无妨，此事便是由我自作主张，夫人不必自责。我秦家男儿郎，我自个便能教得，夫人留步。”
林巧云领着一家子就要走，桑氏路过郑氏身旁之时，还红着眼眶给她行了礼，却突然被秦尔文扯着了袖子，孩童稚嫩的声音毫不防备地响起，“娘，不要跪，大伯母说得对，我不上学，也不能让您给人跪下。娘放心，我不读书识字，也能做个有用的人。”
孩童声音清朗，这一句话落下，那头贾富春心头咯噔一声，抬眼便对上了郑氏阴沉的目光。
“林大嫂，你且慢下，今日之事，还请你秦家说道清楚。”郑氏压低了声音，满是威严。
那头的林巧云脚步一顿，回眸看着桑氏抱着儿子哭，抿进的唇绷成一道直线，“尔文，你来说。”
是非曲折，她不会开口，孩子的问题，孩子去解决。
秦尔文虽是没见过大场面，可娘亲受了委屈，他也便挺身而出，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
那头闻见事情真相经过，再见方才告状的几个学生瑟缩模样，贾富春心头，如坠冰窟。
☆、624.第624章 郑氏怒斥贾富春
贾富春家中亦是有些闲钱，身上挂着秀才名头，得了个书塾管理的称谓，平日里确实没少作威作福，他越是严苛，手底下学生送上来的礼便越厚。
今日他临出门前，郑氏交代了他招呼一个人，乃是城中如今的颇为红火的回颜庄，可不曾想，门外这么多学生，他露一把风头，正好就给撞在了枪口上。
听完秦尔文的供诉，郑氏喊出了方才几名学生对峙，孩童年纪不大，经不起盘问，真相立现。
这下子，郑氏哪还敢怪林巧云驳了她的面子，这书面门口，她手底下人都要把秦家人逼下跪了，且不论回颜庄的身份地位，就是秦汉如今的差头身份，郑氏也要优待秦家人。
“这事儿，是我书塾处理不当，桑夫人，秦兄弟，我很抱歉。”郑氏也不是个拿捏架子的人，当众便给秦海夫妻道歉。
桑氏心中微讶，却也落落大方，“夫人言重。”
郑氏面上露出了苦笑，看向一旁站定不动的林巧云，“林大嫂，你看我把这事儿闹的，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说罢，她转身走向贾富春，眉眼已现出厉色，“贾先生，你是堂堂的秀才郎，应当懂得明辨是非，以往我也劝诫过你，做事不可轻娇浮躁。今日你站在此处，代表的是青城书塾的门面，却实打实给了书塾一个响亮的耳光。我书塾庙小，贾先生还是另择高就吧。”
“什么？”贾富春一惊，面上已然大变，瞧着郑氏甩袖便要走，禁不住开口求饶，“院长，我不是有意为之，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回颜庄的人。”
“住口！”郑氏一声低喝，打断了他，“事到如今，你还看不清自己********，无论今天站在这里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孙贵胄，他们都有辩驳的权力，而并非任由你宰割，平等二字，你若学不会，这书又读来作甚。”
贾富春怔愣在原地，呆呆看着郑氏转身离去，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响，看着周围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大步逃离现场。
“好，郑院长说得好，我们的孩子，选择青城书塾，没有错。”
“没错，林大嫂也说得对，明辨是非，才是读书的重点所在。”
周遭学生家长不禁拍手叫好，心中亦是对将孩子送进书塾感到安心且自豪。
谁家不希望给孩子最好的，让孩子成为最好的。
喝彩声中，郑氏款款步向林巧云，云淡风轻地笑着，“林大嫂，这个结果，可还满意？”
林巧云摇头失笑，抬手向着书塾做出了请的动作，“摘掉一颗老鼠屎，换来好名声，夫人实在高明。”
事情已经闹到这个份上，林巧云也见好就收，随着郑氏信步走进书塾，身后登记处第一时间处理了秦尔文的入学，秦家一家子便在万众瞩目中，昂首走进了书塾。
而郑氏亲自率人出来迎接，为的还有另外一件要事。
☆、625.第625章 女学的第一步
满堂济济，数过去皆是秀才举人探花，老少都是青城名人，拿着朝廷俸禄的，有一些是郑老太爷在世时留下来的老人，有一些是郑氏招揽。
如今郑氏汇聚一堂，为的便是展开谈论，意欲创办女学。
林巧云没想到，自己那日无心之言，竟让郑氏动了心思。
而堂下众人方才在书塾外见着林巧云对郑氏甩了脸色，心中着实不淡定，且不论郑氏贵为书塾院长，便是顶上府尹夫人的头衔，谁人见着不毕恭毕敬。
不过细细想来，也唯有如此狂妄之人，才会提出女学这般的天方夜谭。
“夫人，我并非教书先生，对于创学育人并不精通，那日所言也只是提议，女学要办下来，还得靠先生们参谋。”林巧云低调收敛风头，也给足了在场读书人的面子。
可显然，她这番商场上的谦虚，搁到一群自诩清高，不屑做作的人眼中，便成了胸无点墨，临阵怯场的典范。
当下便有人站了出来，对女学观点提出了质疑。
“林大嫂所说女学，莫不是要让未出阁的姑娘跟男子一同学习，参加科举？单说如今朝堂无女官，创办女学，便是在浪费人力物力。”
“没错，三纲五常，男女有别，岂能在一起读书识字，简直是败坏风气。再者，男主外，女主内，连女子都来读书了，家中活计，届时一窍不通，岂不是乱了秩序。”
“在我看来，这创办女学，根本就是异想天开，没有任何意义。”
……
这些自小被三纲五常，男尊女卑洗脑的先生们，齐齐发声，公然炮轰提出这一观点的林巧云。
林巧云目光幽幽望向郑氏，后者亦是无奈，“我有心筹办，却是无力说服，林大嫂，能不能踏出第一步，就看你的了。”
林巧云直想翻个白眼，抽自己两嘴巴，那天聊嗨了，把后世理论给搬上台面，现在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人瞧着林巧云与郑氏面面相觑，沉默不语，皆是心中冷哼，女人果真是见识短浅，三两句话就无言以对了。
从他们听说女学开始，哪个人心里都是嗤之以鼻，无奈郑氏是院长，还是个女子，他们不得不将枪口对准了局外人的林巧云。
打退了她，郑氏自然就消了念头。
林巧云又岂会不知朝代如此，人心如此，不过话是从自个嘴里说出来的，身为女子，看着这些男人嘴脸刻薄，句句话贬低女人地位，是佛心里都有火。
她站起身，踏着步子缓缓走向第一个提出疑问的人，在对方不善的面色中，落落大方开了口，“这位先生所言，恐怕是有所误会，所谓女学，乃是女子书塾，纯粹的女子教学。至于入朝为官，我想先生误会了读书意义所在，识文断字，乃为了明辨是非，不入朝堂，可以下海经商，为百姓做出其他贡献，又岂是浪费人力物力。”
那名先生一怔，显然被林巧云前卫理念震慑，一时间松开了眉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626.第626章 因材施教
回颜庄的名头，在青城走动的人，大多有所耳闻，女子经营，也专门服务女子，老板更是继鮑氏郑氏之后的第三位铁娘子。
若说鮑氏跟郑氏背后有肖文这位青城府尹撑腰，那么这位外乡女子，一炮打响便更令人好奇。
这些穷酸读书人一直带着好奇跟轻视的目光在打量林巧云，而后者却当着悠悠众口，铿锵有力，将上诉问题一一反驳回去。
“自古有花木兰代父从军，封王拜相，王昭君出塞，守卫江山安宁，这些女子无不自幼饱读诗书，于危难之际不抛弃，不放弃，自立自强，闯荡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如今朝中局势不稳，若有一日，家家户户都要抽出男丁，上前线打战，家中便只有这些老弱妇孺，你们当真以为仅靠会纳鞋缝衣服，就能拉扯一家子度日的吗？”林巧云每说一句话，每走一步路子，无不吸引着众人的目光，思及当下时局，已经有部分人心生动摇。
诚然，他们一辈子读书，考中科举，又回来教书，窝在书塾之中与世无争，既定的路线便是培育这些孩童去入朝为官，却忘记了天下大势，抽壮丁上前线打战，这并非是天方夜谭。
林巧云一一掠过众人的脸色，见不少人都陷入了沉思，拧着眉毛，便唇角一勾，继续道：“当然，我并非倡导女子放下女红，女学创立，自然可以因材施教，将女红，礼仪，读书一并教导，将女子培育成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贤良典范。”
郑氏捏着帕子，亦是两眼抹着泪，起身趁胜追击，“诸位，若是觉得女学创办毫无意义，那便看看我，我郑家几脉单传，在我这一代，差点就断送了书塾，若没有一纸状书，对簿公堂，又岂会有今日的你我。”
众人心下动容，郑氏当初死守书塾，大家都看在眼里，公堂之上唇枪舌战，更是成为一时佳话。
种种事迹证明，女子读书识字，或许，不是浪费资源。
巡视了一圈众人的脸色，林巧云懂得适可而止，话题就此打住，款款回身落座，品了一口香茶，斜眼看向身侧的郑氏，后者亦是眼角带笑。
看来，她此行也算是还了这个人情了。
尽管女学没有当场敲定，事后却有许多人留在堂上不走，与林巧云共同探讨教育问题，惹得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627.第627章 生为武帮人
一月抽新芽，冰雪融化，万物复苏，青城郊外的早春时节，已经能见着农家汉子劳作身影。
而运营几月之久的戚家武馆也迎来了送出第一批士兵的日子。
因着协议保密性极强，这些会武艺，经过训练的士兵是由将领私下花钱购买，所以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送完前线作战，需要现在地方军营中过渡，而后再进行打散，进入各个小队。
而这，正好符合林巧云的设想。
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把人安插进了军队，日后建立军功，是迟早的事情。
当天晚上，戚家武馆灯火通明，第一批士兵总计一百人，全部都是马帮中挑选出来的弟兄，派兵列队在院子里，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是肃穆而沉重。
大堂之内，林巧云扯过一件军队服装，这是下午肖文送过来的，从款式跟标志，可以看出是朝廷东北那边军队的。
“照着常理，应该是现在青城后边的军营进行训练，然后再分散去前线支援。”吕氏坐在一旁，神色亦是凝重。这是他们计划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把人平安送出去，日后造化，赌的就是一个可能性。
“东北的敌人，是当年逃窜出去的叛军，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林巧云摩挲着军服上的字样，眸中晦暗不明。
“哎，前线凶险，秦兄弟，林大嫂，你们说两句吧。”此时，戚光难割舍这份离别之情。
马帮的兄弟一路从漠北跟他来到这青城，折断的人马已经接近一半，虽然打从一开始知道这一遭势在必行，可临到眼前，还是忍不住担忧跟叹息。
林巧云没有为难他，抓着手中的衣服，转身走到堂前的台阶之上，院内灯火通明，映在她的脸上，落在她的眸中，反射出一片精亮，她高举起手中的衣服，扬声便道：“武帮的弟兄，今日送你们出去，不是让你们去拼命，去送死。记住，这份衣服，是你们的伪装，是你们走上高处，获得更高荣誉跟地位的阶梯。日后无论你们走到哪里，只要认出耳后武帮标记，就是自己人，就要守望相助。你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这是属于武帮的战斗！”
此时她的声音又不同于学堂中的娓娓道来，激昂的语调充满了野心跟热血，那张小脸上充斥着一片肃杀。
喊声在这个料峭春寒的夜晚，回荡在青城的夜空中，久久不能平息。
送走了这一批兄弟，遵循他们的意愿，让他们在沙场上发挥所能，建功立业，走向高处。由肖文牵线，发下来的第一份银两，林巧云一分为三，一份给肖文，一份给武馆运营开销，一份给士兵的家属。
最后，肖文没有要那份银两，他于酒桌之上，如此说道：“既是为了保护河山，我定当义不容辞。”
他深知，戚家武馆势力做大，于青城，是百利而无一害。
☆、628.第628章 陈三宴请
经历过上一回军队入城，强盗般夺走米粮的事情之后，肖文越发深刻理解，如今局势文弱武强，青城守军力量薄弱，根本不被人放在眼中。
此时有了戚家武馆这条暗线，只要发展得好，往后各方势力，恐怕也要巴结过来。
只是肖文并不晓得武馆成员必须烙上印记，等同于加入帮派。
这是他为官者的权谋之术，而戚家武馆又何尝不是在利用权术谋取利益。
新的一批成员接替上来，紧锣密鼓进行训练。
在外人看来，戚家武馆就是那种白天也不开门营业，晚上也不见人影出入，整日就是听见里头呵呵哈哈，刀剑对练声音，带着点神秘，又不事生产的地方。
陈三虽说不敢动武馆，可也总是私底下打听，一来二去，也是觉得邪门，所以近日来跟秦汉的走动，便显得密切了些。
“这次在哪儿碰头，莫不是又是怡红院？”得知陈三有邀约，林巧云立刻就升起了警惕心。
“不过什么？”林巧云手中动作一顿，仰头望着他，见他眉间一抹担忧，心思一动，“他想让我一起去？”
除了这个理由，也没有其他事情能让秦汉眉头紧锁了。
被她察觉，秦汉也不再隐瞒，“恩，说是上次酒楼的事情，要跟你赔罪，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陈三的宅子，好进不好出，你还是别去的好。”
回颜庄那么大的营生摆在台面上，要打听到，其实并不难，就怕他从中，还发现了她其他的势力。
“看来，这一遭我是非去不可了。陈三生性多疑，若是我不去，只怕他会更加盯着我不放。”林巧云可不想因为一顿饭，被一条毒蛇给盯上。
“好，你到时候与我寸步不离，莫担心，不会有事的。”秦汉没有阻止她，打从设计陈三，撬走他手下开始，他们跟陈三注定无法共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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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巧云嘴角勾出一抹冷笑，眸中精光一闪，“肖文的平衡权谋，钻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陈三，那我们也同样可以取而代之。”只要不破坏青城的平衡局面，就算事后肖文察觉，也不会大动干戈。
俩人打定主意，在夜晚华灯初上之时，乘车前往城中西北大街上的陈府。
陈府门前已经摆放了不少车辆，想来今夜又是一大桌酒席，陈三的人脉从此间便可窥见一斑。
刚下了马车，便有一名手下迎上来，“秦差头，嫂子，请进，三爷在里头等着了。”
“恩。”秦汉端着架子，面上不见和善，领着林巧云走进朱色大门。
林巧云抬眼扫了一圈四周，发现街道上都是流里流气之辈，眸光微垂。
☆、629.第629章 装腔作势
西北大街，一路走来，毫无商铺，一开始林巧云还奇怪，如此地段，视野开阔的地方，连一点营生都没有，着实诡异。
马车上，她提出了疑惑，却很快得到了答案，“陈府在西北大街中央，陈三惜命，整条大街都是陈三手下的聚集地。”
“哦？将这些人供养起来，岂不是烧钱烧成无底洞了。”林巧云倒是头一回听说包街养手下的，这普通大户养个百号人都是巨大的开销，一整条街，起码上千人。
那方，秦汉点点头，道出了陈三主要的经营模式，“这些人平日以收取保护费为生，不过更多还是依靠陈三养活，因此，陈三手头上的人脉，一方面是走动关系，一方面也是他的专属钱柜。”
“这些人，有把柄在陈三手中？”林巧云几乎可以肯定，否则哪个傻子会乖乖当一个自动提款机。
“呵呵，上次喝酒，据说有一本黑账簿。”秦汉搂着她，轻笑出声，暗道自个媳妇聪敏。
林巧云却是面色怪异，半晌，才摇头晃脑道：“谁跟你为敌，都是一种噩梦。”
进了陈府，林巧云才真正感受到奢华，光说白墙屏风后的硕大玉石假山，估计就得价值连城，而四周亭台楼阁，无不镶金钳玉，就连饭桌上的碗都是金子，这种规格，恐怕连宫廷都少见，难以想象在青城一个混混头子家里，能如此奢靡。
“哈哈，来来来，我给大家介绍我的好兄弟，秦汉，秦大差头。”陈三端着琉璃酒杯迎了出来，面上已经是酒气熏然，待近前看到林巧云，登时又是哈哈一笑，“嫂子，有失远迎，上次是我眼拙，竟没能认出回颜庄的掌柜来。”
“回颜庄？”屋内，同坐一桌的客人中传来一道惊呼，接着少年身影突然站起，直愣愣就望向了正站在台阶上的林巧云。
哟呵，赶巧了，这不就是上回在书塾外发生争执的齐少白。
此番齐少白软磨硬泡，硬要跟父亲来陈三的酒宴，就是听说陈三势力庞大，他亲爹长年供养着陈三，求他教训回颜庄，应该不是一件难事。
可眼下，陈三亲自迎接的人，却正是自己想要教训的女子，急转直下的剧情，令他一时间被打得措手不及。
陈三眼珠子一转，呵呵笑道，“怎么，齐家少爷跟林大嫂认识？”
林巧云一瞧这阵势，立马也就反应过来了，倒是也不介意，落落大方做了解释，“上次见面，有些误会，倒是没想到，齐少是陈三爷的客人，倒是得罪了。”
陈三盯着林巧云，打从一进门就在观察她，两次相见，差别不止一星半点，若是上次是粗鄙的乡野妇人，那此时已然是进退得当，只是他忽然眸光一闪，看到林巧云背地里抓着秦汉的胳膊，正在暗中使劲掐，心下不觉冷笑，原来是在装腔作势。
“哈哈，无妨无妨，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陈三的弟兄都是在刀口上认识的，我相信林大嫂跟齐少，也能成为朋友的。”
☆、630.第630章 肖玉之的师傅
陈三此话一出，场面上顿时都安静了下来，谁都听得出那玩笑话语中的狂妄威胁意思。
刀口上认识的朋友？那岂不是此时不罢休，陈三也要将齐家送上刀口？
屋里屋外，无不是灯火通明，满室的金碧辉煌，可此时酒暖不了人心，冷风好似拂过心头，冰冷刺骨。
“呵呵，陈三爷，大家都是一场误会，我齐某在这里代替犬子，敬秦兄弟跟林大嫂一杯，交个朋友。”静默之间，齐老爷子站起身，仰头连灌三杯酒，面不改色先跟林巧云这个小辈赔罪。
林巧云紧紧抓着秦汉的胳膊，脸色白了几分，“齐老爷客气了，幸会。”
“哈哈，这事儿就过了，快进来喝酒。”陈三热情招待，转身端着酒杯又进去了。
话还没说完，齐老爷子转头猛地瞪了他一眼，压着嗓子吼了一句，“闭嘴！”
齐少白面色一僵，顿时涨得通红，这还是头一遭，他被亲爹在外头落了面子。
蓦地，陈三那头又接着开了口，“怎么了？齐少爷似乎有话要说？”
“呵呵，小孩子，三爷莫怪，甭理他，考了个举人，还是这么一副不长记性的样子。”齐老爷子心里咯噔一声，赶忙就替儿子维护起来。
“哦？考中了举人，那要恭喜齐员外了。我听说贵公子是在青城书塾就读，乃是郑夫人所开。”陈三把玩着酒杯，眼神忽地又落到了林巧云的身上，“齐少爷与林大嫂的恩怨，不知是否跟郑夫人有关？”
林巧云肩膀一缩，动了动嘴唇，不敢答话。
倒是秦汉放下了被子，神色有些清淡，“郑夫人的小公子如今拜我为师，我家中二弟有娃儿要上书塾，便托了郑夫人处理，怕是路上撞到了齐少爷，发生了误会。”
秦汉讲话永远都是暗藏玄机，且每一次开口，都能让陈三刷新其在心中的分量。
连着桌上众人都愣住了。
这青城谁人不知肖文的两位公子，尤其是小公子肖玉之，受尽了鮑氏宠爱，更是肖家的掌中宝，而如今秦汉，却成了肖玉之的师傅。
这句话落在众人心中的分量，可想而知。
果真在这句话过后，餐桌之上，陈三便没有再试探林巧云，反而更加热情。
“来来来，都吃好喝好，来我陈三的地方，就是来享受的，这些劳什子玩意不用计较，喜欢的话，大可带回去玩玩，我这府里头，还多得是。”酒桌之上，陈三眼神迷离，开始大放厥词，甚至还当场就命人送了一套金酒器给秦汉。
后者神色淡淡，当着这么多员外的面，一点也不客气，伸手就把东西接下。
“好！今天，我陈三就要认下秦汉这个兄弟，来人，上香。”东西刚交过手，陈三一拍桌子，突然就要跟秦汉演一出桃园结义。
☆、631.第631章 结拜兄弟
结拜兄弟。
众人一时愣住，还只当陈三是在开玩笑，可是这一声令下，门外忽然涌进大批人马，陈列站在门口，门前摆上一张桌子，摆放了祭品跟香炉。
这阵仗，分明是有备而来。
林巧云垂下眼眸，在桌下握住了秦汉的大掌，小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秦汉将桌上的礼品盒子推给她，淡定起身，随着陈三一同踏出门外。
院内数来几十号人，全都手拿着火把，将整个院子都染成了白昼。
陈三手持六炷香，将另外三炷香递到秦汉跟前，见后者接过，并没有任何异样，眯着眼睛，轻声开了口，“秦兄弟，不会怪哥哥我事先没告诉你吧？”
闻言，秦汉摇头，眉眼轻抬之间，扫向四周，“大哥这院子，我挺喜欢的。”
陈三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陈三的兄弟，我的就是你的，这院子里喜欢什么，大哥都给你，哈哈，咱们先把仪式给办了。”
香案之前，俩人同时跪下，持香上头，焚于青天，郎朗两道声音，响彻在整个亮如白昼的夜幕下。
“我，陈三，今日与秦汉结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富贵同享。”
“我，秦汉，今日与陈三结为兄弟，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富贵同享。”
香入紫檀炉，袅袅青烟下，两碗清酒呈与案上。
陈三割破了手指，滴血入碗，随手就将匕首递给秦汉。
后者却是不接，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后头站着林巧云掐着帕子，神色一片肃然。
直到陈三眯起眼睛，秦汉才悠悠从怀中拿出了匕首，“这是我的贴身之物，我用这把。”说着，同样割破手指，各在两个碗里滴了血。
陈三扬起眉，仰头就把酒水一饮而尽。
秦汉照做，酒水饮尽，飒然甩手一抛，砰地一声酒碗落了地，他伸手到陈三跟前，目光如炬，“大哥。”
陈三本还因这摔碗的动作激起了不悦，如今听着这声大哥，心情瞬间就酥爽了，一并将手中的碗摔碎，抬头握住了秦汉的大掌，“老弟。”
此时，院内排列着的弟兄，整齐划一，齐齐喊出了口号，“恭喜秦二爷！”
秦二爷。
这一句称呼，震得所有人心神俱颤。
陈三，是当真跟秦汉认了拜把子，从此在青城之内，秦汉便是斧头帮的二把手，一人之下，数千人之上。
酒宴到了这里，众人基本也都明白了目的所在，几个员外心头震惊之余，心下亦是止不住发苦，咬着牙纷纷从怀中掏出了一沓银票，面上强撑着笑意，“恭喜陈三爷，秦二爷，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陈三对几人上道的做法很满意，收下了银票，分出了一部分给秦汉，当做是见面礼，可谓是人财两手。
不得不说，陈三有着多疑敏锐的嗅觉，还有着一颗精明的头脑。
就是林巧云面对他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直到走出陈府，她才长长深呼吸了一口，抹去脸上假意撑起来的害怕，拉着秦汉迅速离开。
☆、632.第632章 歃血为盟都是假
车轱辘一路撵着青石板，速度略微有些快，林巧云在颠簸中紧紧靠在秦汉怀中，眉头皱成一团，直到大掌抚上她的眉间，带着酒气的低沉声音响起，“莫担心，一切只是逢场作戏。”
林巧云抿着唇，自是晓得秦汉不可能真心加入斧头帮，可是，“拜把子的誓言，可不好违背。”虽说她不迷信，可见着那歃血为盟的场面，心底还是有些犯怵。
陈三不就是看中了秦汉的能力，又怕他倒戈相向，才整出这么一遭的么。这古人对于歃血为盟，有着别样的虔诚信念。
相比于她的忧心匆匆，秦汉却是轻笑出声，嘴角碰了碰她的额头，“呵呵，你猜我为何用了自己的匕首，又为何摔了那碗？”
林巧云一愣，脑子电光火石之间，捕捉了信息，瞬间就抬头，诧异看着自家男人，“你没喝下那血？”
秦汉用鼻尖刮了刮她的鼻尖，眸子里满是笑意，“放心，我正好摔在泥地里，没人看见。”
林巧云瞧他这幅狡猾样子，哭笑不得，倒是有些可怜这陈三，闹了这么一出，还是给秦汉算计了去。
腹黑，实实在在的腹黑。
没了这歃血为盟，什么誓言都可以当屁给消化了，林巧云心情大好，拎着那套金酒杯，喜滋滋打算开开眼界。
就算前世她再有钱，也没有变态到整一套纯金的酒杯在桌面上，那可是帝王级别的待遇。
刚要把礼品盒子打开，马匹猛地一声嘶鸣，车轱辘停止运动，林巧云一个惯性前倾，整个人就趴在了秦汉怀里。
布帘被微风吹开，露出一角，正好让车里车外的人互相看见。
马车边上，挡路的人，是胖虎。
此时胖虎内心是尴尬的，也是充满纠结的，他抬起头，干巴巴打了招呼，又挠了挠后脑勺，“要不，我等会再来。”
为什么要等一会？
嗖的一声，林巧云犹如火烧，立马收了手，轻咳了两声，瞪向马车外的胖虎，“你怎么在这里？”
胖虎也尴尬笑笑，“我有点事儿。”
林巧云瞧着刚出西北大街，还没真正脱离陈三地盘，目光一闪，将马车赶往一旁小巷。
小巷之内，胖虎舔着一张笑脸，搓着胖手，“林大嫂，您看，秦兄弟都加入斧头帮了，跟陈三爷如今是穿着一条裤子的兄弟，之前你让我干的事情，我保证不会说出去，您看这解药的事儿，是不是能给我解了？”
彼时秦汉站在一旁，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出神色，也不晓得他知不知道林巧云私底下干的事情。
可林巧云却在话音落下的当口，出手快如闪电，一下就把胖虎逼到墙上，指尖明晃晃的刀片，架到他的脖子上，“你敢威胁我？”
☆、633.第633章 一把手的诺言
幽深阴暗的巷子照不进月光，四周没有人家跟灯火，一片昏暗，冷风拂过耳畔，胖虎忽地浑身打了个激灵，一种名为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心头。
他狠狠咽下口水，感觉刀片划过皮肤，怕得都快哭了，“林大嫂，咱们有话好好说，我没有威胁的意思。”
“那我又做了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林巧云眯起眼睛，幽幽开口问他。
胖虎立刻反应过来，“没有，林大嫂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让我做过任何事情。”他记得老宅子里，林巧云要他守口如瓶。可今日见着秦汉加入斧头帮，他心里虽然是震惊又疑惑，可身上背着个定时炸弹，他时刻寝食难安，这才沉不住气半路拦了马车。
林巧云瞧他还挺上道，便也放开了他，“胖虎，你是聪明人，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我想你清楚得很。今日陈三宁愿要一个生人当上二把手的位置，你觉着以你的才能，又能走到哪一步。”
胖虎确实心中憋着气，不止是他，今夜秦汉当上二当家，在场兄弟，又有几人心里没点想法，可是，“三爷的手段，向来说一不二，我，只怪我自己没本事。”
诚然，他对自己几斤几两，也是相当清楚。
林巧云轻笑出声，略微压低的嗓音在昏暗的巷子里轻轻回响，“那么，你想不想当斧头帮的一把手？”
胖虎倏地一惊，“这，一把手？”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若是你信我，日后这份承诺，我不会食言，这是你的解药，往后半个月，去不去老宅子，都随你。”说完，林巧云袖子一拢，飘然离去。
胖虎怔怔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颗黑色的药丸，耳中不断回响着林巧云那藏着野心的霸气话语。
“抽一鞭子，给一颗糖。”走出巷口的路上，秦汉挑眉，眸中盈满了笑意，打趣着自家媳妇。
林巧云傲娇扬起了小脑袋，“总不能长江后浪推前浪，让你这个后浪把我拍死在沙滩上。”论起这善用人心的把戏，当初还是林巧云教的秦汉，如今秦汉是越发厉害了，林巧云也不能每次都落了下风。
秦汉瞅着她这模样，可爱得紧，心下一动，忽地将人压到墙边上。
林巧云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经被禁锢在了头顶，眼前一黑，唇瓣就湿润了一角，接着整张嘴都被霸道含进了对方的口中，含着淡淡的酒气，林巧云好似也有些飘飘然。
唇齿互相摩挲之间，隐隐可见银丝拉扯，秦汉高大的身躯迫近，一手环着林巧云的腰，一手拉过她的小手，环住自己的脖子。
迷迷糊糊间，瞧见了天上乌云散开，天边泄露出来的一缕月光。
正当她脑子还在恢复开机状态的时候，耳畔突然由远及近，响起了车轱辘的碾压声。
☆、634.第634章 无法无天的混蛋
马车咔哒咔哒，车轱辘一路由远及近，最后竟是停在了附近，而接着便是一声怒喝，还有人跳下马车之后的疾行声。
他们刚才把马车停在了另一条比较宽敞的巷子，距离大街比较近，而俩人亲热的位置，距离大街只有数米的距离，若是有人经过，留心注意，便能瞧得清楚。
此刻，林巧云的内心是崩溃的。
她自认是现代前卫女性，生性潇洒不羁，也不拘小节，可这绝对不包括在朗朗乾坤之下，跟人来一场野-战啊。
可是她越是挣扎，秦汉便压得越紧，借着月光，林巧云可以看见他面上一片的绯红，想是喝了酒，所以越加难以克制。
虽然林巧云也不想拒绝，可眼下，真的不是办事的地方。
就在她打算推着汉子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爹，我不明白，那陈三拿着咱们家的银子，替咱们家办事，你为什么还要处处忍让他，今天他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了你的面子。”齐少白年少轻狂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得格外大声。
话音落下，啪地一脆响，巴掌声也同样响亮。
接着，便是齐老爷子怒喝，“你给我住口！今日若非你要跟来，我又岂会让你靠近那陈三。他陈三在青城外山头上杀人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当初罗家还不是一样对他好吃好喝供着，最后还不是说杀就杀了，罗家人死了，你看陈三又是什么下场。”
林巧云心下倏地一惊，觉着自己好似捕捉到了什么，再想细想下去，唇上蓦地就是一疼，身下被用力一撞，她闷哼了一声，整个腰都在发软。
秦汉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炙热的暗红，无声中好似在不满她的分心。
林巧云气急，也朝着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听着他抽了一口冷气，手下失去防备，林巧云身子一扭，赶紧就脱身都躲开。
秦汉还待再缠上来，却被自家媳妇一瞪，只得恢复忠犬模样，乖乖等在一旁。
见好就收，若是真把人惹恼了，回家就没肉吃了。
那边俩人情绪都有些激动，所以隔着老远，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齐老爷子对儿子是满心满眼的无奈，“少白，你如今是举人，离金榜题名，就差一步之遥，切莫搅和进这浑水里来。陈三今日大张旗鼓认下了秦汉当兄弟，回颜庄的事情，你再憋屈也得忍着。我们齐家，可再也经不起陈三折腾了，你若是再寻出了名头让他敛财，齐家，就真的要被他掏空了。”
一声重重的叹息，彻底断了那方齐少白的声响。
打探不到其他有用的，林巧云跟秦汉迅速撤离现场，当晚回了炕头上，少不得又不是一番水深火热。
隔天一大早，秦汉幽幽醒来，就见着原本该卧床休养的媳妇，正坐在桌边摆弄那套金酒杯，两眼发亮。
☆、635.第635章 金酒杯
这春天天亮得晚，外面还是一片灰蒙蒙，窗柩边缘漏出一丝光线，看得不甚清楚，而林巧云就坐在窗边的桌子旁，手里把玩着酒杯，神色莫名地兴奋，有些诡异。
其实秦汉很难理解，自家媳妇赚钱路子清，花钱如流水，咋地还对这些黄白之物如此感兴趣？
而他却是不知，后现代这黄金是当代增值产品，有钱大妈炒黄金，那是分分钟就能带动热潮。
秦汉蹙起眉头，行至她身旁，俯身亦是观察着那杯底，杯底黄灿灿，晃眼得很，上头却是有些凸起的暗影，细细辨认之下，只得一字，“秦。”
当今大盛朝，国号封为秦。
酒器奢华，铸有国号，其来历已经不言而喻。
秦汉皱着眉，一一翻看剩余酒器的底部，面色越发严肃低沉，“看来，这是都一块烫手的山芋。”
秦汉把杯子重新装进盒子里，藏进柜子，这才重新回到桌旁，坐在林巧云的对面，拉着她冰凉的小手，目光深邃不见底，“巧云，如今看来，这陈三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是不是考虑收手？”
收手。
林巧云身子一震，猛地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汉子沉着的神色，微微蹙起了眉头，继而摇头，坚决给出了答案，“路子已经踏出去，我们不能再回头了。”打从武馆接下军队契约开始，一切已经没有回到原点的可能，而她，也不会选择回头路。
“恩，那好。陈三的来历，私底下我再打听。”秦汉毫不迟疑地点头，抹去面上的沉重，换上了笑容，似乎这个决定，下得十分容易。
秦汉却是扬起唇，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脑袋，声音低沉而带着厚重的质感，沉甸甸地，“我跟你想的一样，所以，莫担心。”
莫担心。
汉子不会甜言蜜语，从来都是行动为先，简单三个字，概括了所有。
林巧云知道，并非是他同自己想的一样，而是自己所想的，他永远都会支持。
☆、636.第636章 来自肖文的警告
这年头山贼都能发现新天地，制造新财富，不是捡到藏宝地图就是收藏了皇宫贡品。
林巧云发现，自己每次遇见个山贼，都能跟朝廷那点破事搭上关系。
而无论这一回是有意还是无意，陈三赠与的酒器，也算是成功把秦汉拉下了水。
作为青城掌控全局的府尹，肖文对于城中各大势力的活动都了然于胸，而近来秦汉同陈三的关系走动，令其头疼不已。
府尹书房之内，肖文坐在书案后头，手里拿着卷宗，仔细翻阅，时辰已经过去大半，香炉内的青烟由浓转淡，丝丝缕缕飘在古朴的房间内，静谧无声。
书案前方数丈之远，立着一男子，身形高大，一身差服上身，威风凛凛，如今正是青城内炙手可热的破案高手，秦汉。他站在这里已经许久，一直维持着挺直的姿势。
肖文一心批改卷宗，似乎也忘记了杵在身前的秦汉，直到丫鬟来换第三趟茶水，眼角瞄到秦汉硬挺的面容，微微红了脸。
肖文这才放下了卷宗，抬起杯盏，喝了口热茶，声音儒雅中带着一丝威严，“听说，你近来同斧头帮陈三走得亲近。”
“朋友相交。”秦汉岿然不动，神色淡淡。
“属下谨记在心。”秦汉拱手，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属下绝不会做出有损青城利益之事，令大人为难。”
一直到秦汉离开，肖文都在蹙着眉沉思，总觉得秦汉是话里有话。
是夜。
一群黑衣人在街头疾步行走，街边上卖馄饨的摊主偶尔瞥见人影，总是以为自己眼花。春夜湿冷入骨，不少铺子打烊锁门，春困烦扰，路上溜达的人也少了。
而安静的环境，正好给了人作奸犯科的时机。
“闭嘴。”话没说完，便被少年沙哑的声线打断，“蠢货，不许叫我的名字，还有，现在是我说了算。我说砸了回颜庄，进去之后，你们见着东西就全给我砸了，听见没有？”
“是。”众人应下，不敢再多做反驳。
而一伙人贴着墙交谈这一幕，正好落到三楼窗边正往下望着的林巧云眼中。
“呵呵，还真有胆子来。”林巧云饮下一口烧酒，浑身暖和了不少。
他口气迟疑，显然是琢磨不到林巧云坐镇的目的。
果然，林巧云摇了摇身前的手指，嘴角挂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抓，把带头的抓起来。”
马武应是，点头迅速消失在原地，不多一会儿，楼下窸窸窣窣响动一阵之后，接着便是一阵惊呼跟嚎叫。
☆、637.第637章 鬼面木偶
“鬼啊！”
……
接连不断的惊叫声嚷得犬吠不止，临近四邻偶有动静，却很快就被这凄厉叫声给灭了一探究竟的冲动，古人信奉鬼神之说，内心的恐惧战胜了好奇心，便犹如大堂之中，原本信誓旦旦要打砸破坏的一伙人，现在已经被吓破了胆子。
室内全部密封，挂满了鬼面木偶，幽幽烛火从远方照下来，一个个森然的面具就近在咫尺，堂堂七尺男儿都会被吓破胆子。
直到店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两腿发软，一路想爬到门口，门板却是啪地一声下落，彻底将他关在密室中。
林巧云提着裙摆，款款下楼，见到的便是一个满身狼狈，神色惊恐的齐少白。
“呵呵，齐少，深夜大家光临，不知有何贵干？”林巧云垂眸轻笑，袅娜摆动的裙摆衬得身后木偶若隐若现，她整个人犹如地狱中爬起的修罗。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恐怕也只有这个女人了。
就是手底下暗卫见到这些东西，也不免犯怵。
齐少白抖着两条腿，半天才缓过神，清秀五官一扭曲，成了一片狰狞，“林巧云，你耍我！”
“没错，耍的就是你。”林巧云眉峰一挑，一副精致面孔，不同于平日的和善，倒是有些邪气，“总好过齐少黑衣黑帕子遮面，藏头露尾的好。”
齐少白心高气傲，受不得讽刺激将法，一把就扯掉了面上的布斤，“谁说我不敢认，我齐少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今天就是来砸你店的，承认了又如何？”
“恩，很好，认了便好。”林巧云眸中闪过一抹狡黠，蓦地转向身后，冲着后院的方向，轻笑开了口，“齐员外，你说此事，当如何是好？”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之内，格外清晰刺耳，也震飞了齐少白脸上所有的情绪。
他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怔怔抬头看着亲爹，向来在家中受尽宠爱，爹娘不忍苛责一句的齐少爷，今日当着众人的面，被亲爹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齐老爷子被他那幽怨目光刺得缩回了手，可思及今夜他的所作所为，又是气得冷哼，“不孝子，你给我住口！”
林巧云好以闲暇坐在一旁，一点儿也不打算劝阻，反倒是一巴掌没了下文，让她扬起手，“齐老爷子，既然您教训完了，便该让我算算账了。”
话音落下，几个暗卫已经闪到齐少白身旁，一把就扣住了他的肩膀。
☆、638.第638章 贵公子的一只手
齐老爷子一惊，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又想起如今处境，话到嘴边，一时又咽了下去。
林巧云不是没瞧出他的犹豫，不过这盘棋，她胜券在握。
“今日齐少不请自来，带着大批人要打要砸的，我回颜庄，可蒙受不起损失啊。”
听她口气幽幽，齐少白登时就来气，咬着牙，以一种受制于人的屈辱姿态出声，“我没有打也没有砸，你哪里蒙受了损失，休想血口喷人。”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便是齐少白。
“呵呵，莫不是齐少这身打扮，大半夜是来关顾的？”林巧云冷笑回应，语调末尾忽而见冷，眉眼如刀锋锐利，直接钉在了齐少白身上，“若不是我防范及时，此刻我回颜庄损失，不知几许。齐少，你当我回颜庄是软脚猫，能认你宰割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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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冷的话音落下，林巧云周身释放出的强大气场，压得众人心头一窒。
齐老爷子意识到危险，顾不得面子里子，拱手就给儿子求情，“林大嫂大人有大量，少白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今夜就算是他砸坏了回颜庄的东西，多少银子，我都照价赔偿，希望林大嫂能高抬贵手。”
“诶，齐员外，此言差矣。我开门做生意，银子固然重要，脸面更是重要。这要是让人误会，我回颜庄是软弱可欺的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就不好了。”林巧云明显意不在此，盯着齐老爷子足以夹死苍蝇的眉头，下最后一剂猛药，“这样，我给您老一个面子，就留下贵公子一只手，就此了结。”
什么？齐家父子心头皆是一惊。
可自林巧云袖中却是突然冷芒乍现，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接飞向了地上了齐少白。
“啊，不可！”
“爹，救我！”
齐老爷子瞪大了眼睛，一颗心脏上下起伏，大口喘着粗气。
齐少白则是满面冷汗，身子全软了。
这千钧一发时刻，若是出现半点偏差，后果不堪设想。
齐家父子是当真没有料到，林巧云是说做就做，说杀就杀的人物，这与在陈三面前怯懦强撑的模样，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亦或是，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齐员外，贵公子的手，要如何保住，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林巧云一派悠然，威胁的话语也好像是打招呼聊天一样自然。
齐少白盯着那匕首，早就失了神，哪里有心去听两人之间的哑谜。
齐老爷子咬紧了牙关，内心充满了纠结，原本笃定的天平开始摇摆不定，一面是儿子，一面是齐家即将面临的危险，孰轻孰重，他根本就没料到，自己会被面前的女子逼到如此绝境。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林巧云没有催促，老神在在喝着茶水，直到一声明显的吞咽口水声响起，她才抬眼，对上齐老爷子难看的脸色，后者终是无奈妥协，“好，我答应你。”
☆、639.第639章 陈三的来历
林巧云面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很好，她喜欢聪明人，也同样喜欢跟聪明人合作。
款款起身，她袅娜的身姿盈盈施礼，眉眼又染上了一丝亲近模样，“合作愉快。”
齐老爷子抹去面上的不甘与颓然，既是木已成舟，他也只得相信林巧云，“答应你之前，你先放了少白，你想知道，我会言无不尽。”
“好说。”林巧云一挑眉，那边暗卫立刻松开了齐少白，人手全部重新隐于暗中。
齐老爷子不是没有见识过暗卫，只是没曾想，一个来自小镇的外乡女子，一个小小的回颜庄掌柜，手底下竟然驯养着这样的能人，他不禁有些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呵，齐员外，这恐怕不合规矩。”林巧云提水冲茶，升腾着热气的茶杯递到齐老爷子跟前，她精致的眉眼看不清表情，“现在的规矩是，我问，你答。”
齐老爷子年过半百，这一遭却栽在一个年芳不过二十出头的丫头片子身上，如今句句话都被堵住，噎个半死，说不郁闷，那绝对是假话，“你想知道什么？”
林巧云也不管他臭着一张脸，眼帘低垂之间，轻声说道：“陈三的来历，我要知道全部。”
齐老爷子也不知道秦家这对夫妇跟陈三之间的关系，可是如今受制于人，也只得一五一十，据实相告，“陈三来自青城外，连绵不尽的山头上，他本是一名山贼头目，多年前受到朝廷的围剿，逃到青城，他为人很有些手段，依靠当年积攒下来的财宝，打通了地下赌场的买卖，后来又偷偷把原先城外的弟兄带进城，成立了斧头帮，势力日渐做大，我们这些与他有瓜葛的人，大都是被他当成了钱袋。”
“那，他府中的那些金银财宝，也是由城外带进来的？”林巧云摩挲着手中茶杯，神色晦暗不明。
齐老爷子眉心一皱，点了点头，也有几分疑惑，“没错，那些金银酒器，玉山，全都是斧头帮势大之后，他派人秘密从城外运进来的，当时一夜之间，陈府大变样，我们再去的时候，已经是另一番光景。而且，那些东西，来路不寻常。”
这不寻常三个字，证明齐老爷子不是蠢蛋，也发现了其中来历，也极有可能也收到过烫手的山芋。
林巧云沉吟，“那齐员外没打算将此事上报给肖大人？”
“哎哟，林大嫂，你可别想不开，这东西一旦见了光，大家都得跟着一起死，陈三敢大摇大摆拿出来，就是料定大家不敢一起死。”齐老爷子被这一问，惊得掉了茶杯，连连劝说，让林巧云不要冲动，“你们就算要对付陈三，也不用弄得鱼死网破。”
说完这句，齐老爷子猛地顿住了话头，情绪太过激动，他竟是将心中所想给道了出来。
这心知肚明跟摊开到桌面上，两者有着极大的区别。
便如同此刻，对着林巧云那张笑意盈盈的脸，齐老爷子心中要坏，赶忙就摆手，“不成不成，我齐家势单力薄，哪里能对抗陈三这种地头蛇，我这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可不能都搭进去了。”
☆、640.第640章 跟你合作
林巧云原先找到齐老爷子，为的只是探听陈三的来历，却也如意料中般被拒绝。
可转眼老天爷就给了她一个大好的机会，收到消息，齐少白要夜袭回颜庄。她将计就计，将人拿下，用以威胁齐老爷子就范。
而显然，姜还是老的辣，林巧云一出头，齐老爷子就识破了他们夫妻此番的大胆行径。
这又让林巧云多了一个想法，有一个聪明的帮手，他们将会事半功倍。
不过齐家上下那么多口人，齐老爷子自然不会轻易松口，林巧云低垂着眉眼，神色淡淡，“齐家买卖经营的，是城郊的米粮，去年夏天大旱，颗粒无收，齐家米粮又尽数被军队搜刮了去，想来现在账面上，不宽裕吧。而要养着陈三这种吸血蚊子，怕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齐员外，我说的可对？”
岂止是对，简直就是一针见血。
就连一旁站着不敢动弹的齐少白都诧异抬起头，有些佩服林巧云，之前只觉着她一个妇人，见识浅薄，没曾想分析事情，头头是道。
“就算你说得对，可是我齐家再苦再难，陈三也不可能吃我们骨血，这要是帮了你们对付他，让他发现了，陈三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显然这些员外大户长期迫于陈三的威压，打从心底里就不敢反抗。
可是一旁的齐少白却是忍不住，他饱读诗书，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如今晓得家中困难，陈三还在一味剥削，心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下也顾不得害怕，上前劝道：“爹，陈三那种小人，他活着一天，咱们齐家就要受制于他，那就是个无底洞，咱们齐家不能任由他胡来啊。”
“住口！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退下。”齐老爷子低喝一声，瞪着身边胡乱开口的儿子。
林巧云眉峰一挑，倒是高看了齐少白一眼，想来这书读了也有些用处，不至于是非不分，“齐员外，我也不拐弯抹角。今天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陈三，我是一定要对付的。事成之后，斧头帮会由我的人接手，保护费照收，至于你们这些大户的银子，除了有事情帮忙给点甜头，其他时候，我分文不取。银子这东西，我回颜庄暂时不缺。”
从她口中说出取代陈三，接管斧头帮的计划太过骇人，不过最后一句分文不取，却是令齐老爷子动了心，“西北大街上。斧头帮那么多属下，单单靠保护费，根本就养不起。”
他提出了质疑，却是被林巧云淡淡抬手打断，“齐员外放心，人马我另有安排。我的话，既是说出去，就会兑现。”
林巧云身上气场一打开，足以令人信服，齐老爷子对其手段心智，都无一不佩服，在见识了她的实力之后，齐老爷子心中再一次产生了动摇。
“我们答应跟你合作。”齐少白在一边，性子急，出口就替亲爹应下了，惹得后者一个眼神瞪过去，却是没有出口反驳。
林巧云弯起好看的眉眼，“那就请齐员外，等我的好消息。”
☆、641.第641章 苦命彩蝶
拉上齐家，并非因为齐家势力多么庞大，也并非真的要齐家出人力物力，只是这些员外大户，在城中关系错综复杂，日后要扳倒陈三，得到这些人的支持，显得尤为重要。
而从齐家口中也可以得知，陈三与这些员外大户之间的关系，并非真的是无懈可击，长期的供养关系早就畸形，大户们敢怒不敢言，陈三却是越发嚣张，目无法纪。
根据齐老爷子的消息，陈三此人，颇为好色，喜欢美女，其中处子尤为喜欢，城中不少黄花闺女都遭了他的毒手。
近来他频频出入怡红院，就是在寻觅处子之香，只可惜，好几日都不得劲，要不就是没看上人家的脸，要不就是没看上人家的身材。
“三爷，你猜，今天我在街上看到了谁？”手下人陪着笑脸上前，正想着给陈三邀功。
无奈陈三身子不爽利，心情也差得很，当下一巴掌就呼过去，把人踹到一边，“有屁快放，爷的心情不爽着呢。”
手下人一声痛呼，捂着屁股又不敢叫出声，只得跪在地上，陪着笑道：“三爷，我见到彩蝶那丫头了，在织布坊上工，那模样跟身段，好像更水灵了。”
“哦？”陈三抬头扫了他一眼，脑子里不禁回想起那日在赌场里头，摸到的冰肌玉肤，尝到的销魂滋味，就差一点就得了手，如今想来，心头竟是腾地升起一把邪火，怎么都压都压不住。
原来，自己这么不得劲，全都是因为那个小丫头。
“去，把人给我弄来。”陈三精-虫上脑，早把肖文的威严给忘到了九霄云外去了，当即就派人去抓。
在林巧云接到消息，率人赶到郊外破庙的时候，里头早已经是一片狼藉。
彩蝶倒在枯草上，一身粗布麻衣，早就成了条条碎布，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肤，无一不是青紫大片，而她身下，正染着一摊子血。
可她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却是痛苦地望向被绑在柱子上的男子，男子被一刀刺中了胸口，大片鲜血染红了衣襟，面色灰白，早已失去了呼吸。
“彩蝶。”林巧云疾步上前，脱下身上的披风，一把将人罩住，揽进了怀中，那触手冰凉的肌肤像是在她身上破开了洞，冷风不断吹灌进去，令人彻骨生疼。
林巧云猛地一把将她那双泪眼罩住，把她一把摁进了怀中，死死咬着牙关，双眼发红，“不要看，彩蝶，不是你的错。”
人已经死透，无力回天。
彩蝶一口气堵在嗓子眼，终于哇地一声，嚎啕大哭，声音凄厉，仿佛来自十八层地狱。
☆、642.第642章 彩蝶被毁
此番收到消息的，其实是鮑氏。
勤米轩跟织布坊距离相近，那边有动静，立刻就有人通报过来，而林巧云刚好去勤米轩做客，恰巧得知了消息。
两个女人一起赶到，一起进了破庙，一起见到了这人间惨状。
鮑氏命人将男子从柱子上放下来，竟是发现男子的下体已经遭人破坏，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
人被逼到了绝境，已经无可留恋，也不再恐惧。
彩蝶家道中落，遭逢大变，第一次险些惨遭陈三毒手，后被秦汉所救，求爱无果，已经平定了心绪，打算重新开始。
织布坊生活清贫，可是她过得很开心，还遇到了送货的伙计，铁柱哥。铁柱哥待她好，不嫌弃她孤寡，不嫌弃她以前被人欺负，承诺了要娶她为妻，生活眼见着就要好起来了。
鮑氏不忍，上前想将她搀扶起来，“彩蝶姑娘，你先回去好好休息。”
“是你。”闻见熟悉的声音，彩蝶抬起头，入眼便是鮑氏那张悲天悯人的人，她想起了对方夫君的身份，眼眶里登时就蓄满了泪水，手中狠狠甩开了对方的手，不顾身份高低上下，她扯着嗓子，破口大骂，“就是你们！就是有你们这样的狗官，官官相护，才会害死铁柱哥的。明明陈三当场杀了人，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为什么他还在逍遥法外，不就是你们这些狗官，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残害百姓，滥杀无辜。既然是这样，当初，为什么又要救我，早知道我还是难逃魔掌，我早就该在当初一死了之，也不会害人害己。你们这般假惺惺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你们这般假惺惺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凄厉的哭喊与控诉，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刺进了鮑氏的心头，她怔怔看着那张布满泪痕的小脸，一张伶牙俐齿，却是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夫君肖文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在家也是一位好爹爹，好夫君，可走到高位，为了掌控全局，维持平衡，他不得不运用权谋之术，用小部分人的利益，才成就安宁。
而今日她站在这被牺牲掉的小部分人面前，亲耳听到他们的控诉，他们的怨恨，心中却是久久都不能平静。
第一次，她对自己的夫君，产生了怀疑。
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吗？
啪的一声，手刀落下，哭喊中的人儿被一招击晕，林巧云将披风给她罩上，扶着她起身，面上一片麻木，“夫人，彩蝶情绪失控，未免惊扰到夫人，还是由我照顾着吧。”
☆、643.第643章 小不忍则乱大谋
从郊外破庙一路回来，一行人皆是沉默不语，鮑氏没有给出相关的解决方案，林巧云也没有开口去问。
又或者，在她们心底里，对待彩蝶，都留有一份愧疚。鮑氏支持夫君平衡局面，放任了陈三。林巧云放长线钓大鱼，同样也动不了陈三，至少，如今她无法拿着剑冲进陈府，手刃这个畜生。
悲剧已经造成，所有人心头都好似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这一次，林巧云没将人带进回颜庄，而是带回了秦家，几个妯娌帮着给彩蝶换衣服梳洗，上药。当看见那白皙身子上道道伤痕，还有下体残破模样，曾经同仇敌忾的女人们都不禁红了眼眶。
“这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也不怕下地狱，幺心了咯。”张氏咬着牙，气得满面通红，动手给彩蝶盖好被子。
桑氏不忍，搂着她走出门外，“这人丧尽天良，做了这样的恶事，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门外的田氏跟李翠瞅着俩人出来，皆是叹息着，“让她歇着吧，等醒了，咱们再想法子吧。”
终究是良善淳朴的女人，之前彩蝶觊觎秦汉，她们最多就是桌面上挤兑两句，可没想着害人，如今看着一个姑娘家成了这般模样，哪能不心疼。
而秦汉刚刚处理完郊外的尸体，匆匆赶回家，在大厅见到了自家媳妇，她手里擦着剑，桌面还整齐码放着刀片。
秦汉一惊，疾步上前就夺了她的剑，沉声问着，“巧云，你想做什么？”
她压抑着哭腔，一字一句亦是饱含着仇恨，足以想象，彩蝶之事对她造成的冲击。
秦汉紧紧闭了闭眼睛，深深叹了口气，搂着林巧云，久久没有说话。
衙门那边，说是立案调查，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事情始末为何，大家心知肚明，端看的还是肖文如何处置。
大抵，要立刻办了陈三，可能性不大。
“小不忍则乱大谋，巧云，我们总会办了陈三的。”秦汉只得宽慰她，在理智跟情感冲撞面前，男人的理性总会胜过女人，这是毋庸置疑的。
林巧云明白，眼下再大的悲伤都不能冲动行事，可是，“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受罪，你让他们，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秦汉跟林巧云一惊，抬眼望去，恰好就看见彩蝶白着一张脸，扶着墙挪进了门。
显然，她方才已经听到了俩人的对话，此时虽是满面的憔悴，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只要能杀了陈三，我什么都能忍。”
☆、644.第644章 让我亲手杀了陈三
以往的彩蝶，虽是遭逢落难，可依旧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还有着天真浪漫的一面。
可如今的她，素白着小脸，在一朝之间，迅速长大。她忍着伤痛跟心碎，瞪大着一双猩红的泪眼，直挺挺就跪在了林巧云的面前，沙哑的声音透着坚定，“大嫂，不管你们在做什么，请你们带上我。只要能让我亲手杀了陈三，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林巧云被那一双充斥着仇恨的眸子所震慑，心口蓦地揪成一团，“你快起来，地上凉，对你身子不好。”
“别说了，彩蝶，你先起来，大嫂会给你报仇，你先回去养着。”林巧云猛地打断她的话，就算她再想杀了陈三，也不会利用彩蝶去成事。
她的声嘶力竭，哭喊啜泣，无不令人闻之心碎，听之动容。
林巧云红着眼眶，咬着牙，“把她扶下去休息。”
整个秦家都沉浸在低压氛围中，秦汉早出晚归，依旧在衙门处理案件，每天回来，脸都阴沉得吓人。
他几次跟肖文沟通，后者皆是一副隐忍态度，不禁令人恼火。可他也知道，城中斧头帮帮众数以万计，轻易不能动弹。
鮑氏托了几回药给彩蝶，每每皆是愧疚不已。
这日一早，彩蝶发了高烧，日夜受着心魔困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不堪，倒在床铺里，嘴里一直念叨着“铁柱哥”。
林巧云从房间里出来，脸色阴沉得可怕，她走回房间，从柜子里拿出礼品盒子，转身就走出了秦家大门，驾着马车一路直达肖府。
彼时，肖文正在屋内批阅公文，听了下人通报，一时间还蹙着眉头，“让她进来。”
他晓得林巧云为何而来，近来秦汉已经频频向他明示暗示，私底下，他也已经派人去联系了那些员外大户，可是这对夫妻，未免太过沉不住气。
他想着跟林巧云晓以大义，那头林巧云却是进了门，直接就把礼品盒砸到了他面前，哗啦啦，金色的酒杯，散了一地。
林巧云根本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大人，这是朝廷贡品。”
☆、645.第645章 朝廷贡品
朝廷贡品。
这四个字的分量，足以将肖文的呵斥堵住，在他心头炸开一个大洞。
他面上一紧，立刻俯身去检查那些器皿，果然在杯底发现了国号的印记，他手中一紧，瞪着眼睛就对上了林巧云，“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林巧云冷着一张脸，嘴角勾出冷笑，“陈三府中，这种东西，一大堆。”
什么？肖文脑子嗡地一声，手里头的酒杯铿锵一声落了地，一大堆贡品，陈三这是要造反么。
“怎么？大人包庇了这么久的朝廷钦犯，难道连这些都不知道？”林巧云言语讽刺，丝毫不留情面。
“你！”肖文一生为官清廉，此刻被冠上包庇朝廷钦犯的罪名，岂能不气，“这些东西，你从何而来，今日拿出来，又是所为何事？”生气归生气，肖文还不至于丧失理智，林巧云破釜沉舟，必定是心中有所打算。
那头闻得林巧云急匆匆进府，鮑氏也后脚赶到，进门就瞧见一地金酒杯砸在肖文脚下，双方气氛僵持，显然是闹掰了。
“巧云，你这是作甚？阿文都说了，彩蝶的事情，会酌情处理，你且莫着急。”鮑氏知道这段时期，这两夫妻为了彩蝶的事情着急上火，而肖文又何尝不是。
可惜，她的宽慰，落在盛怒之下的林巧云耳中，便犹如最大的讽刺，“酌情处理？你们这些百姓父母官，到底真的出去看看，爱戴着你们的百姓，都成什么样子了！”
她的怒吼声，几近撕裂，久久回荡在房间里，震得鮑氏僵立在当场。
林巧云一双美目盛着怒火，直勾勾落在肖文的脸上，“你所谓的权谋平衡之术，就是让一个无辜女子在破庙受尽凌-辱，在心爱之人面前别人糟蹋，而势力强大的一方逍遥法外。肖大人，父母官，你可去看过，你治下的子民，成了何种凄惨模样？你可设身处地想过，今日换过你妻儿在你面前受尽凌-辱，你是否还能如此大义凌然，为了大局，忍气吞声？”
一句句逼问，一字字诛心，肖文几乎在她的逼视之下，节节败退，从心底冒出来的愧疚令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他坐镇青城十年，从来都是被人歌功颂德，百姓爱戴，何曾被人指着鼻子如此骂过，讽刺过，可面对林巧云的逼问，他却是哑口无言。
林巧云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心中这口恶气，她不吐不快，“既然大人有自个的为官之道，那就请大人从一而终，日后斧头帮的事情，还请你继续视而不见。”
“你想要做什么？”肖文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林巧云转身就要离去，急忙便问。
那头林巧云顿住脚步，却是头也不屑回，“大人做好自个的事情就行，我自有我解决的方法。今日前来，只是奉劝大人一句，要不想这些东西呈到朝堂之上，斧头帮的事，你少管为妙。”
说罢，林巧云脚步不停，直接甩袖离去。
不破而不立，既然肖文出不了这个乌龟壳子，那就一辈子待着。
☆、646.第646章 胖虎来请
林巧云一怒砸贡品，出言威胁青城府尹的事情并没有瞒过秦汉，因为当她走出肖府，秦汉也恰好匆匆赶来。
鮑氏手里抓着那套金酒杯跑了出来，正好落在后头，秦汉一眼就认出她手里的礼品盒，自家媳妇面上那副冷然表情，不消想也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谢谢夫人了。”秦汉打自鮑氏手里接过东西，连发生什么事情都没问。
鮑氏倏地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们打算对付陈三。”从秦汉的反应来看，对于这套贡品的来历，显然他是心知肚明，而这段时间秦汉跟陈三走得近，也是大家看在眼里，几乎不用细想，鮑氏就能推断出实情。
“夫人，大人有大人的做法，我们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彩蝶一事，您也看在眼里，孰是孰非，相信您心中有数。我们就先行告退了。”秦汉也没有否则，不卑不亢说完话，转身拉着林巧云就上了马车。
鮑氏站在原地，看着那车轱辘渐渐远去，心中惊骇之余，那日破庙中的一幕幕映入脑海中，久久令她无法动弹。
或许，肖文无法出面办成的事情，交给他们，反而比较容易解决。
回程的路上，林巧云一直窝在秦汉的怀里，轻轻闭着眼睛，“阿汉，你会怪我冲动行事了吗？”今日因彩蝶，她已经暴露了野心，肖文乃青城府尹，在他们势力尚未成熟之前，这等行径，太过冒险。
秦汉搂着她，像哄孩子一般轻拍着她的背脊，“不会，肖文暗地里也一直在走动关系，想先清除陈三的势力关系再行事，我们的介入，他不会打草惊蛇。”
近段时日，他也受足了这窝囊气，林巧云这一闹开，也好。
待马车临近家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一拨人堵在那儿，跟秦家兄弟对峙当场。
走近前一看，竟是胖虎一行人。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林巧云跳下马车，一马当先，走到胖虎跟前，余怒未消，一身狂傲气息，丝毫没有收敛。
胖虎一怔，吓得一哆嗦，脚步都不自觉缩了缩，可又想到自个今天的任务，登时眼神一闪，朝着林巧云使了个眼色，“林大嫂，三爷派我们来，是来请秦二爷跟彩蝶姑娘过去的。”
陈三知道彩蝶的下落。
林巧云眉头一皱，“滚，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我们秦家不欢迎你们。”
如此不客气被下了面子，胖虎一众弟兄面色都有些不好看，可如今秦汉是帮中的二把手，谁也不敢偶吭声得罪。
秦汉摆摆手，脸色也不大好看，“回去告诉三爷，我秦汉交不起这样的兄弟，为了个女人踩我垫背，我秦汉也而不是傻子，这东西，你也一并拿回去。”说着，秦汉干脆就把礼品盒子也塞了回去，拉着一家子回屋，关门落锁。
门外一行人面面相觑，胖虎摸了摸鼻子，也只得回去据实禀报。
而此刻秦家老少，全都面色肃穆，坐在大厅中不发一言。
☆、647.第647章 跟畜生搅和在一起
啪。
在家中一直放权的真正当家人，秦老汉拍了桌子，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瞪着对面沉默不语的大儿子，“我问你，你跟陈三，真的是拜把子兄弟？”
这句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刚才他们在门外，听见是陈三的人找上门，都恨不得拿棍子把人打出去，见过秦汉一回家，直接就成了秦二爷，其中变化之大，令人措手不及。
秦汉站得笔直，抿着薄唇，露出一抹锋利的弧度，“爹，彩蝶的事儿，我会处理。”
“处理？你咋处理，小姑娘都给糟蹋成那样了，你居然还跟那种畜生搅和在一起，你，你是要让我秦家，给人戳了脊梁骨哇。”秦老汉激动得声音都高了八度，这么多个儿子，他对大儿子最满意，懂事孝顺，打小就是楷模，可万般没想到，进了城里，一朝会成了这般模样。
秦家人不晓得武馆的事情，也不晓得他们密谋对付陈三，即便是此时，秦汉也不打算和盘托出，他任由亲爹怒骂，在兄弟们面前被落了面子，“爹，我还是那句话，信我，彩蝶的事情，我会办好。”
至于怎么办，如何办，他不会多说半个字。
秦老汉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儿子跟一个作奸犯科的人混在一起，当场就起身，抓起门边的扁担，怒气匆匆就立在秦汉跟前，“今天，你给我说句准话，往后，都不许跟陈三来往，否则，我就是打死你，也不让秦家蒙羞。”
老人一辈子正直，决计接受不了这档子事。
“爹，使不得。”兄弟妯娌纷纷起身，上前要去拦，这家里头，从来都是兄嫂顶梁柱，至今，他们都没法相信秦汉跟陈三结为了兄弟。
王氏扑上去，抓着秦汉的胳膊，两眼抹着泪，颤声劝他，“老大啊，娘求你了，你不要执迷不悟，走到歪路上去了啊，咱们老秦家，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无愧无心，你就答应你爹，不要跟那种人来往了啊。”
不求荣华富贵，只求无愧无心。
秦汉面上不禁露出了苦笑，娘啊，我也曾经秉承所想，恪守本分，可是青狼山一战，小镇一战，京城郊外的追杀，无一不在证明，老实人，注定只有被欺压的份。
否则，他们何至于背井离乡，来到青城寻求庇护。
这般想着，手心蓦地一暖，一只小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大掌，心思一动，垂眸看去，正对上一双平静淡然的眼眸，好似一面亘古不变的湖水，瞬间令人心神安宁。
林巧云便这样安静地，坚定地站在秦汉的身边，平静开了口，“阿汉没有错，我支持他。”
秦老汉跟王氏甩袖离去，余留下的兄弟妯娌面面相觑，都觉着事情透出几分古怪。
可是兄嫂不说，他们也是无从得知。
当晚，胖虎一行人再次登门，随行而来的，还有八抬大轿。
☆、648.第648章 八抬大轿
八抬大轿，浩浩荡荡几十号人，高调进了院门，戚家那头瞧着声势，暂且按兵不动，唯独秦家那头老少兄弟，全都在门口严阵以待。
不为别的，就是拦住秦老汉出来打人。
“我们老秦家，不欢迎你们这些畜生，都给我走，走！”秦老汉拎着扁担，被一众兄弟围在中间，气得直跳脚，“你们拦着我做什么，还不把老大拦下，他今天要是敢出这个大门，我就打断他的腿。”
兄弟们面面相觑，转头又看向了屋内，里头亮着油灯，此时只有秦汉跟林巧云二人。
“八抬大轿，这次怕是不好回绝。”林巧云抿了一口清茶，屋内气氛倒是比外头平和上许多。
“怕是你去肖府，也瞒不住，得找个由头堵住陈三的疑心。”秦汉细细想来，陈三能晓得彩蝶进了秦家，那必定是派了人监视。
林巧云也能感觉到一举一动都受人监控的不适感，冰凉的小手握住了大掌，她眸光坚定而平和，“我陪你去。”
秦汉摇摇头，“这次，不太适合。”说罢，他起身，抬步走向屋外，一踏出房门，院内无数双眼睛全都聚焦了过来。
“老大，你要做啥，你可不能去，你爹正在气头上，快回屋里去。”王氏冲上来将人一把拦住，恨不得在他胸口捶两把，以往这儿子多懂事，这会儿咋就那么让人操心哇。
后头赶上来的林巧云扶着老太太，将她带到一旁，“娘，阿汉有分寸，莫要担心。”
“他有啥子分寸，巧云呐，他可是你男人，你咋地就能这么不上心呢？咋能就支持他去外头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呢？”王氏痛心疾首，不明白大儿媳一向懂事明事理，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拎不清。
林巧云只得苦笑，这哪里是混在一起那么简单，如果给老人知道，他们最终目的是拿下陈三的人头，不得吓出毛病来。
正当门外我要走，你要拦，一片混乱之中，楼上又下来一人，身着白色广袖流仙裙，苍白肤色在月色下晶莹剔透，精致美丽的五官，单薄的身子，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病美人林黛玉。
经此一遭，彩蝶身上倒是少了几分灵气，添了几分风骨。
这让在场众人都看花了眼，红粉淡施，她步下楼来，站在秦汉跟前，一双眸子平静无波，“秦大哥，我随你一同去。”
“彩蝶，莫要胡闹，你还在发烧，外头凉，快回屋躺着去。”林巧云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拽着就往屋里头走。
可这一回，彩蝶却是固执，用力一把拉住了林巧云的手，“大嫂，我晓得自己在做什么，三爷喜爱我，这是不争的事实，就算今日你留下我，明日我也会自个到三爷那儿去。”她的意思很明确，铁了心要加入这次诛杀陈三的行动。
林巧云死死拧着眉，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掰开自己的手指，直到最后流仙裙一荡，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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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9.第649章 哥哥给你赔罪
彩蝶上轿，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众人措手不及，王氏张了张嘴，突然也不晓得该说什么。
这娃儿不是醒着还喊打喊杀的，咋地现在变得这么快。
趁着众人怔愣之际，秦汉蹙着眉头，冲着秦老汉拱手施了礼，“爹，我跟着去看看。”
随即，他的身影也同样消失在了轿子中。
总之，这门是顺利地出了，接着一路荡荡悠悠，又进了陈府。
胖虎也是因为上次找了秦家麻烦，晓得秦家地址，这才被委以重任，心里头还美滋滋，瞧着如果势头好，跟着陈三也比跟着秦汉冒险好，岂料这一进门，就给迎面一缸子臭水泼了满身满脸。
“哎呀，真中了，三爷好厉害，您再教教我嘛。”一身薄衣，透可见肉的小妾靠在陈三怀中，手里还拿着一个大缸，瞧着胖虎一身狼狈，咯咯笑个不停。
陈三连眼睛都没抬一下，直接就搂着小妾一记深吻，末了接过她手里的大缸，轻飘飘就甩了出去，砰地一下子，砸到胖虎头上，因着胖虎下意识的闪躲，只在额头磕破了一个小口。
这不禁令陈三勃然大怒，起身大步走近，抬脚就踹，“我让你躲着了吗？”
胖虎闷哼一声，倒在臭水地上被连踹了几脚，直到陈三消气，才被****跪着说话，“回，三爷，二爷到了，还有彩蝶也来了。”
“哦？那还不快请进来。”陈三若无其事，拥着美人又重新进了大堂。
“是，三爷。”这一声应，几乎是从牙缝中发出的声音，胖虎站起身，抹了把脸，忍下心头的屈辱。
陈三，既然你把我当成狗，那就别怪我心狠。
结果轿子一落地，秦汉却是捆着彩蝶双手走出来的。
秦汉瞧他一双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心中厌恶，面上却是冷然，一把将彩蝶扯出去，推到陈三跟前，“陈三爷，这是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以后咱们俩也桥归桥，路归路。我老实当我的差头，也好过被人拿了当枪使唤。近来大人对我也颇有微词，想来往后我也帮不上三爷了，就此告辞。”
一段话掷地有声，说罢，秦汉冷着脸转身，大步就往外头走。
陈三还没把话消化完，见状，赶忙就追了上去，“哎哟，我的好兄弟，咱们可是歃血为盟，天地为证的，这交情咋能说断就断。你看，这彩蝶的事儿，是哥哥我考虑不周全。当初肖大人把她交给你，我也没想着出了事，他把帐算到你头上。来来来，都是哥哥不好，哥哥给你赔罪，咱们进去，好好说。”
陈三强拉着秦汉进屋，一口气就连干了三大碗酒，可谓是豪气冲天。
☆、650.第650章 若是不想便喊我
酒桌之上，今夜只有秦汉跟陈三二人对饮，一方冷了脸色，一方便显得尴尬。
不过陈三这号人物，向来不会让自个落了面子，就算这一回是他混蛋做错，陪着笑脸给秦汉道歉，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全然像是在交际应酬。
“哈哈，小老弟，这一回是哥哥我犯浑，你在肖大人面前难做，我也晓得，这一遭是哥哥欠你的，以后荣华富贵，哥哥不会忘了你的。”陈三凑过去，揽着秦汉肩膀，意味深长来了这么一句。
秦汉却是依旧不为所动，兀自喝着酒，冷眼看向一旁也是不情不愿的彩蝶，“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我差点丢了乌纱帽，大哥，兄弟我替你兜了一大圈子，也算是仁至义尽，我那婆娘待彩蝶不错，这一回没少揍我，人我交给你了，要杀要剐，别做得太出头。我言尽于此，以后也帮不上啥忙了。”
这话里话外，无不是为了兄弟两肋插刀，连着林巧云闹上肖府都给出了合理解释。
陈三眸中精光一闪，似是在琢磨秦汉话里的真假。
这一回抓彩蝶是主要目的，杀了铁柱却是临时起意，弃尸破庙，为的就是探探秦汉的反应。
所幸的是，秦汉把彩蝶留下了，命案也一直兜兜转转，毫无进展，他如今还能置身事外，安然无恙，便是秦汉此番对陈三表达最大的忠心。
而且，陈三眸光一转，定格在一旁的彩蝶身上，尝过一次滋味，当真是格外想念。
“诶，老弟，莫把话说绝了，彩蝶这事儿，哥哥给你解决，一定不会给你留下麻烦。”陈三厚着脸皮，这会儿当真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毕竟上次入狱，人手被抢了不少，现在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
秦汉抬眸看他，似是疑问。
陈三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副老神在在模样，“这还不好办，我把彩蝶风光娶进门，不就了事了么。”
娶彩蝶。
秦汉眸中神色一暗，捕捉痕迹扫了一眼彩蝶，见她咬着下唇，垂眸不语，心下一叹，端着酒杯碰上了陈三的，一饮而尽，“好，只要肖大人那里有个交代，什么都好说。”
这天夜里，彩蝶没有回来，秦汉看着她被松进陈三的房间，临行前给了她一块刀片，“若是不想，便喊我。”
他随时给彩蝶反悔的机会，只要她不想，得罪陈三，也不能眼睁睁看她被糟蹋。
这夜，秦汉守在陈府外整整一夜，直到天际发白，才抹去脸上沾满的露水，踏着脚步离去。
三天后，陈三风光迎娶彩蝶进门，邀请了城中员外大户，达官贵人，肖文被奉为上宾，眼睛却是一直落在主位上的林巧云身上。
小姑娘无依无靠，林巧云便充当了她的娘家人，为她主婚，眉眼间充满了喜庆笑意，丝毫看不出那日在肖府色厉内荏的痕迹。
肖文喝下一杯酒水，望着满院子的金碧辉煌，一时间也不知作何感想。
或许，鮑氏说得对，让秦汉跟林巧云出手，是最好的选择。
这颗毒瘤，是该拔了。
☆、651.第651章 彩蝶出嫁
彩蝶出嫁，一时间紧紧捆住陈三的心，后院那些妾室都被一一比了下去，明里暗里使坏，却是争不过陈三的宠爱。
作为娘家人的秦家也受到了颇多照顾，秦汉也借此机会，成功打进了斧头帮内部，开始与员外大户有账目上的往来。
“齐家已经联合了十几家员外，同仇敌忾，承诺只要得到黑账本，立刻就踩断对陈三的支援。”林巧云将齐老爷子送上来的名单，还有秦汉近日来递交的名单，一一做出整合归纳。
越是摸清楚陈三的底细，林巧云所受到的震撼便越大，各方面更加要谨小慎微。
秦汉接过名单，面上却是没有想象中的凝重，“这段时日接触下来，这些员外大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物，他们对陈三，是忌惮多过合作。相信只要齐家这股力量在关键时候扇扇风，就能起到掌控全局的效果。”
林巧云心下大喜，“暗卫那边，追查黑账本已经有眉目了，计划正在朝着预定走。”
他们正在一步步接近这颗毒瘤的心脏，只要时机一成熟，就能立刻斩草除根。
俩人说话间，楼下传来了张氏的大嗓门，“大嫂，彩蝶妹子回来了嘞。”
林巧云一愣，将账目收进柜子，这才出门下了楼。
依旧是八抬大轿进门，轿子里头款款迈出一双红色金丝绣鞋，鎏金华服拖曳数丈，左右丫鬟帮着搀扶，那一步一摇之间，头上金钗步摇灼灼生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如今的彩蝶，今非昔比，享受着陈府的荣华，她所享受的，便是皇城宫妃，都攀比不上。
“快快快，进来坐，你这衣裳可好看着嘞。”
“看着起色不错，咋地眼底那么红，没睡好？”
“在陈家，一切可还好？”
因着破庙那一遭，现下秦家妯娌连着老太太，都把彩蝶当成了自家人，虽是不晓得她为何嫁给陈三，可女人给人破了身子，最终能得到一个名分，总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大家伙虽是不满意陈三的做派，可对彩蝶这个可怜的孩子，倒是多了几分怜惜。
而被围在众人中间，享受着众人的嘘寒问暖，亦是彩蝶冰冷内心，仅剩的一点温情了。
林巧云进屋之后，俩人便进了内堂。
“大嫂，近来秦大哥与员外们联系，办事利索，颇为得陈三的心意。”彩蝶一开口，便是报告近况。这是嫁给陈三之后，她主动提供的情报，林巧云虽是不想她涉险，却也怕她胡乱行动暴露了意图，所以只能将她纳进计划之中。
林巧云闻得好消息，倒是没多大兴致，反而拉起了彩蝶小手，“你是不是又失眠了？”两手一相握，才发现彩蝶手指凉得可怕，自打上次破庙伤了身子，她身子就一直羸弱了些。
“呵呵，我没事。”提到失眠，彩蝶淡淡垂下了眼帘，“我只是梦见铁柱哥了。”
“彩蝶。”林巧云心头一疼，抬手将她抱进了怀中，这越加单薄的身子骨，内里究竟还藏着多少悲伤。
☆、652.第652章 不幸的玉兰花
背负着血海深仇，一夜之间急速成长，长大的代价太过惨痛，打得人措手不及。
彩蝶觉着自个就像是被掏空的灵魂，只要能报仇，这具臭皮囊，要来又有何用。
话没说完，林巧云便拍了拍她的小手，压了压湿润的眼角，“说什么傻话，你换身衣服，跟我从后门出去便成，前面我让阿汉瞧着。”
“好。”彩蝶迅速应下，脱去身上繁重的华服，摘下琳琅满目的珠钗首饰，在林巧云的指引下，悄悄上了马车，一路扬长而去。
在素色顶棚马车走出不远后，又有一辆马车撵至秦家门口。
而此时尚不知情的彩蝶正怀揣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在马车颠簸中，自怀中摸出了一朵洁白的玉兰花。
玉兰花芳香傲骨，洁白无瑕，当日初入织布坊，铁柱哥曾赠过她一朵玉兰花，说她人比花娇，最适合这玉兰的纯洁无暇。
因着不是清明，也并非头七，所以郊外的坟包这会儿寂静无声，下过几场春雨之后，新盖起来的坟包已经长出了新绿。
林巧云站在不远处，看着在那儿弯腰拔去坟头草的彩蝶，禁不住眼角酸涩，默默别开了眼睛。
彩蝶原是装了一肚子话想同铁柱哥说，临到看见那墓碑，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因为墓碑上，明晃晃刻着的，是李铁柱与陈晓婉夫妻合葬。
这是李家给铁柱配的阴婚，好给儿子找个名分，下了地里不孤单。
彩蝶就这样怔怔看着墓碑上的两行字，面上默默地流着两行清泪，“原来，下了地里，我同你依旧无缘。铁柱哥，遇着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不幸。但愿来生，你莫要再记着我，记着玉兰花了。”
最终，彩蝶将玉兰花埋在了坟前，也彻底埋葬了自己的心。
回程的路上，林巧云几度回望着她，只觉得她整个人越发空洞起来，连一丝生气也没了。
临到秦家后门，林巧云回过头，轻声嘱咐她，“累了便在这里歇息一晚上，明儿个再回去。”
车上俩人皆是皱眉，彩蝶淡淡垂下眼帘，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任她们去吧，无事。”
林巧云却是不能依了她，“你先去换衣服，这事儿，我自会处理。”说完，她径直下了车，直冲冲就往前头去了。
既是彩蝶的娘家人，又岂能容得外人撒野。
☆、653.第653章 正当防卫
林巧云跟彩蝶的马车刚从后门走，陈家小妾就撵着车架寻过来了。
自打彩蝶进了门，陈三一门心思全扑在她身上，简直跟吃了迷药似的，而这道貌岸然，装得三贞九烈的女人一股子香风，愣是把所有后院的女人都比了下去。
小妾不服气之余，也怀疑她是暗地里使了手段，观察之下，便怀疑到了秦家头上，毕竟林巧云做的美容生意，面皮东西，最有一套了。
可是今儿个进秦家，彩蝶却是不见了，三催四请，没见着人影，小妾心里一笃定，好哇，原来回娘家这么勤，是来暗度陈仓的。
厅内秦家众人都心照不宣，这嫂子带人出门，全靠他们在这儿拦着。
秦汉就坐在小妾对面，被那一身脂粉味呛得直皱眉，“巧云带着彩蝶去后边做护肤，不方便见客。”
“呵呵，秦二爷，那正好，我也试试嫂子手艺。”说着，小妾起身，扭着腰肢就要走进内堂。
砰地一声，一把椅子直挺挺落在了小妾跟前，吓得她一哆嗦，连退了两步。
“我说了，现在不方便。”秦汉收回腿，连眼神都懒得抬。
话音刚落下，内堂帘子一动，一道纤细身影便迈着莲步出来了。
“呵呵，瞧您说的。阿汉跟三爷是拜把子兄弟，你虽说是三爷的妾室，可我是阿汉的正妻，论辈分，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给你试手艺？”林巧云一张巧嘴重现江湖，立即大杀四方，削得小妾嗓子眼冒烟。
“你！我好歹是三爷身边的老人，你们也只不过是后来进门的客人，这般颐指气使，就不怕我在三爷面前，告你们一状么？”小妾咬碎了一口银牙，偏生不信一个后来居上的秦汉，就能欺压到她的头上来。
“那您，请便吧。”一拳打在棉花上，林巧云勾着唇冷笑，也当真没把这样以色侍人的女子放在眼里，
“林巧云！”被当场下逐客令，小妾气得跳脚，多年来嚣张惯了，岂能容得下别人放肆，一个箭步上前，扬起蔻丹红指甲的细长爪子，直直就要往林巧云脸上招呼。
“啊！”旁边一众人皆是反应不过来，妯娌惊得叫喊出声。
秦汉当先就站起来，上前一步要将其手掌抓住。
啪。
清脆的巴掌声终是响了起来，回荡在大厅内，令人心口一颤。
秦汉蹙着眉头，半空中撤回了手。
☆、654.第654章 女学书塾落成
别人抬手给你耳光，最好的反击就是给予对方更响亮的耳光。
林巧云淡定收回手，走回桌边喝茶，刚才走得急，现在都渴了。
小妾咬着牙，眼角发红，一直瞪着林巧云，恨不得戳穿她，一屋子秦家老少，全都看着她出丑，那种滋味，就像被人扒了衣服扔在大街上。
“林巧云，我会让你后悔的！”撂下狠话，小妾捂着脸，转身蹬蹬蹬就跑了出去，早把抓包彩蝶的事情给抛到了脑后。
轿子来了又走，彩蝶这才换好衣服出了大厅，在后头听见了动静，现下她也有些担心，“大嫂，她是陈三身边资历最长的老人，得罪了她，恐怕陈三那边不好交代。”
“呵呵，不怕，今晚你继续留着，明儿个跟我一起去书塾，看看热闹。”林巧云可一点不担心。这混哪一行的都论资历，唯独女人，资历越老，地位反而是越低，彩蝶只要一天是陈三的心头肉，无伤大雅的举动，还不至于引出啥事情。
隔日一早，素色顶棚马车沿着小径，一路前往外郊的书塾，今日是女学创办落成的日子，林巧云在受邀宾客的行列中。
原本林巧云想同秦汉一起来，临行又觉着女学之地不适合，索性就拉着彩蝶一起，总藏着掖着太多心事，她怕彩蝶熬不住。
这次女学创办的地点在青城书塾临近的山头，同样是静谧幽深的环境，适合读书教学。
因着林巧云一席话的鼓动，这次女学创办，在出资上就得到了原先书塾老班底的大力支持，师资力量也多是老夫子们的夫人，同样会识文断字。
山门前，早已经是客似云来，女子老少，皆是端庄稳重，娴静优雅，迈着莲步，轻声低语，便是有闺阁女子笑得大声些，也会被出声提醒，收敛姿态。
“大嫂，这么有趣的地方，是你的主意？”彩蝶下了车，瞧着一众女子汇聚，热闹非凡，姣好的容颜绽放出灿烂的笑来，惹得女子也心生赞叹。
这女学创办，饶是她足不出户也有所耳闻，初办之时遭到了不小的非议，招生也十分困难，后来闹得沸沸扬扬，郑氏与鮑氏才站出来，联合声明，保证女学里头皆是女子，教导的除了四书五经，还有女红手艺，学杂费第一年全免。
这一经声明，才有人好奇心驱使，让自家女娃来上学。
林巧云望着山上伫立着的巍峨书塾，轻笑着摇头，“我不过动动嘴皮子，真正有本事的，是郑夫人，不，在这里，该喊郑院长。”
俩人一边轻笑着，一边登山入内，路上还碰到许多回颜庄的熟客，大户人家夫人们呈了郑氏的情，都乐意把闺女放到女学里来，就算学不到东西，攀得郑氏的交情，日后找婆家也容易。
林巧云一一同众人打了招呼，进了书塾，迎面便遇到了熟人，那名曾经吐露过心声，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书生。
☆、655.第655章 女人太完美
书生姓焦，表字恒远，生得一副小生俊秀面孔，身形修长，连手指都透着一股书香味，干净修长，远远看着，都能令人生出不可亵玩的好感来。
“林大嫂，夫人特命在下来招待，先生们都在前厅等着，请往这边走。”焦恒远抬手示意，态度谦卑有礼，收敛了情绪，是一位风度极佳的翩翩公子。
“有劳先生了。这位是我的妹妹，名唤彩蝶。”
只见林巧云身后走出一女子，身着素纱襌衣，袅娜娉婷，巧巧生姿，眉眼如画，恍若天仙。
只这一眼，焦恒远猛地便是心口一跳，匆匆移开了眼睛，非礼勿视。
彩蝶却是没有在意，施礼点头，提着裙摆就跟在林巧云的身后。
哀莫大于心死，进了陈府之后，彩蝶越发觉着自个像是行尸走肉。
女学落成，招待客人，这一日是两家书塾所有先生一起汇聚，林巧云进了大堂，便见着男女双方，各自坐在一旁，中间拉着红绸子，就像是以往上学时候划下的三八线。
“林大嫂来了。”那头老班底的先生们见着林巧云，纷纷起身打了招呼，当初她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细细想来，早已深入人心。
另一边坐着的，是书香中文网中出来的夫人，还有聪慧小姐，以及一些女红厨艺方面颇有建树的女子，三三两两聚拢着说话，一抬头见着万众瞩目出场的林巧云。
方才便听着那些眼高于顶老夫子们恭维，眼下见着真人，虽是素色罗裙，朴素端庄，面容却是极为好看，举止从容，没有意思妖媚造作气息。
女人太完美，往往会遭人嫉妒。
这不，上下一打量，女先生们那边就不乐意了，暗自比较一番，不是模样比不过，就是名望差一截，多少心里不是滋味，一时间也没人站出来打招呼。
于是乎，林巧云自然而然，就被迎到老夫子那头去了。
谈天说地，畅聊教育新理念，场面好不热闹。
也并非林巧云真想打个出头鸟，实在方才女先生阵营目光太强烈，她想领着彩蝶找个位子都很难。
“诶，林大嫂，这位彩蝶姑娘可是新来的先生？”一旁，有些年轻先生早就注意到了肤白貌美的彩蝶，状似无意便打听询问起来。
搁一旁沉默坐着的焦恒远眼珠子一动，瞬间就伸直了耳朵。若是女先生，往后，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多数年轻先生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可惜，林巧云却是轻笑摇头，“彩蝶今儿个是随我来见识场面，并非来书塾教书。”
话音落下，有些人不免失望。
徒然间，便有一道声音从女先生那头传了过来，“林大嫂，今儿个进大堂的都是书塾以后共事的，讨论的也是往后如何教书育人，照理说，你不是书塾成员，本就于理不合，现下人既然来了，却还带着一个外人，这，怕是不合适吧。”
一句于理不合，一句外人，彻底暴露了读书人尖酸刻薄本性，乍听起来有理，却未免太过斤斤计较。
☆、656.第656章 对阵女先生
都说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句话的真理放在哪个阶层，都能得到验证。
抢了众人风头的林巧云，此刻在满堂先生宾客面前，被直接点名，来自女人发出的战帖，夹着浓浓火药味，扑面而来。
而说话的，是一位着装古朴，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人，从她拉聋的眼角来看，这必定也是一个生活中极为严谨苛刻的人。
林巧云跟彩蝶就坐在老夫子席间，闻言便起身，落落大方施了礼，“这位先生好，不知有何赐教？”
那老女人瞅着这两张新鲜面皮便尤其不喜，嘴角一抿，“既然你们非书塾的管理先生，也并非内务人员，便不该出现在此处，失了礼数。”
“哦？这位先生处处讲究礼数，不知先生所教导的，是哪一方面的学识？”林巧云不耻下问，倒也没露出被驳了面子的羞愤。
一问及知识层面，老女人立刻挺了挺胸脯，“我教导的是女红，穿针引线，此乃女子生存之根本，好的女子一手绣工，足以匹配上贤良淑德四个字。”
所谓术业有专攻，每一个在一定领域中取得成就的人，都有其骄傲自负的一面。
“好，说得好。”话音刚落，老夫子这边便有人禁不住叫好。
原本女学便是识文断字为主，家庭手艺为辅助，方才老女人一番言语，显然不被老夫子们接受。这会儿林巧云一阵戳破，自是得了满堂支持。
林巧云心下摇头失笑，要比较，要为难，大可放到日后，而非在女学落成，外头满堂学生家长面前故意刁难。
这女人窝在闺阁久了，一些大场面的人情世故，都退化了。
“怎么？你是不知还是不会？”可惜，你越是不答应，别人便越加得寸进尺。
“呵呵，意见不敢当，恰好我们两姐妹有点小小提议，还望先生能接受。”林巧云顺道便捎上了彩蝶，施施然走到过道中间，迎着满堂宾客先生，直接对上那老女人，“我这妹子对礼仪仪态方面颇有研究，倒是可以跟先生讨教一二。而我嘛，主要想跟先生说道说道，这为人谈吐，和善时候，比尖酸刻薄，更得人心。”
“你说谁尖酸刻薄呢？”
☆、657.第657章 大败葵姑
老女人自持身份，此时也免不了破功，“我葵姑绣工城中谁人不知，多少小姐上门请我讨教，你又懂得多少，在这里口出狂言，污蔑于我。”
林巧云被她大嗓门震得耳朵嗡嗡响，呱噪声响令场内众人无不皱眉。
“呵呵，诚然您在绣工方面是为德高望重的前辈，我自是比不上您。不过手艺是您地位的象征，却不能成为您骄傲的资本。今日若是有比您更加手艺精巧的人出现，颐指气使对待您，您又会作何感想？将心比心，留给他人尊重，是您所欠缺的。”林巧云声音清脆悦耳，节奏不疾不徐，似是拿着书本在开学堂授课，对方想要反驳，便见着她伸出了一根手指，“这是其一，其二，女学创办，不止是学绣工女红，更多是为教导女子言行举止，得体大方，懂得进退分寸。此等开典盛况，本不事宜喧哗理论，而您咄咄逼人，没有容人之量，作为女学先生们的代表，显然是掉了脸面。但凡嫁入富贵之家，或是出身贵族，夫人们必定是与人为善，和善的作用，远比板着面孔训人来得更得人心。”
一张巧嘴，当年打遍云山村，进了青城，同样能巧辩于书塾之间。
那葵姑捏着帕子，面色已是涨得通红，半天却是再也憋不出别的话来，因着林巧云的理论太过无懈可击，她竟是无言以对。
她出身并非富贵，家中生计，大半都是她指导女红补贴，自是不晓得仪态重要性。
“只是一番拙见，先生请勿见怪。”林巧云落落大方，再施了一礼，面上恬淡的笑容直接给了葵姑最后一个暴击。
从刚才她一路针锋相对到大嗓门，林巧云一直都是这副谦卑有礼的姿态，直接把她比到了尘埃里。
脑子正发着晕，大堂外面款款走进一道身影，身后跟着几名内务人员，郑氏心情大好，边走边道：“每每听到林大嫂的高见，都令人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啊。这谈吐举止，虽是诗书礼乐后期培养，可大家风范，其中门道，确实应当进一步细致教学。”
“院长。”最高领导人出现，所有人都起身相迎。
郑氏颔首，轻笑着招呼大家坐下。
葵姑见郑氏待林巧云态度亲昵，生怕自己得罪了金主，丢了这份体面的工作，一时间尴尬不已，“郑院长。”
郑氏秀眉一扬，脸上倒是笑盈盈，“葵姑，书塾是集思广益的地方，大家互相交流切磋，是好事。”
“是是是。”葵姑连道三声是，身子佝偻着，哪里还有那副目中无人的高傲模样。
林巧云心下好笑，市井小人，大多欺善怕恶。
只是这动静刚消停，外头便传来哒哒哒，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一声大笑横生传了进来，“哈哈，郑夫人，今日我也来见识见识，切磋切磋。”
众人眉头一皱，待看清来人之后，不禁又是心头一惊，赶紧挪开了目光。
怎么把这个煞星给引来了？
☆、658.第658章 陈三来袭
女学今日开典落成，请的都是夫人小姐，只有内堂才有老班底夫子们现身，男女有别，女学创办第一条规矩就是男女大防。
可今日众目睽睽之下，男子却是亲率手下，领着小妾进门来踩场子，这怎么不令人闻之变色。
可就算心生不满，满堂老夫子也都不敢吭声，因着来人，正是青城内赫赫有名的恶霸，陈三。
郑氏贵为青城府尹夫人，已经严明下令，今天却被陈三破了规矩，此时脸上阴沉得可怕。
“院长。”没拦住陈三进门，这会儿书塾掌事急匆匆赶了进来，忌惮地看了一眼陈三，这才附耳到郑氏身旁，“他们是从后山上来的，我没看住。”
“恩，知道了。”郑氏点头，心道陈三还懂些规矩，不敢同她放肆，一个是青城霸王，一个是府尹夫人，身份地位上，高低立现，“陈三爷今日来此，不知所谓何事？”
郑氏言语淡淡，敬对方一句陈三爷，眉眼却全是威严。
陈三也并非不上道的人物，心知今日闯门令人不喜，瞥了一眼出尘如仙的彩蝶，笑脸相迎，“得知今日郑夫人书塾落成，特地前来拜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手底下人递上来一个礼品盒子，郑氏瞧也不瞧一眼，点头便让人搁到一边，“来者是客，便单独给陈三爷开一桌吧。”这陈三势力，郑氏也是清楚，心底再多鄙夷不满，也不能摆到面上撕破脸皮。
众人入了座，那小妾一双眼睛似是要喷出火来，一直死死钉在林巧云身上，昨日一巴掌的羞-辱，她铭刻于心。回到府里，趁着当夜陈三找不到彩蝶，立刻就吹了枕边风，今日便来书塾抓包，书塾这么多男子出入，就算彩蝶是清白的，随便栽赃一个，并非难事。
林巧云老神在在搁一边站着，有郑氏这尊大佛在，陈三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既是要切磋指教，便让我这彩蝶妹子也说两句，她对这仪态方面，颇有研究。”林巧云顺势推出彩蝶。
郑氏瞧了一眼这面生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媳妇，不过也不好驳了林巧云面子，“呵呵，林大嫂如此神通广大，亲自推荐的人，自是不会差。只是这仪态，在书经之内便有教导，这彩蝶妹子所教，又有何不同？”
林巧云望了面带疑惑的彩蝶一眼，道：“这书经言及，毕竟涉猎较少。所谓相由心生，美丽有千姿百态。仪态端庄，妆容得体，姿色平平也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说完，她一示意，彩蝶便踏着莲步上前，用身旁葵姑做了示范，“女子姿态，走路坐下，吃饭歇息，都是一种自我修养。”说着，她抬手朝着葵姑背部就是一拍，“抬头挺胸，收腹，收紧你的下巴，打起笑容，双手平放于腹部间。”
眨眼之间，葵姑就从佝偻着身子，成了一座巍峨的雕塑，尽管姿态别扭，不过确实是面貌焕然一新。
☆、659.第659章 陈三家的帕子
当时林巧云第一眼瞧这孩子，就觉着惊为天人。
往日她只是少了舞台发挥，今天济济一堂，全是知书达理的文化人，彩蝶言谈举止得体，娓娓道来都令人赞叹不已，这时候，谁还会记得她如花的美貌，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出尘气质，足以吸引人的眼球。
陈三的眼睛便是自打她开口就一直死死粘着，瞧着她在场上发光发热，一双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了，恨不得把人立刻带回去，在床上好好疼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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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旁，小妾看得清楚，心里是挠心挠肺，想不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眉头一皱，起身就带着丫鬟走了出去，到了暗处，从怀中掏出了一块手帕，耳语几句，丫鬟转身匆匆离开。
后山书塾这一块，正在建造一个新的藏书馆，所以工人木匠有些多，艳阳当头，大家都在劳作，大汗淋漓。
这时候，一名丫鬟拎着水壶上来，“诶，各位大哥都辛苦了，来喝杯茶水吧。”
“诶，谢谢姑娘。”工人们抬头，看见是一丫鬟，想是大户夫人手底下，便也没有在意。
结果丫鬟前脚一走，后脚就有人发现了一块帕子，遗落在水壶旁边。
“哎哟，这可咋办，这手帕给落下了，咱们是还还是不还？”一名糙汉子拿着帕子左右为难，这丫鬟虽是下人，可一个大老爷们拎着手帕还人家，也给人诟病。
正左右为难，身边就有人打趣了，“反正你也没媳妇，这帕子你就收下得了，现在拿出去还，人家恐怕也不乐意。”
“说啥呢？”糙汉子面色一红，拿着帕子手心都出汗。
他们都是干苦工的老实人，自然不敢生出旁的心思，第一次拿着闺阁里的东西，难免激动些。
“呵呵，这位大哥，东西能给我吗？”正沉思间，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进耳中，汉子抬眼一看，是一位面生的妇人家。
“这东西，不是你的。”汉子老实回答，倒也没有随便把东西给了其他人。
女子面上露出了浅笑，颔首道：“我知道，刚才来的下人是陈三爷妾室的丫鬟，我认得。”
陈三爷。
汉子倏地一惊，这才想起刚才大摇大摆进入书塾的恶霸，身子一激灵，赶紧就把东西递了上去，“那，那就有劳嫂子，物归原主了。”
这是陈三家的东西，沾上了没好处。
林巧云拎着帕子，转身就走到了拐角处，笑眯眯收进了怀中，接下来，就是听戏看戏的时间了。
而此时大堂之内，一片美好升腾景象，那丫鬟回来不过一会儿，小妾便同陈三耳语，接着，恶霸愤然起身，啪地就拍了桌子，冲上来一把就要抓住彩蝶。
“你要做什么？”
☆、660.第660章 彩蝶身份被揭
满堂都是斯文读书人，正在讨论新思路，展望美好未来蓝图，本来都快忘了陈三这号霸王。
没曾想气氛正到热闹的时候，陈三突然发难，冲上来就要抓人。
挡在他前头的是焦恒远，当时他距离彩蝶最近。
“让开！”陈三打眼一瞧，好家伙，比他还高一个头，年纪十来岁，模样还是书生俊秀型，典型护花使者。当下想起自个女人给人惦记了，气是不打一处来，狰狞着面孔，挥着拳头就往那张俊脸上招呼，“你他妈找死。”
焦恒远眉间一皱，竟是不闪不避，抬手一挡，直接就握住了陈三的拳头，用力一扭，顷刻之间就把陈三给擒拿了。
前一声是陈三痛呼咒骂，后一声却是刚巧进来，撞见精彩一幕的，林巧云的心声。
这焦书生不显山不露水，居然还有这样的伸手，能人啊。
还没惊讶完，旁边就有老夫子嘀咕，“焦先生是三年前殿前钦点的武状元，陈三这痞子，在他手里走不出花样。”
林巧云这才晓得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当日痛哭失声的脆弱书生，竟是名满天下的武状元。
“女学的书塾，岂容你放肆。”钦点武状元一身王八之气散开，四下皆惊，就是陈三给落了下马威，也是一时不敢动作。
郑氏也是沉着脸，上前就挡在了俩人中间，冲着陈三，怒斥道：“陈三，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不看僧面看佛面，郑氏代表的是肖文，陈三如此作为，啪啪啪就是在打肖文的脸。
陈三咬着牙，眯着眼睛瞪着焦恒远，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压下这口恶气，“抱歉，郑夫人，我一时情急，还请见谅。”
“哼。”郑氏冷哼一声，气氛僵持。
后头那小妾见缝插针，搂着陈三胳膊，扬声就喊，“哎哟，彩蝶妹妹，咱们爷都伤着了，怎么你还杵着呢。呵呵，该不会真给我说中，你搁这后院，还养了个汉子吧。”
这话无异于重量级炸弹，瞬间把一室氛围都给炸没了。
郑氏最先反应过来，当下勃然大怒，直接啪地一声拍了桌子，“这位夫人请自重，女学书塾除了先生，全是女子，哪里来的不干不净的汉子，你莫要污蔑了别人，也毁了我书塾的名声。”
教学方面，从当年郑氏鱼死网破的性情上就足以看出其对书塾的重视，陈三小妾此时一番话，简直就是把脏水往她脸上泼。
是可忍孰不可忍，郑氏岂能不怒。
那小妾缩了缩脖子，一时间也害怕，可一想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咬牙，还是指着彩蝶说了出来，“我的丫鬟分明看见了，彩蝶跟后院的木匠送了帕子，若是不信，现在一去搜查便知。”
对方言之凿凿，倒是令郑氏发热的头脑降温。
今日彩蝶的身份，她始料未及，而这若是弄巧成拙，到时候毁掉的可不止是一个女子的清白，女学这块招牌也得砸了。
☆、661.第661章 一个女子的清白代价
满堂宾客，不乏高官厚禄者，德高望重者，大家济济一堂，开怀畅聊，此时却是静默无声。
一道道难以置信的视线落在彩蝶那张美丽多姿的脸上，复杂难言。
好似方才他们夸得越起劲，如今便越尴尬。
彩蝶嘴角划出一个淡薄的弧度，裙摆翩然，绕过焦恒远时候，轻声说了句，“谢谢。”点滴维护之恩，对她来讲，已经足够。
小妾在一旁煽风点火，“哎哟，看这小模样勾人的，我就说怎么见天往娘家跑，原来是外边风景好。”
“住口！”彩蝶厉喝出声，眉峰露出了凌厉的怒意，“莫要诋毁秦家，有什么脏水，你尽可冲着我来。”左右她不顾颜面，彩蝶也无需忍让，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只剩下这具臭皮囊，贱命一条，还怕什么。
“你！”小妾被其气势所震，又是缩了缩脖子，“你自己跟木匠私通，公然在书塾后院同人苟合，还怕我说了？”
“一派胡言。”一个女子清白，当着众人的面被诬陷，就算是金刚钻的心，也不免心生怒气，彩蝶抿着唇，却也没有被怒气冲昏头脑，这小妾手段，她熟悉得很，这么言之凿凿，恐怕是给她下了套。
那边嚷嚷着要去对峙，彩蝶却没有开口，形势急转直下。
人群之后，一声轻笑突然就飘了过来，堂内静了静，便见着素色裙摆袅娜走了出来，落在彩蝶的身旁，纤细胳膊挽住了众矢之的的人物，林巧云笑道：“这位夫人无须激动，我彩蝶妹子生性软弱了些，但我秦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要去对峙，也可以，只是要先商量好条件。”
“什么条件？”小妾顺嘴便接道。
林巧云故作沉吟，“今日是郑院长的大喜日子，你已经扰了清净，这事情若是属实，我林巧云便向院长磕头谢罪，反之，你也当如此。再者，我妹子若有悖伦常，我这嫂子便交由你陈家，要杀要剐，我二话不说，反之，你若冤枉了彩蝶，那便对不住了，我要亲手执仗，打你五十大板。”
那头陈三对着盛气凌人的林巧云，一时间还有些怔愣，思及她背后是郑氏撑腰，倒也没有立刻发难，“弟妹，我们是同门受足，这么做，是不是太苛刻了些？”秦汉是他结拜兄弟，称呼一句弟妹，不为过。
只是，林巧云却不想受，“陈三爷，当日彩蝶种种，我忍了。嫁入你陈家，我也认了。可如今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任由夫人污蔑她，我作为她的娘家人，莫不是陈三爷觉着我秦家，也是好欺负的？”
这话很清楚，秦汉的决定，不代表我的决定，今天陈三要打的是秦家的脸，她林巧云就要出这口气。
陈三咬着牙，若非顾及秦汉有用处，早把这娘们给杀了，事到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陈三眯起眼眸，“好，这事儿，我应下了。”
☆、662.第662章 捉奸大会
一场女学落成盛典，最后演变成了捉-奸大会，郑氏心头烧着一把火，恨不能把陈三千刀万剐了去。
虽然是林巧云带来的人惹了麻烦，可最后所提出的条件里，却是变相还了她的面子，郑氏心下也除了芥蒂，这会儿率领众人，一齐到后院去，免得林巧云给陈三阴了去。
浩浩荡荡一伙人走到后院时候，藏书馆正热火朝天施工，工匠们见着这阵势，赶忙就停了手里头活计，跪在地上，叩拜行礼。
“恭迎夫人。”
抬首的木匠用眼角打量过去，心下一惊，恶霸陈三也在其中，身子顿时缩了缩。
那陈三小妾身边丫鬟站出来，指着地上一人，“便是他，我亲眼看见彩蝶夫人把帕子送出去的。”丫鬟当时藏在暗处，亲眼见着糙汉子捏着帕子。
这下证据确凿，看彩蝶还怎么抵赖。
“呵呵，既然指出了所谓的‘奸-夫’，那便搜身吧，搜出来，我将人双手奉上。”林巧云及时站出来，打断了糙汉子的话。这帕子的事情，是死也不能承认存在，糙汉子就算说出是丫鬟所留，也恐怕会被倒打一耙。
那糙汉子听到‘奸-夫’二字，心下一颤，眼珠子一下就钉在了林巧云身上，见是拿走帕子的那一位，心思再蠢笨，也意识到这其中事情不对。
陈三见双方都是理直气壮，一时间也头疼，方才太过冲动，结果应下一场不知输赢的赌局，实在失策，“行了，那便搜身吧。”
陈三手下上前，冲着汉子身上一顿扒拉，就差没把裤子扒下来了，可是除了粗布麻衣，身上连块多余的布料都没有，更甭提啥子女人香帕。
“陈三爷，人你也搜了，有没有东西，你也瞧见了，如今，你还想如何？”郑氏心下一宽，挑眉站了出来，冲着那被骚扰的汉子道了声歉意，说话声音，底气十足。
那汉子匆匆看了一眼林巧云，露出了感激的神色，转身欲走。
啪。
暴怒中的陈三抬手一甩，一巴掌就把小妾给扇到了地上，“闭嘴！”
这一巴掌，不止让小妾失了脸色，更是承认了，陈三自家人出的丑态。
陈三忍着脑门突突直跳的青筋，咬着牙道：“过去，给郑夫人磕头谢罪。”
小妾在那阴沉目光中打了个寒颤，瑟缩着身子，跪到了郑氏面前，忙不迭磕头，哪里还有初时的嚣张气焰。
☆、663.第663章 血溅当场
这女人才是真正的狗仗人势之辈，离开了陈三，她什么都不是。
书塾一大波人此时全在冷眼旁观，换做是旁人，他们兴许还会怜悯劝说两句，可这小妾方才在大堂里那副嘴脸，实在令人生不出半分好感来。
郑氏冷着脸，最后袖子一甩，“起来吧。”这事儿看到现在，她哪里还能不明白，分明是小妾嫉妒彩蝶，后宅争斗。
这等乌烟瘴气的事情，她看够了。
陈三由始至终都在盯着对面的林巧云，看她盛气凌人，看她得意非常，胸口那股子升腾的戾气令人几欲疯狂。
自打进了青城，除了罗庚那个不长眼的闹了一回之后，便是这一遭，令陈三彻底颜面扫地。
听着小妾小声在脚边抽泣，他倏地垂下眼帘，出手抓住了身旁手下的刀，寒光在空中划出冷然的弧度，手起刀落，只听得小妾一声惨叫，鲜血喷涌，溅了一地，血腥气味，瞬间就弥漫当场。
“丢人现眼。”陈三厌恶得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直接扔了刀，擦干净手指，冷酷非常。
“啊！”惊呼声在人群中爆发，谁也没有想到，陈三说杀就杀，一点也不顾念夫妻之情。
郑氏皱了皱眉。
陈三倒是淡定得很，踩在自己小妾的尸体上，拱手告罪，“郑夫人，今日多有得罪，家里人不懂事，让你见笑了。”
郑氏僵着脸色，绷着脸没有说话，这人杀了，陈三也宣扬了主场，嚣张气焰更胜，摆明了就是谁不服杀谁。
林巧云面色也是僵着，身旁彩蝶紧紧握着她的手，透露出了浓浓的担忧，好半晌，林巧云才松开了眉头，露出了浅笑，“既然人也没了，约定自然作罢。”
“哈哈，那便好，那便好。”陈三仰头大笑，“那晚上，通知秦老弟，我在醉仙楼，请他喝酒。”
陈三一挥手，人员浩浩荡荡，扬长而去。
彩蝶被这最后一句邀请，激起了千头万绪的担心，皱着眉，“大嫂，我先回去。”
“恩，万事小心。”林巧云侧头，握着她的手轻声嘱咐。
于众目睽睽之下，彩蝶跟着陈三离开，众人心头不禁担忧，这般美丽女子，又会是何种下场。
郑氏也在惊诧秦汉与陈三的关系之后，脑中捕捉到了异样，转头看向身旁的林巧云，“巧云，你们同陈三，到底是什么关系？”
搁到这时候，郑氏也顾不上芥蒂，陈三手段她晓得，秦汉跟林巧云跟那种人搅和在一起，不会有好下场。
☆、664.第664章 一纸休书
最终，郑氏也没能从林巧云口中得到答案，这一场变故，并不在林巧云的意料之中，而自己背后的势力，也暴露在了陈三的视野里。
陈三与她，已经是公然为敌的状态。
林巧云匆匆回到家中，闭门不出，眼见着天色越发黯淡，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大嫂这是怎么了，回来就把自个关屋里头，会不会出啥事了？”桑氏忧心忡忡，来回扫向二楼的房间，里头静得没有一点动静。
妯娌几个都察觉到不对劲，气氛有些异常。
就在几人讨论的当口，秦汉披着黑色披风，匆匆踏进家门，瞅着几个女人聚在一起，“怎么了？”
妯娌几人这才围上来，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你是说，彩蝶没有跟着回来？”秦汉抓到了重点。
“恩，应该是顺路就回家了吧。莫不是跟大嫂闹上别扭了？”桑氏警戒线瞬间就拉上来了，这彩蝶跟大嫂之间，唯一有可能别扭的就是大哥秦汉，该不会老黄历又给翻出来了吧？
“没事，我去看看。”秦汉却没瞧出她的尴尬，自己心里也揣着心事，脚步蹬蹬蹬就上了楼。
几个人面面相觑，也不敢走远，就在楼下听着动静，隔了一阵子，瞧着还没响动，估计是哄着好了，刚要去忙活做饭，一转身，就听着砰地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秦汉暴怒，“我不同意。”
“咋啦咋啦？”屋里正歇着的老太太散着头发就冲出来了，慌里慌张，一副没睡醒模样。
妯娌几人没来得及皆是，二楼房间倏地打开，秦汉大步流星往外走，后头林巧云跑出来一路把他往回拽，“阿汉，你别冲动，这事儿先听我说。”
一向对媳妇如珠如宝的秦汉这会儿却是没有好脸色，任由林巧云猛拉硬拽，愣是不动弹，口气更是前所未有的生硬，“别的事儿，我都依你，唯独这事儿，没得商量。”
此言一出，楼上楼下，被惊扰出来的秦家人都愣了，天上下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汉居然跟媳妇红了脸。
秦老汉一听动静，赶紧就出来主持公道，“都嚷嚷啥，全都给我下来。”
这当家闹别扭，还得他一把老骨头出动。
结果，当林巧云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甭说其他兄弟了，就是老汉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休，休书？”秦老汉斗大字不识一箩筐，可这休书聘书二字，是决计不会认错。
秦墨打眼仔细一瞧，眼睛就瞪得更大了，“大嫂，这是你写的？”这上面，分明就是林巧云的笔迹。
林巧云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这事儿闹到台面上，她也晓得藏不住了。
王氏猛地把白纸黑字扯了过去，瞅着自家儿子发黑的脸色，瞪着林巧云就道：“巧云，老大得罪你啥子了，你要休夫！”
哈？
林巧云哭笑不得，“娘，我上面写着的，是让他休妻。”
☆、665.第665章 休妻
休妻！
王氏手一抖，这颠来倒去两个词，说到底还不是殊途同归，可是，“这好好地，有啥子矛盾，至于你逼着老大休了你，巧云，成家是一辈子的事情，你们可是拜过天地，敬过神明的，这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媳？”
她以往觉着自家这个大儿媳是个明事理的，可咋地今天就冲动成这样了？
“对啊，巧云，有啥事不能好好商量，非要走这一步。你跟老大，我们都看在眼里，有啥子误会，爹给你做主，绝不委屈了你。”秦老汉也是劝，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何况自家大儿子跟儿媳，他最是看好。
二老开了头，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劝，主要都是劝林巧云，至于秦汉的态度很明显。
他打从一开始就撂下一句话，“这休书，我不会签字。”让他放手，那是决计不可能。
大家都晓得这主要矛盾老源于林巧云，所以连番上阵，晓以大义，动之以情。
最终，林巧云也只得摇头苦笑，摆手打断他们，“你们说的我都懂，一纸休书，并非我同阿汉之间的矛盾。”
“那是为啥？”张氏嘴快，说的口水都干了，结果不是夫妻矛盾。
桑氏心下一惊，“莫不是因为彩蝶？”
话还没继续往下说，张氏轰地便站起身，怒气冲冲，“好哇，又是她，嫁了人还不安生，又在你跟大哥之间搅和，白瞎你对她那么好，她就天天惦记着爬大哥的床。”
“三弟妹！”桑氏一声喊，声音之大，震得满堂都张大了嘴巴。
秦家二老连着兄弟，全都一脸呆滞，恍惚间，好似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如此这般，事情被完整概述出来，听到小妾设计害人，众人心头担心，听到陈三杀人，众人心头惊骇。
“今日，我已经彻底将陈三得罪，如若今日我不同秦家割断关系，陈三必定不会善摆干休。晚上这一遭醉仙楼，怕就是名副其实的鸿门宴。”这一纸休书拿出来，其实并不容易，可思索再三，还是只有这个办法。
在她看来，这只是缓兵之计，可以保留住实力，只要扳倒了陈三，这一纸休书，随时可以作废。
可偏生，秦汉不同意。
“巧云，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事情不行，就算是假的也不成。”下午一回屋，一提出这个打算，秦汉就是死脑筋，怎么都不同意。
用休妻的行为去换回陈三的信任，让林巧云给人戳脊梁骨，忍受委屈给他创造机会，他办不到。
秦老汉气得满面通红，站起身，冲着秦汉作势就要扑上去打，“我打死你个不孝子，在外面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在一起，害得你媳妇都跟着你受罪，你瞧瞧，这个家，都要被你祸害散了。”
☆、666.第666章 要走，你走
秦老汉的发难并非无缘无故，早前秦汉跟陈三交好，他心里头一直都不得劲，就算彩蝶最后嫁给了陈三，总算得到了个好归宿，可这也磨灭不掉陈三是青城恶霸的事实。
如今，因着给彩蝶出头，林巧云得罪了陈三，以至于要跟秦家脱离关系，这让秦家二老如何能不气。
大小兄弟拦住了秦老汉，却没及时拦住王氏，老太太上去，啪地就甩给了大儿子一个耳光。
“娘。”林巧云冲过去拦，被老太太扬起手的第二下抽中了肩膀，这十足的力道，她都觉得疼，落在秦汉脸上那一巴掌，更是没留力气。
老太太一辈子以儿子为荣，事事以儿子为先，若非是气急，怎么会舍得动手。
不能得罪陈三，为的是拿他的命，不得不走这步棋，可这一切，真的怪不得秦汉，怪不得任何人。
秦汉虽是被亲娘抽了一巴掌，不同意媳妇和离，可在林巧云遭了打的当口，还是立即把人护在了怀里，这俩人的感情分明至深，谁瞧着都明白。
可是，“造孽哇，我秦家到底是造了啥孽，竟要闹出这档子事儿来。”老太太打得手疼，心里更疼，一张菊花脸，老泪纵横，最后咬碎了一口银牙，痛下决心，“老大，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同那陈三，断是不断？”
林巧云心里咯噔一声，忽而有些不详的预感。
却听见背后秦汉声音仍是平平，“娘，我不能。”已经走到这一步，早已没有回头路。回了头，秦家就是死。
可是，在场的，唯有林巧云懂他，懂他，却不能道出真相。
老太太捂着心口，跌坐在椅子上，露出了一面颓唐姿态，“巧云是当家的，没了你，也是当家的，我老秦家不至于不讲理，让她为了你，给你戳了脊梁骨。要走，便是你走。”
“娘！”林巧云大惊。
“好，我走！”不给任何人劝说的机会，秦汉干脆一口应下，扯过桌上纸笔，刷刷写下休书，这回，却是名副其实的休夫。
林巧云胸口涨得生疼，尽管晓得这只是一时的缓兵之计，可王氏却是真的打定主意要断绝母子关系。
秦老汉坐在椅子上沉着脸色没有开口，竟也是默认了。
兄弟跟妯娌面面相觑，事情演变至此，谁也料想不到，而且二老态度坚决，谁劝都没用。
难道，兄嫂这对模范夫妻，就要成为秦家第一对破裂的怨偶？
林巧云看着面前这张薄薄的纸张，心里翻来滚去，终于明白了秦汉的心情。
“签了吧，这个结果更好。”秦汉脸上还有半边巴掌印，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十分平静。
林巧云手指一颤，心脏有一瞬间的紧缩，接着龙飞凤舞，寥寥几笔，迅速哗啦下自己的名字。
写完最后一笔，她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难受的很。
☆、667.第667章 莫让我等久
秦家出了第一桩，不，是整个青城出了第一桩，休夫案。
从林巧云签下名字那一刻起，到消息宣传出去，不到一个晚上，整个青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当晚，秦汉没有去醉仙楼赴约，陈三也没有催人来请，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那一夜，所有兄弟妯娌都守着秦家二老，生怕老人给气出好歹来。
而已经正式和离的秦汉跟林巧云，却窝在床铺间，紧紧依偎在一起。
秦汉亦是紧紧抱着她，许下了坚定的承诺，“我会的，你守着家里，等我回来。”
直到后半夜，秦汉才收拾了几件衣服，迈出了秦家大门，夜色苍茫下，林巧云挑着灯笼，站在院门口，望着他的背影融入黑暗中，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那天，林巧云还去了秦家二老的屋里，对着家中一众人，口气坚定，“我权当阿汉是出外做买卖去了，我会等着他回来，无论多久。”
既是无法说出真相，那林巧云也得表明自己的决心，这场与陈三的斡旋硬战无论打多久，她都会等着他回来。
而断绝了秦家，秦汉唯一能找到的落脚点，便是陈府。
也几乎是他踏出秦家大门的那一刻，就有斧头帮的属下迎了上来，“二爷，三爷让我们来接您。”
秦汉冷着脸，一言不发就钻进了轿子，一路浩浩荡荡，正式入住了那金碧辉煌的府邸。
醉仙楼欠下的那一桌酒宴，结果还是办在了陈家宅子里，依旧是那套金酒杯，依旧是陈三那张嚣张的脸，同桌的还有彩蝶，眼睛全是得知消息之后的担忧。
“来来来，秦老弟，哥哥我都听说了，你也别放在心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后这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亲哥，咱们亲兄弟，没话说。”陈三端着酒杯，开怀畅饮，心情舒爽得不行。原本还想着醉仙楼探探秦汉的意思，没想到好家伙，每次事儿还没提，秦汉就给他整出了答案，而且都令他十分满意。
这个时候，他哪里还会想着去报复林巧云。能把秦汉真正笼络过来，那才是最大的收获。
秦汉咕噜噜，一晚上也没说话，直拿着酒瓶子在吹，整得最后咛叮大醉，趴在陈三肩头上打酒嗝，“大哥，我现在是啥啥都没了，爹娘兄弟，媳妇，统统都没了。”
陈三闻言，心下直笑，他巴不得把秦汉逼到绝路，这般想着，他就豪气冲天，拍着胸口保证，“没事，有我在，少不了兄弟一口吃的，这两天，我带你去干票大的。”
后头，秦汉没了回音，打着酒嗝就沉沉睡去。
陈三让人安排了房间，临了又派了个女人过去伺候，当然，醉成烂泥的男人办不了事，不过这女人就此也算是进了秦汉房内。
春末夏初，日头升得是一日比一日早，林巧云刚到铺子里，就被鮑氏的马车接进了肖府。
☆、668.第668章 肖文刺探
依旧是古朴简单的书房，依旧是成堆叠在一起的文书，不同的是，这一回，书案后边没有人。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轻烟，随着沸水冲进茶壶，茶香四溢，填满了整个房间。
肖文一身居家青衣，如温雅贵公子，抬手示意，“请坐。”
上回俩人不欢而散，或者是说林巧云单方面挑衅，所以此时见着肖文如此和蔼可亲，倒是令她生出些许尴尬。
俩人并排而坐，中间隔着香炉茶杯，一派温馨静谧，原本该是定格的美好画面。
可惜，真正去听俩人谈话的内容，却是极为煞风景。
“我原本以为，你们是在演戏，目的还是对付陈三。”肖文抿了一口香茶，眼角一直观察着对方的神情，“呵呵，如今看来，是我想错了。”
“大人，请我来，莫不是就为了喝茶，聊我的伤心事？”林巧云兀自品着茶，连反问的口气都很平静，瞧不出这段日子处在风口浪尖，对她造成了什么影响。
肖文心思一动，也道林巧云此人隐藏极深，要看透她，绝非易事，如此看来，得下猛药，“听说，陈三给秦汉准备了一个女人，虽然没有名分，却是夜夜都同房。”
咔哒一声，杯盏落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林巧云终于抬起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就盯着肖文，“大人，世间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我休夫，是因着阿汉同贼人同流合污，我痛下决心，每日每夜所受的苦楚，您瞧不见，但也不要往我伤口上撒盐。”那双眸子清澈漂亮，此刻却是睫毛一眨，豆大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打湿了脸颊，却是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大人不必多说。”林巧云淡然起身，轻轻颔首施礼，没有让他说下去的机会，“我同秦汉已经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大人，请恕我先行告辞。”
可从今日林巧云的表现来看，或许这一切，真的是秦汉抛弃家庭，投奔了陈三给予的荣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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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林巧云走出了肖府，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游荡了会儿，这才拐进了一条巷子。
马武身影顿时出现在她跟前，“尾巴已经甩掉，主子有何吩咐？”
林巧云抹去脸上湿漉漉的痕迹，依旧冷着脸色，“近来，那女人可有近阿汉的身？”
马武一愣，随即道：“没有，主子命属下下药之后，她便一直昏昏沉沉，药石不断，并未伺候秦兄弟。”
林巧云满意地眯起眼睛，若是让她知道，那个女人敢近秦汉的身，那就不关下药那么简单了。
☆、669.第669章 夜半床畔
安插女人在秦汉的身边，这是陈三监视秦汉，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林巧云心里膈应，却也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一个病秧子，还不足以成事。
距离休夫案件过去半个月，秦汉每日在衙门出现的时间少，共事的弟兄也多少私底下议论纷纷，却因着其与陈三的关系，不敢当面嘲笑讽刺。
而林巧云那边，也是同样面对流言蜚语，每天都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这俩人很默契，都彼此充耳不闻，该开铺子做生意的一天没落下，该巡逻的照旧巡视。
直到某天夜里，陈三又摆了宴席，喝得烂醉如泥，弟兄们也都不醉不归，谁也没有发现，宴席上不知不觉少了一个人影。
半夜，林巧云翻来覆去睡不着，“哎，身子虚寒就是吃亏，都入夏了还手脚冰凉。”她轻声叹息着，不禁有些念着汉子，汉子体热，一年四季都像天然的大火炉。
这般想着想着，迷迷糊糊间，便听着一道细小的响动从窗户那头传来。
有贼？
察觉到脚步声越来也近，浑身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林巧云摸到床下的刀片，指尖已经蓄势待发，等到那身影蓦地覆上来，她手腕一转，寒光在黑暗中一闪而过。
只是，她的动作快，对方的动作更快，几乎是预判了她的招式，下一秒便将她手腕禁锢，随之高大的身躯覆盖下来，将她整个人罩住，密不透风。
在那一秒钟，她浑身都好似失去了力气，连刀片都不知掉落在何处，攻击的双手早已化成缠绵的姿态，紧紧抱住了面前的汉子，用尽了浑身的气力。
黑暗之中，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唇齿之间，剧烈的摩擦迸发出别样的热情，砰砰砰，静谧无声之中，只能听见彼此急促跳动的心脏。
这一夜，林巧云承受到的热情，比之以往，还要强烈数倍，可她死死咬着唇，所有喘息呼唤都被吞进了汉子的唇瓣。
天方破晓的时候，林巧云幽幽醒来，浑身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酸疼，可她却抱着尚有余温的枕头，乐呵呵地傻笑。
从自家男人昨夜不留余力的表现来看，这段时间，应该是我洁身自好的。
床上打了十来个滚，她才浑身软酥酥起了床，穿戴好衣裳，才瞧见搁在桌边的纸条。
‘三日后，陈三约我出城，不出意外，当做好准备。’
林巧云眯起眼睛，嘴角不禁勾出一抹冷然的弧度。
三日后，马车浩浩荡荡领着十几人，出了城门，直奔青城外连绵山峰。
陈三搂着彩蝶，冲着另一头的秦汉笑道：“秦老弟，今日几个山头的弟兄聚头，你可得我把把风，那可是些吃人的玩意。”
☆、670.第670章 秦汉进山寨
在进入山头，真正坐上圆桌之前，秦汉远不能理解陈三口中所说，那些吃人的玩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陈三出门前同他说的，是去拿些好东西回来。
这些好东西，就藏在深山里头。
沿着当初去小镇的方向，马车一路朝着山头行驶，在一道密林处，一面巨大的落藤被掀开，露出其中别有洞天的通道，宽足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而行，两旁都是密林，一路遮天蔽日，却是在慢慢上升。
秦汉偶尔从车窗缝隙看出去，只见着窗外丝丝缕缕，竟是飘着白云。
他们已经在半山腰的位置，空气都明显凉爽了许多。
不远处，隐约传来了号角声，这种声响令秦汉浑身都瞬间紧绷起来。
他立刻意识到，此刻他们即将进入的地方，是山寨。
陈三以前是山贼出身，据说十年前山寨被朝廷剿灭了，卷着全部身家进了青城，也算是彻底洗白。
可是现在看来，其中还另有内幕。
一下马车，立刻就要几名男子迎上来，拱手打招呼，跟陈三哥俩好，“哎哟，陈三爷，今儿个怎么还带人来了，这位漂亮美人，不会是新嫂子吧？”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是彩蝶，名正言顺的正宫夫人，都给我放尊重着点。”陈三显然对这几人有些忌惮，搂着彩蝶，连条缝都不给看，转眼这才介绍起秦汉，“这是我拜把子兄弟，秦汉，你们唤二爷吧。”
“是是，嫂子，二爷，里面请，大家伙都在里头等着了。”几人恭维着，彼此眼角都在捕捉痕迹打量彩蝶跟秦汉。
那一双双如芒在背的眼睛，眼神里透露出来的意思，彩蝶清楚得很，心里亦是不舒服。
“三爷，他们怎么用那种眼神打量我？”彩蝶紧紧窝在陈三怀里，状似害怕道。
陈三此时对彩蝶还留着新鲜劲，当下眉头一皱，把人捂得密不透风，“接下来，不要单独活动，听见没。”
“诶。”彩蝶眸光一动，娇滴滴应了一声。
身旁秦汉听得清楚，看来陈三并非是掌控全局的老大。
下午，秦汉被单独留在房内休息，临到傍晚时分，隔壁突然传来了动静，接着便是陈三骂骂咧咧的声音，“卧槽，那帮龟孙子，真把自己当大王了，也不瞧瞧这些年，是谁供养着他们。”
他的骂声震天响，还夹着彩蝶的哭声。
秦汉出门一看，就瞧着彩蝶衣服被撕破了，头发都散乱做一团，陈三气得踹了椅子。
“呜呜呜，我一女不事二夫，三爷，你杀了我吧，要不，我就自己去死。”彩蝶哭着哭着，起身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
“不可！”陈三反应不及，眼见着悲剧就要发生。
还是秦汉快了一步，赶上去把人拦下，“三哥，怎么回事？”
闻言，陈三是气不打一处来，“那帮狗娘养的，真当老子的女人想玩就能随便玩，要不是我快一步，彩蝶就给他们白玩了。我看这山上，是没多少太平日子了，哼，二弟，今晚上去拿货，就交给你去办。”
☆、671.第671章 身家性命
原本陈三这回带秦汉上山，只是见识场面，没打算让他接触核心的东西，可如今山上形势越加复杂，他还是决定采用身边人办事比较稳妥。
“你先在这儿照顾彩蝶，我去去就来。”陈三丢下一句话，风风火火就走了。
这头他刚走，彩蝶便抹干了面上的泪，翻脸比翻书还快，“秦大哥，这山上汇聚了各个山头的山贼头目，跟陈三表面是合作关系，实际上，谁都觊觎着陈三手里的东西。”
彩蝶抿着唇，划出一丝冷笑，“我是故意的，离间了他们的关系，你更好下手，不是吗？”
这般，秦汉倒是把话给咽回肚子里了，自打彩蝶跟了陈三，简直就像大变活人了一样。
哎，或者是生无可恋，所以才如此拼尽全力。
他们如今是同一条战线上的战友，都正在朝着目标，一步步靠近。
待到晚饭时分，陈三准时出现，手里却是递给了秦汉一本账簿，言道：“二弟，你是自家人，大哥今儿个就把身家性命交给你，你可别辜负了大家。”
身家性命。
秦汉心中一动，伸手就翻开了账本，上头密密麻麻，事无巨细记载着的，全是这些年跟陈三有关系往来，私底下洗-钱干尽黑买卖的条款，其中，包括了青城那些个道貌岸然的员外，也包括山头合伙人。
“三哥，这些东西，我拿着，不合适吧。”秦汉快速翻了一遍，心下确定这便是瓦解陈三青城势力的黑账本，这会儿他虽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内心高兴，面上却是为难推脱。
只要账本出现，事情就完成了七分。
陈三挥挥手，拎着酒上桌吃饭，“既然拿出来，自然是信任你，莫要推脱，晚上还有正事让你去办。”
而所谓的正事，又是给秦汉揭开了不为人知的惊天秘密。
陈三招了可信赖的手下，让他领路，带着秦汉去取东西，“二弟，这是钥匙。待会你见着东西，就按着账本上头的分配，其余的东西，你想拿多少，就拿多少，算是哥哥给你见面礼。”
秦汉接了一把小巧的金钥匙，启程的路上，翻到账本上关于山头买卖的进出记载，发现上头全是以箱子为计量单位，一箱两箱，难不成还是珠宝金银？
他被自己的想法骇到，前往的路上，一直沉着脸色。
山寨的小路后头，是一片宽阔的草地，地势平缓延伸到山下，途径许多小山包，在夜里影影绰绰，看得不甚清晰。
“到了，二爷。”走到一处小山包前，前边领路的人突然停下，指着面前的山包，说明这就是目的地。
秦汉默默记下路线，仔细看着手下人蹲在地上摸索了一阵，突然按到了机关，面前山包瞬间下落了一半，好似被人一劈为二，而残留下的墙壁上的有一个巧妙的钥匙孔。
手中的金钥匙一放进去，轰隆隆一阵响动，墙壁后头的山洞就暴露了出来，秦汉拿着火把往里头走，越走越是心惊。
☆、672.第672章 山洞的财宝
山洞外头看着小，里头却是别有洞天，除了一段复杂的地形，越往里头，越是宽敞，就好似山体下面被掏空，打造了一个地下世界。
一行人走得很快，因为带路的人有意绕地形，不让秦汉记着，不过山里猎户走动的汉子，对方向极为敏感，黑暗中视物更是清晰，弯弯绕绕，被他一遍遍记在心里。
直到一处视野敞亮的地方，他举着火把，才看见码放在眼前，密密麻麻，规模浩大的阵势。
箱子。
一口口箱子整齐码放，排列在一起，放眼望去，整整有数千口，不，或者更多，因着旁边还有许多暗门，想来也是存放东西的地方。
秦汉上前，禁不住好奇，打开了箱子，瞬间就被满眼的璀璨给晃花了眼睛，火把光亮照射下，里头的东西跃然入目。
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里头真的是满满的金银财宝，珠钗首饰，金元宝，琳琅满目。
那手底下人见着秦汉如此模样，不禁撇嘴一笑，“呵呵，二爷，还是先点数吧，三爷还等着呢。”
秦汉回过神，顺手就拿着一个金元宝揣进兜里，行为之贪财，令手下人不禁大翻白眼，心生鄙视。
他们都是跟在陈三身边的老人，秦汉抛弃家庭，贡献女人上位，他们心里清楚得很，自是鄙视得很。
来时几个人都是两手空空，打道回府的时候，三四个人合力抬一口箱子，绕着弯只喘气。
秦汉两手空空，落得清闲，路上还有空说风凉话打趣。
“诶，这山上空气就是好，难怪三哥选了这么个好地界，聚宝聚财，还让这么多位兄弟守着，以后有空下山，记得到青城来找我，包吃包住包玩。”
领路在前头的手下闻言，在黑暗中做出了呸的动作。
后头抬东西的，却都是在山上驻守的弟兄，对于这位秦二爷自然是尊敬得很，瞧着他对自个客气，都赶着上前套近乎，“那可要谢谢二爷了，不过这山上东西一直都是我们守着，三爷这些年手底下也就我们几个老人，所以下山，那是万万不可的。”
“诶，别逗我了，这青城西北大街，那可是一整条道都是三爷的心腹。”秦汉嗤笑一声，表示不信。
听到心腹二字，前头带路的手下禁不住啐了一口，“呸，心腹个屁，那些孙子都是三爷买下来的，供他们吃供他们喝，没事打个杂而已。我们都是当年随着三爷出生入死的，被朝廷剿灭了大批兄弟，就只剩这么几个，你懂什么叫心腹。”
“啊，这样，那啥时候你跟这几位兄弟换换班，让他们也来青城溜达溜达。”秦汉状似无意道。
场面顿时静了静，一时间无人言语。
秦汉明显感觉到气氛的异样，诚然几个人都是心腹，有人苦守山头，有人城里吃香喝辣，自然有人心里不舒坦。
☆、673.第673章 黑衣人
善用人心。
世上最可靠的是人心，最善变的也是人心。
所以在出洞口的时候，冲出来黑衣人发动攻击的时候，最先死的是那名领路人，其他人仅仅靠在一起，刀口向外。
秦汉自然也跟这帮人并肩作战。
宽阔的草地上，火把早就被风吹灭。
来人皆是一身黑衣，黑帕子遮面，十几个人将秦汉一行人唯独在山洞前，下手是招招致命。
刀剑互相，相互撞击的声响被夜风吹散，根本就传不到山寨那边。
秦汉功夫好，一马当先，跟敌人缠斗在一起，过了百来招，身后倏地寒光一闪，灵动的剑尖绕上了他的胳膊，撕拉一下子，就挑破了他的衣裳。
秦汉一惊，猛地拉开距离，心里倏地闪过一丝异样，快得令人捕捉不到。
“二爷，你先走，你不容有失。”眼见着秦汉胳膊受创，手底下人都担心钥匙落入他人之手。
可是秦汉却选择留在他们中间，冷硬的脸上透露出一股子倔强，“要走，一起走。”
众人士气大振，边打边往山上跑，也不知道是谁往天上抛了信号弹，嗖地一声在天空划出了明亮的弧度。
黑衣人见状，立刻大喝一声，“撤。”
号令一下，黑衣人迅速便往山下密林掠去，一下子全都寻不到踪影了。
“你没事吧？”秦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搀扶着身边受伤的弟兄站起来。
“谢谢二爷。”那名弟兄站起身，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刚才是我发的信号弹，估计一会儿三爷就该过来了，我们去把山洞掩藏好。”
“恩。”秦汉点头，领着众人回到山洞口，将一切恢复原状，又跟着众人一起抬箱子，至于那领路人的尸体，却是没有去理会了。
“二弟！发生了什么事？”陈三着急忙慌赶到的时候，就瞧着几个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累得一身大汗。
秦汉抹了抹脸，这才起身，“我们刚才遭到了黑衣人的袭击，对方见着信号弹，才四散离去，我们守住了东西，但是折损了一名兄弟，也伤了几人。”
“黑衣人？”陈三眯起眸子，心里邪火蹭蹭往上冒。
旁边手底下人纷纷起身，面上是一片狼狈，“三爷，那批黑衣人身手不凡，也熟悉地形，若不是二爷武功高强，恐怕我们也守不住山洞。”
几人适当地投桃报李，却也是真心看好秦汉。
秦汉摇了摇头，并未居功，陈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回去好生歇着，这件事情，三哥会给你讨回公道。”
秦汉不置可否，领着人带上东西先行回了山寨，正好与后头匆匆赶过来的其他头目擦身而过，那些人紧紧盯着箱子，像是一头头饿狼。
秦汉心中冷笑，这些人唯利是图，能联系着彼此是利益，能破坏关系的，也是利益。
果不其然，当夜，陈三杀了其中一名山贼头目，满身血腥回了山寨，交易的气氛，隐约露出了紧绷的气息。
☆、674.第674章 利益面前无兄弟
夜凉如水，月光淡淡洒在山头这座隐蔽的寨子里，草棚屋瓦，乳白院墙，人声渐渐远去，四下寂静无声。
秦汉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香-艳刺激的美梦，以至于第二天起来晚了，睡在隔壁的陈三一脸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二弟，回去以后，大哥给你娶个媳妇。”
秦汉无奈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三哥，昨天的兄弟安葬了吗？”
提起自己失去的属下，陈三脸色不大好，挥挥手，“已经埋了，这事儿不提，今天你跟我上桌谈事情，买卖弄完，咱们就下山。”这些年在青城里享受习惯了，重新回到山上，浑身都不自在。
俩人去大厅，正好看见众人正架着一口大锅在吃东西，三大五粗的大老爷们，山上条件又有限，煮着一锅大杂烩，头目们用手抓肉，吃得满面肥油。
陈三皱了皱眉，立刻就有人出声，阴阳怪气，“哟，陈三爷不来点儿？也是，您是城里人，咱们是山里人，自是瞧不上啊。”
“瘸子六，我看你是忘了昨晚上老狗是怎么死的。”陈三走到主位上，大刀阔斧地坐下，口气冷硬。
瘸子六愤然起身，摔了手里东西，“卧槽，陈三，你还有脸提，事情没说清楚，你他妈拿刀就砍人，真当自个还是山头老大呢。”
“哼，起码我是这个山头的老大，你现在，是在我的地盘上。”陈三眉头一竖，直接就呛回去。
那瘸子六也是个硬茬子，讲话也不过脑子，“咋地？有种，你就把我们全杀了。”
陈三眯了眯眼睛，眸光倏地危险起来。
其他人见状，赶忙就起身来拦，“好了好了，大家都是来谈买卖的，何必伤了和气呢，谈正事了谈正事了。三爷，这回我们手里头弟兄可不少，召集起来，总共有两千人，您确定要统统带进青城去？”
“嗯，具体报上数目。”陈三不予多说，年前入狱那会儿，跑了不少人，他也不会把这种丑事到处说。
各家也都只关心自个买卖，递上了名单，其中，就属瘸子六人多。
“瘸子六，你把老狗的人，都算在自个头上了？”陈三想都不用想。
瘸子六也是厚颜无耻，“那怎么了，老狗是我兄弟，他死了，帮他看着，也正常。”
“哦？”陈三挑眉，冷笑一声，“那好，那部分兄弟，半价，还有，手底下这些人，全都减价一成。”
“一成！三爷，这未免太过火了，兄弟们日子本来就不好过，现在谁还往深山里给我们打劫，您这一成的利，何必这么为难我们？”刚才还劝着瘸子六，现在众人也都闹腾起来了。
利益面前，谁还是真兄弟。
陈三也不废话，“昨晚的事儿谁干的，你们心知肚明，这事儿，只是给你们敲个警钟，下次再犯，别说一成利，就全给我滚去喝西北风。”
说完，陈三断然离席，连一句客气话都不再说。
走出不远，还能听见身后传来杯盘砸落的声音。
☆、675.第675章 共享财宝
深夜，山寨大堂里还是坐满了人，陈三不在列，其他头目聚在一起，各自清点手里头分到的那点东西，只要签下契约，明天山下弟兄召集完毕，基本就是人货两清。
可很显然，这一次的交易，令众人心头都窝着一把火。
瘸子六捏着手里头金元宝，越数越不是滋味，刷地便将东西给砸了，“陈三那个王八蛋，是在把我们当乞丐打发呢。”
“哼，我看他是城里日子过太久，都目中无人了。”其他人也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突然，屋檐下谢谢飞进来一只鸽子，落在了大厅中央。
眼尖的立刻就发现了异样，“这是一只信鸽。”
话音落下，便有人发现了鸽子腿上的纸条，上前将其取下。
“宝藏在后山小山包，三更，共享财宝。”
这句话，不禁令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有人咽了咽口水，“这谁弄来的？”
没人知晓。
那么接下来，“这，可不可信？”
无疑，这宝藏一直是众人心头的一块肉，想吃吃不到，一直给吊着胃口，难受得很。
“干，我算是受够了这份窝囊气了，有没有，拼的就是一个机会，要是有内鬼，想利用咱们分一杯羹，那也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瘸子六眼中闪过狠戾，首先表了态。
大家心里头痒痒，敌不过宝藏诱惑，也都心照不宣，静待夜晚的来临。
三更时分，匆匆十来道身影汇聚后山，手里提着刀，在撞见同伴的时候，都默不作声，一路径直往前奔。
小山包在山路平缓的下段，距离山寨较远，一路摸索过去，半个鬼影都没看到，站在第一个小山包前面，瘸子六抹了把脸，“呸，人给死哪儿去了？”
话音落下，自山包后头便传来了阴测测的笑声，“呵呵，这么晚了，你们在这儿，想干什么？”
众人蓦地一惊，待看见那山包后头走出来的人真是陈三，心里不禁都有些犯怵，“三爷，夜里凉快，胡乱转悠呢。”
陈三眯起眼睛，面容在黑暗里显得尤为阴险，“三更半夜拿着刀转悠，正好，一起吧。”
下一刻，从山包后冲出来一伙手下，将头目们团团围住。
陈三眸光寒光掠过，已然动了杀机。下午秦汉得到了消息，说是山贼头目们打算趁夜偷袭宝藏地点。
陈三原先还不信，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带了人出来守着，这会儿让他逮个正着，这也说明，昨晚那群黑衣人也是山贼头目所为。
“陈三，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瘸子六奋起反抗，从昨晚老狗被杀，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危机，恶向胆边生，输赢就赌这一把，“老子搭上这条命，你死了，所有东西都归我。”
所有东西，自然也包括那份宝藏。
有时候，财富能使人迷失心智，便如同此时，原先还打算和平谈判的头目们，已然转变了风向。
刀剑互砍之间，一片腥风血雨。
☆、676.第676章 大意失荆州
夜风弥漫开来，叫喊声，惨叫声，都被风散去千里万里，而久经不散的血腥味却是越来越浓烈。
陈三退居幕后，本是作壁上观。
今夜他带了三十几个人，以多对少，这是一个必胜的局面，可是打着打着，他突然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们他妈都是吃干饭的，给老子上去杀。”陈三揪住一个摔倒在地的手下衣领，大声怒骂。
三十几个人，竟是被硬生生砍了一半，现在还出现了落败之势。
那名手下脸色透着不正常的苍白，气若游丝，“三爷，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觉着手脚无力，四肢发软。”
中计了。
这是陈三多年来养成的敏锐直觉，几乎不用怀疑，这一场局面，分明是有人给他下套了。
来不及多想，那边已经有头目甩掉了手下，杀出重围，举着明晃晃钢刀，对陈三杀来，“陈三，纳命来！”
陈三大惊，来不及多想，转身就跑。
夜风之中，久不经锻炼的身体像是鼓风机一样呼呼喘着粗气，陈三不敢停下脚步，一路扎进了密林之中。
身后不远处，还有不断赶来的脚步声。
“妈的，不能让他跑了，掘地三尺也给挖出来。你们去那边，我们往这边找，找到立刻就灭口。”
陈三躲在大树下，听着几人分头散去，这才摸着满头大汗，心底咒骂。
若是让他查出来谁是内鬼，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卧槽。陈三吓得一个哆嗦，转身瞪向了身后。
黑暗中，影影绰绰能瞧见一道影子，听声音，似乎是一个女人。
“彩蝶？”他狐疑猜测了一下，却又立刻否定，这女子脚步轻盈，分明是有武艺傍身。
过度的紧张跟慌张，令他没有察觉到身后有人。
这是他脑海中最后的意识。
月光斑驳落在女子纤细的身影上，落在她美丽的瞳孔里，皎洁多姿。
她缓缓走近，摘下了面上的黑帕子，那张姣好的面容，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可不就是陈三曾经恨得要命的林巧云。
“主子，尸体怎么处理？”马武跪在一旁，手边的匕首还在滴着鲜血。
林巧云没有过多的考虑，声音平静道：“头搁下来，送回老宅子，胖虎会处理。”
“是。”马武领命，迅速抽身离去。
林巧云身形一动，悄无声息便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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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之后，头目们找到了陈三的无头尸体，同时也听到了山寨那边传来的呼唤声。
“不好，快走！”眼下陈三虽死，可山寨还有一个主事的秦二爷，山下手下没上来之前，不宜暴露。
几人迅速撤离，一晚上风风火火，打了一夜，杀了一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回到屋里刚合衣睡下，就听到了敲门声，秦汉召集头目们，大厅集合。
而此刻大厅中，因着中间那一具摆放着的尸体，已经群情激愤。
☆、677.第677章 谁是内鬼
在自家山头上，自家老大被杀，头还被人割走了，这对于一个山寨来说，是一种挑衅，更是一种奇耻大辱。
“秦二爷，为什么昨天晚上，三爷出去，没有带上我们？”陈三手底下那拨老人，一个个义愤填膺，脸红脖子粗。
秦汉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却是摇了摇头，“昨晚情况，我也不清楚，三哥出去的时候，我分明在隔壁，却是睡死了。”
寨子里那么多弟兄出动，不可能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下药，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哎哟，这是怎么了？陈三爷怎么会这样？”其他几个山贼头目都聚集到大厅，瞅着陈三的尸体大惊小怪。
可这落在其他人眼里，便成了惺惺作态。
刷地一声，最先抽刀的是那帮子老人，个个狰狞着面容，扑上去就要拼命。
“你们这群王-八-蛋，三爷这些年供你们吃穿用度，你们狼心狗肺，竟然杀了三爷，我今天就要替三爷报仇。”
那几个头目也是一惊，立马抽刀聚拢在一起，敌众我寡，迅速就被合围了。
瘸子六也是莫名其妙，窝了一肚子火，“陈三不是我们杀的，信不信由你们。别以为仗着人多就可以拿捏我们，这山下还有我们两千兄弟，瞧不见我们下山，明天就会攻上来，到时候一拍两散，鱼死网破。”
此言一出，大厅里除了那拨老人，大抵新进的弟兄都有些胆怯，对陈三到底没多大革命感情，为了他搭上性命，多少得不偿失。
唯独留下十几个老人孤立无援，看看自家大哥，再看看这人心凉薄，心底皆是一片悲凉。
这时候，一直在主位上，沉默着的秦汉开了口，他站起身，走到两拨人马中间，冲着几个山贼头目道：“三哥是我兄弟，我只问一遍，昨天晚上，你们去哪儿了？”
沿着眉心到人中，霎时一片血红，见者胆颤，闻者心惊。
“我再问一遍，你们几个，昨天晚上，去了哪里？”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可此时却再也没有人敢轻视他。
有人出来反抗，同样得来夺命的一刀。
秦汉提着刀，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你们的刀上带着血，你们撒谎。”
说完，手起刀落，秦汉瞬间又斩下了两个人的首级，似乎是在给陈三报仇雪恨一般，这样出头不怕死的做法，一下就赢得了那帮子老人的心。
直到场面上只剩下瘸子六一人，他啪的一声，手脚发软，掉了手里的刀，一下就跪着了，“秦二爷，我说，我说，昨晚上我们确实出去了，可陈三爷真不是我们杀的啊。”
☆、678.第678章 更好的出路
瘸子六原先并没有把秦汉放在眼里，只当是陈三手底下的跟帮，接触下来也是不沉默寡言，何曾想出手竟是如此狠辣绝情。
他们虽然是山贼，可同样也怕死。
这会儿秦汉当真鱼死网破，瘸子六哪还有什么底气，趴在地上，连连告罪，“我说的都是真的，昨天晚上我们确实杀了寨子里的人，可陈三爷后来跑了，我们也找不到。这事儿我对天发誓，如有作假，我天打五雷轰。”
秦汉手里的刀还在往下淌着血，看起来血腥非常，他兀自皱着眉，似乎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半晌之后，他才甩了刀，“你同我去内厅，关于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将守卫交给底下人，瞅着进了内厅的两道身影，众人面面相觑。
这人也杀了，山下的危机也触动了，如今，他们也只能依靠这位新晋当家做主的秦二爷了。
进了内厅，瘸子六还在战战兢兢，想着该如何解释。
那头秦汉却是突然温和了一张面孔，甚至可以称之为客气地抬手招呼，“六爷，请坐。”
瘸子六一愣，这又是变哪一出的花样？
半信半疑坐下，却只见秦汉拿出了账本，翻开，继而把账本推到他的跟前，“六爷，这一趟买卖，价格跟往前一样，维持不变，获利人，都归你一人。”
啊？
原想着进来是九死一生的场面，没曾想画风一变，倒是直接砸了一个大馅饼下来。
“六爷，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秦汉神情淡淡，没有再让他说下去，“我这里有一条更加好的出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瘸子六手脚发凉，将后半句默默咽了回去，直觉告诉他，面前的男人太危险，他根本就不是对手，“你想做什么？”
秦汉面上露出了微笑，摆出商人的姿态，“以后山头，有我们一起管理，你收入我麾下，替我招兵买马，我供你一世荣华富贵，耀武扬威。”
“你想造反？”此时瘸子六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要当人小弟，这秦汉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踏上贼船，很可能万劫不复。
秦汉却是摇头，淡淡吐出了一个更加令人意想不到的想法，“我要兄弟们，全部入伍，从军。”
瘸子六一愣，呆呆望着他，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一日，出了内厅，秦汉把杀人罪责，全部推到了黑衣人身上，瘸子六为表忠心，下山劝说兄弟们归顺。
“既然三爷走了，二爷是三爷的受足，这一次又提三爷主持了公道。往后这寨子，我愿意以二爷马首是瞻，奉二爷为寨主。”
陈三手下的老人表了态，其他人自是不敢不从，毕竟后山的宝藏，都握在这些老人手中。
而秦汉，摇身一变，成了坐拥宝藏的山大王。
☆、679.第679章 夫人进山
夏季刚刚升温，空气还是凉爽中带着热度的暖和，适合出行。
一辆素色顶棚马车，一路在山间晃晃悠悠，不紧不慢。
前头领路的瘸子六几次回头，都没瞅清楚里头是何等人物，据说是秦汉的媳妇，特地接上山，一起接受继任庆典。
如此手段狠辣的一个男人，会如此重视一个女人，这不禁令人有些心生好奇。
“夫人，这您一来，正好同二爷坐主位那把交椅，不然三爷的遗孀顶上，怕是不合适。不过，三爷一走，这遗孀，理所应当就归了二爷照顾。”瘸子六有意无意，透露出了这样一个讯息，意图试探。
马车上却是静悄悄，连一丝回应都没有。
瘸子六闹了个没趣，撇撇嘴，索性不再说话。在他看来，女人不过就是男人的陪衬，跟件衣服差不多，好看的带出去有面子，如此而已。
而在他看来，陈三留下来的女人彩蝶，那是个百里挑一的漂亮女人，男人见着了，没有一个不动心。
眼下，陈三被秦汉弄死了，那接下来，自然而然便是接手他的女人。
车内这位，拽个屁，到时候还不是得成下堂妇。
一路无话，直到山顶，车轱辘停止了响动，风卷帘动，一道纤细的身影露出了哭庐山真面目。
端的是峨眉远黛，肤若白芷，点绛朱唇，眸似秋水，静似那湖面，深邃而幽远。
瘸子六见过无数女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特别的女子。她算不上倾城绝色，身上却有一股宁静幽远的气息，能让人见上一面，便觉得安心。
他狠狠咽了咽口水，妈呀，这往后秦汉收进手里，岂不是百花齐放了。
林巧云瞅他在一边发呆，面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六爷方才说的彩蝶，那是我的妹妹。”
妹妹？
瘸子六一愣，好似没反应过来，直到林巧云摇曳着裙摆，翩然走远，他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秦汉媳妇把妹妹嫁给了陈三，而如今秦汉又杀了陈三，反观那彩蝶的神态，分明就瞧不出半点伤心，这其中代表的含义，令人不寒而栗。
林巧云便是在这样一个春末夏初的季节，穿着一身素色罗裙，出现在山寨的门前，隔着院子，可以看进大厅，里头正在议事，而坐在高高主位上的人，正是她的男人。
秦汉停下言语，亦是心有所感，抬眼望了出去，只这一眼，便像是穿越了千年万年，数月来的艰辛痛苦，分隔两地，忍辱负重，都在这一刻，消弭于风中。
“你来了。”秦汉亲自带人迎了出来，牵起她微凉的小手，紧紧包裹进掌心，面上所有的冷硬都卸下，换成了一副好男人的温柔面孔，令周围一片手下，惊叹不已。
林巧云垂眸轻笑，抬手替他整理了衣襟，眼角撇向一旁的彩蝶，双方都各自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进去吧。”
这一日，站在绵延数百里的山头上，林巧云跟秦汉携手，一起扩张了武帮，加入数以万计的新鲜血液，也一同分享了成功的喜悦。
☆、680.第680章 跟宝藏的缘分
曾经，秦汉痛恨山贼，捣毁了他们的家园，差点打破他们的幸福，林巧云也同样痛恨山贼，日夜想起毒龙临死前丑陋的嘴脸，都给予作呕。
可是，世事变幻无常，谁也想不到，今日换成他们占山为王，还统领了这群山，手里头坐拥着宝藏。
当林巧云进了山洞，看了你一箱箱的珠宝，从金元宝底下发现了国号，她终是忍不住感慨，“果真世事无常，当日，为了一份虚无缥缈的藏宝图，京城小镇，我们遭人追杀，想不到几番辗转，藏宝图是没有，宝藏却当真落入我们之手。”
几乎不用怀疑，当年进贡进京的这批宝藏，虽然躲过了毒龙的毒手，最终却没有逃过陈三的魔爪。
而上头那位将军，本着宁可杀错不肯放过的狠辣心态，对山头进行了全面扫荡，致使陈三外逃，躲进了青城，后来偷天换日，把宝藏挪到了自己府中享受。
兜兜转转，这批东西，最终落到了林巧云跟秦汉的手中。
“也不知是缘分，还是孽缘？”秦汉看也不看这些满目琳琅，靠在一旁墙上，兀自沉思，思索该如何处置。
林巧云却是轻笑出声，“好事坏事，端看的是个人如何对待。因为这东西，死伤了多少人命，在我看来，不用白不用，用完了，看他们还能找什么。”
秦汉闻言，只觉着好笑，挑眉看向她，“那你如何用？这些东西都是朝廷的，除了一些首饰可以典当出去，金银都印着国号。”
“嘿嘿，这点事情，还难不倒你媳妇。”林巧云眼珠子一转，肚子里的坏水就在转悠，“这山里是现成的场地，建个炼金炉，把金银全都融了再锻造。首饰珠宝类的，青城的地下赌场流通，最为方便。”
听罢，秦汉一把揽住了她，亲亲她的眼角，不禁赞叹，“真想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头，都藏着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
林巧云眯起眼睛，笑得玩味，“智慧，超越你几千年的智慧。”这些都是当年学历史野史的时候看到的，今天倒是学以致用了一把。
俩人出了山洞，重新隐藏好，而后才拉着手离开。
“这两天就必须回去了，胖虎那边虽然能镇得住，可是黑账本一天没有交出去，那些员外一天都不会安心。”
说起林巧云出现在此处，其实还得从追查账本说起。当日她派暗卫暗中追杀，正好也追踪到账本在山上，为了溜进山寨，就从后山上来，半道上就碰上了秦汉，双方交手，也是那一柄软剑让秦汉认了出来，这才让秦汉顺势演了一个局。
后来几天，林巧云便一直藏在山寨里头，那只报信的信鸽，当晚的迷药，全都是她在背地里谋划，秦汉在明，她在暗，成功将所有罪责都推脱了干净。
如今，就只剩下青城里头的骚动了。
不对，林巧云脚步一顿，眉心猛地皱起来，“彩蝶呢？”
俩人心中皆是一凛，糟了。
☆、681.第681章 彩蝶悬梁
拿下山头，是林巧云跟秦汉的临时起意，过程虽然冒险，可结果却是好的。
他们控制了山头，吸收了新晋的帮派成员，眼下正着急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回到青城去稳定局面。
过程匆忙，便难免顾此失彼，忽略了一些人和事。
当俩人着急忙慌冲进院子，推开了彩蝶的房门，房梁挂着白绫，空荡荡一声白衣晃晃悠悠，正在空中飘荡。
那份白，刺得人心口发慌，眼前阵阵窒息。
“彩蝶！”林巧云声音发紧，同秦汉快步冲进屋里。
秦汉抽刀，砍断白绫，林巧云在底下把人接住。
此时彩蝶的面色已然出现了窒息的青紫，脖颈间一道深刻的勒痕触目惊心，林巧云赶紧将人放平，做了人工呼吸跟心脏复苏。
经历过一次马光的死去，她甚为害怕去试探他人的鼻息。
不管还有没有断气，抢救永远都应该放在第一步。
林巧云一颗心落下，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瘫坐在了地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难道陈三死了，你要跟着陪葬不成？”
她说这话就是专门恶心，刺激彩蝶的，因着这世界上最痛恨陈三的，也莫过于她了。
她猛地刹住了话音，面上的泪水大颗大颗落下，走进陈家那时候，她没有哭，日夜躺在仇人身下的时候，她没有哭，可如今却想到，拭去的铁柱哥在阴曹地府，早已有了妻子，她却已然是泣不成声。
林巧云亦是红了眼圈，彩蝶今日遭受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这并非是一般女子所能承受。
可是，“彩蝶，忘记过去，大嫂会给你安排新的生活，你还可以重新开始。”
说完，手指朝着她身上一点，哭泣中的人儿，便也沉沉睡了过去。
秦汉在一旁叹息，对女子心事，亦是嘴笨不晓得安慰。
隔天，安排好山上事情，林巧云跟秦汉驱车下山。
青城内，早已经是人仰马翻，人心惶惶。
斧头帮老大陈三身死，其头颅被仇人悬挂于陈府牌匾之上，清晨有更夫走过，差点吓掉半条命。
整条西北大街，全部陷入了恐慌之中，衣食父母死了，一时间群龙无首，连奉命查案的官差都受到了阻挠，场面一片混乱。
而在这混乱之中，原本只是小喽啰的胖虎率领弟兄，亲自取下了陈三的人头，发下毒誓，一定要替陈三找出真凶，替大哥报仇。
有人同意，毕竟谁也没有胆量摆平陈三丢下的烂摊子。
也有人反对，因为陈家里头的无数金银财宝，很有可能落入他人之手。
双方僵持不下，有更多的人选择投奔陈三昔日合作的员外。
☆、682.第682章 儿子回来了
事情闹到最后，连一向隐居幕后的肖文都不得不亲自出面，到了西北大街，却是前后左右，都被围成一片孤城。
肖文外围谈判，却是得不到任何回应，陈三手下群情激愤，誓要替陈三报仇，一夜之间，城内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暴动。
最终，还是秦汉跟林巧云及时赶回，挽回了局面。
黑账本一出现，所有员外都不敢接收陈三的手下，所有人都亲自驱车前往西北大街，言明支持胖虎。
“虎爷对陈三爷大仁大义，我们都愿意支持虎爷，为陈三爷讨回公道，日后西北大街的开销营生，我们愿意全力支持。”
这一句支持，瞬间就熄灭了所有人的小九九，这些人虽然心里惦记着陈三府里头的东西，可青城上下这么多员外都一致支持胖虎上位，在同等条件下进行夺位竞争，他们就已经一败涂地。
最终，官差得意顺利进入陈家调查，陈三的头颅被带回衙门，胖虎以守护陈府为名，登堂入室。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事情已成定局，陈府牌匾更换，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临近傍晚时分，素色顶棚马车停在了秦家大门口，出门浇水养花的张氏抬起头，刚喊了一句大嫂，后头见着一起下车的人，脸上登时就懵了。
半晌，她摔掉了木盆，转身撒丫子就跑了进去，“爹，娘，回来了，大哥回来了。”
林巧云跟秦汉面面相觑，面上不禁苦笑，看来还有一个难题需要攻克。
所幸，这道难题有一处最坚实的保障，叫做无论走多远，回头你都能接受我的感情，名叫亲情。
自打秦汉走出家门，秦家二老嘴上不说，面上却是没了往日笑容，一家子在饭桌上的气氛，总是格外沉默与压抑。
而今日这顿晚饭，开场便是僵持的气氛。
秦汉瞅着爹娘头上的白发，心中愧疚，“爹，娘，让你们担心了。儿子，回来了。”
儿子，回来了。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句话的煽情。
桌上，连着两个老人，兄弟全都红了眼眶。
老太太一把扑进了秦汉怀里，拽着拳头一圈圈砸向他的心口，声泪俱下，“我打死个不肖子孙，终于晓得回家了，你爹娘在家守着盼着，你咋地现在才回来。可知道，我们听到那陈三死了，对你牵肠挂肚，生怕你也遭了不测。儿啊，我们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哇。”
亲娘的话就像是石头，一字一字，用力砸向秦汉的胸口，分明那拳头没有用力，此刻却令人疼得厉害。
林巧云同他一样，红着眼圈，死死咬着牙根。
他们对不起在家日夜守护的爹娘，对不起兄弟们日夜担心的焦虑，可是，他们不后悔。
往后，他们不会再让爹娘操心，不会再让爹娘难过，秦家，有了保护伞，也再也不会他人任意宰割的目标。
“爹，娘，我跟阿汉，以后会好好孝顺你们的。”林巧云抬手，敬了老汉一杯酒，仰头喝尽，说不尽的是打自心底的感激。
☆、683.第683章 郑氏递帖子
初夏季节，依山傍水的青城依旧是繁华热闹，一片人声鼎沸，而这个夏天，回颜庄生意火爆，几乎每一个青城的女子都晓得回颜庄的名号。
林巧云依旧是在店里进进出出，忙里忙外，日子充实，偶尔倚在窗台，闹中取静。
“林大嫂，你这芳香又断了货，下次可一定给我留几瓶。”
“林大嫂，你这皮肤可是越来越好了，莫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要是有其他独家秘方，可不能藏着掖着咯。”
……
林巧云有一个本事，便是将日子过得热闹，也能将日子过得平静。
热闹，是身边熙熙攘攘，永远都不缺乏人声。
平静，是闹过多少花边新闻，仿佛你不去提，很快又会被人遗忘的能力，便犹如几个月前，她休夫一举成名，几个月后，她同秦汉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也没有人再去好奇。
刚跟店里客人聊着，外头便有人送来了帖子。
身着翠绿衣裳的丫鬟往门前笑盈盈站着，手里捏着红色请帖，“林大嫂，我家夫人命我来投拜帖。”
林巧云告了一声稍等，便起身迎了上来，“这来通知一声便成，郑夫人怎么还投上帖子了？”
“林大嫂，这是女学那边先生们投的，请您过去呢。”丫鬟露出了笑容，瞅着这回颜庄生意火爆，书塾那边时常惦念着，眼前这不过双十年华的林巧云，本事当真是通天大小。
林巧云瞧了一眼请帖内容，顿时笑弯了眉眼，“这女学不过小半年时间，规模已经要再进行扩张，可喜可贺。请回复郑夫人，届时我必定到场恭贺。”
“诶。”丫鬟甜甜应了一声，继而眼珠子落到那台面上，有些由于扭捏，“林大嫂，我想买一瓶珍珠膏，不知能否算得便宜些。”
就算是肖府丫鬟，如今也是消费不起叫价五两的珍珠膏。
林巧云一愣，随即轻笑出声，转身从柜台拿了一瓶珍珠膏，递到她手里，“夏天热，这膏药多擦擦，对皮肤好，就当是有劳姑娘天天给我送信了。”
那丫鬟捏着一盒五两的珍珠膏，有些难以置信，这便随手送出去了？
林巧云靠在门前看她一步三晃悠，一时间摇头失笑。她为人大方，小恩小惠，能够拉拢人心的，又何乐而不为。
诚然，好的营生，好的人脉都不是天上掉馅饼凭空砸下来的。
不过，她垂眸看着手里头的请帖，自打陈三死了之后，鮑氏跟郑氏与她，似乎更亲近了些。
左右不是坏事，她也懒得去想其中肖文存在的成分。
依着请帖上的时间，在隔天一早，她便坐着马车，迎着山间拂面的清风，登上了女学书塾的石阶。
朗朗清清的读书声，有着稚嫩孩童的响亮，也有水乡女子特有的温柔。
林巧云刚想去瞅一眼学堂，便听见钟声响起，一袭月白色裙摆蹁跹，身姿袅娜的女子步出了学堂。
俩人隔空对望，面上皆是露出了笑容。
☆、684.第684章 自己的路自己走
初夏时节，院中满庭桂花香，残缺石桌承受风雨洗刷，兀自静静伫立，桌上一本书，一把戒尺，桌边一袭月白色长裙，一张明亮而美丽的脸庞。
林巧云望着眼前的彩蝶，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不见，此时的她已然变化成贤淑安宁的模样。
“你在这儿，过得可还舒心？”想起当日她悬梁自尽，自己送她进书塾，说服郑氏收留，一切都还恍如昨日。
彩蝶低垂着眉眼，眉宇间露出了恬静的笑意，“大嫂，我很好，谢谢你给了我这样的生活。”
曾经，林巧云让她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绝望，此生不过行尸走肉。
可来了这宁静山间，每天面对这郎朗读书声，一张张明媚而纯洁的笑脸，却令她日渐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
她在这里，就好似这被火焚烧过的桌椅石凳，历经了岁月的沉淀，虽是痕迹斑驳，却渐渐安于本心。
“等你哪日想走，想做点其他，再去做。多走走看看，你的人生，还很长。”林巧云就像是一个过来人，握着她的手，轻声开解。
她前世是个孤儿，在尘世间摸爬滚打，多难多苦，都靠着信念支撑过来，她晓得，彩蝶需要一个寄托，去走出心里的悲伤。
而这书塾，是她想到最好的去处。
“大嫂，我晓得你对我好，这往后的路，我该自己走。”彩蝶冰凉的小手，轻轻裹住了林巧云的手掌，于这份恩情，她说不清道不明，也无以为报，只能尽快坚强。
那一垂眸低头之间，林巧云却是瞥见她别在耳后，一朵细小的白花，这是丧父丧偶才会带上的，守孝之花。
无论彩蝶于李铁柱是感情也好，感激也罢，这个因她而死的男人，注定是她所无法忘怀的。
“大嫂，大家都在内堂，该过去了。”彩蝶也无意再继续话题。
林巧云喟叹，遂不再多言，起身走向内堂。
刚走出没两步，路过白色拱门，便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双方皆是身手灵敏，退后了一步，堪堪站住。
林巧云打眼一看，“焦先生？”
眼前站着的，可不就是隔壁书塾的先生，整个青城唯一的武状元，焦恒远。
焦恒远显然也没料到会遇见人，手里捏着一条帕子，瞬间就收回了身后，“林大嫂。”
书生不懂撒谎，一旦慌张便面色僵硬，额角流汗。
林巧云岂能认错，那匆匆一瞥过去的帕子，便是彩蝶之物，当日她从木匠手中回收，后来临下山，将之丢弃在山门前。
如今，这东西，却是落到了焦恒远手中。
她探寻的目光，带着仿佛看透人心的锐利，焦恒远几乎觉着无所遁形，“在下，先行告辞。”
☆、685.第685章 扩建学堂起争执
瞅着修长身影匆匆离去，脚步透露出了慌张，这在林巧云看来，摆明就是心虚。
此番女学书塾扩张，皆是由大户人家夫人们发起，所以当林巧云去到了正厅，满面都是熟悉的老客户。
“咳咳，各位夫人，要光顾还是到小店去，今儿个来，还是先来谈谈小姐们学习环境的问题吧。”林巧云一时被热情得无力招架，要不是因着最近自个研发出了新产品，还当真要以为自己成了青城的名人了呢。
“哎哟，一说起这茬，我就得夸夸这书塾，当时真是没想到，书塾教导效果如此显著，特别是这仪态端容。上回这北边方家员外的公子，恰好见着我闺女在练习，这一瞧，就把亲事给瞧成了。”
“真的呀？呵呵，这可真是恭喜恭喜啊。可别说，我家闺女还不是，往前总给他爹数落，这回到了家，上桌吃饭，都给我长脸了。”
……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众人七嘴八舌，又开始一顿七嘴八舌的夸，只可惜，这夸的厚此薄彼，全把功劳都安到了礼仪仪态方面去了，这不禁令在场其他科目的先生脸色难堪。
不知是谁说了句，“诶，我记得这先生彩蝶，是林大嫂的妹子来着，不得了咯，这大嫂打得一手好算盘，操持回颜庄风生水起，彩蝶先生又是女子典范楷模，难得啊。”
林巧云心里叫苦不迭，可求这些女人别再夸了，没瞧着自个已经把女学先生全得罪了么。
郑氏端坐在主位上，嘴角挑着淡淡的笑，在一旁看笑话。
难得见着林巧云无计可施，头疼模样，她只觉着心情大好。
见着折腾差不多了，郑氏才施施然起身，压了压场面，“好了，今天大家来，是由于女学学生超出书塾负荷，家长们愿意筹资扩建学堂，今日就是商量要扩建哪方面的学堂，以便到时候招收更多的学生。”
刚宣布完今天的主题，立刻便有夫人站起身，发表了意见，“我们也都商量过了，这段时间，瞧着最有效果的，便是仪态端容这个科目效果最佳，所以我们想扩建的项目投入在这一方面，能让姑娘们都尽快端庄贤德起来。”
“对的，我也赞同。”
底下人纷纷点头同意，好似是之前就打着商量好来的。
可此言一出，却是激怒了一旁的其他先生，方才压抑的火气再也忍不住，最先开炮的是诗书先生，“你们以偏概全，太过肤浅。仪态端容，随意指导，刻意模仿便能立竿见影，再扩大规模，只是浪费人力物力，而诗书见效慢，却是受益一生的财富。”
☆、686.第686章 桌上谈判
夏日冰爽，来一瓶透心凉可好。
林巧云此刻脑子里，便在不断重复，前世的广告台词。
“没错，仪态只是涵养一部分，如果没有内在，就是空花瓶。”
“要我说，书读百遍，其义自现，仪态端容根本无需特意教导，各种女红诗书读熟读烂了，就会由内到外都散发出气质来。”
作为非专业杂牌人士，林巧云无法理解郑氏邀请她过来的目的，如果只是她曾经为了表示高大上，提了点后世的建议，那如今这种学术研讨会的东西，就是在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一听这种东西，她脑子里除了困就是困。
然后在忍不住想打哈欠的时候，出资方的有钱夫人们凉凉一句话，“既然各位都觉得没必要扩建礼仪学堂，那想来也是没扩建的必要了。”
画面瞬间就被按下了暂停键，接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通通消失不见。
这就好像前世看到的综艺相亲节目，男生明明选了心动女生，其他女生巴拉巴拉埋汰一堆，结果男生啪啪啪，把所有人的灯都给灭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这里边都没你们什么事儿，别太把自己当盘菜。
果然，有钱人说话做事就是有底气。
林巧云无不在心中感慨，正等着事态发展，早点结束收工回家，便见着幽幽无数道目光转过来，齐齐落到自己的身上。
“林大嫂，你是女学的创始人之一，我想听听你有什么意见？”郑氏眼刀子刷刷放过来，眸里精光跟激光一样，瞬间把林巧云穿透了。
奶奶个熊，老娘不就让你照顾个妹子，至于这么压榨我剩余劳动力价值么？
林巧云恨不得朝天翻她个大白眼，可无奈众目睽睽，有损形象，只得装成知识分子，袅娜生姿站起身，再装模作样回一句，“其实这事儿，双方自愿无痛苦便好。”
这下子，无数眼刀子飞过来，瞬间把她插得千疮百孔。
“呵呵，林大嫂，当场礼仪这堂课是你的提议，对于它的发展前景，我还想听听你的意见。”郑氏坑死人不偿命，皮笑肉不笑，变着花样要她出来充大头。
林巧云也回了她一个假笑，继续充当知识分子，“我觉着，扩建学堂，还是按照建书塾的宗旨为好，读书识字为主，生活技能为辅。”
“诶，林大嫂，这礼仪学得好，可比读书识字有用嘞。”大户夫人那边就出面反对了。
林巧云轻笑着点头，“夫人说的不错，礼仪端容，搁表面上，那是最容易被人察觉的第一层素养，几乎好坏，全凭第一眼。可是，便如同先生们所说，涵养是由内而外的东西，礼仪塑造了一个美丽的表象，娶妻娶贤，过了门，在后宅，就得拼内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厨艺女红，缺一不可，各位夫人觉着呢？”
所谓桌上谈判，当然是从对方需求入手，满足对方的需要，同时实现自己的目的，这就是双赢。
☆、687.第687章 焦先生家事
这一场学术研讨会，最后被林巧云以市场买卖谈下来了，学堂平均分配，同时打造一个生活馆，提供女子专门授课礼仪。
既满足了夫人们的初衷，也保全了女学先生们的面子。
“哎哟，林大嫂这张巧嘴，能说会道的，我家闺女要是有你一半厉害，我都得烧高香了。”
“可不是嘛，要我说，能者多劳，林大嫂完全可以打理店铺，一边再来学堂上课。”
“这主意可不错，就再开设一个说话的课，我愿意出钱扩建学堂。”
……
一旁听着恭维的林巧云不禁汗颜，后现代却是有一门课程，叫语言与行为艺术，专门提供商务精英人士学习。
没想到集思广益，倒真是让人体现创新出来了。
蓦地感觉背后一冷，回头就瞅见郑氏正冲着自个笑，林巧云打了个激灵，连忙脱身，“郑夫人，请这边走，有要事相商。”
走出了大门，闲逛到后院，初夏气温不冷不热，干净清爽，十分怡人。
郑氏敲定了扩建事宜，心情大好，嘴角含着笑，“林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话没说完，林巧云连忙摆手，“别别别，夫人，我这一间铺子都忙得脚朝天，可顾不来这么多事儿。再者说了，为人处世，得自个历练，我也不是后宅里头勾心斗角的女人，可教不会什么有用的东西。”
郑氏闻言，笑盈盈点头，“也是。”
两个字，倒是也不再勉强，见好就收，林巧云之于女学，已经帮了许多，她不是商人，自然不会太过得寸进尺。
两人一路走向山下，临到路口分别时，林巧云忽而想到一事，“夫人，我想请问一下，那头书塾，有名先生，名唤焦恒远，不知夫人可知其家中，如今情况？”
“恩？”林巧云扬了扬声调。
郑氏也晓得林巧云不会无故打听，想是要给谁家做媒，便也当她是自己人，嚼一回舌根，“哎，这焦先生几个姐姐嫁得清苦，时常回家跟焦先生借钱，焦先生感恩亲情，偌大的宅邸，大抵也都被掏空了。”
车轱辘一颠一颤，就像是每个人的人生一般，坎坷波折，未必平坦。
林巧云看着伫立在山头上，相隔不远的两座书塾，心下不禁沉沉叹了口气。
☆、688.第688章 有喜有愁
初夏时节，秦家迎来了第三位男孙，李翠的娃儿在中午时分，呱呱坠地，重达八斤的大胖小子，睁眼就会笑。
“好好好，老五家的争气，给咱们秦家长脸了。”王氏捧着乖孙，老脸都笑成一团。
众人瞅着同样皱巴巴的两张脸，一老一小，面上皆是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秦老汉也乐呵地在一边砸吧嘴，可惜娃儿面前不能呛着烟，否则真要狠狠来上一口，“老五，这娃儿取名，可想好了？”
众人心思一转悠，却是都瞧出来了。
老爷子这是来了灵感，早就有所准备了啊。
秦墨不禁失笑，“爹，还没呢，这不还想着您给取了一个。”
“秦乐。”这话音简直是前脚踩后脚，不假思索，老爷子司马昭之心，瞬间就暴露了。
不过，秦乐，一生平快乐，确实是一个美好的名字。
第三个孙子名字敲定，接下来又是张罗孩子的新月酒，林巧云大手一挥，直接全家人上醉仙楼，好好搓一顿。
夜里，一家子睡下，唯独生了娃的李翠没有睡着，她依靠在床头，看着自个的娃儿，蓦地却是落了泪。
在这整个秦家都喜大奔腾，称赞她是第一号功臣的时间里，她却是搂着娃儿，心头万般情绪，皆是不能言语。
秦墨便坐在她的对面，抬手拭去了她面上的泪，轻声劝道：“翠儿，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就当没这回事？”
李翠手一抖，却是坚定摇了摇头，“不，早就说好的，我不后悔，也心甘情愿。等娃儿出了月，我自己说。”
这一遭添加新成员，林巧云亲自去了醉仙楼订位置，正好碰见葛老，老头一听说是秦家喜事，立刻清出了第三层，免费给他们庆贺。
“呵呵，葛老如此客气，我这以后，还真不好往醉仙楼走动咯。”林巧云咯咯笑着，对老头这股视钱财如粪土的劲头，一直都挺喜欢的。
葛老闻言，抖擞着肩膀就在那儿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才是跟我客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外卖供应的价格，你已经调回了原价。不错，你这丫头，是个大气的。”
“葛老，有钱大家一起赚，我也总不能一直占着您的便宜，生意平等，日后才可长久相处。”林巧云说这话不假，其中也有点还人情的意思。当初店面能谈下来，葛老在其中也是功不可没，如今林巧云操纵着陈三手底下的产业，身价早已经是水涨船高，哪里能再巴着这点便宜。
俩人铺子就在隔壁，时常有走动，葛老与林巧云，倒是渐渐地，有些莫逆之交的意思。
半月后，李翠下了床，身子已然恢复了过来，全家人欢欢喜喜，一起聚集醉仙楼。
这一回，彩蝶作为家庭成员，也列入了席位，戚家夫妇是邻居，也受邀在其中，鮑氏郑氏，也携着两位公子。
☆、689.第689章 彩蝶失踪
虽是离开了云山村，离开了小镇，可是这一年的时间里头，林巧云在青城撒开了关系网，扎定了根基。秦家几个兄弟也都出外打拼，在各自领域里逐渐撑开了门面。
这一场娃儿的酒宴，也是浩浩荡荡，摆满了整个醉仙楼的一层。
众人把酒言欢，行到李翠跟娃儿的地方，道上一声祝福，再给上一个红包。
李翠脸都要笑僵了，手里红包饱到塞不下，“让大家破费了，谢谢大家。”
王氏伸过来手，李翠当时下意识就要把红包上交，结果老太太却是把娃儿给抱了过去，笑眯眯道：“都留着吧，给咱们笑笑的红包，是一种心意。”说着，老太太又从袖子里掏了一个，塞进李翠手里头。
李翠一怔，随即低了头，轻声说了句，“谢谢娘。”
这若是在以前，饶是小镇人家，送给娃儿的红包，谁家不是上交给长辈管理。
酒桌之上，人来人往，敬酒的交谈的说笑的，大家都说说笑笑，不少人就注意到了，林巧云身旁搁着一位标致的姑娘。
“诶，那位是秦家什么人？”
“听说是林大嫂的妹子，在女学当教书先生。”
这样的声音，多多少少传进了众人的耳中，秦家人交往的都是生意上的朋友，有些胆大的也早就打听起来了。
这秦家人都是晓得彩蝶过往的，自打她进了书塾，为了掩盖身份，都未曾盘发，打扮做姑娘模样，这下子引来了狂蜂浪蝶，兄弟妯娌也都有些尴尬。
彩蝶自然也感觉到周遭的目光，心下皱眉，侧头便向林巧云低语道：“大嫂，我出去买点东西。”
“恩，自个小心。”林巧云嘱咐了一声，倒也无甚在意，暗卫都在醉仙楼附近，安全都有保障。
可是，酒到中旬，彩蝶却迟迟未见踪影，林巧云心里担心，随即下楼去寻，出了门口，却听得暗卫禀告，彩蝶并未踏出醉仙楼。
没有出门？
林巧云当下皱眉，快步走回楼里，寻来了小二，“小哥，不知这方便的地方，在何处？”
小二打眼一瞧，认出了林巧云，躬身便道：“原来是林大嫂，这方便的地方在后院拐角，我领您过去。”
“不必麻烦了，多谢。”林巧云道了谢，脚步匆匆，一口气就冲了过去。
后院这头只有一盏灯笼，光线不甚明亮，林巧云一路摸索过去，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因为茅厕属于隐蔽位置，距离厨房比较远，现下是正忙的时间，根本没人走动。
林巧云一脚踹开了茅厕大门，映入眼帘的画面，轰地点燃她的头脑。
☆、690.第690章 亲自收拾
一个昏暗的茅厕间里，一个肥胖的影子正贴在墙上，身下露出了一双绣鞋，单手正箍住一双皓白的手腕，那在身影下露出的半张脸，赫然就是彩蝶。
林巧云一把揪住那胖子衣领，单手用力，瞬间就把人扔了出去。
迅速把人收拾了，林巧云冲进茅厕间，上下打量一圈彩蝶，见着她妆容散乱，衣襟却是没被弄开，庆幸还来得及时，“彩蝶，不怕，大嫂在，没事了。”她将人搂入怀中，轻拍着彩蝶后背，轻声念叨着，心头仍是止不住害怕。
她好不容易把人带出那个难以磨灭的噩梦，若是今日自己慢了一步，彩蝶重蹈覆辙，再来一次精神重创，后果不堪设想。
彩蝶窝在她的怀里，久久没有动弹，连呼吸声都很轻，半晌，才起身抹掉眼角的泪，露出了笑容，“大嫂，莫担心，我没事。”
林巧云抿着唇，有些心疼她的坚强，“恩，我先带你回去。”
遭遇这档子事，估计谁也没有胃口吃饭，可是林巧云的提议，彩蝶却没有接受，她整理好衣襟，简单梳理了头发，缓缓走出茅厕间，“今天是五哥的大喜日子，我还有红包没给笑笑呢。”
一踏出门，她便见着昏迷在地上的男人，下意识捏了捏手腕，至今还觉着有些疼。
“你想怎么处置？”林巧云多少察觉出她的意思。
“给我一间柴房，我亲自收拾。”彩蝶垂着眸子，看不清楚其中的神色。
“恩，你等着。”林巧云走了出去，不到一会儿，便带了几名醉仙楼伙计过来。
几人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二话不说就把人拖进了柴房。
“林大嫂，您看这事儿，是我们的疏忽，没有看好客人，这才让姑娘受了惊。”几人晓得林巧云是葛老的贵客，也是隔壁回颜庄的大财主，这会儿出了事，如果捅到葛老那儿去，他们都得砸了饭碗。
“没事，我们负责收拾，你们把人扔到后巷就成。”林巧云靠在门边，挥挥手让他们守着。
屋内，霎时响起一片堵住嘴的呜咽哭嚎。
柴房里光线昏暗，而刚才还一脸淡漠的彩蝶，此刻却像是发了疯，骑坐在男人的身上，左右开弓，巴掌声跟拳头声，声声入耳。
最后没了力气，她拎起地上的棍子，高高扬起，实打实落下，每一棍子都砸得人心惊肉跳。
林巧云隐约能听到彩蝶厚重的呼吸声，心下不禁叹息。
这样也好，没有机会手刃陈三是她的遗憾，这份恨意，能发泄出来，起码看起来，不至于成为行尸走肉。
至于屋里男人的死活，林巧云撇撇嘴，这种人渣，死了才干净。
直到屋里声响歇下，彩蝶走出房门，一手豪迈地抹了把脸，把所有泪水都抹开了去，这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大嫂，我们回吧。”
☆、691.第691章 收了笑儿
俩人回酒席的时间里，伙计们已经动手把人抬出了后巷，林巧云瞧那一张被抓痕棍棒揍得面目全非的猪脸，也没瞧出来是个什么人物。
小二机灵，凑上来小声道：“林大嫂放心，这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我们会处理的。”
闻言，林巧云露出了笑容，“那便有劳小哥了。”
说罢，她裙摆翩跹，飘然离去。能进醉仙楼的人，非富即贵，林巧云动用了葛老的伙计，自然也不想给葛老惹麻烦。而以她如今的身份，言一句谢，已然足够。
拐进一楼大厅的时候，正好见着一名妇人在人群中来回晃荡，弓着身子，面容有些愁苦彷徨，好似正在寻找着什么人。
林巧云从她比划的手脚中，隐约猜到这是刚才那死胖子的媳妇。
穿着不算上等，普通人家，妇人眉目凄苦，却是善良，白瞎了嫁给那样心思不干净的男人。
“大嫂，你在看什么？”走在前头的彩蝶回过头，也一齐望了过去，顿时便咦了一声，“那人，瞧着好似有些眼熟。”
“恩？”林巧云挑眉反问，若是熟人，怎么会干出畜生行为。
果然，彩蝶摇了摇头，“或许只是错觉罢了，走吧。”
这一段插曲，并没有被俩人放在心上，却为日后埋下了祸端。
林巧云欣慰于彩蝶的坚强，心疼她的无畏，却真心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就像是以美为罪的常氏，找到为他坚守的钱北。
可是，她远远没有想到，彩蝶的感情路，在日后会如此坎坷。
酒席宾客尽欢，也没人发现中间发生的事情，之后，林巧云安排客人们离场，随着马车先行同一家老小回了秦家。
秦汉原先是想一个人送宾客上车的，却不想秦墨两口子也坚持留下，走到最后，成了三人压轴。
李翠抱着娃儿，轻轻掀开那轻纱之后，笔墨铭刻在白墙之上的一个个名字，“听说，当时大嫂跟大哥护送米粮进城，鮑夫人亲自研磨，执意要兄嫂留名醉仙楼，最后大哥执笔，留下了这四个字。”
秦氏夫妇。
她抬起手，缓缓划过那墙上清晰的一笔一划，口气似是叹息，似是赞叹。
“是啊，没有兄嫂，就没有如今的秦家。”秦墨搂着她，轻声拍着她的后背。
李翠轻轻闭上眼睛，回忆起往昔，亦是百感交集，“是啊，也没有咱们现在。”
蹬蹬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秦汉浑厚的声音在楼梯口处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客人都走了，咱们也回去吧。”
李翠身子一震，蓦地张开了眼眸，抱着娃儿，她转身冲着秦汉，啪地就跪到了地上。
“五弟妹，你这是干什么？”秦汉吓了一跳，几步上前，伸手就要把人扶起来。
没曾想，手刚伸出去，身旁的秦墨啪地也跪下了，顺手扯住了他的手掌，紧紧握住，“大哥，弟弟今天求您件事儿。”
秦汉皱眉，一时间没拗过他，“有话起来说。”
李翠却是摇头，一把将娃儿捧了起来，“大哥，请你收了笑儿吧。”
☆、692.第692章 林巧云不孕泄露
请你把笑儿，收了吧。
整个醉仙楼第三层，顿时一片寂静无声。
秦汉心头巨震，瞪着眼睛，好似没把话听清楚，也好似没把话听明白。
可半晌，瞅着李翠面上分明残留痛苦的眉心，还有嘴角坚定的弧度，秦汉再傻，也反应过来了，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沉下了声音，“你们俩先起来再说。”
“不，大哥，这娃儿，打从怀上，我跟秦墨便是这般打算的。”李翠性子向来温和柔软，第一次态度坚决，大声说话，却是要把自个的孩子让出去。
秦汉拧眉，隐隐察觉到事情不对，“胡闹，笑儿是你们五房第一个亲骨肉，怎么能说给就给出去，莫要在这喜庆日子提这档子不顺人意的事儿。”
他当时同老大夫有交情，经常去探望他们二老，无意间得知了事实。这才晓得，当日秦汉在房中久坐是为何，那面上难以掩饰的沉重是为何。
秦汉伸出去的手，便这样僵在了半空中，心里忽而像是被冷风刮过，刮着血肉，如刀割一般疼痛。
原来不是不疼，只是不去提及，不去触碰，所以自我欺骗着不在乎。
此时此刻，秦汉也失去了劝说的心思，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脸色有些落寞与颓然，“先让五弟妹起来，身子刚好，别折腾了。”
秦墨也是心疼媳妇，晓得大哥有意对自个敞开心扉，便也坐到了对面。
秦汉瞥了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老五，大哥知道你打小聪明，有自个的主意。你嫂子伤了身子，这辈子都难怀上孩子，我也不瞒你。可是，你这个主意，我不能同意。”
打自秦汉亲口承认了事实，对于秦墨跟李翠来说，仍是一次震撼的打击，可是，秦墨不懂，“大哥，当初是大嫂助我走出困境，撮合了我跟小翠。大嫂这两年来，对这个家，对我们，都是无怨无悔，毫无保留的付出。原本我也心疼孩子，不愿意割舍，可是上回你同大嫂险些合离，那时候便同小翠下定了决心。就算不为了秦家后代着想，大哥，难道也不为大嫂考虑一下吗？”
秦墨比之秦汉，有时候更能体会林巧云对家庭的付出跟渴望。
可他懂，秦汉又何尝不懂，面对弟弟的劝说，这个家中顶梁柱的男人，第一次在家人面前露出了苦笑，“五弟，正因为为你嫂子考虑，我才不能接受。巧云她，还不晓得自个的情况。”
原来当初，大哥竟是一力将事情隐瞒了下来，而时至今日，若非他发现，恐怕到死他都不打算开口。
☆、693.第693章 十月怀胎
这世界上有许多感情，爱得死去活来，缠绵浓烈的不胜枚举，世上总是为其歌功颂德，感动世人。
秦墨同李翠的感情，也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来之不易，他也觉着他们，举案齐眉，恩爱非常。
可对比到自己大哥大嫂，这份感情，便太过单薄。
换做是他，面对媳妇无法生育，这等注定无后的情况，也难以保持从容，更不必说，还要瞒着当事人。
这般隐忍内敛的情感，厚重到填满人的整个心头，说是感动，却也浅薄许多。
秦汉不禁伸手摸着娃儿的眉眼，小小还没有巴掌大的脸上，是一片宁和的睡意，“巧云很喜欢孩子，一直也念想着给秦家留后，越是这样，我便越不能告诉她。我已经让人去打听江湖中仙医的下落，一有消息我就带她去看看。”
所以现在，他不会让孩子的事情，介入他们之间的感情。
事已至此，秦墨夫妇有再多的打算都得打消，因为这个孩子是一片好心，却会捅出一个大窟窿。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秦墨跟李翠自责内疚，暗怪自个多管闲事，差点坏了事情。
临到家门口的时候，秦汉瞅着他们，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别愁眉苦脸的，我跟你们大嫂之间，不用孩子来维持感情。”
有还是没有，他们都注定相守一生。
夜里，香帐暖被窝，床板吱吱呀呀响，后半夜才歇下动静，躺在秦汉的怀里，林巧云突然摸着肚子，咯咯咯在那儿笑，“阿汉，我觉着这样挺好，十月怀胎，我辛苦，你也辛苦。”
秦汉一愣，明知道她是在找安慰，却还是哭笑不得。
敢情是自个太过热情，把媳妇给整怕了。
家里添了新丁，日子却还是照着往常那般过。戚家武馆在入夏时节，又输出了一批新手，上回马帮的弟兄打响了头炮，反响十分好，故而这一回在人员上加了数量不多，还出现了竞争对手。
“巧云，这人数要求增加了一倍，现在手头上人手是足够的，但是地方有限，城里终究人多嘴杂，咱们也耍不开。”武馆内堂，林巧云一个月总有几天过来秘密商讨进程，此番吕氏干出了劲头，也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上面。
林巧云瞅着她那着急模样，嘴角抿着笑，“嫂子莫急，这散出去的弟兄，可有消息回来？”
吕氏闻言，便将桌上的纸条整齐展开排列，“有，整整两百条，报备了各自归属的队伍，以及日后行军的方向。”
林巧云扫了一眼桌上的纸条，满意地点头，“恩，日后维持联系，无论军中兄弟有任何需求，我们都尽力满足。”
在他的眼里，就算把兄弟们送出千里之外，只要是武帮的兄弟，就会一直都在，所谓师傅送进门，修行靠个人，总不能时时刻刻在后边把屎把尿。
☆、694.第694章 锦囊妙计
林巧云也很欣赏戚光的直白，更是没有被质疑的不悦，“戚当家，人心易变，在青城里，无依无靠，没有任何身份背景之下，武帮给予一口温饱，势必人人感激。可出了青城，进了军队，面对军功奖赏，封侯拜将，又有多少人记得武帮这点提携之恩。在关键时候拉一把，必能挽留无数人心。”
林巧云不晓得古代人对帮派的归属感有多强，有多么从一而终，可她却不得不以防万一。
戚光听罢，陷入了沉思，被林巧云这番言语所点拨，不禁感慨，“听林大嫂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一个女子能如此摸透人心，着实不易，也令人敬佩。
“我们不妨在士兵们出征的时候，赠与每人一个锦囊，日后遇见危急时刻，可随时使用锦囊这个机会，向武馆求助。”林巧云采用限制次数的方法，也同样可以提高效率。
实际上，进了青城，建立了武馆背后输出军队，戚家就完全隐于人后，不出风头，凡事都极为低调，所以这一年来，青城地界上的关系，混得还不如林巧云一半熟悉，故而很多决策上的事情，都需要林巧云来商讨。
之前的人员招收问题是，这回场地的问题也是。
林巧云端着茶杯，轻蹙着眉头，沉吟半晌，“武馆才建立一年，扩张太过引人耳目，也会引来大人的猜忌。我觉得现今的场地，还得继续经营，至于训练场地，我倒是有一个更好的去处，过两天我带你们出城。”
“哈哈，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吕氏终于放心心头大石，开怀笑出声来。
林巧云跟戚光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
将林巧云送出了大门口，上了马车，素色顶棚在阳光下渐行渐远，戚家夫妇携手，远远望着。
“当家的，我有时候觉着，巧云就是那金刚罗汉在世，几乎无所不能。她当初说建立这武帮，我还半信半疑，没曾想一年功夫，武帮的规模已经如此巨大。”吕氏每每想起当日，林巧云拿着新成员名单递交上来的时候，她拿着那份长达几十页纸的名单，目瞪口呆的感觉。
后来才知道，她竟是把城外山头的山贼一网打尽了。
面对媳妇无厘头的比喻，这回戚光却没有笑话她，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目光深邃而幽远，“是啊，她那是拿命拼回来的。”
山贼的狠辣无情，他们最是清楚不过，而秦汉跟林巧云之前种种的忍辱负重，步步为营，就好似踩在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他们有今日之成就，绝对是拿命换回来的。
而这一切，全都只因当初小镇丧失的十几条人命，全因他们懂得了权势才是最佳的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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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咕噜，车轮一路撵着青石板前行，林巧云路上拐了几个道，吩咐车夫绕进西北大街。
途径北边路口的时候，马车吁地一声停下，林巧云正好在车内闭目养神，被这一惊，睁开了双眼，“怎么了？”
☆、695.第695章 虎府受拦
车夫隔着布帘，赶紧回话，“惊扰了夫人，夫人恕罪，是前面有马车挡道。”
“让他们先走。”林巧云轻轻闭上眼睛，并没有与人一争先后的意气。
可是等了半天，马车却是迟迟没有动静，直到对面马车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在下挡了道，还请阁下先行。”
林巧云心思一动，抬手就掀开了布帘，恰好就看见那驾车之人，可不就是青城书塾的焦恒远。
焦恒远见着林巧云，眸光中却是一瞬间闪过了慌乱神色，“林大嫂。”
这三个字一出口，焦恒远身后的布帘刷地一声便放下了。
林巧云眯了眯眼睛，神色冷淡地应了一声，“焦先生，好巧。”
“呵呵，那便多谢了，后会有期。”林巧云轻笑出声，尾音那四个字一出口，明显能瞧见焦恒远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马车擦身而过，林巧云看着那马车的车窗，微风撩过，纹丝不动。
她放下了布帘，靠在车厢里，轻轻叹了口气。
马车拐进西北大街，停在了一户大门前。朱色大门，两尊石狮，硕大铜环，门内一堵白墙屏风。
林巧云永远记得，初时见着大门外的朴实无华，再到门内玉石假山，雕栏玉砌的金碧辉煌，带给她的震撼对比。
如今，这里已经不姓陈，高悬的牌匾上，刻着的是虎府。
胖虎是个孤儿，所以没有姓，只有名，所以接手陈三府邸之后，便沿用了虎爷的称号。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有林巧云在背后倾尽全力的财力支持，还有各户员外的鼎力拥护，胖虎已经稳坐斧头帮的当家人位置，也成了西北大街的老大。
“诶，你是什么人，怎么没有通报就进来了？”刚走进大门，院子里浇水的丫鬟就急匆匆赶上来，拦住了她。
林巧云见她一脸凶巴巴，倒也没生气，“门口没人守着，我来找虎爷。”
“虎爷？虎爷也是你叫的吗？谁不晓得西北大街是谁的地界，进门不在外边跪着求见，竟然就跑进来了，我瞅着你是活腻味了。”丫鬟仰着鼻孔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林巧云，忽而嘲讽一笑，往地上粗鲁啐了一口，“我呸，就这半老徐娘的，还想着勾搭我们虎爷，也不回家照照镜子去。”
胸口心塞塞，林巧云是欲哭无泪。
其实丫鬟讽刺林巧云，更多的也是见着她长得漂亮，已为人妇却是十指青葱，分明是过着享福日子，心里不忿才出言不逊。
☆、696.第696章 二夫人
虎府院内，林巧云本也是临时过来有事商量，头一回自府邸更换主人之后首次露面，却不想出师未捷，还没进正厅就遭到了丫鬟的阻拦。
这土匪构建的窝，果然是土匪窝，未出阁的丫鬟，讲话都透着一股彪悍的劲头。
“让你们虎爷出来吧，便说我是林巧云，有劳了。”林巧云时至今日，也少了许多意气之争，气息内敛了许多，面对丫鬟的出口刁难，仍是不温不火。
可那丫鬟却是一翻白眼，“林巧云是谁？不认识，啰嗦个什么劲，别瞧着你是个女人，就死乞白赖的，走走走。”说着，那丫鬟拎着水瓢，往桶里一捞，哗啦一下子就把水往外泼。
林巧云下意识往后闪躲，那水堪堪就落在她的脚下，这一举动，不禁令她蹙了眉头。
还没开口说话，便听着那头有笑声传来，有些奸细，而掐着一点媚意，“哎哟，姐姐，莫怪这丫头没眼里界，是你不常在府里走动，下人们认识，也是情有可原。”
人未到话先到，这平生出来的尖酸口气，令林巧云想起了红楼梦里的王熙凤，心生不喜。
但见一袭嫣红绸缎裙，裙摆拖曳在地，内衬绯红绣花牡丹，酥-胸半露，盈盈白皙胸前一片火辣辣，连着那张红妆烈焰的脸颊，勾人意味十足。
姐姐，她喊得哪门子姐姐？
“二夫人。”那丫鬟瞅着女子偏袒，立刻就蹭蹭过去，猫着腰，扶着那女子的纤纤细手，嘴里还在告状，“二夫人，您看看，这虎爷就是放心，开着门说没人敢进，结果这不就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给放了进来么。”
“诶，莫要胡说，你可晓得眼前这位是谁？”那二夫人眉目一撇过来，嘴里虽是责怪，嘴角却是带着笑，“这位可是秦二爷的近来和好的夫人，我的姐姐，回颜庄的掌柜，人称林大嫂。”
那二夫人眸中闪过一丝得意，继而捂着嘴发笑，“呵呵，你这丫头。这我虽是二爷纳进房内的，属于正房，可姐姐毕竟之前跟二爷有过一段，年纪也摆在那儿，尊称一声姐姐，也是应该的。”
“是，夫人，奴婢记下了。”
这主仆一唱一和，直接就把二夫人身份挑明，还借机打压林巧云。
林巧云这才打量起面前红妆烈焰的女子，嘴角一勾，“原来，是你。”
俩人分明是第一回见面，暗地里却已经交锋数十回。
此时第一次会面，林巧云一双含笑眼，意味不明的笑，却是不禁令二夫人觉得浑身一抖。
气场上的差别，立见高下。
☆、697.第697章 让林巧云下跪
面前的女子骄傲得像是一个孔雀，恨不得天天浓妆艳抹，在府里招蜂引蝶。
打自上回陈三给秦汉纳了个女人进门，林巧云当场就捏碎了杯子，暗地里让彩蝶给陈三下了曼陀罗芳香，而对付这妄想染指秦汉的女人，便是小惩大诫，用了迷-幻-药。
饶是天天晚上进秦汉的房门，汉子都是锁了门，看着女人倒在床上做春梦，自个溜回家搂着媳妇热炕头。
久而久之，林巧云也就没把这人当成号人物。
却不想你不理人家，人家还天天惦记着你呢。这女人顶着二夫人的名头，在府里耀武扬威，可自打陈三死了，秦汉立刻就回家跟林巧云和好，把她撇在虎府独守空房。
她天天打听回颜庄的事儿，也听人说过林巧云漂亮，脸白嫩得跟豆腐似的，这事儿刺激得她天天泡花瓣澡，就想在秦汉面前争一回宠。
可没想到，秦汉没等来，倒是把假想情敌给盼来了。
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林巧云虽是不轻易与人计较，可是撞见这觊觎自家男人的娘们，那就已经超出了计较的范围，分分钟，林巧云都能操刀砍人。
二夫人被她瞅着心底发慌，连忙抓着丫鬟，挺直了腰杆，“姐姐，我尊你一声姐姐，可到底你是后进门的，退居为妾室，难道见着我，不用下跪行礼吗？”
“哦？你让我跪？”林巧云扬起眉梢，嘴角又露出那股子玩味的笑来，“秦汉知道这事儿吗？”
“放肆！女子出嫁从夫，二爷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可直呼二爷姓名，我看你是太不懂规矩了。”二夫人面色一整，口气忽而就严厉了起来，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抬手便道，“我今天便要替二爷好好执行家法，给我掌嘴。”
“是，夫人。”丫鬟得令，撸着袖子，仰着鼻孔就冲着林巧云过去。
丫鬟跟林巧云身形相仿，只是壮硕不少，常年做苦工，胳膊更是粗得像树干，肉呼呼巴掌一抬起来，那周遭都带着风，这一巴掌要是下去，非得把林巧云的脸打残咯。
而二夫人想要的，也便是这样的效果。
“林夫人，那就得罪了。”丫鬟假惺惺一边说着，手掌已经毫不迟疑地落下。
搁旁边的二夫人嘴角已经挂起了胜利的笑容，脑子里无尽想象待会林巧云的惨状，可是，就在抬眼那一刻，她面上的笑容便僵硬在了嘴角。
只见青葱玉手轻巧抓着丫鬟肉呼呼的手掌停留在半空，别说她愣住，就是丫鬟也呆了。
结果动了动，手掌竟是没有挣开，丫鬟涨红了脸，“放开，你放开我。”
林巧云加大了手中的力量，疼得丫鬟一声痛呼，额头上都出了冷汗，却见她面上始终是淡淡的神色，不怒不喜，这会儿凑到丫鬟的跟前，一双眼睛直直就盯着丫鬟看，“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跟我动手了。敢跟我动手的人，很多都已经死了。”
那一眼，里头死寂沉沉，就好像来自地狱最深处的诅咒一般。
☆、698.第698章 二夫人见血
丫鬟徒然打了个冷战，也不晓得她是在说真的，还是只是在吓唬自己，可两条腿却是有些软了。
她说这句话，一旁的二夫人没有听见，瞅着俩人静止不动，二夫人气得跳脚，“反了反了，林巧云，这是虎府，不是你的回颜庄，这里是我当家做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来人啊！”
一声大喊，也不知打哪儿又冒出来一个男子，粗布麻衣，长得五大三粗，显然是府里的下人，冲上来就挡在了二夫人面前，“夫人。”
那二夫人狰狞着面孔，指着林巧云，暴喝出声，“给我打，往死里打。”
在陈三手底下当了几年的舞姬，也见惯了陈三残忍的手段，杀人不过头点地，在这西北大街上，出一条人命，不过是眨眼之间就能解决的事情。
二夫人一声令下，那家仆也没有丝毫犹豫，冲上去挥舞着拳头，朝着林巧云的脸面便揍了过去。
林巧云一惊，顺手就把丫鬟扔了出去，正好挡住了家仆的一个拳头。
咔嚓一声，丫鬟被击中了肩头，顿时惨叫一声，整个人被砸飞向花圃那头，可见着一拳力道之大，当真是要取她性命。
林巧云也终于沉了脸色，满面寒霜站在那里，再也不退半步，在男子下一招袭来的时候，眸中精光一闪，整个人下腰顺势躲过，单手擒住男子的手腕，腰身一扭，曲起手肘，一把撞向男子腹部。
标准的过肩摔，对付这种空有蛮力的人，施展得淋漓尽致。
巧的是，那男子甩飞出去的方向，正好冲着二夫人。
前院这声叫唤，惊得门前马车都在晃悠，胖虎一下车，就差点被晃得栽一跟头，赶紧扶着车厢，这才骂骂咧咧出来，“他娘的，谁在府里鬼哭狼嚎的，大白天吊嗓子呢。”
结果话音落下，身旁手下就快速上前禀告，“虎爷，那边的，好像是回颜庄林大嫂的马车。”
林大嫂。
胖虎一怔，小眼神立马撇过去，素色顶棚的马车可不正是林巧云的专属座驾，这一瞧，他立马打了个激灵，“卧槽，快快快，快走。”
胖虎揣着胖肚子，赶紧就小跑进门，哪里还有刚刚在外头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这刚一绕过白墙，就瞧见了院子里头乱成一锅粥。
“哎哟，不好了，虎爷，打人了。”
“哎哟，不好了，虎爷，二夫人流血了。”
“不是流血，二夫人这是小产了呀。”
此时大大小小的家丁丫鬟，全都忙活成一锅粥，丫鬟们瞅着二夫人身下那摊血，吓得不敢动弹，生怕怪罪到自个头上。
而家丁们全都围着林巧云，就怕始作俑者跑了。
☆、699.第699章 砸出惊喜
胖虎隐隐约约能瞧见人群中那张白皙熟悉的脸，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大喝一声，“都他妈给我让开，让开！”
慌乱中的众人这才发现了自家老爷回府，所有人都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满院子跪着的人，一下子就把唯一站着的林巧云，衬托得鹤立鸡群，与众不同，可当胖虎见着姑奶奶的脸色，心里是止不住，拔凉拔凉的。
顾不得老管家说的啥，胖虎赶紧就把人踢开，一路小跑到林巧云跟前，在所有人以为胖虎要大开杀戒的时候，却见他瞬间弯了腰，陪着笑脸，“林大嫂，您咋来了，我这刚出门回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场面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惊掉了一地下巴，这还是那个春风得意，在外头横着走的胖虎虎爷吗？这还是富可敌国，收复了西北大街跟大户员外，谈笑风生的虎爷吗？
显然，前后的反差太大，打得众人都措手不及。
林巧云这会儿可没心思跟他寒暄掰扯，直接眯起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她所指的是地上哀嚎着的女人。
胖虎转眼一瞧，二夫人一身骚-包的红衣，早就散乱做一团，两腿间的裤子还有一大片的血红，女子不是来葵水，突然这般反应，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
这是秦汉的女人，也是属于他的家事，如今胖虎只是青城里的代理人，秦汉才是背后的正主，他哪里能做主。
“不用了。”林巧云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抬手便道：“把人处理了吧。”
把人处理了吧。
甭说胖虎，就是在场所有人，心里头都被这句轻描淡写的话，惊得心颤不已。
那可是陈三留下的女人，如今也是秦汉房里的人，府里上下都得尊称一句二夫人，如今却是被一句处理，别说掉了孩子没法讨公道，就是性命都被视如草芥。
胖虎心里也有不忍，可林巧云的手段，他不敢不从，只能点头，“是。”
那地上的二夫人蓦地睁大了双眼，肚子里翻天滚地的绞痛令她脸色苍白如纸，冷汗遍布，可听着俩人对话，她登时便哀嚎出声，借由身旁之人的搀扶，撑起了身子，“虎爷，你不能这么做，我是秦二爷的正室，林巧云只是个妾，她害我没了孩子，你不能这么偏袒她。”
林巧云冷着脸色没有说话，旁边的胖虎更是恨不得缩小存在感立刻消失。她也没有想到，刚才那一砸，能砸出这么大的‘惊喜’来，简直是令人意外，又令人觉着恶心。
☆、700.第700章 一锤定音
痛诉明显得不到回应，二夫人心下一片冰冷，可身家性命就要不保，对于生存的渴望，令她嘶吼出声，“我不服，我要见二爷。我要告诉二爷，我要让他看看，我怀了他的孩子，如今却是要被林巧云这个恶毒的女人害死了。”
只要秦汉认定这是他的孩子，哪个男人会眼睁睁看着孩子被人害死无动于衷，她不相信秦汉会如此纵容林巧云。
“闭嘴。”林巧云轻启朱唇，冷冷吐出了这两个字，“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啪地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场面上显得格外清晰。
林巧云厌恶地用帕子擦了擦手，扔到地上，吊着眼角，居高临下，眸中冷然一片，“秦汉的孩子？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碰过你，你打哪儿有的孩子？”
什么？
满堂皆是震惊，所有人都好似探听到豪门内部惊人的内幕一样，心中既是害怕，又是燃起了浓烈的八卦之心。
二夫人却是瞪大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慌乱，掌心下亦是一片火热，“你满口胡言，我跟二爷相处三个月，每日每夜都在二爷房里过，这些事情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你需要在这里污蔑我的清白。”
关于这点，她有十足的底气，况且，记忆不会作假，秦汉与她在床榻之间的缠绵，她记得十分清楚。
闻言，林巧云更是直接冷笑出声，“呵呵，你前脚进屋，他后脚就出门去找我，我还能不知道他的去向。你不承认也罢，如今他离开虎府已经三个多月，你既是要说你是无辜，那便找大夫，看看你这肚子里，到底怀的是几个月？”
一听这话，二夫人脸上的泪也不敢流了，狡辩的声音也没有了，唯独剩下的一点声响，就是喘着粗气。
这沉默，就像是一记棒槌，一敲定音。
真相大白。
“不知检点的女人，说出来是坏了秦汉的名声。可还要让我把那奸-夫也一并给你找出来。”林巧云冷哼一声，视线落到了地上两只相牵到一起的手上。
两只手同时一僵，二夫人好似被烫到一般，迅速想要抽离，可却是被身旁的男子拉住了手。
那男子，便是方才对林巧云痛下杀手的家仆，他抓着二夫人的手不放，跪在地上朝着胖虎磕头，“虎爷，是我犯错在先，是我玷-污了夫人，求虎爷不要怪罪夫人，我愿意承担下一切罪责，替夫人一死。”
当初他接手陈三的府邸，打着为陈三的名号，里头的女人都得留着，而秦汉房里的二夫人，林巧云没有提及，他也一直不好处理。
☆、701.第701章 跪地求饶
胖虎眼下这个糟心，简直无法用笔墨形容。
好吃好喝供着，这个女人在府里享受的待遇，比他还要好，可整天在府里不是撩拨家丁，就是勾搭手下，他有时候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也少在府里走动。
没曾想，她还真就给秦汉带了绿帽。
这秦汉是谁。那可是肖文眼前的大红人，城外坐拥宝藏，无数山贼兵马的男人，只要在青城跺跺脚，地面都得抖三抖的人，这二夫人虽说是陈三当时安排给秦汉的人，可为了避免在风口浪尖，给人抓到把柄，林巧云把人留下了。
好死不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秦汉的脸打得啪啪直响，胖虎都想上去掐死这女人。
“滚蛋。”胖虎心头一把火早就熊熊燃烧，想也没想，直接抬脚就踹。
按理说一个女人掉了孩子，但凡是人都会有点同情心，可看看这二夫人做出的举动，不知检点，勾搭汉子，还恶意栽赃，不顾他人死活，看着是个可怜的女人，却做出一桩桩令人憎恨的恶心事。
林巧云没功夫在这里看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甩了袖子进屋子里头，“作为青城里最大的帮派，治下不严，府里头乌烟瘴气，竟是些三教九流，对内不能打理，还管什么外头营生。”
这句话直接就把虎府所有人都给教训了，而且还是当着虎府主人的面儿。
众人都以为饿胖虎被这么下了面子，这下子铁定要翻脸，可胖虎却是沉默了半晌，忽然就调转了枪口，直接朝着他们开炮，“滚滚滚，都给老子滚出去，明儿个找个教书先生，都好好学学啥叫斯文人。”
众人自当屁滚尿流地滚了，又是捡了一路的下巴。
这林巧云到底是啥人啊，这虎府到底是谁的地盘啊？众人内心哀嚎疑惑，却也是无从知晓。
而真正晓得上下级别尊卑的俩人，此时正在内堂里，一坐一站，气氛压抑得很。
胖虎就搁林巧云不远处站着，缩着个胖肚子，就怕姑奶奶一个不顺心，要动手抽他，当初在老宅里，他可没少被揍。
林巧云喝了口热茶，大抵心里也消气了，抬眼就见着胖虎那一副怂样，当下就乐呵了，“行了，坐下吧，如今你是斧头帮的明面掌舵人，又是我的左膀右臂，这般模样，往后如何跟山头上的人打交道。”
之所以没像往常召唤胖虎去老宅子见面，林巧云也是给予他尊重，想给他树立点斧头帮门面人的面子，可没想出师不利，倒是在众人面前，让他掉了面子。
这会儿说话，她也客气，给了他点甜头跟肯定。
果不其然，这小眼睛蹭地就亮了，“您要让我跟山上打交道，又有什么大买卖？”
对胖虎来说，那山贼虽是杀人不见血，可那也都是传说中见不着的人物，想想还有点崇拜。
☆、702.第702章 建造秘密基地
林巧云跟秦汉早在下山的时候便打了商量，山上的事情，交给瘸子六，青城里头，就由胖虎来整，分工合作，也相互制衡。
眼下胖虎一听能接触到城外的人，表明林巧云是看得起他，要重用他，这样的信号一发出，哪儿还管什么面子，赶紧就狗腿坐下，两眼发光。
林巧云心道这老大非一日能养成，也不怪他这般毛毛躁躁，放下手里杯盏，道：“我需要你去山上，联系瘸子六，给我探一块地方，地势要平整，开阔，而且，要够隐秘。”
“老大，我咋听着，像是要整啥秘密基地呢？”胖虎挠着头，寻思一想，就蹦跶出来了。
林巧云嘴角一勾，满意点头，“你还不算太笨。”
登时那胖虎的嘴巴，张得差点能吞下两个鸡蛋，半天才收回来，这一回是战战兢兢地发问，“老大，我能问问，咱们探这块地方，要做啥？”
咔哒一声，杯盏落到了桌面上，林巧云看了他一眼，有些凉薄，“胖虎，不该问的别多问，自当你晓得的时候，你自会知道。”
胖虎心下一惊，赶忙就收回了视线，“是，我明儿个就去办。”
自打陈三死后，大部分事情都是林巧云在背后操纵，包括那些拥护自己的员外，源源不断的资金供应，来路不明在地下赌场内流通的首饰，在她的手里，斧头帮的财富，正在以夸张的方式暴涨，毫无疑问，现在他就是想躺在钱上睡觉都没问题。
这一切，都是这个外表看似斯文淡然的女子所为，她明面上掌控着一家回颜庄，背地里却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狠辣人物。
胖虎隐隐觉着，他还没有完全了解林巧云的全部，在这一场秘密基地的建立中，或许又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大事业。
因着在虎府耽误了不少时间，林巧云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临近家门的时候，已经能瞧见屋里炊烟袅袅，马车进了还能听见欢声笑语。
林巧云一进门，立刻就给吕氏招呼过去了，放眼望去，合围起来的院子里，除了自家人，还有戚家跟马帮所有弟兄，满满当当，全是桌子酒菜。
“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呢？”林巧云边被拉到主桌坐下，边出声询问，这早上出门也没听着啥动静啊。
吕氏一拍她肩膀，乐得哈哈笑，“这都是你家秦三弟的主意，今儿个，我们是跟着沾光咯。”
三房的主张？
林巧云这就更奇怪了，转眼就瞅着张氏从灶房出来，身上还兜着一个布裙，端着饭菜，面上全堆着笑容。
“大嫂，你可回来了，就等着你一个人呢。”张氏立马把热菜往她面前端，回头就扬着手给不远处秦武打招呼，“诶，阿武，快过来。”
秦武在那边跟马帮弟兄整酒，整得满脸通红，舌头都要捋不直了，这一听媳妇招呼，全给周围弟兄笑话了，“哎哟，阿武，快过去嘞。”
☆、703.第703章 还一百两
“咳咳，三弟妹，你这是，又有了？”林巧云这被整懵了，也顾不得场合，就拽着人问。
她最近是忙了些，家中兄弟放权出去之后，妯娌之间关心走动确实少了。
可这么一大帮子人，她还是个当家的，要是连子丑寅卯都不知道，多闹笑话啊。
可张氏一听这话，登时就面色一红，掩着肚子跺脚，“哎哟，大嫂，你说啥子呢。我没有，没有怀身子，我就是最近开饭馆，自个给吃胖的。”
轰地一声，桌上人都笑了。
这张氏就是这娇柔不造作的性情，才能成为气氛最佳的润-滑-剂。
林巧云也是哭笑不得，尴尬摸了摸鼻子，无奈道：“那你也总得跟我说，今儿个这么热闹，是整哪一出呢？”
她对张氏那点鸡毛蒜皮，爱占便宜，对外人一毛不拔的个性可是相当透彻，这会儿突然摆这么大排场，不得不好奇。
问话间，秦武也正好过来，两人就站在一起，张氏幸福地挽着自家男人的胳膊，一脸甜蜜笑容，“大嫂，我跟阿武的饭馆，开张了这么久，也算做出了点成绩。当初从你这儿拿了一百两，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好日子，今儿个，我跟阿武，想亲手把这一百两还给你。”
说着，秦武已经从怀里掏出了银子，鼓鼓囊囊一小包袱，跟当初拿走时，一模一样，如今却是原数奉还。
林巧云想了想，如今他们这生意，也只过了大半年时间了，有这种成绩，实属不易，“你们能做到这一步，我为你们高兴。至于这银子，当初便是给你们的，不必再还，往后生意做得越红火，也便是还了我的情分。”
林巧云话一出口，吕氏在一旁噗嗤一声就笑了，“哎哟，当真给秦兄弟说对了。这巧云真是不收，还说得一模一样的话。你们啊，都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咯。”
林巧云听得一愣，继而望向一旁事不关己的秦汉，偷摸着往他大腿内侧拧了一把，结果全拧着肌肉，相当于给他挠了痒痒。
被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整郁闷，林巧云不再看他，还想着再把银子推回去。
这桌上老二，老四，老五，这些男人也都纷纷拿出了小包袱。
林巧云登时就傻眼了，敢情今儿个这一遭，他们几房都是商量好的。
“你们，这是要让我骑虎难下嘞。”林巧云心思一转，大抵也猜到他们为啥瞒着一起来了。
她把目光幽幽转向对面的老五秦墨，后者立马举手投降承认，“大嫂，这确实是我的主意。可是大家都晓得你脾气，不摆这么大场面，给你一个惊吓，怎么能镇得住你的气场。”
在场之中，除了秦汉，就属头脑活络的秦墨最为懂人心，他更是了解林巧云的性子。
众目睽睽，为了维护各房颜面，林巧云不收也得收。
☆、704.第704章 张氏接亲爹
“好吧，那我就当呈了你们的孝敬了。”林巧云也不是扭捏人，换了个名头，也便将这四百两收了，都是自家人，无谓去计较这点东西。
众人的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张氏却还杵着不动弹，满面红光，再给宣布一个好消息，“现在大家都到齐了，那我就给大家伙宣布一个喜讯。因着我们饭馆生意好，这半年也攒了点积蓄，所以决定把我爹也请来青城生活，往后住在饭馆里，也好一起照料生意。”
这个消息，除了场上秦家二老晓得外，谁家不知道，张氏在暗地里想着这茬。
“嘿嘿，我那亲爹在小镇那头，也受不到兄嫂照顾，我一直有这想法，正好前段时间跟爹娘提了，他们也同意，我昨天才收到小镇那边的回信。这不，今儿个就整几桌，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张氏笑得傻乐呵，说话也直白，兄嫂不孝，亲爹困难，她不忘本分，这足以抵过她身上所有的缺点。
如今秦家也不比以往，大家都揭不开锅的情况下，张氏自然是提都没敢提，可日子好了，秦家长辈自然也不会吝啬这么点东西。
“老三家的有孝心，你们都应该学学。”秦老汉适时敲打子孙，百善孝为先，给爹娘养老送终，那是应尽的义务。
“谢谢爹娘。”张氏这会儿嘴巴甜，笑得两眼都开不了缝。
林巧云在一边也是为他们高兴，“这伯父来了，还是来咱们院子落脚，左右这半年来，马帮兄弟空出了不少屋子。饭馆里人多嘴杂的，晚上也清冷，到时候搬过来一起住，没事也让爹娘们做个伴。”
“对嘞，这主意好，你们往后要把亲人们接过来，就尽管都过来住，空房间多着呢。”吕氏一拍大腿，当下就豪迈下了决定。
王氏也就觉着好，“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哇，得请，这亲家公得请过来。”
这张氏在一旁，登时就红了眼圈，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只是重复着感谢。她可没想着亲爹过来，还能安家到院子里来。
一旁桑氏那是满眼的羡慕，“可惜我家生意都在小镇上，大哥也是愿意留在那边。”
“我家中爹娘也是这般，习惯了小镇生活，不愿意来青城。哎，只能下回省亲，再把笑儿带回去给他们瞅瞅。”李翠抱着怀里的娃儿，心中多少对远在千里之外的娘家充满了惦念。
秦老汉亦是有感而发，饮下一杯酒水，感慨道：“可不是么，都说落叶归根，我这秦家一辈子都窝在山沟沟里，几代人都这么过来的。谁能想到这老天爷变了脸，把云山村淹没了，如今能坐在这里，也是一种造化呐。”
但凡是老人家，都守旧念旧，舍不得离开老地方，这是常事。
林巧云有些失神，往事一幕幕，她也是曾经选择安逸的人，最后却被命运一步步带到了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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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幸，还是不幸？
忽而，桌下伸过来一只大掌，干燥温热，轻轻将她微凉的小手全部包裹。
☆、705.第705章 给彩蝶说亲
林巧云一抬头，就瞅见秦汉正眼神温柔，回望着自己，好似那年黄泥土道上，烈日当头，他无比认真说要娶她为妻的模样。
彼时，她还是个满脸麻花，一无是处的穿越外来客，借尸还魂，被爷奶贱卖，婆婆嫌弃的女子，如今，她已经手握千万财富，在城镇里站稳了脚跟，混得如鱼得水。
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唯独面前的男人没有变，一如既往守在她的身边。
对的，哪里有他，哪里便是家。
明白了这个道理，林巧云心头那股子茫然也便散开了去，端着酒杯，朝着众人举杯，“小镇是咱们永远的家，虽然隔着千里万里远，我们都要常回去看看。”
“好，常回去看看。”
“对，常回家看看。”
众人举杯，敬了一杯故乡，敬了一杯缅怀心情，场面逐渐又活络了起来。
吃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所有人都有了三分醉意，大家伙才渐渐散去。
院子里的女人帮忙一起整理碗筷，三言两句，各自说着闲话。
“诶，大嫂，最近彩蝶妹子忙啥子呢，我为了请她回来吃饭，都搁山上寻了她两回了，每回都说她有事出去了。”张氏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嘴里还犯嘀咕。
林巧云手里端着碗筷，闻言愣了愣，想起下午撞见的马车，焦恒远还有车上那只纤纤素手，心中不禁皱眉，“或许是书塾那边忙吧。”
吕氏在一旁就插了嘴，“诶，彩蝶这模样长得这么好，虽然之前所托非人，可现下她男人也死了，又是个教书先生，再找一个，也是有希望的。”
“是的嘞，上回醉仙楼吃饭，可多男的打听了，都夸彩蝶长得好看。”李翠放下娃儿出来帮忙，也跟着一起八卦。
“诶，大嫂，不然，咱们给彩蝶介绍门亲家吧。阿海这搞海运，船上好多单身汉子，就怕彩蝶门槛高。”桑氏收拾着盘子，心里却是另一盘算。毕竟前头彩蝶对大哥秦汉动过心思，大嫂不介意，可她心思还是膈应。
眼下能把人嫁出去，找个好归宿，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这个主意，一下就征得所有人的同意，大家七嘴八舌，各行各业，各种关系都搬上台面，热忱非常。
林巧云瞧着这一个个，都巴不得当媒婆，哭笑不得之余也不好拂了众人面子，只能含糊应下，“那我改天，去探探她的意思。”
虽说自打李铁柱死了之后，彩蝶就一直心灰意冷，可想起焦恒远，她还是觉着得亲自跑一趟了。
隔天临近中午，学生们放学时间，林巧云就去了书塾寻人，结果却被告知人不在。
“这位先生，我是彩蝶的姐姐，今儿个是想接她回家吃饭的，这大中午不在，能去哪儿呢？”她借着由头，开始探听下落。
那女先生也是个严谨的人，瞧了半天，终于认出来她，这才放下心，露出了笑容，“这彩蝶先生是领着学生们，出外教学去了。近来这青城里，不是挺多那些采花大盗什么的，女学生们都害怕。院长就提议女学生们也习练武艺，为了隐蔽，就去了城郊的地界，一般都得到下午才能回来。”
☆、706.第706章 俊男美女很登对
林巧云出了书塾，驾着马车回了回颜庄，用过午饭之后，又决定去一趟城郊。
女先生报上的地方，确实是一处隐蔽清幽的地方，宅子还是当年肖文祖父留下来的，这会儿借给了郑氏当场地。
临到门前，就听着里头一片呼呼喝喝声音，铿锵有力，练习着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门口的书塾守卫认识林巧云，“林大嫂，我这就进去通报。”
“诶，不必了，我就进去瞅两眼，不用扰了学生们学习。”林巧云抬手，制止了守卫，独自秘密进去宅子。
宅子里九曲回廊，距离学生们习武的地方还有段距离，林巧云一边走，一边欣赏着当年肖文祖父武状元的御用府邸，无处不透着一股硬汉的钢铁气息，就是回廊上都刻画着许多武功招式，刀枪剑戟。
初夏的风清爽干燥，拂面而来，很是舒服，特别置身于古香古色回廊之中，分分钟都有种诗情画意，风花雪月的冲动。
绕过一个拐角，林巧云就当真看见了风花雪月。
主角，正是自己要找的彩蝶，焦恒远。
长长掩映的回廊下，赤红梁柱之上，女子登高想踩一朵绽放在枝头的花儿，脚下不禁打滑，向后跌落，小声惊呼刚落下，便落进了男子宽阔的胸膛。
彼时，四目相对，一双盈盈秋水眸，一双星目清朗眼，凝视着彼此，好似穿越了悠长时光。
她的青丝还缠绕在他的臂膀，而他的呼吸，已然落在她的颈间，素色裙摆被风吹拂，飘飘荡荡，似有若无，撩拨着身旁的墨绿色锦袍。
“不，不客气。”男子不擅长表达，木讷的一张俊脸，亦是带着绯红，可当他正要放下女子的时候，却是蓦地又将她腰身抱起，足尖点地，身影如风而动。
男子怔愣在当场，而后迅速抽离了身体，低声道歉，“冒犯姑娘了。”
彼时，女子才瞧见身后不远处，便是刚才她所站的位置上，有一条墨绿色的小蛇。
方才那么一大段精彩剧情，脑补画面如此唯美，可往往现实却是反转到令人爆笑出声。
这彩蝶摘花，焦恒远英雄救美，最后还被赏了一巴掌，瞅着那彩蝶脸上几乎要扭曲的表情，林巧云死死捂着嘴，抽搐肩膀。
说自个误会对方想轻薄，还是说自个脑补画面太丰富，忘恩负义，彩蝶心里泪流满面。
焦恒远扯了扯嘴角，觉着脸上有点疼，随即又恢复了木讷脸色，“没事。”
此时此刻，望着他那脸上清晰的巴掌印，就知道彩蝶那一巴掌多不留情面。
☆、707.第707章 夺回漠北
当一个男人被扇了巴掌，半张脸都麻木，还能跟女人说对不起的时候，那绝对是一种滑稽又感动的酸爽感觉。
林巧云这会儿倒是笑不出来，瞅着焦恒远大步走到花丛下，处理了蛇，又转头傻乎乎说了句，“姑娘放心，安全了。”
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徒然间就觉着高大无比，这样的男人老实，也有担当，几乎不用再继续考察，就可以断定他会是个疼老婆的好男人。
再回头瞅瞅彩蝶，手里攥着那朵花，目光亦是一直追随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远去，目光里那点复杂情绪，有感动，也有感伤，复杂难言。
诚然一个女人已经决定了关起心门，了此一生，可也挡不住一颗真挚的心在付出。
林巧云忽而觉得没有再探口风的必要，感情事最难说清楚，心里有多少道高墙，都经不住攀爬。
就此，关于院子里女人们热忱的相亲建议，林巧云都是敬谢不敏，大家伙也都不再提及。
日子在忙碌而充实的时光里被渐渐拉长，青城的城墙高耸，就好似一道安全的围墙，将一方安宁守在其中。
“诶，听说了吗？北边地界，匈奴被连退几百里，秦军大获全胜。”
“我也听说了，听说是大将军手底下的将士拼死坚守捍卫。”
……
来自远方的战火消息，每天都借由茶楼说书客的嘴，传播给百姓乡亲，尽管西北故土他们从未去过，也未曾见过，可心里那份对国土完整的情感却是依旧强烈。
这一回的喜讯，林巧云并非从传言中都得知，相反的，她比金銮殿上面那位，还要早一步晓得消息，因为北漠军队拔得头功的，便是当初第一批输出的武帮弟兄，也是马帮的人。
那一日，戚光跟吕氏收到了回信，皱巴巴的信笺上还沾染着血迹，滚着北漠沙土的粗糙质感，那上头一字一句，被两夫妻仔细研读，反复看了又看，看到后来，俩人面上都沾满了泪水。
谁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心中悔恨处。
吕氏扑倒在他的怀中，刚烈爽朗的妇人也泪洒衣襟，“北漠安全了，当家的，我们的家，夺回来了。”
那一日，所有马帮弟兄齐聚武馆，为北漠牺牲的弟兄披麻戴孝，心底无不自豪激动。
林巧云站在一旁，亦是同大家一起，仰头灌下大口酒水，辛辣酒气贯穿了胸膛，才足以同胸口这股子暴涨的情绪所回应。
“长埋于黄沙之下的兄弟，武帮永远为你们骄傲。”林巧云晓得，当初这一批兄弟之所以主动出去，只因派上去的前线是北漠。
匈奴是几个战斗民族中最为彪悍凶残的，同时也是北漠长期的控制者，而马帮弟兄却是义无反顾，只为有朝一日能用自身所长，去守护自己的故土家乡。
他们，虽死犹荣。
☆、708.第708章 该回家了
北漠重得安宁，是组建武馆以来，最为令人欢喜的一件事情，而随之而来的另外一个问题，却也打得林巧云有些措手不及。
便在消息传回来的翌日，胖虎从山上回来，几日山上奔波，人也晒黑了，搞得灰头土脸，却是一脸兴致勃勃，“老大，幸不辱命，我完成任务了。在山坳里找到了一处地界，保证绝对隐秘跟安全。”
“恩，这趟辛苦你了，先下去休息吧。”林巧云坐在花厅，面上却没有多大喜色，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老大，可是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胖虎鲜少见着林巧云为难，一时间心情又翻起了表现欲，如今作为左膀右臂，浑身可是使不完的力气。
林巧云抬眼瞅他一双小眼亮晶晶，滑稽搞笑得很，面上不自觉便露出了笑容，左右憋着也不好，便也真的问出了口，“胖虎，如若有一天，青城被毁，你被迫离乡背井，待到青城重新建立起来，你还会回来吗？”
“青城被毁？”胖虎挠着后脑勺，也不晓得这是啥子比方，用尽自己那微薄的脑细胞，仔细思索了半天，终是道：“我胖虎虽然是个孤儿，没爹没娘，没啥牵挂，可打小就在青城里头长大，就算暂时离开，还是想回来的。”
听罢，林巧云心中那个结，似乎被慢慢解开，或许早就知道，就差这么一个人给一棒槌敲下定音。
对啊，孤儿尚且眷恋故土，况且是在北漠受人爱戴的戚家。
那一天晚上，林巧云趁夜提着灯笼，携着秦汉，敲开了戚家夫妇的房门。
相处不过短短两年光景，两家人却结下了深刻的缘分，最后一起出生入死，举家迁移，落户青城。
回忆起往昔，彼此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是时候，该回家了。
直到这最后一句落下，之前所有的回忆，好似都成了铺垫，为了此刻离别做了一场缅怀。
吕氏身子一僵，面上的笑容就僵在了嘴角。
诚然，当北漠的消息传回来，她同戚光的第一反应是欣喜的，家园重新回归，意味着他们可以回家了。
心心念念已久的心愿得以实现，说不激动，那是假话。
可想到如今蒸蒸日上的武馆，当日同秦汉夫妇一起创建武帮，发下的誓言，他们夫妻俩心里又是充满了矛盾。
林巧云又岂会不知道她的为难，“武馆我会另外找人打理，你们远在北漠，也可以继续扩建武帮，莫在意这些。”
思乡之情，人皆有之，林巧云又如何能为了自己的事业，束缚住他们回家的心愿。
☆、709.第709章 干一番事业
戚光跟吕氏都不得不佩服林巧云，这个女人不止打得一手好算盘，还是一颗七窍玲珑心。
凡是到了她的手里，你都无需去烦恼如何开口，她总能事先察觉，并为你给出最好的主意。
也正因如此，他们虽然无依无靠来了青城，一切却都顺风顺水，毫无阻碍，不像当年落户小镇，为了筹办一个马场，都急白了头发。
此时屋内油灯下，灯火摇曳，衬得四人脸上沉默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忽而，戚光一拍大腿，抹了把脸色，露出了笑容，“罢了，不回去了，咱们大好男儿郎，能培养他们建功立业，比回去养马牧马强多了。”
林巧云还以为会迎来离别的伤感，没曾想会听到这番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吕氏的脸上也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对啊，如果不是有武帮，弟兄们又怎么能够有机会上阵杀敌，亲自保卫自己的故乡。终归回去，也只是碌碌无为，不如跟着秦兄弟跟巧云，大家一起干一番事业，岂不是更快活。”
啪的一声，吕氏大掌直接就拍向她的后背，哥俩好地豪气冲天，“诶，既然一起烧过香，入过帮的自己人，也别矫情，就这么定了，我这手里头还这么多人没送出去，可还等着你给我场地训练呢。”
林巧云差点没被一掌拍出内伤来，有被这一句矫情整得尴尬不已，只得摸着鼻子，“好吧，那这两天，我领你们去城外看场地。”
瞅着吕氏这豪迈开怀，恨不得不醉不归的模样，林巧云赶紧起身就拉着秦汉脚底抹油，“诶，嫂子，戚当家的，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回了，不扰你们歇着了。”
提着灯笼一路溜回屋里，生怕背后还有吕氏提着酒瓶子找上来，她贴着门板听了半天动静，这才安了心。
也没问她高兴啥，彼此心知肚明。
林巧云脸皮也薄，不好意思说自个为了离别伤感，煎熬地夜不能寐，被自家男人一打趣，当下就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皮笑肉不笑，“你快起开，我要睡觉了。”
岂料，话一说完，汉子高大身躯，瞬间就贴得更紧了，简直要把她压成夹心饼干。
随即，在抗议未来得及发出来的时候，汉子头一低，便将林巧云的唇含进了口中，手底下搂着她的腰身，臂膀逐渐收紧。
迷迷糊糊被带到床上的时候，她听到自家男人低沉而清浅的话语，“往后，不许因为他人夜不成眠。”
林巧云脑子一顿，继而才反应过来，满头的黑线挂在脑门上。
这男人吃起飞醋来，那也是酸掉一片牙啊。
☆、710.第710章 张老爹来城
三天之后，张氏的爹终于抵达了青城，自打得知老人家要翻山越岭来，林巧云就招呼了山头上的人，沿途多照顾。
所以一进城，秦家就得知了消息，一家子浩浩荡荡就去接。
张氏跟秦武坐在马车外，远远瞅着城门口，抱着大包小包，一身粗布短衣，花白头发，满脸褶皱的老人家，张氏登时就憋不住，跳下车一路颠着脚步过去，“爹，这儿呢。”
张老爹一回头，见着自家闺女，脸上那股子茫然无措才压下去，露出了笑容，“哎哟，别急别急，别摔着咯。”
搁到近前，张氏瞅见亲爹这身上挂得跟行走购物袋的一样，不禁疑惑，“爹，不是让你啥也别带，轻身上阵的么，咋地还驼这么些东西。”
张老爹瞅着闺女白白胖胖，脸上倍滋润，心里头也高兴，瞅着秦家驾着个大马车上来，这才说道：“这些个东西，全是镇上人家给捎上来的，我这一路上也都坐着牛车，不重。”
林巧云下了车，也是打头一回见着张老爹，对老人客气礼貌，“老爹一路辛苦了，先回家歇歇脚吧。”
直到回了秦家，瞅见那大得吓人的院子，张老爹更是觉着手脚都没地方放，张氏扶着亲爹，秦武搁后头拿着东西，她一一给亲爹介绍了秦家人的身份。
“爹，公婆说了，以后啊，你就在院子里头住下，大家好相互照应。”张氏叽叽喳喳，本就话多的嘴，自打亲爹来了，更是跟个小女孩似的说个不停。
张老爹一听亲家留自个住下，面上虽是不好意思，可心底却是充满了感激，“亲家公，亲家母，多谢啊，我这一把年纪，本来也不应该来拖累女儿，这一遭，请你们多担待哇。”
“亲家公，瞧你这说的，这老三家的有本事，我们高兴都来不及，这院子我们俩老家伙住着也寂寞，你来了正好，咱们就有伴咯。”秦老汉哥俩好，差点就要跟张老爹勾肩搭背了。
往前张氏来了小镇，回家跟自个说，秦家家境富裕了，一家子人都和睦了。初时。张老爹还不信，且不说这妯娌好不好相处，就是这婆婆王氏，那可是出了名的厉害，张氏那半张脸毁了之后，他就再也没上过秦家的门。
如今再见这门秦家，却是恍如隔世，瞅着这一张张笑脸，这才恍惚察觉，自家闺女或许说的是真的。
到了屋里歇了脚，张老爹眼神四处搜寻着，转眼见着林巧云站在一旁，赶忙就起身，手里捧着一个罐子迎了上去，“秦家大嫂，当时还要谢谢你教给我张家酿水果的秘方，我老张家才能过上几天清闲日子，这是我从家里边带来的水果酒，当做一点心意。”
林巧云一愣，伸手将瓦罐捧在手里，沉甸甸的，手里分量十足，这山长水远几百里路，老汉竟还把这东西带来了。
☆、711.第711章 接风洗尘
这当真是礼轻情意重，林巧云小心翼翼把瓦罐盖子掀开，一股子浓烈酒香飘出来，溢满了鼻尖，也充斥了心田。
随着一样样东西摆上桌面，原本空荡荡桌子上放上了各种各样熟悉的小玩意，每一样都是一份心意，好似往日交情，大家虽是不说，却铭记于心。
林巧云张了张嘴，终是忍住了眼角的酸涩，轻笑了一声，“大家，都有心了。”
原本打算在家中举行酒席，给老人接风洗尘，可张氏却想着大家伙都没去过她跟秦武开的餐馆，便将这顿饭挪到了隔天中午。
一家人带着张老爹，一起去了城东那头的小武饭馆，店面不大，位置却是极好，人来人往，不少被店里的饭菜香味勾引了过去。
如今饭馆也雇了两三个伙计忙活，张氏领着家人一进门，秦武就出来招呼大家，“这二楼今天刚好被人包下了，咱们坐一楼大厅成不？”
秦武一早来准备，没曾想位置给人订出去了，头回在岳父面前表现就不出彩，多少有些尴尬。
“大厅挺好的，正好瞧瞧生意怎么样，视野也开阔些。”张老爹为人也亲和，赶紧就给女婿找台阶下。
众人入了座，再仔细打量店铺，皆是满意点头。
张氏最为重视林巧云意见，当下就蹭到她身边，悄悄问，“大嫂，你瞅瞅，我这店里还有啥需要改进的不？”
瞅她眼巴巴望着自己，林巧云不禁觉着好笑，“没有，能用一百两办到这一切，已经很好了。现在就算账面上有盈余，也不要太急于扩张，先把小武饭馆的招牌打响了，再去考虑其他东西。”
“诶，诶，我记下了。”张氏听得认真，俨然是把她的话当成圣旨一样在执行。
“我瞧张老爹的水果酒，味道极好，如果手续不繁琐，倒是可以做出来，在店里买着，有销路再开店面。”林巧云突然就想起那味道浓郁的酒水。
“对呀，这主意好。”张老爹自己也是个开饭馆的，当下也赞同这想法，对于林巧云这种缜密的经营心思，那是给予了万分的肯定。
几人交谈之间，酒菜上了桌，众人碰杯，喝的正是张老爹带来的水果酒，味道浓烈中带着丝丝甘甜，老少皆宜。
接风洗尘在女婿店里用饭，张老爹心里头别提多高兴，酒桌上跟秦老汉一口接着一口吹，整得俩人面红耳赤，说话舌头都开始打结。
“嗝，亲家公，我不成了，我去趟茅厕，你随意，随意啊。”张老爹摇晃着起身，堪堪被张氏搀扶住，又挥挥手不让她掺和，“没事，我在自家女婿饭馆里，还能有啥事，我自己去。”
张氏拗不过他，只得坐下，“诶，我这亲爹啥都好，就是容易冲动。”
林巧云斜瞧了她一眼，心道，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过了一阵，后头却是突然传来了骚动。
☆、712.第712章 冤家路窄的胖子
这饭馆就这么大点地方，说话大声些都能听见，更何况是夹着怒喝的辱骂声响。
秦汉在一旁，耳边一动，当下就站了起来，“有张老爹的声音。”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顾不上吃饭了，放了筷子都起身朝着茅厕走。
林巧云也快步跟上，等到近前的时候，就看见一个胖子被推到了地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卧槽，你他妈什么人，知道我是谁不，居然敢打我。”
林巧云只觉着身形有些熟悉，一时间没多想，便瞧见那头秦武已经把老丈人扶了起来，“爹，您没事吧，觉着怎么样？”
青城里都是大户人家，他不希望自己给女婿招惹了麻烦。
可越见着张老爹退让，那胖子却是更加得寸进尺，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对面俩人鼻子就骂，“和个屁，你想发财，也得问问老子愿不愿意，好哇，今天你敢推老子，明天老子就让你关门滚蛋。”
瞧这嚣张的口气，有恃无恐的态度，在场之人无不厌恶，可同时心底也是震惊。
对了，是他。
林巧云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一下子就把这人给想起来，可不就是当天晚上在醉仙楼意图轻薄彩蝶，最后给彩蝶胖揍了的登徒子。
哟呵，当真是冤家路窄，山水总相逢。
那胖子却是不依不饶，“呸，不给老子跪下磕三个响头，明天你就等着关门吧。”
张老爹腿一软，正堪堪要跪下，身旁的秦武却已经冲上前，一拳砸在了胖子的脸上。
哎哟一声叫唤，肥猪再次摔得四脚朝天，还没缓过神来，一身肥肉就给人压到身下，沙包大的拳头，一下接着一下就往他身上招呼，揍得他哭爹喊娘，啥子话都说不出来了。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阿武，你快些住手。”张老爹这会儿可没功夫感动，这哪里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哇。
他刚要上前拦着，冷不防一只纤细胳膊就拦在了身前，转头一看，是林巧云。
“呵呵，自己的家人给人欺辱了，要还忍着，便真不像个男人了。三弟做的没错，出了事情，还有兄嫂替你做主。”林巧云面上纹丝不动，眸中亦是有一种内敛的张狂。
☆、713.第713章 两家人
秦武在前面揍人，林巧云在后边护着，这场面已经不是第一次。
犹记得当年在云山村，因一句破鞋，秦文同刘成大打出手，那时候秦家依旧是无权无势，可林巧云就是这样双手叉腰，冷着脸色护着他，“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长久以来，秦家人几乎养成了习惯，对林巧云的言行，充满了十足的信任，她说要护着，其他人也便理所应当，袖手旁观。
大不了这饭馆不做，在云山村尚且争一口气，难道来了青城，还要给人踩在脚底不成。
秦汉怕影响不好，就拦在前厅不让人进，这时候二楼却是匆匆下来几道身影，为首的男子一袭锦袍，一马当先就要往后院闯。
“兄台，请让开。”男子道路受阻，沉着脸色，说话还算客气。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秦汉也不是野蛮人，他打量了一下男子脸色，大致猜到了一点，“你在找人？”
“恩，在下在寻姐夫。”男子实话实说。
秦汉心下一沉吟，“跟我来吧。”
随着秦汉转身，所有人都跟着往后边走，等到后面那伙人里头有女人发出了惊呼，秦汉才上前拉住了秦武的拳头，“三弟，够了。”
秦武刚退开，另外一群人里头就有人冲了出来，“相公，相公，你没事吧。”
那女人果不其然，便是当日在醉仙楼见着的面孔，此刻她一脸焦急，也没有立即去指责秦家人，自己细胳膊细腿去扶人。
斜道里伸出来一只修长的手，帮着她的忙，“三姐，我来吧。”
林巧云心头一跳，视线刹那间就落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上。
双方还没打照面，胖子家人那边已经开始叫嚣，“你们为什么无缘无故打人，这么多人打一个，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吗？”
“对啊，把人打成这样，赔钱赔钱，没钱就拉到公堂上去。”
“哼，我看都不用审了，打人也不看看对付的是谁，存心找死。”
说话的清一色都是男人，高矮胖瘦，老少都有，而他们身旁站着的女人，眉眼间都有一抹相似。
秦汉拱手打了个招呼，“在下秦汉，乃是秦家当家，此前是这位公子先对我老人家动手，我弟弟情绪激动，才一时失手。”
“二姐夫。”那男人话没说完，就被焦恒远打断，他皱着眉，似是颇为不悦，却是没有再多说，只是冲着秦汉道：“秦兄弟，就算我四姐夫有何不对，动手打人，终是不对。”
“呵呵，焦先生，你这位姐夫动手打人在先，得理不饶人，辱骂长辈在后，我倒是觉得，我三弟没做错什么。”一声轻笑蓦地响起，一袭素色罗裙从秦汉身后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之间，焦恒远倏地一愣。
☆、714.第714章 装腔作势哪家强
林巧云与焦恒远之间，横亘着一个彩蝶，前者是她娘家人，带着审视目光，后者是爱慕者，多少有点尴尬心绪，意味不明。
俩人是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恰当的，甚至称之为美好的时刻，坐下来，正式洽谈事情。
可是，老天爷跟他们开了一个玩笑，谁也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般场景。
“林大嫂。”焦恒远声音绷得死紧，身板都是僵硬的状态，自打她出现，对面这群人的身份已经昭然若揭，那是他心爱之人的娘家人。
在场众人都被这变故搅得一愣，随即焦恒远那方被林巧云的言语激怒。
当头那四姐夫胖子捂着嘴就冲着她嚷嚷，“放你娘的狗屁，你既然晓得我小舅子是啥人，今儿个这事儿，我不揍死他，没完。”
“怎么？你想动手？”林巧云莲步轻抬，不躲不避讳，自然就站在了焦恒远面前，挑眉笑道：“焦先生是认为这事儿，该如此处理？”
焦恒远僵着脸色，“四姐夫，林大嫂说的，可当真？”
那胖子一顿，立刻捂着脸嗷嗷叫唤，一手把旁边的女人扯了过去。
“哎哟，孰是孰非，现下还是先送你姐夫看大夫吧。”四姐一说完话，立刻就被胖子瞪了一眼，脖子一缩，身形顿时就矮了半截。
焦恒远皱着眉头，显然是在压制怒火，随即拱手道：“今日之事，我向老人家告罪，姐夫已经受了伤，便不多留了。”
林巧云冷眼瞅着，也没想着多计较。毕竟焦恒远明显是左右为难，夹在中间难做人。
结果秦家想息事宁人，对方却是不肯了，为首大姐夫就站着不动弹，冷哼了一声，“恒远，你何必如此畏首畏尾，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难道自家人给人欺负了，还要如何低声下气，简直不像话。”
那老头一抖袖子，一脸倨傲，“城郊，古家。”
古家？林巧云把这青城大大小小有点名气的过一遍，却是没有印象，便不耻下问，“不知是哪个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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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头登时就涨红了脸，备受侮辱，“你这等贱民自然不晓得，浪费唇舌。”
“哦？原来我回颜庄在青城地界，还只是贱民的地位，倒是我高看了自己。”林巧云也拢了袖子，要摆谱，拼势力，她也不介意装腔作势一回。
林巧云故作惋惜状，“哎，也是，左右我林巧云不过是个铜臭商人，就算跟勤米轩，青城书塾，醉仙楼有点交情，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儿，我夫君秦汉也不过是个衙门差头，兼任一下肖大人公子的师傅，仅此而已，在古老爷眼里，大抵是没有我们这些人的存在的。”
一个个重量级名号，全都砸向老头的时候，内心所谓震惊，绝对难以用言语形容。
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就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715.第715章 糟心亲戚
论装-逼的酸爽之处，就在于观赏敌人最后落荒而逃的表情。
瞧着一家人夹着尾巴逃走的模样，林巧云淡淡收回眼，连杵在一旁尴尬的焦恒远都没看上一眼。
“林大嫂，今天多有得罪，冒犯了。”焦恒远自是懂得自家亲戚的嘴脸，在学堂上行得直坐得正的一个人，搁家务事面前，也是矮了半截底气。
“焦先生严重，你姐夫给了我家人一脚，我奉还十拳，此事就此揭过，若要说和解其他，眼下怕是恕难从命。”林巧云拢着袖子，面色淡淡，瞧不出喜怒，口气却是不留半分情面。
焦恒远顿时一阵尴尬，身上挂着武状元跟书塾先生名头，哪个人遇着不是毕恭毕敬，礼遇有加，可唯独林巧云，数次会面，瞧着她客客气气，却是疏离得很。
眼下闹了这么一出，他心下也是为难，“那，便下次再登门拜访。”
焦恒远匆匆离开，身后秦家人才都松了一口气，又是对林巧云在这青城的势力有了最为直观的感受。
“哎哟，大嫂，可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张氏搀扶着张老爹，一边替他顺着胸口，一边不免担心，“这焦先生是武状元，看他那一家子可不是善茬，大嫂，这不会闹出事吧，尔文可还在书塾读书呢。”张氏也不是凡事都拎不清的人物，刚才她憋着一股气没站出来骂街，怕的也就是给秦家惹了麻烦。
林巧云却没当回事，直接摇了摇头，“先送张老爹看大夫。”
她的心底，多少也是失望担心，失望于焦恒远在家事上如此软弱妥协，担心着彩蝶若是晓得那夜差点强迫了她的胖子同焦恒远的关系，心里不免又是一道伤。
所幸张老爹身体无碍，这顿饭自然也就草草收了场面，晚上的时候，彩蝶拎着礼品便回来了。
“三嫂，中午没赶上给张老爹接风洗尘，是我不对，你别见怪。”彩蝶把礼品递给张氏，转头跟张老爹打起招呼。
“都是一家人，计较个什么劲，也幸好中午你没来，要不然碰见了更尴尬。”张氏典型大嘴巴，说话从来不把门。
眼见着就要把焦恒远的名号给报了，林巧云赶紧给拦下，“行了，不开心的事儿，说这做什么，快坐下吃饭吧。”
彩蝶心下疑惑，隐隐觉着林巧云的态度异样。
饭后，她拾掇着碗筷，在厨房里，就又问了一遍事情，张氏巴拉巴拉一顿说，最后还来了个总结台词，“哎，瞧着多好一个翩翩公子，倒是品行端正得很，偏生有这么一些糟心亲戚，搁往后谁嫁给他，谁倒霉。诶，彩蝶，咋地走啦？”
打从焦恒远名字一开口，彩蝶一颗心都跟灌了凉水一样，沉得发寒。
她思前想后，把事情理了一遍，晓得林巧云必定是察觉了她的感情，可事情八字没有一撇，革命的萌芽还尚在成长阶段。
林巧云没有理由跑来告诫她什么，她也没有理由去找林巧云说道。
她晓得，林巧云尊重她的决定。
☆、716.第716章 绣球招亲
有时候女人嫁人，嫁的不单单是一个好男人，而且是嫁给他整个家，父母兄弟，三姑六婆，繁复人情关系构成农耕社会女子的家长里短，有时候处理不当，便是累心又累人的一件事情。
彩蝶自认满身伤痕，还没完全愈合，焦恒远固然好，却不足以令她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些纷扰。
说是胆小也罢，自私也好，在焦恒远还未将这份感情说出口的时候，彩蝶选择了退出。
“诶，大嫂，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彩蝶经常回来，前段时间还总是忙，这段日子倒是看着清闲了许多。”
内堂里，一圈女人围在一起做女红，享受难得的妯娌悠闲时光。打自上回张氏带张老爹进城之后，林巧云便意识到兄弟们发展越来越好，妯娌之间却是越来越疏远，钱财再多也打不破日渐积累的隔阂。
林巧云忙忙碌碌，无非为的也就是一家子相亲相爱，所以提了建议，十天里头空出一天，妯娌聚在内堂，做女红唠嗑，交流感情。
而最近大家发现，彩蝶也融进了内堂的女人圈子里。
可是，“大嫂，这彩蝶也是大姑娘了，成天跟咱们处在一起，这也不合适。”田氏脚边放着娃儿，娃儿正在睡觉，她一边掐着针线，一边嘀咕着。
林巧云把眼光从手里不大感冒的鞋垫上挪开，“还想着给彩蝶找婆家呢？”
田氏点头，倒也没啥好遮掩，“哎，你也晓得我以前苦，进了秦家，才晓得有家人，有男人照顾的好，彩蝶，这孩子也命苦，我就是瞧着不忍心。”
彩蝶虽未沦落风尘，却也遭遇了悲惨境况，田氏感同身受，所以对其格外上心。
林巧云点头，表示理解，上回没答应这事儿，这会儿却是上了心，“四弟妹说的有理，不过感情事我不赞成盲婚哑嫁，也不会干涉彩蝶的选择，如果她要嫁，必定是嫁给她自己喜欢的。”
“呵呵，大嫂看来又有巧思了。”桑氏纳着针脚轻笑，对于林巧云开放又独特的家风做法，一点儿也不觉着稀奇。
“想法倒是有一个，不过同不同意，还得彩蝶点头。”林巧云伸了个懒腰，索性把手里头活计放下，拎着一团红线球抛着玩。
所有人一听林巧云有想法，都纷纷好奇睁大了眼睛，张氏更是急不可耐，“哎哟，大嫂，你可别买关子了，快说吧。”
林巧云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白牙，直接把线球扔到张氏手里，“这个，就是我的想法。”
几人一怔，视线落到张氏怀里的红线球上头。
半晌，李翠第一个反应过来，讶异地张大了嘴巴，“大嫂，你是想抛绣球招亲？可是，这抛绣球，岂不是更加盲婚哑嫁么。”且不说球抛到哪个高矮胖瘦手里头，这事儿一传出去，可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林巧云傲娇地抬了抬下巴，“名头上是这样说不错，不过得在其中，再加几个环节。”
几人见她自信满满，都被勾起了好奇心。
张氏更是直接大包大揽，“大嫂放心，我铁定能让彩蝶答应咯。”
☆、717.第717章 胖虎参加
彩蝶会答应，在林巧云的意料之中。
她这段时间的变化，逃不过林巧云的眼睛，既然焦恒远不是良配，彩蝶也没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才能更好开始新的生活。
这场选夫婿的喜事，成了秦家现阶段的头等大事。
兄弟们生意稳步发展，爹娘无事，妯娌清闲，现下自然是一人有事，全家出动。
而林巧云自然是全程指挥，事先开会安排任务，“这绣球招亲，虽说公平公正，可这门槛得把关好。各位兄弟放出消息，从自己信任的人中选出有意参加者，二弟妹负责海选，主抓容貌品行。三弟妹便主抓对方家庭情况，四弟妹到时候协助二弟妹加入考核缓解，五弟妹便陪着彩蝶，给她当参谋。”
众人听着又是选拔，又是考核，感觉这绣球抛出去，环节却是还很多，不过听着很带感，大家伙动力十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开始热火朝天，物色合适的人选。
林巧云也有自己的关系网，一口气网罗了不少贵家公子，青年才俊，虽不说要攀附权势，可也没理由把彩蝶往贫穷坑里推。
而大部分人在瞧着彩蝶模样跟身份之后，都是极为诚恳感兴趣，摩拳擦掌对绣球势在必得。
可这一天，林巧云回家，瞅着桑氏跟田氏正瞅着名单笑得欢快，心下好奇，走过去一瞧，赫然就瞧见了熟人。
桑氏更是笑得捂嘴，“大嫂，你瞧这人长得多逗，胖乎乎还剃了个光头，名字都写得歪七扭八，底下自我介绍，全用画图表示了。我们瞅半天，才看清明白，画得可有趣了，大嫂也瞧瞧。”
林巧云抽着嘴角把纸张捏在手里，别开生面的介绍，无非是掩盖不识字的事实，上面画着一个光头胖子，下边是刀枪剑戟，加上一堆金银财宝，还有一群人站着，简单粗暴到毫无内涵。
“大嫂，这人应该是说自己有钱有势，虽然咱们不贪这东西，可是这人性子该是有趣得很，跟彩蝶正好互补上，可以考虑。”田氏笑得脸蛋绯红，却是看好。
林巧云抹了把脸，默默把纸收进袖口，“这人，我亲自处理，你们不用管了。”
照理说，目不识丁，单单炫耀钱财的土豪，名单上决计是不会出现的，可偏偏这人是林巧云自己招进来的，而且还是负责搜罗对象的人。
虎府大厅内，林巧云再一次大驾光临，而胖虎一如既往站在她跟前，笑眯眯两只小眼睛，格外滑稽搞笑，狗腿得很。
“说说吧，这怎么回事？”林巧云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名单扔了出去。
胖虎也没想着事情暴露，心有戚戚然，就怕林巧云秋后算账，可是，“老大，俺现在也没媳妇，彩蝶漂亮，我就想想。”
想想？名单都交上去了，还只是想想？
林巧云简直要被气笑，直接大手一挥，断然决定道：“以你如今身份，要什么样子的媳妇都有，彩蝶这事儿，你就别瞎掺和了。”
☆、718.第718章 当真喜欢彩蝶
并非是林巧云独断专行，****霸道，实在是陈三的事情对彩蝶伤害太深，如今好不容易脱离苦海，若是胖虎介入，勾起她的伤心往事，便是弄巧成拙。
这一句请愿，倒让林巧云觉着意外，这货难道来真的？
“哎，我也不是非拦着你，只是这地界，给彩蝶造成太多伤害，我也是不忍心。”林巧云轻叹了口气，说出了实情。
见状，林巧云也只当他是死了心，起身往外走，“这次你拟定名单辛苦了，这虎府也该找个女主人了。”胖虎如今也是斧头帮的一帮之主，在外面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相信他要娶妻，必定是一呼百应。
思索之间，脚步堪堪正要踏出房门，徒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老大，我想好了。是不是我退出斧头帮，就可以报名了？”
这一声，震得林巧云顿住了脚步，转头略带诧异地望着他，“你当真喜欢彩蝶？”宁愿用自己苦求得来的荣华富贵去换取一个机会。
言及喜欢，胖虎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之前在陈三身边，是瞧着她可怜，后来她离开，当了教书先生，我也不敢多想，这不，有机会了。老大，我想试试。”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诶，诶！谢谢老大！”胖虎一愣，继而大喜，两只小眼睛笑成一条缝。
隔天一大早，张老爹起早一开门，登时就瞅见门外站着的胖虎，“你是哪位？”
张老爹没见过胖虎，可胖虎却是晓得，前段时间张氏老爹进青城，沿途让山上弟兄照顾，这小子聪明，上前就嘘寒问暖，把老爹哄进门。
赶巧王氏出来倒夜壶，一出来就瞧见院子里的胖虎，当下杀气腾腾就上来了，一手夜壶，一手叉腰，“你来我家作甚？”之前胖虎上过门，作为陈三手下来请人，秦家人对其都没啥子好印象。
这胖虎赶紧站起来，陪着笑脸，“婶子，早上好，我顺道路过这儿，就过来瞧瞧，接彩蝶姑娘去书塾。”
又是彩蝶！老太太两眼一瞪，直接挥着夜壶，把人往门外赶，“用不着你假好心，走走走，我秦家不欢迎你。”
砰地一声，彻底就把胖虎的声音隔在了门外头。
王氏这才收了夜壶，转头看向一旁不明所以的张老爹，解释道：“这人是个地痞流氓，往后可不能再让他进屋了。”
说话间，几家妯娌也相继出了门，彩蝶拉着秦尔文的手也出来了。
☆、719.第719章 变相追求
一众人都听见动静，出门就瞅着王氏拎着夜壶，正唾沫横飞。
林巧云怪异拧着眉毛，“娘，您要不，先把夜壶给处理了？”这老太太情绪易激动，动作幅度难免有点大，这院子里大清早的新鲜空气，都蒙上一层毒气弹了。
众人是啼笑皆非，谁也没在意。
彩蝶拉着秦尔文的小手，转头跟桑氏道别，“二嫂，那我们先走了。”
“诶，路上当心。”桑氏拎着小包袱，走上前先给他们开门。
门一打开，桑氏就愣住了，随后而来的彩蝶也是一愣。
“你来我家作甚？”桑氏挪了脚步，严实挡在门前，口气是同样的不友好。
门外杵着的，依旧是胖虎，这一家子的反应，就跟一盆接着一盆的冷水一样，浇得他一个透心凉。
这之前打下的不良印象，看来是难以磨灭的。
林巧云跟胖虎的关系是私密的，不能为人知的，所以此刻瞧见他被刁难，也只是玩味站在一边，看戏。
这多少有点女婿进门，上演三堂会审的节奏。
倒是彩蝶先开了口，解了他的尴尬，“虎哥，一大早的，你怎么来了？”说着，她绕到门外，颇为贴心跟胖虎站在一处，这才侧身给秦家人解释，“之前在陈府，多亏了虎哥暗地里对我多加照顾，我这才少受了好些苦楚，如今无论他是何身份，我们都是朋友。”
彩蝶在陈三身边那几个月的时间里，没少被陈三跟小妾们折腾，而胖虎时常在陈府走动，暗地里伤药饭菜，打点下人都做了不少，尽管后来晓得这些都是林巧云的吩咐，可人心肉长，一来二去的，彩蝶也是感恩，同胖虎也亲近了些。
秦家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不会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听完解释，也就缓和下了矛盾。
“彩蝶姑娘，我顺道路过这儿，就瞅瞅要不要送你去书塾，近来这城里不大安生。”胖虎赶紧寻思了个正当理由，免得站不住脚。
虽然在林巧云看来，这就是在变相追求。
不过这青城里头，确实近来出了采花大盗，彩蝶年轻貌美，也确实不安全。
彩蝶还觉着不好意思，那头林巧云倒是发了话，“便让人家送吧，尔文也走不来那么长的山路。”
大嫂发了话，彩蝶也就道了声谢，领着秦尔文上了马车。
好险差点露馅，胖虎翻身上马车，驾着车赶紧逃离，瞧得林巧云连连摇头失笑。
这句顿悟后悔后觉，连着桑氏也才反应过来。
林巧云对这俩人的反应能力，敬谢不敏，凉凉丢下一句，“真心待她的，不会计较这些闲言碎语，你们甭操心了。”
☆、720.第720章 攀比之心
诚然，胖虎追求彩蝶，林巧云反对，是不想勾起她伤心回忆，如今她支持，却是另一层考虑。
胖虎对彩蝶的过往知根知底，若是不嫌弃，始终如一，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而话说两头，秦尔文就读青城书塾，自然也就送到山脚下，恰好就碰见从家里赶来的焦恒远。
“先生好。”秦尔文恭敬敬礼，声音脆生生。
“恩，尔文早。”焦恒远原本情绪不高，瞧见秦尔文，眼睛一亮，下意识就看向他刚下来的马车，却是看见一个不熟悉的男人，“尔文，今天你姑姑没有陪着你来上学吗？”
孩童不懂大人深意，只觉着先生关心自己，高兴得急忙回答，“有，彩蝶姑姑在车上呢，今天是胖虎叔叔送我们来的。”
什么？
焦恒远眉心一跳，呆呆看了一眼那布帘。他们说话声音，车内之人分明听得见，可那布帘依旧掩得密不透风，而车前的男子侧着头，好似正在同里面的人说着话，转眼瞧见焦恒远，立刻点头打招呼，随即立刻跳下马车，匆匆过来，“先生好，先生好，我是尔文的叔叔，我们家孩子平日里多亏先生照顾了。”
焦恒远没漏掉他方才下马车时候，细心掩好布帘的举动，这会儿站在一起，仔细一看，心下又有些怪异。
胖虎穿着虽富态，身形也不矮小，可是虎背熊腰，还有些胖，一个光头一张圆脸，笑起来眼睛都找不着了，论容貌，他胜过他数倍。
惊觉自个起了攀比之心，焦恒远赶紧收了思绪，“不必客气，尔文在学堂表现很好。”
“哈哈，我们家尔文可是个男子汉，为了爹娘拼命刻苦学习着呢。”胖虎哈哈笑着，拍着秦尔文肩膀给予肯定，而后心思一转，伸手就握住了焦恒远的手，后者一愣，要抽回时候手里头已经多出了一样东西，硬邦邦冰冷冷，登时就让他脸色一寒。
焦恒远变脸瞬间，直接就抽出了手，拂了拂袖子，“尔文，该上课了，咱们还是快些上去吧。”
“恩，那叔叔再见。”秦尔文对胖虎露齿一笑，两颗小虎牙极为可爱。
“诶，诶，再见。”胖虎尴尬冲着秦尔文挥手道别，随后回了车上，赶忙把一袋子银两收了回去。
可尽管掩饰极好，车内的彩蝶还是瞧出了端倪，“虎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咳咳，没事。”胖虎咳嗽了两声，想了想，又是没敢瞒着，“彩蝶姑娘，对不住啊，我这把事儿给办砸了。还想着给那先生送点礼，让尔文在学堂里受点照顾，哎哟，我这俗人，俗人啊，可把先生给恼着了。”
听着他忙不迭责怪自个，彩蝶在车内叹了口气，“没事，现在很多家长都这样，你也是为尔文着想，这事儿不怪你。”
也不怪焦恒远。
刚才她是听见了声音，生怕给焦恒远堵个正着，幸好胖虎顾及她的声誉，没给她机会露面，现下出了这送礼一事。
一比较起来，谁都没错，可彩蝶觉着，胖虎的做法更贴近人心。
☆、721.第721章 焦恒远主动
人有的时候有了比较，就会生出些旁的心思来，比如猜忌，比如担忧，比如妒忌。
彩蝶不再参加女学生的外训活动，也鲜少留在书塾里留宿，这些闪躲避忌，焦恒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明知道原因，却无能为力，这股子难受劲头直到探听到绣球招亲那一刻，再也就绷不住了。
那一日，是自家姐姐闲聊时无意说起。
“恒远，我听说你隔壁山头的书塾，有女先生要举办绣球招亲，听说长得可漂亮了，但凡男子见着都动心。你所别人家姑娘都招亲了，你咋地还没动静呢？”
对于自家姐姐的催婚，焦恒远已经可以做到充耳不闻，左耳进右耳出。不过听说是隔壁山头的事情，就留心多听了几句，心下却是讽刺暗想，论容貌，又有谁能比得上他心头之人。
可下一刻，自家姐姐一句话，却令他如遭雷劈。
“要不，恒远你也去试试吧，你们都是教书先生，也有个共同语言。那女先生画像我看过，长得极为标致，名叫彩蝶，你可瞧见过？”
啪嗒一声，焦恒远当场就掉了筷子，满面不敢置信之余，心头却是又急又恼。
他坚信他与彩蝶之间存在着感情，认为彩蝶闪躲只是需要时间去思考，却不曾想心爱之人竟是如此狠心，只因一出闹剧，便轻易放弃了。
起初的气恼之后，他却又心急如焚，心里头的爱恋早已超出可控制可消灭的范围，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付诸行动，“好，姐，你帮我投名单吧。”
而他却不知，这份名单，却差点引来了一场血光之灾。
负责递送画像的人是焦恒远的四姐，人很年轻勤快，打听好了秦家住处之后，原本打算快去快回，可自家男人却是突然闲着回了家，一听说这事儿，竟是要一起去。
无奈之下，俩人同行，到了秦家大门前，瞧见那偌大的秦家院落，胖子四姐夫登时眼前一亮，“这彩蝶的家境，竟是如此富裕。”
“咱们找亲家，也不贪人家钱财。”四姐小声反驳了一句。
胖子立刻两眼就瞪了过来，“你懂啥，谁还嫌钱多不是。”
四姐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正巧大门打开，来人是田氏，瞅见陌生面孔，一时间还有些愣，“请问二位找谁？”
这田氏模样本来就好，清清冷冷自成一股气质，如今生了娃儿，身段更加丰满匀称，勾得胖子当下就两眼发直。
田氏蹙眉，这等目光她最是熟悉，心下隐隐生出了怒气。
旁边四姐还尤为察觉，赶紧言明了来意，瞧着她言辞恳切，说亲的又是个教书先生，觉着挺可靠，便也就让人进了门。
这一天，正好书塾休假，彩蝶也在家，帮着几个妯娌整理名单，一抬头，就见着田氏领着一双男女进门。
这胖子化成灰，她都认得。
☆、722.第722章 畜生住手
秦家大厅，几人面面相觑，场面有些压抑跟沉闷。
彩蝶冷着脸坐在一边不发一语，几个妯娌也是面色不大好。
对面两夫妻也终于认出来，这户秦家就是当日在饭馆起冲突的一家子。
哎哟，不是冤家不聚头。
焦恒远这四姐悔到肠子都青了，事先没打听清楚，贸然就领了差事，这回整得双方都尴尬。
可焦恒远也老大不小了，难得有一次对男女之事上心，也松了口，做姐姐的哪能就这么回去，思来想去，还是一咬牙，陪着笑脸把名单递交了上去，“各位秦家嫂子，之前是多有误会，这回来结亲事，绝对是对人不对事，我家弟弟恒远性子沉稳，这些年头回青城教书，一直醉心事业。我瞧着彩蝶姑娘也是教书先生，俩人若是成了家，自然是美事一桩。”
直到这一刻，彩蝶才终于意识到一个惊人的事实。
面前这对夫妻，竟是焦恒远的兄嫂！
说实在话，焦恒远能上来递交名单，说明他是放下了架子，也足够有诚意，可面前说亲的男人，一双贼眉鼠眼一直往她身上瞟，着实令人反胃。
“焦先生的好意，彩蝶心领了，不过大家一起共事，先前也有接触，我对焦先生十分钦佩，更是尊先生为师。”彩蝶起身，委婉拒绝。
话还没说出口，身旁的男人已经起身，迎了上去，“哎哟，妹子说的哪里话，我们家恒远可是武状元，还是个教书先生，你嫁给他，不吃亏。”
谁也没料到他会公然凑上前，或许是美色迷了眼，竟还伸手就去抓了彩蝶的手腕。
“放手！”彩蝶登时暴喝，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关于那天晚上在醉仙楼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那股子令人作呕的触感浮上心头，她也不想，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冲着胖子的头就砸过去。
啪地一声，青瓷白花在胖子头上炸开了血花，几个女人发出惊呼，被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胖子闷哼一声，捂着脑袋退后了两步，结果瞅着见血，脸上登时就变了，“臭娘们，敢给老子开瓢，看我不废了你。”
“你要做什么？”田氏惊呼，眼见着那胖子上前就要抓人，也赶紧抓起手边的茶杯，还没掷出去，啪地一下子就给胖子推到一旁，撞到桌角，疼得她直皱眉。
几人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眼见着彩蝶被按到椅子上，不住挣扎，那胖子大手一抓，刷地就一扯，登时就扯开了她的衣襟。
几个妯娌大惊失色，“畜生，住手！”
谁能想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进门结亲的男人会公然做出这等子下作之事。
家中只剩下几个女流之辈，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723.第723章 没人能欺负你
焦家四姐扑上去抱着胖子的腰，使劲就要往后拖，“你快放开，放开哇。”
“呸，臭娘们，滚开。”胖子瞅着那红色肚兜，早就红了眼睛，这会子哪里还听得见其他，手肘一挥，直接就把焦家四姐撞到了地上。
几人瞧着他对自己媳妇都敢下狠手，心下发冷。
“戚当家的！救命啊！院里弟兄，救命啊！”李翠扯开嗓子喊，明知道此刻院里没人，可还是让胖子心生忌惮，转身就要去捂住李翠的嘴。
一碰到李翠那张脸，白嫩光滑，当下色-心又气，“卧槽，这秦家全是美人，今天就让老子好好爽一把。婆娘，给我关门落锁。”
关门落锁，意欲何为，众人心知肚明，同时又是心头惊慌害怕。
这要是给人辱没了去，往后，当真是没法活了。
胖子搂着李翠不撒手，回头瞪着自家婆娘，“待会把人招来，大家都得一起死。”
他的威胁，令焦家四姐呆愣住，心生动摇。
李翠趁其不备，咬住了胖子的虎口，接着就被甩到了地上，可顾不得疼，她张嘴就喊，“跑，你们快跑！”
几个震惊在当场的女人这才反应过来，桑氏扶着田氏直接往屋外冲，而彩蝶敞开着衣裳，却是一头往内堂跑。
劝你奶奶个熊，都这样还说劝，桑氏二话不说，上手一把将人推开。
千钧一发之际，后面胖子已经赶上来，一把扯住了桑氏头发就往屋里拽，“啊！”
“啊！”另一声尖叫从内堂传来，众人一回头，就见着彩蝶冲出来，手里抓着一把大剪刀，直直对着胖子过来。
胖子一惊，一下子就跌出了门外。
大门处正好砰地一声，一个人影把门撞开，胖虎刚站定身子，就瞅见彩蝶大开着衣襟，抓着剪刀。
地上还有一胖子，抬手就要抓彩蝶。
电光火石之间，事情已经很明白，胖虎大步冲了过去，“卧槽，你他妈找死！”
胖虎欺身上前，一脚上去，直接就踩上了胖子的脑袋，嗷地一声叫唤，他下手拽住胖子领子，一口子甩到院子中间。
自打接手了斧头帮，他也一直在精进身手，对付胖子，绰绰有余。
胖虎也把人折腾得没反抗能力了，这才起身，“呸，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敢在秦家撒野，老子让你全家在青城滚蛋。”
撂完狠话，胖虎这才转身，急忙脱了这个外衣，上前一把将彩蝶罩住，把她整个人都揽进了怀里，“不怕，彩蝶，有我呢，没人能欺负你了。”
☆、724.第724章 报官吧
曾经，在陈府无数个夜晚，被陈三折磨得身心疲惫，彩蝶无力收拾，都是胖虎偷溜进来照顾她，多么狼狈暴露的时候，都被他瞧见过。
所以拥抱，对于彩蝶来说，并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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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现在的却又同那时的，有所不同，不同在于这个拥抱是公之于众的，是带着光跟热度的，是真的能让彩蝶脱离苦海，挣脱命运的。
这一句安慰，令她瞬间就落了泪。
这一句安慰，也是胖虎心心念念，搁在心里头一直想说却不敢说出的话。
胖虎到底是混-黑出身，身上一股子戾气不比常人，吓唬一下子，立刻就把焦家夫妻给震慑住了。
一屋子女人全回到了屋里，身上皆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胖虎把彩蝶送进屋里换衣服，出来拎着药盒递上，“几位嫂子先上药，待会我让人请大夫过来瞧瞧。”
几人被折腾一阵惊慌，心下这才安定下来。
田氏拧着眉头，瞅着外边院子里，隐隐担心，“胖虎兄弟，那人是武状元的亲戚，今儿个这事，恐怕难以善了。”
官场上商场上，有时候是非对错，未必重要。
闻言，胖虎弥勒佛一样的脸上露出了笑，极为安抚人心，“四嫂不必担心，别说是武状元，就是天王老子，敢欺负秦家人，别想在青城里头混。”别说他胖虎不答应，就是林巧云也不会饶了这劳什子的武状元。
如今斧头帮的势力遍布青城，林巧云要动一个人，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虽说他这混子说话有些混不吝，可是此情此景，却是赢得了秦家妯娌的心，撇开长相谈吐，胖虎确实是个良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出归来的老人家还有秦汉夫妇也陆续归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说有笑，结果一进家门，就瞅见院子中间狼狈的夫妻。
而秦家几个兄弟也都发现自家媳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
“这是怎么回事？”秦汉直接就问了在场的胖虎。
回话的人却是身旁的彩蝶，“这人说是上门提亲，被我拒绝后意图不轨，还出手伤了几位嫂子。幸好虎哥来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秦海摸着桑氏掉了一块的头皮，秦文扶着田氏扭到的腰，秦墨捧着李翠印着巴掌印的脸蛋，兄弟几个皆是心有余悸，眼神森冷看着地上的胖子。
“报官吧，大哥。”彩蝶苍白着脸色，眼神却很坚决，“案发现场我们都保留着，要证据，我也有，我不怕出堂作证。”
反正她这具皮囊已经无用，又何必爱惜。
胖虎一听，却是蹙起眉头，“彩蝶，为了这种人渣，没有必要，我替你收拾就好。”
他不想彩蝶面对悠悠众口，受了委屈，可彩蝶也同样不想因为自己给他惹了麻烦，“不，我合理合法，没什么好丢人的，这件事情，我要官府还我一个清白。”
当初，肖文为了顾全大局，让她受了一遭屈辱，李铁柱枉死，她便是不信，再来一遭，那位头顶青天还能视而不见。
☆、725.第725章 行凶未遂
彩蝶执拗，秦汉跟林巧云都清楚，当下被人闯到家里行凶，大家也都膈应。
这一句报官，没有人反对。
彩蝶皱着眉，没有说话，几个妯娌也都冷眼旁观，方才桑氏要逃，这女人拦在跟前的事情，她们可都没忘。
求饶之间，门外匆匆赶来了脚步声，接着便是女人焦急的呼唤，“四妹，你咋成这样了？”
秦家人回头一看，闯进门来的可不正是焦家人。
不过这一遭，只有焦恒远跟几个姐姐，其他男人并不在场。
焦恒远进门瞅见亲姐跪着，当下快步就走了上去，“四姐。”这一走近，抬头定睛一瞧，杵在跟前的可不就是彩蝶。
自家姐姐怎么跪着彩蝶了？
焦恒远根本就没想到，早上四姐出门递名单，越好中午吃饭，结果等到下午都没人，他这才找了过来。
却不料眼前是这般光景。
“恒远，你来啦，你快求求彩蝶姑娘，让她别抓你姐夫去报官，你们同僚一场，你帮帮你姐夫。”焦家四姐哪里肯起，一把鼻涕一把泪，心心念念就想着给男人求情。
“四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起来再说。”焦恒远一把将姐姐扶起来，皱着眉问道。
焦家四姐哭哭啼啼，就是不敢说，还是林巧云站出来，指着地上的胖子道：“焦先生，你的四姐夫闯进我秦家，撕了我彩蝶妹子的衣服，伤了我几个妯娌，这事儿，我想没办法再给你留面子。”
什么？
焦家众人皆是大惊，焦恒远更是僵着脸色，眼睛直直望着彩蝶，瞧见她面上的苍白，心头登时愧疚难当，对自家误作非为的四姐夫，恨到咬牙切齿。
张了张嘴，他还没想好说辞，身后五个姐姐就齐齐跪下了，“求求你们，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报官哇。”
林巧云对这几个可怜女人并无憎恨，自然也不想受她们的情，挥挥手道：“今儿个已经触及底线，报官是必然的，你们不必再说。”
“林大嫂。”她这般斩钉截铁，没有回旋余地，令焦恒远开了口，硬着头皮道：“您也晓得，我这一身功名全是亲娘跟几个姐姐为我舍身挣来的，如今这事儿，我晓得四姐夫不对，可是报官，你看，能不能私下解决？”
“私下解决？呵呵，不知道焦先生想如何，用银子摆平还是道歉了事？难道我秦家媳妇，彩蝶妹子的清白，就只值几个银子？”
面对层层逼问，焦恒远根本无力招架，最后竟是鬼使神差来了一句，“那也是行凶未遂。”
☆、726.第726章 彩蝶是原告
额。
林巧云瞬间瞪大了眼睛，万般没想到，逼问之下，会探听到这么一句回答。
那一刻的心情，就跟吞了苍蝇一样。
好端端一个教书先生，这是啥子思想。
可是回头想想，他做了武状元，却被几个亲戚打秋风打成穷光蛋，足以看出此人难断家务事的性子，呈了几个姐姐太重的恩情，心眼长偏，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这事归事，情归情，就这么一句话，足够让林巧云给他判死刑的。
更不必说如今对感情事极为慎重的彩蝶，有这么一个三番两次心怀不轨的亲戚，没处亲家都能晓得日后是个多事之秋。
“焦先生，若不是虎哥出现及时，今日我跟几位嫂子都难逃毒手，你也不必说你这姐夫是无心之失，上次在醉仙楼，我也曾经遭他轻薄，到底罪责如何判定，上了公堂，一切便知。”事到如今，彩蝶也无甚好再遮掩，当场就揭了前事。
当场一片哗然，已经不必再问，事实就摆在眼前。
秦汉沉着脸色，上前一步，“你的行为已经造成治安困扰，立即随我回衙门。”作为差头，他当先出手，就要将人缉拿归案。
“且慢。”焦恒远一惊，瞬间出手就抓住了秦汉的手腕。
同时练武之人，双方僵持，暗中较上了力道。
“焦先生这是要阻挠公差办案？”秦汉没有再进一步动作，神色平静问道。
焦恒远皱着眉头，“秦差头无须话中有话，事情闹开了，于俩家影响都不好，难道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呵呵，若是我秦家此番放了人，明日，怕是我妹子妯娌都得给这头猪祸害了。”林巧云冷笑几声，刷地从腰间抽出软剑，寒光一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到了焦恒远的脖子上，剑锋触碰到皮肤冰凉，瞬间定住了满室人的目光，“刀剑无眼，我夫君办案，焦先生还是不要阻拦的好。今日就算郑夫人来了，也得给我秦家一个交代。”
她林巧云在青城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头，时至今日，也无须再怕谁，为了几分薄面低了头，敢欺负秦家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最终，焦恒远没能拦住，在天黑傍晚之前，一行人浩浩荡荡，击响了府衙门前的大鼓。
肖文端着官府，坐在高堂，打眼一瞧底下人犯，眉心顿时一跳。
当日受尽欺-凌的彩蝶，如今再次成为原告，身旁陪着的是林巧云跟秦汉。
对面被告，却是焦恒远一行人。
状纸供词之上，非礼行凶字眼映入眼帘，肖文一口气堵在胸口，一股子情绪说不清道不明，难受得很。
看着跪在堂下，面色苍白的彩蝶，他深吸了一口气，干巴巴道：“姑娘受惊，赐座吧。”
待到彩蝶上座，惊堂木啪地响起，肖文沉着脸色，看向堂下的胖子，“认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727.第727章 我碰她哪儿了
鮑氏跟郑氏匆匆赶来的时候，迎面正好就撞见焦家一行人，气势汹汹鱼贯而入，入了场看见被揍得半死不活的胖子，当场就叫嚣起来。
“说是主持公道，你们怎么可以事情没有弄清楚就滥用私刑，大人，我们要告秦家殴打。”
“对，先把殴打这事儿给我赔钱了再说其他的。”
……
几个男人一副高傲嘴脸，在下堂处大声喧哗，叫得比女人还欢快。
啪地一声，肖文重重拍下惊堂木，坐在主位，沉着脸色，“公堂之上，不许大声喧哗。评判公断，自有说法。”
上位者的威严无人敢冒犯，场下静了静。
见着自家人来了，底下胖子也有了底气，当即就辩解，“大人，实在是冤枉，今日我同婆娘上门，是给小舅子焦恒远说亲事，是秦家瞧不上我们，才蓄意污蔑。”
“哦？那彩蝶身上的伤，我二弟妹被扯掉的头发，四弟妹撞伤的腰，五弟妹脸上的巴掌印，难不成还是在自个家里内斗出来的？”林巧云上前一步，立于堂上，步步逼问。
“这我怎么知道？”胖子嘀咕了一句，显然是想来个死无对证，“你说我碰她了，那行啊，你让她拿出证据，我碰她哪儿了。”
“卑鄙无耻！”田氏紧紧拉着彩蝶的手，厉喝出声。
他要彩蝶拿出证据，证据在她身上，难不成要她宽衣解带，当众受辱不成。
“呵呵，证据不必在人的身上找，给我拿证据上来。”林巧云冷笑出声，从一边王氏拎着的包裹拿出几件衣裳过来，双方呈上公堂，“大人，我们家妯娌跟妹子身上所穿戴全是上好的布帛绸缎，一旦脏了就很容易留下痕迹。第一件，正是彩蝶的衣服，当时他撕下衣襟，手头上有指印，只需要对比，就能认得，其余妯娌的衣物上也有。若是说我秦家有意陷害栽赃，那这些指印，就未必太巧。”
焦家人一怔，谁也没想到，胖子行凶还留下了罪证，心下顿时惴惴不安。
经过查验对比，证据确凿。
“我呸，你还能再抓瞎一点吗，再不老实交代，今天老子就拆了你的骨头。”大门外冲进来一伙人，为首的正是胖虎，冲进来一听这话，当下就差点气炸了。
肖文看着黑压压的斧头帮成员，顿时就冷了脸色，“胖虎，带着人来，意欲何为？”
胖虎也不管是不是下了肖文面子，拱手就道：“大人，我这是来给我心上人加油助威，顺便支持大人主持公道的。”
焦家人不禁缩了缩脖子，连堂上胖子都吓得一哆嗦，这阴测测的口气，哪里是来支持那么简单，根本就是来威逼的。
肖文没功夫计较他的心上人是谁，可是胖虎的做法，显然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便在这个当口，彩蝶站了出来，面上冷漠，不带一丝表情，“大人，我有证据。”
☆、728.第728章 还我一个清白
证据？
面对满堂诧异的目光，彩蝶挺直了腰杆，字正腔圆道：“证据就在我身上，他撕开我衣服的时候，在我身上留下了手指印，我愿意当堂呈上罪证。”
瞅着她把手搁在衣服上，林巧云上前一步，用力摁住了她的手，沉着脸色道：“彩蝶，不必如此，我们还能找到其他法子。”
“对哇，彩蝶丫头，女儿家的清白，不能在堂上毁了啊。”王氏在堂下心急如焚，这衣服要是当众一脱，莫说是举办什么抛绣球，就是日后找婆家都难了。
古代女子的声誉，比生命更加重要，女子守贞，宁可送死。
郑氏搁一旁站着，亦是面色肃穆，诚然她气这些个登徒浪子，可彩蝶的身份地位，这一脱，日后也难以翻身，她下意识轻声问向身旁，“这事儿既然没酿成大祸，何不私下解决，闹上公堂，于女子无益。”
说完，却不见身旁鮑氏回答，郑氏疑惑抬头，只见鮑氏目光沉沉，盯着堂上彩蝶，神色肃穆而深沉。
所有人都在劝，劝彩蝶不要冲动，为了一个人渣毁了自己。
林巧云咬牙切齿，原以为秦汉搜罗到的衣服足以定罪，却不曾想，狡兔三窟，竟是被逼迫到如此地步，“彩蝶，咱不告他，大嫂答应你，会让他跟陈三落得一样的下场。”
她低沉的声音透着狠辣，只要彩蝶想，她不介意与焦恒远为敌。
可是，彩蝶有自己的坚持，这一遭，她不想再忍气吞声，按下林巧云的手，她抬眼看向正堂之上的肖文，啪地弯下自己的膝盖，扬声将心里话，一一道明，“大人，民女彩蝶，只是家道中落，早年丧父的孤女，先被卖进怡红院，后被陈三买下，幸得林大嫂收留，我原以为自己脱离了苦海。进了织布坊，遇见了铁柱哥，我以为人生会就此平凡而幸福，可造化弄人，我这张脸，终究为我带来了灾祸，郊外破庙，我被陈三侮-辱，铁柱哥为我惨死，我被迫下嫁陈三，臣服仇人身下。陈三已死，我心也已经死了，可是大人，我不服，世间欠我一个公道，大人也欠我一个公道。我虽是无名小卒，却也不能永远都这般忍气吞声，今日，我便是要用这具臭皮囊，还我自己一个清白，请大人还我一个清白！”
一字一句，是血也是泪，她清朗声音像是一道道重拳，砸向肖文的胸口，砸向在场众人的胸膛。
她的坚持，只为争得一份道义，为了自己，也为了死去的无辜之人，争一份真相，此时此刻，谁也没有立场去阻止她。
焦恒远震惊当场，死死瞪着眼睛，望着泪流满目的女子，她是如此美丽动人，宛若天仙，却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事，早已伤痕累累。
而他，竟是为了家人，让她一再受辱。
堂下徒然爆发出一个好字，胖虎咬着牙，涨红了脸色，“彩蝶，今日无论如何，我胖虎立下誓言，你若愿嫁，我定娶你。”
☆、729.第729章 采花大盗
你愿嫁，我便娶。
在如此情形下，来自堂外，胖虎的声音震惊了所有人，也同样包括了彩蝶。
她伸出手欲解开衣裳的动作，便那样定格住了，面上刻画出的冷漠似乎在一瞬间崩塌，原本从容淡定的指尖，缓缓收住了衣襟，紧紧揪住。
原来，这世上当真还有人，能不离不弃。
这便够了。
“且慢。”肖文顿时开口，回眸看向一旁的鮑氏，“还请夫人将原告带进内堂检查，指印稍后送上对比。”
鮑氏会意，上前牵着彩蝶的手，避开众人的耳目，谁也没有发现，肖文手底下的惊堂木，已经出现了裂痕。
用朱砂取了指印，直到这一刻，胖子才惊觉大事不妙，缩着手不敢去做指模，“大人，我是当朝武状元的姐夫，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这一切都是蓄意污蔑，请大人明察。”
秦汉上前，按住胖子的肩膀，可是挣扎过猛，使得秦汉稍一用力，撕拉一声，失手扯坏了胖子衣服。
胖子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倒在地上，嗷嗷叫唤起来，“哎哟，哎哟，我胳膊脱臼了，秦家人假公济私，要杀人灭口了哇。”
肖文眯着眼睛，瞧着堂下公然耍无赖的男人，心下厌恶，正想着让人强制性取了指印。
“大人。”这时候，秦汉却是突然开了口，上前一步道：“近段时间，青城内采花大盗一案，属下有重大发现。”
采花大盗。
突然间转换的话题令众人有些措手不及，肖文却是眯了眯眼睛，“哦？秦差头说来听听。”
秦汉拱手，声音铿锵有力，“日前最新一名受害人表示，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曾经无意在凶手肩膀上抓了一把，指甲残留着皮屑。而方才我已经看见了嫌疑人，他的身上，有着可疑的抓痕。”
秦汉伸出手，所指之人，可不正是地上的胖子。
剧情急转直下，谁也料想不到，焦恒远倒抽了一口冷气，上前喝道：“秦差头，无凭无据，请你不要随意定义，这会有损我姐夫的声誉。”
轻薄未遂跟采花大盗的罪名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若是坐实罪名，就是他压上武状元的名号，都保不住他了。
可是，秦汉却是笃定，连丝毫犹豫都没有，“大人，受害人正在府衙休息，我请求立刻通传上堂作证。”
“准。”得此重要线索，肖文自然是二话不说。
旁边的焦家人已经乱成一锅粥，那些个墙头草的男人都已经偷偷溜走，焦家几个女人六神无主，全扑到焦恒远的脚下。
“恒远，你一定要救救你四姐夫，他可不能有事啊。”
“恒远，你四姐的命，全捏在你手里了哇。”
……
焦恒远的内心，几乎被这一声声的哭诉揉碎了心肠，他不禁将目光投向郑氏，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恳求。
郑氏是一路扶持着他走过来的，心下自是不忍。她看向堂中站立着的林巧云，抿了抿唇，决定上前一试。
☆、730.第730章 罪证确凿
通传人证期间，鮑氏已经领着彩蝶出来了，为其身上指印取了证据，对比之下，胖子的罪行已经无所遁形。
郑氏心知不该在此刻插手，可焦恒远是青城书塾的门面，他对书塾尽心尽力，从未开口求过她，今日一事，虽是错在亲人，可若是让肖文斩了他的亲人，日后她也没法跟他交代。
所以，在这个当口，她站到了堂下，“大人，其轻薄非礼彩蝶姑娘的罪证已经确凿，不如就此盖棺定论。采花大盗一案，兹事体大，怕是还得细细斟酌，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肖文打自郑氏开口，便已然蹙起了眉头，“你可晓得自己在说什么？”
郑氏一愣，显然没料到肖文是如此反应。她鲜少关注府衙内的事情，却也晓得肖文不是一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难道她求情，他连半分薄面都不肯给？
“呵呵，我夫君自查采花大盗一案，已经追寻了半月之久，如今确定嫌疑犯，不算草率之举。这案子早审晚审，敢问郑夫人，又有何区别？”林巧云轻笑说着，口气却泛着丝丝冷意。
在其位谋其政，郑氏一心维护书塾声誉，林巧云不怪她，却也不会就此让步。
郑氏当下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才晓得自己情急之下，做了多大的错事。秦汉是肖文的得力下属，官府查案，全部由肖文坐镇掌控，此时她提出质疑，也同样是在怀疑肖文的办事能力。
这在官场，是大忌。
“无关人等，不许在堂下喧哗。”肖文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那地上的胖子，“罪证确凿，你还有有何话说？”
眼见着焦恒远无计可施，他心底已经是六神无主。
而当受害女子上了公堂，根本无须辨认，只靠近看了一眼，她便惊叫着躲在官差的身后，“是他！就是这个畜生，就是他在巷子里掳走了我，就是他！”
“你冷静情绪，好好讲事情原原本本，细细说来。”肖文命人扶着她，赐了座椅。
女子苍白着脸色，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一双美目充斥着恨意，“大人，我当时挣扎，曾经在他身上抓了一把，因为右手带了手链，所以链子上也带了血，一认便知。再有就是他身上的味道，因着我常年涂抹胭脂水粉，味道奇特，气味经久不散，只要仔细辨别，就能闻出来。”
女人的细小物件，有时候会成为最有利的物证。
经由对比取证，一切证据全部吻合，百口莫辩。
胖子吓得直哆嗦，面如死灰，一个劲去扯焦恒远的衣服下摆，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罪证确凿，谁也没有办法。
直到肖文惊堂木落下，“来人，给我绑起来，收押入狱。”
☆、731.第731章 恶心至极
“巧云！”
“大嫂！”
……
堂上堂下，顿时一片惊慌尖叫，狗急跳墙，胖子明知自己已经死路一条，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别过来，都他妈给我退后，再过来，我就杀了她。”胖子手里紧紧抓着刀，勒着林巧云的脖子对面众人。
秦汉眼见着媳妇被绑，脸上早已阴霾遍布，“你若是敢伤她一根毫毛，我便将你碎尸万段。”
他森冷的口气令人不寒而栗，胖子手里的刀都不禁缓了缓。
堂上肖文拍案而起，“公堂之上，岂容你放肆，就凭你如今的行径，足以当场诛杀。”
“呸，老子横竖要死，死了我也要拉垫背的，都给我退后，给我备好马车，不然我立刻就砍了她。”所谓恶向胆边生，胖子一不做二不休，拽着林巧云快步下了大堂。
堂外夜幕已经沉沉，火把的光亮照着每个人面上的神色都是惊恐与紧张。
秦汉堵在大门口，寸步不让。
“让开！不想你媳妇死在我手里，就立刻让开！”胖子咆哮着嘶吼，手里的刀一下接着一下划过林巧云的脖子。
事情闹到这一步，众人始料未及，连焦恒远都招架不住。
“四姐夫，你快把刀放下。”
他跟着秦汉一起堵在门口，企图挽回事态。
可惜，他的好心却遭到了胖子的唾弃，“呸，少给我假惺惺，没用的废物，给我滚开。”
一直以来，被当成自动提款机的焦恒远认为自己起码收获了亲戚尊重，没曾想在他们心中，自己竟是如此不堪。
“老大，让他走，让他走，巧云还在他手里，不能伤着咯。”秦老汉从人群里冒出声来，声音哆嗦着，显然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可秦汉却是分毫不动，目光沉沉望着院中的俩人。
同一时间，林巧云也站定了脚步。
胖子脚步一顿，竟是没把人拽动，气急败坏，“臭娘们，快走，找死是不是？”
“呵呵，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碰我，令人恶心极了。”极轻极浅的笑声掠过耳畔，在胖子怔愣的当口，眼前蓦地寒光一闪，接着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刹那间从身体里喷溅而出。
红色血液沿着刀口喷出来，溅上面前林巧云那张白皙瓷白的脸上，就像是绽开一朵朵妖冶的花。
林巧云手中软剑瞬间收紧，加深那刀口，在血肉分离的时候，嘴角划过一丝冷然的弧度。
从她拔剑到杀人，只不过眨眼之间，那软剑发出悦耳的响动，随着胖子身体轰然倒地，剑尖还在往下淌着鲜血。
火光之中，映着那身染着血的素色罗裙尤为可怖，似乎见惯了她淡然的素色模样，今天沁上血色，才惊觉这样的浓艳才是她的本色。
收了剑，她拱手告罪，姿态从容，“对不住了，肖大人，方才防卫之时，不小心出手过重，实乃民妇的无心之失。”
肖文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了半晌才平复下脸上的震惊，“无碍，你没事就好。”
谁会相信，她是失手杀人。这样的身手，这样的淡然，尤其此刻挂在她面上的笑容，谁又相信她不是故意。
☆、732.第732章 焦恒远远走他乡
采花大盗，按照朝廷办案程序，必须经过大理寺公文审批，然后才能盖棺定罪。
层层上报，其中关卡众多，若是胖子不冲动，焦恒远想来还有其他门道可以缓和，可如今人已经被杀，说什么都晚了。
焦家人又是一阵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焦恒远见大势已去，人群拥挤中，他匆匆回头一瞥，却见彩蝶被胖虎拥在怀中，死死保护着，她那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往他身上停留过半眼。
他忽而想起那日老宅内，回廊之下，微风轻抚，从栏杆上落下的美丽女子，那惊鸿一瞥，几乎占据了他整颗心。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一次。
这一日，焦家死了一名亲人，也在青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有一名采花大盗的亲戚，成为了焦恒远必须背负的污点，他在青城书塾也无法再继续教学。
经过郑氏的再三挽留，焦恒远辞去了先生职位，毅然决定了从军。
那一日，他将一身家产放到了几位姐姐跟前，“我走后，这是我所帮到姐姐们的最后一点心意，此番别离，归期不定，望姐姐们珍重。”
随后，他不顾五个姐姐的挽留，踏出了焦家大门。
人总是能够共患难，真情点滴，在危难时候，最是普通也最令人难忘。而当天平失衡，富贵加身，一旦尝到了甜头，有一人感恩付出，而有人理所应当享受，供求关系便会慢慢扭曲。
感恩的疲惫不堪，受恩的上了瘾。
临走前，焦恒远没有再见过彩蝶，或许是无言以对，又或许是没脸再见。
他独自怀揣着那方洁白帕子，策马走天涯。
等到彩蝶再路过焦家，已然是大门紧闭，门前萧索，毫无人气。
“要下去瞧瞧吗？”身旁，林巧云唤停了马车，侧头问她。
彩蝶望了许久，终是摇了摇头，放下了布帘，车轱辘撵着青石板渐行渐远，她的声音中夹着轻叹，“大嫂，你说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晓得她的迷茫，林巧云搁下手中红纸，轻轻拉着她的手，“世间万物，生生不息，变化无穷，唯有一物能维持不变，那便是人心。”
“人心？”彩蝶惊讶，遂又摇头苦笑，“不，大嫂，最易变化的，便是人心。”若非人心易变，焦恒远又何至于远走他乡，焦家人又何至于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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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最易变是人心，可最牢固的，也同样是人心。”林巧云轻笑着为她解释，这世上道理，皆是硬币两面，坏到极致，便也能好到极致，“焦恒远的心变了，可也有人的心没变，不然你瞧这是什么？”
话锋一转，忽而变得有些暧昧不明，彩蝶瞅着林巧云手中红纸，蓦然红了脸。
这场绣球招亲，到底受了影响，最后，招亲名单上只剩下一个人。
☆、733.第733章 亘古不变的人心
一场热热闹闹，操办大型的绣球招亲，动用了秦家所有的劳动力，最后因为公堂之上，彩蝶一番剖白，原本海选数百人的队伍，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人。
可是，林巧云没觉着丢人，也没因此取消了招亲程序。
这一日，她在秦家院子的二楼新房中，亲自为了彩蝶装点一切。
她拿着遮瑕膏，一点点抹平这具美丽皮囊上落下的一道道疤痕，那些陈三日夜折磨留下的，所有污秽不堪的记忆，全都一一抹去。
穿上新娘的红嫁衣，为她画眉描唇，打好胭脂，打造一个最美的彩蝶。
楼下，鞭炮声响起，预示着参加招亲的人到场。
“呐，拿好你的绣球，把你自己想要的幸福，抓在手里。”林巧云捧上那叮咚作响的绣球，郑重交到彩蝶手中，带着笑意的眉眼间满是温柔，“彩蝶，我希望你幸福。”
贴着喜字窗户缓缓打开，一身火红嫁衣盈盈而立，定格在那窗户中，远远望去，就像是水墨画中的谪仙一般，美丽到几近梦幻。
美人垂目，静静望向楼下，院中的男子早已成痴，似是在做此生最美的一场梦，半刻都舍不得眨眼睛。
待到美人唇边露出一抹笑，抛出手中的绣球，男子才手忙脚乱去接，扑倒在地上，灰头土脸，却因为接到那球，叮叮咚咚，摇晃了两下，他终是傻气笑了起来，盘腿坐在地上，仰头难以克制吼出一句，“彩蝶，俺爱你，俺做梦都想娶你。”
满院子皆是扑哧扑哧，啼笑皆非。
按照规则，接过了绣球，还得接受一关接着一关的询问。除去品行谈吐，对生活未来的理想，最后一关的问题，令彩蝶禁不住垂帘偷听。
“胖虎，你晓得彩蝶的过往，她已经非完毕之身，也曾经心有所属，这样的她，你还愿意去一声呵护吗？”林巧云言语淡淡，话中内容却是一针见血，直接到令人心头发疼。
便是帘子后头的彩蝶都禁不住攥住了帕子。
对面的胖虎一身锦袍，裹着并不健硕的身躯，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这一刻的沉默，似乎被无限拉长，长到令人心口发痛。
直到长长一声叹，胖虎挠着后脑勺，傻呵呵笑了起来，“我来之前背了一首诗，一紧张，如今全忘光了。但是大嫂说的，我都晓得，在彩蝶进陈府的时候，我就已经一清二楚。我亲眼瞧着她受苦，瞧着她在深夜里头痛哭，可是我只能给她送药，送帕子，那时候我没想过嫌弃她，只是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她。现在我终于有这个能力，她也愿意嫁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没有承诺，没有过多的海誓山盟，唯有一句满足，道清了他对彩蝶的渴求跟珍惜。
垂帘之后，彩蝶猛地捂住嘴巴，长睫毛一眨巴，刷地一下，泪水就落满了整张脸颊。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找到了，这世上还有属于她的那颗心，亘古不变。
☆、734.第734章 温泉浴室
虎府有了女主人，林巧云不适宜继续走动，所以一切事情商讨，重新转移到了老宅那边。
彩蝶照旧在书塾教书，隐藏在背后斧头帮夫人的身份，无人知晓，倒是郑氏对其客气了许多，三番两次借机接近，想约林巧云见面谈上一谈。
可惜，这人际关系一旦出现了裂痕，就跟杯子摔碎了一样，再也没办法弥补，林巧云与郑氏之间的走动，终究是淡下了。
真正入了夏，天气持续的高温，为回颜庄又挣来了一批客流高峰，冬暖夏凉的场所，成了城中男女老少的最爱。
林巧云不得不因地制宜，买下隔壁的店面，专门开辟作为男性场所，提供的服务却不是做脸美容，而是一些去处腋臭，脚气的治疗，初时不见多大起色，渐渐的，有一就有二，口口相传，倒是把招牌给打响了。
夏天炎热，出了回颜庄没有空调，一路走回家都出一身臭汗，此时，对于浴缸的渴望就格外强烈。
人的想象有多大，创造力就有多强。
某一天，实在是蹲在河边取水太过憋屈，林巧云一怒之下摔了木桶，“不管了，老娘要每天都能痛快洗澡。”
于是，有钱有闲的林巧云大刀阔斧，实地考察，大把砸下银子，开垦了自家后院那块荒地，打造起了一间间现代浴室，把溪边水流引过来，流进浴池，再在地底下打造加热火点，添了柴火，木炭恒久保温。
大功告成的那一天，林巧云领着家里一众老小，进了浴池，男女分开，大家伙一下到温水里头，全都舒服得直哼哼。
“大嫂，你实在是太牛了，这皇帝都没你那么享受。”张氏口无遮拦，闭着眼睛直扑腾。
桑氏翻了她一眼，不过也是训不起来，这回倒是颇为同意，“大嫂就是有法子舒服活着啊。”
“那咱们这是，跟着大爷有肉吃。”张氏摇头晃脑来了这么一句。
全场噗嗤一声，女人们银铃般的笑声充斥了整个澡堂间。
徒然间，隔壁传来了咳嗽声，接着便是秦老汉略显尴尬的声音，“吵吵闹闹，注意着点。”
话音落下，两边都安静了，原本欢乐的气氛像是被冷风过境，张氏赶忙就往林巧云身边靠过去，瞅着相隔一面的竹篱笆，哆哆嗦嗦，“大嫂，该不会爹跟大哥们，全在隔壁，全听见了吧？”
尽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可她脸上还强留着一丝挣扎，直到林巧云郑重点头，张氏才嗷地一声，扑倒在浴池边上，刚才她哼哼唧唧，唧唧哼哼，再粗线条也被刷新了下限，以后还怎么见公爹啊。
“这引水过来困难，底下加热也困难，为了减少工序，所以中间才用篱笆隔开，自然也就不隔音。这在遥远的国度，是交流家庭感情的重要方式。”林巧云靠在池子边，一边解释，一边不禁感慨，有钱就是好办事啊。
直到热气腾腾，白白嫩嫩出了浴室，林巧云一回屋里，便瞧见了一副型男出浴图，内容之阳刚性感，简直令人流尽了口水。
☆、735.第735章 秦汉的美色
咕噜。
寂静的房间里，这一声吞口水，动静之响亮，简直想让人不注意到都很难。
秦汉停下擦拭身体的动作，抬头望去，四目相对之间，自家小媳妇猛然羞红的面庞证实了其方才脑海中的无限联想，该有多香艳，才能达到吞口水的地步。
林巧云顿觉口干舌燥，脑子里画面层出不穷，面上热度是越来越高。
林巧云羞愤欲死，直接一头扎进他的胸口，听着那来自汉子胸腔回荡的笑意，欲哭无泪。
知耻近乎勇，想不到她林巧云有生之年，还当了一回勇士。
关于秦汉的美色，其实不止她一个人下意识欣赏。这么大一个帅哥，每天在城里晃悠，谁家姑娘大婶不多瞄两眼，久了之后就有人打听，家世年龄地址婚配情况。
有一回，甚至打听到了家门口，正好是林巧云开的门，一听对方来找自家男人说媒，当下就飞醋横生，直接请了人进屋，娇羞表示，“其实吧，我就是秦汉的媳妇，我家相公也不是不肯多娶一门，就是怕夜里力不从心，我这也是没法子。”
至此，一众隐形情敌被扫荡，丢在犄角旮旯里消失不见。
林巧云照旧开她的回颜庄，背地里经营赌场古董店，秦汉在青城里查案巡逻，还无意间上了中看不中用的头条。
这些个日常事情，堆积在日复一日的时光中，成为了生活中琐碎的回忆，直到夏末时节，城外山头上传来了消息，秦汉才携着林巧云，再一次上山。
这一次并非去取宝藏，而是拐进了山坳里，马车行进了一天才抵达目的地，路上森林沼泽地，若非有专人引路，根本就没法发现，坐落在眼前的秘密基地。
此前林巧云来过一回，如今这里已经搭建起了数百顶营帐，训练呼喝声音离着不远就能听见，扩建场地之后，这里训练的人数与日俱增，曾经无所事事的山贼们都加入了正规的训练。
林巧云立于马车前，看着在丛林里不断来回穿梭的身影，心下满意点头，转念看着身旁的秦汉，玩心大起，“怎么样，校场上曾经输给你，这一次，咱们再比比？”
秦汉怪异拧着眉毛，“媳妇，咋地你就那么想打败我？”而且，还不给人让的机会。
林巧云却是嘿嘿笑了两声，凑近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随即身形一闪，瞬间就消失在丛林里头。
秦汉微微一愣，随即坚定捏住了拳头。
这一次，只许胜，不许败。
☆、736.第736章 夫妻比划
丛林密布，头顶上的阳光似乎全被树叶吸收了去，夏末的季节，走在林中除了闷热，还夹杂着凉气，分外诡异。
场地扩建之后，人数增加，训练项目也随之增多，群山之中，地形复杂，适应于各种地形的战斗，在隐秘性极佳的状态下，一个接着一个的训练场地被开发。
而眼前这个丛林游击战，就是林巧云亲自开发监督所成，在有开发先知的优越条件下，她才敢跟丛林经验丰富的秦汉提出挑战。
“卧槽，什么人混进来了，大家警戒。”当一众武帮成员在训练过程中看见飞身而过一道黑影，所有人都震惊了。
不是统一的训练服装，而且速度极快，他们远远看着背影，还能瞧出是个女人，公然闯进基地，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戒备。
他们在丛林训练，身上都带着武器，匕首衔在口中，所有人迅速追赶过去。
可是追着追着，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人不攻击也不躲藏，就是一味沿着前边走，而且路线闯关都照着训练项目来。
卧槽，这明显就是在跟他们比拼速度。
一群三大五粗的汉子登时就炸了，这要是在自家地盘给人比下去，那丢人就丢大发了，而且还是输给一个女人。
“兄弟们，给我把她拦下。”
一呼百应，所有人面上虽然挂着汗水，可眸中那股子拼劲却是冒出头，一时间竟是紧紧跟在了女子身后。
林巧云一边过障碍，一边还能分心去观察身后成员的进度。
越到后边，行进难度越大，连她都觉着有些吃力。
这个时候，后边队伍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接着眼前藤蔓上晃过一个人影，独属于秦汉青色的衣袂在空中翻飞，最后落到了对岸，动作之流畅，令人应接不暇。
“卧槽，牛掰啊，那道绳子，我上次跳了好几次也没过去。”后面甚至有不少人吹起了口哨，反正对方没有敌意，这些个混子也就全当是欣赏了。
切，来个女人就是挑衅，来个男人就是榜样了，性别歧视，肤浅至极。
林巧云撇嘴在心里吐槽，随后放弃了手里头最为容易的一条绳子，选择了与秦汉一模一样的，足尖一点，用尽了全力，一口气就落到了河岸对面。
听到身后意料之中的抽气声，她恶趣味地挑起嘴角，起身继续向前追赶。
秦汉一开始打着想让的心态比赛，可真的上了场，却被其中设置的关卡迷住了眼，不自觉就沉溺在其中。
越走到后边，他越是惊奇，也越发佩服自家媳妇的智谋跟规划，这套丛林系统，简直将所有的丛林危险地带都算计了进去，用来训练，最为全面跟合适。
仗着对项目先知，到达终点的时候，林巧云勉强跟秦汉打成了平手，以至于在终点线上等待成员的吕氏看见仿佛从天而降的俩人时，张大的嘴巴，好半天也没合上。
“我说，你们俩这是闹哪一出？”吕氏瞧这一身狼狈，满头大汗的俩人，该不会是，“这不会是又比划上了吧？”
☆、737.第737章 传说中的老大
“卧槽，教头，快把前面俩个抓起来，他们擅闯基地。”等到后面风风火火赶上来，喊打喊杀的成员们定睛看清楚的时候，林巧云已经跟吕氏手挽着手，准备去营地里参观了。
吕氏这几月在山里头训练，人黑了不少，嗓门也大，看着姗姗来迟的成员，嗓子眼里就窝着火气，“都吃干饭呢还，慢了不止一点半点，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们的老大。”
老大？
这一行还准备上手绑人的家伙一听，登时就愣了，整半天，这进去搅局的人，还是基地里头神秘传闻中的老大。
当初在山上，一夜之间，所有山头老大全部惨死，连陈三都死于非命，后来瘸子六得到了支持，统领了山头，大家伙都以为瘸子六是老大。
却不想基地成立第一天，瘸子六就言明了正主另有他人，所有一切安排跟出路，都由幕后者操作。
老大突然出现，着实引起了基地里一股不小的骚动。
“呵呵，秦老大来了，快做快做，听说下边不少人都输给了大嫂，正郁闷着呢。”瘸子六在中央营帐里头摆好了酒席，为秦汉跟林巧云接风洗尘，言语之间，尽是对林巧云的夸奖。
头一回见面，他确实瞧不上这所谓的老大女人，心里也存着蔑视，可是山头上一番做派，以及这基地创建，斧头帮现今的帮主胖虎曾经无意透露了讯息，这斧头帮的底下当家人，竟不是秦汉，而是他枕边人林巧云，这个事实，导致他今日如此毕恭毕敬的举止。
“是是是，这块地方冬暖夏凉，跟世外桃源似的。”瘸子六陪着笑脸连忙应和，这几个月的养尊处优，肚子也渐渐成了一颗球。
林巧云瞧着他那张喜庆的脸，口气却是幽幽，“地方是好，就是心容易散，来这儿，也不是过隐居日子的。”
明明是平平淡淡一句话，却无端令瘸子六背脊一僵，一层冷汗遍布身后，“呵呵，大嫂说的是。”
林巧云也不管其心中所想，直接下了命令，“刚才训练的成果我已经见识过了，现在他们缺的是实战的经验，接下来我要他们分组对抗，在丛林里进行实地演练，通过合格的人，才能送出大山。”因着供需关系越来越庞大，军队对于人才的要求加倍提高，队伍的整体水平也要加强。
分组对抗赛，由林巧云跟秦汉分别带队，在丛林里进行围剿跟反围剿。
“恩，这训练方式很有意思，不动真刀真枪，较量的却是真功夫。”吕氏在一旁拍手叫好，在沙盘上划拉出相应的战斗区域，“不过，单纯对抗，没有目标，有些单调。”
“谁说没有？”林巧云轻笑出声，眼神轻飘飘就落在了瘸子六的身上，后者背脊一凉，顿时生出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
“要有彩头，也要全员参与。”
☆、738.第738章 分组对抗
时值正午，太阳悬空，虽是夏天的尾巴，林间湿热还是令人难受，遮天蔽日的丛林里，不时有小动物发出声响，昏暗的环境里，谁也没有注意到黑暗中一双双隐藏在树叶之中的眼睛。
林巧云蹲在树上，凉凉用冰袋敷着脸，袋子里装着冰晶，正好缓解热气，垂眸看着抹着绿色汁液，浑身披满了树叶树枝，一动不动的属下，已经坚持了一个时辰，耐力过关。
战场上除了隐蔽，就是队员之间相互配合的信号。
林巧云的口号一经发出，所有人气息一沉，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丛林中，有两个排头兵扫盲过来，身上盖着一样的树叶，手里拿着‘武器’，小心匍匐前进。
林巧云抬头看向他们摸索过来的方向，嘴角微挑，抓了两三片叶子，在俩人经过的时候，轻飘飘撒了下去。
“上面有人。”万籁俱静，连风都不带动的环境下，这两片落到头上的树叶顿时就引起了俩人的注意，身形瞬闪躲到一边，举起手中兵器意欲攻击。
便在俩人集中注意力对付树上的时候，隐藏在俩人身后的树影瞬间行动，从后头捂住对方口鼻，手中武器一划，成功抹了脖子。
青色的汁液沾了脖子，阵亡。
两个排头兵死得那叫一个快，摸着脖子还在难以置信，树上嗖地跳下一个身影，林巧云轻巧落在地上，抬眸似笑非笑瞧着俩人，“你们老大计谋不错，就是还太嫩了些。”
杀完了人，顺便还要嘲笑一番，直教对方两个排头兵面色涨红，郁闷想吐血。
身后一排属下全部捂着嘴巴，不敢笑出声，他们原先都想跟着秦汉作战，因为被一个女人统领，一方面是觉得掉了面子，一方面也是不相信女人在丛林里能赢。
可是，真正被统领指挥作战，那些新奇的作战方式跟合作模式，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也好得令人拍案叫绝，爽到不行。
把排头兵扔在原地，林巧云迅速选择包抄合围，选择两路从左翼右翼包抄，自己带路一路前面突围，想把原地等待命令的秦汉一众全部一网打尽。
可是林巧云有现代电视剧教科书的经验，秦汉更有十几年丛林生活的实力，在林巧云扑空的瞬间，就知道自己上了当，左翼的队伍全部折损。
分散了兵力，秦汉先灭了林巧云一股势力，人数上的优势一下突显出来。
“老大，现在怎么办？”出师不利，被敌人暗算，众人下意识靠向林巧云，已经全部支持林巧云的指挥。
林巧云望向左侧逃之夭夭的队伍，眼眸一眯，“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现在回防隐蔽，咱们就在原地瓮中捉鳖。”
既然行动逃不过秦汉的耳目，那便不动也不逃，让敌人自动送上门来。
☆、739.第739章 军旅生活
对抗赛只在指定的范围行动，成员体力消耗不大，所以时间也不限制。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秦汉知道林巧云性格刁钻，花样层出不穷，所有兵力都牢牢捆在一起调动指挥，而林巧云知道秦汉耳聪目明，属于丛林王者，所以拼不过耳力眼力，她便分散了兵力，四处布置陷阱。
灭到最后，林巧云人员的体力损耗虽然大，可是秦汉的队伍人数也在减少。
双方都采取了按兵不动，原地休整，静静等待夜幕的降临，夜幕中，是再一次决一死战的时候。
“咱们现在人数持平，可是体力消耗过大，离天黑还有半个时辰，你们好好休息，恢复体力，入了夜，大抵就是正面交锋的时候了。”林巧云晓得这群人的承受极限，在从来没有经历过对抗赛的情况下，一天一夜几乎是身心的极限，如果超出负荷，对抗下去输的几率就会越大。
关于这一点，秦汉显然也是清楚，所以双方极为默契，在夜幕降临时分，撕下所有伪装跟暗号，混战在一块。
丛林地形复杂，可也是最有利的屏障跟武器，树枝藤条，石块泥巴，哪一样都可以成为致命的武器。
打到最后，秦汉以一名手下生还作为胜利，成功落下这场对抗赛的帷幕。
黑夜之中，所有弟兄倒在地上都没有动，一天的伪装跟奔波对抗，耗尽了全部的体力，月光倾洒在每一个的脸上，都带着无尽的疲惫跟汗水，可不知是谁先带头笑了起来。
“感觉真他妈爽，以前只知道抢劫杀人，喝酒玩女人，从来都不知道打仗原来这么爽。”
“哈哈，对，靠着弟兄的肩膀，感觉为他死了也愿意。”
…
这些原本生活中碌碌无为，后来杀人如麻的山贼，在这段时间里，这个夜里，彻底复活了，有了一股子热血跟理想，找回了人性跟欢笑。
他们不禁开始憧憬，军旅生活，又会是何等的精彩。
林巧云靠在秦汉的怀中，看着面前这一幕，嘴角勾出淡淡的痕迹。
她的心底同样也淌着一股热血，她不会让自己的弟兄去战场上送死，总有一天，她要跟这些弟兄，一起守护家园，一起把握自己的命运。
而与此同时，在基地营帐当中，正接受着酷刑的瘸子六早就惨白着脸色，气若游丝，搁面前站着的吕氏一挥手，棍棒顿时又是一阵敲打。
在他一边惨叫一边忍住求饶中，吕氏喝了口茶，轻笑出声，“六爷，对不住了，巧云说了，如今你掌管的是武帮的秘密，以防你被敌人擒住逼供，还是先把流程给你锻炼清楚了为好。”
他无语望苍天，在神志被折磨得模糊不清的时候，内心悔恨万分。
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会再得罪林巧云。
☆、740.第740章 万众归心
夜间的山坳总是涌动着冰凉的山风，以往这个时间里，大部分成员都在进行夜间的训练，而今天却是不同。
卷着山风涌动，四处燃起的篝火被卷着火星，朝着天空迸发出一条火龙来，照亮山坳间大大小小的营帐，以及无数盘腿而坐，饮酒作乐的汉子的脸庞。
“来，我敬老大一碗酒，谢谢老大为我们这些穷途末路的亡命之徒找到出路。”宴席一开始，便有人上前给秦汉夫妇敬酒，陌生的面孔满是被山风刮起的粗糙质感，却是满面友好的笑容。
有一就有二，后边跟着起身敬酒的人络绎不绝，有今天对抗赛的成员，也有好奇者来瞻仰神秘老大的风采。
秦汉几乎是来者不拒，爆发出了平日在官场跟商场上所没有的豪迈劲头，端着酒碗，跟众人一一碰杯，“来，整。”
“哈哈，大嫂，我也敬你，今天你带着兄弟们在丛林里，虽是败给了老大，可是兄弟们都服你，巾帼不让须眉。”今日对抗赛，林巧云也算是彻底收复了人心，无论是在武力还是智谋上都不逊色于男子。
那些在丛林里的光荣事迹，早就借由手下的嘴，传遍了整个营帐。
林巧云端着手里沉甸甸的酒碗，心知这些混子骨子里就只认同同类，所以这酒怕是不喝不行，在秦汉伸手要替她扛下的时候，后者摇摇头，“都是兄弟，这酒，必须喝。来，整。”
学着自家男人的豪迈作风，她一抬头，直接划拉一下子，酒碗空荡荡。
敬酒的手下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再倒了两碗，“大嫂海量，虽是女儿身，却是样样不输给男人，大嫂，来，我再敬你一碗。”
“好，来，整。”林巧云一抬头，划拉又是空了碗。
从应答到酒水下肚，速度快得秦汉想拦都拦不住，只得看着自家媳妇仰头灌酒模样，心下惴惴不安。
他可是记得自家媳妇的酒品，不咋地。
不过这一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林巧云这一遭是有备而来。
酒碗空了，她顺势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扬起笑脸，“好酒。”另一手向后边一背，黑暗中，一股子酒水从袖子里淌出来，瞬间就没入了身后的草地上。
这就是当初鮑氏交给她的，所谓千杯不醉的秘密。
要从幕后走向台前，驯服这些个亡命之徒，没有一点心计跟手段，那是决计不能成事的。
到了后半场，气氛高涨，秦汉慷慨激昂说了一番话，凝聚武帮的人心，再把弟兄们出路跟宗旨一一交代，人心响应，也算是万众归心。
“我秦汉是个粗人，不动啥子煽情玩意，可今日我也把话撂下了，有我秦汉在的一天，兄弟们以及身后的亲人，就不会饿死。往后你们出人头地了，念着自己是武帮弟兄便成。”
话音落下，所有人高举起酒碗，异口同声，“生为武帮人，死为武帮魂。”
气势壮阔之中，林巧云眯起眼睛，满意地点点头。
眼睛突然注意到队伍里跌跌撞撞跑过来的一个身影。
☆、741.第741章 官差死在后山
人影闯进来的第一时间，林巧云起身就挡在了秦汉身前，山头里鱼龙混杂，难免有异心者，保护好领头人才能不动摇人心。
她一动作，所有注目的视线也都纷纷顿了顿，直到那慌乱的身影跑进来，众人才认出来。
“小五，慌慌张张做啥子，没瞧见老大跟大嫂在么。”不少兄弟起身，责备中多少带着维护。
林巧云跟秦汉也认出来了，这是今天对抗赛里头，被林巧云最先击杀的两个排头兵之一。
“发生什么事情？”林巧云沉了口气，隐隐觉着出了事情。
那名排头兵冲进来，带动了风声，火星溅到了脸上，却是被满脸汗水瞬间熄灭，他嘴里呼呼喘着粗气，好半天才撑着膝盖直起了腰身，“老大，不，不好了，后山，死了人，是官差。”
官差死在了后山。
这个消息，足以令场面上的热闹气氛凝固住，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不安。官匪向来不和，此时在这片山头死了官差，追查对象首先就会锁定他们，一经大肆搜查，这个山坳，便很有可能暴露出来。
“现在怎么办？”吕氏也紧绷着脸色，声音压得有些沙哑。
他们干的买卖上不了台面，一旦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最是危急关头，林巧云便越是冷静，秦汉亦然，他抬手压下躁动的人群，“大家稍安勿躁，小五，带路，先去看看情况。”
“好。”小五领命，转身不敢有片刻耽搁，立刻领着众人一齐往事发地点走去。
路上，他也说起经过地点。原来俩人在中午被灭掉之后，就觉得林子里无聊，所以就摸到后山那片去打猎，却不想走了岔道，迷了路子，误打误撞进了密林，发现了官差的尸体，一来一回禀告，天色也就晚了。
到了目的地，果真是一片茂密丛林，林间虽然有路，却是杂草丛生，闷热得很，大家伙站在尸体旁边，隐隐能闻到一股子尸体腐烂的臭味。
“确实是官差，还是从皇城里头出来的。”秦汉查看了他们的令牌，确定了身份。
林巧云也从板车那边走了过来，手里捏着东西，“这些官差是护送米粮的，粮食不见了。”
她手心里握着的，就是在周围发现的细小苞谷。
身后众人早就脸色大变，“这个时节正好是各地进贡粮食的时间，我们平日都知晓这是皇宫里的东西，所以不会选择这些人动手。”
见着他们撇清关系，确实也害怕皇宫里的东西惹祸上身，林巧云摇了摇头，“既然进了武帮，自然是信任大家。出了事情，解决就是，不用害怕。”
秦汉却是在巡视一圈之后，突然得出了结论，“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些官兵不是死在这里的。”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陷入了困惑。
只有林巧云捏着手里头的苞谷，面上亦是沉思，“没错，这些苞谷只有官差的身上有，板车跟周遭地上都没有，足以证明，这里并非是米粮被劫走的案发现场。”
☆、742.第742章 目标是山贼
深黑的密林里，一群官差被人杀害，运送的米粮被劫走，而案发现场却不是在这里。
“这里丛林密布，杂草丛生，并不适合运送米粮，米粮负重，碾过地上，车轴痕迹应当很深，这里却是毫无痕迹。”秦汉办案多时，如今的推理分析能力已经不能同日而语，几乎一眼就看得出，这个案发现场，错漏百出。
林巧云眯起眼睛，顺势就想到了下面一个问题，“杀人劫粮，这些都可以解释，那为什么要跑尸在这里，路途远，来回还费功夫。”显然，就算凶手是想掩盖尸体，那也没必要把尸体搬到这深山密林里头来。
众人一时间被这问题困惑住，百思不得其解。
“会不会是发现了咱们的营帐？想要嫁祸给咱们？”吕氏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一个危及自身的问题。
但是这个猜想，几乎是立刻就被秦汉所否定，“不会，要杀这些官兵，搬到密林，需要不少人手，如果发现咱们的营帐，只需要通报官府就可以了事，无须大费周章。”
“嗯。”林巧云点点头，亦是同意，脑海中却是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对方就是要让人以为，凶手人数众多？”
从刚才众人的猜测当中，再反向思维考虑，这一切所指向的凶手都有个极为重要的特点，就是人数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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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群山之中成群结派，团伙作案的，也就只有山贼了。
“对方想要对付的是，这片山头的山贼。”秦汉敲下最终的定论，“无论这里是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这片山头的山贼就是最大嫌疑人。”
几乎是在话音落下的同时，剿匪两个字，狠狠砸向众人的心头，砸得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不知是谁咒骂了一声，打破了沉默，“卧槽，老子没干过的事情也要背黑锅，还不如真的好好****一票。”
说完这句，没有人接话，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大家心里都明白，干跟不干，这个黑锅注定背到他们头上，当初他们当中多少人，就是因为被孤立误解，才剑走偏锋，越陷越深。
加入武帮，能够得到一个光明的前程，他们嘴上不说，却是打从心底里高兴。
却不曾想，山贼这个污点，注定要如影随形。
无奈压抑的沉默之中，秦汉遥望着山头，下了决定，“所有人听令，搬着尸体，跟我走，留下的人，清理现场。”
众人一愣，随即眼睛一亮，面上露出了喜色，“是。”
秦汉有能力在青城府尹眼皮底下把他们送进军队，那么肯定也有办法度过这次难关。
林巧云负责断后，组织人员清理场地，重新覆上枯草，一边撤退，一边消除脚步痕迹。
紧随着秦汉的队伍一路到了青城山边，依靠丰富的办案经验，秦汉找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尽管经过清理，车轴却还是露出了破绽。
此刻已经是深夜，临着宽敞大道的一边是密林，另一边却是万丈深渊，黑色的风从山底下卷动上来，似乎要将人刮到下边去。
☆、743.第743章 消灭尸体
“你想怎么办？”黑夜里，林巧云伴着秦汉站在悬崖边上，看着脚下万丈深渊，神色清冷。
秦汉牵着她的手，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挣扎，那宽厚的大掌，渗出了些许汗水，可是，那潜藏在心底的脆弱，却没有道出来。
男人比之女人，有时候更多的挣扎都只能在内心自我消化，为了给予身旁之人依靠，这种逼迫自我的成长，远远比女人要来得更加沉重。
许久之后，他转身朝着身后众人吩咐，“把人全部扔下去。”
扔下万丈深渊，消灭尸体。
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秦汉明白，林巧云更是清楚。尽管成立了斧头帮，作为地下掌舵人，还手握着武帮的权力，可说到底，秦汉并没有实质性违-法乱-纪过，他一直在明面上当一个青城的差头，做的全都是正义之事。
心底里，他还是那个淳朴的汉子。
所以，当抛尸作假，霍乱官兵的选择摆上台面，一起就成了内心的压迫，他对朝廷效忠的良知，对无辜人命的怜悯，以及对职业的忠诚，统统受到了挑战。
他明明心里有光明的一面，却最终还是选择了黑暗。
林巧云看着他指挥抛尸，布置意外现场，将一切办案经验用到制造假案上，从容冷静，冷血铁魄，这个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中，徒然间变得高大，刚强。
布置完现场，天际已经泛白，所有人员集体撤回营帐，暂停一切的操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际露出白肚，霞光印天，太阳慢慢从山边升起，营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影。
林巧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睡着，反正她窝在秦汉的怀里，却是掰着手指头在数着时辰，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他们俩人几乎是在瞬间就合衣起身，走了出去。
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里，所有营帐都钻出了人影，众人皆是穿戴整齐，面色严肃。
前来报告的，正是留守在悬崖附近的弟兄，“老大，果然来了官差，现在正在悬崖边上搜查。”
“恩，知道了，先下去休息吧。”秦汉沉吟了一声，看着日头没有说话。
林巧云心有所悟，眸中晦暗不明，“青城到这里，从天亮出发，时辰掐得刚刚好。”
他们从青城到达悬崖，需要两个多时辰，天亮出发，还不能绕弯路，直奔目的地，才能如此顺利。
官差到来，直奔地点，这只能说明，他们是有备而来。
时辰掐的点，足以说明这是早有预谋，针对的也正是这山头的山贼。
“秦兄弟，为今之计，你看当如何？”吕氏没了主意，戚光还在青城里，一切事情都只能依靠秦汉做主。
秦汉暂时也把握不了情况，只得决定先行回城，“这里隐蔽性极佳，如果不是深入丛林来找，不会有危险。先暂停训练，等我消息。”
“好。”吕氏点头，尽管心中仍旧不安，却也晓得事急从权，一切都不能莽撞行事。
林巧云当日随同秦汉回青城，此时青城府尹县衙，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
☆、744.第744章 推卸罪责
上一个年头的夏天，青城迎来了大旱时节，农田颗粒无收，正当无米粮入囊中之时，一支军队进了城，以筹集军饷为名，掠夺百姓米粮，将勤米轩库存米粮扫荡一空，致使青城一度陷入窘迫境地。
时隔一年，风调雨顺，今年的庄稼稻子眼见着又到了进球硕果的节气，老百姓都乐呵等着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新米，勤米轩也开始操持人手去城外收割苞谷。
可就在此时，军队再一次进了城，浩浩荡荡数百兵马长驱直入，无视城门守将的警告，一路直达府尹府衙。
肖文从衙内匆匆赶出来，门前已然是列队了无数兵马，为首带领的官兵，正是上一回进程收缴米粮的副将。
“副将军，青城守卫并未通告，您带着兵马直接闯入，是将我这府尹当成儿戏不成？”肖文气得额头冒青筋，马上之人虽然身穿朝廷军服，可是行径却无异于强盗。
那副将也确实没将肖文放在眼里，安坐在马上，见府尹而不下马，居高临下，假惺惺拱手道：“肖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大人无须动怒，本官此番前来，是奉了圣上旨意，下来督促押解进贡给皇上的米粮，粮食迟迟未到，下官也是一时情急，请大人海涵。”
肖文动了动嘴角，终是把那句驳斥吞下了肚子，朝廷重武成风，就算他与眼前副将地位平起平坐，可也难免被倒压一头，“下官也正在等米粮途径招待，可是这粮食却未进青城，还请将军再往前头寻找，下官就恕不远送了。”
肖文这番关门送客的姿态，着实是动了气，有些不给对方面子，可是别人无礼在先，他也陪不了笑脸，只是此话一出口，那副将却是咦了一声，“那就奇怪了，米粮运送已经过去一月有余，便是再慢的路程也该抵达城中，莫不是出了岔子，肖大人，下官觉得有必要领上府衙官差，一起出城去寻。”
话说到这份上，也不算是无理要求，肖文只得点头答应，秦汉休班，便让衙役带了路。
结果这一遭去了，却是惹来了更大的风波。
“什么？运送贡米的车队摔下了山崖，尸骨无存。”肖文惊掉了手中的案卷，声音都在发紧。
那手底衙役十分狼狈，脸上还有一道道鞭子的刮痕，“是，大人，那副将还命我们求索下万丈深渊，虽是没有发现尸体，可在崖壁上却是能见着一些痕迹跟衣服碎片。”
肖文蹙着眉头，对副将糟蹋手底下人颇为不满，可现下最主要的还是死去的皇家军，还有那批米粮。
本是打着商量的名号去见面，结果那副将一副趾高气昂模样，“肖大人明知城外群山凶险，却没有及时派兵去领路增援，现在出了事情，怕是大人要担下一半责任了。”
啪的一声，肖文饶是再温文儒雅也动了气，直接拍了桌子，沉了脸色，“副将军，你莫要欺人太甚，米粮距离我青城数百里出了事情，怪到我的头上，未免牵强。”
☆、745.第745章 徇私舞弊
牵强？
那副将暗自撇撇嘴，心底不屑，面上却是假笑，“肖大人若是不服，大可一起上书奏折，跟皇上讨个公道。”
讨公道？
肖文气得牙痒痒，上一次军队进城搜刮完了青城的米粮，强盗做法令肖文勃然大怒，立即上书禀告，可折子还没回复，将士们就已经升了官位。
此等嚣张至极的做法都未能动摇他们地位分毫，足可以想象这道折子上去，朝堂之上又会是孰强孰弱。
肖文只觉着此时此刻，嘴里心里都是有苦难言，一股子悲愤令他面容僵硬，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肖大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不想担责任，我也不想交不了差，为今之计，想办法弥补才是正道，不是吗？”那副将老神在在，似乎一切已经做了打算。
那副将起身，笑得虚假违心，“上回从青城运送的米粮中，有些稻米的味道不错，我想，这些大米也是入得了圣上的口的。”
什么？肖文反应过来，大吃一惊，“大人这是要徇私舞弊。”
期满圣上，这罪名担下来，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肖文蹙着眉头，面色严肃，显然是不赞同。
那副将也懒得跟他啰嗦，直接撂下话，转身就走，“肖大人不妨再考虑考虑，明日，我便传消息回京。”
无妄之灾突然降临头上，秦汉匆匆赶回来的时候，书房里地上，散乱了一地奏折，书房昏暗，影影绰绰只看得清书案前枯坐的肖文。
没有以往的温文儒雅，运筹帷幄，也没有了一丝不苟的端庄整洁，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发丝凌乱，沉着脸色，似是愤怒，似是茫然。
“大人。”秦汉上前一步，拱手行礼，轻声开口。
肖文身体一震，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见来人，这才抹开了脸色，疲惫落座，“今日你不是休班吗，坐吧。”
“应对之策？”肖文一愣，随即苦笑出声，“呵呵，连你也觉着，这事是我的责任？这米粮押送，何时有过千百里路要城中官兵出去迎接的？”这根本就是那副将的故意刁难。
秦汉心下叹气，自是也晓得肖文的委屈，“大人，我听弟兄们说了，这副将上回来取走米粮，做法强硬。此番他负责监督却出了岔子，这事儿必定要拖大人下水。”
秦汉是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制造的假案，最终受害的苦主，却落到了肖文的头上，当真是背上了大黑锅，有苦难言。
从府衙大门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晚，华灯初上，街上却没有繁华景象，整条大街上十步一岗，全都是外来军队的驻扎，百姓们人心惶惶，城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秦汉拐进回颜庄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副将的笑声从醉仙楼里传来。
☆、746.第746章 自导自演
回颜庄比往日要冷清上许多，因着军队弥漫开来的紧张气氛，影响了店铺的营生。
林巧云独自坐在店中，一壶茶一盏灯，回眸正好瞧见秦汉进门，回着对方疑惑的目光，嘴角露出了浅笑，“左右没有生意，便让他们都回了。”
伙计提早收工，偌大的店门空荡荡，只有林巧云一个人。
秦汉除下了腰间的佩刀，坐在她的身侧，“这群将士是年前西北的守城将士，回京述职，现在算是京城风头正盛的人物。”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秦汉便接了一句，“我听衙门的弟兄说了，今天上山，全程都是那群士兵在带路。”
林巧云眉间一挑，口气玩味，“这就有趣了。”来青城府衙求援，最后出城却是直奔目的地，看起来，好似一切早有预谋。
“正好这批士兵里面，有临时加入新的成员，我们正好见见。”林巧云放下茶壶，走到大堂侧门，敲了几下门板，隔间里头闪出一道人影。
秦汉定睛一瞧，登时就惊讶站起身，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马齐。”
眼前一身戎装加身的男子，便是当日第一批派往军队的武帮成员，也是戚家马帮最为得意的一帮手下。
“马齐见过秦帮主。”马齐大步上前，在距离一米开外处单膝跪地，冲着秦汉行礼跪拜。
秦汉一惊，立刻上前将人拉了起来，“马齐，我们是兄弟，无须这般多礼。”
马齐却是坚定如磐石，面上俨然是一派军人的铁骨铮铮，“不，如果不是秦帮主跟林大嫂当日提携之恩，马齐不会有今日成就，在军中也时时受到武帮的照应，才有我马齐今日，这一拜，秦帮主当之无愧。”
他执意要拜，秦汉便也受了。有的时候身份地位转变，一些关系便会演变成另外一种模式，这些，秦汉都明白。
“好了，都坐下说话吧，马齐还有消息要说。”林巧云沏好茶，眸中满是笑意。
三人入座，马齐这才开了口，“我是随同西北副将军的队伍而来，职位正好能在副将跟前旁听到一些消息。这一次来青城，副将军是受了主将的命令，城外死掉的那批人，很有可能是副将自导自演。”
“可有确切的证据？”林巧云神色幽幽，端坐在一旁，对于这件一开始就透着古怪的凶杀案，事情发展多诡异都能够接受。
或者说，一切越发诡异，最后线索串联起来，或许才越发合理。
“没有，但是副将决定加快行程到直奔城外山上地点，全都是因为收到了一张飞鸽传书。而且，到了山头上，副将寻不到人马，执意要进密林，最后在密林没有发现，当场就大发雷霆，似乎中间出了岔子。”马齐将一切可疑之处一一道明，也正好把假案跟搬运尸体一事串联了起来。
☆、747.第747章 一切的源头
如果说寻到山头是一次意外，那么执意进入密林便可以肯定，这一切，西北副将都是先知先觉的。
自导自演的说法，完全成立。
“如果他们要对付的是山头上的山贼，那西北副将跟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恩怨？”秦汉提出了大胆的猜测，试图把一切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结合起来。
这一点，马齐并不清楚，从上头直接下达的指令，他还没有窥探到的权力。
可也多亏他提供的情报，给这次案件带来了关键的线索。
蓦地，她猛然抬起头，目光如炬，“马齐，你可知京城西郊外驻扎的队伍是何方将领的兵马，吴岩此人，你又是否认识？”
马齐一愣，立刻接口便答：“京城西郊驻扎的兵马，正是年前回京述职的西北将军驻地，此番我们回京，也是驻扎在西郊。吴岩我认得，之前在小镇见过，之后进了军队，也晓得此人先是从青城守备调到西北军中，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头，所以被降职，派去守了皇家陵园。”
听罢，这一切诡异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有了解释，一切的源头都找到了。
宝藏。
数次潜伏，追杀，伪装，那位西北大将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宝藏，诱发了这一系列的祸端。
秦家人全面搬迁，这位将军或许从别处寻到了消息，把主意打到了深山之中，想要制造起一出皇家军被杀，借此让朝廷发兵剿匪，借刀杀人，从中牟利。
送走了马齐，夫妻俩坐在桌边，心情不可谓不沉重痛恨，仇人身份已经锁定，且三番两次来刺探，这种感觉，如鲠在喉。
“呵呵，当真是好计谋。”林巧云把玩着茶杯，不得不说，秦汉山上那点挣扎，比起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残害无辜的做法，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秦汉握着拳头，砰地一声砸了桌子，“可恶，目无王法，为了私心，还要残害多少性命。”
这个问题，林巧云不说，大家都明白。
只要宝藏一日没被找到，对方就不会善罢甘休。
啪嗒一声，林巧云放下了杯盏，侧头看向自家男人发黑的脸色，“阿汉，你想把宝藏交出去吗？”为了一方水土的安宁，为了无辜百姓的性命，以往他们是受害者，觉着无辜，可如今宝藏当真到了手里，心里那份挣扎，可想而知。
秦汉抹了把脸，却是摇着头苦笑，“交出去？照着那人如此心性，恐怕一旦我们暴露，迎接我们的不是解脱，而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不是猜测，而几乎可以肯定，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些人的欲望跟野心，早就深不见底。
所以交出宝藏，秦汉是想都不必想的，“如今，我们在青城的地界，除了吴岩知道我们跟毒龙的关系，连副将都不认得我们，这个节骨眼，我们不能自己暴露。他们寻不到由头去剿匪，就只能想办法解决米粮被劫的事情。”
☆、748.第748章 米粮的法子
山头上的一场灾祸，没有按照敌人料想的方向发展，而遗留下的烂摊子不仅让副将头疼，也让肖文苦恼不已。
深夜，郑氏为肖文递上了茶，神色关切，“夫君，先歇息一下吧，米粮不够，我们便递折子，我托了父亲京城的朋友，相信折子会呈给圣上的。”
自打上次替焦恒远说了情，不但林巧云与她疏远了，就是肖文对她也是不冷不热，此番遇到难关，郑氏自然是想尽办法，不遗余力。
肖文的翻烂了手底下的账本，也翻不出足以进贡的米粮数目，转眼看向身侧同样在旁点的鮑氏，他低声问着，“如何了？”
鮑氏摇了摇头，疲惫地掐着眉心，“不行，上一个年头的存粮本就不多，这一遭若是给出去，今年冬天，青城的百姓无以为继。阿文，这个米粮，我们不能交出去。”
郑氏在一旁听着这话，立马又开始进言，“夫君，米粮是百姓根本，难道圣上会眼睁睁瞧着咱们一城百姓饿死么。”
肖文还没说话，鮑氏却是叹了口气，“哎，妹妹，此事你想得太过简单，朝廷重武轻文，就是圣上晓得，对文官的惩罚，也绝对胜过于武将。而且，这折子递上去，三关五卡，能不能到圣上跟前，还是个未知数。”
她说的是实话，也正是肖文所担心的，可郑氏一心读了圣贤书，对朝廷局势分析并不了解，只觉着鮑氏是在存心膈应她，于是掐着帕子便道：“姐姐此言差矣，我父亲这位友人，能入得了金銮殿内，进言自是没有问题。”
“好了，莫说了。”肖文忽而烦躁地闭了闭眼，不想再跟郑氏解释下去，在教育理念上，他佩服这位妻子的坚持跟辛劳，可是朝廷政事，他并不想对方搅和进来。
金銮殿上进言，而且还是弹劾朝中武将，除非有过命的交情，否则谁会冒着掉脑袋危险相帮。
沉默了半晌，他终是叹了口气，“这米粮，再想法子吧。”
如今他跟副将是同一条船上的，倒是不担心不能瞒天过海，出这份米粮跟圣上降罪比起来，自然是前者容易些。
这时候，鮑氏突然想到了法子，“阿文，你可记得那年大旱，咱们青城的米粮，大部分都是谁给送来的？”
肖文一怔，随即也反应了过来，“林巧云？”
“对，林巧云手法通天，当年送上的米粮更是有价无市，若是她能帮上忙，自然是事半功倍。”鮑氏对林巧云评价极高，好像何事在她手上都能迎刃而解。
“呵呵，姐姐，秦家如今在城外只有几亩薄田，又哪里能供应上贡米的数量。”郑氏心下不舒坦，似乎在这件事情上被林巧云碾压了一头，加之焦恒远一事，心下生出了隔阂。
肖文蹙着眉头，却是没有理她，直接拍板起身，“好，我马上去一趟秦家，事关青城百姓，我想她不会置之不理的。”
他知道如今林巧云的势力不容小觑，大大小小员外跟商户都对林巧云毕恭毕敬，或者说，她手法通天，并非假话。
☆、749.第749章 浴室闯进陌生人
手法通天的林巧云此时正在家中泡澡，山间来回奔波，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早就累得散架，一回家就钻进了后头浴室。
“大嫂，你可别在里头睡着了咯，到时间吃晚饭了嘞。”张氏路过时候喊了一嗓子。
不知睡了多久，池边传来了哗啦作响的水声，接着池水晃动，涟漪一波接着一波涌动过来，林巧云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靠近，脑子却是重的很，睁眼只看到一片墨绿色的衣角，下摆被水沾湿的花纹有些陌生。
大脑迅速回神，林巧云瞬间睁大了眼睛，一抬头就瞧见氤氲水汽中，一张陌生男子的脸。
男子长得极为好看，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薄唇轻佻，有些玩世不恭的模样，一身锦袍质地上佳，衬得人富贵非凡。
可是，这一切不是重点，林巧云一手捂住了胸前布巾，庆幸方才下水之前裹了浴巾，一手迅速抬手朝着男子攻击过去。
妈蛋，在自家澡池子里泡澡还能遇见狂徒，简直不要太惊悚。
在她出手的瞬间，男子几乎是下意识就握住了她的手腕，接着弯腰一抱，一下子就将她横抱在胸前，跳到池子边上。
林巧云扬手便要给他一巴掌，结果对方动作更快，一下子就点中了她的穴道，面上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看得林巧云气得直咬牙。
她没有被封住哑穴，只要对方有任何意图不轨，大不了喊破嗓子，暗卫在前院立刻就会赶到。
“呵呵，想不到这乡野之地，还能如此享受快活。”却不料，这男子点了她的穴道，却没对她意图不轨，而是转眼欣赏起浴室来，末了转头看向林巧云，“能告诉我，这主意是何人所出吗？”
林巧云直挺挺躺在地上瞪他，又把头一扭，糟心到不行。洗个澡还能遇见个入室参观的，气得她血压飙升。
见她不答话，男子倒也没在意，桃花眼一挑，轻笑道：“莫在温水中泡太久，很容易出事的。”
说完，不顾林巧云的怒目相视，男子踏着梁柱，直接飞身到屋顶，沿着细缝，身形一闪，直接就消失不见了。
缩骨功！
林巧云瞪得眼睛都快脱窗了，觉着自己好像又看了一回武侠片。原本那屋顶设计就是留了一条不大的缝隙当通风口，就是小孩子的体格都无法通过，可刚才男子眨眼之间穿着缝隙就过去了，绝对就是传说中的缩骨功。
她盯着那缝隙看了半天，只觉着浑身骨头都不对劲，一动弹，才发现身上的穴位已经解开了，温热的身体早就冷飕飕，下了池子再过一遍水，这回却是发觉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当真中了那人所说，泡久了会出事。
也不知道那人是好奇室内温水池还是瞧见她在水里睡着才进来，尽管察觉到对方毫无恶意，可是一个女子给人闯进浴室，多少心里膈应。
泡个澡，林巧云郁闷了。
☆、750.第750章 肖文上门
来无影去无踪，神秘男子的踪影尽管令林巧云介怀，可是眼下她也没有时间去追查，因为晚饭刚上桌，肖文就带着鲍氏跟郑氏上了门。
秦家二老从人家进门开始，腰板就一直弯着，面上褶子笑得都快定型了。
“哎哟，肖大人，这有啥子事情，让人来唤就是了，咋还能劳烦您亲自来一趟呢。”
“对对对，您日理万机，办的都是大事，有啥事让老大媳妇去就成。哎，这老大家的咋地还没出来嘞？”
二老把肖文当祖宗一样供着，就差烧香磕头了。
肖文平日虽也接触过寻常百姓，可遇见这么热情洋溢的，还是头一遭，这会儿见着王氏给自己斟茶递水，赶紧就起身迎上去接，“婶子不必多礼，林大嫂跟秦兄弟对我肖家有恩，又是我的挚友，您是长辈，快快坐下。”
“哎哟，肖大人真是爱民如子，多好的清官啊。”王氏拉着他的手，感动得泪眼汪汪。
肖文被瞧着头皮发麻，敢情这秦家是风格分裂，林巧云高冷，秦汉内敛，父母却是热情的沙漠。
好不容易挨到林巧云出现，却是冷着一张脸，脸色不善，活跟别人欠她百八十万似的。
“肖大人，不知深夜到访，有何贵干？”林巧云头发湿漉漉，着了一件素色罗裙，后背黏糊着还有水印。刚才在浴室折腾半天才爬起来，末了穿上衣服也没来得及擦干头发，一番倒腾下来，心情自是不美丽。
肖文这下感觉到冰火两重天，尴尬不已，“呵呵，就是许久未见，想邀你去醉仙楼吃顿便饭。”
没有心思耍太极的林巧云开门见山，此等敷衍到毫不尊重的做法，令郑氏在一旁蹙紧了眉头。
“大人。”林巧云瞅他耍了半天圈子，最后落到正题上，嘴角露出了一抹虚假的笑意，“这米粮丢失是意外，既是意外，又何来您的罪责，向上据实禀告，重新筹集便是。”
“大人。”林巧云再次出声打断，音量之大，震得对面三人皆是一愣，“青城是大人管辖，难道治下严明，管理有序都是空话不成，青城是哪一个将领进城都可以任意踩踏的吗？”
☆、751.第751章 饿狼的野心
一字字犀利的质疑，一句句严厉的逼问，将对面堂堂七尺男儿，问得哑口无言。
郑氏在一旁，掐着帕子，早就看不惯林巧云这副高高在上模样，“林大嫂，我夫君有难，求你帮忙，成与不成，你自可给出答案，不必要在此咄咄逼人，官场上的事情，你又懂得多少？”
她骨子里多少传统，更何况肖文是堂堂青城府尹，被一毫无身份的妇人逼问，让她如何能忍得下去。
林巧云闻言，却是冷笑出声，目光直直望着肖文，“肖大人难道不是为了保全自身，护住如今的位置，才以顾全大局为由头，先是枉顾无辜百姓的性命，后是任由官兵为非作歹。如今有难又来求助我等无辜百姓，我便是袖手旁观了，又如何？”
话到最后，她猛地噎住了嗓音，哽咽的泪水仿佛就要夺眶而出。因为她由始至终都知道，肖文并非真心爱她才娶她，所以这么多年，她跟鲍氏明争暗斗，为的也只是麻痹自己的心，起码她待在同他心爱的女人一般的位置。
“夫人。”肖文见她伤心落泪，心中不忍，搂着她轻声安慰。
林巧云见状，索性住了口，沉默不语。
鲍氏望着依偎在一起的俩人，心中酸涩难当，随即转眼开了口，“巧云，当日我勤米轩受了你的大恩，没齿难忘。而今就算你不看在旁人的面上，那便权当你我交情，帮我一个忙可好？”
撇开肖文，其实林巧云跟鲍氏的关系更为亲近，当年进城到安家落户，全都是鲍氏在帮扶，这份恩情，林巧云铭记于心。
“鲍夫人，这个忙，我可以忙，也愿意帮，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青城百姓。可是须知饿狼的野心填不饱，再不迎头痛击，守住底线，终有一日，在劫难逃。”
所谓饿狼，所谓底线，大家彼此心中清楚。
林巧云应下了这个忙，结果却是不欢而散，一方面他失望于肖文的迂腐，另一方面也痛恨为官者形如强盗。
夜里秦汉回来，林巧云将筹集贡米一事道明，却也是遭到了他的反对，“贡米乃是皇家米粮，若是造假败露，追究下来，可非儿戏。”
林巧云叹了口气，依着他的肩膀，轻声道：“只要有那武将在，就算发现了，圣上也会帮着兜住。官官相护，就算是金銮殿上那位也要掂量几分。阿汉，我就是失望，这青城外的人见着城里头好，真正进了城，却是想象天差地别。”
☆、752.第752章 若是你厌了
随着林巧云的一声轻叹，道尽了多少世态炎凉之感。
秦汉怀抱着她的纤腰，亦是轻声开了口，“若是你厌了，咱们便离开。”
只要你要走，我随时奉陪到底。
林巧云蓦地想起后现代一句流行用语，顿时哭笑不得，心下划过一丝暖流，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振作，“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也不是当初任人宰割的秦家了，这事儿解决了自然是好，若是没法子解决，咱们也没必要客气。”
大不了隐居回山里，条条道路通罗马，还能一直这样被欺负死不成。
林巧云虽是不喜欢官场的尔虞我诈，可是形势所逼，终究得插上一手。
翌日，她寻了一辆马车出城，到了城外隐蔽地方，停下后观察左右无人，然后慢慢悠悠取出了麻袋，张开掌心，哗啦啦一阵响动，把空间的米粮像上回那般如法炮制，装满了一整麻袋。
没错，这些米粮便是如假包换的贡米。当日在发现士兵之处，林巧云捡到了苞谷，事后顺手丢了一把进空间，如今已经是一片都黄灿灿，绿油油。
装满了一马车，她又驾着车，慢慢悠悠回了城，直接去了西北大街的虎府，命人搬货进院子。
彩蝶端着茶从厨房里出来，瞧着这一大车东西，惊讶万分，“大嫂，怎么自己整这些，找几个弟兄去收割，你哪能干这些粗活。”莫说这社会男尊女卑，女人也决计干不动在泥巴地里收割稻谷的事情。
“不用不用，这活儿不累，你瞧我汗都没出一滴，这米粮我多整些，你们也留些吃食。”林巧云摆摆手，不甚在意，本就不是正经渠道的玩意，哪能公之于众。
说话间，她发现彩蝶近来似乎胖了些，便多嘴问了一句，结果被她扭捏啐了一口，羞红着脸庞解释，“哎哟，我这哪里是胖，我是，是有了身子嘞。”
“哎哟，你看我这脑子回路。”林巧云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晚饭前张氏好像说彩蝶来了消息，当时太累了没多想，没想到是怀孕了。瞧她摸着肚子一脸幸福，林巧云莞尔一笑，“成，那你近端日子在家好好歇着，不要出门了，外头现在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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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我晓得。”彩蝶甜甜应了一声，自打有了娃，她便是倍加小心，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付之一炬。
经历过失去的人，总是格外敏感。
林巧云心里也重视，直接拨了暗卫留在她身边守护，时辰尚早，便又驱车出城，多运两趟米粮。
因着米粮来源甚为隐蔽，连暗卫都未曾跟在身边，林巧云运送第五趟粮食之后，浑身都要被马车颠散架了。
“彩蝶，这些个苞谷，明日你让胖虎直接去打。”林巧云歪斜在马车上，神色倦倦。
拒绝了彩蝶的挽留，她驱车回家，路过醉仙楼的时候，迎面却被一辆马车拦在了跟前。
☆、753.第753章 新仇旧恨
不，确切地说，是那辆马车直接从醉仙楼门口冲了出来，险些就与林巧云的马车相撞。
“吁。”林巧云急忙调转了车头，堪堪勒住了缰绳，才避免了两车相撞的惨剧。
这好比现代交通规则，拐弯让道直行，对方横冲直撞的做法激怒了林巧云，她立在马上，蹙着眉头，美目一横，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驾车之人身上的衣服。
那是一身官兵的士兵服。
“找死是不是，还不快让开。”结果犯了交通规则的反倒趾高气昂，扬着马鞭喝五喝六。
瞧他面色通红，眼底朦胧，也不晓得是喝了多少酒，不禁令人想到醉驾，林巧云眉峰一挑，直直就横在他跟前，“看清楚是谁装得谁，该道歉的人就不要趾高气昂，见着令人生厌。”这两天她没少听说，西北副将带着士兵在醉仙楼整夜喝酒作乐。
在清成立横着走的官兵也是第一回碰上硬钉子，当下一愣，正要开口呵斥时候，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咒骂，“奶奶的，晃个什么劲，还不快回去，老子还晕着呢。”
“是是是，立马就走。”士兵刚才还拿鼻孔对人，这会儿却弯腰点头，就差给马车磕头了。
趋炎附势的小人。
林巧云心中冷嘲，这会儿虽然身子疲乏，同样想回家泡澡睡觉，可是人家踩上门，灰溜溜让步，不是她的风格。
那边士兵一回头，瞅着林巧云还在，心头火起，酒气上头，登时扬起马鞭便甩了出去，“无知刁民，让开！”
士兵不比寻常百姓，拳脚力道都十分了得，这一鞭子甩出去，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正当他兀自咒骂对方不知死活的时候，只见对面马车慵懒靠坐的女子手臂一抬，一下便握住了那鞭子尾巴，在他惊讶之际，突然被用力一扯，整个人惨叫了一声，飞出了马车。
这外头的动静，很快就引起了马车内部的不满，布帘被一只手掀开，一张陌生的脸庞满是酒气，就这样扶在马车上望了出来，跟林巧云四目相对之间，也是一愣。
将军？林巧云眉眼一动，再看面前这面目可憎的男子，原来就是阴了肖文的副将。
不是冤家不聚头，算起来林巧云跟这位副将，也算是两方阵营的敌人。
当初京城郊外的一箭之仇，令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正好，新仇旧恨一并报了。
那副将瞅瞅地上士兵，又瞅瞅林巧云，忽而冷笑出声，“废物，连个女人都打不过。”说罢，他的目光便落到林巧云的身上，忽而又变了颜色，嘴角一咧，“小美人，当街挡本将军的道，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噗。
林巧云差点没喷他一脸，这种霸道总裁的恶心口吻，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她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嘴角一撇，淡淡吐出了三个字，“不要脸。”
☆、754.第754章 大打出手
做了错事反倒怪起别人，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施舍模样，这可不就是不要脸了。
林巧云撇嘴，露出不屑。
这副做派，就算是副将醉成烂泥，也能分辨出来，方才的嬉皮笑脸一僵，脸色顿时便不善了起来，“小小女子竟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看来是缺少教化了，还是我代替你们的地方官，教教你什么叫上下尊卑。”
话音刚落，那副将摸向腰间，一截九节鞭猛地甩出，速度之快，令对面马车上的林巧云身子一紧，全身而退已然来不及，她只得翻身下马车，旋身躲到了一边。
砰地一声，九节鞭以惊人的力道落到那车厢上，瞬间将木板击打得木屑横飞。
见着一击不中，副将吃惊之余，心下更是不忿，大庭广众，若是给一个女人占了上风，以后传出去，他还怎么混。
这般想着，刚才那点旖旎心情早就消失殆尽，下一鞭子过去，用尽了全力。
九节鞭适合远程攻击，重在灵敏，一般都是女子兵器，可若是给男人用出了灵敏度，加上力道，攻击力会变得十分惊人。
林巧云几乎能听见鞭子擦过耳畔，携来的阵阵风声。
周围天色虽是见晚，可是不少人还是注意到醉仙楼门前这场骚动，远远驻足观看。
一打眼瞧清楚，皆是大惊，“哎哟，这不是回颜庄的林大嫂么，这咋地得罪了那些煞星了？”
“哎哟，那鞭子恁恐怖了，若是给招呼上，可得小命不保，这可糟了咯。”
众人七嘴八舌，说话也不敢大声，这种时间里，城里城外就立见高下了，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一致枪口对外。
有些人偷偷退出包围圈，急忙就跑去府衙跟秦家报信搬救兵。
这边打斗已经过了十来招，鞭子一道道堪堪刮过林巧云的身旁，看得人心惊胆战，而副将已经站在了车头，冷着脸色，下手越发狠辣。
在众人看来，林巧云就像是被九节鞭逗弄的老鼠一般左闪右躲，虽然每次都堪堪避过，可是生命已经是岌岌可危。
谁也没有发现，林巧云闪躲看似狼狈，面上却是一滴汗水都没有，而且，她每次闪躲，都距离对方马车近了一点。
直到，时机成熟，她眸光一冷，身形瞬间犹如灵蛇消失在副将眼前，在众人怔愣之际，脚尖狠狠踹向马匹头部。
马儿一声嘶鸣，竟是被这一脚直接踹翻，连带着后边车厢也被拖得侧翻倒地。
砰地一声，那副将匆匆收了马鞭，狼狈就势滚倒在地，耳边听得刷地一声，接着脖颈一凉，一柄软剑闪着寒光，已经横在了他的眼前。
林巧云前一秒多么狼狈，这一刻便有多震撼人心，素白指尖握着的寒芒，吊高的眼角，居高临下的神态，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亲近，嘴角勾起的弧度，隐约带着一丝冷酷。
“我看，还是让我这个老百姓来告诉将军，什么叫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吧。”淡淡的话语声落下，在没搞清楚意思前，只见林巧云软剑一动，直接就往副将身上招呼。
☆、755.第755章 扣帽子
“啊！”那冷芒一闪，吓得副将差点尿裤子，这会子哪里还有眼高于顶的底气，早就抱着头惨叫出声，尽管那剑锋并没有切实割到他的肉。
刷刷刷，片片布帛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随着身上越来越凉，周遭的抽气声更是此起彼伏。
等到那软剑停止了动作，副将才僵硬着身子，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睁开眼睛往身上一瞧，登时差点就晕过去了。
原来自个身上的衣服，全成了一条条的破布条，除了一条遮羞的短裤，几乎衣不蔽体。
“哎哟，要洗眼睛了，洗眼睛了。”周围女人赶紧就捂住眼睛嘴里念叨，嘴角却是带着笑，明显是在憋着。
林巧云笑着耸耸肩，“放心，我不傻，你是副将军，杀了你是给我自己找麻烦。”
林巧云笑着眯起眼睛，口气玩味，“当然，如果你再口出狂言，我立刻就让你脑袋搬家。”
剑锋贴在脖子上，冰冷刺骨，副将就算信她不敢动手，也不会拿自己小命当玩意，万一对方是个疯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在他看来，对方就是一个疯子。
林巧云瞧他乖了不少，天色也不早了，便收了剑，打算打道回府，刚一动作，人群外便传来了无数脚步声。
接着，左右人群分开，左边是肖文为首的官差，右边则是葛老拄着拐杖，领着家丁进来。
原本外人来报，林巧云得罪了副将，他们匆匆赶来，是来救场，没曾想，进来一瞧，竟是这等反转场面。
见到肖文到来，副将气急败坏起身，“肖大人，还不快把这等乱臣贼子拿下，送交法办。”
“乱臣贼子？敢问我是抢了谁家东西，还是谋朝串位了？”林巧云凉凉靠在马车旁，拒绝这种莫须有的罪名，“要说对错，你的马车横冲直撞，差点撞到我在前，而后出手也在先，我适当还手抵抗，又何错之有？当然咯，你官大一级压死人，要以权势压人，我也没办法。”
三言两句，彻底把副将的话头堵死，就是肖文也尴尬了。
“肖大人，以上犯上者，该当何罪？”副将盖不上大帽子，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这时候，葛老拄着拐杖，一把就挡在了林巧云的跟前，黑着一张老脸，“将军，在我醉仙楼门前，就当给老朽一个薄面，大事化小如何？”
副将一愣，嘴皮子一掀，刚要开喷，随即又转过脑筋来，眼睛一眯，“你就是醉仙楼的葛老，将军口中所说的青城常青树？”
☆、756.第756章 弃车保帅
林巧云当街划烂了当红辣子鸡，西北军队副将的衣服，场面闹得很大，也把青城府尹肖文跟醉仙楼老板闹了出来。
葛老挡在林巧云面前，显然是给其撑腰。
若放在平素，这青城内，谁见着葛老不是毕恭毕敬，更何况得到葛老一句薄面，哪里还能不手下留情，顺势下台阶。
可是，这副将心心念念，要找的便是葛老，而且，来者不善。
“薄面？呵呵，老头，你不过是个啃着名声的老不死，莫说现在没有官职在身，如今连圣上都不记得你了，这份薄面，我又凭什么给你。”副将披着手底下人递上来的衣服，神色倨傲，吊高着眼角，讲话毫不留情。
林巧云蹙了蹙眉头，从侧面看到葛老发黑的脸色，隐忍着怒气，他拄着拐杖，虎眸圆睁，直勾勾看了那副将半晌，忽而咧开嘴笑道：“赵将军果然教出了好帮手，手上功夫不怎么样，嘴皮子倒是利索得很。”
他目光如炬，小人心思开始扣帽子，林巧云又岂会让他如愿，在葛老要发怒之际轻巧拉住了老人的袖子，唇边露出了轻笑，“葛老何必与小人计较，这事儿还是我自个来处理便好。”
“丫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葛老沉着脸色，脚步不动分毫，这句警告意味深长，同时也在惊醒林巧云，这位副将身后代表的无数西北大军。
林巧云眼角扫向人群之中，继而嘴角挂笑道，“葛老放心，我心中有数。”
见她态度坚决，葛老不再坚持，任由她走出保护范围。
那副将嘴角挂着戏谑笑意，“怎么？弃车保帅了？似乎已经晚了。”他原想着照将军吩咐，给醉仙楼葛老，这位解甲归田，朝中势力却根深蒂固的老家伙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天赐良机，给了他一个更好的由头。
若是让圣上晓得自己信任的臣子在青城胡作非为，必定会龙颜大怒。
他想把林巧云当做棋子，可惜，林巧云只把他当成傻子。
“不知这位副将军是有被害妄想症，还是想象力太过丰富，葛老为我出头，无非是因着我的回颜庄跟醉仙楼有买卖上的来往，为了道义替我出头，却给你污蔑成这般小人之心，着实好笑。”论起打嘴仗，林巧云在青城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特别是她说话时候，嘴角还挂着笑，着实令人觉着讽刺又难堪。
“大胆刁民，竟然一再出言辱没朝廷命官，该当何罪，今日我就将你就地正法，让尔等都看清楚，什么叫威严不可侵犯。全体官兵听令，给我把这里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副将扬声高喊，号令声好似来自沙场上的号角，瞬间无数官兵从四面八方涌动过来，将醉仙楼前后，严密包围。
☆、757.第757章 人民群众的力量
从官兵涌出来到包围整座醉仙楼，林巧云可以断定，这是早有预谋，针对葛老展开的阴谋。
那副将看似草包，可能坐到西北大军副将的位置，身手以及心机都可谓深沉。
她不清楚葛老与那位赵将军之间的恩恩怨怨，可是别人敬她一尺，她敬别人一丈，老头待她一向不薄，这一遭算是统一战线，她不会袖手旁观。
林巧云轻挪着脚步，挡在葛老面前，阻止老头出面，面上淡淡，“为了处置我一人，动用全城军队力量，看来副将军真是抬举我了。”
“呵呵，死到临头还嘴硬，到时候下了阴曹地府，我看你哭还来不及。”副将嘴角勾出阴冷笑容，摆摆手，周围遍布的官兵立刻迫近。
搁一旁站着的肖文大惊，立马上前一步，挡在了副将跟前，“副将军，青城是我管辖之内，要处置我青城百姓，当由父母官出面处理。”
“肖大人。”那副将似笑非笑，盯着那身后十数名官兵，眼中露出了不屑，“我是怕你力有不逮，再说了，你还要要事要忙，这点小事，就不用你费心了。”
话里话外，无不充斥着威胁，被夺权的屈辱令肖文咬紧了牙关，却终究没有勇气多说一句话。
重武轻文，在这个时代，就像是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每每触碰到，都是致命的疼痛。
其中多少不甘，不足为外人道。
什么？
那副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人群外已经声势浩荡，纷乱脚步涌动过来，冲散了外围的百姓，强势挺进，与官兵正面交锋。
“放人！”
“放人！”
……
所有人整齐划一的口号，瞬间将整条大街塞得满满当当，那副将抬眼望去，整个南北贯通的繁华街道，居然还在不断涌出人来。
目测，竟是有数千人之多。
场面太过于恢弘壮阔，以至于好半天他都没有回过神来，只是目瞪口呆张着嘴，呐呐看着面前的女子。
她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巨大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答，从人群中走出一名胖乎乎的男子，身上珠光宝气，冲着副将情绪激动道，“高官若是要强权压人，那我们青城百姓也不会贪生怕死，今日我青城七千百姓，要向将军请一个说法。”
七千人，相当于一个小镇的人数。
林巧云立于万千官兵与百姓包围中，清冷的眸子依旧是笑意浅浅，“副将军，今日我青城百姓，以七千性命，讨一个说法。若是您觉着人命如草芥，无足轻重，那这七千性命的鲜血，我相信远在万里之外的圣上，也会闻到的。”
赤-裸-裸的威胁，毫不畏惧的挑衅，这一刻，谁人还敢动。
☆、758.第758章 七千性命
青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此刻却是水泄不通，甚至于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所有人口中的只有一个信号。
放人。
带头的人，肖文一眼便认出来，是青城如今最为强大的帮派，斧头帮的当家人，胖虎。
整件事情从发展至今，肖文几乎可以断定，这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便是站在自己眼前的林巧云。
而这也是第一次，肖文如此直观感受到林巧云的实力，确认了她便是斧头帮背后的真正当家人。
诚然，如果不是最高位置，又有谁会抛头颅，洒热血来救人。
拿一个胖虎媳妇亲戚的说法，根本站不住脚。
人群中，秦汉看着那桀骜于人群中的女子，以及对面脸色变幻莫测的副将，垂眸间，嘴角露出了微笑，转瞬间便隐没在人群之中。
林巧云眼角瞥见他的身影，几乎要给自家男人点上一个赞。如果不是方才他及时出现，在人群中给她打了手势，这个局绝不可能是她占上风。
那副将一口气梗在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活生生差点要憋死去，一双眼珠子死死钉在林巧云的身上，口气阴森，“你敢威胁我？”
“草民不敢。”林巧云轻笑出声，自称草民，却俨然一副胜者姿态，“草民只是跟将军打个赌，赌你敢不敢用七千性命，来换一口气。”
七千这个数字，就像是如来佛祖的五指山，牢牢压制在他的心头，令他胸口发闷。
莫说七千，便是七百，在众目睽睽之下，西北大军再猖狂，屠杀百姓，就是大将军也下不去这个手。
他没有想到，今日马车冲撞，原本简单的冲突会演变成百姓暴动，如今这个赌，他不敢，可是说出口，便是公然打了自己的脸，思前想后，他只得把目光投向了肖文，“肖大人，青城百姓聚众闹事，难道这就是你的严明治下？”
肖文暗自撇嘴，刚才夺权的时候，咋地没见你这么尊重地方父母官，如今出了事情，倒是怂了。
“副将军，下官还有要事在身，这等区区小事，就劳烦副将军了。”以牙还牙，肖文灯笼高高挂，事不关己。
被自己的话堵死的副将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嗝屁，脸上涨得通红，最后面对悠悠众口，攥着拳头握了又握，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了答案，“全体士兵，撤退。”
西北军早就不堪斧头帮成员冲撞，闻言迅速收了兵力，退出了大街。
“你叫什么名字？”那副将眯着眼睛，一肚子邪火都恨不得把眼前的女子烧成一团灰。
林巧云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这新仇报了，该算旧账了。忆起往日种种，京城郊外的追杀，小镇惨死的百姓，她嘴边笑意越发浅薄，“我林巧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欢迎副将军随时讨教。也顺便替我向赵将军问声好，说我林巧云随时恭候大驾。”
☆、759.第759章 不能拿捏她
与这位西北大将虽是素未谋面，可是交锋已然数回。以往林巧云无权无势，只能被动挨打，领着家人东躲西藏，可是如今，她不想再退缩，不想再躲。
她已然在青城站稳了脚跟，守住这一座城，便是天然的堡垒，饶是肖文，也不能拿捏她。
林巧云这三个字，她要噎死那位处心积虑的西北大将军。
大军撤退，斧头帮成员也全部撤离，短暂时间里消失匿迹，潜伏地下赌场，不让副将追查到踪迹。
副将若有所思地走了，徒留下林巧云同肖文，以及葛老一行人。
“哈哈，好一个丫头，当真是我老头小瞧你了，早知你这般能耐，方才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咯。”葛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口气满是欣赏。
尽管他看得出刚才召集的人马是斧头帮成员，可是成大事不拘小节，他戎马半生，哪里还能看不出好人坏人来。
“若不是葛老在，方才我哪里能拖延住时间，再说了，葛老不顾自身处境为我出头，巧云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林巧云言笑晏晏，话中有话。
葛老闻言，笑意中多了一抹深思，抬手捋着胡子便招呼，“哈哈，你这鬼丫头，走，今晚进醉仙楼，陪老头喝两杯，给你压压惊。”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巧云施施然施礼，裙摆翩跹，随着葛老的脚步就要往里头走。
“巧云。”身后，徒然传来了鲍氏的唤声，林巧云回眸往她，见她踌躇不定，这才恍悟笑开。
“夫人放心，米粮已经在筹集，过两日命人去虎府取走便是。”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鲍氏张着嘴巴，就这样直直看着林巧云的身影消失在醉仙楼内。
也便是在这一刻，他们开始意识到，林巧云已然不是当初那个来青城无依无靠的外来乡野村妇，也不是小有心计的回颜庄小老板。
她是手握着号召斧头帮七千帮众权力，公然叫板西北副将，与退休老将称兄道弟的女人。
她的世界，已然距离他们，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难以想象。
醉仙楼第三层，已经成了林巧云每次必点的场所，依旧是那面轻纱后的白墙，秦氏夫妇四个字刻画上去，历久弥新，恍如昨日。
林巧云指尖摸索着墙面，一笔一划，似在缅怀旧日时光，又似在感慨物是人非。
“当日，你于我醉仙楼留名，就注定了你与青城的缘分，丫头，你是个成大器的人。”正中央的大圆桌上，葛老煮茶烹茶，一点也不心疼一晚包场泡茶损失掉的银两。
老头一句夸，让林巧云垂眸笑出了声来，转身回到桌边，接过对方手上的茶壶，行云流水熟练操作之间，水汽袅袅，掩住她嘴角的苦笑，“葛老，时至今日，一切都非我所愿。得罪赵将军是，掌控斧头帮亦是。”
没有过多开场白，你来我往的试探，林巧云直白得令人措手不及，让葛老一腔劝说分析都成了无用功。
“呵呵，你这丫头，总是能出其不意。”
☆、760.第760章 葛老托孤
林巧云将茶杯递上，闻言歪着头，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那我就当葛老是在夸我了。”
葛老瞅她这般玩世不恭，登时就乐呵，缓和了气氛，“呵呵，夸，自然得夸。就算是征战数十年，也从未见过像你如此彪悍的女子。”
相夫教子？葛老顿时怪异地扭曲了眉毛，盯着林巧云道：“在我看来，你可不是甘于平淡之人，蛟龙总是成不了河蚌。”大雁偶尔的停靠只会是短暂的休息，不可能永久蜗居。
思索半晌，无果。
她垂眸看着杯中飘飘荡荡的茶芯，呢喃自语，“或许吧。”
无论被动或是本心，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丫头，你跟老头交个底，你跟赵将军的恩怨，深浅如何？”茶不过一杯，葛老也是直率，开门见山。
林巧云也不隐瞒，“不共戴天，若有机会，必杀之。”
小镇那么多条人命，一箭之仇，林巧云晓得，这是一个你死我亡的死局。
闻言，葛老却是安了心，甚至露出了笑容，“那好，老头同你，是一条船上的。我也给你透个底，我虽是解甲归田，可朝中葛家还留有旧势力，你若是愿意，我可安排你去京城，报了这血海深仇。”
林巧云一愣，没想到自己面前的老头是个深藏不露的大人物，自己迷迷糊糊，跌进了万里之外的朝廷纷争之内。
而现在，这个坑要不要跳，老头冲自己伸出了手。
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骆驼也总是有被掏空的一天。葛家已经退出了朝堂，余留下的党羽逐渐消亡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这个时候让她出头，可不就是在她身上押宝。
葛老老脸一红，简直要被她的直接尴尬死，“你这丫头，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哎，你这两年来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不说你斧头帮几千帮众，就是山上收买的那群山贼，足以见识你为人手段之高明。朝堂之上官员太过于循规蹈矩，被条条框框所束缚住，此番若有你此等跳脱律法之外的人加入，说不定是一个转机。”
林巧云低垂着眉眼，细细聆听之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早已卷起惊涛骇浪，她原以为自己做的已经足够隐蔽，可是却还是逃不过老头的眼线。
所幸的是，山上基地，以及武帮没有暴露，输出士兵的线路没有被识破，暂时还是安全的。
“葛老，你我虽有交情在，彼此之间也有共同的敌人，可是我志不在朝堂，也不懂体制内的规则，抱歉。”
☆、761.第761章 沉默的陪伴
莫说她是穿越来的，没法逢人动不动下跪，步步为营，就是那尔虞我诈的纷争，也比她当初所追求的相差甚远。
交情归交情，卖命的活儿可不能随便点头。
她已经有夫君，家人，断不会因为一时仇恨，将家人推向危险境地。
辞别葛老出了醉仙楼，望着华灯初上的街道，依旧是人来人往，好似白日的剑拔弩张都是昙花一现，没人注意到门口的林巧云，也没人注意到醉仙楼对面布庄楼上，一直静坐赏景的男子。
男子眉目晴朗，一双桃花眸好似夜空繁星璀璨，嘴角似笑非笑，勾着令人着迷的弧度。
他用筷子挑着菜，放进口中细细咀嚼，连吃饭的样子都极为细致好看。
窥见醉仙楼下出现的熟悉身影，男子手中筷子一顿，接着又看见女子毫无形象伸着懒腰，接着又摸摸肚皮，不禁失笑，“折腾一天，自然是饿了。”
今日，可谓是让他看足了一场精彩大戏。
先是吊打副将军，而后又是上演一场逼宫大戏，而后又与当朝元老哥俩好，进了醉仙楼叙旧。
此女行事作风，确实不凡。
他蓦地想起那日在浴室里，女子怒目圆睁的可爱模样，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难怪能想出这么新鲜的主意。”
夜幕降临，没有敌人跟危险，饿了一天，劳累了一天的林巧云觉着自个已经前胸贴后背，气若游丝，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家盖棉被睡觉。
临到家门口，她抬眼望去，夜幕中，汉子提着灯笼，长身而立，好似一盏笔直的路灯。
林巧云禁不住眯起酸涩的眼睛，拽紧缰绳，扬声驱马，“驾。”
有一种感情，是明明很累，见到你却觉着一切都值得。
有一种感情，是晓得无论多远，你都会等着我。
有一种感情，是沉默的陪伴。
深夜的灶房间，油灯晃荡，拉长了其间两道长长的身影。
林巧云坐在小板凳上，靠着桌边，拄着下巴，痴痴瞅着。汉子高大身躯立在灶台边，挽起袖子，一手抓着面，一手拿着勺子，正细细搅拌锅里，聚精会神，严肃非常。
于是不太熟练，一碗面上了桌，有些软趴趴，青菜也黄了老了，他瞅着林巧云低头喝汤，三两下大口扒拉吃起来，便轻笑着摸摸她的发顶，“别吃太急，对身体不好，锅里还有。”
以至于多年之后，每每想念起家，想念起他，她都会自己下厨煮一碗面，不放油盐，兀自吃得满头大汗。
古来君子远庖厨，而搁现代，能洗手为女人作羹汤的男人，也是难能可贵。
今日林巧云被刁难的消息传回秦家，一家子老少本想全部出动，临出门前却被秦汉拦下，说是只需在家中等待消息。
深夜等到马车进了门，众人这才安了心，也没再去打扰小两口蜜里调油，皆是松了口气，这才上了炕头睡觉。
☆、762.第762章 私自缉拿官兵
林巧云将米粮安放在虎府，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也是故意让肖文主动上门，做给外人看。
青城府尹与西北大街斧头帮掌舵人之间实有往来，这个事实在衙役运送米粮的时候，已经板上钉钉，林巧云顺利将肖文拖下水。
不怪她如此作为，实乃肖文凡事都习惯摘清自身，林巧云可不想有朝一日阴沟里翻船。
筹集贡米数量繁多，非一日之功，尽管前一天得罪了西北军副将，林巧云依旧起早出门，大摇大摆驾着马车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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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遭，她驱车进了深山，命暗卫守在树林入口，自己在从中作业，来回运了几趟，便发现了跟在身后的小尾巴。
“主子，是西北军的官兵。”暗卫发来了信号。
林巧云正好收集完一车米粮，闻言，本想驾车离去，却突然改变了主意，钻进马车里，慢慢悠悠，闭上眼睛小憩。
日头过了晌午，她从沉睡中苏醒，拿出了备好的干粮，就着空间灵泉吃着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讯号，她笑眯眯勾起了嘴角，不紧不慢，解决完最后一点东西，这才施施然掀开布帘下了车。
就在马车不远处，几名身穿百姓服装的官兵已经被困住手脚扔在一边，瞧见林巧云的瞬间，面上除了惊诧，更多的是羞愤。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凭什么抓我们？”带头的人先叫嚣起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女人身边还隐藏着这么多高手。
林巧云信步于几人之间，观察了一番，继而笑道：“几位乔装，难道不知道收一收令牌吗？还是说，副将军平日便是如此教导的？”
几人一惊，下意识都看向了腰间的令牌，一时无言以对，既是身份被揭，索性也就没什么好顾忌，梗着脖子就嚷嚷，“私自缉拿官兵，该当何罪，还不快放了我们。”
“放了你们？”林巧云挑眉，好似听到了笑话一般，呵呵笑了两声，腰间刷地拔出了佩剑，横在了几人的脖子上，“我既是敢拿剑指着你们的副将，那杀了你们几人灭口，自然是不在话下，事后毁尸灭迹，你说，你们的副将会关心你们的死活吗？”
软剑寒光凛凛，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身为官兵，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人自然晓得，这是一把见血的剑，她眼中的清冷，令人毫不怀疑，下一秒，他们就会身首异处。
诚然，林巧云说的不错，他们死了，不过是蝼蚁一条，副将根本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
“求，求求你，放过我们。”低下西北军高昂的头颅，他们不得不求饶。
便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之间，耳畔忽而刮过一丝风，一道黑影掠过，林巧云的手腕立刻就被抓住。
什么人？
林巧云心下大惊，耳畔突然传来一声轻笑，“杀害西北正规军，这似乎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763.第763章 突然出现的男子
眼前的男子桃花眸灿若星辰，嘴角似挑非挑，一身清华落在这密林之中，似乎连鞋底都沾不上灰尘。
林巧云蹙紧了眉头，心头猛地涌上火气来，只因看第一眼，她就认出了来人，可不正是几日前闯进浴室，点了她穴道的混账男子。
“你是何人？”此人是青城内的生面孔，出手一招便用内力擒住了她，武功高强，如今出现在此处，一回是巧合，第二回便是怀有目的的跟踪了。
林巧云的质问却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察觉她手上卸去了力道，也便顺势收了手，退开一米开外，目光若有似无扫向了马车，嘴角笑得意味不明，“青城果真卧虎藏龙，人才辈出。”
“对比起行踪诡异的不明人士来说，我可光明正大多了。”林巧云心知时机敏感，行事自是十分小心，就算男子察觉她筹集粮食有异，也绝对找不出她身上的秘密。
男子也晓得她嘴皮子利索，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指着地上几名官兵，道：“今日之事，无需再继续了，杀了他们，也只会激化矛盾罢了。此事就此作罢，你与西北副将之间的恩怨，由我调停解决。”
尾音刚落下，林巧云指尖瞬间发力，剑锋凌厉，干净利落刺向那地上官兵。
男子脸色一变，想不到她说出手便出手，大喝一声，立刻就欺身上前，袖中纸扇脱手飞出，击中软剑，震开林巧云的当口，长身而立，挡在了几人面前。
“你这是在自取死路。”男子显然被这措手不及的局面搞得有些狼狈，蹙紧的眉间满是威严的愤怒。
“哼，那要试试才知道。”林巧云狂妄的口气，丝毫没把男子放在眼里。
双方在短暂沟通破裂之后，迅速动起手来。林巧云其实并没有胜算，因为无论拼内力还是外功，她都心知肚明，这点外家功夫，比不上自小皇家内院训练出来的人。
可她仍是在对方手下走了百来招，软剑灵活，加上她本身柔韧性极佳，出手灵巧如蛇，男子护着官兵，施展起来不如她灵活，俩人交手之间，竟是不相伯仲。
铿锵最后一声响，林巧云手中软剑断成了两节，而对方手中的扇子也被削得体无完肤。
他蹙着眉头，看着手中折扇颇为心疼，对面林巧云却是凉凉甩开了断剑，“我这软剑也是极好的材料所打造，你不吃亏。”
男子闻言，面色有些诡异望了过来，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怪物，竟然把他金丝铁骨的扇子给刮出痕迹来，“你输了，所以你要放了他们。”
☆、764.第764章 定远侯秦康
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其实说实话，女人翻脸的速度，绝对比小人快。后者翻脸还得看利益，前者翻脸那是看心情。
男子还想跟她将江湖道义，仁义礼智信，结果人家直接承认了卑鄙无耻，招招手，身后立刻就站了一波的黑衣人。
“林巧云，你当真不怕得罪西北大军？”男子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为着自己似乎被耍，心情烦闷。
林巧云摇头失笑，竖起食指左右摇摆，为他纠正错误，“错了，我得罪的不是西北大军，而是赵将军。今日无论杀或者不杀，仇已经结下了。我便要试试，用我青城堡垒，能不能挡住这食人的恶魔。”
这句话明明白白，也算是给这不明就里调停的人物一个解释。
男子心思急转之间，已然察觉到了内有隐情，而今陷入重重包围，若是动真格，他一人足以战胜，可是要护住所有人安全，却是不可能。
深深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他竟是被逼迫至此，“罢了罢了，我严明身份便是，你且让手下以及这些人离开，我有要事相商。”
林巧云眯着眼睛，这才挥挥手让属下都退下，直到官兵被带走，林中只剩下两人。
林巧云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似是在告诉他，早知要乖乖投降，又何必挣扎。
男子捏着纸扇，哭笑不得，缓步上前，施了半礼，“在下姓秦，名康，乃是当朝九王，封拜定远侯。”
定远侯秦康。
林巧云倏地美眸微睁，若非她及时定住了神态，怕是要掉一地下巴了。
我的妈，没曾想今天还给这个时代食物链顶端的人种给拜了，而且，这个人还是大秦朝最为出名的黄金单身汉，九王定远侯。
秦康乃是先帝与太后所生，正宗嫡出，血统纯正，当年是继承大统的热门人选，最后死对头也如愿以偿落败，可是最后上位的却是他的一脉同胞兄长。
坊间传言他相貌极为英俊，受尽京城姑娘们的追捧。他极为聪颖，数次为战事出谋划策，屡屡扭转战局夺得先机，皇上封他为定远侯，可他却生性喜爱自由，行踪不定，在朝中挂着闲职，一直在外头四处游历。
林巧云处在女人扎堆的回颜庄里，捂着耳朵不听八卦，都能把大秦朝仅剩的美男如数家珍。
这个秦康，乃是万众瞩目，最有含金量的钻石王老五。
“咳咳，方才得罪了，九王莫见怪。”林巧云扯了扯嘴角，笑得有几分僵硬，眼睛下意识就往他那张脸上瞅，好像上面能长出一朵花来。
长得确实人模人样的，气质也行，不知道待会跟他要一张肖像画搁店里出售，他会不会答应？
被林巧云异常火热的目光直视着，秦康倒是受不住，先退后了一步，继而才道：“林掌柜不必介怀，本是不愿因此事暴露身份，这才惹了误会。”
话里多少的责怪意味，林巧云视而不见，挑眉反问，“那又是什么令九王改变了主意，与我开诚布公呢？”
☆、765.第765章 过河拆桥
第一遇见林巧云是意外，秦康只觉得她有几分可爱女人的娇憨劲，而随着一次次调查深入，林巧云却是在一遍接着一遍刷新他的世界观。
再一次正面交锋，甚至连旁枝末节的变化都难以逃过她的眼睛，秦康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应对，“呵呵，我不挑明身份，怕是几个侍卫便要命丧你手了。”
林巧云依靠着树干，水眸偶尔透过树叶间缝隙的光去确定现在的时间，听得秦康又在耍太极，面上一派慵懒笑意，“九王不必顾左右而言他，你早就盯着我，有意出手帮我，不惜为自己背上麻烦。你之所以改变主意，也并非真的怕我杀了他们，而是因为，你知道我跟西北大将军有仇。”
皇家最是无情，从小在尔虞我诈中成长的孩子，不会是一朵清洁的白莲，整天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而秦康更不是传言那般的逍遥王爷，能在血腥的夺嫡争位上击垮对手的人，绝非是心慈手软之人。
儒雅笑容，闲散悠然，只是这个人的面具。
当被那双清澈水眸盯着，秦康生平头一回，起了逃避的念头，事实上，他也确实不敢直视那双仿佛能将人看清的眼眸。
既是被堪破了前因后果，他也不必再伪装，直接抛出了橄榄枝，“林掌柜，我希望能同你有一次合作的机会。”
“合作？”林巧云玩味把这两个字在嘴里转悠了一圈，看来人怕出名猪怕壮，这两天跟她提议合作的人，已经足够多了，不过，“九王不妨说出来听听。”
一朝王爷找她合作，有趣。
这种念头并没有在脑海里停留太久，因为秦康的提议很快便让她笑不出来了。
“我希望林掌柜暂停往西北军队输入兵力，只要你答应，我会安排你的人进入其他军队核心。”男子一身素白华服，立于丛林深处，树叶间阳光斑驳，落在他的脸上，柔和而美好，好似秘境中走出来的画中人。
可他说出的话，却让林巧云瞬间竖起了浑身寒毛。
她没曾想到，自己手里头捏着的最大底牌，早已被人拿捏在了手里，那双清澈美目微眯之间，掠过一丝冷芒，“敢问九王，这合作是自愿的，还是被动的呢？”
是自愿平等合作，还是以暴露武帮为威胁，被动合作？
察觉出林巧云的敌意，秦康嘴角微扬，心情大好，终于扳回了一局，“本王并不认为这有进行选择的必要。”
也就是说，选择权在我，不在你。
林巧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冰冷的弧度，“九王好大口气。”
“呵呵，林掌柜误会了。”秦康摆开扇子，轻笑出声，“你与赵将军有恩怨，助力于他岂非是亲者痛仇者快，这次合作，于你岂不是不二之选。”他解释，关于被动与自愿的态度，暧昧不明。
林巧云直起身子，微眯着眼睛，定定盯着他，心下百转千回，半晌，面上忽而露出了笑容，“过河拆桥，当今圣上真的是下的一手好棋。”
☆、766.第766章 功高盖主
这句话一说完，场面顿时静了静。
下一刻，秦康霍然出手，身形快到令人闪躲不及，林巧云只觉着喉咙一通，整个人已经被他擒在手中，再去看那张脸，哪里还有半分悠然从容，淡雅如菊。
戳到了重点，这个男人毫不犹豫撕下了面具，下手也没有半分怜香惜玉，阴沉的脸色比密林周遭的凉意还要冷上几分，低沉的话语在林巧云耳畔响起，“你知道什么？”
打从一开始，他对林巧云敏锐的观察力就感到惊奇，可若是要单从一句话扯出龙椅上那位，便不得不令人提高警惕。
林巧云忍着喉咙一阵接着一阵的疼痛，扯了扯嘴角，轻笑出声，“西北军年前大败匈奴，皇上大赦天下，全员封赏，朝廷重物轻文，武将中当属西北军风光无限。今年，西北军靠着我武帮兄弟，夺回了漠北，九王能够调查到的东西，皇上不可能不知，你们是亲兄弟，你以壮大其他军队为由，出面阻挠武帮加入西北军，其中猫腻，一想便知。”
不，这并非一想便能知晓的事情。
林巧云大力往西北军输入兵力，为的就是知己知彼，探听各方面的消息，西北军在外风评，西北大将军行事作风，她熟捻于心，才能在如此场合，断然开口。
秦康其实也清楚，朝野上下都认为皇上器重西北军，日益助长其嚣张气焰，连西北军都被麻痹，皇上的计划根本不可能泄露。
一双桃花眸在女子面容上仔细端详，比起震怒，方才那一刻的出手，更多的是惊诧跟难以置信，他不敢相信，在消息闭塞的青城里头，他跟皇上布置了数年的计划，竟是如此轻易被揭露。
林巧云虽受制于人，却是毫不畏惧，“我要知道全部，有利可图，我会成为你们最大的助力。”
诚然，她最不想，便是介入朝堂争斗，那才是杀人不见血，真正残酷的战场。
可是如今她已经误打误撞，闯进了掌权者布置好的棋局之内，为了浴血奋战在西北前线的弟兄，她不能置之不理。
见她坚持，又或许是秦康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短暂僵持之后，他松开了钳制，开口娓娓道来，“西北军居功自傲，在吹捧中日益膨胀，外强中干。几月前，你武帮帮众在漠北一战中骁勇善战，表现出色，一举重创匈奴王子。匈奴王震怒，蓄力几月，有意再次对西北军发起进攻。”
这盘棋，早在西北军打了胜战那一日便铺展开来，功高盖主，没有哪一个帝王能忍受。
以功名利禄诱-惑麻痹敌人，造成假象，让外部压力击破，保证金銮殿上那位的龙袍上没有半点血腥气息。
林巧云僵着脸色，半晌都呐呐说不出话来，太过骇人，这般心机与残忍，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
好半天，她才张了张嘴，无力辩驳了一句，“西北军再骄傲自满，他们为大秦打下了万里疆土，守住一方安宁，这是不争的事实。”
☆、767.第767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友不可欺，功臣不可没。
面对曾经打下江山，巩固了掌权者地位的功臣，就算林巧云与西北大将军不对盘，也禁不住为对方抱屈。
更何况，“西北军数以万计，一朝落败，所有人都将战死沙场，就算活下来，日后也得打回原形。”林巧云的声音绷得有些紧，战士无罪，掌权者却在落子之间，要牺牲掉无数生命。
看着这对水眸，盛满了惊慌与苍白，秦康蓦地恍悟过来，眼前这个女子再聪慧有手段，终究不是在深宫内院长大，没有视人命如草芥的那份麻木。
她眼底残留的纯良，令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刺得他眼眶发疼，几乎不敢直视，将视线错落放到丛林深处，他的声音幽幽，“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个皇位，早已经是白骨累累。”
这个道理，他懂，林巧云也懂，可她无法对生灵视若无睹，“那如今在前线的武帮弟兄呢，全体西北大军呢，战败了，他们又当如何？”
秦康抹了把脸，却未能化开面上浓重的冰冷，“你放心，一旦匈奴发动攻击，一旦出现颓势，皇上会立刻下令撤退，增派援兵去抵挡，我们要的不是大秦将士的性命，只是要一个由头。”
要一个由头去将目标拖下马。
“那如果你们挡不住呢？”任何完美的计划都会有漏洞，而这个计划在林巧云看来，其中存在的风险并不是一星半点，“西北大军与匈奴交战多年，是最为熟悉对方战术的军队，西北军溃败，其他军队想吞下这块肥肉，谈何容易。若是挡不住，又当如何？”
林巧云明知道这种假设便是其中风险所在，可当看到秦康的沉默以对，那一刻，自心底涌上来的怒火还是无法控制，几乎是不假思索，她冲向对面，一拳砸出去。
“你不说，我替你说。若是挡不住，西北大军将为漠北领地的丧失负上全部责任，而援兵若是抵挡不住，大秦西北版块，将会遭遇战火，生灵涂炭，乃至青城，都将陷入战火之中。我问你，你有没有良心，你们处心积虑夺得皇位，坐上那把龙椅，就是为了让百姓为了你们的权势斗争去死的吗？”
秦康僵着身体，面对林巧云一字一句犀利而残酷的逼问，看着她那双因愤怒而赤红的眸子，掌心中接下的拳头，好似隔空砸进了心里，狼狈得他无所遁形。
身处高位，陷入深宫，他们一出生，全都是盯着那个皇位，终生目标就是拥有它，走到最高处，过程中，牺牲掉任何人，任何感情都是理所应当。
他便是在这样的冰冷跟残酷中心灰意冷，选择了退却，可身上背负着皇家血脉，又哪里能真正全身而退。
他与林巧云，终究不同，也无法一样，所以，面对林巧云的逼问，他心内有所触动却无法妥协，他也无法说服林巧云。
“对比权谋，我只想自己守护的一方家园完整。漠北之地是前线兄弟的故乡，就算战死沙场，我想他们也不会退缩。”
☆、768.第768章 我陪着你
谈判最后的不欢而散，是在林巧云的意料之中，不过对于奋战在西北前线的弟兄，她却是不能置之不理。
加急信鸽飞传出去，劝说所有在西北军中的兄弟撤回。
她没有圣母到将秦康的计划捅出去，以为自己可以拯救一整支军队，这场战争已经是箭在弦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自己的弟兄。
可惜，弟兄们终究没有回来。
“巧云，为什么要把西北那边的弟兄召回，现在好不容易立下了军功，大家能为自己故乡尽一份力量，为什么要撤回？而且，我们跟肖大人的约定，可没有这条选项。”
“对啊，林大嫂，西北军如今是排头兵，前途不可限量，就算咱们跟西北大将有瓜葛，日后兄弟们也可以探听情况，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一次召回，我也不能同意。远在漠北的兄弟们也都不会同意，就算战死沙场，他们也守卫了自己的家园。”
信鸽飞回来，带回了兄弟们的拒绝，也让戚家夫妇发现了事情。
他们无法理解，林巧云出尔反尔，等同于儿戏的做法。
那一刻，她离去的背影，带着些萧瑟。
戚家夫妇只当林巧云因为旧仇无法释怀，过后也是登门劝说了数回，后来见林巧云总是愁眉不展，便也不再多言。
训练成员跟输出帮众的事宜照旧，林巧云虽没有答应秦康的要求，却也刻意减少了向西北军输入的数量，这种眼睁睁看着兄弟们走上一场可以预知战场，又希望着以他们的力量能守护住自己家园的心里，十分矛盾。
既不忍心让他们去面对一场被下了套的战争，又晓得他们坚守家园的信念，林巧云在这样的日益挣扎中，终于嗅到了异样的气息。
驻扎在青城的西北军在这一日全面开拔，匆忙回京。
肖家后院堆满了小山的贡米，也没来得及带走。
听说，西北又开始起了战争，因为是小规模的摩擦，所以西北军回朝是等候调令，仍然没有派兵前往前线的准备。
贡米由秦汉领着官差，亲自押送，林巧云执意跟随前往。
出发前一夜，秦汉搂着她靠坐在床头，伸手抹开她眉心的褶皱，轻声道：“这一次，你似乎遇到了难题，好些天了，都不见你抒怀，原本你不说，我便不问，可见你苦恼这么久，或许说出来，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林巧云却是摇头，闭着眼睛，依靠在汉子的肩膀上，“阿汉，这一遭，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局面。我很矛盾纠结，却没有后悔。”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仍是会创建武帮，仍是会将马帮的兄弟派往漠北，如果战争失败，国土被侵占，那时候便也无所谓安乐之所了。
这些事情想通了，林巧云决定上京，便也是因为京城消息最为全面快捷，对于战局的把控可以更加准确。
“上一回是你陪我去京城，这一回，我陪着你。”
☆、769.第769章 西北的快马
“上一回是你陪我去京城，这一回，我陪着你。”
上京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没有了小人在暗地里围追堵截，程序按部就班到令人舒心。
抵达京城，时间不过一月，贡米交由衙门清点之后，秦汉也算彻底清闲了下来，索性放了兄弟们几天假，自由行动，观光购物。
而他，则领着林巧云整日窝在茶楼里听说书人点评时事。
京城是天子脚下之地，富庶程度，可见一斑，从他们要了一杯茶水一两银子就足以见识消费水平。
而城中更是高楼林立，亭台楼阁，红柱子房梁门窗，黑瓦片高端大气上档次，来往走动百姓，就算是最低等的搬运工人都是穿着得体，更遑论进了餐馆茶楼，随便一位公子哥都配备着仆人，一瞧便是高官子弟。
偶尔，林巧云也会听到关于秦康的花边新闻。
“哎哟，九王近些日子可回来了，那日骑在马上，摇着扇子的模样，可把一条街的姑娘都迷晕了去。”
“我也看到了，那****穿着一身白衣，骑着白马，经过的时候，还看了我一眼。”
……
林巧云暗自翻了白眼，入了秋还扇扇子，除了骚-包不解释，白衣白马也掩饰不住他腹黑到骨子里的本质。
秦康回朝，这在林巧云看来，更像是一个暴风雨来临前的讯号。作为当今圣上的智囊，在外面游历，一方面还要兼顾朝廷的纷争，如今若不是大战即将开启，他又岂会回来坐镇。
京城里的消息最为灵通，并非是皇帝身边的亲信不够可靠，而是京城的人对于高官子弟的动态了解的太过透彻，以至于谁家公子入了军队，谁家公主嫁给了高官，这都足以看出圣上的心意。
而来自前方的战报，是采用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四大军队还采用了不同颜色服装，所以一旦进京城，立马就有人注意到。
若是快马迟迟不来，则代表没有战争，边境和平，若是快马隔三差五来，则表示边境不安生。
茶楼说书人是点评时事的老手，消息到了他的手里，虽然不能全部说对，可也能说出个五六分来。
“西北那边的快马，这个月已经来了三次，采用普通快马，并没有加急战报，证明西北军与匈奴之间的交战，还在小范围的摩擦阶段。圣上过几日要秋闱狩猎，看来战局还是对我方有利。”戏台上，一身青衣布衫，头发花白的老者侃侃而谈，配合着快板跟鼓声，一切富有节奏，也很引人入胜。
林巧云探听到秋闱的时间，便也到此为止，拉着秦汉去了城中转悠，买了大包小包的礼品，隔天就去看望柳春生跟钱合。
翌日，阳光正好，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皆是陌生的面孔，林巧云跟秦汉拎着配礼品徒步而行，刚刚询问完柳家的地址，拐过街角，就正好撞见一出恶霸欺负良家女的戏码。
林巧云只抬眼扫了一下，接着便绕到人群另一边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没什么心思管闲事。
☆、770.第770章 草菅人命
京城是天子脚下，代表着富庶跟权势，却没有代表安宁与平和，相反的，越是权势扎堆的地方，欺行霸市，恃强凌弱的现象便会更加严重。
比如眼前这一出，贫寒人家女子被父亲卖入青楼，为了守住清白出逃，被老鸨押在门前毒打，正好被一富家公子看上，正在当街商讨价钱。
“三百两，张公子，这个价钱，可是良心价，你瞧这小身板，这模样，绝对是一等一，最重要的是，还是个雏。”老鸨一脸谄媚，跟推荐商品一样推销眼前心不甘情不愿的女子。
那张公子看也不看，直接甩出去几张银票，然后大步上前掐住了女子下巴，端看了一下，露出了邪笑，“不错，确实值这个价钱，给我带走，回府洗干净，晚上好好伺候爷。”
接着，又是一阵哭天抢地。
“叽叽歪歪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拉开，听着丧气。”那富家公子一抬手，手下就上前把人拉开，哭声更是振聋发聩。
正当林巧云要路过的当口，那名老妇被家仆一甩，直接就撞到了柱子上，接着便软倒在她的脚下，那额头赤红的鲜血，令她蹙起了眉头。
“娘！”瞧见亲娘受了难，女子奋力挣脱开钳制，扑到亲娘的身上，哭得肝肠寸断。
接着，她眼中充斥的泪水跟绝望，令林巧云微微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先行做出了反应。
女子奋力冲向柱子的时候，她抢先一步上去将人拦下，再冷血，也无法眼睁睁见到别人在眼前寻死。
不过人救下了，麻烦却是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女子在自己怀里哭得崩溃，那边富家公子已经气冲冲走了上来，指着她怒不可止，“本少爷还没玩，你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让我三百两白花了。立刻跟我回府，来人。”
身后几人上前，立刻就要去动手抓人，只可惜人在林巧云手里，而要近身之前，秦汉已经上前一步，挡住了几人。
“一条人命，难道不值三百两吗？”连秦汉都看不下去，这人当街行凶，众目睽睽，可却是不管不顾，见到死人，连眼睛都不眨一眼。视人命如草芥，如冷血动物一般。
几个家仆一愣，听出了秦汉的外乡口音，皆是哈哈大笑，“瞎了你的狗眼了，也不看看我们少爷是谁，在这京城里头，谁敢惹张尚书的儿子，那是在找死。我劝你最好识相让开，别多管闲事。”
“闲事？”秦汉身后的林巧云淡淡扬起了声调，口气越是冷淡，心中越是酝酿着火气，“死了一条人命，难道连官府都会因为你是尚书儿子，而视而不见吗？”
听到她要报官，几个家仆一愣，随即那原本站在原地的张公子也过来了。
☆、771.第771章 乡巴佬进城
秦汉夫妇虽然有钱，可从来不炫富，衣服首饰，都是合适合身才会佩戴，淡泊身外之物的做法，落在外人眼里，就成了穷酸的外来户。
那张公子上下打量了林巧云一圈，忽而笑出了声来，眉角微抬，十分不屑，“还当是什么大人物微服私访，原来是乡巴佬进城不懂世面。杀人犯-法，官府自然会管，只是要看，你们走不走得到那里而已。”
话音落下，那张公子抬手一挥，身后十数名家仆立刻上前将林巧云团团围住。
“啊，救我，请你们行行好，救救我，张家公子家中已经有十八个妾，每一个都生不如死，我宁愿死也不要从了他。”怀中女子的控诉，显然是普通百姓都晓得张公子恶行。
林巧云不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十八个妾是从何而来。
心里不禁恶心，面上亦是沉了脸色，她抬眼扫向对面酒楼，冲着那处的暗卫摇了摇头，京城脚下，不明势力不宜暴露，摸到袖中的东西，她心下有些犹豫，却终是没有去动用。
她可以用千百种方法去教训面前的嚣张公子，最后却采用了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
“能不能去到官府，是我们决定，而不是你决定。”林巧云直接挑衅，惊得在场之人议论纷纷。
无非是私下腹诽她初入京城不谙世事，得罪权贵没有好下场等等。
林巧云充耳不闻，直接将老妇跟女子护在身后，与秦汉并肩作战的意思显而易见。
“好，有胆识，有胆量，我要看看，你们的骨头能硬到什么时候。给我打，狠狠地打，生死不论。”张公子狞笑着，话里意思，竟也是要把秦汉跟林巧云暴打致死。
而手底下的家仆也几乎没有犹豫，捏着拳头咔嚓作响，抬起拳头就要往上揍。
正当双方即将陷入激战的时候，人群外突然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快马声踢踏而来，很快就近在眼前。
一支为数百人的军队站成两排，清开了无关人士的围观，清理开的道路中间，一匹白马迈着慢步而来，马上男子一身白衣翩跹，桃花眸时刻带着笑意，一把白纸扇，一人一马，好似画中仙。
“啊，是九王。”不知是谁先反应了过来。
周遭所有百姓纷纷收敛了八卦心思，双膝跪地，口中高呼，“见过九王。”
连那张家公子也都是战战兢兢，软了膝盖，随着百姓拜见，心道自己点背。
场面上，唯有林巧云跟秦汉没有跪，而是眼睛直勾勾看着马上之人。
“呵呵，都不必多礼，起来吧。我也只是偶尔路过，却不想见到了朋友。”秦康亲民和善，下了马直接扶起路边的百姓，在对方感激的目光中和煦如风。
林巧云嘴皮子泛痒，忍不住心里腹诽，披着羊皮的狼。
周遭百姓起了身，张家公子也松了一口气，场面已经死了人，秦康却没有立刻开口怪罪，看来也是同一战线的人，于是本着官官相护的道理，他舔着笑脸就上前自来熟，“九王。”
☆、772.第772章 大手拉小手
“九王，家父乃是兵部尚书，免贵姓张，今儿个有幸见到九王，幸会幸会。”毕竟是打小在名利场上混熟的人，嘴皮子一旦不耍横，恭维起来也是亲近得很。
“替我向张尚书问声好，现下就不多打扰了，我还要招呼朋友。”
见到秦康态度亲和，张公子立马觉得有戏，自是不肯放人走，死乞白赖就往上凑，“九王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这相请不如偶遇，不如今天就由我做东，给九王跟九王的朋友办一次重逢宴。”
重逢宴？
秦康将目光若有似无扫向一旁，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这主意似乎不错。
“那倒是要问问我这朋友的意见了。”
堂堂定远侯九王请人吃饭已经是天大的面子，没想到还要征得别人的同意，张公子心下震惊，这朋友到底是何方神圣，“不知九王朋友现下在何处，我立刻过去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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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好又是一位大人物，又能为亲爹积攒人脉。
不过还没等他兴奋完，只见秦康侧头一看，嘴角一勾，冲着林巧云那头便喊了一句，“不知林掌柜的意下如何？”
“九王的盛情虽是难却，不过今日这一场酒席，冲撞了血气，怕也是倒足了胃口。”林巧云面色淡淡，嘴下却是毫不留情。
秦康看着她，眸中仍旧是盈满了笑意，但见眼前一黑，站在林巧云身旁的男子忽而上前挡住他的视线，抬眼一瞧，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生面孔，气息却是沉稳内敛，是个心性坚韧之人，不过，他更多的关注点还是落在，对面两人相互牵在一起的手。
小手拉大手，他才猛然想起，去青城之前的情报里，武帮创人乃是一对夫妻，而眼前的男子，怕就是林巧云的夫君，秦汉无疑。
秦康模样长得好，一双桃花眼还十足的勾人，在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下，当街就认了自家媳妇当朋友，这不禁让秦汉心头警铃大作，立刻上前隔开了两人距离。
后边站着的林巧云是哭笑不得，对自家男人飞来的横醋欣然接受。
夫妻之间，小醋怡情。
秦康见状，也是好奇心里作祟，于是假意刚看清楚眼前形势，面色收了笑容，“这是怎么一回事？大街上出了人命，官差衙役呢？”
此话一出，对面张公子就绷不住了，身子一僵，说话声音都有些抖，“九，九王，这其中，有些误会，我会立刻处理好。”
“误会？难道此事与张尚书有关，又为何要交给张公子来处理？”权谋算计者说话，永远都能踩到痛点。
这张公子一听涉及亲爹，面色如丧考妣，简直想死的心都有，赶忙就解释，“九王误会了，是，是我手下人误伤，误伤了百姓，我这便责令下人归案。”
☆、773.第773章 赏脸吃饭
事到如今，只能把一个人推出去垫背，虽然落了面子，可也总好过拖累亲爹来得好。
林巧云退到一旁，静待秦康的处理。
“王爷，求求你一定要为我做主，是张公子逼良为娼，强迫于我，娘亲为了我，才被张公子的家仆活活打死的。”围观群众不敢直言，可是如今已经生无可恋的苦命女子可是豁出去了，大不了一死，她也要这满腔冤屈说尽。
果然，秦康并非那些贪官污吏，也不畏惧尚书势力，闻言便是沉了脸色，低声喝问，“张公子，尔等若是不从实招来，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上位者的威压令人胆战心惊，秦康素来闲散在外，嫌少回京走动，外间对他的传闻也多是在容貌跟家世上打转，性情为哪般，却是无人得知。
一朝见了这威严，才令人心中警醒，这人是当今皇上的同胞兄弟，同样是当年争夺皇位的一员。
张公子不过是纨绔子弟，哪里抵挡得住这般威压，抖着身子，跪在地上，一五一十也便招认了。
秦康听罢，直接二话不说，命人收押，把张公子五花大绑，在对方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中，轻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让张尚书来看看，自己都教导出了什么祸害。”
一句话，将兵部尚书也给否定了。
这句话听在外人耳中，是恨铁不成钢，落在林巧云耳中，却是另外一层含义了。
张家一行人被扭送官府查办，被欺压的老妇送完医馆救治，而女子则被护送衙门作证，一切在瞬息之间就被摆平。
周围百姓皆是对九王做法竖起大拇指，称赞其英明。
“如何，这样的话，林掌柜是不是有心情，赏脸同本王吃顿便饭了。当然，秦兄弟自是一同前往。”话到此处，显摆示威的意思就很明显了，秦康明摆着就是突显自己实力，碾压秦汉。
他就是好奇，什么样的男人，足以驯服林巧云这样一个聪慧且狡猾的女人。
秦汉却也没有动怒，面上甚至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只是在对方提出邀请之后，淡淡回应了一句，“谢过九王的美意，只是今日也要去访友，得改日再拜会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林巧云便也开了口，“九王的大餐，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今日多谢九王主持公道，若有机会，必定答谢，告辞。”
说完，这两夫妻竟是连丝毫犹豫都没有，转身就走出了人群包围圈，相携而去。
秦康站在原地，望着两人背影，面上始终挂着淡然的微笑。
走向柳家的路上，林巧云数次瞅着秦汉沉默的侧脸，终是先举手投降，“好吧，我先坦白从宽。九王是在青城时候认识的，他有意拉拢，我没答应，这次进京城，不是我通知的。”
原本秦汉就没生气，只是心里郁闷，不过眼下听到拉拢字眼，心思立马就转成了担忧，“他要你加入朝廷纷争？”
☆、774.第774章 虎符
来自九王的邀请令秦汉敏锐察觉到了异样，他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今日秦康所为，看似为了给俩人解围，为百姓伸冤出头，实际上却是在排除异己。
若不是张公子自报家门，相信也不至于被扭送官府，众目睽睽之下被落了脸面。
秦汉便是晓得其内心陈府至深，所以才没有多做纠缠，有多远离多远。
眼下，他几乎可以断定，自家媳妇这段日子的愁眉不展，还有执意随行来京城，一切都源自秦康，“巧云，咱们明天就回青城，一家人生活平淡些没有关系，平安快乐就好。”
大是大非面前，秦汉也会坚持己见。
闻言，林巧云却是露出了苦笑，袖子一抖，摊开一看，掌心中赫然是一块金色牌匾，似龙似虎，“这盘棋，已经牵扯了太多人，阿汉，我们避无可避。”
事到如今，林巧云也不再瞒他，两人选了僻静的巷子，漫步其中，她将一切和盘托出。
秦汉听着其间种种，是惊骇莫名，又心痛万分。原本他认为自己已经有能力给媳妇一个家，安稳一生，却不曾想在他触不可及的地方，林巧云是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情，做下了那么多艰难的决定。
秦汉握紧她的小手，在小巷深处，将她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合着沙哑的声调，听起来悲伤又缠绵，“我陪着你，媳妇，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陪着你。”
林巧云抓着他的衣襟，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内心的这份重担有人一起分担，瞬间轻松了不少，她低低应了一声，“恩。”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因着路上耽搁，到了柳家已经是午后。
柳府门前种了一排青翠树木，远远瞧上去，有些世外桃源之感，午后阳光静谧无声，前来领路的丫鬟压低了声响，带着俩人进了府中。
绕过空旷的正厅，在后院的花园处，正好看见石桌旁，正撵着针线缝制衣裳的钱合。
“夫人，这两位说是您的朋友，从青城过来探望你的。”丫鬟上前低声禀报。
那兀自沉浸在制作小衣裳的女子微微一愣，抬眼之间，瞧见了林巧云跟秦汉，登时大喜，赶忙放下手中活计，起身便要迎上来，“林大嫂，秦大哥，你们总算来了。”
林巧云瞅她风风火火跑得急切，赶紧上去扶着她，“诶，你身子重，当心着点，快坐下歇着。”
钱合这才晓得轻重，捂着大肚便便，扶着腰坐下，嘴角却是一直咧着，“大嫂，我听娘说了，你们一家人都去了青城。”
☆、775.第775章 再见钱合
身怀六甲的钱合早已不再是当初在云山村被追打的肥婆，也不是养在钱家虚弱的小女儿。
如今嫁得了如意郎君，过上了美满生活，孩子弥补了心头的遗憾，即使不开口询问，林巧云也瞧得出她脸上的幸福。
“好端端的，你们咋就走了，常嫂子刚进门，你们一走，她该多寂寞啊。”钱合身处京城，山长水远，等收到消息，秦家早就在青城安家落户，而关于小镇差点被山贼血洗，她却是一概不知。
所以，她才会对秦家远走一事难以释怀。
林巧云瞧她性情毫不做作，仍旧保持着当初模样，心下好笑之余又是宽慰，拉着她的手，却是发现其手心皆是薄茧，心头一顿，“到哪儿落户都是家，你莫介怀。倒是你，怀了身子，咋能在大太阳底下缝衣服，伤眼睛。”
“诶，晓得了，大嫂。之前在小镇上，也是你对我最好，最关心。”钱合牵着林巧云的手，眸中满是对过往时光的缅怀。
“钱合，你过得可还好？”禁不住，林巧云将心头的担忧问出了口。这钱合上京这么些日子才怀上，柳家又处处透着清贫，这钱合在柳家，也不知道是何种活法。
钱合一怔，被这暖心一问整得顿时红了眼眶，却又撑起了笑脸，点头答道：“大嫂，我很好，春生在翰林院一个月能回家一趟，发的粮饷也足够我们生活，近来还升了官，我跟孩子过得，都好。”
干巴巴说完情况，似乎也无话可说，钱合的沉默，令林巧云心下叹息。
在这遍地高官子弟，富商云集的天子脚下，一个小小翰林院知书，每个月的粮饷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钱合不说，林巧云又岂会不晓得。
“怎么不见柳老爷子？”林巧云及时转移了话题，关心起这院落里的家人，对于那个想法执拗的老人，她还记忆犹新，印象深刻。
不过，在念叨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钱合嘴角的笑意却是迅速被冲淡了去，眸中流露出了悲伤，“爹他，年前病逝了。”
林巧云一愣，显然是没想寒冬腊月里，拄着拐杖，严厉反对一双有情人在一起的老头，竟是她见过的最后一面。
“哎，世事无常，你且节哀。”低叹了一声，林巧云觉着今日来柳家，所见所闻都跟想象中有着巨大的差距。
她张了张嘴，却是话到嘴边，默默咽了回去。
钱合点点头，眉眼间多了一抹对世事看透的苍凉，“大嫂，你还记得当初小镇上的媚娘吗？”
媚娘。林巧云点点头，她自是记得，此番上京，还特地带了东西来看她。
可下一刻，钱合却是神色哀伤，道出了一个令人心痛的消息，“她殁了，在家中悬了梁。”
林巧云浑身一僵，瞪大了眼睛，紧紧抓着钱合的手，似是在缓解内心所受到的冲击。
那年在小镇郊外的河畔边上，华服加身，绝美的女子合衣叩拜，亲手递上一杯故乡土，托给林巧云照顾。
却不想，那一眼，竟是成了永别。
☆、776.第776章 媚娘的选择
谁说青楼女子最无情，而是恩客转眼成路人。当初媚娘以何种心情嫁于情郎爹亲，林巧云终是无法理解，到底是何缘由，竟然一个在红尘中打滚，坚强的女子选择了了断残生的念头。
“你可知，她葬于何处？”最后，林巧云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发现什么也不想问，什么也不想说，唯剩下的心愿，就是去看她一眼。
钱合叹了口气，报出了地点，“那日春生哥路过大街，看到夜里她被人抬出了府邸，就葬在了城郊的乱葬岗上。”
什么？
林巧云一愣，心底顿时凉气一抽一抽的，人死顶天大，到底是娶进门的妾室，竟是死后要被埋在乱葬岗。
她紧紧握着拳头，深呼吸了一遍又一遍，忍了又忍，终是压抑住了心头的怒火，心疼得无以复加。
临走之前，钱合亲自将他们送出门口，在冷清朴素的府门前，她犹豫了半晌，还是抓着林巧云的手，忍不住眼眶中的泪，却是泪中带笑，“大嫂，你不用担心我，我虽然过得苦，可我甘心。我相信，春生会熬出头，我们都会熬出头。”
在家排第一，出门排第七。
来了京城这个花花城里，体会到权势跟财富的悬殊对比，她不是没有过伤心难受的时候，可是只要对方不是刘成，肯与她患难与共，喝粥她都觉着满足。
至少在这一刻，林巧云还能从她的眼底看到幸福。
所以，她没有再多说，只是留了一些银两给她，谎称是钱家老太太的托付。
她可以帮钱合争取到想要的如意郎君，却不能保证她一生的富贵荣华，其中酸甜苦辣，还得她自己去慢慢品尝。
出了柳家，天色已然近了黄昏，林巧云在城中买了一束百合花，徒步前行，沿着京城的落日余晖，红墙黑瓦，高耸城墙，慢慢走向郊外，荒凉已久的乱葬岗。
这里因着新坟堆旧坟，土层一直被翻新，所以草地很难长出新绿，时值入秋的季节，偶尔有一两处草地都成了枯黄一片，风卷枯草堆，卷起漫天的黄沙。
林巧云在横七竖八的木牌墓碑穿梭，脚下的坟包高矮交错，有些甚至露出了白骨森森，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巧云，在这里。”不远处，分头寻找的秦汉发现了媚娘的坟墓，开口招呼她。
林巧云拖着裙摆走过去，在乱葬岗外围的地方，看到了一块粗糙的牌子，上书合欢楼媚娘之墓，下款没有姓名，似乎连半点沾亲带故都不愿意染上。
秦汉瞅着林巧云久久没有动弹，便上前低声说了句，“咱们，给她移块地方吧。”起码不用死后还要遭人践踏。
可在林巧云看来，“还有什么比生无性命，死无名分更打脸的。罢了罢了，都只是一个栖身之所，这是她的选择。”
既然她宁愿选择自我了断也不愿意上书回小镇求援，分明当时林巧云有暗示过等她回来，可她却没有回应。
这一切，其实不难看出，她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在守护她爱的那个男人。
☆、777.第777章 相请不如偶遇
爱到可以没名没分，连死都不愿意发出一声控诉，这是媚娘的做法，林巧云又岂能辜负她的苦心。
用丝帕擦干净那泛黄的木牌子，林巧云拿出了一个陶瓷罐子，里头倾洒出来的，赫然就是一丝一缕的沙土。
“当日，你寄托我一杯家乡故土，今日，我给你带来了。你，可高兴？”林巧云低声呢喃着，将故乡亲土一点一点洒在墓碑前，以往她不懂为何人总是害怕客死异乡，死了也要千里迢迢运送故乡安葬。可今日，亲手为长眠地下之人洒下故土，她才明了，这是一份归属，一份落叶归根的安稳。
不知何时，秋风起，泪满衣襟，凉意遍体。
一束百合花，是媚娘对待情感的高洁，忠贞不二。她的躯体虽然历经了磨难，可心灵却是纯洁无暇，为了爱的人，奉献了所有。
回程的路上，她神色倦怠，依靠着秦汉脚步蹒跚，汉子心知她难受，便将她搂进怀中取暖，不管周遭来往异样的目光。
回了酒楼，却是得到了一封红色的请柬，是来自官家驿站的请帖，对方是东北军的副将参谋。
“是葛家的旧部下，进京之前，葛老替我安排的接头人。”林巧云捏着请柬，重新振作精神。
“那我陪你一起去。”秦汉如今得知了真相，更不可能让林巧云独自一人去面对。
俩人匆匆吃了晚饭，在深夜时分，来到了京城东郊的驿站，夜黑风高，左右两边是荒郊野外跟城墙，这里是作为朝廷官员入京面圣之前暂时落脚的地方。
隐蔽跟掩人耳目是选择这里碰面的最佳理由。
可是远远的，在林巧云还没靠近之前，便发现了异样。
“驿站里头点了灯。”秦汉拦住她的脚步，不让她再继续前行。
林巧云闻言，亦是蹙起了眉头。
他们之间的这次会面，原本就是秘密安排下的，不能摆上台面的，可是驿站里头却亮起灯火，摆明了引人耳目，这其中看起来便有些诡异。
“看来，事情有变，我们必须撤。”秦汉拉着林巧云，浑身的警惕细胞已经被调动起来，这样开阔毫无人烟的地方，若是被人盯上，很难全身而退。
他想走，林巧云却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拉住了他，“来不及了，这次是针对我们来的。”那张请柬能送到客栈，点名道姓让他们收，证明他们的行踪跟这次会面，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既来之则安之，她心底大致有了方向，反倒是不怕了，拉着秦汉直接就往驿站去了。
踏进驿站门口的那一刻，见到桌边坐着的白衣男子，林巧云便更加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自己在青城里头跟葛老之间的两次会面，都被秦康看在了眼里，前一次是毫无防备，后一次则是刻意被盯上了。
“呵呵，相请不如偶遇，这一顿饭，还是得由我补上，这一次，想必秦兄弟跟林掌柜的，不会有事情要办了吧。”秦康摇着纸扇，笑得儒雅，丝毫没觉着大半夜请人吃饭有何不妥。
☆、778.第778章 葛老站队
在青城，林巧云都没能逃过秦康的眼线，如今到了他的地盘，自是不在话下。
这样说或许妄自菲薄，不过对于林巧云初出茅庐来到古代两年发展起来的根基来说，对抗一个朝代的皇帝，确实太嫩了。
“九王好兴致，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秦汉反应过来，便也明了了林巧云执意被请君入瓮的行为。
看来秦康的这顿饭，当真是避无可避。
“来人，上酒，难得请到两位贵客，必定要不醉不归。”这话中深意为何，对面两人暂时没去理会，倒是好酒好菜都温热着，时间掐得刚刚好。
所以秦汉抬起手中酒杯，准备饮下时候，林巧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她不敢让秦汉去冒险，一丝一毫的胆量都没有。
这眸中的担忧太过明显，以至于对面的秦康感到了惊奇，似乎遇到秦汉的事情，眼前这个大胆的女子便会格外小心翼翼，“呵呵，林掌柜大可放心，这酒菜都是肃大人留下，又岂会有下毒之理。他不过是走得匆忙，军中有事处理，便由我代为招呼二位。”
闻言，林巧云一愣，这肃大人便是今晚他们要会面的参谋。
林巧云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九王是想让我欠下人情？可惜，肃参谋是葛老的人，这情，我可不能替他呈了。”
“呵呵，林掌柜不必误会，肃参谋是我的挚友，确实是奉命回京参加秋闱狩猎，如今已在宫中。”秦康轻笑着，点明其中关系，末了，语音一顿，继续道：“若是林掌柜还想继续见肃参谋，我倒是可以提供机会。”
三言两语之间，秦康已然道破了一个惊人的秘密，而林巧云也立马便警觉到了不对劲，她张了张嘴，不假思索，顺口便出，“葛老选择了与你合作。”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若非如此，秦康又如何能及时拦截秘密进京的肃参谋，又是毫无蛛丝马迹，让他亲笔写下帖子邀请他们。
秦康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尤其是像林巧云这般聪明的，中间更是省去了许多口舌，他越发欣赏这个头脑聪慧的女子，“呵呵，葛家在朝中局势已然衰败，东北军跟西北军的待遇天差地别。你拒绝葛老那天晚上，他便同意了与我的合作，在圣上的安排下，会是最好的选择。”
一切真相终于水落石出，秦康去青城的目的，也已经明了，打从一开始，他最大的目标就是葛老，而自己不过是间接被注意到，临时起意想要拉拢而已。
自己那天晚上的拒绝，压死葛老心中最后一根稻草，秦康的趁虚而入，刚刚好。
林巧云当真要佩服，在权谋中生活的人，那无孔不入的观察力。
事到如今，她已然被绑上了船，从虎符握在手中开始，她就已经踏进了这盘棋。
“你说的机会，是什么？”
☆、779.第779章 秦绥阳
所谓机会，正好就是林巧云在茶楼中所探听到的秋闱狩猎。
“这次朝中文武百官，宫中皇子宫妃都会随行前往，肃参谋自然也在其中。你们办成侍卫随我进场，自然有机会见到肃参谋。”秦康饮下杯中暖酒，一切早已胸有成竹。
“九王兜这么大的圈子给我铺路，引我进狩猎场，其中又有何深意，草民愚钝，还希望九王明示。”林巧云自觉跟这种人猜来猜去累得慌，既是对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她有何必自作聪明去想。
秦康抬眼看着她，眸中尽是欣赏的笑意，这转瞬即逝的欣赏落在秦汉的眼中，却成了不怀好意的狼子野心。
“很简单，这个交易的前提，是你同意我们之前的条件，把你手底下的人，输入东北军中。”
兜兜转转，秦康最终拿到了更加有利的条件来跟林巧云谈判，这一次，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开战在即，西北军前线的死伤已经在所难免，东北军成为圣上新扶植的军队，到时候会捡到顺手的便宜，一举夺得民心。
秦康的提议，看似一直在将武帮的成员，林巧云的身价，推向荣华富贵。
可是，西北军前车之鉴在前，势力做大的东北军，又有谁能断言，东北军就能永久长存，屹立不倒。
金秋时节，天高气爽，万物硕果封存，于京城郊外，经过细心打理的狩猎场，已经孕育出了无数的新鲜生命。
这一天，京城中央大街上百姓跪在两边，高呼万岁相迎，金色坐撵之上，龙袍加身的男人一一抬手，扬着高贵的眉眼，一一梭巡过自己治理下的子民。
随后跟着的还有王子公主的撵车，文武百官，无数官兵的护送，浩浩荡荡的车驾伴随着一路的锣鼓喧天，足足通行了一个时辰才出了郊外。
林巧云随行在九王的车驾后边，看着满大街跪地高呼的民众，心中感慨古代封建制度之严苛，等级地位之悬殊待遇，又不禁感慨，或许那把龙椅上所享受到的荣耀，便是此时的俯瞰，居高临下。
进了狩猎场，行宫跟露天的席位已经准备妥当，内宫已经提前一个半月进行整顿，此刻进了草丛，只见一座巨大凉亭飘飘伫立，四周草坪被修剪成整齐模样，四处鲜花点缀，看起来美轮美奂。
“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场内宫婢将正主迎上主位，随后安排百官入场。
“今天倒是狩猎的好日子，正好几位将军回朝，便让朕看看，你们是如何一展雄风的。”主位上男子声音清朗，隐隐透着一丝威严。
林巧云听声音觉着年轻，便抬起头，从人群中偷摸打量了过去。
当朝圣上名唤秦绥阳，乃是九王秦康一母同胞的兄弟，现年二十八，登基已经三年，十五岁开始率兵大战出征，战功累累，在位期间除了重武轻文，对大秦税制改革也是不遗余力，颇受百姓爱戴。
他的面容初时咋一看，同秦康有几分相似，可细看之下，却发现他的气质更为冷峻。
☆、780.第780章 猖狂西北军
那种冷，是刻进骨子里的冷，是经历过残酷厮杀之后带着血腥的冷色，他的一双眸子里，有着无尽的黑暗跟深渊，初时看着迷人，却始终好像是冰雕，千年不化一般。
搁他身旁坐着的妃嫔都是离了一米多远，正宫皇后的位置悬空，所有人都眼馋着皇后的位置，可是要攻克下这个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跟手段。
林巧云看着眼前几位大将，默默将冷笑放在了心底，要算计到这个冷血又腹黑的男人，怕是后宫的女人所有大脑加起来都不够用。
此番奉命前来参加狩猎的都是各大军中的副将，西北军代表的自然是从青城赶回来的那位副将，东北军战士吃紧，这一次代表的是肃参谋，其他两军较弱，在这种场合基本属于陪衬。
得了皇上的召令，四位领头大将单膝跪地行礼，“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上所望。”
面对一朝天子，尽管是在林中东奔西跑，给人当猴子欣赏，可他们仍然表现得像是面临一场大战，气势恢宏，甩开了披风，上马之后背上弓箭，扬起马鞭，骑着骏马一路冲进了丛林深处。
林巧云暗地里撇撇嘴，确实看着一群铁骨铮铮的人为自己助兴做杂耍表演，滋味挺爽的。
四位领头的出发之后，场面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为了活跃气氛，其他武将都纷纷主动请缨，耍剑表现的，对战互砍的，轮番上阵，直把人看得眼花缭乱。
“哈哈，好，都好，看来我大秦真是人才辈出，都有赏，重重有赏。”秦绥阳仰头朗声大笑，大手一挥，登时就赏赐了上场表演的人黄金五十两。
宫婢托着托盘走上前，明晃晃，金灿灿将东西呈上，所有武将跪地，“谢主隆恩。”
林巧云默默看着土豪出手就是一盘金子，心中咒骂了几句，随即就发现在场的文官面色都不大好看。
秦绥阳重武轻文，满朝皆知，秋闱狩猎，每年都是打脸文官的必经环节。
众人领过了赏赐，那边丛林中已经奔出一匹骏马来，太监在一旁高呼，“恭喜西北军副将，猎得驯鹿一头，博得头彩。”
骏马到了跟前，副将一把就将驯鹿扔到了一旁，正好砸到一名文官的桌子上，吓得那文官惊呼一声，被血腥气味冲撞得从椅子上跌下来。
“哈哈，这位大人未免太过胆小，只是一件死物，今晚的美餐一顿，大人何必惊慌。”那副将立在马上，扬声笑得猖狂，随即落马冲秦绥阳行了礼，“皇上，驯鹿乃是大补之物，秋季最为适宜进食，还请皇上笑纳。”
“好好，副将深得朕心，赏黄金百两，这驯鹿今晚便就地解决了，咱们一起好好说说，在西北对战匈奴，西北军是如何威风凛凛。”秦绥阳高兴地站起身，丝毫也不计较他刚才侮辱文官的举动。
直到副将再次领命而去，那文官桌上的血迹才有人上前清理，只是他站在一边，早已经是面色铁青。
☆、781.第781章 文官代表
秦绥阳重用西北军，众人都是看在眼里，此时见其态度，也是敢怒不敢言。
秦绥阳却是直接视而不见，坐在椅子上饮酒作乐，欣赏天上大雁掠过天际。
这个时候，林巧云感觉到跟前的秦康动了，他就坐在秦绥阳的左手边，一起身就引来了百官的注意。
“皇上，秋高气爽，饮酒无诗，岂不是可惜了。正好百官才子都在，不如由我开个头，大家行个酒令如何？”
此言一出，立刻博得文官们的好感，大家虽然极少见到这位传言中的闲散王爷，可是这是唯一一位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且愿意维护文官的王爷。
九王在某一个角度上来说，算得上是文官代表。
而秦绥阳似乎也很愿意采纳他的意见，闻言更是直接点头同意，“九弟说的是，你是雅人，就由你开头，大哥肚子里这点墨水，就不在你面前班门弄斧了。”进了场子这么久，就属现在，秦绥阳面上的笑容最为真挚，言语之间也多了一份兄友弟恭的亲昵，这是其他人所享受不到的待遇。
“那臣弟便献丑了。”秦康白衣翩跹，扬着白纸扇，七步成诗，随口便道出了一首应景的诗词。
随后场面就热闹起来了，文官终于有了施展才学的地方，自然是卯足了全部力气表现，一时间唇枪舌剑，精彩程度，一点儿也不比丛林中的争夺要逊色。
乘着众人正热闹，林巧云悄然脱了身，闪身进入了身后的丛林，刚才肃参谋已经去而复返，此刻就站在树林入口的不远处等待。
见到林巧云眉清目秀，一身侍卫服装打扮，丝毫不逊色于男子，黝黑刚硬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林姑娘不愧是英雄豪杰，巾帼不让须眉，难怪九王跟葛老都极力推荐你。”
林巧云听得他将九王的名头摆在前，心中沉吟，“肃参谋过奖，这次我寻你来，想必九王已经将目的告知了吧。”
果不其然，肃参谋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恩，你要为家乡增加防御，我可以理解，虽然多少我觉得你有些杞人忧天，不过既然你得到了虎符，这个承诺，我一定遵守。”
他眸光中闪烁的自信令林巧云不敢苟同，东北军如今得到了赏识，准备接任军队的半壁江山，以为依靠大树好乘凉，开始盲目跟随。
可是如今的后援，也就只剩下东北军了。
“肃参谋也请放心，往后我武帮成员，也将尽数往东北军中调配。”作为交换条件，林巧云自然也不会忘记。
时事比人强，既然走不到掌控全局的高度，那就要找到困境中自我挽救的办法。
俩人迅速达成了协议，随即在丛林中分开，再回到狩猎场上的时候，场面上又是一阵刀光剑影，而场上的主角却是让林巧云大吃一惊。
文武百官跟前正在对阵的，一方是西北军副将，一方竟是秦汉。
双方对战，竟是招招都迸发出了火花，那副将眼中更是充满了狠毒，出手便是杀招。
☆、782.第782章 秦汉大败西北副将
场景变化得太快，打得林巧云措手不及，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冲上前，手按在兵刃上，作势便要拔刀。
可是还没到边上，斜道里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拦住了她，一抬眼，便是秦康神色不动的侧脸，“莫动，秦汉不会输。”
林巧云咬牙，尽管内心已经焦急如焚，可秦绥阳就在上座，满场都布满了官兵跟侍卫，此刻贸然行动，只会支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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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挤着牙缝，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拳头，不然早就挥到了秦康的脸上。
那边秦康还没有回答，便听见隔壁军队部下传来一阵大笑，“哈哈，九王果然是真人不露相，身后的小小侍卫都能与西北副将打成平手，果真是能人善任啊。”
说话之人是东北军中的，因着能刺激到西北军，脸上此刻得意洋洋。
“所谓术业有专攻，我只不过是文人，要舞蹈弄棒的，还是交由武将们来。”秦康扬起白纸扇，故作潇洒，实际上却是暗地里防备林巧云突然发难。
听到此处，林巧云哪里还能不明白。
秦康带着文官行酒令，抢了西北副将的威风，双方起了争执，秦汉是代替秦康上阵比武的。
这其中，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为大局着想，林巧云不得而知，却是心生不悦。
幸好，场上形势来看，秦汉内功根基虽然不深厚，可外家功夫很扎实，对付同样以外家拳脚为主的西北副将，毫不逊色，甚至更显霸气。
过了数百招之后，连主位上的秦绥阳都不禁开口赞叹，“好，好一个威武霸气，就像一头山里的野狼一样凶猛，九弟，你找了一个好侍卫。”
这句肯定，相当于变相打脸西北军，那副将面色难看得紧，出手越发狠辣急促，越来越没有章法，最后被秦汉一刀震掉了手中兵器，当场落败。
兵器已掉，胜负已分，全场倏地安静了下来。
唯独此时秦绥阳拍着大掌，大笑出声，“好，好，九弟这手下着实英勇善战，深得朕的心意，来人啊，赏。”
秦汉浑身已经是大汗淋漓，低垂着眉眼，接过赏赐之后匆匆下了场。
秦绥阳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西北副将的身上，神色幽幽，“看来副将这段时日，军中清闲得很啊。”一开始是出言挑衅，再然后又是溃败侍卫之手，简直是丢尽了西北军的颜面。
他惨白着脸色，拱手道歉，“臣惭愧。”
秦绥阳喝了口茶，眉峰间忽然变了冷色，“近日，匈奴在漠北边境偶有摩擦，双方已经进入僵持状态，我看这大战之日，也不远了。”
林巧云心头一凛，背脊都在发僵。
来了。
这是整盘棋正式启动的时刻，秦绥阳如何将西北军推向死亡境地，就在这一刻了。
“我看副将军也心不在营帐，西北军最近太过懒散，大战在即，朕担心战事有误，不若还是从其他各军中抽调兵马，随行协助西北军进行作战吧。”
“皇上，是臣有罪，但西北军无罪。”
☆、783.第783章 一箭双雕
秦绥阳一向看重西北军，在多位将领之中也是排头倚重，如今狩猎场上，西北副将却是公然挑衅九王，最后败在侍卫的手下，丢尽西北军颜面。
龙颜震怒，竟是要调遣其他兵力进驻西北，说是协同作战，实际上不止打了西北军的脸，更是触动了西北军功这块大蛋糕的利益。
副将当场就跪下了，诚惶诚恐解释，生怕自己一时鲁莽成了西北军的罪人，“皇上，西北军对战匈奴多年，是最为了解敌人的军队，此番小规模交战中，也是我军胜绩较多。请皇上原谅臣方才的一时鲁莽，给臣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臣即刻便回西北驻守前线，决不让匈奴再进犯我大秦疆土分毫。”
一番慷慨陈词立下了军令状，也让秦绥阳挽回了面子，龙颜大悦，“好，今日西北军的决心，满朝文武百官都替朕记下了，来人，赐酒三杯，祝我朝西北军旗开得胜，为大秦疆土再战万里河山。朕先干为敬。”
挣得了圣上的信任，还有对饮的面子，副将心头大喜，接过御酒连饮三杯，一滴不剩，最后跪地拱手，口气铿锵有力，“皇上放心，臣定当带领西北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是口头说说而已，人家却是要你言出必行。
秦绥阳不愧是老奸巨猾。
为了逼西北军立下军令状，协同秦康做了这一场戏，最后坑了西北军，让他们将来走得有多高，摔得便有多惨。
接下来的余兴节目里，秦汉再次被点名，弯弓射箭。
“我瞧着九弟这侍卫身手不错，不知道这射箭功夫如何？”场上武将们对付的都是沙场上的敌人，对付这天空速度极快的飞鸟，一时间倒是不适应，战果不佳。秦绥阳瞧着无聊，便打起了秦汉的主意。
秦康闻言，便轻笑着点头，“也巧了，我这侍卫以往是猎户出身，想来狩猎应当可行。”
猎户？在场武将无不眼露鄙视，在场之人虽偶有一两个平民出身，可大多都是世袭制度，家世非富即贵。
如今点名出列的竟是一个深山里出来的猎户，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林巧云微不可闻蹙了蹙眉头，见着秦汉出列，在众人面前弯起大弓，汉子手上肌肉线条爆发出的力量，就算隔着衣服都能清晰感觉到。
箭击长空，天空中一双黑色翅膀猛地被一箭穿过，大雕在空中盘旋而下，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最后是官兵上前，捡起了战利品，却是吃了一惊，高喊出声，“皇上，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
这个消息，令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刚才天空大雕身影渺小，根本就模糊不清，想不到这个山里猎户出身的秦汉竟是能一箭射下两只大雕。
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秦绥阳也终于从主位上走了下来，见着那对大雕上穿过的羽箭，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稍纵即逝。
☆、784.第784章 奇女子
最终，秦汉被秦绥阳封了一个神箭手，虽然没有直接赐上官衔，可是名誉上的位置背后，代表的是九王的势力，由此可见秦康在朝中的地位。
她眯起眼睛，淡淡扫了一眼位子上的秦康，后者背脊一凉，面上笑容都僵了几分。
林巧云行事乖张出挑，不按常理出牌，动用她是一招险棋，却也是一招妙棋，只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咬一口。
所以在秦绥阳回宫之后召见秦康，有意招揽秦汉入宫伴君侧的时候，秦康几乎是毫不犹豫，苦笑着摇头，“大哥，这当真不是弟弟小气不放人，而是他家夫人不肯，我也无可奈何。”
“哦？什么时候九弟还如此懂得怜香惜玉了。”秦绥阳从奏折上挪开了目光，笑得一派揶揄。
秦康却是摇头晃脑，敲着扇子打了个哑谜，“大哥可知道，他的夫人是何人？”
秦绥阳挑眉。
秦康露出了怪异的笑容，“便是为我大秦输出优秀士兵的奇女子。”
恩？秦绥阳挑眉，倒是起了兴趣，当初若不是漠北一战有一支士兵格外优秀突出，来历却成谜，想来这高明的法子连他都想不到，最后探查之下，背后操纵之人，竟还是一名女子所为。
“这么说，她也来了？”
这兄弟俩醉心权力比对女人的兴趣要大得多，难得同时对一个女人感兴趣，秦康坐在下位，笑得颇为得意，“这一遭青城，可是瞧了不少好戏。那位林掌柜，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女子，狩猎场上，她女扮男装，就站在我的身后。”
“另外一个侍卫？”秦绥阳思索了半天，也没把那个个子矮小，毫不起眼的侍卫容貌记起来，难得见秦康如此高的评价，心底倒是有几分好奇。
秦康起身摆了摆袖子，“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臣弟就留在府中，等着大哥传来捷报。至于秦汉嘛，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可是怕了咯。”
秦汉一事，权当是秦绥阳卖给秦康一个面子，此事就此揭过。
秋闱狩猎结束后的第二天，秦汉带着林巧云离京，快马加鞭赶回青城，途中遇见三匹八百里加急的快马，皆是西北军的旗帜。
林巧云心中像是绷着一根弦，一股不详的预感弥漫在心头。
回到青城的时候，时节已到了深秋，天气渐冷，大街上却繁华依旧。回颜庄依旧是客似云来，秋天开始上被炉，大家伙都见天扎堆，唠唠嗑，聊聊八卦。
只是近来，大家伙的话题不再是哪家小姐出嫁，哪家公子去了花楼，而是来自远方的战争消息，西北军对匈奴，几场胜，几场败。
在繁花似锦的表面上，总是深藏着硝烟的味道。
☆、785.第785章 敬香吧
林巧云按照约定，全面截断了西北军的输出源头，将深山里一半的兵力调往东北军中，留下一半镇守。
大战在即，葛老选择了投靠秦绥阳，只要他在青城，至少有安全保障。
就在林巧云满打满算，渐渐对秦康当日所言的计划燃起了信心的时候，前方战报传来了一个噩耗。
入冬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西北以外的匈奴领地冻死了大批的牛羊，匈奴发起了一次猛烈的攻击，狗急跳墙，本着不是饿死就是战死的信念，这一次的交战，西北军退后了三十里地。
被侵占的城池受到了匈奴残忍的掠夺，啃光了城中粮草之后，再次发起了攻击，大秦将士在寒冬腊月里，较之匈奴体弱，战斗力下降，一路边打边退，最后在都雨夜下被匈奴的铁骑踩出了一条血河。
“可惨了，我听说了当初手刃匈奴王子的将士，被吊在城门口鞭尸了三日，最后尸骨无存。”
“匈奴人生性凶残，这次西北军大败，都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消息已经传遍了朝野上下，普通百姓皆是议论纷纷，朝堂上那位的反应，林巧云无从得知，因为武馆今日发丧。
屋里堂外，全部挂上了白布，黑色的木牌跟前，燃起长明灯，一盏一盏，连成两排。
林巧云看着摆在跟前的棺材，里头摆满了十几件衣服。因为不能太招人眼线，所以衣冠冢选择了合葬。
“巧云，敬香吧。”吕氏红着眼眶，哑着嗓子，递上三炷香。
林巧云木然接过，领着武馆弟兄全员下跪叩拜上香。这是自小镇之后第二遭送走自家兄弟，林巧云早料到有这一天，心底的伤痛却是丝毫没有减少。
西北军队伍中的这支弟兄，在匈奴抗击中，全部陨落。
“巧云，他们不后悔，能回家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心愿，当初你要他们回来，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戚家没有二话，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吕氏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送上香后，忍着满眶的泪水，高声大喊，“被鞭尸又如何，总有一天，我们武帮兄弟，会再次用自己的双手，夺回自己的家园，马革裹尸，虽死犹荣。”
这声音高昂，久久盘旋在秋日的天空中，好似唱给天上死去的兄弟们，唱到尸横遍野的城墙之上。
林巧云在木牌前洒下三杯酒，敬给所有死去的弟兄，清冷到毫无温度的眼睛里满是坚定，“我林巧云在此发誓，必定为我武帮兄弟，夺回漠北家园。”无论用何种方法，在有生之年，这份寄托，她必定要帮兄弟们完成。
那一日，棺材落到土地里，飘起了凄清的雨，雨水夹着雪水，分外寒冷刺骨，所有武帮兄弟都记着这伤痛的一日。
也就在这一日，匈奴的铁蹄踏破漠北以南第二座城池，东北军正式被启动，纷纷赶往救援，可是西北军溃败程度早已超出想象，匈奴单于为了王子报仇，亲率兵马，誓要将大秦的疆土掠杀成一条血河。
☆、786.第786章 最失败的局
秦绥阳错估了形势，这是登基三年以来，他布下的最失败的一个局。
“赵永成简直是瞎了狗眼，不禁没有知人善用，竟然用一支优秀的军队独自做前锋去送死，还一点后援的余地都不留。”秦绥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西北战报掷下龙椅。
秦康站在首位，正好看见那奏折上的来龙去脉，眉间亦是纠结成了一团。
他们错估的形势，在于错看了西北大将赵永成的昏庸程度。林巧云输出的先头部队个个以一敌百，甚至将匈奴王子立斩刀下，大战在即，就算是部队分开领兵打战，也能与匈奴决一高下。
可是赵永成心胸狭隘，在临危之际，为了排除这一队有可能威胁到他位置的新兵，竟是派他们独自去守住领地，调走了所有的兵马。
他以为可以用战争排除异己，对付匈奴只要以往的战术绰绰有余，结果没想到，敌人反扑的力量太强大，西北军一夜之间，溃不成军。
秦绥阳就算派兵再神速，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九王，现在依你所见，该如何挽留损失？”西北军已经接近全军覆没，秦绥阳的目的达到了，可烂摊子却是无穷无尽，他沉着脸色低声开了口。
秦康却是沉浸在痛心之中，他明明已经下过命令，让赵永成提拔林巧云的人马，以备不时之需，可赵永成却用一招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将自己推向死亡的腹地。
眼下河山被破，疆土流失已经在所难免，秦康走到了朝堂中央的沙地模型上，沿着匈奴作战的路线，一路沿着西北下来，最后目光落在了一座城池上。
青城。
“皇上，蔻城相隔便是青城，青城是大秦西北的门面，往后更是数千里山河，万万要保住青城哇。”文官们纷纷下跪请求援助青城。
秦绥阳自龙椅上缓步走下，来到沙盘前边，眸中亦是盯着那一座尤为醒目，标注着红旗的地方，“九王，你怎么看？”
他指尖一指，直接就落到了青城之后，那片绵延千里的丛林之上，“匈奴来自塞外，对丛林作战毫无经验，而东北军熟悉这一块攻势，可以在丛林中起到很好的伏击作用。”
丛林作战，这还是他从林巧云在山上构筑的秘密基地得到的灵感，只是如今做下这般决定，却是对她的不义气。
所谓皇家无情，说的便是如此，有时候大局面前，该割舍的太多，久而久之，也便麻木了。
“好，便听九弟的。”秦绥阳亦是同意，在军事看法上，迅速达成了一致，快速下令。
随后，秦康跪地请缨，“皇上，这次旨意，请让微臣传递。”
☆、787.第787章 青城被弃
秦康执意前往前线，亲自率兵，秦绥阳劝阻无用，只得派上五千精兵随行。
冬季飘荡的雪花被马蹄扬起，冷风刮在脸上生疼，秦康死死拽着缰绳，想起青城大街上，七千人浩浩荡荡，众志成城，女子立在街头，巧笑嫣兮模样，心头是止不住地疼。
快点，再快点，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一座城，数万万百姓生命，任何一个掌权者都不会忍心抛却，置之不理，所以在战火未烧起之前，所有青城的子民都坚信，朝廷不会将他们弃之不顾。
此时，林巧云却拿着信条，走进了肖家。
肖文正在书房，这一次，他并没有在书案后边阅读公文，也没有在桌前烹茶待客，而是在书房中间新摆设的沙盘上端详，书房案上摆放着的，也是一本罕见的兵法。
林巧云稍微一打量，随即也明白了过来，“看来大人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心理准备，指的是战事有可能降临青城。
肖文抬头，倒也不客套，直接请她到沙盘前边，“你的看法跟我一样么？”
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们已然成不了明确的上下等级关系，倒是有些亦师亦友，虽然肖文自认态度友好，而林巧云却未必看得上他这个朋友。
但是肖文于青城而言，确实是最重要的存在，所以今日，林巧云才会上门，几乎不用去看那地形图沙盘，她把书信递上，开门见山，“这是东北军最新的调令，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
什么？肖文大喜，对出自林巧云手里的消息是深信不疑，毕竟她输出了不少弟兄在东北军中，对于前线消息的把握，比他还要更加清楚。
那薄薄一张信纸落在沙盘上，落在醒目的青城标志上，就像是一场讽刺的戏码。
肖文同大多数百姓一样，深信着朝廷，深信着仁君爱民如子，所以心底里还是保留着希望，相信在菀城被破之前，朝廷的大军就会击退匈奴，保护他们的安全。
“难道，青城数百年来的安宁，终究还是守不住吗？”肖文喃喃自语，盯着那沙盘，几近失神。
林巧云上前，用指尖在沙盘上，沿着菀城方向，一路划向青城，声音平淡到毫无起伏，却是句句惊心，“西北军几近全军覆没，菀城守将比之青城，少了一半，破城只在须臾之间，而从菀城到青城之间，匈奴补充粮草加上赶路，需要三日的时间，届时，东北军不进城支援，只能靠青城的守卫进行抵挡，转移百姓，也必须尽快执行。”
她的话音落下，几乎是立刻便得到了肖文的反对，“不，圣上没有下旨，岂可随意转移百姓。”
“那你是要百姓的血肉给匈奴铺路吗？”林巧云淡淡的神色扫过来，像是一把刀，直接插进肖文的心脏。
☆、788.第788章 全城撤退
秦康的出尔反尔，东北军的言而无信，在大战来临只剩下三日的情况下，所有的愤怒反而被快速消化，林巧云明白自己没有办法提着刀到京城把秦绥阳跟秦康砍了，也没有办法改变战争的直冲而下。
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是尽力守住青城，保护自己的家人朋友跟熟悉的街坊。
青城后边就是小镇，那个她曾经扎根的地方，若是没有阻挡住匈奴铁蹄，她在这个世界里所有爱护的，想要保护的，都将成为刀下亡魂。
她有突破一切的勇气，而肖文却没有，他所受到的教育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所以，“青城是守护大秦西北版图的最后一关，若是我当了逃兵，那跟懦夫有何区别。”
这是第一次，林巧云见到肖文如此狼狈模样，声嘶力竭，青丝在嘶吼之间散落垂落在耳畔，吼得面红耳赤。
他内心的挣扎，林巧云懂。
“呵呵，我会陪着你们留下来。”这一刻，她反而轻笑了起来，好似当初在小镇陷入困境，她也是这般越发云淡风轻模样，见肖文怔愣，她才开口继续解释，“我会带领斧头帮所有弟兄，一起守到最后，可是百姓无辜，肖大人，还请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还请给百姓留下一条生路。
这仿佛一记重拳，直接击中肖文的心脏，他禁不住退后了一步，手搭在沙盘周围，扒拉掉砂石，流沙哗哗淌下落在脚边，他便这样傻愣愣看着面前的女子，分明肩膀瘦弱，身形单薄，却做出了这般承诺，为全城百姓请命，而他，作为青城府尹，又在做什么呢。
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林巧云知道自己不厚道，可是眼下已然没有时间，若不逼着肖文做出决定，青城数万百姓性命，又该何去何从。
时间粗略估计，只有三天。在城中百姓还照常开门营业，孩童满大街乱跑的时候，秦汉带着官差，敲响了急促锣声。
锣声响，代表青城有大事发生，所有人都纷纷前往城门口看情况。
告示是刚刚贴上去，秦汉一众官差却没有如那般就此离去，任由百姓自己观看之后私底下讨论。
这一遭，他看着面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庞，心里止不住发沉，最终扬声道：“大家都知道，战事已经蔓延到菀城，府尹大人为了以防万一，决定让大家伙转移到城外山里头避难，三天之内，全城百姓都必须撤退，从现在开始，大家都各自回家收拾包袱，除了贵重物品，一律轻装上阵。”
☆、789.第789章 多久能回家
清朗而高扬的声音像是掠过长空的一颗原子弹，瞬间落到青城之内，炸开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安逸的生活受到了毫无防备的打击，数百年来风调雨顺，山清水秀的鱼米之乡在这一天，失去了安宁。
莫说他们想不到，便是半个月前的林巧云，也绝对想不到。
“哎哟，外面都闹翻天了嘞，大家伙都嚷着不愿意走，说肖大人是大惊小怪，在吓唬咱们呢。”张氏刚进门就忍不住八卦外头的消息，不急不慌坐在位置上喝了口茶，便见着大嫂林巧云坐在太师椅上沉默不语，“你看，连大嫂都没动静，就证明肖大人真的是小题大做。”
不过一转眼，她就看见几个兄弟相继进了屋，手里提着包袱。
张氏端着茶，愣在当场，结巴着开了口，“咋回事，大，大嫂，该不会真要去山里头吧？”
“你还傻坐着作甚，快把你俩个闺女带上，不许乱跑了。”桑氏进屋，左右两边带了三个娃进来，可不就是今天去学堂的秦尔文跟张氏两个女娃。
张氏这才发现，家里头所有人都回了家，里外正在忙活着，自家男人也背着包袱进了门，她惊得当场跳了起来，“这咋回事？大嫂，我们可不能走，这生意本来就难做，这时候正是餐馆旺季，走了可划不来，我刚进了货，得赔老多钱嘞。”她刚从林巧云那里打听到火锅的做法，备齐了材料，正准备打工，这个时候走，想想那些坏掉的东西，能疼得她这个铁公鸡掉肉。
秦武一把拉住她，不让她上蹿下跳，“消停些，莫吵了，过不了多久就要打战了，还惦记着那些做啥。”
张氏鲜少见到自家男人严肃一面，如今被这一喝，登时就怂了气势，呆愣愣瞅着满屋子的人，从每个人面上的神色细细掠过，那点玩笑心思才慢慢歇下。
林巧云起身，将手上一只玉镯子带到她手上，沉重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来，轻声宽慰，“你的家当，就留下这只镯子带走吧，其他的，大嫂给你藏起来，等以后回来，我再拿出来给你。”
张氏握着手腕上冰凉凉的镯子，忽然张了张嘴，像是孩子般问出了一句，“那要多久？”多久才能回家？
林巧云指尖一顿，慢慢握紧了掌心下温热的指尖，轻笑着保证，“很快。”
很快，她希望是很快。
当天夜里，秦家一家子先动，两辆马车顶着素色顶棚，一车拉人，一车扯着家当。
“大嫂，东西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秦墨清点完所有东西，手里头抱着秦笑，抬眼看向大门口的小径尽头，“大哥咋还没回来？”
林巧云见众人都上了车，这才做出了解释，“你大哥今晚不跟你们走，要等三天后，百姓撤离之后，官差才会一同撤往深山。”
什么？
秦墨皱眉，看着面前神色平淡的林巧云，露出了探究，“大嫂，大战在即，大哥不同我们走，该不会要留下吧。”
☆、790.第790章 媳妇你真漂亮
秦墨在衙门做主簿，自是晓得近来无圣旨下发到青城，这撤退命令从哪里出来的，一直令他心下不安。
眼下秦汉不走，他便有些担心。
林巧云瞅他不信，便笑着拍拍他怀中娃儿的小脸蛋，轻声解释，“放心，我会留下，等着他一起走。”
“大嫂也不走？”秦墨闻言又是一愣，这回眉头皱得更紧了。
瞧他像端详犯人一样瞧自己，林巧云噗嗤一笑，拍拍他的后背，“行了，秦家是大嫂的责任，不会舍下你们，等到你们大哥，我就过去找你们。”
闻言，秦墨才松了一口气，诚然，他极为清楚秦家人在林巧云心中的位置，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她都不会舍弃。
临上车前，他还特地又嘱咐了一句，“那大嫂在城中万事小心。”
“诶。”林巧云笑着点点头，停在家门口，看着车轱辘咿呀咿呀碾过青草地，马车素色顶棚慢慢消失在小径镜头，两边道路枯黄的草地被风卷动，微微摇晃，点缀成这个冬日凄楚的背景。
林巧云自认不是一个感性的人，可却在这一刻忍不住风花雪月，狠狠落了一把泪。
再见重逢，不知几时。秦家兄弟如今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汉，她想，她可以放心了。
秦汉是在夜幕深沉的时候才从衙门回来，百姓们不愿意撤离，钉子户比比皆是，解释折腾了一天，颇为头疼疲惫，他加快脚步拐进小径，揉着眉间的手一顿，抬眼就见到家门口那盏泛着橘黄色灯光的灯笼，以及撑着伞，守候着的女子。
所有的疲惫在这一刻，蓦地变成了会心的微笑，他大步走向那伞下，伸手接过了伞柄，垂眸低语，“咱们回家吧。”
屋里早已没有光亮，没有以往的欢声笑语，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等一下，我去下碗面。”林巧云暗怪自己光顾着等人，没有给在外辛苦一天的夫君准备晚餐，提着裙摆，撵着步子就去灶房忙活。
刚挂起了灯笼，亮起了灶台，秦汉后脚也跟着进来了，他瞅着林巧云蹲在地上整柴火，雨雪天气，柴火潮湿，很难点着，他也蹲下，顺手接过了打火石，“我来。”
“恩，我去切菜。”林巧云转身就去洗锅碗瓢盆，拿起了青菜，娴熟切碎下锅，这时候，下头的柴火已经点着，她让秦汉在小凳子上坐着。
从切菜到下面，秦汉眼睛始终一动不动，追随着自家媳妇的身影，看她掀开锅盖，被热气蒸腾到，寒冷被缓解，舒服地舒展眉心，看她撩起耳畔青丝，捏着小勺子调味，那侧脸一直带着笑，那笑意似乎会传染，让他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盛好一碗面，林巧云一转身，就见着汉子坐在小凳子上咧着嘴角，她蓦地噗嗤一笑，“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秦汉想了半天，突然来了句，“媳妇，你真漂亮。”
☆、791.第791章 给大家走的机会
那是有一次，俩人闹了别扭，她要秦汉说甜言蜜语哄她，结果木头疙瘩整半天，也就一句，“媳妇，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
林巧云当场差点气吐血，敲着他的脑袋就教育，“女人生气的时候，你难道就不会夸夸她吗？”
“夸？”秦汉在炕头上被扯着耳朵，一手还得扶着媳妇的腰，以防她摔下去。
漂亮？
汉子纠结得拧着眉毛，尽管不晓得这新鲜词汇是啥子意思，可为了媳妇高兴，也老实开了口，“恩，媳妇真漂亮。”
林巧云只说过一次，没想到他便记住了，此情此景，说出来，倒是多了几分缅怀味道。
俩人握在灶房小桌前，吃着面，享受着属于两个人独处的时光，就好似当日秦汉洗手为她做羹汤一般。
这一天晚上，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做太多的温存，将小院落锁，他们径直去了西北大街，此时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
虎府堂内，召集而来的，都是斧头帮的骨干成员，满满当当数百人，连花园都塞得满满当当。
林巧云跟秦汉从正门进来的时候，所有人起身，齐声高喊，“老大好。”
这声老大，既是喊秦汉，也是喊林巧云。
秦汉领着林巧云坐上主位，招呼众人坐下。
“基地那边空出来了吗？”林巧云侧脸，问着身旁的吕氏。
“兄弟们都已经进城，基地那边留给百姓避难，正好。”吕氏如实回答。
“如今青城里头，斧头帮的成员，加上这七千人，正好是一万四的数量，足以组建起一支正规军。”戚光在右侧报上人数。
秦汉这次却是摇头，“兄弟们熟练于攻击，却不熟悉青城的防守。我已经跟肖大人打了招呼，让兄弟们随着守城士兵一起加强防守。”
坐在下方的胖虎眼睛一亮，“肖大人同意了？”他可清楚那位大人多爱惜羽毛，又固执得要命。
“恩。”秦汉点了点头。
这时候，林巧云突然起身，立在堂中，惹来了众人的目光，便听着她清淡的声音清清朗朗，“两日之后，匈奴的铁蹄就会攻向青城，这将是我们最强大的敌人。这是一场生死一线的战斗，我虽是武帮之主，却无法替你们的父母兄弟担下你们这条命，这是最后的机会，你们当中谁若是要走，我林巧云绝不拦着，你们可以到我这里领一份盘缠，保护着家人，躲过这场战争。”
她突然放了命令，给了大家走的机会。
诚然，一万多人，她不会狠心捆绑，让所有人扣上武帮的大帽子，陪着她面对腥风血雨。
场面一度陷入无尽的沉默，因着这一番话，大战的血腥气息登时就蒙上了心头，所有人沉下了心思，垂眸不语。
旁边桌子上，赫然堆积着小山包一样的财宝，只要谁愿意，立刻就能分得一杯羹，领着家人，避过风头。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终究没有动。
☆、792.第792章 莫让她再苦了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出了声，“咱不走，青城是我的家，是兄弟们的地盘，凭什么让给那塞外野人，若是青城都守不住，一家老小，迟早也得死在匈奴手里。我不走，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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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青城如果被攻破，还谈个屁避难，到哪儿都得被匈奴追杀。”
“没错，朝廷放弃青城，我们不走，要死，也要战死青城。”
战死青城。
一人动，而众人皆动，最后竟是所有人都被激起了斗志，纷纷响应。
林巧云见着堂下内外，所有弟兄眼中的坚定，深呼吸了一口气，慢慢举起了手臂，掌心收紧，握成拳头。
“所有弟兄听令，三日后，随我一同，死守青城！”
死守青城！
那一夜，在虎府，这个曾经恶名彰著的斧头帮老窝里，林巧云领着所有人立下誓言，为自己的家园，勇敢战斗。
翌日，青城已见萧条，家家户户，不管愿意不愿意，全部都由官差监督离开，所有曾经热闹的商铺都关紧了铺门，摊贩的木板车停靠在房檐下，无人问津，街上三三两两行人，皆是面色低落，拖着脚步慢慢往城门口走。
一个繁华之城，在短短两日之间，翻天覆地，变成了一座荒城。
肖文站在城墙上，望着自己统领的子民像是难民一样逃亡深山，内心不可不酸楚。他侧首望向身旁，迎风而立的女子，精致的面孔看不出悲喜，“这是最后一拨百姓了，城里已经清空。”
“恩。”林巧云微不可闻应了一声，随后收回远眺的目光，淡然转身走下城楼，冷风撩起她的发，飘飘扬扬，她沙哑的声线随风飘散，“那就召集人员，开始吧。”
暴风雨来临之前，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下了城楼，却见到胖虎沉着脸站在城墙边上，见到林巧云下来，便大步走上去，整张脸瞬间皱成一团，“老大，我不走，你说过，我是斧头帮的老大，我要跟兄弟们一起守卫青城。”
“胖虎。”林巧云顿住脚步，一双清澈瞳眸直直望进他的心理，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极轻极淡，“你是彩蝶的夫君，也是我的家人。我彩蝶妹子苦了半辈子，遇着你疼惜，是她的缘分。她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娃，你想看着娃儿出生，我也希望她生产时候有你陪伴在身侧。胖虎，莫让她再苦下去了。”
莫让她再苦了。
胖虎眼眶蓦地涨得通红，狠狠闭上了双眼，抬手抹了把脸，终是被这句话说服，“好，我走。老大，只要东北军的援兵一到，我立刻放信号通知你们。”
“好。”林巧云原也只想撑到东北军抵达后山，行成堵截之势，他们便也可以功成身退。
最后留下的，也就只剩下肖文跟鮑氏，郑氏带着两个公子进了深山，戚光夫妇，秦汉跟林巧云，以及满城士兵跟武帮成员。
“关城门。”鼓声响，城门落。
所有人都聚集到了中央大街上，等待高台之上，林巧云跟秦汉的部署。
☆、793.第793章 求一句承诺
高台之上，秦汉一袭黑衣似铠甲战士，威风八面，林巧云一袭白衣似圣洁雪花，淡雅如菊。
高台上的风冷冽，林巧云俯瞰底下一万将士，想起了小镇遭遇山贼的那一晚，她立于高楼，眼见着敌方侵袭，手中可以依靠的却只有一方铜锣。
如今，尽管战争再次降临，可她已经不是一个人，掏出怀中的白布条，扎在额头，精致的脸上形成了刚强的棱角，“战死漠北的弟兄还在天上看着，明日，我就会带着你们，为漠北的亡魂，以匈奴的鲜血偿命。”
话音落下，场下所有武帮弟兄也绑上了白布条，应下铿锵的一声，“是，老大。”
一万多人齐齐发声，场面不可谓不震撼，也是直到这一刻，肖文才惊得僵硬了表情，内心既是感慨又是矛盾。
比起为了家乡付出了一切的林巧云，他这个青城府尹，做得太过失败。
部署完成，所有将士都将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高台之上，林巧云将一个小盒子交到秦汉的手中，“这是当初你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今天我把它交给你，战争平息了之后，我们汇合，你再将它还给我。”
以往看电视剧，林巧云一直不明白，男女主角为什么喜欢把一件信物反复送来送去，矫情约定好下一次。
可是重生一次，她终是明了。
真正寄托的是一份希望，是因为害怕送东西的人不来，所以求一句承诺。
秦汉摸着掌心下竹盒，因为被反复摩挲，棱角早已温润平和，他心下一动，禁不住上前，将她紧紧搂进怀中，亲吻她的发梢，轻声落在她的耳畔，“答应我，你也一定要活着。”不求不受伤，只求活着留下一丝希望。他曾经答应过林巧云，不会再舍弃她一人独自战斗，所以这一次，他没有再劝她走。
再苦再难，也请你一定要活下来，留在我的身边。
第三日，青城又下起了雨，天空灰蒙蒙，细雨夹着寒气，呼吸之间全是白色水汽。
蓦地，一簇巨大的烽火从城楼上燃起，后边城门外，轰隆隆传来铁蹄声，伴随着巨大的咆哮声席卷而来。
远处蜿蜒到近处，全都是黑泱泱的异族服装，匈奴凹陷的瞳眸像是从丛林中窜出的狼，带着野性的凶残，以及即将进行厮杀的血腥快-感。
秦汉的声音在轰鸣声中清晰可闻，“放箭！”
☆、794.第794章 守城
羽箭射出第一拨，为首的匈奴骑士倒退了数米，却是很快反应过来，采用盾牌抵挡。
“哈哈，你们这些虚弱的大秦人，对战的方式永远都如此单一，还把破解之法留给了敌人。”对方人群中响起了大声的嘲笑，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大秦语言，耀武扬威，晃悠着手里头的盾牌。
显然，这是他们攻占菀城时候在城内搜刮来的，用大秦的防御武器抵挡大秦的攻击，带着十足的讽刺意味。
羽箭过到第二轮的时候，匈奴不退反进，队伍已经挪到了城墙下，那边号角一下，武士们架起了云梯，准备攀爬上高耸的城墙。
眼见着匈奴队伍已经开始上了云梯，数十条云梯半道上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人，这时候，城楼上的鼓声响起，秦汉扬声下令，“停止羽箭，倒油。”
一声令下，在匈奴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停了羽箭，接着便是一盆接着一盆的油，沿着云梯倾盆倒下。
手脚手滑，很多匈奴人抓不紧云梯，摔得七荤八素，在底下叠罗汉，城墙上的大秦将士们笑成一团。
匈奴领头人气得直骂娘，直接在下面大吼大叫，“都给我上去，上去把大秦的弱夫砍了，你不杀了他们，明年的春天，咱们就都得死。”
或许是受到了生存的威胁，所有匈奴兵都接着前仆后继，踩着底下人的身体，一点点爬上滑腻的云梯，眼见着终于快要到头了，城楼上的鼓声再起。
秦汉冷冷扬起了嘴角，“点火。”
所有隐藏在大秦士兵脚下的火把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沿着云梯点头，扔下云梯底下的士兵。
“啊！”火舌迅速绕着云梯，窜向上墙的士兵，凡是身上沾上油的人，无一幸免。
惨叫声，比之之前进攻时候的咆哮，还要震耳发聩上三分，绕着灰蒙蒙的天空，久久回荡在众人的心里。
所有大秦的士兵站在城墙上，看着一具具鲜活的身体在焰火中被烧成灰烬，一点点被火舌缠绕着无法脱身，最后倒在地上成了一片焦黑。
他们都是守城的将士跟斧头帮的成员，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面临过真正的你死我亡。
而今日，这场火烧云梯的盛宴，将为他们拉开血战的帷幕。
“退，快撤退！”云梯尽数被烧毁，所有底下的士兵都被火舌困住，对方领头人骑着连忙后退，生怕被那恐怖的火舌所吞噬。
诚然，火攻比石攻更加可怕，而秦汉不疾不徐，经验老道的防御，仿佛将他们当做猴子在耍弄一般。
可是，真正的重头戏，现在才开始。
匈奴兵马被火势困于城外，慌忙退后的当口，城墙上的秦汉在众人不备之际，手持弓箭，拉动羽箭，直接出手快如闪电，在所有人料所未及的时候，一口气正中红心。
“王子，王子受伤了。”对方兵马见马上领头人胸口被羽箭穿过，登时惊慌失措大喊起来。
擒贼先擒王，匈奴王子受伤，所有士兵全部紧急撤退。
☆、795.第795章 算错了时间
秦汉望着节节败退，已然退出三十里外的匈奴兵马，眯起眼睛不禁思量，“原来，刚才那个人，是匈奴王子。”
敌军败退，首战告捷，所有人都喜出望外，头顶着冬雨也不再觉着寒冷了。
“今日不会再战了，挂旗，回城休息。”秦汉摸着肩膀上冰冷的铠甲，心知久战能拖延时间，可是青城将士们的身体未必受得住。
得了休战讯号，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继而大喜。
林巧云领着鮑氏跟吕氏架起大锅灶，给将士们熬粥取暖，天气灰蒙蒙，众人的心里却难得一片敞亮。
坐在虎府的大堂里，众人分批回来喝粥，一边夸着林巧云的鱼片粥手艺好，一边讲述着今天在城楼上精彩的一幕幕。
“哎哟，你们可不知道，当时那群野人被油泼到，在底下摔成一团，哇哇直叫，别提多过瘾了。”
“哈哈，最有威力的还是老大那一箭过去，一招就把匈奴王子给射下马了，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
所有人七嘴八舌，已然从当时的震撼场面中回过了神来，对于能够驱逐鞑虏，皆是欣喜若狂，终于明白男儿生来便要征战沙场这句话的意义。
吕氏端了粥进来，闻言却是抬了抬下巴，笑出声来，“这执行力度高，还得靠巧云的巧妙计谋。当年在小镇，以平民战山贼，一样的精彩。”
“呵呵，嫂子莫夸我，今儿个这一战，是兄弟们立下的头功，士气高涨，匈奴怕是得歇上些日子。”林巧云走进堂内，嘴角挂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秦汉将粥递给她，转身去盛另外一碗，“我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只要援军到了，我们就能立刻撤退。”毕竟不是正规军，真正交战，恐怕胜算难料。
“恩，估摸着时间，两日后，东北军便能抵达。”林巧云喝着粥，心里算着时间，觉着战局还是有很大几率可以扭转。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外头风平浪静，匈奴驻扎营地，按兵不动，林巧云安排士兵们轮番休息，养精蓄锐。
在所有人的期盼中，第三天如约而至，可是直到傍晚时分，都见不着深山里头的任何信号。
“林大嫂，会不会是估算错了时间？”肖文心中那根弦在满堂将士期盼的目光中绷不住，当场便开了口。
彼时林巧云在喝粥，眼角余光可以瞧见场上所有人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都攥得青筋暴起，她轻咳了两声，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是我算错了时间。”这场战争一直绷着，所有人的心理防线都在逐渐崩塌。
林巧云看得出来，秦汉也看得出来，所以她一开口，秦汉几乎可以确定，她在说谎。
有时候，老天要开一个玩笑，那是致命的。
东北军照理说，应该在林巧云预定的时间内到达，可是路过峡谷时候，却发现雨水软化了沙土，道路被封，前边没有其他路，只能选择后退绕道。
原本十万火急的军情，在这样恶劣的自然不可抗拒因素下，便是被这一耽搁，耽误了青城一万将士的性命。
☆、796.第796章 城墙失守
两天平静的日子过去，却是比以往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来得格外遥远而漫长，所有人从一开始的神经紧绷，到后来，彼此之间少了交谈，只有麻木疲惫的脸庞。
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将士们，都不同程度达到了内心承受的极限。
林巧云望着天空，连日都是灰蒙蒙，乌云压顶，罩着人十分不舒服，肩膀上突然落下一件披风，转眼便瞧见秦汉随她一起并肩站在屋檐下，脸上胡渣已经几日没清理，显得有些沧桑。
林巧云亦是瞧出了他面上的疲惫，从腰间递给了他一个水囊，后者打开一闻，登时一愣，“酒？”
“恩，喝点暖暖身，让兄弟们也都喝点。”林巧云自门边上站定了身子，抬步跨上战马，“匈奴习惯了寒冷，匈奴王子被伤，他们的忍耐，应该到限度了。我猜，这场雨一下，就是他们发起进攻的时候。”
身处战局，才明了其实摸清形势便是在比斗人心，天时地利人和，观星测雨看人，缺一不可，只要己方状态到了极限，便是敌军再次挑起战争的时候。
一个时辰之后，城楼上再次响起了鼓声，外敌来袭，城墙上所有士兵已经准备就绪，黑压压的匈奴兵再次咆哮而来。
这一次，他们在城门口几十米开外便站定了步伐，接着，一名穿着破破烂烂，浑身涂满了古怪图案的老妇人站了出来，手中扬起权杖，开始冲着天空大声呼喊，说的是化外之言。
秦汉虽然听不懂，可在天空中第一道响雷惊动的时候，立刻便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匈奴连伤了两位王子，军队士气被打击，他们企图用神力来鼓舞士气。
而显然，这个做法还相当成功。
惊雷一响，天空蓦地砸下豆大的雨点，匈奴兵群起而动，群情激昂，怒吼着进攻城门。
眼见着雨势太大，火攻不能成事，秦汉采用石攻，可没曾想对方的石攻更快。
匈奴人常年居住塞外，进行的都是体力劳动，身强力壮，摆动巨石力量较之常人更为精准有力，所以普通人难以攻克的城墙，很快就砸上了巨石。
“所有人，防守城门！”秦汉眼睁睁看着弟兄们被巨石压在身下，却是无能为力，转眼立即敲起鼓声，城墙失守，城门不可被破。
匈奴搬上云梯，这一回是畅通无阻，直接等上城楼，与青城士兵们战成一团，相比于未曾经历过厮杀的青城守卫，凶残的匈奴人天生的野性，还有战役中磨练出来的身手经验，令青城单方面，几乎是无力抵挡。
随后，第一个匈奴进了青城，便有越多的匈奴进入，他们企图内外夹击城门，在城门处同将士们展开一场激烈的厮杀。
“狗娘养的野人，我宰了你们！杀啊！”无数青城士兵奋勇向前，胸口一口烧刀子燃起一团火焰，烧光了他们的畏惧跟退缩。
天空中的雨水合着兵器相互摩擦的声响，犹如一首震天的哀乐。
☆、797.第797章 死守城门
林巧云是忍了又忍，才没有冲出去，前方城门口一直传来厮杀嚎叫，刀斧砍进肉里的钝痛声，而在那样残酷的厮杀里面，有着他最心爱的男人。
她紧紧咬着牙关，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觉着上天当真偏心，把她所准备的炸药全部整成了哑炮。
收紧了缰绳，她在心里默念着时间，直到一声讯号的大喊，“增援！”
城门即将失守，隐藏在两侧的人员必须全体出动。
眼下这攻城的速度，比她预计的要早得太多，可眼下已经避无可避，她扬起手中利剑，解开披风，高高扬起，“所有人跟着我，往前冲！”
“是！”声势如虹中，青城之内，一万多兵马全部出动，一万对几十万，任何游击战都没有用，他们唯一能坚守住的，只有那一扇薄薄的城门。
城门被破，他们面临的即将是大军压境。
所有人冲到城门口，地上血水跟雨水已经混做一团，汇聚成一条红色小溪，匈奴跟青城的士兵，死伤皆有，秦汉率领城墙上残留的人马，正在保护身后戚光守护城门的队伍。
“兵分两路，一路增员城门守卫，一路堵截左边楼道。”林巧云迅速下令，整个人骑马闯进对战中，长剑横扫而过，收割无数匈奴的头颅。
从右侧进入的肖文亦是同样做法，增强了城门兵力，一起死守城门口。
一万多战士在雨水中不断斩杀，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或许心中还有着害怕，害怕那血肉分离的模样，可是当你杀了第二个，第三个的时候，一切都成了麻木不仁。
至少在林巧云后来的眼睛里，下手的感觉上来看，就跟做饭时候切大白菜的感觉差不多。
浇灌在身上的雨水冰冷刺骨，可她此刻却是感觉不到，只知道扬起手中的剑，刺进敌人的胸膛，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无穷无尽从城墙上翻越而来的士兵，涌进了城墙，战士们的体力渐渐被消耗，死伤也渐渐加大。
直到林巧云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身后弟兄及时搀扶住了她，一眨眼，眼前的黑夜已经又是天翻白昼。
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她抬起手臂，这才看见自己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有敌人的鲜血，也有自己的伤口，纤细的十指微微颤抖，她已经快要握不住手中的剑柄了。
下一刻，噗嗤一声，身后刚才还搀扶了她一把的弟兄僵住了身体，她堪堪回过头，只见到一张陌生的异族面孔，面上露出了狰狞的笑，而他手中的斧头，深深嵌进了弟兄的胸膛。
“啊！”林巧云怒吼一声，反手一剑刺过去，连骨带肉，削下一整颗头颅来，手里的剑同时也脱了手，她抱着怀里的人，跌坐在雨水里。
她冰冷而苍白的脸颊被雨水冻僵，在临死之前竟是连一抹哀伤都给不了，只能木然地，在弟兄断气的时候，抬起颤抖着的手，轻轻为他遮起了眼睛，血污在他的脸上，留下一抹红火的印记。
☆、798.第798章 肖家夫妇战死
整整一天一夜，没有白天黑夜的战斗，十几万匈奴源源不断地涌入城内，城门口的尸体，几乎是人叠着人。
林巧云在刀剑互砍声中，交错混战的人群当中，沿着中央街道，一路望到了尽头，青石板上，竟是铺满了尸体，熟悉的跟不熟悉的脸庞，永远都长眠在这段漫长的时光里。
她忽然觉得很难受，眼睛却因为疼痛干涩，寒冷而流不出一滴泪，浑身每一寸肌肉都几近麻木，眼前一片灰蒙蒙，她瞧不见秦汉在哪里。
蓦地，一声凄厉的女声突然响起，“阿文！”
那声音，就好似来自遥远的时空，被周遭淅淅沥沥的雨水切割成一页页碎片。
林巧云侧过头，见到的是肖文那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他直挺挺站着，背后插着三四把大刀，那片儒雅青衣湿漉漉，早已脏乱不堪。
然后，他就这样，直挺挺跪在了地上，目光死死凝视着城门的方向，那一眼中最后的光，是悲凉与泪光。
然后，肖文轰然倒地，砰地一声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了沉闷声响，鮑氏面上的泪水一断，手中的动作顿时慢了半拍，那砍下来的大刀直接刺进了她的腹部。
“啊！”林巧云抓起剑，从地上爬起来，赤红着一双眼，怒吼着冲上去。
所有的防守都漏出了空门，招式没有了所有章法，林巧云甚至感受到四肢的触觉，只知道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扬起剑，一遍又一遍，鲜血跟惨叫都令她动容分毫。
可是，匈奴的兵马实在太多，无论她斩杀多少人，都无法突破重围，只能眼睁睁看着鮑氏被另外一把尖刀刺进后背，鲜血喷溅出来，大口的血沫吐出来，仿佛在急速掏空她的身体。
鮑氏倒下去的时候，距离她仅仅十几米，在右侧城墙下，她躺在肖文的怀中，面朝着天，睁着眼睛，一直盯着灰蒙蒙的天，那眸中无尽的虚空带着怨恨跟不甘。
她的怨，同样也是林巧云的怨，这场战争，天时地利人和，注定了他们的失败，这是一场必死的战争，可谁都没办法后退。
林巧云手中的剑再次脱了手，整条胳膊都耷拉在身侧，失去了知觉，她扯下头上白布条，把剑跟手掌缠在一起。
☆、799.第799章 我不信
那城门，早已脆弱不堪。
这一声高喊，在刀剑互砍的背景里，成了死亡来临前，最后的号角。
彼时，林巧云手中一顿，侧头看向那高耸的城门，见着那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可以预见的最后时刻，扑面而来。
“巧云！”秦汉从混战中，一把揪住了林巧云的胳膊，他浑身染满了血腥，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鲜血。
林巧云抖了抖唇瓣，下意识用另一只空着手抓住他的大掌，彼此掌心皆是已经血肉模糊。
秦汉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心下疼痛难当，想抬手替她拭去面上的血污，却是没有时间了，“城门即将被破，你带着兄弟们，快逃，援兵就算到不了，我们也不能让他们进城。巧云，快撤！”
撤退。
直到此刻，林巧云疲惫到麻木的大脑才终于有了一丝响应，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明白了秦汉的打算。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嗓子哑得不像话，却是坚定无比，“一起走。”
身后，戚光拖着吕氏，跌跌撞撞冲了上来，“秦汉，挡不住了，快下令！”
“恩，戚当家，帮我照顾巧云。”秦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将林巧云推向戚光。
“不。”林巧云却是死死扯着他的袖子，明知道紧要关头不能这般儿女情长，可是，她仓皇的面孔却泄露出了内心的脆弱，“你不能自己去送死。”
“媳妇。”这一刻，秦汉突然转了口，亲昵唤起了闺房中才会道的称呼，冷硬的脸上扯开了一个熟悉的笑来，他轻声哄她，“我知道一个法子，可以挡住他们。我答应你，很快就来找你，你先走。”
我不信。
林巧云执着摇着头，眼下就算有再好的方法，留下来给他们制造逃跑机会的士兵，只有死路一条。
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弟兄，不能连心爱的人都失去了。
所以，她收紧了手中的力量，咬紧了牙关，“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如果最后注定要死，那她也要跟他死在一块。
可是，她愿意，秦汉却不能同意。
第一次，他扯下林巧云的手，狠心将她推向别人的怀中，“你们快走！”
戚光与其眼神相接的那一刻，已然明白了秦汉决绝的心意，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也经不起任何时间去悲伤，他一把拽起挣扎的林巧云，拔腿就往前城门跑。
在林巧云的视野中，秦汉的身影越来越远，每离开一步，她心中的温度就好似被抽离一点，直到化成冰冷。
直到那城门轰隆倒塌，城墙上巨石砸下，巨大的声响回荡在胸腔，碾碎了她的一颗心。
☆、800.第800章 断崖坚守
城门被破的一瞬间，秦汉拉下了城墙上的机关，无数巨石从城门上空砸落，重新堵死了入口。
巨石阵，这是历朝历代为了守住重要城镇所打造的机关，此事当属辛密，是大战之前，肖文透露给秦汉的。
“秦汉，若是最后城门被破，而我已身死，我希望你能开启这个机关，阻挡匈奴的最后一步。”那一夜，肖文举酒三杯，笑得云淡风轻。
秦汉抿着唇，望向院中正筹划部署的林巧云，许久，才点下了头颅，“我答应你，我会尽全力，阻止匈奴进城。”
对啊，轰隆巨石从城墙上剥落，而机关就在城墙下，执行这个任务的人，又岂会有生还的机会。
巨石滚落，巨响之间浓烟滚滚，砂石泄落，埋葬了多少士兵的惨叫跟悲鸣。
“阿汉！”她闭着眼睛，一路嘶哑着嗓子大吼，一边拼了命往前门狂奔，那面上湿润的泪，被冷风刮走，没入发间，消失不见。
后方已然失守，前门必须锁死。
林巧云身上还背负着那么多人的希望，那么多的责任，又如何能悲伤跟任性。
可是，最后他们也没有等来东北军的支援。
一万多的将士，只剩下三十几人，其他人都折损在半路，莫说守住前门，体力透支下，连逃跑的力气，都已然丧失。
又到了傍晚时分，雨停了，天边挂起了一条彩虹，配合着漫天的红霞，绚烂而又美丽。
一行人被匈奴数百精兵逼出城外，在丛林尽头的悬崖边进行搏斗，不，他们是在被围剿。
“呸，没想到咱们还能杀了那么多匈奴。”戚光背靠着吕氏，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后半句不说，彼此都明白。
以一万之师，灭了几万匈奴兵马，他们死了也不亏了。
林巧云就站在不远处，闻言也望了过来，视线交汇之间，彼此都看到眼中深沉的黑暗，那股黑暗，漫天的霞光也无法渗透进去。
“杀！”不知是谁先嘶吼出声，手起刀落，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耳边全是敌人跟己方的惨叫声。
可是，再拼再勇猛，超出体力的负荷，别说是女人，就是男人的身体也到了极限，匈奴开启的车轮战，终有将壁垒打破的一天。
一万多士兵，铸成的堡垒，毁掉了匈奴几万兵马，给予了他们重创，最后围剿这三十几人，他们势必要斩尽杀绝。
林巧云已然不去想援兵，也不去想退路了，手中的白布条沾满了血污，却染不掉那承诺，漠北的兄弟，武帮的兄弟，所有拭去的英灵，她要为他们血战到底。
又或许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让她无所畏惧，敌人给她一刀，她还敌人一箭，身旁倒下的尸体，有戚光，也有吕氏，属于青城将士的标志，最后也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801.第801章 临死之前
青城陷入战局到被破之间，整整经历了一月之久，真正硝烟弥漫起来，却只能抵挡六日。
一万兵力，全部折损青城内，这是林巧云预料到的最糟糕的结果，现在却在眼前真实上演着。
“嘿嘿，这个娘们可真顽强，血都要流光了都不投降。兄弟们，把她抓回去，让王子好好泄愤。”匈奴兵围聚在整个山头，脸上狰狞着笑，将仅剩的一名青城将士，步步紧逼。
进一步是刀枪剑戟，退一步是万丈深渊。
林巧云耷拉着两只胳膊，面色苍白如纸，她赤红的眸子一一掠过这群异族人的贪婪目光，嘴角慢慢扬起了笑容，脚步一退，踩到边缘的砂石，迎着夕阳，她仰头向后倒下去。
身后，没有炕头上的床被，没有回颜庄贵妃椅上的软垫，更没有汉子一如既往宽阔的胸膛，万丈深渊下只有呼啸而过的冷风，卷过全身，急速下坠。
她抬头望向苍天，那漫天的红霞跟悬挂在天边的彩虹美轮美奂，却在她的瞳孔里失去了色彩。
苍天让她走一遭，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明努力到了最后，却换不回一丝奇迹的回报。
临死之前，她蓦地咧开嘴角，唇角溢出了笑来，那笑声由浅转深，由低转高，慢慢变成了猖狂的大笑，笑声回荡在深渊之下，久久不散。
那些站在悬崖边上的匈奴士兵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被这将死之人的笑，整得毛骨悚然。
随着林巧云的陨落，青城最终还是沦陷，只是秦汉炸毁了城门，巨石难以挪开，几十万浩浩荡荡的军队只能靠云梯过城墙，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
匈奴气急败坏进城之后，望着满地死去的匈奴士兵，凶残本性驱使他们嗜血的冲动，可是接下来他们便发现了城中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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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死去的一万多士兵之后，整个青城，早已成为了空壳子，所有百姓粮草，没有一点剩下。
匈奴疯狂搜索，他们从一个又一个的城池打过来，为了速度进程，皆是没有运押粮草上路。
青城一战经过两天一夜，他们的体力也已经到达了极限，此时城中颗粒未见，几乎令匈奴抓狂。
“将军，在郊外，在郊外我闻到了粮食的香味。”此时，有士兵来报。
匈奴大将领着队伍匆匆赶往郊外的小院，在秦家小院外头的空地上，发现了一片散发着高热的土地，土地内里呈现暗红色，好似炼狱一般。
“啊！”有一个士兵用手去碰了那土地，竟是被烫伤了手掌。
“给我掀开这地皮，看看下面有什么东西？”匈奴大将命令士兵用斧头凿开地面，饥肠辘辘之下闻着地底散发出来的香气，令人情绪都开始急躁。
一斧头下去，热气喷洒出来，香气更加浓郁，再一斧头下去，表皮被掀开，周遭地表陷落了一角，火红色的木炭炙烤之下，有大米，番薯，玉米，鸡鸭鱼肉，各种香气。
“挖，全部人都给我挖，直到把食物都给我挖出来。”
大将一声令下，所有士兵绕着郊外这块地皮开始动作。
☆、802.第802章 火坑
地皮占地宽广，表面又十分炙热，所有士兵拿着斧头，只敢在边缘处进行开凿，直到土质松软，在边缘处都破开口子之后，中间的地段才轰然倒塌。
底下烧得火红的木炭飞溅起来，烫得人哇哇直叫，众人举目望去，手脚都在不禁发软。
大秦人喜欢睡炕头，尤其山里边穷人，冬天炕头的保温技巧更是在行，而如今呈现在匈奴兵面前的，正是一个巨大的炕头下，显露出来的木炭加温。
烤得火红的木炭散发着高热，干燥一点的衣服碰到，一点就着，靠得近一点都觉得热浪滚滚，抵挡不住，可是所有士兵又都眼巴巴望着，望着那中央地带，存放在炭火之上被烘烤着的食物，那食物堆积成山，已然被烤得熟透，里面香味一直泄露出来，勾动着众人的蓓蕾，令人口水直流。
“他娘的，谁出的这么损的招数？”那大将试着伸出脚去，却被热气炙痛，不禁咒骂着出主意的人。
火海之中，唯一渴望的那点东西就在中间，不取就得挨饿，取了，可能就要丧命。
眼下没有士兵敢冒这个险，全都静悄悄站在原地，等候着大将军的吩咐。
那大将的肚子来回唱了几次空城计，眼睁睁看着食物在炭火猛烈下，即将被烤成木炭，急得是抓心挠肺，最后只得一咬牙，“四个小分队，分别从四个方向下去，取回来食物的，献给王子，重重有赏。”
用上了匈奴王子的名义，他不信这些士兵不敢动。
果不其然，有封赏之后，士兵们尽管害怕，最后却还是鼓足了勇气，相继跳下了火坑。
可是，尽管浑身去河边浸湿了再下去，依旧抵挡不住高温的烘烤，几乎是一下去，就被木炭烧成了火人。
苦死没有办法的时候，那大将残忍地用人梯的办法取食，用一具具士兵的尸体铺出一条道路，陪葬了近千人的性命才走到那食物旁边。
眼见着东西要到手，那大将面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可是就在士兵动手去取的时候，刚拿走一个番薯，其他所有食物突然轰然倒塌。
“哦，不！”那大将几近崩溃地大叫起来，跪在地上，瞪着眼睛，直直看着那成排的食物跌落在炭火中，迅速被火焰烧成黑炭。
牺牲了一千士兵的性命，最后却只拿回来一个番薯。
若是让他晓得出主意的人是谁，他必定要将此人挫骨扬灰。
而能够想出如此刁钻主意的人，也便只有林巧云了。
用地下温泉的炭火制造了一个陷阱，火中取栗，再把食物架空，狠狠耍了匈奴兵一把。
若是能亲眼瞧见那大将脸上的愤怒，想必她会开心得笑出声来。
只可惜，如今的林巧云，却是深陷在一片无尽的黑暗当中。深渊之下，浑身骨头都被摔碎的一瞬间，她感觉到是五脏六腑都在相继爆破，最后完全消亡。
☆、803.第803章 空间倾斜
她很清晰地记得那份浑身骨头断裂，五脏六腑全部爆破，鲜血从七孔中喷溅而出的痛楚。
她以为她会像坠下高楼的人一样，在瞬间就会失去意识，魂归天国，可是她却在迷迷糊糊之中，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身体砸向地面的时候，她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碎了，像是玻璃破裂的声音，一声脆响之后，体内好似有什么东西流淌进四肢百骸，将她的身体全部包裹起来。
而后，她才真正地失去了意识。
梦里是一片纯净的海洋，她又来到了自己的随身空间里，大战临行之前，她用空间的食物设置了陷阱，又发了一些给深山里的百姓，如今这里又是一片生机盎然，只是仔细一看，空间里的泉水好似少了很多。
怎么回事？
林巧云知道自己此刻是重伤昏迷，意识在虚空之中，所以也就趁势在空间里一探究竟，关于神奇的泉水秘密，她在大战之前曾经给秦汉贴身藏了一瓶，说是留待性命危急之时所用。
想到阿汉，她的脚步一顿，望着眼前虚空中的苍茫，忍不住又想起巨石落下时候的场景，胸口一疼，她慢慢在树下坐下，轻轻闭上了眼睛，颤抖的睫毛上，隐隐泛起了泪光。
手下一动，她忽然发现地下突然有一股异常潮湿的感觉，而且空间整个都发生了倾斜，她向着倾斜的那一方慢慢走去，竟是越走越接近一片黑暗的空间，很黑而且见不到底部，也不晓得这是在身体的哪个部位，那空间倾斜，泉水就都沿着一块地表往外泄出。
林巧云猛地想起自己昏迷之前，感觉到的身体碎裂声，莫不是就是这空间被撞击破开了口子？
事情太过匪夷所思，眼下林巧云自己生死未卜，无法清醒，也感知不到外界，便在空间喝泉水，以求能有些用处。
一个人浑浑噩噩，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她只是觉得困顿，便在树下靠做而眠，意识飘远之间，她忽而感觉到了外界的声响，以及身体各部位传来的疼痛。
她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浑身都像是散架一般，根本动弹不得分好，幸好意识恢复过来，她能感觉到空间泉水正在治愈自己的身体。
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她能感觉到身体在快速恢复，等到她能睁眼的时间里，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山洞里，而身侧正守着两匹狼。
两匹狼已经成年，体型健硕，眸中的绿光幽幽，直勾勾望过来的时候，充斥着血腥味道，令人不寒而栗。
而且林巧云可以感觉到它们身上那股子高傲的姿态，就像是森林深处的王。
在不能动弹的时间里，她可以感觉到这两匹狼对她没有恶意，每日还会去采摘一些果实放在她的身边，一睁眼就能见到。
☆、804.第804章 被狼所救
三天之后，她终于能够起身，身上所有断裂的骨头全部愈合，连皮肉上的伤口都完好如初，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而两匹狼之所以不吃了自己，反而带回来好生供养的原因。
原来在她受伤的时候，空间破裂，发生了倾斜，灵泉倒灌进身体进行自我修复，而那灵泉竟是从皮肤表面源源不断渗出。
当初发现自己的狼受了伤，本想吃了自己，却发现了灵泉的功效，这才会笨拙地每日用舌头在自己脸上****，以吸收灵泉。
思及此处，林巧云不禁苦笑，呢喃出声，“看来上苍，当真不要我死。”即便千疮百孔，只要还留有一口气在，这个外挂就能自动修复，换言之，不是脑袋搬家，她就有不死之身。
可是，一万多弟兄死了，朋友死了，爱人也死了，这不死之身，又有什么用。
当真要让她像前世那般，一栋别墅，一辆车，一个人活到老吗？
尝过了这人世间情感的温暖，她已然不愿意再过冷清的生活，所以在伤势见好之后，她便决定出山，寻找走出深渊的办法，去深山找回自己的家人。
只是，面前这两匹狼，“咳咳，你们过来，我帮你们疗伤。”也不懂兽语，只能用简单的动作，加上友好的眼神做表示，比划了好一番，面前的狼才傲娇甩了甩头，走了过去。
林巧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肯定是看错了，狼怎么会傲娇呢。
万丈深渊下并非真正的与世隔绝，这里也有人居住，也会有出路。
“我治好了你，希望你能带我找到出去的路。”林巧云是典型的施恩图报，不做赔本生意，一边给公狼疗伤，一边还不忘碎碎念，也不管畜生能不能听懂人话。
林巧云帮他们处理完伤口，便从空间拿出了不少新鲜食材出来，自己在山洞里架起火堆煮东西，像是野人一样，用石头堆在一起烧红了煮鱼汤，好几日没有进食，她浑身都软绵绵没有力气。
吃饭的时候，还顺便给两匹狼一点吃食，原以为它们是食肉性动物，不喜欢这种东西，却不想它们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
后来，她才发现这两匹狼确实灵性极佳，愿意吃没有血腥的东西，也只因为看见那些东西出自空间，还用灵泉烹煮。
知恩不报，这话搁在有活性的东西身上都能体现出来。
那声音之大，震撤整个山谷，连树上的鸟儿都被惊动，而就在林巧云诧异之际，丛林间窸窸窣窣，突然响起了不小的动静。
☆、805.第805章 狼王
接着，便是一群接着一群的狼出现在洞门前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的成年狼群集结，那感觉可比十几万匈奴兵要惊悚太多。后者可能只是将你一刀致命，而前者却是将你的血肉活生生啃下来。
见到林巧云这个活物的时候，所有狼的眼睛瞬间都绿了，嘴巴张开，流下了哈喇子，林巧云再女汉子，也禁不住倒退了一步。
面前的狼群突然好似受到了威胁，节节败退，立刻收回了进攻的爪子。
阳光下，林巧云这才发现，他们的毛发有别于一般的灰色，而是泛着一层金属光芒的银灰。
狼王。她救下的公狼，是这个森林里的狼王，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
就在林巧云惊奇之间，狼王再次发出了叫声，声音绵长幽远，就好似一个讯号，而声响落下，所有狼群都朝着一个方向涌动。
母狼在林巧云的脚边蹭了蹭，半趴下自己的身体，示意她骑上去。
可是下一刻，林巧云噗嗤就笑了。
因为公狼上前挤掉了母狼的位置，学着她的姿势，明显是要代替母狼驼自己。虽然她有手有脚可以自己跑，不过想想在有生之年，可以骑着森林狼王在丛林里奔跑，滋味不要太爽。
于是她爽快且温柔地上了狼背，顺便摸了一把这一身柔软的毛发，引来了狼王的不满闷哼。
林巧云撇撇嘴，护着媳妇的醋坛子，摸两下怎么了。
真正启程的时候，林巧云才知道为何狼王要屈尊降贵驼她。
崇山峻岭之间，这些狼群的身姿矫健，动作迅速而敏捷，不说速度比常人快上数倍，就是一切难以跨越的陡峭崖壁之间，它们也可以轻易克服。
到最后，林巧云不得不抱紧狼王的脖子，才能避免摔下山崖，耳边猎猎风声不知过了多久，才感觉到狼王的脚步停下，抬头一看，竟是已经到了一个平台。
平台上杂草丛生，却很平坦宽敞，日头已经渐渐落下，看来它们是不准备夜间赶路。
那母狼绕到自己身边，亲昵地蹭了蹭自己的手背，林巧云会意，当场就架起了火堆，开始煮东西。
结果香味一飘出来，所有饥肠辘辘的狼群就都聚拢了过来，嘴里呜咽，嘴边留着哈喇子，再傻也明白它们的意思。
林巧云无奈苦笑，只得煮了一大锅，用芭蕉叶折叠成碗状，开始分配食物，而那狼王迈着步伐，傲娇仰着头，一声令下，所有狼群竟是开始中规中矩排起了队，那模样堪比军队训练。
一夜无话过去，天亮时分，队伍再次启程，林巧云望着头顶仍旧看不到尽头的陡峭悬崖，心下沉着气，一路前行。
☆、806.第806章 士兵营帐
下坠不过是须臾之间，而重新登上顶峰，却要无数辛劳与汗水。
整整过去了十日，林巧云才重新回到了丛林，她庆幸自己有随身空间保命，也庆幸自己落难之际能遇见另外一群兄弟，狼群的沉默不语，坚韧忠诚，丝毫不逊色于人类，比之人类，他们更加单纯可靠。
绝壁之上，林巧云迎着天际布满的红霞，亲热地拥抱着身旁的狼王与狼后，“谢谢你们送我回家，等我接到了家人，我们会再见的。”
也不管它们是否听懂，这句感谢，林巧云却必须表达。
她将路上编织好的两个水囊挂到他们身上，轻声嘱咐，“这是保命的水，下次受伤了，你们可以用。”
狼王似乎听懂了，扬起脖子，嗷呜了一声，表示兴奋，接着，却是鼻子皱了皱，突然就炸起了浑身的毛。
所有的狼群也都被眼前刮过来的这阵风搅和得骚动不断，只因为这股风中，饱含着浓烈的血腥味。
林巧云亦是蹙起了眉头，距离青城大战已经过去十几日，这血腥味，又是从何而来？
“狼王，我们去看看。”林巧云判定不了方向，只能靠狼的敏锐嗅觉去追寻。
狼王领路走在前边，迅速穿过丛林草堆，沿着深山里走去，风一停，血腥味就停止了，林巧云闻不到，狼群却像是嗅到了美食，一路狂奔。
夜幕降临，隐隐可以看见丛林深处的点点星火，越是靠近，林巧云心下便越是紧张。
“狼王，小心点。”她跟在狼王的身旁，往它身上的拍了拍，彼此在瞬间便轻下了脚步。
可是狼群数量过多，草丛间起伏窸窸窣窣，在夜里显得格外明显。
那边营帐里负责守夜的士兵猛然起身，惊呼道：“草丛里有东西在动。”
听声音，是大秦的人。
夜里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军营里头的戒备，不少士兵听到风吹草动，都纷纷拿出了武器，直到一双双绿幽幽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出了光芒。
那边的士兵止不住声音惊呼了起来，“是狼，有狼群！”行军打仗，夜里除了怕敌袭，还有丛林中的野兽攻击，而狼群，显然是最常见，也最为棘手的场面。
营帐里很快又冲出来一个人，身上铠甲的声音很轻，看来军衔不高，可他的声音，却透着一股子熟悉味道，“莫要惊慌大呼小叫，每个人拿起火把，狼群怕火，见到火就会散开。”
这时候有了主心骨，士兵们才纷纷拿出了火把点燃，可面对黑压压的狼群，有些人还是怕得腿软。
这时候，便听到了拔剑出鞘的声音，有士兵因为害怕，想先下手为强。
“别动。”
“别动。”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强一弱，一柔一刚，一个来自军营，一个来自丛林深处。
“是谁？”那边传来男子一声暴喝。
丛林中，却传来一声平淡的女声，“狼群有很强的报复心理，劝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807.第807章 故人相逢
吴岩并没有想到，会在此情此景之下，与林巧云再次碰面。
当林巧云从黑暗中迈步而出，一身衣裳破破烂烂，布满了血污，落魄至极的模样，令他难以想象，这是当初小镇上生活富足的回颜庄掌柜。
“许久不见。”平平淡淡地，林巧云牵起了嘴角，落难之际再见故人，往日那些小恩小怨倒是释怀了许多，“你们是东北军？”在狩猎场，林巧云见过一次东北军的标志。
看到吴岩点头，她心头情绪，复杂难言，“你们将军可在？”
林巧云却是低垂着眉眼，并不作答，“我要见你们将军。”说完，她转身召唤了狼群，竟是矮身拥抱了健硕凶残的狼，随后做了个手势，黑夜中这些闪着绿光的狼眼睛，在一瞬间便如潮水退却一般，全部又没入了黑暗之中。
所有士兵在震惊之余，都无不好奇地想一探究竟，到底是何方神圣有如何驯兽的功力，可惜吴岩挡在她的前方，随后便领着人匆匆离去。
最终，吴岩还是没有将林巧云引到将军营帐前，他挠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现在只是一个小队长，并没有职权可以直接见将军，不过这里头的是肃参谋，为人很和气，又受将军器重，你有话可以跟他说。”
肃参谋。
林巧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微弱的冷笑来。
吴岩见她点头同意，便在帐前打了报告，得到里头人的回应之后，领着人便进去了。
营帐里，烛火还未熄，肃参谋只着一件白色单衣，站在书案前，似是冥思苦想，琢磨着什么，以至于吴岩带人进来，也没有抬头去看。
吴岩晓得大战正在紧张的时候，所以不敢多打扰，立马便道，“大人，这是我的一位友人，可能是从青城逃难出来的，想见见大人。”
青城里头出来的。
肃参谋动作一顿，转身望了过来，昏暗的烛火下，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正好抬起头，四目相对之间，充满杀气的一张脸。
几乎是眨眼之间，林巧云便已然欺身上前，单手成爪，一下子就扣住了一米八几大个男人的脖子。
“林巧云！”吴岩没有料到这等变故，当下声音绷紧，赶忙上前就要阻止。
“莫动。”可是，说话阻止的却是肃参谋，明明性命受到威胁，他却没有动怒。
不，此时此刻，他没有资格动怒。
林巧云浑身的血腥，眸中赤红的暴怒，手心下毫不留情的力道，都令他无法还手。
最后，他只是轻轻闭上了双眼，眉间流露出了痛苦，“若是杀了我，你心里能舒服些，那你便动手吧。”
☆、808.第808章 对不起
参谋营帐里头，入夜寂静无声，仅隔帐布之间的士兵并没有发现此刻里头正在上演的惊心一幕。
吴岩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可是眼前的状况，却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林巧云掐着掌下的脖子，经历过战争，她晓得只要轻轻一捏，对方必死无疑，可是听到他所言，又禁不住冷笑出声，“呵呵，心里舒服点？一心求死？你他妈怎么不去问问，我青城一万多弟兄死得心里舒不舒服，通不痛快？肃大人，我带着所有兄弟死守青城，难道等来的，就是一句背叛吗？”
她颤抖着双唇，瞪大了眼睛，那眼眶中的泪就这样大颗大颗，没有丝毫停顿，溅落在衣襟上，她却毫无察觉。
面前男子酸楚地闭了闭眼睛，胸口憋闷着，呼吸间都有些窒息，他亦是红了眼眶，咬着牙，低声道了句，“对不起。”
千言万语，都显得苍白，一万多将士的鲜血，这三个字显得太过无力。
如今，这句解释说出口，亦是苍白无力得很。
此刻，让她如何不恨，如何不怨，恨天道不公，怨为君心狠。
肃参谋久久站在一旁，品尝着她的悲伤，心头犹如刀割。
半晌，林巧云抹去了面上泪水，恢复了冷静，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肃参谋，我青城数万百姓就藏在深山之中，你的队伍，可有去做接应。葛老也在那里。”她这一次回来，就是为了接回家人，用剩下的余生，照顾好秦家。
殊不知，这一问，营帐内的气氛瞬间又凝固住了，肃参谋，连带着吴岩都沉着脸色，麻木着面容。
林巧云心中一凛，霍然起身，“深山的百姓，出了什么事？”
吴岩咬着牙，不敢做答，而接受到逼问的肃参谋，却是避无可避，他几乎不敢跟林巧云四目相对，只是匆匆拿起了外衣，抿着唇，迈动了脚步，“你随我来吧。”
林巧云心中沉重，脚下却是不停，随着对方所走方向，越发有一种不祥预感。
直到山坳里吹拂过一阵风来，空气中夹杂着的浓烈气味，令她整个人毛骨悚然，脚步不自觉加快了速度，瞬间就把带路的人甩在了身后。
山坳是她的秘密基地，当初把百姓接进来，为的就是四周有防御设备，可以起到保护作用。
可是，当她登上山顶，朝下俯瞰之时，那其间的景象，令她背脊瞬间僵直在原地，往后余生，她都无法忘怀。
☆、809.第809章 尸横遍野
夜里山头上的风很大，自那边山头吹过来，拂过山坳，再到这边山头上，山坳里头并不冷，冬暖夏凉，是那个时候，谁说来着。
林巧云不记得了，那些曾经一起在月下喝酒，篝火旁边大声谈笑的弟兄，都已经走了。
山坳里留下的，是他们用鲜血争取回来的，所想要保护家人，孩子，爱人。
可是，当林巧云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面对的却是满山谷的尸横遍野。
有的仰面朝天，身上扎着剑柄，有的怀抱着孩子，双双死去，连下了数日的雨，土地很潮湿，那些人身上不免散发出了恶臭。
林巧云走过去，几乎每一步都垫着好几个人的尸体，男女老少，无不睁大了眼睛，眸中残留着死前的惊恐。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临时的避难会成为他们长眠的地方。
她摸着肖玉之小小的脑袋，触摸到他面上冰冷的皮肤，脑子里不断回想起的，都是他鬼头鬼脑，说要拜秦汉为师的场景。
临别之前，她记得肖文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孩子。
她心头一痛，难受得呼吸困难，想哭却哭不出来，只是捂着胸口，心口绞痛倒在尸体上，张着嘴费力呼吸，吸进去的，全都是尸体变化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反正梦里，她还在不断寻找着爹娘，妯娌跟兄弟。
王氏最爱惜儿子孙子，看不着她跟秦汉生大胖孙子，绝不善摆干休，那年狗子家吃酒回来的路上，王氏的嘀咕，其实她都听到了。
张氏最喜欢银子，临行前那么多金银珠宝都被她藏起来，不取回去，恐怕想得都睡不着觉，偏生劳碌命却还爱漂亮，天天睡觉敷面膜。
秦墨跟李翠刚有了笑儿，那娃儿可乖巧，长得又极为标致，像极了秦墨，大家伙捧在掌心里头疼着，秦墨这精明小子，天天傻乐呵跟献宝似的。
最后出现在梦里的，依旧是一身盔甲，笑得一脸温柔，承诺会回来找她的汉子。
醒来的时候，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帐篷没有拉紧，外头的光亮落到她的眼皮上，一睁眼，就照进了那猩红的眼球。
“你醒了？喝口水吧。”吴岩就守在一旁，看她梦里蹙着眉头，口中颠来倒去一直在说梦话，心中疼惜不已。
林巧云撑着发疼的脑袋，挣扎着又要下床，却被吴岩一把按住，她下意识就甩开他的手，“让开，我要去找爹娘。”
吴岩却是不让她再动，粗声粗气喝道：“尸臭闻多了有毒，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让开。”林巧云不想跟他浪费时间，翻身就下了床。
到了门口的时候，却听到吴岩再次低喝，“我们早就检查过了，里面已经没有活口了。”
☆、810.第810章 女子从军
青城数万百姓惨死山坳，繁华大城一夜空城，震惊朝野。
当吴岩作为先头部队，发现深山里的秘密时候，饶是他见惯了战争场面，也为之震撼，而久久无法忘怀。
更是在得知秦家人身处其中之时，对饱含希望的林巧云吐出残酷真相，吴岩觉得心头的疼痛，犹如刀割。
“我们在山坳里寻了两天两夜，确实没有发现，一个活口。大将军已经决定，将尸体就地火化。”因为下过雨，尸体泡着水，恶臭难当，数量太多的情况下，根本没有办法一一下葬，所以只能采用火葬的方式。
在农耕社会，火葬是极为低-贱的入殓方式，普通寻常人家就算没有棺材入殓，也会找一张草席包裹。
尸身的完整，是他们对亲人的一众寄托跟尊重。
可是在战争之中，对于惨死的将士来说，为了不被野兽啃食尸身，取一身衣裳，用火葬身，是他们所能采取的方式。
“这个时辰，他们已经在点火焚烧了。”吴岩上前，按住了林巧云微微颤抖的肩膀，惊觉她已经瘦骨嶙嶙，掌心下的感觉，十分单薄，声音一哽咽，随即放软了声音，“你莫去了，大人让你在这儿等他。”
若是去了，或许连林巧云自己都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今日天高，无风无雨，天气寒凉，苍白的天色连一丝光亮都透不进。
自山坳那一头燃起的几簇青烟，淡淡笔直，冲着天际，一路往上，林巧云就在营帐前，一直望着，整个人好像是失了魂，有些迈不动腿，也不敢去见证那曾经熟悉的人被烧成一团灰的场面。
人有了在乎的东西，所以能够坚强去面对，也因为有了在乎的东西，所以脆弱到不堪一击。
整整一天，她就窝在营帐里，不言不语，好似失了神，眼神空洞无法聚焦。
吴岩几番劝慰无果，只得叹息离去。
待到夜幕降临，士兵回了营，盔甲沉重，夹带着一丝烟火气息，肃参谋回到了帐篷里，一眼就瞧见了呆坐着的林巧云。
他张了张嘴，寻不到任何合适的说辞，林巧云却是更快站起身，苍白无色的脸上，平静道：“肃参谋，你欠我青城数万条性命，一万多将士的无辜惨死。”
这笔账，他必须背。
肃参谋心中一痛，随即苦笑出声，“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尽管直说。”放弃青城，虽然是圣上的决定，可是当初亲口答应下第一时间救援的，也是他。
林巧云在下一刻，忽然单膝便落到了地上，拱手铿锵有力道：“请肃参谋安排我进东北军中，为大秦朝，驱逐匈奴，夺回青城。”
原本想从长计议，林巧云却是甩开了他的手，退后了半步，“大人，摘除西北军的计划失败，是皇上这辈子最大的污点，我晓得。”
☆、811.第811章 新一轮的主帅
“漠北被夺，菀城被破，青城尽数被屠杀，皇上用几十万百姓跟数座城池换来了排除异己，这件事情，若是让群臣知晓，让天下百姓知晓，怕是大秦这江山，也要不保了吧？”
肃参谋这是第二次跟林巧云谈及台面上的事情，却是一次比一次心惊，一次比一次更加懂得，为何九王跟葛老都如此器重这样一个毫无关系背景的女子。
只因，她的心智足以担当大任。
她口中一言一语，一字一句的分析，确切的说，是一针见血，将新帝的心思猜测了个透彻，而他急匆匆将山坳里的百姓火化，不让林巧云再去寻找，为的也就是怕节外生枝。
“肃参谋，东北军是皇上钦点的接力棒，你为皇上办事当差，我没有意见。不过青城数万人口因为你们延误战机，双双惨死，我想，皇上不会蠢到动用一支这样的军队吧。”
若说有把柄，那如今惨死的青城百姓，就是东北军最大的把柄。大军整整延迟了五日才到，这消息传出去，对于西北军战败，即将推选出新的继任军来说，无疑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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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能为这场战争带来什么？”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的肃参谋面色有些沉，留着林巧云，是出于愧疚跟亏欠，可不敢把她带到大将军跟前，也是因为她是一招险棋。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是破坏整个战局的关键。
林巧云敢于把所有利害关系都剖析开来，就不怕对方翻脸，“我孑然一身，也就只剩下这条命，我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夺回青城。你启用我，我会让东北军，成为朝堂新一轮的主帅。”
继西北军之后，大秦朝新一轮的主帅。这其中意味着多少荣耀跟利益关系，不言而喻，也令人难以想象。
而很显然，林巧云这句话，动摇了对方的心。
险棋，意味着致胜的关键，有可能会一朝满盘皆输，也有可能是一步登天。
最终，他还是应下了这个条件，“好，你入伍充当新兵，先做我的马前卒，这场战只要胜了，我必会向将军亲自举荐你。”
“不必了，我只要夺回青城，日常事务，我希望由吴岩带着我。”说完这些，林巧云无心再跟他多言，转身离开了营帐。
肃参谋第一次被一个马前卒指挥了，登时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可是半晌，又颓唐地垂下了手臂，从桌下取出一把手杖，那是在山坳里发现的，葛老的贴身之物。
她是您看重的人，我定会为您保全她。
出了营帐，吴岩将林巧云带回去休息，再出门的时候，却是被肃参谋召唤去了谈话，这一谈，才知道了林巧云的打算，震惊之余，却也能明白她的心思。
短短两个时辰的休息，再见到林巧云的时候，彼时卸下了红妆，竖起了长发，穿上一身士兵服装，俨然是一位俊俏的小士卒模样。
但是，吴岩却没有心思玩笑，只因对方眸中肃杀之气太过浓重，他浑身的细胞都禁不住在战栗。
☆、812.第812章 属下林云
“属下林云，参见大人。”
再进营帐之时，已然成了男子模样，林巧云单膝跪地，行事言语已经是军人风范。
林云，打从今日起，她弃了女子身份，入伍从军，上阵杀敌，便不再是林巧云了。
忆起昔日瞧见她精致容颜上幸福笑容，肃参谋心中低叹，“起来吧，我们且来看看战局再说。”
林云刚要答是，营帐外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清朗而熟悉的笑声由远及近，接着一片白色摇摆就飘过了眼前，“哈哈，肃参谋真是为战事殚精竭虑，这是招募了什么人才，准备议事啊。”
这熟悉的声响，令跪在地上的林云在瞬间僵住了身体，压抑在内心的杀意几乎要克制不住。
秦康一进门，没瞧见什么重要人物到场，倒是有两个小兵跪在地上，其中一个身形还格外单薄。
肃参谋也没料到，秦康的突然出现，令他心里也是一惊，随即呵呵笑道：“这是我手底下的兵，叫吴岩，以前是西北军中的，对匈奴习性颇为了解，所以让他一起过来参谋参谋。行了，都起来吧。”
他把话题引到了吴岩的身上，转移了秦康的注意力。
林云起身，自发垂首站在肃参谋的身边，一下子又引起了秦康的注意，“诶，肃参谋这马前卒可瞧着瘦弱了些。”
林云心思一动，随即想起秦康武功高强，随行军队而来，在匈奴眼皮底下探城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这般想着，心神就不自觉集中，她也想知道如今青城的情况。
什么！
“什么！”肃参谋猛地站起身，正好遮住了身后林云震惊的面容，他狠狠将拳头砰地砸向桌面，发出一声巨响，向来温和亲近人的气息此时犹如寒冬腊月般渗人，“这班畜生！畜生！”
吴岩站在一边，亦是寒着脸色，“三年前，漠北边境冰封河面，冻死了他们不少牛羊，那个时候就传出过匈奴食用人肉的传言，没想到竟是真的。”
秦康眯着眼眸，淡淡开口，“我看那些士兵也满眼焦躁，想来过不了几日，就会进山来找食物了。”
“恩，我立刻就安排兵马伏击。”肃参谋点头，眸中闪过一抹精光。匈奴不擅长丛林作战，诱使他们进入丛林，就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他大步踏出营帐，望着山坳那边的方向，深深叹了一口气，压抑不住心头泛起的一丝疼痛。
☆、813.第813章 她还活着吗
那滋味，从青城被破，见到那满城被屠杀的百姓开始，就一直盘旋在心口。
当日，是他先应下承诺，有意栽培，当日小树林间，那女子的话还犹然在耳，他当日每一言一语的自信，如今想来，都是往自己扇的最响亮的耳光。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并非他不想救下青城，而是大秦朝输不起，赌不起正面交锋东北军的胜算，若是连秦绥阳指定的接力棒都折在这里，那之前千辛万苦的部署，全部都会付诸东流。
可是，出事的那一天，他却选择了亲上前线。
说不清是自己的愧疚还是其他，从一开始心虚于会遇到的指责，故而一路犹豫着要不要相见，到如今知道满城被屠杀，想见的渴望胜过了所有。
‘她还活着吗？’
秦康无数次在心中问着，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无论喜不喜欢林巧云，此时此刻，对于一个一生从未失败的男人而言，一个意外状况中出现的女人，都足以让他终生难忘。
而林巧云，既是林云却是沉着脸色，想到自己信任的兄弟，朝夕相处的爱人竟是被匈奴吞下口中，尸骨无存，胸口压抑疼到无以复加，在秦康走出营帐的下一刻，喉间涌上一口腥甜，噗地便吐了一口血来。
“林姑娘！”
“林巧云！”
在场其他两人皆是大惊，肃参谋距离较近，大手一伸，一把就把人扶住，扭头扬声便喊，“传军医。”
吴岩一听，脚步一动，转眼就要出去。
“莫去。”蓦地，一只小手素白冰凉，牢牢抓着肃参谋的手，抬眼一张脸，已经是白得几近透明，可她却强撑着擦掉嘴角的鲜血，声音清冷而决绝，“请大人记住，我是林云。林巧云，已经死了。”
丢下这句话，她脱离了肃参谋的搀扶，踉跄着脚步离去。
肃参谋跟吴岩皆是望着那地上小摊子血，相顾无言，这得承受了多大的伤痛，才会气急攻心，骤然呕血。
内心巨大的伤痛，一遭接着一遭，林云在家破人亡，夫死爹娘丧的情况下，没有逃避，没有软弱，而是决心赌上性命，全力夺回故乡，手刃匈奴。
丛林部署战，依据林云对这片山头的熟悉，以她的经验为主，设置一系列的陷阱跟暗杀关卡，经过一夜的商量，肃参谋最后是哈哈大笑，对林云抱起双拳，“林兄弟，每次接触，我都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你，却都发现自己想错了。佩服，实在令人佩服。”
“大人过奖。”林云摇摇头，重新将目光落到沙盘上，“匈奴毫无人性，力大无穷，大秦将士很难在他们手头上占到便宜，用暗杀跟陷阱，会让他们感到恐惧，可他们那边有巫师作为精神领袖。要让他们真正退出青城，还要给他们一次迎头痛击。”
因着林云有了一次交战经验，所以作战方式是肃参谋参考的第一标准，毕竟以一万之狮厮杀数万敌军，虽是失败告终，可是这绝对不是领导人的决策失误。
是他们，来得太晚了。
☆、814.第814章 老大
事已至此，东北军拿下匈奴，战功就算不好看，也足以替代西北军。
夜间，所有将士接到命令，深入丛林紧锣密鼓，开展布置陷阱。
林云原本想随军一起去，却临时被吴岩拦下。
林云并非是战友，也并非正规军人，她在这里的目的是夺回青城，手刃匈奴，跟军队的关系，充其量是合作。
吴岩，乃至于肃参谋，都没有资格去命令她。
两人一前一后，在空荡荡的营帐之间来回穿梭，直到一个隐蔽的营帐前，紧闭的布帘中，隐隐可以窥见光亮。
“你自己进去吧，有动静，我再通知你。”吴岩退到门前，眸中不经染上了笑，这份轻松，是自打进了丛林以来的第一次，因为他觉得她会高兴。
林云蹙了蹙眉头，心下有几分警惕，双方如今虽是一个阵营，却并非同一条线，就算有协议在，也不能避免东北军为了顾全秦绥阳的颜面，下手杀她的可能。
两指掀开营帐，里头的光亮泄进林云的眼睛，她微微眯起眼睛，还没来得及警惕四周，首先映入眼帘的那张脸却是让她瞪大了眼睛，死死钉在了原地。
营帐内数十人全部起身，各种款式的将士服装，各种军衔的人都有，此时却是冲着身着下等士兵服饰的林云下跪。
他们，就是当日被林巧云输入军队的兄弟，这些人都是林云昔日一一送走，每一张脸，不说都叫得出名字，却是历历在目。
这声老大，喊得她心口泛酸，狠狠闭了闭眼睛，虚弱到挥手的力气都要丧失，“武帮已经解散，你们都起来吧，往后在军中，各谋发展吧。”
最后这一拨弟兄，她不想再让他们，陪着她去赌命。
可她的话，却得到了截然不同的回应，手底下兄弟掏出白布条，绑到了额头处，面色坚定而不容拒绝，“老大，我们生为武帮人，死为武帮魂。”
从立誓那日开始，他们就没有后悔过。
林云怔愣在原地，有些出神，望着他们头上的布条，倏地收紧掌心，自那日绑上之后，同样颜色的布条，依旧牢牢困在她的手掌上。
而眼前的一幕幕，像极了那日在高台上，她一声号令下，领着所有兄弟死守青城的场景。
那布条在提醒着她，前仇不可忘，大敌不可不杀，余生的使命就是在匈奴的鲜血中过活，可她却不想再见着兄弟在自己身边死去而无能为力。
看出了她的犹豫，其他人仍是没有起来，“老大，你不答应，我们也会自己杀进青城，兄弟们都还在里面，还等着我们去接，不能不去。”
就算死了，他们也要去把武帮这么多弟兄给接出来，替他们报仇。
☆、815.第815章 食肉恶魔
作为青城仅剩下的人，他们肩上同样背负着仇恨。
他们紧握着拳头，赤红着双眼，虽未同林云历经大战，却能感觉到一样的同仇敌忾。
林云咬着牙，手中布条几乎绞碎，终是点下了头颅，沙哑着声音，“好，这一次，我们一起夺回青城。”
青城的冬日，接连几日雨水之后，寒风仿佛能渗进人的骨子里，而青城内所有木炭跟食粮都绝尽，湿冷加上饥饿，令身强体壮的匈奴兵马几近崩溃。
食人肉，一开始，匈奴兵是拒绝的，他们并非没有进化的野人。可是那日，巫师登上高台，点燃了篝火，将大秦将士的尸体架到了火上。
“万恶的生灵，大秦疆土上死去的这些战士，都是魔鬼的化身，只要我们吃下这恶魔的心脏，就能消除心中增长的恐惧。”
“让我们以圣洁的心灵去洗刷这些邪恶的血肉，让我们在焚烧中消除他们的恶魔气息，让他们在天界得到神的宽恕。”
……
巫师神婆是匈奴单于座下最为器重的智囊，她在匈奴人的眼中，是与神相接的存在，几乎是呼风唤雨的角色，所有匈奴士兵在战役中，也总是以她的意见马首是瞻。
而此刻她站在高台之上，架起篝火，一身繁复色彩的袍子里伸出两只干枯的手，高高举起，“万物的神啊，让我今日牺牲自我，消除这世间邪魔的气息吧。”
话音落下，便有士兵抬着一具光-裸的尸体上来，随即扔进了篝火之中，那尸体原本还散发着淡淡的尸臭，可肉一点点被火烤熟了之后，肉质独特的香味一点点扩散开来，迅速窜进了台下每一位匈奴兵的鼻子里，勾动他们的蓓蕾，惹得一双双饥饿的眼睛，更加神采奕奕。
那是大秦将士的尸体，却也是城中仅剩的，唯一的食物。
巫师用满意的眼神一一掠过台下的众人，接着用手中的权杖刺向火种的尸体，挑开皮肉，大声呐喊，“来吧，让我们吃完这些恶魔的血肉，然后用更加强大的力量，去对付更多的恶魔！”
巫师身先士卒，狠狠咬下第一口人肉，那香味像是令人上瘾的罂粟花，刹那间就能令人陷入疯狂。
也不知道是谁先冲上台来，大喊着用钢刀在火中将尸体拨下来，焦黑的血肉砸到地上，士兵顾不得烫手，直接取下其中一部分肢体，大口啃食起来。
连着数日没有进食，他们的眼睛都饿得发绿了。
有时候人不是没有办法冲破道德的底线，而是缺少了这样一个借口让他们去迷失本性，而巫师神婆，就是打开他们心中道德底线的最后那一扇门的钥匙。
此时，身受箭伤的匈奴王子正在城中养伤，尝了一口底下人送上来的美味食物，却是尝了第一口，便嫌弃吐到了地上，气得摔掉盘子。
☆、816.第816章 妖媚战袍
“滚，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拿开，别把当成外头那群下等人，这样的东西，猪才吃得下。”王子愤怒地大吼，在房间里烦躁不已。
而这样的吼声却让外面匆匆赶来的巫师大惊失色，赶忙就关上了房门，道：“王子这话可不能让将士们听到了，好不容易找到让他们饱腹的食物，若是连这点都没有，接下去的战就难打了。”
“哼，本王才不屑于吃这些死人肉才战斗。”王子就算饿得饥肠辘辘，也绝对不委屈自己的蓓蕾。
巫师感到头疼不已，单于这次出来，命令她随行照顾第一次出征的王子，并且给王子军功簿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是现在刚刚打到青城外，王子就受了重伤。
一路上娇生惯养，只懂得呼呼喝喝不说，眼下受了伤，更是对身处环境诸多怨言，她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不吃，没人求着你吃，受不了就滚回去跟父王哭去。”思索之际，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娇喝，接着一抹亮眼的战袍迈着利落的步伐便踏进了房门。
巫师眼前一亮，心中大定，立刻躬身迎接，“参见公主。”
那匈奴公主进了门，房间里好似徒然间袭来一阵风，带来了凌厉的气息，端看那一身贴身轻薄的盔甲，高贵美丽，腰下垂着一头青丝，落在红色披风上，亮眼非常。
若说匈奴王子长相酷似粗犷的单于，那这位公主便承袭了其匈奴第一美人的母亲基因，天生长得一副好模样，妖媚多姿，眉眼之间就算是做出最严厉的表情，都能横生出一股美丽出来。
“我在教训下人，你来做什么？”王子虽是兄长，却对这个妹妹多有几分忌惮，方才一副嚣张嘴脸收敛了回去，满脸的别扭。
他称呼巫师为下人，却没有得到公主的训斥。她冷冷瞥了一眼那巫师，上前一步跨过了地上的食物，走到床边，查看王子的伤势，手上一边快速给他换药，一边道：“我已经通知前线军队运送粮食过来了，你再忍两天。父王来信，要你务必打到京城。我们在这里拖得太久了，这一顿饱餐之后，就要启程进山。”
说了这么多，王子却只听到了前半句，“有粮食？那粮食什么时候到？”他已经饿了好几天，此时最关心的当然是自己的口腹之欲。
对面公主瞧见兄长这般模样，心下皱眉，眉眼间顿时疏离了许多，起身道：“两日之后便会到达，届时押运着粮草进山。”说罢，她拂袖便走。
这样草包的兄长，若不是为了这点血脉同源，她怎么会帮衬于他。气闷的脚步踱到房门前，她忽而想起一个人，眉眼间不禁又柔和了下来，连脚步都不自觉放松。
推开房门，其间陈设摆放简单，放眼望去，那里间床铺轻纱帐幔被风拂过，飘飘荡荡，在阳光下起起伏伏，床铺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安静沉睡的身影。
呵呵，这一趟征途，也并非全是不顺心的事情。她这般想着，抬步含笑进入房中。
☆、817.第817章 潜伏进城
林云自打听了城门前，巫师装神弄鬼祭祀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号人物。
在没有完全开化的农耕社会，见了月食还会怕得瑟瑟发抖的年代，精神领袖的作用跟地位，绝对不容小觑。
所以在其他士兵紧锣密鼓筹备陷阱跟作战部署的时候，她领着一队人马，在夜色中悄无声息靠近青城前门。
此时前门守备并不森严，因着刚刚得到了食物的滋养，这些士兵的心思都往城内的篝火堆里跑，城门口稀稀疏疏，只有零星几个人在。
“我去那边诱敌，你们先进去。”林云靠在墙边，观察完四周之后，迅速打手势下命令。
几个属下皆是点头，转身就隐进易于潜入的地点，他们都是武帮的兄弟，虽然不清楚老大有什么方法，可却是对她抱以百分之百的信任。
兵分两路，林云重新回到了不远处的树林上，猫腰蹲在树枝上，从空间里拿出了几个芒果，噗通一声，重重砸落在地上。
啪嗒。
“什么人？”重物落到地上，碾压树枝，发出了声响，惊动了城门边上防守的士兵。
啪嗒。
沉默的黑暗中，来自幽暗小树林间再次发出了动静。
“我好像看到是树上有东西掉下来了。”这一回，有士兵看清楚了，下一秒却是联想到了什么，不禁咽了咽口水，“会不会是树上有果实？”
这个猜想让几个士兵的口水分泌直线上升，甚至没人去考虑到，大冬天里头，哪里会有果实这件违反常规的事情。
几人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声响中，被引诱到树林底下，熟透的芒果气味最是浓郁，几人狠狠嗅见了香味，立马就扑到树下，摸到了芒果，惊喜得连皮都不带剥，张嘴就咬。
林云蹲在树上，无声冷哼。
空间里头的滋补东西，便宜他们了，可惜这个时候还不能杀了他们。
她抬眼望向城门口，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捕捉到几抹身影顺利闪进城中，她眼中精光一闪，整个人如同灵巧的猫儿一般，也随着树梢间轻抚过树叶沙沙的风，消失不见。
青城内已经不复以往的安静整洁，这里成了匈奴的领地，到处都残留着战争的痕迹，一片狼藉，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城中央的高台上燃烧着火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林云心头发沉，顿下自己想要继续前行的脚步，握着拳头忍了又忍，最终调转了方向，穿梭向城中寂静窄小的巷子，唯有那气味消散，才能令她心口不再那般难受。
城中布局，她比匈奴清楚，所以进了城几乎毫不迟疑，径直就去了醉仙楼，放在现代来说，那就是最高规格的酒店，是王孙贵胄最喜欢去的落脚点。
这里的摆设，几乎没有任何变动，除了后院厨房被搅乱得天翻地覆，其他地方都还完整无缺，最重要的是，前门后院，都有重兵把守。
☆、818.第818章 毒蛇
她可以确定，她要找的人，就在这里面。
可是奇怪的是，转眼一看，旁边自己的店铺里头，三楼厢房里面，也有灯火泄露出来，而且那间房间的位置，正是她的闺房。
林云皱了皱眉，下意识就想要去一探究竟。
“老大，人就在里面，王子在回颜庄里头。”即将要动身之际，几个属下回来了，并且带来了好消息。
王子为何住在回颜庄，她不晓得，却是一时间打消了她探听究竟的举动。
“恩，从屋顶潜入，先放迷药，秘密运出来。”为今之计，最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任务。
林云拿出自己独特调制的迷香，交给轻功较好的属下，由他们从屋顶放入迷香，再从旁边窗户接应其他伙伴进入绑人。
默念着五个数，林云抬头，正好对上屋顶属下的目光，对方冲她点头，令她心中大定。
迷香是根据以前曼陀罗香精所提制改造，时间紧急，她只用了动物做实验，对人的效果未知，不过从反应上来看，还算不赖。
“好，底下的人下，楼下巡逻兵还未到。”林云站在制高点，掌控全局，顺便为下边的人把风。
手势一落下，窗户那边的人撬开了窗沿，翻身进入，过了一会儿，却是不见有人出来。
林云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户那边却始终静悄悄，短短片刻被无限拉长，不详的预感令她立刻翻身下了窗台，利用纤细身形，巧妙钻进了房间。
脚步刚一落下，她便脚下一滑，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接着定睛一看，险些被吓得惊叫出声。
自己落脚的地方，密密麻麻全爬满了蛇，蛇头呈现伞状，是蛇类中最为毒辣的眼镜蛇，被咬到的话，几乎无药可救。
林云心下一凛，举目便在布满毒蛇的房间里扫视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了不远处一堆毒蛇覆盖的区域上，伸出了一只手。
刷地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她抽出了裤腿上的匕首，朝着那群毒蛇扑了过去，现在她有空间灵泉护身，只要不是断头台，她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手起刀落之间，霹雳啪啦，一条条毒蛇被横一刀竖一刀，砍成了无数段，有些时候，她甚至心一横，用手去抓，被反咬了一口，虽是觉得疼，却也是动作不停。
直到见到底下那两名弟兄的脸，林云心中那股子紧张才舒缓了下来，直接张开手心，往他们的口中灌入灵泉，确保了生命安全。
或许是死过一次，灵泉完全与林云的身体融合，所以威力比以往增强了数倍，泉水一入口，那些兄弟面色即可由黑转白，毒素迅速退散。
确定了呼吸脉搏正常之后，她才徒然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她轻轻闭上眼睛，忍受心头毒素上涌，侵入心脏的窒息跟疼痛。
空间灵泉虽然可以治愈她的任何伤势，可是必须经历的疼痛，却是一点都不会少。
可在此时此刻，她尽管难受得要命，心里却是快活的。
☆、819.第819章 人蛇对峙
青城一战，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朋友倒在面前，长眠于地下，却是无能为力，甚至连自己安排转移的家人，最后都没有逃脱死亡的命运。
上天从她身边带走了太多生命，而她却没有一点办法，那种无力感像是一头困兽，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她的内心。
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会奋不顾身，拼尽全力，不再让自己的弟兄死在眼前。
而此刻从地上苏醒过来的两条性命，就是她苍凉内心最大的一点安慰。
好在，老大救了他们。
林云抬手，压低了声音，“无需多言，先办正事。”忍下那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随后灵泉起了作用，她撑起身体，一步步走向毒蛇聚集的地方。
匈奴国的巫师之所以能走到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靠的不仅仅是装神弄鬼，手上没有两把刷子，早就死了不下数百回，而她确实天赋异禀，就算晕了也有毒蛇紧紧护在周围。
“老大，这些毒物毒性太强，怎么办？”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这些七尺大汉都有些怕了。
林云摇头，示意他们退后，脚步已然朝前挺进，惊得两个手下一身冷汗，伸手便要去拦。他们虽然是从林云手底下生还，可毒物却是客观存在，若是再不小心被咬上一口，后果不堪设想。
当他们这般想的时候，林云已然重新将匕首握在手中，踏着悄无声息的脚步逼近，压低的声音清冷而透着平静，“你们，原地待命。”
老大的命令，不得不从。
他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蛇群，夜行衣下的身子单薄，肩膀羸弱，明明该是捏着贴花对镜装点的美好年华，如今却梳起一头青丝，浑身血污，昂扬的脚步坚定不移。
谁说女子不如男，只是未到绝望处。
没错，望着那单薄决绝背影，会令人生出了一股子绝望，想起守城一万多人，唯独剩下她，身后两人蓦然湿了眼眶。
那头林云不晓得其他人的想法，她已经站在了蛇群前面，那些眼镜蛇听到动静，纷纷竖起了头颅，冰冷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面前的入侵者。
人蛇对峙，一时间没有人动弹。
林云在等待时机，只要群蛇齐动，她手中的匕首就能最大限度斩杀，余下的缠上身，只要忍过那一阵毒气攻心就行。
可是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却没有见到那些毒蛇动作，就在场上三人疑惑不解之际，便见着那眼镜蛇竟是尾巴摆动，慢慢缩回了头。
一个个竖起的蛇头齐齐退散，场面可谓是诡异加上震撼。
林云蹙着眉头，试着朝前走了一步，便看见那些蛇又退了些许距离。
她眉毛一挑，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有意思。
☆、820.第820章 绑架巫师
毒蛇为人所训练，既然懂得在危险时候保护主人，自然也有灵性，可以感知外界的危险。
林云刚才斩杀了一部分毒蛇，身上沾了它们同类的血，这些毒蛇嗅到了气味，自然是选择明哲保身，主动退散。
这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直接上前把昏迷的巫师拖起来，丢给身后的手下，回头打了个手势。
“撤退。”
所有手下带着目标迅速转移，林云望风，负责断后，确定队员安全离开之后，才悄声从窗台翻出，跃到对面回颜庄的三楼，沿着楼道继续穿梭。
在经过中间亮灯的房间时候，她猛地顿住脚步。
“呵呵，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房间内，传来了男子的冷笑声，夹着浓重的口音，很是拗口，林云只能模糊听清楚。
“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管。”徒然间，那头却是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女子？林云蹙起眉头，这战场上本来就残酷，匈奴那边居然也有女将，想必不是朝中大将就是身份显赫的公主。
“你就不怕我告诉父王？”男子被女子激怒，口气中多了几分威胁。
可显然那女子也是硬茬子，冷哼一声，直接道：“请便。”
确定了两人的身份当真是的王子公主，林云起了心思探究，多掌握一点敌人的信息，有利于己方突破困境。
可就在这个时候，楼下传来了巡逻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她伸出去捅破窗户的手顿在半空，微不可闻蹙了蹙眉，不得不放弃节外生枝，时间紧迫，她要立刻下去安排其他任务。
最后看了一眼眼前的窗户，她在夜色中转身离去，错过了窗户里面公主接下去的一句娇喝，“我就要把他留下来，还要把他带回王宫去。”
啪地一声，王子气得一把摔了茶杯，怒瞪着床边的公主，“你敢。”
“哥哥，你知道我的脾气。”公主当仁不让，上前一步拦住了王子的目光。
她身后的床铺中，隔着帐幔，正躺着一个人。
林云跳上城中错落的屋宇楼顶，走出老远，仍是耿耿于怀。夜风撩过她额前一缕青丝，带着血气的冰凉，她回过头，静静注视着那扇透着光亮的窗户，心中怅然若失。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天亮不到一个时辰，她没有时间继续去伤春悲秋。
在以前隐秘的老宅子集合，几个手下已经在原地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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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人已经杀了，接下来要怎么处理？”见着林云出现，几人跨过面前的尸体，躬身回话。
林云垂眸，瞥了一眼地上巫师脖子间那一摊子血迹，淡淡道出了心中的计划，“吊起来，就吊在城门口。”
后面那句话虽然没有说，可从手下几人晶亮的眸光中，可以窥见他们同仇敌忾的心情。
武帮连续吃了多少败战，今儿个就要扳回一局。
山头那边，太阳露出了一丝缝隙，照亮天边的云，一缕光线落在青城内，响起了第一道惊天的叫喊声。
☆、821.第821章 人心大乱
“啊，巫，巫师大人，死了！”
早起放水的匈奴兵站在河边，抬头正好看见那城门上方透露出一丝光亮，他抬头去挡，眼角却是猛然捕捉到一道黑影。
匈奴举国上下，拥护爱戴，号称有不死之身的巫师就这样被挂在了城门口，她的脖子上套着脖子，四肢软绵绵垂下来，衣角被清晨的风吹拂，微微摆动。
那匈奴兵吓得忘记提裤子，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喊完那句话之后，脸色仍是一脸惊恐。
这一嗓子，比清晨公鸡鸣啼还有用，几乎是在顷刻间，所有清醒着的，沉睡中的士兵都被惊醒，看着城门上的尸体，发出一阵接着一阵的惊呼，场面陷入一片恐慌。
“不可能，巫师大人不可能死，她是神的子民，是神让我们来战斗的，巫师大人不可能会死。”
林云一行人走到前门处，回头一看，城内早已争先恐后，乱做一团。
她在晨光中眯起了眼睛，阳光落在瞳孔里，照出了琥珀色中的一抹冰凉，“走吧。”
她冷冷勾起嘴角，带着手下大摇大摆离去。
人心容易被错误的信念浸泡，迷失自我，而同样的，当一切信念被一锤打碎，随之而来的冲击，绝对会是饱涨的瓦斯气。
“巫师一死，青城里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听说不少匈奴上吐下泻，倒了不少人。”东北军营帐之内，肃参谋一身戎装，因着这天大喜讯，严肃面容露出了笑，满面惊喜望着对面的林云。
沙盘之上，林云下手不停，闻言面上也没有多大动容，“匈奴军心已经动摇，对方大将为了不让战局恶化，会立刻派人潜入密林探路。”
匈奴十几万兵力全部滞留青城已经接近半个多月，就算大军不着急，相信匈奴王也不会无动于衷。
肃参谋亦是同意她的观点，不过，“既然匈奴已经大乱，这个时候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此时直接攻打青城，不是最好的选择吗？”原先，他并没有预料到巫师一死，那些匈奴兵会如此惊慌，如今能实现最快的作战方式，他自然不会舍近求远。
不过对此，林云却是有不同的见解，“直接攻打，只能实现眼前利益最大化，但是我们要的是长远的利益。”
“长远的利益？”肃参谋不懂。
还待再问，林云的手下却是突然停住了动作，“可以了。”
肃参谋一愣，垂眸一看，登时又是一惊，只见沙盘之上，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旗帜，逐渐构成了一副分工明确的攻击防御系统。
“哎，林云，你这稀奇古怪的名词，下次能换一个不，我每次要跟将军汇报，可真是伤透了脑筋。”肃参谋为了不让人起疑，每次做报告都得先找个熟悉的词重新组织作战方案，尽管如此，每一次九王秦康看他的眼神都令人觉得如芒在背。
☆、822.第822章 秦康的怀疑
上一世，林云并不热衷于军事，也没有熟读过孙子兵法，几次作战安排，全都是自己冥思苦想所得。
这一次，更是借用了运动赛场上的角色分布来布局，经过肃参谋跟军中大奖的讨论，最终敲定。
“大人，方法只要有效，就不怕新鲜。”林云闻言，却是凉凉甩下这句话，转过身，扬长而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脚步声，眼见着就要刹不住车，她赶忙猫腰低下了头颅，在见到映入眼帘的一双白靴时候，单膝落了地，粗哑着嗓子应答：“属下参见九王。”
“恩。”秦康匆匆而来，并未在林云面前停留，直接擦身而过，走到桌前，目光如炬，直直看着肃参谋。
“九王，不知匆匆前来，所为何事？”肃参谋心下一惊，大抵猜出了何事，低头拱手瞬间，用眼角余光瞄向门口。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在胸口盘旋，几遭在喉咙间翻滚，却是怎么也无法说出。
只因为心中所想之人饶是活着，如今也是存活不得的存在。
“九王，这计谋都是我一人所想，九王这般问，可是不信末将？”肃参谋垂下眼眸，口气有些沉。
“是末将发才所想。”肃参谋抢先一步答话，不给他任何质疑的机会。
可秦康是何许人也，肃参谋有几斤几两，又岂能逃过他的法眼，修长的指尖抬起，宽大的袖袍在沙盘上迅速掠过，眨眼间将沙盘上的布局打乱，他放下手，眯起了眼眸，紧盯着对面之人，“本王不小心打乱了参谋的布局，还请参谋重新摆上，顺便为本王讲讲，其中玄妙之处。”
大秦江山，除了在位子上的那位之外，就属面前这位最难对付，肃参谋咬牙，面对沙盘上杂乱的旗帜，背后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秦康一直站在沙盘面前，一言不发，盯着肃参谋落旗帜的位置，直到对面的人讲解完，他都若有所思，神色晦暗不明。
肃参谋心知秦康有一双过目不忘的眼睛，一时间被他的沉默搅和得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把旗帜错放了一处。
肃参谋心下一紧，拳头在桌下都攥成了一团，咬着牙怒气横生道：“九王这是什么意思，若九王怀疑末将，末将即刻请辞，不再参与这场战便是。”
☆、823.第823章 深山埋伏
营帐之内，两人对面而立，一人面色薄怒，一人沉着如水，气氛隐隐带着紧绷，一触即发。
忽而，白衣男子嘴角一勾，露出了笑容来，袖子一抖，双手负到背后，“呵呵，参谋莫生气，是本王唐突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场战，还请肃参谋多多费心了。”
直到目送其背影离去，肃参谋还在云里雾里，脑子绕了好几圈，才晓得自己刚才险些就掉进坑里了。
松了口气，他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觉得自己以后遇见秦康，还是要选择绕道走，再继续交锋两回，怕是瞒不住了。
林云并不知道，秦康心中百转千回，她此时正领着自己的队伍，在密林深处的陷阱处进行埋伏。
“我对你们没有其他要求，只有一个，就是活着，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位置。”看着仅剩的数十人，她不得不再三叮嘱。没有选择直接进攻青城，一是为了长远利益，一个也是因为埋伏作战，更容易保存兵力，减少损失。
“是，老大。”他们捏着手中分发下来的水囊，郑重点头。
他们知道自己肩上的使命还很重大，不能折在这里。
“好，那我们三日后，这里再见，现在散开。”林云伸出了手掌，众人手心相叠，立下约定，不见不散。
暗杀跟埋伏，兵力越少，成功率就会越高，所以林云基本将队伍划成五人一小队，守住一块地方，整个丛林布下天罗地网。
丛林埋伏，一天一夜过去，所有人身上都落满了树叶跟蜘蛛网，迷彩色将他们的身影掩盖在其中，微风拂过，也瞧不出丝毫痕迹。
第二天清晨，一声清脆的鸟儿叫声，打破了密林的安静。
有一支百人的匈奴兵队伍，秘密潜入，与林云估算的时间，分毫不差。
“好香，你闻见了没有？”一踏进密林，便有匈奴兵皱起了鼻子，努力嗅着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一开口，立刻就得到了身旁同伴的训斥，“蠢货，敌军很可能就在附近，你忘了上次的火坑了吗？”
火中取栗，损失千人，最后只得到一个番薯，这是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可是再记忆深刻的教训，都抵挡不住生理上饥饿的渴望。
“你忘了我们因为什么出来打头阵的吗？现在城里已经没有食物了，再多的东西都不够十几万人瓜分的，我们要先下手为强，这样才能活下来。”那名士兵早已饿得双眼发绿，在巫师死后，所有人拒绝再用人肉充饥，大将军抽派人手进丛林觅食，探路，这样的差事既危险又有巨大的诱惑，他们饿得头晕眼花，早就按捺不住了。
有了第一个人起头，所有人的脚步就都自动自发走了过去，香味一直从密林深处传出来，像是一种烹饪蔬菜米饭的清香，虽然没有油腥，这会儿却是诱人非常。
☆、824.第824章 团灭
林云就蹲在大树枝丫上，茂密的枝叶遮住了她浑身涂满绿色的衣服，那迷彩色的面容上，一双眼睛静静盯着靠近的匈奴兵，小队有十人，其他人被别处香味吸引了。
“十个人，每人解决最近的两个。”林云在朝着四周的手下打了手势，得到回应之后，身形瞬间俯冲而下，手中匕首毫不留情，直接破开了其中一人的胸膛，另一只手还捂着另一个人的嘴巴，在确定一击毙命之后，转身抽出了匕首，鲜血喷上另一个匈奴兵的眼睛，接着脖子一凉，他也与世长辞了。
前后两条人命，不过眨眼之间。
林云下手之干净利落，狠辣果决，再次令人大开眼界。
随后，她帮着其他人消灭十人小队，然后把尸体拖进沼泽地，用枯叶掩盖好尸体，一抬眼，正好看见其他各处传来的信号。
匈奴兵百人小队，在同一时间，接连被消灭，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密林之外负责接应的士兵等到正午艳阳高挂，才惊觉事情不对。
“哟，你们还好吗？”有士兵试着朝里面喊了一句。
一瞬间丛林涌动，飞出一大片飞鸟，那密林深处却仍是安静幽深，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几个士兵被飞鸟吓得差点尿裤子，转身就跑回了城内，“不好了，出事了，魔鬼在林子里吃人了！”
百人小队消失丛林，这对于从未接触过茂密大森林的匈奴兵团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胡说，这世上哪里有鬼神之说。”前后派出了将近三四支队伍进入，最后却都是无一生还，青城内一片人心惶惶，高楼之上，匈奴大将气得拍案而起。
可是手底下人却都噤若寒蝉，前有巫师控制人心在前，鬼神之言早已经深入人心，此时再来否定，无异于自打脸面。
“将军，我看，直接进入吧，十几万大军一起挺进，有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怕。”有些人已经被困在青城这个鬼地方，几欲抓狂，所以迫不及待想要解脱。
那头大将军却是脸色一横，“我们出兵之际是二十万大军，漠北折了三万，菀城顺利通过，却在青城里头折了将近七万人，仅剩的这十万大军如果再出现大批量的伤亡，往后还如何能坚守到京城去。”
青城损兵七万，这若是传回匈奴王耳中，他这个大将军的位置也可以不要了。
所有人都苦于毫无头绪之时，前线那方却是传来了好消息。
“将军，明日米粮就能运到，另外还有王上派过来增援的五万精兵。”捷报带来的不止是解决目前米粮的困境，还有兵马不足止步不前的窘迫。
“那就太好了，召回所有人按兵不动，等粮草精兵一到，立刻挺进深山。”大将军下令，面上终于露出了喜色。
而这个好消息，同样也被潜伏进城的林云所得知。
他们目前的优势就在于粮草，若是让粮草补足，深山计划将前功尽弃。
当夜回营之后，她亲自请缨，“请肃参谋，让我带领一队人马，绕到青城外，烧掉敌军的粮草。”
☆、825.第825章 狼群来袭
烧掉粮草，就连那数万大军都无法安然抵达了。
方法固然是好，可是，肃参谋在沙盘上比划了一下，终是摇头轻叹，“此处绕到青城城门后方，行军快的也要三五日，而匈奴粮草一日便可抵达青城，时间上根本就来不及。”
“不，来得及。”林云却是斩钉截铁，目光透出一股子坚定，令人不自觉想要去信服，“只要参谋下令，属下拼死也会完成任务。”
眼前男儿姿态，单膝跪地，用性命立下军令状的女子已然不是昔日那个巧笑嫣兮的林巧云，她是林云，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一心只想杀敌的将士。
这般心愿跟执着，令肃参谋不得不点头答应，“好，我等你两日，两日之后你若不回来，我会立刻攻打青城。”
“属下遵命。”铿锵的声音掷地有声，林云挺直的背脊没有一丝犹豫，大步消失在营帐之外。
火烧敌人粮草，兵贵神速，在精而不在多，林云只带领了十人小队，赶赴前线。
“老大，来这里做什么，我们要出深山，要走另外一边。”众人来到断崖处，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林云走错了方向。
林云立在崖边，迎着天际刚刚露出白边的光亮，沉默着蹲下来了身体，她自怀中掏出一块竹夹片，衔在口中，吹出了曲调，淡淡的，悠长的，夹着无限哀思的调子迎着夜风吹进大山的每一个角落，吹进每一个人的心里，让人不自觉湿了眼眶。
一曲终了，在众人还沉浸在这哀伤曲调中的时候，她静静开了口，“当日，就在这里，武帮仅剩三十几名弟兄，随着我被围剿于此处。戚当家跟吕夫人，他们就葬身在崖边。”
所有人心头皆是一震，眼眶在天边霞光中迅速涨红，咬着牙也没能忍住一腔的热泪。
当日之战，多么惨烈，虽未亲眼所见，却能想象其中一二。
而戚当家跟吕夫人陪着他们成长的时间，比之林云还要多上许多。
林云转过身来，看着每一个人脸上动情而哀伤的面容，心中亦是一动，于万丈光芒之中，背后突然传来了无数纷乱的脚步，夹着古怪的嗷叫声，一抹银灰色自崖底冲出，矫健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最后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卷起一地的风沙。
在其他人始料未及之际，接着一道两道，越来越多的身影出现在崖顶，成群结队的狼群有着壮硕的身躯，幽深而凶残的眼神，浩浩荡荡的姿态，令对面十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登时腿软。
而林云立在其中，显然已经被认定是狼群的腹中食物了。
想不到出身未捷身先死，几人心中不免悲怆。
可下一刻，林云做出的动作，却是让众人大跌眼镜。
“恩，不错嘛，来得很快。”林云扬起笑容，伸出手亲昵地抱住了身旁的狼，还不忘转头对另外一头狼予以肯定。
☆、826.第826章 极速前进
林云直接也铺垫都没有，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转头继续比手画脚跟狼群进行交流。
对面十个汉子集体风中凌乱。
妈妈呀，这也太惊悚科幻了吧，原以为他们的老大身为女子武功高强，有胆有谋，这已经足够强悍了，没想到现在连野兽都能驯服了，简直是逆天了。
就在他们惊呆跟失神之际，林云已经用空间灵泉迅速跟狼王达成了协议，起身冲着几人招呼，“每人选择一匹公狼，趴在狼背上，我们即刻出发。”
众人从惊呆中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接着又看了看面前一人多高的狼，又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小腿，下巴再次掉到地上。
出发一路上，他们满面流泪，迎着垂直断崖上的风，张大了嘴巴灌了无数口西北风。
直接从断崖处垂直降落，绕到另外一头，就是到青城后门的捷径，这是当初林云路过时候发现的。
有狼群的超快速度护送，抵达青城后门数百里外，只用了半天的时间。
“多谢狼兄了，回去可得好好照顾媳妇。”林云在草丛间跟狼群分别，赠上水囊，另外附上十全大补的丹药，刚才她拥抱母狼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它腹中怀有孩子。
狼王似乎听懂了她的取笑之意，扭头用尾巴扫了她一鼻子草，接着昂首挺胸而去。
林云颇为尴尬，摸了摸鼻子站起身，轻咳了两声，“咳咳，这是狼王，多有气势。”
本想说点什么挽回点面子，结果话说出去半天却没有得到回应，林云疑惑间回头，就见到手底下十个人，全靠着大树弯着腰，这无声在进行呕吐。
休息整顿了一番，几人动身去打探匈奴兵马的情况。
现在正值午时，所有人马都原地休息进食，队伍停顿休息的时间，围成一个大圆圈，把所有粮车跟粮草都紧紧围在中间，看来这批保命的粮食，对他们来说，至关重要。
“老大，他们把东西护得那么紧，光天白日的，也不好动手啊。”
“恩，最好有办法把他们从粮车上引开。”
几人趴在不远处的草垛上，凑在一起小声交谈，有人想要以身犯险引开敌人，有人想要声东击西，制造骚乱趁机偷袭，这些都被一一否决。
林云眼睛一直落在那些士兵的干粮上，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半晌才轻飘飘说了一句，“他们的水喝完了。”
匈奴粮车重，一路上行军为了加快，都是轻装上阵，所以只剩下一日的路程，所有人身上的水囊基本都空了，有不少士兵来回走动，看起来还是没有找到水源。
“这里距离青城水源地太远，正好在菀城跟青城的中间地带，这里确实是滴水没有。”
听到此处，林云嘴角一挑，“这里没有水，我知道哪里有。”
☆、827.第827章 就地挖水池
几人没有在正午休息时间下手，偷袭的话，大白天无异于自取灭亡。
就在众人撤退，往青城方向走，以为林云要赶在夜里进城之前设下埋伏的时候，她却是在几十里之外的一处干枯的石滩上，四处观望一番之后，开口吩咐，“给我动手挖，挖出一个小池子来，地方不用大，再挖一条引渠。”
就地挖池子？
可是林云却让他们把引渠挖到斜坡上，打通了斜坡之后，林云把他们都派出去找水，无论找不找得到，一个时辰后回来集合。
几人虽是不明用意，可也任劳任怨，动身前往深山搜寻，等到时辰差不多，几人几乎还是两手空空。
他们生在青城，长在青城，哪里有水哪里干枯，又岂会不知道，可是面对林云兴致勃勃的计划，几人还是难免有些丧气。
“老大，这是打哪儿来的水？”几人张大了嘴巴，又是半天没办法闭上，使劲揉了揉眼睛，以此证明自己没有眼花。
可是，这荒郊野地，哪儿来的水啊？
林云淡淡看了几人一眼，含糊给了一个答案，“恩，刚才狼王送来的。”她自然不会说，刚才是故意支开他们，用空间灵泉灌水的。
狼群送来的，是真是假，反正无从考证。
几人左右想不通，却是没有继续深究，因为匈奴兵马已经近在眼前。
“分散四处，不要被发现就好。”
林云下令，所有人隐藏进草丛，而她自己就躲在山坡后边，那山坡中间用竹子通了一个孔，看似厚实的岩壁却是早就被风化得脆弱不堪。
林云在此处发现了绝佳地点，所以就地取材，制造了一个小型的取水点。
恰好匈奴兵马路过，竹子那头潺潺流水声音引得了众人的注意。
“看，那里有水。”被干粮噎得口渴难耐的士兵们发现了水池，高兴得都几欲扑腾进去。
众人蠢-蠢-欲-动之际，一匹骏马驰骋而来，马上盔甲大将怒喝出声，“此等来历不明，突然出现的东西，不可碰，谁敢碰就格杀勿论。”说着，大将已经拔剑出鞘，周围的士兵顿时不敢动弹。
林云在岩壁后皱了皱鼻子，看来这匈奴兵还是有脑子的。
就在外头僵持沉默之际，林云已然打算放弃，选择在夜黑时候动手。
可就在这个时候，另外的马蹄声哒哒哒走上来，接着便是一声男子的谄笑，“将军，这大秦人的心思巧妙，你看这荒山野地，水源几乎断绝，我看这里必定是他们引渠过来，给过路人取水所用。”
那男子下了马，信步上前，还煞有介事掏出了银针，“听说大秦人下毒，用银针试探，一试便知，将军请看，现在银针毫无反应，证明水中无毒。为了将士们能喝上一口水，末将愿意身先士卒，第一个用水。”
☆、828.第828章 巴豆的威力
“副相，不可。”这头男子已经双手一掬，碰了一大口水都喝下肚子，那边马上大将军阻拦已然是来不及了。
那副相却是全然毫不在意，喝完砸吧砸吧嘴，扬声笑道：“好甘甜的水，想必这水是从山上下来的。想不到大秦人的水，有朝一日也会为我们匈奴所用，他们怕是死也被气活了。”
话音落下，周围的匈奴兵都笑出了声来，那惬意消除了在场的僵持，连马上将军都不好再继续严苛。
“罢了，都喝些吧，喝完继续赶路，争取明日一早抵达青城。”
“是，将军。”得到了许可所有将士喜出望外，纷纷争先恐后，一拥而上，池边的水甘甜到不可思议，一时间令人人赞叹。
林云翘着二郎腿坐在岩壁后边，凉凉望着天，心想，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巴豆见效不及时，所以喝完了水，全军整顿出发，所有匈奴的脸上表情，都是无比幸福，不少人还往自个水囊里装了不少泉水。
林云收回了手，等匈奴走远，这才跟手底下人从另外一条小路进行追踪。
马车辎重，行程不快，几乎在前进了十几里路之后，所有匈奴都出现了腹中绞痛，下体泄洪的场景。
看着一个个士兵憋不住，告罪去了丛林解决个人生理，马上将军气得破口大骂，“让你们不要喝那奇怪的水，你们偏生要喝，都给老子回来赶路，耽误了行程，饶不了你们。”
“行了行了，副相快去快回。”马上将军厌恶地挥挥手，在后者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屁股冲进草丛的时候，心里别提多糟心。
原定计划的启程，当然没有办法实现，因为林云特制的巴豆是空间培育，效果增强十倍不止，匈奴兵就算喝上一小口，恐怕也得拉到脱肛。
看着几万士兵在一池子水里拉倒一大片，林云手下几人皆是汗颜不已，这是不费一兵一卒，杀人于无形啊。
林云料定匈奴会轻易上当，其实也是综合以往历史，匈奴一直都在边境猖狂，从来没有深入腹地，自然处处没有经验，这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原地休息，扎营。”眼见着日头就要落山，马上将军气得脸色发黑，却也无可奈何，总不能真的杀了全军人马，眼下为了休息好赶路，只得安营扎寨。
扎营的方式跟中午吃饭时候一样，为了保护粮草，行成合围之势，牢牢将粮草护得密不透风。
手底下人刚刚拿出了火折子，林云便丢过去一个大竹筒，“今晚用这个，洒在粮草上之后再点火。”
☆、829.第829章 偷袭粮草
“老大，这是什么新鲜玩意？”几人左看右看，也没瞧出手里头的竹筒是什么东西，更何况林云身上就只背了一个小包袱，这一路上又是仙丹灵药，又是竹筒的，简直跟百宝袋一样。
林云自带外挂，当然不会说包袱只是一个装饰品，对于竹筒里的东西也只是卖了个关子，意味深长笑了笑，“用了就知道，是好东西。”
入夜，匈奴兵还在隔三差五跑小树林解决生理问题，早就拉得脚步虚浮，两眼发昏的士兵们钻进帐篷里，一个个都恨不得昏死过去。
连带着只喝了一口水的大将也抵不住巴豆的熊熊威力，在拉倒三次之后选择卧床休养，对于外面的警戒监督也就松懈了下来。
坐在篝火旁边的士兵早就哈欠连天，两眼无神，脑袋随着那晃动的火光，一点一点的，之后在一阵随风拂过的清香气息中，渐渐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他们睡得很沉，美好的梦境将人一路拽向温床。
约莫迷药随风散开半个时辰之后，林云才带着手底下人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扒了几身士兵的衣服，之后绕着粮草撒上东西。
即将完工的时候，林云忽然听到一声舒服的喟叹，此时几个人都听到了声响，深陷敌人的包围圈，只要有人一旦发现，一喊出声来，他们立刻就会被包围绞杀。
“不要动。”林云动了动嘴唇，低声发出了命令。
话音刚落下，肩膀上忽然多出了一只大掌，接着便是一个高大的身躯倾压了过来，“难得还有你们几个醒着，快些扶我去营帐里休息。”
听这声音，林云立刻便认出了是白日里自作聪明的副相，此时已经拉得虚脱无力，连走回营帐的力气都没有了。
“是，大人。”林云沉声应着，垂眸间跟手底下人使了眼色，转身就扶着人走远。
进了营帐内，扶着副相上了床，林云完成了任务，转身就想走时候，床铺间刚松手的男人再次伸长了胳膊抓住了她的手腕。
林云心下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拳头就要出手。
“我说你怎么那么瘦小，匈奴兵里头也少见，看你样子，该是年纪不大吧？有十五了吗？”那副相拉着她坐下，一副准备促膝长谈，好好长辈关心孩子的模样，只是此刻他脸色发青，着实有些有气无力。
林云心里吐槽了一句，默默点着头没有说话。她不懂匈奴言语，别扭模仿口音只会暴露自身。
他在那儿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小，就跟小脚婆婆的裹脚布一样。
林云也不说话，一直等着他自己睡着，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830.第830章 大火冲天
副相在那儿絮絮叨叨，声音越来越小，正当昏昏欲睡，快要坠入梦乡的时候，营帐外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声音之大，直接震醒了所有人。
“着火了！粮草着火了！”
这声高呼落下之后，再抬眼，眼前早就是一片火海，数十辆粮车瞬间被熊熊大火包围。
隔壁营帐的大将同样惊醒，正在粮车前组织士兵救火，“没有水，就用衣服，一定要把火熄灭。”
对的，这荒山野地，打哪儿来的水。
可是面对冲天的火光，麻袋跟大米在火中剧烈燃烧，单单靠衣服又如何能制止，甚至衣服一放上去，立刻就被烧着了。
大将军脸色阴沉得可怕，映着火光的眸子露出了阴狠的光，狠狠瞪向地上的副相，“只会说风凉话的废物，滚到一边去，若是这批粮草有失，我让你以死谢罪。”
那副相被其凶狠所震，张了张嘴，半晌都没说出话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方才在粮车旁边见到的士兵，回头想找人问清楚情况，可是身后营帐早就空空如也，哪里还有那人的半分影子。
他是第一次随军出征，押运粮草是极为轻松的工作，所以一路上他都只当是游山玩水，研究风土人情，直到此刻，他才晓得，战争，无处不在。
林云立在不远处的斜坡上，静静凝视着那火舌缭绕，夜风卷过耳畔，空气里带着一股子烟火味。
手底下人看看那火光，又看看手中的竹筒，终于恍然大悟，“这是火药。”
黑色的带着刺鼻味道的粉末，洒在粮车上，点火的瞬间便将所有东西付之一炬，如此威力跟震撼效果，平生未见。
“走吧，狼群到了。”林云在黑暗中淡然转身，走向树林边上等待的狼群。
十人闭了嘴，沉默跟在林云的身后，看着她纤细单薄的身影，多少能了解她此刻冷心冷情的心情。
肩头上那份仇恨，得用多少敌人鲜血跟性命才能填平。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毁掉粮草，顺利回到深山中，时间只用了一天半，当林云单膝跪在地上，面无表情报道：“大人，任务完成，援兵无法到达，深山布局照旧。”
这个时候，肃参谋的眸光是复杂的，欣赏有之，震惊有之，担忧有之。
面前之人，幸好不是身为男儿身，否则的话，她日后的前途，该是如何的不可限量。
☆、831.第831章 吞人的森林
粮草被烧毁，匈奴五万大军只得打道回菀城再次进行筹集，因为有兵无粮，只会增加行军的负担。
当消息传回青城的时候，王子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晕倒，军医眼明手快搀扶住他，“王子，切莫动气，您现在身体虚弱。”
“屁话，本王子再不吃东西，连命都要没了。”满心的希望被浇灭，王子几欲杀人，因为饥饿而急剧消瘦下陷的眼睛盯着杵在房间的大将，他气若游丝，却是无比坚持，“找，给本王进前面深山去找，哪怕是一点野菜，都得我找回来。”再不吃东西，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是，末将立刻派人。”大将领命而去，立刻又派了一支千人队伍进山。他肩头上担负的不止是这次战争的胜利，还有王子的性命安全。
可是，这支千人的队伍，最后却只回来了十几个人。
据说，他们在丛林里迷失了方向，很多人陷入了沼泽地，林中有食物的香气，其他人就是去寻找那香气，最后没有回来。
“有埋伏，丛林里头有埋伏。”如果直到此刻都不能看出奇怪之处，他也就不用引领这场战争了。
先前巫师死了之后，他还担心敌军杀到，全城戒备，结果这段时间风平浪静，他还摸不着头脑，没曾想敌军一直藏在了前进的深山里头。
林云从树上跳下来，靠在树干边上，席地而坐，用手中匕首搅拌石锅中的食物。
过不多一会儿，负责掩埋尸体的弟兄回来，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老大，得另外找块地方了，这附近的沼泽地都满了，藏不住尸体了。”
林云挑起一块番薯，递给了身边的人，低声应道：“恩，明日退后一里，今晚我通知大人作安排，大家今晚好好休息。”
几人大口吃菜喝汤，这几日杀人太多，连吃肉的食欲都提不起来，听说可以休息一整个晚上，所有人都集体向后倒去，舒服躺在地上。
“这树上太他妈难受了，蚂蚁虫子都多，还膈着不舒服，能睡着平地，简直是温床。”一个弟兄露出了笑容，抹去脸颊边的鲜血，舒服叹了一口气。
身旁兄弟轻轻给了他一拳，“闭嘴，我都多少天没闭上眼睛了，别吵吵。”
林云就靠在大树上，听着他们偶尔一言一语，眼皮也在打架。连着十来天，全都躲在树上伏击，休息换岗都没下来过，这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限。
不过，她勾起嘴角，若没有估计错，这几天，东北军应该已经消灭了三万匈奴兵。
东北军从一开始的十万精兵到如今十对七，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
“既是如此，此时更应该大举进攻才是，一鼓作气，给予匈奴迎头痛击。”肃参谋一直主张主动进攻，在完全有取胜把握的情况下，他觉得没有必要继续躲躲藏藏。
可对此提议，林云却是毫不动摇，她甚至给出了笃定的答案，“三日，将军不若再等三日看看，不费一兵一卒，我们就能夺回青城了。”
☆、832.第832章 不战而屈人之兵
从漠北被破，到一路长驱直入，取得菀城，匈奴兵一路势如破竹，总共也采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而如今在青城，匈奴兵已经在此逗留了超过一个月的时间。
有水无粮，冬日地里所有的农作物都干枯一片，连摘一颗野菜都困难，匈奴战马相继饿死，被将士当成裹腹的食物，可是战马吃完，又有匈奴被饿死。
向前进的森林深不见底，敌我双方僵持，在匈奴兵毫无体力的情况下，谁也不敢贸然进入丛林作战，那无异于自找死路。
自打破了青城，还未动过一场真正的战争，匈奴兵却被自己活活饿死了。
“不行了，不能再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了，回去，我们回菀城去，那里兴许还有点吃的。”王子躺在病床上，长期没有食物滋养，腰腹间的伤口迟迟无法愈合，他气若游丝，觉得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再不走，大家都得死在这里。
最后，在大势所趋之下，匈奴大将痛定思痛，决定拔营启程，退出青城。
来时十几万雄兵，撤退时候，只剩下七万失魂落魄的残兵。
当东北军中央大营接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全军沸腾欢呼，不战而屈人之兵，没有损失一兵一卒，东北军夺回了青城，这将是大秦朝战争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哈哈，好，是苍天有眼，青城千万亡灵在保佑着我大秦将士，他们为东北军留下了丰足的食物，最后决定了我们的胜利。”那一日，晴空万里，东北大将曲镇城领着全军进驻青城，在布满鲜血的高台上，扬声歌颂青城死去的将士，悼念山中无辜死去的百姓，曲调铿锵，激起一片士兵的热血。
“当然，此次谋划刺杀匈奴巫师，派兵破坏敌人增援，林中设伏，肃参谋在其中功不可没。”
肃参谋被点名表扬，从人群中走出，拱手垂眸道：“属下不敢居功，青城也是末将的故乡，匈奴残暴无情，杀害我全城百姓，末将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该为死去的父老乡亲，讨回一个公道。”
说出这话，是他的真心。当年他从青城走出，承的是葛老的恩情，恩人惨死，故土被夺，他怎么能不恨。
汉子铿锵几句话，带着压抑的哭腔，令人动容，就连高台上的秦康也收起了对他探究的目光，抬眼望向青城大街的眸中，带着淡淡的仓皇。
这满城干枯的血迹，漫山遍野的尸体，一幕幕掠过眼前，恍如昨日，再见时，却是再无七千百姓当街对阵士兵的热闹，再无巧妇对峙将士的有趣场景。
他一直在心中饱含着希望，做着最后的挣扎，奢求着女子聪慧，应当懂得明哲保身，能够躲过这浩瀚一劫。
可他看着肃参谋，又是何等清晰地记得，当日小树林间，女子沉着脸，清澈大眼里坦坦荡荡，她说了，“我的兄弟，为了自己的故土，就算死了也不后悔。”
所以，同样的，他知道，那个叫林巧云的女子，跟他不同，她会为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死不足惜。
☆、833.第833章 骗子
或许正因为不同，秦康才会在她死后，如此介意，如此惋惜，甚至如此心痛愧疚，日夜难安。
而此时他心中悼念愧疚之人，却站在城门口，望着那被巨石掩埋的城门，久久没有动弹。
冬日的雨来得毫无预兆，丝丝缕缕，夹带着无尽的寒意，由小到大，最后成了豆大的瓢泼大雨。
雨水顺着青石板，一遍又一遍冲刷着那干枯的血迹，流过脚下的痕迹，再次成为血红。
林云恍惚又想起那日的大雨，雨中肖文坚持着不倒下的身影，鮑氏声嘶力竭的哭喊，无数兄弟在雨中嘶吼，嘶吼着拼杀，嘶吼着再力竭倒下，最后是秦汉拉住了她。
“媳妇，我知道一个方法可以挡住他们，你先走，我很快就会回来。”
“我答应你，会平安回来。”
……
那些像是黑白电影一样的场景在脑子里轮番上演，最后被那轰然倒塌的巨石全部碾成了粉碎。
可她却没有停下，睁着大大的眼睛，瞳孔里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不停断地往下淌着，砸到巨石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她这一辈子很少信人，第一个信的最大一个谎话，就是爱的人对她的承诺。
没事，我会陪着你。
他承诺陪她到最后，却没有给这个最后加上一辈子的期限，这就像是故事少了一个结局，被拦腰斩断了情节，活生生也把她的人生撕扯成了两半。
这个骗子，明明答应过她，会回来的。
可惜，这一次，那个人再也无法穿越千山万水找到她了。
青城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好似是亡灵涤荡这场血腥一般，雨水将所有街道的鲜血都冲刷干净。
而林云那日晕倒在城门口，被肃参谋抬回去之后，连着发了三日的高烧，心魔困扰，梦里翻来覆去，看尽前世今生，繁花鲜血，交织成一幅幅遥远的画面。
醒来的时候，是在回颜庄自己的闺房里，那枕头上还残留着秦汉的味道，令她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了半刻的失神。
“你醒了？”肃参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阅读文书，看见她醒了之后，亲自给她递给了水，看她病中虚弱，心下不忍，却还是开了口，“青城已经夺回，我知道你的心愿已了，或许更想留在故土重新建设青城。可是从战局的角度，作为一个将士，我还是希望你能为朝廷效力，继续向北，助力东北军击退匈奴，保护大秦的百姓。”
☆、834.第834章 诱敌出战
他当然不敢说为皇上效力，保护大秦疆土，因为这一场战争的内幕，实际上就是秦绥阳一手造成，青城数万万百姓的性命，都得背到当朝天子的身上。
留下林云，是一个危险的选择，可是见识过她的军事才能，再把她白白留在青城里，太过令人可惜。
“大军要立刻整顿拔营，直接进攻夺回菀城，不能让匈奴有喘息回旋的机会。”林云灌下一大碗水，然后坐起身，苍白着脸色盯着外面阴沉的天气。
肃参谋点点头，“恩，我已经向大将军请命，明日便拔营动身。”
语音到此停顿，他看着林云从床上坚持起身，终是没把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正待放弃的时候，面前的人却是突然单膝跪地，单薄的背脊立在了跟前，那张脸上苍白到近乎透明，“承蒙大人不弃，还请收下林云，属下会用这微薄力量，驱逐匈奴，保护大秦大好的河山。”
无关前情后因，夺回青城，还了肖文守护的心情，可是惨死漠北的弟兄跟戚家夫妇的心愿却尚未实现。
左右已经毫无牵挂，不如就在战争中，为死去的亲人们偿还一点心愿吧。
从此以后，林云的名字正式登入东北军的花名册，初时的身份是参谋的马前卒，最为低等普通的士卒。
开拔起营之际，林云撑着疲惫的身体，为战局提出了新的建议，“菀城如今已经被屠杀殆尽，匈奴除了等待援兵的粮草，别无他法。现在七万兵力，正是兵力最弱的时候，我建议兵分三路，派出左右两翼兵力夹击待命，中间主力进攻，用相当的力量，诱使匈奴主动出战。”
此时饥寒交迫，不进反退，匈奴兵应该已经处于身心疲惫的状态，判断力跟意志力都是最薄弱的时候。
狗急了再跳墙，没有体力，也是于事无补。
青城重新夺回，这于大秦来说，是天大的喜事，秦康带着五千精兵连夜班师回朝，报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捷报，一时间获得满朝上下的赞不绝口。
战争还在继续，军队尚未凯旋而归，秦绥阳却以鼓舞军心为由，嘉奖东北军，全军上下，粮饷翻倍，待遇从优。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青城一战，东北军收拾了烂摊子，新帝成功将之扶上台面，至于之前还耀武扬威的西北军，峰回路转，已然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为了支持东北军，秦绥阳下令调兵，将西北军剩余兵力全部归于曲镇城调遣，赶赴前线增援作战。
而此时已是初春时节，雨季朦胧，雨水淅淅沥沥，行军路上并不好受。
林云被心绪所扰，久病一直不见好，初春时节高烧持续不断，吴岩经常鞍前马后照顾，一时间引得军中将士猜忌，隐隐排斥的氛围在林云身边蔓延开来。
武帮原先的手下被派往两翼夹击的军队，避免正面作战，生还的机会更大。
落单的林云一心想着杀敌，对周遭一切都置若罔闻，直到即将抵达菀城之际，军中已经流言四起。
☆、835.第835章 叛徒
肃参谋凭借青城一战得到了大将军赏识，眼下是军中红人，身份地位自然遭人众人的关注。
而时常跟在肃参谋身边的士兵却是一个新晋不过半月的新兵蛋子，这不得不令其他士兵眼中妒忌，私下对林云横眉冷竖。
临近菀城，所有将士长途跋涉，都熬了个把月没有洗澡，而此时，吴岩却是隔三差五抬着热水送给林云，这一日，便有其他小队长拦住了吴岩。
“吴队长，这热水，可能分给我跟弟兄们一点，都好些天没有洗澡了大家伙。”来人是隔壁队伍的领头人，身后跟着的，也都是手中握有些许权力的小队长。
吴岩抿了抿唇，挡住了身后半人高的水桶，“不好意思，这水是给林云兄弟的，他身体弱，这路上一直在发高热。这样，如果各位兄弟想要洗澡，现在去灶火还没有熄，还有水可以洗。”
他说得客气，却是令对面几人不爽，底层士兵不懂啥子客气，脾气更是暴躁，骂骂咧咧上前就伸手，“说什么屁话，要是弱不禁风，吹个风就能倒，还来当啥子兵，不如回家吃奶得了。一个人天天那么娇贵，今晚这水就归我们了。”
“不可。”吴岩有武艺在身，一时心急，下意识就扣住对方的手腕，一上手，双方气氛就变了。
几个小队长迅速就围了上来，张嘴毫不客气嘲笑，“一个西北军的叛徒，当真以为在东北军能说上话了，老子告诉你，一天是叛徒，你一辈子都是叛徒。”
吴岩一愣，心口一疼，就被对方一拳揍得倒退了两步，身后水桶被撞出了闷响，水花溅湿了衣裳。
接着第二拳上来，砸中了嘴角，吴岩却没有还手，只是跌跌撞撞，站在原地，被动挨揍。
叛徒两个烙在他的心口，就像是永恒的印记一般，从他被驱逐出西北军，进入东北军开始，这个印记就注定是烙在身上的枷锁。
这个印记时刻提醒他，这一辈子，他都是有罪之身。
夹带着风声的拳头再次袭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闭起眼睛，静待着疼痛降临。
然而这一次，预料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素白纤细的手，正挡着那碗大的拳头，明明看起来毫无力气，却让对方无法再动分毫。
耳畔传来几声咳嗽，接着便是一声轻语，“咳咳，你是傻子吗，别人打了也不还手。”
这无端的一句责怪，却饱含了浓浓的关心，吴岩蓦地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怔怔看着身侧苍白的小脸，忽然就咧开了嘴。
林云却没空去看他的傻样子，右手一动，直接就把面前伸来的拳头推了回去，口气淡淡，“热水你们要，可以拿去，但你们必须跟吴岩道歉。他在战场上杀的人，比你们吃的米要多。”
撇开恩怨情仇，吴岩是一个优秀的士兵，这一点没有人可以去磨灭，也没有人可以去否定。
☆、836.第836章 比杀人
不过真话往往不好听，特别是同等身份的人拿出来比较，结果却发现自己连给人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几个小队长年纪轻，上战场时间尚短，可也知道吴岩以前在西北军中的英勇事迹，可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他被西北军驱逐，又抱上了东北军的大腿，这样的做法就是为人所不齿。
就这弱不禁风，脸色发白的模样，根本就是弱鸡一只。
林云捂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低垂的眉眼显得有些清冷，“把你们耍嘴皮子的本事搁到战场上，你们就不会只是一个小队长。”
“莫说了。”林云却没有让他再说下去，步伐朝前迈出，单薄的身躯傲然立于人前，眼皮一掀，目光清澈如水，“敢不敢来比一比？”
“比？”对面几人眉峰一挑，倒是来了兴趣，“你想比什么？”对他们来说，无论是体力还是武力，都远远甩了眼前的单薄身板几条街。
林云自然瞧出了他们眼中鄙视，却仍是不为所动，朱唇轻启，淡淡吐出了三个字，“比杀人。”
夜风撩动营帐，吹得火把噼啪作响，突然静下来的气氛隐隐凝固，被这清浅的三个字，染上了些许的血腥味道。
那几个小队长扯了扯嘴角，勉强撑住了笑容，“林云，你别忘了，这是军中，私自杀人，是要被军规处置的。”他们虽然看不惯林云，也存了心思教训一下，可是绝对没有到动杀心的地步。
可是这林云，看起来弱不禁风，说杀人的时候，骨子里透出来的血腥味却是令人胆战心惊。
林云转眼看着说话那人，嘴角一动，面无表情道：“你误会了，我的剑永远不会对着自己人。明日攻打菀城，我们只要比比，谁杀的匈奴比较多就好。”
几个人被她这句自己人搅和得心里别扭，面上有些臊得慌，可是事情既然已经挑起，就没有退缩的道理，战场上的比试也公平，几人也便应下，“好，既是要比试，总要有点彩头吧。若你输了，当如何？”
林云想也没想，直接道：“若我输了，就请辞肃参谋马前卒，到步兵营报道。若是你们输了，便向吴岩道歉，不要再嘴碎道人长短。”
☆、837.第837章 一笔勾销
嚼舌根，那是长舌妇的行径，在军队中，要不得。
几个人被讽刺得面红耳赤，咬着后槽牙，狠狠瞪着林云，“好，我就等着看你到时候分配到哪个营，落到我们手里，就有你好看的。”
林云无心继续耍嘴皮子，转身就进了营帐，临走前只跟吴岩说了一句，“往后不用给我送水。”
“呸，拽什么拽，他不稀罕，兄弟们都给抬回去。”几个小队长根本就不管身旁的吴岩，直接上前抬着水桶就走了。
吴岩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仍旧进了身后的营帐。
营帐是临时驻扎，所以很是简陋，连床都只是简单的干草堆，天气潮湿，连干草堆都带着潮湿的水汽，而林云身子单薄，就倒在那乱糟糟的草堆上，唇色发白，面上却泛着诡异的红晕。
秦汉那么心疼媳妇，若他还在，瞧见她这般，该是多心疼。
这般想着，吴岩心中一紧，下意识上前，便道：“你还要发烧，我去给你找条被子来。”
话音落下，草堆上的林云便睁开了眼睛，乌幽幽的眼珠子定定注视着他，没由来令人惊慌，“你不用因为肃参谋对我特别照顾。”
“不是。”吴岩心知她误会，着急一开口就要解释，却发现自己也弄不清楚为何如何关心眼前之人，若是喜欢，便更是没有办法说出口，“不是因为肃参谋，林云，是我自己，在小镇，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秦家人。”
念起家人，林云眸光一暗，微微低垂了眼帘，遮住了眼中的伤痛，“都过去了，你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吴岩，我们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被西北军除名，丢弃了一步登天的荣华富贵，吴岩会沦落至此，也是因为当时帮了她。
她不是捏着过去，得理不饶人的人，眼下更是没有那么心思去计较。
可她的释怀，却成了吴岩眼下心酸处境中的唯一一点安慰，七尺男儿看着她，笑着红了眼眶，“谢谢你，林云，无论你怎么看我，我还是把你当成朋友。”
林云没有答话，因为实在没有心力去纠结，吴岩走后，她喝了一点空间泉水，整个人陷入了沉睡。
翌日清晨，战争的号角再次打响，肃参谋坐镇军中，看着那单薄身子消失在营帐外，轻叹了一声，终是没有再阻止。
他原想让林云留在军中，一同参谋，可后者却坚持出战。
无奈之下，他只得召来吴岩，“你带着人，跟在她身边，不容有失。”
吴岩单膝跪地，郑重道：“是。”
菀城城门在匈奴进攻之时已经被破坏，此时风水轮流转，匈奴在城内抵挡，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林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采用巨石攻击，没到半个时辰就砸开了那脆弱的城门。
马上前锋扬起长剑，勒紧了缰绳，扬声大喊，“杀！”
一声令下，万军响应，所有将士抓着武器，冲进菀城内，与敌人展开厮杀，一时间，刀剑互砍声，嘶吼哀嚎声，不绝于耳。
☆、838.第838章 不要命的厮杀
林云身为马前卒，并没有战马进城，她随着所有步兵冲进城内，淌过潮湿的泥土地，踩过坑坑洼洼的水地，在城门口与匈奴兵展开第一轮的激战。
鲜血溅了一身，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手起刀落，一路血流成河，目光森然，煞气无人可挡。
吴岩跟在她身后，见识了那狠辣手段，心底都在止不住发寒。那哪里是在杀人，根本就跟砍大白菜一样，杀人到了麻木的状态，纯粹就是在发泄。
眼见着她一路往前，无所顾忌，杀人手段引来了敌军的注意，被一伙匈奴兵包围，硕大的钢刀只差分毫就要落到她的头上，吴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吴岩向前猛扑过去，却终究慢一步。
那钢刀力道之大，直接把地上的青石板砸出了裂痕，碎石飞溅，划伤了她的脸，刺痛之间，她眯着眼睛，左手撑地旋身而起，右手剑锋向上刺去，一剑穿心。
那匈奴兵还高高举着钢刀，深陷的眼窝透着不可思议，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到死都没想到，钢刀入骨的人还有如此的攻击力。
一招毙命，林云在剧痛之下呼吸已经粗重，混战之间，顾不得其他，她直接将手背到身后，释放出空间泉水，仍由泉水划过伤口，愈合皮肉。
一切都只在转瞬之间，泉水还是愈合的时候，她又重新抓起剑，拼搏杀敌。
她不会死，所以不用防守。不怕死的人，最是可怕。
“卧槽，没吃饭都这么大力气，这些怪物。”几个小队的队长被匈奴围剿到一处，身上不同程度都挂了彩。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跟匈奴交手，相比起大秦将士中等的体格，塞外吃肉长大的匈奴兵身形健硕，力气更是大得可怕。
就算他们身体虚弱，仍然像是一头蛮牛一样。
原本信誓旦旦想着上阵杀敌，如今却眼见着要命丧敌人毒手，思及此处，几人都不禁心有戚戚然。
看来，只能到阴曹地府去比试了。
这般想着，渐渐缩小的包围圈却是突然被破开了缺口，一名匈奴兵惨叫着倒下，包围圈受到了破坏，所有匈奴兵调转刀口，却没有看清楚眼前之人的面容，胸口已然被破开了森然的大洞。
明明那只手素白纤细，看起来捏死一只蚂蚁都费力，可当那只缠着白布条，裹着剑的手伸出去的时候，却总是能将一击毙命。
在匈奴兵专注围剿中央地带的当口，林云以一人之力，将二十人的包围圈，全部歼灭，速度之快，令几个小队的队长反应不过来。
等意识到自己捡回一条命的时候，林云已经一路向前，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
☆、839.第839章 转移目标
相比起当时死守青城，以一万兵将殊死搏斗，如今势均力敌的战斗，显然轻松了不少。
林云从城门口一路斩杀进入，直到城中敌军阵营，此时骑兵已经落马，双方交战，皆是军中的守将。
刀光剑影之中，突然闯进了一名身形纤细矮小的步兵，这不禁令人为之一愣，待反应过来之时，步兵已经手脚利落，斩杀了数名将士。
“困住他，保护将军！”匈奴那边很快就意识到这号危险人物的目标，擒贼先擒王，只要对方大将死了，这场战局也就土崩瓦解了。
林云的武功已经在这两年的实战跟训练中得到提升，更重要的是，大胆的怕不要命的，她毫不防守抵御，一味进攻的疯狂模式，很难让人找到突破口。
对方大将看她那副不要命的模样，下意识高呼出声，“杀，给我杀了他，谁杀了他，重重有赏。”
奖赏机制是在战争中有效鼓舞士兵的方法，功勋跟荣誉胜过了一切，在这一声令下之后，所有士兵的攻击目标都转移到了林云的身上，数十人连番上阵，齐齐展开车轮战。
林云不要命的杀敌方法，看似毫无迹象可寻，可仔细观察，却又能察觉到一丝异样，直到她眼角扫到那人群之外，对方大将的位置，眸中精光一闪，扬声便喊，“取对方大将首级！”
彼时，吴岩正奋力杀敌，堪堪赶到林云的身边，闻言一愣，在意会到对方如此所为目的之后，便迅速施展轻功，掠过重重兵将，操刀直接冲着匈奴大将砍去。
“啊！”第一下，大刀直接嵌进了匈奴大将的肩膀，鲜血四溢，那盔甲立刻被染成一片红色。
吴岩徒手接下对方一击，同样是鲜血淋漓，骑兵守将就在附近，他咬着牙，大吼出声，“愣着做什么，杀了他！”
事情发生得太快，几乎令人措手不及，等看清吴岩大刀控制下的人时，机会已经近在眼前。
匈奴兵回援已晚，无数把大秦将士的刀落到匈奴大将的身上，将对方扎成了刺猬。
吴岩大吼一声，抽出大刀，用尽全力割下对方头颅，高声喊道：“匈奴大将已死，匈奴大将已死！”
战局之中，大将为主帅，一旦被灭，整盘棋便已经是输。
围困着林云的匈奴兵回头一看，赫然见到的是大将的首级，心中一慌，连旗帜都顾不上，直接落荒而逃。
少了将军的统筹指挥，再继续打下去，也只是死路一条，所以逃跑几乎成了士兵的本能。
林云粗喘了一口气，忍着浑身的伤痛，眼角扫过敌军逃跑的方向，嘴角一挑，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两翼夹击，片甲不留。”
那一日，菀城内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匈奴兵大战厮杀当中，损失近四万兵力，撤退之时被东北军两翼夹击，痛打落水狗，逃出菀城不足几千残兵。
☆、840.第840章 论功行赏
来时，匈奴浩浩荡荡十几万精兵，逃出菀城之时，却只剩下寥寥数千人不到，东北军十万精兵折损不过一两万，全军大获全胜，开创了大秦朝战争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军队驻扎菀城之日，全军上下，欢腾鼓舞，将士们高歌，几乎可以预见东北军日后光明的未来。
“这场战，打得太他妈爽了，将军用兵如神，把匈奴打得再无还手之力。”
“对，取对方大将首级，让残兵逃窜，之后痛打落水狗，这计谋环环相扣，实在是精彩至极。”
……
篝火高台之上，曲镇城举杯，冲着身旁的肃参谋，豪气冲天道：“来，肃参谋，本将军敬你三杯，谢谢你的运筹帷幄，为我东北军立下汗马功劳。”
“将军过奖，末将不过是提了微薄的建议，功劳都是将士们用鲜血拼搏回来的，末将不敢居功。”肃参谋及时推脱，将功劳让了出去。军中为将，跟入朝为官其实是同一个道理，功高不可盖主，这是一个常识。
曲镇城闻言，哈哈大笑着痛饮下三杯，心头觉得畅快无比，“好，难得肃参谋如此谦虚。今日城中获得头功者，皆是重重有赏。斩获对方大将首级者，在何处？”
到了论功行赏的环节，只见在众将的末尾，走出一名下等士兵，长身而立，拱手垂眸，“属下吴岩，参见大将军。”
小队长？
曲镇城先是被对方的军衔所震，而后便是放声大笑起来，“好，好，江山辈有才人出，我东北军中都是好儿郎。吴岩，今日你斩下匈奴大将首级，我升你为军中守将，希望你日后助我东北军，旗开得胜。”
“多谢将军，末将定当肝脑涂地，不负所望。”吴岩谢恩，对于连升三级，心中却是无悲无喜，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对这等功名早就看淡了许多。他心中惦念着的却是林云，这场战局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谋划，甚至不惜用自己作为诱饵，才能使得众人如此轻易取得匈奴大将首级，这个功劳，应当有她的一份。
吴岩心口一紧，抿了抿唇，心中却是有些憋屈。
同样的疑问，更是被座上所有武帮的兄弟记在心里，被其他小队长看在眼里，心中多少不忿。
几名小队长没有资格入席，所以在后半场就结伴偷溜了出去，摸黑寻到了林云的房间前。
“怎么那么黑也不点灯啊？”城中寻不到人，他们都料定人在屋里，可黑灯瞎火，却令人起疑。
随即，就有另外一个想到了什么，声音一紧，“今天我看他流了很多血，会不会是出事了？”
☆、841.第841章 最好的奖赏
几人同时默契出手，推开了房门，屋外的月光晒进无光的地面，模糊间可以看到一间方桌上放置着一把长剑，剑上还沾着血，看起来森然而孤独。
人呢？
几人急忙踏进屋内，就着月光循着模糊的影子，找到了里屋蜷缩在一起的影子。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地上散乱放着一双靴子，来人显然上床匆忙，连帐幔都只来得及放下一边，而床上之人穿戴的还是白天杀敌的衣服，蜷缩成一团陷入沉睡，一张疲惫的脸苍白到近乎透明，那只握着剑的手甚至可以见到皮肤下的血管。
她静静躺在那里，却令床边几人心口剧痛，无声中加重了呼吸，这才想起吴岩昨晚所说，林云这段日子都在发高热，身体很虚弱。
今日她在战场上杀敌，那般狠辣，犹如战神再生，可搁到眼前这凄楚一幕，却无端让人心口发闷，疼痛难忍。
“林云。”几人试着唤她，却没有得到回应。
明明前一秒还虚弱得惹人心疼，可当那双眼睛睁开，眸中冰冷的视线直视过来，几乎令人遍体生寒。
“你想要做什么？”似乎犹自在病中，林云的声音还带着虚弱的沙哑，可是那低沉的声音，却犹如尖刀，直勾勾刺向对方。
闻言，林云确定几人当真没有恶意，这才松开手，合衣坐起身，“你们是来实现赌约的？”
一言之间，怼得几人一口气噎住，不上不下涨红了脸色。
其中一人有些气不过，“我们是愿赌服输，要我们跟吴岩道歉没有问题。可是我们，我们替你不值，明明是你引开了匈奴，吴岩才取得了大将的首级，可是领功宴上，他却是自己包揽了所有功劳，对你只字不提。这样的人，你还那般维护他作甚？”
“对，功劳应当是你的，他就是个卑鄙小人。”
既然都说开了，几人也没什么拉不下面子的，他们虽看不惯林云攀附肃参谋，可说到底没有坏心，此时倒是对林云的处境义愤填膺。
林云走到桌边，灌下一大口冰凉的茶水，这才稍微降下了体内的热度，听着他们所言，却是不为所动，可终究几人是好心，她便也不想多生误会，“当时情况，吴岩不是不救我，而是知道，救我最好的方法就是先杀了对方大将。战场之上，个人英雄不能成就大事，要想获得胜利，必须相互配合作战。功劳在谁的身上，其实并不重要，东北军打的胜仗，才是士兵最高的荣耀。”
最好的奖赏，不过是战场上留下了性命，最高的荣耀，不过是护得一方故土的安宁。
☆、842.第842章 一路向北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点灯，月光倾斜照进来，将桌边的身影拉长，落进身后几人的心里，仿佛瞬间在心间竖起的一堵高墙。
若是放在今天之前，林云对他们说出这番话，无非是虚伪假清高，可如今她站在几人面前，身上衣裳褴褛，数不清的刀口跟血迹斑斑，横陈在众人的面前，令人无法生出轻贱之心来。
“林云，之前，是我们误会你了。”几个汉子抿抿唇，终于还是放下了架子，开口道歉，“对不起。”
简单几个字，虽不能代表什么，却足以温暖人心。
林云喝水的动作一顿，背对着几人，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为不可察，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她觉得这些兵蛋子就跟当初训练场上的马光一样，一言不合下了战书，输了之后却是心服口服，不矫揉造作，也不心生怨愤。
后半夜，他们甚至还未林云送来了伤药跟食物，清冷的月光下，因着桌上放着的热气腾腾的烤鸡而不那么凄清。
她手里拿着金疮药，摸着手腕上早就愈合的伤口，终是把药贴身收进了怀里。
那一晚，是青城一战之后，林云吃得最香也是最饱的一餐，她甚至喝起了许久未碰的酒，烧刀子淌过心头，胸口一片炙热的温度。
只是，没有背她回家的人，她再也喝不醉了。
菀城庆祝之后，东北大军一路向西北前进，收复匈奴攻打下来的城池，势如破竹，沿途留守的匈奴丝毫没有反抗之力，有些地方的守军，甚至已经提前望风而逃，留下空城。
“看来，这一回匈奴是元气大伤，不得不全部撤回漠北，养精蓄锐。”肃参谋站在营帐前，遥望着不远处的漫天黄沙，如何也想不到匈奴耗尽十几万精兵攻打下来的地方，短短两月之间就又被东北军夺回。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身旁的女子，他抬眸看向一旁，林云也正抬头仰望着漠北苍茫的天际。
“漠北是匈奴最想要拿下的地方，如今屯集了大量的兵力，东北军不了解此地的气候跟敌人的生长习性，所以将军命令暂时安营扎寨，按兵不动。战事算是告一段落，这一路上，你辛苦了。我还欠你一份奖赏，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这一路上，靠着林云的计谋，肃参谋已经连升了两级，如今更是大将军眼前的红人，权力非同一般，而他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该给林云的，他一直都记得。
而一路上少言寡语的林云这一次，却没有保持沉默，她提了一个问题，“东北军大获全胜，那这一次赵永成的下场，是什么？”
赵永成，西北军的主帅，大将军。
肃参谋没想到她会问起这个，一时间愣住，“赵永成先前还在漠北隐匿，如今战事稳定，当是择日就会押解回京受审，赵永成的下场，大抵不会好过了。”
无论西北军在朝中势力如何庞大，如今是帝王不能留他，那么一切结果，都得由新帝说了算。
☆、843.第843章 敌八百四十三章 会面西北大将
秦绥阳为了铲除西北军，处心积虑谋划了三年，布了这么打一个局，牺牲了这么多人，想来如今战事稳定，赵永成的下场可想而知。
帝王无情，肃参谋也没有刻意在李云面前隐瞒的意思。
“西北军是彻底没希望了，赵永成是死是活，史书上永远都不会记着他，我听说你跟他以前，似乎有过恩怨。”
话音至此，他以为罗列种种事实证据，证明赵永成最后的结果很惨，可以消除林云的心头之恨，却不曾想，林云要的不仅仅是一个交代。
林云平生不愿意软下自己的膝盖，遵循这封建古代的老传统，可人越往深处走，便越是能感到身不由己，有时候下跪，并不代表臣服。
便如同此刻，林云朝着面前的男人跪下，说出了自己的诉求，“还请大人把赵永成交由我处置。”
她此刻想要表明的，是自己渴望的决心。
林云拱手，低沉着声音道：“必定不会违背了圣上的意思。”秦绥阳心中所想，无非也就是一个名头罢了。
仇人相见，这个场景，林云已经想象了成千上万遍，在得知青狼山事实真相之后，在会面毒龙之后，在马光死去之后，她无时无刻，不在心中想象，虽未曾蒙面，却牵扯深远的对手相逢，是何等模样。
不过，上天却总是那样的滑稽，喜欢捉弄世人。
点亮了营帐中的烛火，光亮晃动着人的眼睛，笼中的赵永成抬手遮住了双眸，抬手间，腕间拖动的铁链哗啦啦作响，好半天，他才睁开双眼，认真想要辨清楚眼前的人，可是，“你是何人？”他记忆力超群，可是脑海中却对面前之人，全无印象。
“将军不会认得我，不过可能说起另外一个人，你会有印象。”林云步子停在铁笼一米开外，避开了地上的脏乱臭，眼角眉梢沁着笑意，语调末尾，淡淡吐出了一个名字，“毒龙。”
“什么？”赵永成先是一愣，接着便是眯起双眼，浑身戒备，“你是毒龙的家人？”
嫡亲寻仇，这是最能想象到的事情，赵永成几乎已经准备张嘴呼叫。
另一边的林云却是摇摇头，选择了一把舒服的太师椅坐了下来，“呵呵，将军老糊涂了，毒龙一家数十口，不是早就被你杀光了吗？为了一份根本不存在的藏宝图，你倒是耗费了不少心力。”
赵永成面色一僵，显然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连藏宝图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云扬起清澈的眼眸，落到对方浑浊的老眼上，开口一字一句道：“将军，我家住青狼山脚下的小镇，夫家为秦姓。”
☆、844.第844章 宝藏何在
青狼山脚下，夫家为秦。
电光火石之间，赵永成立刻便想了起来，“你是秦家的人，不，你就是林巧云。”
照理说，赵永成日理万机，青狼山事件过去已经有一段时日，他不可能记得林巧云这么一号微不足道的人物，可是偏偏此人在他印象里却是屡屡办出了不少大事情。
“斩杀毒龙，七千百姓对抗朝廷大将，你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若是单纯的山野村妇，又岂会让他三番两次，折损无数人力物力，最后却是一无所获呢。赵永成一直很好奇，很好奇这样一个狡猾如狐的女子，到底长成哪般。
如今，她就坐在眼前，穿着东北军的军服，竖起了头发，苍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分明朴实无华，却令人不敢生出轻视之意。
只是造化弄人，当日他百般迫害，终是无法探听到藏宝图的下落，今日得见，形势已经峰回路转，林云是高高在上，居高临下，而他已经从昔日的风光大将，成了阶下囚。
“将军，可还想知道，那宝藏的下落？”林云并没有错过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可他在自己眼前再可怜，都无法洗脱当初残杀小镇百姓的恶行。
“呵呵，你不是说没有藏宝图吗？又何来的宝藏一说。”赵永成虽然落魄，但却是不傻，他坐在西北军大将的位置数十年，又岂是他人能随便侮辱的。
他不上钩，却难免心痒，毕竟心心念念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并不会因为境遇不同而轻易放弃。
林云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今日才‘好心’过来满足他的心愿，“当年押送财宝的队伍经过青狼山，被毒龙所劫，确实没有藏宝图，因为财宝早在进山的时候就兵分两路，真正的藏宝图连同宝藏，在进山的时候，就被劫走了，就埋藏在青狼山身后不远的群山之中。”
什么？铁笼中的铁链哗啦啦发出了动静，泄露了赵永成此刻激动又震惊的心情，他瞪大了老眼，再也无法保持从容，“不可能，那片山头当年我早就剿灭过，没人能藏得住东西。”
相比他的激动，林云却是淡定许多，仿佛是在讲故事一般，将这震惊的真相，一一道来，“可惜啊，真正盗走宝藏的山贼，在剿灭中逃进了青城，最后还落了户，安了家，把宝藏当成装饰品，点缀了自己的屋子。再后来，我杀了山贼，发现了藏宝地点，那宝藏，便成了我的。”
赵永成苦苦寻觅的东西，最后落到了他最开始步步紧逼的人手里，这成了十足的笑话。
可赵永成却是不信，“世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若是你已经拥有无数财宝，又岂会站在这里，成了西北军中的一名小士兵。”
赵永成并不知道，青城已经被屠杀殆尽，当然，林云也没无意在这里跟他讨论这些，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东西，抛向了铁笼中，东西砸到铁链上，发出金属的脆响。
赵永成定睛一眼，是一块金币。
☆、845.第845章 一枚金币
那金币样式很古老，并非当朝可以流通的东西，而是多年前的贡品样式。
赵永成心下一颤，伸手去捡起那物件，转过那反面一瞧，赫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秦字。
一瞬间，他瞪大了双眼，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干枯的老手死死攥着东西，手背上青筋暴起，似乎还犹自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林云听着他那癫狂的笑，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意，报复其实并不能给予人安慰，可是死去的人，却需要这样一份公平。
她起身，走到铁笼前，蹲了下来，双眼直视着老人，声音清冷无波，“这东西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如今我留给你。明日你就要被押解回京，顺便也可以把这东西呈给秦绥阳看看，相信他很期待你能多一条罪证。”
赵永成的笑声戛然而止，转眼狠狠地瞪向眼前的女子，却发现对方眼中的黑暗比之自己更胜，他终于发现了她的意图，“你是故意的。”
时至今日，他早就嗅出了秦绥阳的异样，可他心中却还抱着一丝希望。西北军在朝中称霸多年，势力并非朝夕就能颠覆，只要有机会回京，从中斡旋，一切都还有翻盘的可能。
可是眼下，这个印着国号的金币，却足以致他于死地。西北军惨败，那可以从天时地利人和，找出无数种理由，可是朝廷消失多年的贡品被搜出来，他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呵呵，亲手死在自己念念不忘的东西手上，那滋味想必不好受吧。”林云轻笑着起身，拍拍手，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赵永成却是愤然抓着牢笼，终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大吼出声，“你这个蛇蝎妇人，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扳倒我。你当真以为我会这么容易败吗，回了京城，有文武百官的压力，秦绥阳未必敢治我。”
话音落下，林云顿住脚步，嘴角勾出一抹笑容，含着一丝怜悯的嘲讽，“不，他不会放过你。他处心积虑谋划了三年，明知道匈奴情报却不传给你，就是为了破釜沉舟，让西北军永无翻身之地。如今死了那么多大秦百姓，不杀你，难以平息众怒。”
“不，你说谎，他不会这么对我，不会这么对大秦百姓。你撒谎！”若说宝藏是当头一棒，那现下这滔天阴谋对于赵永成就是致命一击，他失控地用力摇晃铁笼，企图冲破这牢笼，冲上去将这满口胡说八道的林云嘴巴撕烂。
可终究这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林云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随着一声轻叹而走远，“若不是故意要除你，早在漠北被夺的时候，秦绥阳就该派兵助你。”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心照不宣，直到走出营帐，林云还能听到其中老人痛哭出声的嘶吼。
☆、846.第846章 不情之请
那样的不甘，那样的怨恨，那样的茫然不知所措，便如同当日青城战到只剩下最后一兵一卒，将士们眼中的痛苦一般。
为何，他们会被抛弃，会被割舍，不管是林云此等无辜的百姓，还是劳苦功劳，守护疆土的一方大将，最后都会成为龙椅之下的皑皑白骨。
赵永成最后选择了自杀，他吞了那块金币，把宝藏的秘密，永远留在了肚子里，当然，要不要剖开他的肚子去探究一二，就要看秦绥阳要赶尽杀绝到哪种地步。
这些，都不在林云的关心范围内，她只是为了偿还小镇十几条人命，至于因果报应，便等死后再去纠结吧。
“皇上下了旨意，赵永成愧对天下百姓，畏惧自杀，其家眷流放宁古塔，永生不得回朝。”那日接到消息，肃参谋没有忍住，还是把最后的结果透露给了林云。
彼时林云却是清浅应了一句，连一个表情都欠奉，这不禁让肃参谋越发看不透她。
他不知道林云用何种办法逼死了赵永成，可却是真切地了解新帝的心意，给西北军下台，找了一条最为方便快捷的路。
“大人。”就在肃参谋探究她的时候，林云的目光也从沙盘上受了回来，拱手道：“属下还有另外一个不情之请。”
肃参谋一愣，“你说。”
原以为林云这回是要金银财宝，高官厚禄了，却不曾想下一刻，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请大人允许属下调配到步兵营中，同新兵一起参加训练。”
步兵营？那可是最下等的士兵营，而且她还要跟新兵一起训练。
肃参谋觉得自己的脑子根本就跟不上她的速度，“林云，你要知道，以你的才能，到新兵营根本就是大材小用，如果你是心中有怨，怨我多次枉顾你出生入死，没有提及奖赏，那我可以立刻跟大将军举荐你。”
“大人多心了。”对于他的猜想，林云立即便反对了，她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沙盘，“目前的战局基本稳定，战事一时半会不会再打响，要夺回漠北，还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我不是正规士兵出身，不熟悉军中的一切，基础也不牢靠，如今能从头做起，是我最好的选择。还请大人成全。”
可是面对林云的坚持，他又是无可奈何，这个女子身上的韧性，比之男子，更令人头疼，最后他也只能重重叹息一声，“罢了罢了，你想去便去吧，可是你要想清楚，一旦去了新兵营，要想再回到中间大营，就必须靠着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上来。”
“属下多谢大人成全。”反观林云，却是全无半分可惜，直接转身就走出了营帐。
☆、847.第847章 进新兵营
走出中间这几顶帐篷的过程中，不断有过往的士兵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明明穿着马前卒的衣服，没有半点功勋在身上，全然陌生的一个小兵，却是整日进出参谋的营帐，来去自如，这在整个纪律严明的军队之中，是特例。
林云不想招惹是非，更不想给留在东北军的武帮兄弟带来麻烦。
从菀城一路过来，到漠北边界安营扎寨，原先那三十几个弟兄已经分配到各个大营中，升了官，如今在军中也是受人瞩目的身份地位。
然而，人越走到高处，便越要夹紧尾巴做人，特别是他们这种拥有双重身份，随时有可能出现叛变的人，更不能太过高调。
她选择到新兵营，一则可以真正了解东北军的实力，考察到漠北的情况，一则也是降低自身的存在感，保全如今武帮仅剩的一点实力。
东北大军几十万人，分配下来有数百个营，接下来还有无数个小分队，而林云调配到新兵营，更是一个全军队最为艰苦的环境里。
小队长，不是吴岩，也不是菀城打赌的弟兄，而是一个满脸横肉的恶魔教头，第一眼看上的，林云几乎可以断定自己入不得对方的法眼，因为在视线交汇的瞬间，她清晰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鄙视。
“比起马前卒，你更像是贴身小厮。”没由来得到此等讽刺的评价，那黑脸教头头一扭，粗声粗气道：“自己到新兵营找空床位，放好东西立刻出来训练，来到新兵营，没有特权，只有绝对的服从。”
这话多少有些针对的意思，林云却是知道自己风评在外，少不得被人诟病，提着包袱就走进面前一排排的营帐之中找寻。
数十间帐篷，没有人安排铺位的情况下要找到一个空床位，几乎是大海捞针，接连寻了十个营帐，都被人轰出来的林云无奈至极，拖着的包袱继续走下一个。
“诶，这人我见过，进城的时候，他就跟在肃参谋的身边。”
“诶，我也见过，长得白白净净，跟个小娘们似的，当时我还特地瞧了两眼。”
……
不少营帐的新兵都探出头来，对外面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的林云报以幸灾乐祸的神色。
管你以前多么威风，如今还不是落得跟外面一样的位置，不，如今是比他们惨太多了。
“诶，那不是肃参谋身边的跟班吗，怎么到这儿来了？”隔壁训练小队的队长探过头来，打眼一瞧，立刻就乐了。
黑脸的董章看着人群嬉闹，冷哼了一声，转眼不去看，“趋炎附势的小人，没有真本事，这样的下场，一点都不为过。”
那小队长闻言，顿时就僵住了脸色，干笑了两声，缩回了脖子。
董章为人最是嫉恶如仇，性子又耿直，一直都是新兵蛋子的恶魔克星，可十几年了，也全是因为他这说话不带拐弯的性子，也把不该得罪的得罪光了，在军营里头也鲜少有说得上话的人。
军队除了纪律，还有人情，隔壁这位走后门进军队当小队长的哥们，这会儿也被他得罪了。
☆、848.第848章 找床位
春天的太阳虽然不毒辣，可是三月艳阳高照，加之漠北地势高，天气干燥，那太阳晒久了，冷不丁就得掉一层皮。
林云走进一处营帐，迎面就看见赤膊的男子正在换衣服，瞧见有人，也不急着穿衣服，倒是先打量起来，末了咧嘴一笑，“哟，少见，来当兵的还能这么细皮嫩肉，跟个娘们似的。”说着，那人也无所顾忌，上手就要来掐她的脸，被后者面无表情躲开了去，手下一顿，嘴巴一撇，“呸，拽什么拽，落草的凤凰不如鸡，以前你多风光，现在还不是被贬到新兵营，犯了事情下来的，你这一辈子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对方恶毒的话语引不起林云的任何反应，她抬眼扫了一圈营帐的十张床铺，终于发现了角落有一张空置，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抬起脚步，绕过面前的男子径直就走了过去。
营帐内众人都愣住了，最为尴尬的便是拦人的那个男子，“你他妈给我站住。”他身形魁梧，长得又高，转身三两步就追了上来，暴怒的面孔显得有几分狰狞，一下子出手就要揍向林云。
其实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林云就已经早有防备，右手蓄力，在男子出手瞬间，她顺势转身，一招擒拿手随时准备攻击。
可是，出手之际，面前却是突然闪过一个黑影，林云一惊，堪堪收住了手，对面男子的拳头却是早就揍了上来。
林云这才看清楚，拦在跟前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子，长得眉清目秀，倒是有几分公子气质，只是现下被揍到了胸口，倒在床上嗷嗷叫唤，有些不雅。
对面的肌肉男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气得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他妈凑上来找揍啊。”
瞧着他拳头再次扬起，林云眸中一冷，转瞬便要出手。
可那嗷嗷叫唤的男子却是突然讨饶，强撑着一张笑脸，从怀里掏出了一包东西，“嘿嘿，王哥，你别生气，我给你带了烧鸡，是灶房那边给的，你请，你请。”
那王哥的眼睛，一下子就被油纸包给吸引了，军队里纪律严明，饭点准时，菜色更是单一，别说烧鸡了，就是吃肉都得赶上好时候。
“卧槽，你小子总是能搞到好东西，果然小白脸还是有点用处。”那王哥毫不客气收了东西，周围一群士兵全围了过来，他嘴里啃着东西，话里却是毫不留情地贬低。
年轻男子尴尬笑笑，瞅了一眼杵在一边的林云，赶紧就上前狗腿，“王哥，我看你今儿个心情好，就留下他吧，我看这里也没其他空位置了。”
王哥眉毛一竖，瞪了他一眼，可又想想自个还吃着人家东西，顿时就嘴短，最后不得不扯了扯嘴皮子，不情不愿说了句，“成，明儿个再给哥哥弄点好吃的过来。”
“诶，好嘞。”年轻男子喜笑颜开，面上露出两颗小虎牙，着实有些可爱。
☆、849.第849章 傻小子非凡
林云顺利入住新兵营帐篷，托了这位虎头虎脑青年的福，虽然她对阿谀奉承的做法不是很感冒。
结果刚收拾完东西要躺下，男子又自来熟挪了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子，“诶，你叫啥名字，我叫非凡，你可以叫我小凡。”
非凡？小凡？林云无声抽了抽眼角，这爹妈得多望子成龙啊，而这儿子又是多坑爹的货。
“林云。”本着受人之恩不好甩冷脸，她报上了名字，左右新兵营要待一段时间，总不能与世隔绝了。
“林云，壮志凌云，哈哈，你爹娘肯定也是这个。”好像千里觅到了知音，非凡开心地笑了起来，颇有种我懂你的感觉。
林云默不作声收拾自己的床铺，心想这货苦中作乐的本事不小。
吃饱了肚子唱空城计，这是特色呢还是睁眼说瞎话。
林云不傻，也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转头继续收拾东西，间或手一伸，把一包东西递给了他，“谢谢你刚才的解围。”
傻小子一愣，打开纸包一看，里头满满当当，竟然都是精致可口的糕点，他猛地咽了下口水，又怕被王哥他们听到，赶忙侧过身子，挡住了他人的视线，小心翼翼拽着纸包，低声问着，“你这哪儿弄来的？”
“别人给的。”林云头也不回，这是刚才吴岩过来寻她，给的东西，至今她也没告诉对方，自己调离了中间营帐。
想来，他能高升不容易，往后同自己还是少些往来比较好。
非凡死命盯着那糕点，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得受不了，忍不住用手拿了一块放进嘴巴里，入口即化的甜味，唇齿留香，好吃到令人停不下来。
林云就听着身后吭哧吭哧，细细索索在那儿快速吞咽，接着便是剧烈的咳嗽声，一回头，果然见着某人进食过快，被噎得满面通红，却还是死死捂着嘴巴不肯吐出东西的窘迫模样。
“喝点水吧。”林云低叹了一声，随手拿过自己的水囊，递给了对面的非凡。
后者接过之后，还保持着礼貌，点头道了谢，接着才咕噜咕噜灌起了水。
林云这才观察到，对方虽然很饿，很狼狈，可是言行举止却是十分有度，被噎得半死，喝水还是抿着嘴，极为有礼貌，这不像是一般穷人家出来的孩子。
想来这孩子以往的家境应当是不错，只是落到如此地步，有些令人惋惜。
林云想起当年伤心远走的铁子，傻头傻脑，不善言辞，会不会进了军队也受到这般欺负？想到这世上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林云心头一软，便主动伸出手帮眼前傻小子顺起了背。
非凡一抬眼，就撞见这样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澈见底，分明是男子，却生了一双眼角柔美的眼睛，隐隐带着水雾，瞧上去，令人沉溺。
☆、850.第850章 董章的厌恶
小小少年，天真稚嫩，因着林云一块糕点，一个关怀，非凡自此就默默在心中认下了这个朋友。
正式入住新兵营之后，时间是紧绷而飞快的，因为新兵要接受较之其他兵营更为大量的训练。
林云一收拾完东西，营帐外便响起了哨声，非凡三下两除二塞了最后一口糕点，藏好东西之后，一手就拉起林云，“快，集合了，迟到了就死定了。”
林云几乎一转眼就给拽到了外面，所有新兵都着急忙慌，一溜烟就整齐排好了队伍。
“你跟我站在一起。”非凡眼明手快，立刻就把林云安排到自己的旁边，此时哨声又响，所有人都站定不敢再动。
因为林云的突然加入，原本整齐的队伍在末尾多了一个人出来，而好死不死，那个人正好就是同一个帐篷的王哥。
那王哥开始排好队还一脸蒙圈，结果一转眼瞧见了林云，面容登时就扭曲了，无声张了张嘴，不是有队长在上面，他几乎就要杀人了。
董章虎着脸，目光如炬，一下就落到了他的身上，“动什么动，屁股蛋子痒了是不是？”
那声音亮如洪钟，震得人心头一颤，就算是帐篷里刺头的王哥这时候也成了怂蛋。
“谁让你站那儿的，给我出来。”
林云一抬头，就撞见董章的黑脸，对方明显对自己夹带着敌意，新官上任一把火，这头回见面，立马就要给自己下马威了。
非凡瞅着林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去，心下自责不已，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害得她被责罚。
此时正是过了正午，天气最为炎热的时候，地表在高地上散发着高热，董章不禁细细打量着这位在军营里被人说道的风云人物。
细皮嫩肉，身子板不止矮小，而且还很单薄，十根手指纤细到足以去拿绣花针，脸色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好像风一吹就要晕倒。
这样的人，又是如何能在军队里生存的？难道真的如同传言中那般，这人谄媚上级，才得到了大人的赏识？
思及此处，董章就像吞进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眼神越发不善起来，“谁让你擅自进队伍的，你有没有资格留下，还是个未知数，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不能站到我的队伍里，听没有了吗？”
他的样子很凶，声音也很响亮，连隔壁军营都听得到，不少人探过头来，又看见了风云人物的林云，一时间交头接耳，就杵在一边等着看热闹。
林云始终淡然地站在一边，听着这些难听的话，别的人脸皮薄一点，都得哭，可她却始终无悲无喜，从容得有些油盐不进。
哎哟，求你可说句话吧，不然今天会被整死的。
非凡在下边着急上火，扭来扭去，就差出去给兄弟挡枪了。
董章也是被这不咸不淡的样子激怒，冷哼了一声，道：“现在你还狂，我就看看你的骨气配不配得上自己的实力。去那边的训练场，把所有训练都过五十遍，今天做不完的话，明天就给我卷铺盖滚蛋。”
☆、851.第851章 五十遍训练项目
东北军的新兵训练场时是在一块高原平地上，占地宽广，有跑道，草垛障碍，高墙木桩，铁网水沟，训练项目很像后现代的士兵训练。
对于从来没有接受过严苛训练的士兵们来说，这样的强度成为了新兵们的噩梦，而眼前董章这句五十遍一说出来，惹得周遭一片抽气声。
“怎么？你们也想跟着一起去体验吗？”董章转头瞪着手底下的新兵蛋子，口气威严而充满了威胁。
所有人集体噤声，默默看着事态的发展。
林云颇为头疼这种针尖对麦芒的感觉，可是眼前的队长明显是一个硬茬子，除非你在实力上证明了你行，否则永远都没办法赢得他的认可。
在军队里，实力代表了一切。
哎，做就做吧，一个下午加晚上，还是可以完成的。
时间上的充裕给了她时间，正当她想要动身的时候，新兵里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队长，五，五十遍，是不是太多了？”战战兢兢的声音，一下子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所有人集体回头，就看到那身高毫不起眼的非凡缩着身子，暴露在董章的面前。
董章看了他一眼，虎着脸冷哼，“哼，嫌多，那就一百遍，你们一起做。”
啊？非凡嘴巴一张，直接被这句话五雷轰顶，伸了跟手指，颤抖着声音，“一，一百遍？”
“啊，不，不，我不说话，不说话了。”非凡连忙摇头，不敢再多话，一张脸却皱成了苦瓜。
“那还不快去。”董章沉着脸色，盯着非凡那张哭丧的脸，很想再给他加五十遍。
对于这种专业走后门，来军队里混日子的空降兵，他一向有办法让他们哭爹喊娘回家去。
非凡此时是如丧考妣，面如死灰，特别是走到林云身旁的时候，简直快要无地自容。
“林云，我对不起你。”他低声道着歉，为自己给他人带来负担而赶到深深的歉意。
林云心下轻叹，却也晓得他是出于好心，心里也没有怪罪，扎紧裤脚，招呼了一声，“走吧。”
话音落下，两人集体向着训练场上跑去，过木桩，跳过水池，攀上高墙，登上绳网，再过那数百米的草垛，一圈下来，整个人已经汗流浃背，跟水里捞上来的差不多了。
正好对面有其他新兵过来训练，冲在最前头的王哥一下子冲到非凡这边，眼中露出怨毒的光，脚下毫不留情，眼见着就要碾上非凡的手。
“小心。”林云开口的时候，手也伸了出去，一把揪住非凡的衣领，将人拖着往后拽。
“你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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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2.第852章 一圈定胜负
那王哥身形健硕，在空中的弹跳力极好，刚才凌空飞来那一脚，足见力道之大，而那一脚如果落到非凡身上，后果更是非死即伤。
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要痛下杀手，这是林云看不过去的。
其他新兵路过的时候，都对这边起的争执投以好奇的目光，可随即又怕董章责罚，所以匆匆跑走。
而那王哥，却是堂而皇之站定了脚步，看着面前两个小白脸，不屑撇撇嘴，嘲讽一笑，“谁让他自己趴在那里，踩死了也活该。”
那王哥自然也感觉到了他态度上的转变，粗鲁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就你这熊样还敢跟我叫板，训练上比不过我，拳头上，你也比不过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哼哼。”
“你是说，谁比得过你，谁就能骑在你头上了？”他话音刚落下，后面就被人接起来了。
王哥一双眼睛落在林云的身上，心底一股子邪火就止不住往上冒，这人永远那么云淡风轻，宠辱不惊，令人看着就不爽，“你以为就凭你，也想拼得过我？”
对方口中的比拼意思，他听得很清楚。
“试试便知道了。”林云轻轻弹了一下裤子下摆，眼角一挑，眸中多少不屑，尽数流露出来。
这种公然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
“好，我就等着让你跪地求饶，一圈定胜负，输的人，今天给我绕着训练场爬上一圈。”
“成交。”林云没有丝毫犹豫就应下了。
前后从事情发生到应下比试，一切都只不过是短暂的交流，在非凡刚刚反应过来事态闹大的时候，身前两个人已经迅速飞奔出去，身体像是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最初的起点跑去。
非凡后知后觉，急得也慌不择路跟上去，一边跑还一边喊，“诶，林云，你别跟他比，这不公平。”王哥他们是刚刚热身完进行训练，而他们却是已经在大太阳底下跑了三圈，体力都已经消耗光了，这个时候比试，那是吃大亏了。
可是场上两人比试已经拉开了序幕，不少士兵都瞧出两人拼命的劲头，在过道上都让开了路子。
王哥的身形在军队里是排得上号的强壮，各项训练指标一直让董章颇为满意，以此作为标榜来鼓励其他新兵，只见他一路过五关斩六将，训练项目之娴熟，仿佛信手拈来。
而最为令人惊奇的事情却也发生了。
“卧槽，他竟然跟上了，而且两人还并驾齐驱。”让开路子的新兵们看着面前旋风一样冲过去的两个人，一时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小。
☆、853.第853章 你输了
午后的阳光晒在高原的训练场上，激荡起一圈圈的热气升腾，高强度的紫外线落在身上，夹杂着汗水，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可是在新兵训练营里，所有人都在训练项目上奔跑颠簸，眼下更是有两个人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队伍里训练的时候，董章虽然在营帐里，可却时刻都在暗中看着，新兵王猛的挑衅跟两人如今的比试，一一都被他看在眼里。
他心里多少不满王猛挑事，却更是不满林云这种特立独行的刺头。
他原本想着的是，让王猛去出挫一挫林云的锐气，以后更好管教，可比试场上的情形，却不禁令他看入了神。
王猛身体的肌肉跟高度，都注定了他发挥上的优势，可令人惊讶的是林云，看起来弱不禁风，可行动上却是干净利落，下盘很稳很扎实，看得出是经过训练，或者是习过武艺的人。
而且，在董章看来，这样并驾齐驱的模式，很快就会发生改变。
“卧槽，这小子深藏不露，难怪敢跟我叫板。”王猛一路都想甩掉身侧的影子，可林云却是一路追随，片刻都没落下。
他心中也是大惊，暗道今天莫不是要阴沟里翻船，可随即想到赌注，心里便是一紧，咬着牙卯足了劲，拼死他都不能输。
就这样一路冲到底，冲到最后的草垛项目，他弹跳力好，手臂一撑，毫不费力就跳过了第一个草垛，可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惊呼声。
“快，快看，林云更快！”
什么？
身后士兵的呼喊，令王猛倏地一惊，抬眼朝前望去，隔着两三个草垛，林云身轻如燕，早就超到他前面去了。
头顶，是来自林云云淡风轻的声音，“你输了。”
你输了。
站在同一个地点，同样的人物面前，方才王猛有多么嚣张，此刻被甩在脸上的巴掌就有多么响亮。
王猛沉默着没有说话，心里早就七上八下没有了主意，要是对方要求他实现赌约，那他到底要怎么下台。
思来想去之间，却又听见林云的声音，“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赢了我，赌约作罢，如何？”
什么？
王猛猛地回过头，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就点了头，“好，再来一次，我不会再输给你。”刚才他只是被其他人的声音干扰了，这一次他不会再失误了。
当非凡匆匆赶到的时候，场上两个人居然又像风一样冲了出去，速度之快，让他忍不住想仰天哀嚎。
董章默不作声看着训练场上的一切，旁边一名老炊兵过来送东西，也瞧了一会儿，眼睛一眯，笑了。
☆、854.第854章 当王猛老大
“呵呵，这娃可不厚道哇。”
老炊兵满脸皱纹，一张嘴里牙齿没剩几颗，说起话里嘴里还漏风，他笑嘻嘻说着话，把干净的衣裳发给董章，“那就是肃参谋手底下的兵？”
“恩。”董章可有可无应了一句，收回继续观察的目光，拿着衣服就进了营帐。
老炊兵静静站在营帐门前，抬眼望着那训练场，浑浊的老眼在梭巡间，落到其中一个人的身上，瞧着那孩子跑得面色通红，皱着一张苦瓜脸，苦大仇深的模样分外可爱，惹得老炊兵呵呵笑着，转身又走向其他营帐分发衣裳。
林云跟王猛的这场比试，一直比到了日落西山，比到别人家都鸣金收兵，他两还在草垛上蹦跶，不，确切的说，只有林云还在身轻如燕，而王猛早就是僵死的蚱蜢，别说是草垛，就是木桩都要翻不上去了。
他好不容易赶上第一个草垛，林云的身影却早已落到最后一个去了。
“奶奶个熊，林云，你耍我。”王猛连粗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趴在草垛上半翻着白眼。如果说刚开始落后一星半点是可以挽救回来的失误，可是在比试过几十圈之后，仍旧是在同一地点，同样的最后关头惨败，除非王猛是脑子进水，不然不会看不出来，林云是故意给他造成可能赢的错觉，诓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跑。
就在他四肢瘫软，苦大仇深的时候，旁边传来了更加哀怨的声音，“我也被你俩拐着，都不知道跑了多少圈了。”
砰地一声，非凡的小身板直挺挺就朝前倒下了，趴在地上气若游丝，难以想象自己也跟着这俩人跑了几十圈，简直是超越了人类身体的极限。
林云在终点等不到人，晃晃悠悠又回来了。她此刻也是满身大汗，露出了些许疲态，可是相比这俩人，就好上了太多。
她把傻小子非凡扶到一边坐下，甩给他一个水囊，接着又看向翻着白眼的王猛，半晌才又抛了个水囊过去。
后者接过，愣了一阵子，似是别扭，又似是克制不住，这才磨磨蹭蹭打开水囊，仰头大口喝了起来。
水囊里的水清甜可口，就像是琼脂玉液，王猛一大口下去，整个人才活了过来，不过下一秒，他就差点被噎死了。
“你输了我五十一次。”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听起来却像是左右开弓呼呼甩过来的巴掌，啪啪啪，打在王猛的脸上，尤为响亮。
就在他心里做好在训练场上学狗爬出丑的时候，林云凉凉的声音再次飘了过来，“狗爬没有意义，鉴于你输的次数太多，往后在营帐里，我就是你的老大，你一切行动，都必须听我的。”
当王猛的老大！非凡坐在一边，瞬间就张大了嘴巴，这该不会又要打起来吧，谁人不知道王猛眼高于顶，脾气又硬得很。
可是等了半天，架没打起来，倒是听到一句答应。
☆、855.第855章 比试才有趣
“好，我答应你。”
这句话是王猛忍了又忍，心下百转千回，计算得失之后才痛下决心做出的选择，给人在帐篷里当个孙子，也好过狗爬一圈让全军营的人都知道自己当了个孙子。
在入住新兵营的第一天，林云率先收了一个小弟，往后鞍前马后，都不愁吃穿了。
等到其他人来把王猛抬回去，傻小子非凡才张大着嘴巴，维持着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呆呆看着林云，“他，他就真的跟你了？”
“恩，他输了。”林云坐在草垛边上揉着小腿，“休息完了，我们就可以继续了，还有四十六圈。”
噗。
非凡一颗八卦的心，瞬间被老血堵住，望着天边迅速降下的黑幕，觉得人生一片黑暗。
林云是站着轻松起身，而非凡是双腿打颤，歪歪扭扭起来，别说是越过草垛，就是走路都成了困难。
“林云，我走不动了，你别管我了。”非凡一脸决绝的大义凌然状，想着要重新坐回去思考人生。
林云淡淡瞥了他一眼，倒是也没劝，只是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我看到队长在帐篷里看着咱们了。”
砰地一声，非凡霍然起身，撞到了身旁的草垛，发出了声响，整个人跟木头一样站得笔直，扭着僵硬的脖子一点点挪到帐篷那边，果然见着黑暗中，董章帐篷前一条光亮，高大的黑影就那样无声地看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咬人。
林云已经悠闲走远，非凡赶紧拔腿狂奔，泪洒草垛上，“林云，你等等我！”
夜里的风寒凉，没有白天的酷暑，原本应该是训练的最佳时间，可是因为没有吃晚饭，白天又经过大量的训练，所以越到后边的十来圈，便越是觉得脚步重如千斤。
每当身边进度落下的时候，林云就会把水囊递过去，非凡已经累得蒙圈，根本就顾不得为什么水囊里的水喝不完，实际上在每次喝完水之后，他的精神跟体力就会有所提升。
这会儿刚喝完水，非凡挪动着脚步，还有闲心聊天，“林云，我是看出来了，王猛再努力个几十圈都拼不过你，可你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次机会？”
就走到现在，林云除了呼吸有些加重，精神跟体力上都比他们要好上太多，王猛如何能比得上。
走在前头的林云为了等他，索性也跟闲庭漫步一样，双手背到脑后，仰头看着漠北高原上的点点繁星璀璨，晶亮的眸子里闪躲着斑驳的光亮，她轻轻露出了一抹惬意轻松的笑，“处罚太无聊，比试才有趣些，也更能激起人的斗志，你不就是因此一口气跑了几十圈吗？”
“你也太坏了吧，专门坑他的啊。”非凡瞅着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淡定模样，忽然浑身一寒，跟只小白兔一样，挪开了两步。
老狐狸，绝对是只老狐狸，好可怕。
某人心里淌着宽面条泪，甚至还同情起王猛来，下一秒就被林云揪着加快了脚步，“听我的话，调整呼吸。”
☆、856.第856章 林云的腹黑
训练的后半段，基本成了林云的指导时间。
如何调整呼吸跟步伐，两者相互配合，过各种项目的时候，如何使用巧劲，运用身体哪一部分的肌肉可以达到最为省力的效果，这些东西在林云的指点下，让非凡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好厉害，林云，我感觉一圈下来，身体没那么累了，过草垛都轻松了很多。”前一秒还在心里竖起大旗，要远离老狐狸，这会儿好了伤疤忘了疼，非凡又眨巴着星星眼，满脸崇拜望着林云，就差跪下拜师了。
“肌肉越是发达的人，本身运动时候，力量消耗就会越大，如果蛮横使用本身的力量，不懂调节，自身的优点就会变成阻碍，趁着你身体的肌肉还没有定型之前，训练的时候有针对性，以后你身体的塑造性会更好。”前世的林云也喜欢健身，有一段时间窝在健身房里，学了不少关于健身塑性方面的知识。
对于军队这样的大锅饭，根本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进行精密训练，所以常常会培养出王猛那样五大三粗的肌肉男，最后也是那样的人上得了战场。
而像是非凡这样身子板单薄的，在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中没有把握好尺度，很容易就损伤了身体，半路退出了军营。
林云敢跟王猛比试，一方面是仗着有武功的底子，一方面是懂得运用巧力，最后收服王猛这种刺头，就是要把他引以为傲的体力消磨光，行成压倒式的胜利，这种人才会真正的屈服。
林云的腹黑之处，往往在于算计人心。
新兵营的一天过来，林云的帐篷里倒下了两个人，一个是王猛，另一个就是非凡，反观真正得罪了队长受到责罚的林云，却跟没事人一样，被调配在队伍的最前方，一脸轻松进行一天的训练。
一百圈的新兵训练项目，让林云的名字，再次在军营里掀起了波澜。
当吴岩出现在参谋营帐里的时候，感觉头都在隐隐作痛。
“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吴岩如今身为守将统领，在职位上虽然比他低一级，可实权却是不分上下，结果他一进来，直挺挺就跪下了，摆明就是兴师问罪。
“吴统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先起来说话。”肃参谋起身，走到了吴岩身边，亲自伸手去扶。
吴岩不得不起身，脸上却还是阴沉着可怕，口气更算不上友善，“大人，为何要把林云调走，她在军中如今遭受多少流言蜚语，大人可知情？”莫说吴岩今日有如此成就是托了林云的福，就是肃参谋今时今日的地位，都是林云抛头颅洒热血换回来的。
一想到林云此时在新兵营里被人刁难，他心里是一千个一万个不舒服，“大人，既然你不要林云，那我去跟大将军申请，让林云加入到骑兵来。”
肃参谋一听，登时就低吼了一句，“胡闹。”
“她有这个实力。”吴岩也是寸步不让，以前他只是个小队长没有能力护着她，现在有这个能力，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857.第857章 吴岩的不平
况且，林云的才能跟实力，大家都看在眼里，他问心无愧。
肃参谋头疼欲裂，掐着太阳穴把吴岩按到了椅子上，叹了一口气，“你可知，赵永成刚死，朝廷那边正在进行大清理。”
他风马牛不相及来了这么一句，让吴岩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个我知道，赵永成一死，西北军在朝中的势力动荡，圣上必定会趁此机会铲除。”身为当初西北军的人，吴岩很清楚西北军在朝中势力的庞大跟复杂。
肃参谋点点头，落座在他的身旁，口气倏地低沉了下来，“那你又知不知道，圣上有意让东北军全局坐镇漠北。”
“什么？”吴岩心头大震，眼睛倏地瞪大。
大秦有四支兵马，原先是西北军做大，接着就是东北军，其他驻守南边的军队实力较弱，而如今西北军战败，东北军顺势上位，这无可厚非，可是漠北这么大一块地盘，为了公平起见，朝廷应当是从三支军队中调派各自的副将跟精兵进驻，以此来平衡势力。
结果，这当今圣上竟是要把漠北全盘交给东北军，这就意味着，往后整个北方的边境线，都将是在东北军的统领之下。
如果之前西北军是一方霸主，那往后的东北军可就是支撑起大秦朝的半壁江山啊。
这个消息太过于震撼人心，以至于好半晌，吴岩都没有反应过来，最后才挤出了一句话，“大人告诉我这些，是想表明什么？”
徇私走后门。
吴岩倏地又握紧了拳头，克制不住砰地一圈砸到了桌子上，“大人明明知道，这场战打到现在，林云付出的心血，比谁都多。”
“那又如何？去新兵营是她自己的选择，吴岩，我告诉你，此刻你远离她就是救了她。这样的关键时刻，她身上背负的秘密有多少，你我都不知道，她懂得明哲保身，你若是强出头害了她，后果你承担不起。”莫说吴岩会急眼，逼急了，这位沉稳的参谋大人也会急眼。
他何尝不懂得林云的想法，又何尝不心疼惋惜她的退让，可是要成大事，牺牲在所难免。
他相信林云能回来。
“吴岩，不要做无谓的事情，眼下你回去好好训练骑兵，林云的才能出众，漠北是她的心病，她不会放着不管，眼下为她夺回漠北，比什么都重要。”
吴岩不晓得林云身上背负着什么秘密，令肃参谋如此忌惮，可对方眸光中的担忧跟善意，却令他平息了一腔怒火，只剩下了茫然。
到底，林云为何离开中间营帐，为何要明哲保身？这些谜团一直残留在吴岩心中，终是无解。
林云在新兵营里的事迹并没有博得董章的任何好感，只不过那一日之后，董章也没有再刻意为难她。
☆、858.第858章 三人行
新官上任一把火，这把火烧过去了，林云的生活渐渐融入了新兵这个大集体中。
白天训练，晚上巡逻守营，没事就窝在高地上看着漠北漫天的黄沙，卷着夜空里璀璨的点点繁星，高强度的训练生活忙碌而充实，足以让林云沉淀下许多心情，关于青城，关于秦家的一切，所有过往的记忆都被她一一收进心底，关在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
在这里，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她是林云，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
“诶，林云，你说你累不累，白天被折腾那么惨，晚上还爬这么老远上来赏月，你可照顾着点我们吧。”身后，突然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在月光下，非凡背着小包袱，一步一个脚印颠簸着爬了上来。
接着，又有一道声音不情不愿，夹着粗哑在那儿嘟囔，“还不快上去，属猪的啊，磨磨蹭蹭。”
林云勾了勾嘴角，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你们倒是越来越默契了。”
啪地一声，一个包裹赫然就扔在了自己身边，接着便是王猛高大的身躯一屁股坐下来，“少胡说八道，我才不跟那娘们兮兮的一道。”
非凡刚坐下来，一听又炸毛，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就喊，“你骂谁娘们呢，你今日还在训练场上输给我了，你连娘们都不如。”
“卧槽，我看你是皮痒。”王猛也被戳中了痛处，拳头都握得咯吱咯吱响。
非凡脖子一缩，又看了看身旁的林云，胆子顿时就肥了，“怎么？你要打我啊，来啊来啊，看你老大待会不收拾你。”
林云仰躺着接过，拍开酒坛子的封口，香气勾动着蓓蕾，她仰头灌下了一大口，灼热的酒气爬过脸颊，渲染了一丝的红云，心也好似回暖了一般，她瞅着身边闷不做声的五大三粗，还有另一边得意翘着尾巴的傻小子，唇角一挑，“小凡，你今天射箭的准头不错，看来这阵子手臂肌肉锻炼得不错，正好陪王猛练练，看看新的拳法效果怎么样？”
“啊？”还在志得意满的小尾巴也翘不起来了，非凡瞬间哭丧着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抬头一对上王猛，瞧见他那一脸狰狞的笑，哀嚎着立刻跳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我一拳就得给他揍死了。林云，你不够兄弟。”
他一想逃，王猛立马就窜了过去，大掌一伸，轻巧就拎住了非凡的衣领。
被骂不够兄弟的林云吹着凉风喝着酒，一脸惬意，“吃人嘴短，你就当助人为乐吧。”
“那我平时也没少你吃的啊。”非凡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控诉，企图同可怜唤回林云的良心。
可惜，某人已经腹黑到了骨子里，持续性保持事不关己，“所以，我说的不是决斗，而是陪练，也就是互相切磋。”
☆、859.第859章 月上中天
互相切磋的下场，当然是某个傻小子单薄身板差点散了架，王猛终于私底下扳回一局，脸色没有那么臭。
在重复的生活当中，这两人从最初针锋相对到最后的打打闹闹，全是因着聚集在林云的身边，被这个面冷心热的人凝聚在了一起。
“恩，不错，动作要领掌握得很好，往后还是要注意自己身体力量的运用，你现在肌肉太发达，会成为你习武的阻碍。”林云晃悠着酒瓶子，脸上已经飞起了红霞，一双眼睛灿若桃花，盛满了氤氲的水汽，她似醉非醉，浅笑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林云对他这嘴碎性子倒是了解透彻，也丝毫不怜惜，“王猛身上有一半肌肉给你就好了。”
一句话，扎得非凡跟只泄了气皮球一样，皱着鼻子努着嘴，委屈得跟小媳妇似的。
“林云，你偏心，你重友轻友，你，你见异思迁。”
噗。
林云好险嘴里一口酒没喷他一脸，抽着眼皮子悻悻看过去，对非凡竖起大拇指，“你赢了。”这货不止体育不及格，连语文都一并还给先生了。
王猛也懒得理他，自顾自打开非凡带来的小包袱，里面是一些漠北当地的小吃，虽然口味不是特别好，却胜在有风味，他咬下一口，咀嚼之间突然有些好奇，“我怎么感觉你从进军营开始，那老炊兵对你就特别照顾啊。”而且，非凡跟林云都是空降部队，后者前身是肃参谋的马前卒，前者可完全是一片空白。
林云饮酒空闲也看了过去，对非凡的身份报以好奇的姿态，却见某货傲娇一甩头，“那是，看我这张脸，有哪个爷爷辈的不散发点父爱。”
“卧槽，能不能好好说话了。”王猛破口大骂，差点被小吃给噎死了去。
非凡狡猾笑了笑，瞧见林云也眼带好奇，便举手表白道：“我承认，我是在家调皮捣蛋，我爹才托了关系把我扔进来的，可是他绝对没有贿-赂老炊兵照顾我，真的纯粹就是我的个人魅力。”
为了展示个人魅力，他还特地露出了招牌虎牙，震飞了林云跟王猛，两人悻悻收回探究的目光，暗自责怪自己为什么要无端好奇这货。
非凡家世好，那是早就可以察觉的事情，不过他老爹也是坑，居然把这货扔到军中来祸害。
月上中天，三人坐在高地上吹着风，身旁散发着浓烈的酒气，王猛一垂眸，就看见脚边空荡荡的酒坛子，再看着嘴里惺忪的林云，努了努嘴，有些关切，“不吃东西，喝那么多酒，会醉的。”
“呵呵，不会，我不会喝醉。”林云倒是乐呵呵笑着站起身，途中踉跄了一下，被王猛堪堪扶住，后又摆摆手，示意不用人扶着，她打了个酒嗝，一步三晃，“要是能醉，才好呢。”
☆、860.第860章 完美的女子
她一步三晃往下走，身后两人只得无奈认命地在身后跟，非凡是觉着跟林云相处很自在，也很有安全感，王猛一开始不情不愿，后来也觉着同林云相处舒心又快活，两人成天跟着她，总能学习到点新鲜东西。
听她想醉，非凡在后头皱了皱鼻子，“就你这样的酒鬼，天天喝，现在都千杯不醉了，哪里还能醉了去。”
他们刚开始接触，还以为林云是一座高冷的冰山，后来有一回王猛弄到了酒，被林云搜刮了之后，每天晚上她都抱着酒坛子不放了，不喝酒的夜里，她便总是发呆看着天上。
他们都感觉得到，林云心里藏着伤心事。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足以让这般强大的人伤心至此？他们从不敢问，就怕伤了她的心。
倒是聊起千杯不醉这个话题，林云回忆起往事，嘿嘿笑了起来，“这世上，人人都可以千杯不醉，不用内力，不用练习，上阵就能喝倒一片。”
“哈，这么神奇，我不信。”非凡在后头笑出声来，明显当她是醉话。
喝了酒，情绪有些高亢，林云继续授业解惑，侧过身子，站定了脚步，摆了摆自个的衣袖，“你看，乾坤都在这袖子里。喝酒时候用手遮住嘴的瞬间，把酒倒进袖子里，袖子里再装一个牛皮囊袋子，要多少杯都没问题。”
看她虚端着酒杯，仰头喝酒，身后两人都愣住了，半晌，非凡才别别扭扭，说了句，“林云，你这干啥学女人喝酒，咱们大老爷们，喝酒哪里遮这遮那的。”
闻言，林云动作一顿，氤氲着水汽的眸子呆呆看着自己手中的动作，倏地笑出了声来，拍着额头自言自语道：“糊涂了，糊涂了，原来这千杯不醉，是女子专属。”
“可不是么，不过你这朋友也不简单，心思够巧妙的。”非凡摸着自个袖子，仔细研究起来也觉着稀奇。
“哇，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完美的女子。”非凡被说得一脸向往，连旁边的王猛都不禁浮想联翩，他们都到了对娶妻的年纪，对异性保持着高度好奇。
王猛看她神色忽而变得温柔，心思一动，不禁问道：“她是你心仪之人？”
林云一愣，噗嗤一声就笑了，“不，她只是我的朋友。”
“嘿嘿，那有机会，你一定要介绍我们认识认识，让我们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非凡嬉皮笑脸道。
林云瞅着他，目光却是忽而变得深远，好似透过他，在瞧着那一望无际的远方，半晌，又是踉跄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继续往前走，夜风里，传来了她清淡而低沉的声音，“都死了，她跟她的夫君，孩子，都死了。”
全部都没了。
那寂寞而单薄的背影在月光下走着，让身后两人怔怔看了许久许久，他们觉着，林云身上有太多的秘密，藏着太多的悲伤。
☆、861.第861章 套交情
后来一段时间，军队管制严格了许多，王猛整不到酒，林云挠心挠肺，整晚都在失眠。
人被逼到极限，创造力就会被无限发挥。
没有酒，林云就开始自己酿酒，糯米酒，空间泉水跟稻米是现成的，没有地方制造，她想方试法探进空间，终于发现了空间可以当一个大型加工厂。
于是白天黑夜，她的水囊里总是装满了酒，眼底总是浮现着一层氤氲的水汽。
有些时候，连王猛都会劝他，“多吃点东西，少喝酒。”他看林云就跟个酒漏子一样，完全的无底洞，心里不禁担心她终究会喝跨了身体。
林云却是浑不在意，“放心，我没事，匈奴没有退出漠北之前，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王猛不晓得她肩上的重担，却是晓得她性子倔强，多说无益。
这一日，是新兵考核成绩，训练了大半年，军营里开始挑选好的种子进入其他营帐，各司其职。
一大早，其他营帐的队长就都过来送礼说好话了。
“哈哈，老董，听说这次新兵营里有不少好苗子，待会儿可得给我个优先权，我这营里可没人了啊。”
“诶，要论交情跟缺人也排不到你，我个老董就挨着，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先排后边去。”
……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董章颇为头疼的时刻，他为人严厉木讷，不善于交际，在军中更是没有什么朋友，可是这种时候总是难以避免。
别了半天，也只得老生常谈，“挑选出来的兵，还是按照抓阄的方式进行分配，如果有特殊人才，就进行特别考核。”
这是目前解决争端的好办法，可是这却有点让人热脸贴了冷屁股的别扭感，几个小队长恭维着，转眼嘴巴一撇，都是一脸不乐意。
其中有几人放下东西之后却没有立刻走，他们伸着脖子看外头，状似无意问道：“诶，老董，听说你们新兵营里头，出了一个十项全能的兵蛋子，好像叫林云，是不是？”
董章喝水的手一顿，眸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恩，不过比起林云，我更看好王猛，他更适合当一个前锋。”
几个人瞧着董章无意多谈，又怕错失良机，索性就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老董，我们也不瞒你，这次我们来，就是为了林云，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请你把他分配到我们的队里。”
董章早就看出端倪，想是几人与林云相识，过来求情，于是便刚下了水杯，沉下了脸色，“他考不考得过还两说，而且我也说过，分配照着抓阄来，我不认为他有特殊照顾的必要，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诸位请回。”
额。
几人被这冷硬态度噎得面色一红，尴尬出了帐篷，早就知道董章不好惹，没想到如此不通情达理。
没曾想几人好心办坏事，让董章对林云又起了反感心思，考核之上决定更加严格。
而此刻备考的新兵们营帐内也是一片紧绷的气氛。
明日的考核上，他们就不再是战友，而是对手敌人了。
☆、862.第862章 新兵考核
不过凡事中皆有例外，就如万籁俱静当中，某个新兵营帐篷里面，某个格外呱噪的角落一样。
“啊，我不管，我不管，我明天一定要跟林云在一起，分不到一起我也要申请到一起。”
“如果林云不在，这军队里还有什么乐趣，还有谁打架会护着我，做我大哥。”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某位幽怨宅男死赖在林云的床上，持续性翻滚，间歇性抽风，原主人已经被迫转移了地点，安家落户在王猛的床位上。
今天是考核之前的休息，王猛在旁边空地上做俯卧撑，实在被非凡吵得不行，一跃而起，直接就扑倒某只坑货，恶狠狠威胁，“你要是再吵，我就把你扔出去。”
非凡却是一把抓着他的手腕，用小鹿般无辜的眼神深情回望着他，“大块头，我也不会抛弃你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噗。
差点被吓萎的王猛浑身一激灵，赶紧远离重灾区，末了不忘刺激他一把，“你还是先通过考核再说吧。”
身后突然没了动静，半晌，咚的一声，某货以头抢床板，哀嚎出声。
林云就躺在床上看兵书，眼角余光可以察觉到周围若有似无窥-视的视线。
诚然，这几个月的训练当中，她的表现一直都很突出，虽是样样排不到第一，可是每一样都在中上等，加之王猛尊她为首，这一次新兵考核，她便成了众人忌惮的对象。
武帮弟兄惨死青城之后，她的性情变了许多，成日里独来独往，也没心思处理军中人际，寡言少语，极为冷淡，给人造成一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会成为众敌，并不奇怪。
不过，新兵营已经进来数月，安逸的生活过得够久了，也差不多去瞧一瞧外边的情况了。
这般想着，林云翻了一页书，继续阅读屏蔽外界的干扰。
王猛看着床上那执书的人，猛地沉下了目光，越发加大俯卧撑的速度。
他也不想跟林云分道扬镳。
一天的时间很快便过，在清晨响过一遍号角之后，所有新兵已经穿戴整齐排列在训练场上，此时已经是入夏时节，清晨的太阳散发着不太温和的热度，似乎也做好准备要给这些新兵一次严苛的考验。
董章拿着花名册，站在队伍的前头，视线在新兵蛋子们的脸上一一掠过，当事先落在某一点的时候，眼神一顿，继而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这次新兵考核，方式跟以往一样，对抗战，胜出者成绩优先，考核项目就是平日里训练的那些东西，所有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考不好就一辈子都窝在新兵营里头。”
“是，队长。”所有人整齐发声，声音铿锵有力，已经做好全力以赴的准备。
第一项考核是空手对决，分配好组别跟对手之后，所有新兵进入指定位置进行对抗。
这个时候，其他营帐的小队长已经纷纷赶过来围观，就为了挑选自个合心意的苗子，而且，每年的新兵考核也是枯燥军队生活里头的一点乐趣所在。
☆、863.第863章 绑上沙袋
林云跟非凡王猛分别被派往不同的区域，临行前三人说好了集合地点。
“祝大家都好运，旗开得胜。”林云啪地用拳头轻轻砸在两人的肩膀上，看得出两人浑身都在高度的紧绷当中。
所以越急越错，这两人心绪太过不稳定，更容易发挥失常。
这一拳，舒缓了两人紧张的神经，也让他们扬起了笑脸。
“恩，旗开得胜。”
“放心，我们都会赢的。”
原来林云跟他们所想的一样，这就是最大的鼓舞了。
三人分开，林云刚走到自己的比赛场地上，立刻就察觉了不对劲。
董章身边的小兵竟然就站在这一组的边上，手里还拿着东西，一瞧见林云就立刻塞了过来，“队长特别交代，你比赛的时候，手脚都要绑上沙袋。”
林云一愣，瞧着对方手里头颇具重量的四个沙袋，又看了看一脸蒙圈的对手，心下一沉，“为什么其他人不用，唯独我要绑上沙袋？”这不摆明的针对吗？
对此，小兵也耿直令人心塞，“这是队长的命令，队长也说了，如果你不绑着比赛，所有成绩都会被取消，或是你拒绝比赛，现在就要离开军营。”
也就是说，你不服也得服。
林云一口老血梗在心口，差点就想喷他一脸，这董章要针对人连弯都不带拐，手脚都不带做，四个沙袋绑上去，所有人都知道她受到了特殊照顾，董章不管不顾，存了心思就是要为难她。
也不知道是他太蠢，还是自己太背。
林云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老实绑上了沙袋，毫无预警之下，手脚各自加重了五公斤，令人从心里跟生理上都很难适应。
对手是隔壁帐篷的一个新兵，初时抽到林云当对手的时候，面上还如丧考妣，如今看着她沙袋加身，瞬间又觉得是好运降临。
“比赛，开始。”董章在前头声如洪钟，一声令下，所有人在顷刻间拳来腿往，迅速缠斗在了一起。
董章身旁站着的几名小队长伸着脖子在那儿看，“诶，林云在哪儿呢，咋地看不见呢？”
“诶，急啥，就林云的本事，肯定直接杀到最后一局，咱们就在这等着吧。”
几个人的谈话内容皆被董章听在耳中，他冷哼了一声，将视线放到一个角落里，眸中满是冰冷。
同样还是那句话，他要看看林云有多大的能力，可以配得上这么多人给她走后门。
而在打斗当中，从来没有在新兵手下吃过亏的林云已经胸口挨了一脚，衣服沾了沙土，有些脏。
对方面上的喜色越发难以克制，甚至在打斗的当口出言挑衅，“呵呵，林云，你不是号称军队第一吗？今天我就要尝尝这当第一是什么滋味。”
林云侧身躲开一拳，因为不习惯负重，动作有些慢，脸颊差点被擦到，她退后了一步，看着对方眸光中的胜利之色，嘴角一勾，“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话音落下，她低吼一声，整个人奋力向前冲，用负重加上身体的重量撞上了对方。
☆、864.第864章 不公平
凡事总有两面性。
林云身上的沙袋固然重，影响了行动，可是冲击力大，同样可以作为攻击的武器。
在她用尽浑身力气撞过去的时候，对方明显始料未及，下意识就侧身闪躲，林云眼明手快，近身一把扣住对方手腕，在冲力下扭转腰身，用惯性的力量，使出了过肩摔。
林云长舒了一口气，捂着快要断的老腰动了两下，这才挑眉看向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小兵。
那小兵好半天才捡回了下巴，忍不住打量着林云，咽了咽口水，“这一场，林云胜。”
当董章在前方听到这一声的时候，眉心忍不住狠狠皱了起来。
“哈哈，我就说嘛，林云怎么可能会输。”身旁几个小队长兴奋得差点拍手鼓掌。
不过等到真正看见林云身影的时候，面上的喜色却是荡然无存了。
“老董，这是怎么回事？林云身上为什么要绑上沙袋？”原本欢天喜地，还想着老朋友见面打声招呼，结果迎面就看见林云一身狼狈走了过来，手脚各处还绑着沙袋。
几个人毫无克制声响的质问，让队伍另一头的非凡跟王猛都望了过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难怪他们刚才打完到集合的地点等了许久都不见林云，原来她是身上背了沙袋，影响了比赛的进度。
而且，突然绑上沙袋，这场战肯定打得很辛苦。
“队长，这不公平。”非凡忍不住出头，他毛毛躁躁的性子一直如此，特别是朋友有难的时候，那股子正义感根本就压抑不住。
可是下一秒，董章一个凶狠的眼神瞪过来，“在我管的队伍里，你们只有绝对的服从。我要用什么方式训练考核，你们有意见的，都可以自动退出。”
前半句话是说给非凡听，而后半句话，则是针对林云。
两人心里虽然极为不悦，可也是清楚董章说一不二的性子，若是再继续因为林云顶撞他，恐怕林云的下场只会更惨。
林云抬起头，这才看到站在前头观察的几个熟人，他们面上带着关切也有着替她不公的愤怒。
不要为我出头。她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了明显的信息，军营里领地分属都很明确，同级之间越界管理，这是大忌。
几人忍了又忍，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董章连给她一个眼神都欠奉，直接大手一挥，进入下一个考核。
二十公里长跑。
当所有人听到项目的时候，眼神都是惊恐状。
就是王猛这种肌肉猛男也禁不住皱起了眉头，“以前只是十公里，这回竟然是二十。”
十公里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已经是一个长久锻炼出来的极限，更何况接下来还有对抗赛，二十公里下来，人基本都废了。
☆、865.第865章 二十公里
“卧槽，二十公里，跑下来人都废了，还比赛个鬼啊，而且，林云还负重了四十斤，故意的，董章绝对是故意针对他的。”非凡咬着牙，无比肯定这是董章使出来的诡计，明眼人一看便知。
而事实也确实是如此，二十公里下来，很多士兵的体力估计都会消耗殆尽，可就算比赛不了，他们撑到终点就是及格。
可林云不一样，负重下要坚持二十公里，那是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林云头疼不已，可却是不得不在比赛声音响起的时候，随着大队伍前进，这个军营加起来是五公里长，四圈就是二十公里。
军营外边是一望无际的戈壁，再过去就是漠北的沙地，接近正午的时间，戈壁上鹅卵石的温度接近四十度，新兵的布鞋单薄，踩上去都觉着烫脚。
跑不到一公里，就有人在队伍里哇哇乱叫。
非凡跟王猛故意放慢脚步挪到队伍的末尾，陪着林云一起。
“林云，你要是觉着累，这些沙袋我替你背一会儿。”非凡看着林云呼吸有些粗重，于心不忍，絮絮叨叨决定要为兄弟两肋插刀。
王猛也瞅着她辛苦，抿了抿唇，“还是绑到我身上吧，反正东西一直在身上就好，到终点我再还给你。”他身强力壮在这儿跑上四圈都够呛，更别提林云这单薄的身子板了。
林云听着这一左一右的关心，心中暖意升腾，却是摇头拒绝，“放心，我正在适应这个东西，会坚持完这个比赛。”
负重练习，她已经也做过，只要度过初时的磨合期，再调整节奏呼吸就会好上许多，跑步给了她更多的调整时间。
第二圈的时候，林云已经不会吊车尾，可以进行匀速的慢跑了。
身旁两人不禁佩服万分，跟林云接触得越久，越是觉得这人小小身体里藏着巨大的能量，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十公里即将完成的时候，三人中就属非凡的体力下降最快，得到了王猛毫不留情的嘲笑，非凡后半段都是咬着牙硬撑过来的。
队伍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脚下的石头几乎到达了滚烫的热度，每一个士兵都逐渐陷入了沉默，脸上麻木了表情，用无尽的汗水跟粗重的呼吸声坚持着每一个脚印。
最后五公里的时候，林云的面色已经是一片惨白，虽然适应了负重，可是一时间高强度的运动量让肌肉超出了负荷，在这最后的一圈里彻底崩坏。
砰地一声，脚下一滑，她竟是在中途直接就栽倒到了地上，浑身滚到滚烫的石头，感觉整个人都要被烤熟了。
非凡只能虚扶着她，没有力气说话。
林云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继续往前跑。
要走一起走，一起拼搏到最后。
☆、866.第866章 无愧于心
林云从不认为自己跟他们是兄弟，在青城一战之后，她的心门已经关闭了很久，不愿意再去接纳新的人，新的事物。
非凡跟王猛，在这之前，大抵在她心里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朋友这种东西，一旦分开，久了关系自然也就淡了。
可在最后这五公里的路程上，林云脚踩着滚烫的鹅卵石，头顶罩着猛烈的阳光，浑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寸肌肉都在蒸发着热气，抽走她最后一丝能量。
急剧的脱水让她浑身软绵绵，几乎用不上力气，双眼被汗水一遍又一遍打湿，酸涩到一片模糊。
可是在路上，她却又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身侧有两只手，一只大手宽阔粗糙，一只手修长骨节分明，两只手一只拖着她往前迈进，每一个步子，都能听见左右两边发出的沉重呼吸。
林云久未曾动过的真心，防守已久的泪腺，又开始有了松懈的迹象，她明明心已经很累，为了不再经历伤心难过，情愿不要开始的开心跟愉悦。
可是，生理上的溃败，令心也变得脆弱不堪，特别是此情此景，在迈过终点线的最后一步，三人齐齐倒在军营门口的时候，犹自紧紧相牵在一起的手，令林云无声地咧开了嘴角。
“是啊，到了。”
一左一右，这两个素来不对盘的人，在这一刻简直想要一起抱头痛哭，真他妈太不容易了。
最后，他们三人是被抬进帐篷里的，不，有绝大部分人都是被抬进去的。
比赛不得不到第二个项目的时候喊停，因为参赛人员八成都卧床不起了。夜里的时候，董章受到了上级的召令，去了中间营帐。
“董章，听说你今天新兵考核，让士兵们在外边跑了二十公里。”主将曲镇城坐在首位，一身戎装在烛光下闪烁着金属光芒，与他脸上不苟言笑的神情似乎融为一体。
此时他在阅读文书，并未看过来，可董章却在听到对方唤出自己名字的时候，呼吸在瞬间变得粗重，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波动。
“新兵考核是挑选东北军正规军的第一道关卡，属下认为，应该是越严格越好，这样才能挑选出最为优秀的士兵。”
“可是烈日下跑二十公里，士兵的身体未必承受得了。”
“往后要在漠北驻守，他们就必须克服这些困难的条件。”几乎在曲镇城的话音落下当口，董章立刻开口反驳。
曲镇城手中捏着文书一顿，沉沉的目光这才落到了下方，威严的脸上因为饱经风霜，早已布满了粗糙的沟壑，可是一双眼睛却是锐利非常。
他便这样注视着董章，继而轻叹了出声，“许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这句话中，饱含着许多的情绪，感慨有之，遗憾有之，失望亦有之。
董章被一句话激得胸口剧烈欺负，粗重呼吸之间，是绝不底下的头颅，“将军，属下做事，但求无愧于心，这是属下认为的最好方式。若是将军不信任，可随时替换下属下。”
☆、867.第867章 本性难移
曲镇城身居高位多年，已经许久未曾有人敢这般当面顶撞了，可依他对眼前之人的了解，或许在他的眼里，这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哎，罢了罢了，凡事适可而止，把握分寸，莫要弄出人命，让将士们寒了心。你，下去吧。”曲镇城摆了摆手，不予多说。
董章被这突然的闭门羹整得一愣，随即沉了脸色，拱手道了声告退之后，便转身大步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之外，曲镇城才放下手中的文书，重重叹了口气，“哎，十年如一日，哪怕他能改一点点，我也不至于一直将他安排在新兵营里。”
彼时营帐之内，下坐还有一人，正是前来议事的肃参谋，听得老将军的惋惜，他垂眸轻笑道：“当初将军喜欢的，何尝不是这种耿直的脾气。”
董章此人，他虽未曾接触过，却是早有耳闻。十年前乃是东北军中的一名虎将，可为人却是油盐不进，不懂变通，在军事作战上面只顾着自己往前冲，最后连曲镇城的意见都置之不顾。他曾经救过曲镇城的命，也是他的得力干将，最后为了军事配合上的协调，不得不把他下放到新兵营。
“原以为时日久了，他会有所悔悟，没想到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曲镇城抹了把老脸，终是再一次放弃将人召回身边的打算。
何止是本性难移，简直就是在憋屈中形成了变态。肃参谋在心中狠狠吐槽了一番，自打今天知道新兵考核里，董章让林云绑着四十斤沙袋跑二十公里，肃参谋看见他就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爽。
他之前就听说董章为难林云，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晓得林云不想他多管，所以对此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今日之事，确实是太令人气愤了。
“将军，此次前来议事，是末将觉得，应该扩充骑兵的规模。匈奴号称马上奇兵，自小在马上长大，一路打来，他们除了身强力壮之外，就是骑兵力量很是强大，这对如今以步兵为主的东北军，有很大的限制性。”扩充骑兵，是林云从离开之前就提及过的，那时候东北军刚刚驻扎漠北边境，万事都在适应之中，所以肃参谋没有提。而如今提及，自然是存在了一些心思。
曲镇城沉思之下，也自觉有理，“恩，肃参谋言之有理，眼下各方面守军攻防都已经稳定，趁着匈奴休养生息，我们也应该尽快完善与之抗衡的兵力。只是骑兵不止考验士兵的骑术，还要马上作战，人才稀少，眼下军中要选拔人才，怕是也不易。”
话到此处，正中肃参谋下怀，他拱手道：“只要贴出告示，在各个营帐内进行选拔，想必可以拉起一支队伍。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此次的新兵考核，没有归属之前挑好苗子，各营之间也不会产生矛盾。”
这话看似有理有据，却是藏着私心。此番是董章做得太过火，才激得肃参谋亲自出面，给林云搭桥铺路。
☆、868.第868章 洗澡
而此刻躺在帐篷里，四肢犹如僵化的林云却不知道，今日这二十公里跑下来，操碎了多少人的心。
几个小队长直接就冲进了骑兵营里找吴岩，再看他不爽，在看到林云那副惨状的时候也不能坐视不管。而吴岩当下就摔了马鞭，掉头就要冲到新兵营去揍董章，前脚刚一出门，后脚大将军的选拔命令就下来了。
众人急忙把人拦下，吴岩一听命令，脸上登时就由阴转晴。
对周遭一切都毫不知情的林云此刻只想一棍子敲晕自己的脑袋，昏天黑地睡上一觉。
王猛大掌啪地就往他脑袋上招呼，“别嚷嚷了，没出息。”
“哎哟，你他娘才没出息，以为人人跟你一样怪物呢，没瞧见都趴下了吗？”非凡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努着嘴看着满帐篷假僵尸。
整个营帐，不，应该说整个新兵营里，如今还能走能动的，也就只能下王猛了。
这货回来干了十个馒头，五碗米饭之后，休息个把时辰就满血复活了。
听见非凡的吐槽，帐篷里立刻就响起了有气无力的叫骂声。
“卧槽，你给我闭嘴，有王哥给按摩还不知足，还我疼死也想按。”
“对啊，王哥，别理他小王八羔子，兄弟们都等着你垂怜啊，不然明天都得挂。”
……
相比起林云的高冷，王猛的暴脾气跟讲义气在新兵营里更为受人欢迎。
“都别吵吵了，我刚才听说炊兵那边烧了热水，休息会儿，大家都可以去后边泡个热水澡。”王猛雪中送炭，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惹得一片欢呼声。
一听说有热水澡，众人顿时就觉着一身汗臭味能把自个熏死，那滋味是一刻都不能忍了，有些人为了赶早多分点热水，扭曲着面容，跌跌撞撞就爬出去了。
“热水，我也要热水澡，我这一身盐都可以炒一锅菜了。”非凡扑腾着小身板，几次倒腾都没起来，为了有热水洗澡，这会儿也没脸没皮了，直接往王猛身上爬。
“去去去，自己滚去。”王猛嫌弃地一丢，将之弃之不顾。
“哇，你不能见死不救啊。”非凡嘴巴一张，嗷嗷就要哭。
王猛呸地一口过去，直接把人拽起来，指着另一张床上的林云道：“走，林云浑身肌肉都拉伤了，这会儿最需要泡澡，咱们一起把他抬出去。”
非凡原本还哭丧着脸，可一瞧林云那白惨惨的脸色，登时也不好再矫情，强撑着一口气要起身帮忙，那边肌肉拉伤严重的林云却是自己从床上蹦跶起来了。
“不用了，我自己能动，你们先去吧。”林云起身靠坐在床头，尽管肌肉疼得冒汗，可是为了不被抬去跟汉子们共浴，她都要证明自己能行。
王猛跟非凡都知道她有洁癖，从来不跟他们一起洗澡，所以也就没有勉强，只说待会留点热水给她，两人便互相扶着走了。
☆、869.第869章 摸黑泡澡
泡完热水澡，整个帐篷才换了一轮干净的气息，林云从一开始忍受无能到最后也习以为常了，连旁边洗完澡回来的非凡都开始嫌弃她了。
“林云，你要去洗澡就快点去，不然待会水凉了，这么搁着你就不难受啊。”非凡捂着鼻子，痛定思痛，已经做好决心跟勇气去扶臭烘烘的林云去洗澡。
结果某人自觉已经耐脏到无下限，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困，待会睡醒再去。”
非凡眼皮子一抽，隔空跟对面床铺的王猛对视一眼，默默躺到了床上。
这么臭烘烘还能睡得下去，到底是洁癖还是懒啊。
泡完热水澡，舒缓了神经，白日里被折腾惨的汉子们发挥了秒睡的功能，倒下去没两分钟，打呼噜声音就跟大合唱似的，连非凡这种瘦小身板的呼噜声都震天响。
林云自然是睡不着的，莫说她爱干净，就是现下来了葵水，一天不洗澡都难以忍受。
耳听八方，确定四下无一人清醒，她才咬着牙，抖着双腿，蹒跚走出了帐篷。
军营外头还有火光，不时有巡逻士兵经过，手中举着火把，偶尔瞧见林云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登时就乐呵了。
大家伙都瞧出来了，这副惨状，肯定是白天被考核了二十公里的新兵无疑。
林云蓬头垢面，满身的汗臭跟尘土，周围也没人想要靠近来取笑她，此时走到伙房，炊兵也早就去休息了，灶台上只有一口大锅，锅里还热着水。
好不容易打完水到后边的简易小房间，林云已经没有力气搬动大木桶去远处了。
罢了罢了，再折腾下去，真要没命了。
艰难刻苦面前，林云不得不妥协，她拉好小房间的布帘，脱了衣服爬进木桶里，用空间灵泉兑了一大桶温水泡着，入水的瞬间，简直美好到让人叹息。
伙房后边这间简易小房是临时放置蔬菜的地方，漠北天气干燥，风沙大，蔬菜保存起来难度大，这个临时小房间却让林云偶尔发现，深夜藏了大木桶，解决了洗澡问题。
在军队生活，在男人扎堆的地方，女子生活本来就诸多不便，单说洗澡问题，也苦恼了林云好一阵子，后来有王猛跟非凡两个粗线条打掩护，她才以身上有洁癖跟皮肤病为由，不必跟糙汉子们洗鸳鸯浴。
隔着漠北的荒漠之后，连绵数千里的营帐连绵起伏，在平原上筑起的一座座沉默的碉堡，今年入夏以来，匈奴军中的气氛便一直如此紧绷。
在其中一间营帐之内，亮着微弱的光，床上躺着的男子浑身包裹着纱布，硬朗的面容上皱着眉头，泄露出了此刻身上的疼痛。
☆、870.第870章 绑人骑马
营帐之外，传来了脚步声，质地良好的靴子上镶嵌着玉石，走路上互相碰到，发出了清脆的响动。
不多时，那脚步就停在了外边。
几个婢女抬眼一看，立刻就跪下了，“参见王子。”
匈奴王子儿衍淡淡应了一声，“你们下去吧。”说完，他抬步就要往里面走。
门前的婢女一惊，赶紧挪了挪身子，“王子，公主吩咐过，她的帐篷，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哦？”儿衍顿住脚步，嘴角微微挑起一抹弧度，脚步轻抬之间，下一秒就狠狠揣向了两名婢女，在婢女的惨叫声中，他大步跨进了帐篷。
屋内亮着一盏灯笼，是从大秦带回来的东西。公主的营帐宽敞而奢华，地面上为了干净还铺着一层毛毯，小客厅跟里边的床铺用纱幔隔开，隐隐绰绰看不清楚。
儿衍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大步上前，一把掀开了那纱幔，闯进床铺，赫然就见到了一个沉睡中的男子。
“呵呵，终于让我找到你了。”儿衍恶劣地挑起嘴角，眸中露出了狠毒的光，轻笑之间，手中的鞭子狠狠扬起，将床上包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男子卷起，然后狠狠拖下了床。
砰地一声响动，男子跌落在地上，浑身伤痛令他在昏迷中发出了闷哼。
儿衍不管不顾，直接拖着人往帐篷外面走，两名婢女早就不见了踪影，想来是去打报告了，可是今天儿衍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必定不会轻易放过。
“本王要去骑马，你把人给我绑在马后。”儿衍指了指地上的人，转身就跨上了马。
绑好了人，儿衍满意地笑笑，扬起手中的马鞭，他狠狠抽在了马上，“驾。”
深夜里，平原上崎岖不平的石头比比皆是，儿衍扬鞭策马，无比快活，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拖着一个人，一路上随着跌跌撞撞，偶尔砸到比较大的石头，阻碍了前进，儿衍便放声大笑，调转方向继续前行。
贺兰赶到的时候，地上的人已经被折腾得只剩下一口气，她气得扬起手中的长鞭，一下子卷住地上的人，不让儿衍再动。
“你骗我去见将军，就是为了绑走他。”若不是刚才还没走到地方就接到了婢女的消息，晚来一步，地上的人哪里还有性命。
儿衍瞧她那一脸的伤痛，禁不住放声大笑，“堂堂匈奴国的公主，竟然留了一个大秦的士兵在自己的床上，贺兰，你说，单于会怎么想？”
☆、871.第871章 误打误撞
“儿衍，我暂且叫你一声哥哥，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跟疯狗一样咬着他不放，而是好好想想，回去之后怎么跟单于交代，这次战争失败的原因。”贺兰跳下马，抽出匕首割断了绳子，瞧着地上的人伤口崩裂，新伤加旧伤，呼吸都微弱了许多，一时间是又心急又气愤。
儿衍一听，登时就竖起了眉毛，“战争失败是将军指挥无能，关我什么事情，要问罪，首先也会拿将军跟你开刀，单于就两个儿子，难道他还会动我不成。”
青城一战，是他出师第一次遭遇的滑铁卢，这是一种耻辱。可他是单于的唯二的儿子，自然笃定可以独善其身。
贺兰把男子扶到马背上，闻言却是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不屑道：“你还记得单于有两个儿子，这次出征，呼衍氏虎视眈眈，眼下败了，你猜，呼衍氏一族会不会上奏，拥立宇文器为继任储君。”
儿衍心下一紧，发热的脑子一下子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寒气袭来，他怒喝出声，“她敢！”
“敢不敢，你我心知肚明，不要做无谓的事情，回宫之后，立即去找王后，她会筹谋一切。”贺兰扯动缰绳，连多余的劝说都懒得费心思，儿衍对她并无兄妹之情，可是如果最后是呼衍氏上位，那她将死无葬身之地。
宫廷之间无亲情，她一生下来就没有了价值，要在夹缝中生存，除了和亲联姻之后，唯一的一条路就是驰骋疆场。
大秦的战场是她最大的机会，可惜却是功败垂成。
不过，她搂着怀中这高大的身躯，感觉到纱布下面隐隐起伏的胸膛，这一趟远行，也并非毫无收获。
同一片夜幕下的星空如此美丽，而相隔着万里的两人，却是越来越远。
非凡夜里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爬去上了厕所，回来见着隔壁床铺空荡荡。
“这么晚去洗澡，不会给淹死了吧。”本着人道主义精神，非凡同志拖着残留意志的身躯，一步步挪到伙房那边去找人。
此时入夜了，站岗的士兵都少了许多，伙房黑灯瞎火，非凡吹着手里的火筒子，在灶房里摸索了半天，发现水没了，人却没在。
“大半夜的，跑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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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凡一边纳闷，一边朝外走，正想着往回走，鼻尖却是突然嗅到了一丝香气，那香味似有若无，却极为清淡好闻，一下子窜进脑子里，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他循着那香味绕到了伙房后头，摸到那简易小房间的门前，香味的浓郁程度让他确信了源头。
该不会是炊兵老伯搁里边放了什么好吃的吧？
这样想着，他便伸手去推开了那并不坚固的门，夜风一下子吹进房间内，浓郁的香味中夹着一丝温热的水汽，他手里头的火筒子一晃悠，眼前忽然乍见一道身影。
“什么人？”
刚一喊出声，眼前火光突然剧烈晃动，那身影瞬间就飞出了木桶，夹着哗啦啦的水声，水滴打湿了火筒，屋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872.第872章 惊鸿一瞥
“什么人？”非凡被几滴温水溅到脸上，整个人惊得退后一步，惊呼出声。
这大半夜在蔬菜房里还拖着水，不会是闹鬼吧。
正当他准备拔腿狂奔而去的时候，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瞎喊什么？”
非凡一愣，“林云？”
“恩。”黑暗中，林云拖着一身水汽站在角落里，手里紧紧拽着浴巾，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别嚷嚷了，给人抓到，要出事的。”
非凡惊觉，立马就噤了声，接着又忍不住小声抱怨，“这黑灯瞎火的，你搁这儿洗澡，这不存心吓人么。还有啊，这里是什么味道，那么香。”
“哦，我在水里放了东西，舒缓肌肉疲劳。我换好衣服就出去。”黑暗里，林云心里纠结欲死，就算知道非凡看不到自己，可是当着一个男人的面换衣服，她的节操下限还没给出娘家啊。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连非凡自己都吓一跳，可是同时在心里又浮现出了好奇心，刚才闯进来的一瞬间，他分明是看见了什么，那在眼前一晃而过的背影，皮肤上透出的光，是一片雪白无暇。
“你想做什么？”此刻就算不用看林云的脸色，也足以从她冰冷的口气中嗅到危险的味道。
非凡哭丧着脸，不得不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没有恶意，就是好奇你是不是真的有皮肤病，哎哟，林云，你可别真把我胳膊扭断了。”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应该好奇到林云的头上，某人内心已经开始淌泪了。
林云松开了他，一把将他推到了门外，“再进来，你的手就不用留着了。”
卧槽，那是你哥们，你兄弟，再继续想，那就是变态！
就在某位纯情少年陷入人生良心道德与情感拉扯的时候，林云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门一打开，屋里一阵幽香窜进鼻端，非凡一抬眸，就看见了眼前的林云，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照着那一身水汽氤氲，浸泡过水的皮肤白里透红，连唇瓣都染上了水色，那眉眼之间，隐隐含着别样的柔美，再看那脖子，较之男子是白皙细腻，连汗毛都少见。
☆、873.第873章 我不是变态
非凡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甚至当着林云的面，眼睛发直咽了一下口水。
发现这个事实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有面前距离不过半米的林云。
卧槽！
这一无声的呐喊，来自于两个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写照。
夜风撩过，两人定格住，久久没有动弹，好似要一直这样站到山崩地裂，海枯石烂。
最后，还是没有脑子的人打破了僵局。
扑通一声，非凡当时就给跪下了，还一把就抱住了林云的大腿，张嘴就要嚎，幸好被眼明手快的林云堵住了嘴，眼睛一瞪，登时就把哀嚎给震回去了。
语无伦次，絮絮叨叨了一大堆，某个家中有个严格老爹，从未逛过青楼的大少爷根本就说不清楚。
林云身子本就乏，刚才还一顿折腾，现在是累得前胸贴后背，也没心思去研究这傻小子是春情萌动还是春心荡漾，一脚伸出去把人踹开，“不要吵了，回去睡觉。”
结果帐篷里，王猛也醒着，正穿着衣服准备出去找人，回头就见着俩人一前一后回来，前者一脸阴沉，后者皱成苦瓜，谁也没理好心人王猛，径直路过就上床睡觉。
林云累得够呛，沾床直接就睡。
而非凡是拿着被子从头到尾都罩住，在被子里叽里咕噜念大悲咒，清心寡欲。
王猛站了半天，自讨没趣，也就撇撇嘴重新躺下。
一觉睡到大天亮，清晨起床的时间里，新兵帐篷里迎来了新一轮的起床大合唱，各种呻-吟哀嚎，叫骂痛呼，形成了层层叠叠的合奏，林云想不醒都困难。
在场状态最好的，莫过于林云跟非凡，王猛三人，因为昨天林云给他们喝了灵泉，今天基本上是神清气爽，酸痛都飞走。
在三人健步如飞，走出帐篷领到最大份的早餐时候，心情是飞扬的。
向来没心没肺，乐观向上的非凡伸了个懒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热水澡威力无穷，一个晚上我就满血复活了，看来我这体质在队里可以排到前三甲了。”
王猛被这货的懒腰险些撞到手里的粥，手一挪，冷眼就瞥了过去，“昨晚不是还看你半死不活从伙房回来，怎么，把林云给得罪了？”
说这话，王猛是小小调侃，却不想听到的人却是骤然面色一僵，整个人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他扁着嘴，趴在王猛的肩膀上，嘤嘤哭泣，“王猛，我有一个痛苦的问题，想要问问你。”
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来请教兄弟。
搁对面坐着吃饭的林云闻言，险些没把粥喷他一脸，刷地站起身，“闭上你的嘴，吃饭。”
☆、874.第874章 骑兵营选拔
林云简直被这二愣子气到肺都要炸了，旁人若是对着自己兄弟起了反应，正常逻辑都得把这事儿当成秘密，守着一辈子带进棺材里，就没见过这么脑回路奇葩的，居然还要拿出来与人分享。
被这么一句冷言冷语冷了场面，林云三两口喝完了粥，起身就去了训练场。
其实非凡同志是真的很单纯，打小也没朋友，见过的异性更是屈指可数，长这么大第一回来了反应，结果对象还是自个兄弟，非凡心里都纠结成了麻花，现在心情正是敏感的时候，冷不丁又被吼，心里瞬间就绝望了。
而他偏巧还选择了王猛作为哭诉对象，也不知道一个傻白甜跟一个肌肉发达能解决啥道德情感问题。
无论三人心中藏着多少郁闷跟委屈，新兵营的号角声一响起，第三轮的考核开始，所有人又进入了高度紧张的备战状态。
而林云仍旧要绑上沙袋，只是经过一天的磨合跟修复，这些沙袋如今在身上，已经轻松了许多。
董章从帐篷里出来，瞧着新兵一张张的苦瓜脸，面色一沉，怒吼声再次响起，“莫以为昨天就是最严苛的考验，在战场上的厮杀，比这要残酷上千倍万倍，如果一项考核就难倒了你们，你们又如何上得了战争，杀得了敌军。”
林云默默在底下听着，心中多少不屑，以往只觉得这董章是刚正不阿，不懂得变通，现在想来，更多的是心理扭曲。
烈日跑二十公里，这样超负荷随时要人命的考核，没有任何意义。
台上宣布了第三项考核的内容，是骑兵射箭，接着第四项是马上交战。
这两项马上的考核，向来是针对匈奴的骑兵来训练，林云刚想着董章还有点脑子，却不想下一刻，新兵营外就陆陆续续走进来好几名盔甲加身的将士，大眼一瞧，林云一愣。
来的十个人，全都是生面孔，为首的还是吴岩。
董章起身，拱手行了礼，吴岩寒暄了几句也就顺势站在新兵面前，浑厚的声音不大，却是落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我是骑兵守将吴岩，这次来主要是从新兵考核中挑选合适的人选进入骑兵营，我希望在接下来的考核中，看到你们最优秀的表现。”
话音一落下，场下所有新兵的眼睛都亮了，无声中泄露了他们兴奋的心情，就是非凡跟王猛都不禁激动。
骑兵营，那是整个军队中身份地位最高的战队，出战的时候也是打头阵的队伍，在所有新兵的眼中，骑兵营那就是最优秀的兵种。
当上头的命令一下来，整个驻守在漠北的属于武帮的兄弟都齐齐找上了吴岩，要求一同观战新兵选拔，务必把林云召到骑兵营。
而已经近半年没见，这些兄弟都格外想念林云，伸着脖子正在人群中打量，一眼就能瞅见那矮小却挺拔的身姿。
☆、875.第875章 身轻如燕
只是这一眼过去，他们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一颗雀跃的心沉到了谷底。
“董队长，我可以请问，这新兵考核里，为何会有人带着沙袋上阵吗？”这一问，是吴岩抢先开的口，他是这次主要的考核人，有权力，更有资格发问。
因着林云就站在前边，身形也突出，所以很容易看到，吴岩没有发怒，只是简单的疑问，却反而让董章不好回答。
说这是自己私心给人下的限制，还是故意刁难，这些东西都不能搬到台面上来讲。
吴岩毕竟是浸-淫中层多年的人，岂能看不出其中猫腻，心下虽然是火冒三丈，可却不得不挂上笑脸，给董章一个台阶下，“想必是新兵自视甚高了，常看见有人绑着沙袋负重，在比赛场上比武，自认为赢了就更加高人一等。不过也要记住，这里是军营，没有那么多的花哨玩意，还是除了东西，堂堂正正才能以示公平。”
他把沙袋负重捏造成林云的个人行为，这虽然是冤枉，可也同时堵住了董章的嘴，令他无法不顺着台阶往下走。
林云顺利除掉了沙袋，顿时就感觉身轻如燕了，跨上马的时候，感觉身子都在飘。
负重虽然是刁难，却训练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少以往在训练场上拉弓都显得吃力，如今弓箭在手，她都能做到沉稳如山，嗖嗖嗖，手指灵活之间，手中的羽箭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瞄准，箭无虚发，每一箭几乎都正中红心。
“好，好样的！”前边观看的武帮弟兄都在不自觉叫好，就是场下同为对手的士兵都不禁心生佩服。
董章斜眼看了一圈吴岩等人，倒是瞧出了异样，心下冷哼，看着场上策马狂奔的林云，眸中越发不屑。
一个两个都拉过来求情走关系，卑鄙小人。
第三轮的成绩，林云第一，王猛第二，非凡跌出前十，沮丧到想哭。
他身子骨瘦弱，力气本来就小，极少训练马术，导致准头不好，在第四轮交战，很可能就会吃亏。
比试完了之后，中间休息，林云刚喝完水，就觉着身边少了一个人，“小凡呢？”
王猛刚喝了一口水，抬头也愣了，扬着脖子看了半天，才指着远处一个树荫，“搁那儿种蘑菇呢。”
两人走过去的时候，可不久见着傻小子满脸颓唐，抱着膝盖蹲在地上画圈圈么，这怨念的小模样，激地王猛眼皮子抽筋，手底下发痒，忍不住就往他后脑勺招呼。
啪的一声，怨念中的人嗷地叫唤，捂着后脑勺就瞪了过来，一瞧是王猛跟林云，登时鼓起来的气有瘪了下去，扭过头，继续闷闷不乐，“你们走吧，不要管我。”
林云跟王猛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会儿真走了，这货不得哭鼻子了。
这般想着，王猛就上去强自把人拉了起来，“给我站直了，缩着脑袋还哭鼻子，娘们兮兮的，不像话。”
他这一吼，非凡就更加委屈了，“是啊，我就是比你们差，你们都要去骑兵营，我也想去，可是我就是去不了。”
☆、876.第876章 马上功夫
非凡这孩子，打小就胸无大志，后来被老爹扔来军队训练，也是抱着插科打诨的想法，一点也不求上进，就算是新兵考核也已经挂了一圈。
可自打认识了林云，结交了王猛，三人就好像是形成了铁三角，吃喝玩闹都在一块，连挨苦受饿都成了最为美好珍贵的记忆，所以在这次新兵考核中，他也是拼尽了全力，就想着能跟他们一起继续去到营帐里，甚至一起上阵杀敌。
可惜梦想很饱满，现实很消瘦，前两轮还能蒙混过去，这第三轮的真本事一出来，他立马就察觉到了差距，那种差距令他心灰意冷，甚至有些自暴自弃。
“谁跟你说，我们都要进骑兵营的？”王猛脑子直，可不记得自己有说过这种话。
林云无奈，走过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王猛说的对，把腰板挺直了。我们三个人是一伙的，不会分开，如果我们进了骑兵营，你也要考进来。我们相信你可以的。”
得到林云的肯定跟原谅，知道她没有生自己的气，非凡心中藏着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喜悦。
在短暂的休息之后，第四轮的考核拉开了序幕。
林云拉着缰绳，选择了软鞭作为兵器，对手是另外一个帐篷里的，实力同样很强的新兵。
对方身高要比林云高上一个半头，魁梧的身躯安坐在马上，简直就像是天生的王者，而反观林云，身形瘦弱纤细，在西北高大战马上边，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林云，不得不承认，你各项训练都很强，不过马上的功夫，我不会输给你。”对方事先放了话，显得自信满满。
林云轻轻挑了挑眉，勒紧缰绳，踢踏着马步，以蓄势待发的姿态回应对方。能与高手比试，是她的荣幸。
对方面色一整，也同时进入备战状态，在号角声中策马向前冲去。
“驾。”林云当仁不让，也一马当先，手中软鞭迅速与对方的长枪缠斗到一处，场面之激烈，惹得场外的吴岩等人纷纷伸长了脖子。
林云以往的武功多是以灵活为主，所以手指的灵敏度很高，可惜力量不足，时常在近身战中吃亏。可在这半年的训练中，她的身体经过灵泉跟操练，日复一日的加强，如今在这场比试当中，优势就尽显出来了。
对方手上长枪使得顺手，看得出习练过武艺，而且底子不错，马术承袭了西北人的彪悍，所以在马上如履平地，行动自如，与林云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在某一个当口，林云突然飞身而起，单脚立于马上，扭转了腰身，用软鞭角度刁钻地卷住了对方的腰身。
☆、877.第877章 只要打败我
砰地一声，软鞭甩去，竟是一把将人高马大的男子卷到了地上，对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而林云的身体已经如同一片羽毛一般，又轻飘飘落回了马上。
“太精彩了。”吴岩身后一众弟兄都不禁感慨出声，就算他们在骑兵营训练那么久，也没有见过这般强悍的控马术。
早就在一旁听着几人大呼小叫，董章从一开始就在忍耐，后来见到场下传来了林云获胜的通报声，下意识就冷哼了一声。
这声冷哼尤为清楚明显，让吴岩等人都纷纷转过了头来。
“董队长似乎对林云格外有偏见，现下看到他光明正大赢了，竟还是如此不爽快。”武帮中的弟兄老早就看董章不顺眼，欺负自家老大都摆到门面上了，他们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该死的老家伙，给脸不要脸。
董章却是认定几人是来给林云走后门的关系户，脸色也不大好看，直接生硬就顶了回去，“一开始就没有走正道的人，哪里会有什么真本事。”
“你说什么？”吴岩身后几个人愤然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当然就怒了，“董章，你说她没有真本事，你敢不敢上去比一比，看看谁把谁打趴下。”
董章虽是被贬至新兵营当队长，可是呈了老将军的恩情，军营里还没人敢这么跟他大呼小叫，这样的当场叫板也激起了他的胜负心，起身就梗着脖子回呛，“行啊，今天他要是不能把我打趴下，今年也别想走出新兵营。”
“董队长。”吴岩突然也起了身，面色阴沉得可怕，“比试归比试，不要以个人前途为赌注，骑兵营正是吸收人才的时候，这样的赌注，不觉得过分了吗？”
“呵呵，难道你骑兵营少了一个林云还不行了吗？还是说，你们就是集体为了他一个人过来的？”董章本来声音就大，此时被刺激到，根本就收不住朝外吼。
比试已经到了尾声，很多士兵都在不远处休息，自然将董章的话听得清楚明白。
“董队长，说话可要拿出真凭实据，无凭无据捏造谣言，我骑兵营也不是好欺负的。”吴岩也被这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膈应到，说话也呛出了火药味。
董章却是冷着脸，耍起了蛮横，“这里是我的地方，就由我说了算，士兵能不能考核及格，标准在我手里。”
僵持之间，场下已经有很多新兵在围观，看着上头就要打起来，人群中徒然就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声音，“那敢问董队长，是不是只要打败了你，我就可以自行选择出路？”
在场所有人一愣，皆是望向了发声处，缓缓走出人群的林云，她长身而立，瘦弱的腰身挺直，给人一种毫不屈服的倔强感。
而董章最讨厌的，也就是这种背地里明明靠着关系，却还一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当下是手里泛痒，想都没想，“是，只要打败我，你就可以走。”
☆、878.第878章 对战董章
“当然，如果你输了，这一轮考核的成绩全部作废。”董章一点也没觉着不公平，要想挑战就得付出代价。
“卧槽，老董那个不要脸的，要是林云输了，昨天二十公里的苦不就白费了吗？”非凡刚下了战马，好不容易拼了老命赢了对手，眼下又见到董章为难林云，心底是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要理论。
这刚一动就被王猛给拽住，“你别过去添乱，骑兵营那群人应该是林云的朋友。”他脑子虽然直，但是不傻，不会连骑兵营上场之后就一直关注林云也瞧不出来。
现在场上就算林云不答应，骑兵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被留在新兵营。
可事实上，林云却是毫无条件，当场就点头答应了，“好，这个条件我答应。”
众人一片哗然，应下这种不平等条约的风险有多大，大家都清楚，也不知道林云是艺高人胆大，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总之在双方上了战马之后，场面上就已经炸开锅了，连隔壁营的都过来看热闹。
“我去，还真有人敢跟董章比试，那家伙当年可是东北军的前锋，功夫十分了得啊。”
“诶，好汉不提当年勇，再好的宝刀十年不杀人，也得生锈了。”
“呸，你就胡说八道吧，这搁隔壁的我们最清楚，董章这十年如一日，都在习武练剑，肯定存了心思想回中间营帐里去。”
众人议论纷纷，绝大部分人还是不看好林云，新兵蛋子对上老油条，死一百次都不够。
不过也有例外，比如非凡那傻小子，直接站到边上，扯着嗓子就喊，“林云，加油，你一定要赢，我们还要一起进骑兵营！”
结果自然是惹来周遭一片白眼，这孩子是脑子缺根筋是不是，且不说眼下他还没被宣布合格，就是合格了，进骑兵营也是人家挑选，哪里是他说了算。
林云此刻却是已经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专心备战，刚才一轮比试已经消耗了体力，再对战已经是处于劣势，更何况董章的实力不容小觑，这一场战，势必辛苦。
可是不管是为了骑兵营还是自己，林云都要出这个头，董章此人想法如此偏执，别说为了顾全大局，就是为了自个那二十公里，今天都要把他打趴下。
“驾。”林云夹着马肚子，扬起手中的软鞭，首先望前冲。
董章也在第一时间动作，手中长剑往前挑，直接震飞了软鞭的攻势。
第一招，林云就察觉到了不妙，视线落到了董章手中的长剑上，那把剑不止长度较之普通铁剑要长，而且很重，刚才一招震飞了软鞭，现下她还觉着虎口发麻。
在双方过了一招之后，董章便犹如狂傲的雄狮冲出牢笼一般，嘶吼着立刻进攻，浑身血性施展开来，简直令人浑身都在战栗。
林云亦是沉了脸色，掌下按住马背，整个人飞身而起，长鞭在空中挽出绚烂花朵，与董章的长剑缠斗在了一起。
啪的一声，软鞭以一个古怪的角度，甩中了董章的脸颊，印下一道血痕。
☆、879.第879章 主宰
当伤口浮现的时候，全场再次哗然。
新兵挑战上级，基本都是死路一条，过程中还伤了人，那无疑是在断送往后的前程。如果林云这一次不能赢，以后留在新兵营，必定会死得很惨。
而看那董章的脸色，瞳孔中已经是一片血红，里头迸发出发的愤怒跟恨意，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与其，这一鞭子就仿佛是抽在他自尊心上，将他多年来营造起来的那点可怜的高高在上践踏在脚上。
若说两人除了力量上的差距，剩下的便是内力上的差别。林云年纪尚轻，习武时间短，内力不如董章，在对方使出全力之际，几乎是连连败退。
“林云，小心！”又一次凶险躲过了剑气，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心惊胆战，非凡的声音都堵在了嗓子眼，生怕这一道剑气落在身上，会把林云给打残了。
林云此时又岂是安然无恙，剑气乃是内力所发，就算不被正面集中，也会被其强大的能量所伤，在士兵服之下，她早已经是伤痕累累。
她眯起眼眸，冷冷盯着狂暴中失控的董章，此刻避无可避，唯有打败他。
砰地一声，那拳头用了十分的力量，震得董章浑身一颤，可他却是抬眸，露出了肆虐的笑容，其中多少讽刺跟不屑，好似在嘲笑林云的弱小跟徒劳无功。
林云与之四目相对，便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拳头迅速变换了姿势，指尖重重刺在董章的穴位之上。
彼时一切都好似被时间定格住了一般，董章右手上准备攻击的长剑突然就落了地，震惊之余，只见林云手中不停，连续点中他的周身穴位，而后，在对方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足见轻踏马头，回落到了自己的马上。
收回软鞭的下一刻，对方的马发出一声嘶鸣，竟是直接把董章掀翻到了地上。
林云安坐在马上，垂眸望着他，从对方那不堪一击的震惊中，缓缓挑起了嘴角，阳光落在她那张瓷白的脸上，宛如高高在上的主宰一般。
吴岩第一个起身，握着拳头，忍不住大喊出声，“好，好样的。”
接着，满场陷入了沸腾。
小兵赶紧上前将董章搀扶起来，被后者狠狠甩开，“我自己可以走。”
“董队长，我赢了。”耳畔，来自上方，是林云清浅的声音。
董章僵住了身体，面上伤口犹如被撒了盐巴一样火辣辣，最终，他不发一言，愤然立场。
☆、880.第880章 进骑兵营
林云看着独自返回帐篷的董章，不禁失望摇头。这位十年前战场的猛将她也有所耳闻，一身实力被掩埋，多年来已经成为了他的心结。
可是战争中，有勇无谋，无法协调配合，个人英雄主义，最终也只会拖了别人后腿。
原想着可以打醒他，没想到这人执念太深，已经陷入了死角无法挣脱，林云内心的失望，便如同曲镇城一般。
而新兵赢了十年前的虎将，又在军营中掀起了一股热潮。
林云的名字，在这一刻，已经正式进入了骑兵营之中。
“哈哈，林云，你真是因祸得福，这下子不用选拔，直接就进了骑兵营。”非凡是欢欣鼓舞，比自己进了骑兵营还高兴。
林云被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逗乐，倒也没凑到骑兵营那边叙旧。
第四项的考核已经结束，董章交出了考核及格的名单，直接闭门不出。
在抓阄安排新兵入营之前，骑兵营拥有优先挑选权，这不禁让一众小队长气闷不已。
可是在场所有新兵内心共同的希望，也是渴望进入这军中的前锋战线。
林云已经是内定人选，所以站在队伍之外，靠着大树底下乘凉，抬眼一扫，就见着队伍里头的傻白甜跟肌肉发达已经憋得脸色涨红，咬着牙一副咬人状。
“你们俩这苦大仇深的，是不想进骑兵营吗？”武帮弟兄负责选拔，刚走到俩人面前，好险没憋住笑，维持不了高大形象。
这一问，吓得俩人皆是面部肌肉一僵，又是剧烈颤抖起来，“不，不是，我们，我们就是太紧张了。”紧张到讲话都不利索了。
王猛也知道时不待我，涨红着脸色表忠心，“大人，我们都希望可以进入骑兵营，也一定不会辜负大人所望。”
非凡这会儿脑子好使了，赶紧也表态，“大人，我们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
额，可惜口头表达依旧雷人。
呵呵，老大打哪儿整这么两人，太可乐了。守将憋笑快要憋出内伤，赶紧调头走到下一组。
王猛跟非凡俩人顿时如遭雷击，五雷轰顶，内心那叫一个黄花菜，拔凉拔凉的，好像人生一下子就陷入了绝望了。
林云懒得看，直接背过身去打瞌睡，这两天可累死人了。
挑选完所有人之后，非凡跟王猛还孤零零站在那儿，正想着上去再争取一下，冷不丁就听到了喊话，“你俩还站着干啥呢，不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不跟着过来，我们哪里知道真假。”
俩人皆是一震，瞬间瞪大了双眼，接着面上肌肉再次颤抖起来，这会儿却是直接裂开，笑成一团麻花了。
进了，他们终于进了！
高兴之余，俩人齐齐第一时间就看向大树下的林云，这个好消息，当然是想跟好兄弟分享。
可是这不看还好，一看又差点气歪了鼻子。
奶奶个熊，我俩在这边水深火热受着煎熬，林云这货居然小鸡啄米了。
其实不怪林云看戏无聊，因为挑选之前她就已经打过招呼，毫无悬念的东西看起来也没啥意思。
☆、881.第881章 我的诺言
骑兵营挑选新兵，总共五人，除了林云这铁三角，另外两个面孔也算熟悉，其中一人便是第四轮与林云对战的士兵，名唤田青。
林云对此人印象倒是不错，不过观察之下，倒是觉着他对傻小子非凡有些异样，连王猛都发现三人行成了四人扎堆。
所以，分配帐篷的时候，田青主动说要四人一间，王猛下意识就爆了句，“非凡，这小子不会是喜欢你吧？”
噗。
当时好巧赶上傻小子喝水，登时就被咳得昏天暗地，日月无光，田青也不顾着避嫌，直接上手给他顺背。
“王猛，你个王八蛋，看我不揍死你！”被迫恼羞成怒的非凡一跳三丈高，起身就朝着王猛那边扑过去，俩人迅速在地上滚成一团。
“呵呵，注意动静别太大，私底下热闹就行了。”林云乐呵呵从怀里掏出了酒瓶子，一边欣赏着俩个二货直接粗暴的庆祝方式，一边大口灌着酒，眸中是醉生梦死的笑意。
田青瞧着她大白天在营帐里就敢喝酒，心下有些不赞同，却也没有明说。
林云也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眼下进了骑兵营，是最安全的保护伞，她是真的高兴。
悲伤总是会在岁月中被麻木，而生活的脚步会不经意撞开人的心扉。
林云在骑兵营里，找到了归属感。
另一个最高兴的人，无疑就是吴岩，在新兵入营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召集了所有新晋的骑兵，在戈壁上举行了篝火晚会。
众人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吴岩在场上寻了半天也找着人，最后却是在一处高地上见到她，她仰躺在地上，手边已经散落了三四个酒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酒香。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呵呵，没想到你还是个酒鬼。”吴岩走到她的身旁坐下，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星空。
林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是道了声，“谢谢。”
这谢谢彼此心知肚明，此番若不是吴岩出面，恐怕以董章的性子，也不会让她及格。
可这一声谢，却让吴岩愧不敢当，“我欠你的太多，又岂是这一点帮忙可以一笔勾销的。林云，莫再说谢了，我担当不起。”
林云摇晃着壶中的酒水，心想这漠北的烧刀子比青城的带劲，“我说过了，你我之间的恩怨，已经不存在了。”
“不。”话音落下，吴岩却是立刻便反驳出声，“京城外遭袭击，小镇被侵扰，是我欠你的第二次，第一次，是在青狼山中，林云，我说过，我会护你一生，这个诺言，我至今记得，也从未改变。”
☆、882.第882章 谁也替代不了
那****夜夜不敢提起，深藏在心底的名字被唤起，便像是尖刀刺痛了心头，时刻在剔除她的血肉，疼痛到令人四肢抽搐。
她猛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吓坏了吴岩。
“林云，你怎么了？”吴岩还以为林云身上有伤，伸手就要替她把脉，可手腕却在靠近的时候，一把便被抓住，一抬眼，便对上一双充斥着血丝的眸子。
林云就这样紧紧捏着他的手腕，力道之大，令他腕间发出了声响，可吴岩却不敢动，因为被那样一双眸子盯着，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然后，他便听到了那双含着酒气的唇瓣里，冰冷的话语，“此生，谁也替代不了他，我活着，心却跟着他一起死了。”
早在巨石阵下，早在碎石崩塌瞬间，早在断崖坠落之日，她的心便已经随着他去了，终有一天，她帮兄弟们夺回漠北，黄泉之下，她会去陪他。
吴岩怔怔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夜风撩动她的发，吹鼓着士兵服，猎猎作响，他才惊觉，她已经如此消瘦。
感情永远不是来的早晚的问题，有些人走了，却永远留在了活着的人心里头，就像是伫立起的一座丰碑，铭记一生。
后来，吴岩再也没有提及往事，关于秦汉，关于秦家人，关于那些美好的相遇，所有的一切都被打上禁忌的封条，永远不能再提。
骑兵营突然来了大批新兵，所以训练的任务也随之紧锣密鼓展开，新兵们脱离了新兵营的训练项目，却在骑兵营里接受到了另外一项严苛的考验。
扎马步，而且是提着水桶，站在大太阳底下扎马步。
大夏天里头，太阳烤在脸上一片滚烫，新晋骑兵站成一排，每人手中各提一桶水，进行一个时辰的扎马步训练。
“去他奶奶个熊，要知道出了一个火坑，结果是进了另外一个火坑，我才不来呢。”非凡咬着牙，汗流满面，脖子上青筋暴起，挤着牙缝里，没力气也要嘀咕。
“当初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着要一起进骑兵营。”王猛同样汗流浃背，不过肌肉发达好处多，这时候挤兑起人来还很轻松。
滋啦啦，这声响在万籁俱静中，就像是震天的锣鼓。
训练的小队长走到近前，虎着一张脸，直接下了命令，“你，再罚半个时辰，其他人可以休息。”
非凡登时就皱起了苦瓜脸，好险没哭出来，瞅着兄弟们一个个去大树底下乘凉，心里大骂没良心。
林云瞅着太阳温度，估摸着半个时辰挺得过来，也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王猛则是在一旁幸灾乐祸。
倒是田青看不过去，皱着眉，有些训斥意味，“王猛，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小凡底子弱，出了事情怎么办？”
王猛翻了个白眼，也不大客气，“你这么心疼，怎么不见你留下陪他一起受罚。”
☆、883.第883章 虎父无犬子
田青气急，握着拳头，分明是克制不住想要干架，却又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忍着又没有发作，直接甩手走到一边。
“虚伪。”王猛撇撇嘴，走到了林云身边，接过她手里的水囊，大口喝了起来，末了擦干嘴角，又有些顾忌，便低声问着她，“这小子是不是对小凡有企图？”
企图，自然不是真的对非凡有意思，而是心思不正道，要背地里插刀。
林云眼皮子一掀，看了一眼太阳底下的非凡，又透过王猛肩膀，看着树荫底下的田青，摇着头道：“杀伤力不大，不用担心。”
王猛本来也只是怀疑，眼下得到证实，鼻子都差点气歪了，“哼，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安好心。”打从第一眼看见田青开始，他就看他不顺眼。
非凡那二货就是缺心眼，跟谁都是朋友，典型缺爱儿童，王猛自认责任深重，为他操碎了心。
林云倒是没放在心上，毕竟人在军营，而且还在自己身边，大抵不会出什么事情。
只是不知不觉，她又充当起了保护身边人的角色。
外加办个时辰训练之后，非凡差点被晒成了人干，快速补充了水分之后，立马又跟着所有人一起去练习下一个项目。
大中午的太阳格外顽强，好像要把人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分压榨出来，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是一片水雾，被汗水泡到酸涩不堪。
恍恍惚惚之间，非凡好像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接着便是全军号令，所有人齐齐下跪。
“参见大将军，肃参谋，田副将。”
非凡后知后觉，被王猛一拉，膝盖一软也跟着跪下了。
“都起来吧。”头顶上响起了大将军威严的声音，所有人心中一震，齐齐站起身，身体立得跟标杆一样。
肃参谋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遍，一眼就看见了单薄的林云，看见她杵在男人堆里，同样是一身大汗淋漓，心下有些担心，每次见面都觉着她越发消瘦，也不知道这样繁重的训练，她是否吃得消。
新晋骑兵，尤其是新兵们自打进了军营，这是头一回见到东北军的统帅，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得不行，恨不得再扎两个时辰马步。
结果，曲镇城当真领着人就过来了，一排排阅兵过来，最后停在了几个新兵蛋子跟前，打量了一圈，视线在某个点错落之间，稍微有了停顿，接着又回到了原点，“呵呵，好，都挺硬朗的，副将军，虎父无犬子啊，不愧是你亲自调教的孩子，听说成绩相当好。”
副将军？虎父无犬子？
所有人在电光火石之间，全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呆呆看向这站在军队前方的人，可不就是同样姓田，田青么。
原来田青竟然是东北军田副将的儿子。
铁三角的其他三人都是一愣，这时候便听到田副将哈哈笑道：“大将军过奖了，这小子是自己想要从头做起，咱们就别管这些小辈的事情了，让他自己折腾去，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884.第884章 输赢已定
他们这些小辈？林云敏锐地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眼角余光瞄到田青那边，心中忽而明了了什么。
“哈哈，好，田副将能有如此心性，甚好。”曲镇城打着哈哈，老脸上是一派的喜悦，下一秒却是嘴角含笑，继续道：“不过，既然来了，可得好好检验一下，这新兵营里头挑出来的好苗子，训练的结果如何。我看，就让田青开个头，跟吴岩对战联系吧。”
话音落下，田副将面上的笑容一僵，转瞬便拱手应下，“是。”
在场所有人，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就隐隐察觉出了异样。
下意识地，他转头看向肃参谋，对方老神在在，沉稳不动如山，只在抚平袖口之间，做了一个手势。
这一场比试，输赢就已经定下了。
林云瞅着俩人上马，心思却不在比试上，倒是暗地里观察起这位东北军的统帅。
曲镇城与赵永成是同一年入伍参军，又同时担任了两军主帅，多来年身居高位，王不见王。赵永成为人好大喜功，贪得无厌，喜欢收揽权力，最终落得被新帝诟病，除之而后快的下场。
而曲镇城后来居上，即将坐拥更加庞大的势力，说是一只老狐狸，一点也不为过，不过他身上有一点与赵永成不同，这人的野心是藏在肚皮底下的，而且从军多年，更多的是一股子军人的正气。
这样的人，蛰伏多年一直被赵永成倒压一头，一方面是隐忍等待时机，一方面也是守住底线。
单凭这一条，便足以让秦绥阳对其放心。相比起一头贪得无厌的狼，一头栓着绳子的狮子，更容易控制。
林云收回目光，心下吐出一口浊气，庆幸这一遭领军人是他。
耳边传来了一声惊呼，林云顺势望去，正好看到田青被挑落下马，身子落地扬起了灰尘，有些狼狈。
“哈哈，不错不错，能在吴岩手底下走这么多招，副将军这位公子的前途不可限量啊。”椅子上，曲镇城爽朗的笑声再次传来，对田青倒是多有谅解跟欣赏。
诚然，对于一个新兵来说，跟吴岩对战，败了实属正常，能走上这么多招数，也当真是不容易。
只是，此时田副将的笑脸就有些僵了，“呵呵，将军过奖了。”
林云在底下翻了个白眼，这戏台子唱的都未必都这么精彩。吴岩如今是守军统领，在往上就直接威胁到了副将军的位置，现下连肃参谋都比他受老将军待见，他的儿子败在吴岩手下，说不生气，自然有鬼。
不过明面上的功夫，大家都是和睦相处，田青输了，面上自然不好看，而田副将也要给自己找台阶上，抬眼一扫队伍，直接就指着一名新兵，“既是抽查，便再来一人吧，我看这孩子挺瘦弱的，能进骑兵营必定是天赋异禀，便让他出站，将军以为如何？”
☆、885.第885章 壮志凌云
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瞬间，都错落有致地顺着田副将的手指落到一个点上。
林云更是在一愣之后，自觉运气从来不好，万将丛中都能把她拎出来。
曲镇城眉眼一抬，也只是扫了一眼，接着便笑着点头，“便依副将军所言。”
这田副将要给自己儿子找台阶下，而这个敲定被踩在脚下的，就是林云。
不怪田副将眼神毒辣，而是他要保证输赢的百分百，才故意挑选了个子最矮，看起来最弱的。
只是，当林云走出来的时候，众人面上的神色便有些古古怪怪了。
田副将可没时间顾及他人脸色，挥挥手直接道：“便直接上马吧。”
这一遭，吴岩却是没有再去看肃参谋的意思，他有自己的主意。
林云原以为他会让着自己，耍耍花枪给两个老家伙配合场戏完事，却不曾想对方第一刀砍过来，便直接将她手里的长枪砍断了。
再抬眼，对方已经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勒着缰绳，在战马上狂奔而来。
“林云，接着。”正当林云触不及防之际，王猛迅速抽了自己的刀扔过来，恰好被她接住，此时长刀已到了眼前，林云避无可避，只得抬手去挡，想碰到一起时候的力道，震得双方坐下战马皆是急躁不安。
兵器上迸发出来的火光令所有人都看呆了，而随着战马不堪兵刃交接，持续抖动，双方又同时默契离开战马，在空中进行交战，兵刃你来我往之间，皆是使出了全力。
吴岩的武功跟内力皆是高深，他逼得林云不得不应战，而后在缠斗之间，林云一脚踹中吴岩胸口，后者迅速跌落，砸到了地上。
林云一愣，随即也落于地面，伸手刚要去扶的时候，吴岩却是忽然道：“我输了，心服口服。”
全场炸开了锅，各种议论之声再次涌来。
“他又赢了，之前挑了董章下马，这一次又把吴岩压下去。”
“他的实力已经超出了所有人，这样说的话，成绩上等的田青在他手下，岂不是走不过十招。”
事情尘埃落定太过于迅速，以至于曲镇城哈哈笑出声来的时候，田副将还未来得及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那震惊中带着羞愤的表情，几乎让肃参谋都有些忍俊不禁。
自作孽不可活啊。
“真是江山辈有才人出，想不到新兵里头还有这样的人才，这场比试胜负只在毫厘之间，吴岩身为统领，也是大度。”曲镇城也没忘给吴岩挣回面子，这才把目光落到林云的身上。方才他们在台上斗法，根本就连指了个子丑寅卯都不知道，现下仔细一瞧，不禁也有几分稀奇，“台上为何人，报上名来。”
林云看了一眼吴岩，心下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属下林云，参见大将军。”
“林云，壮志凌云，好名字。”曲镇城盯着她，露出了满意的笑意，“今日你的身手大家有目共睹，东北军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地方，知人善用，我今天便将你破格提拔为骑兵新兵营的队长，希望你莫要辜负东北军的栽培。”
☆、892
“谢谢大将军赏识，林云定当竭尽所能。”林云配合着老狐狸做足了戏码。所谓敲山震虎，也不过如此，借着一番话，实际警告田副将收起自己的爪子，不可谓不高明。
林云心中冷笑，田副将不安分守己，迟早都得给曲镇城拔了牙。
三位顶头上司走了之后，所有人都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纷纷上前对林云道喜，“林云，人不可貌相，你真是深藏不露，今天这一战，我服你。”
“对，你的实力有目共睹，比一些关系户不知好上多少，你就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的希望跟榜样。”
“以后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士兵们都是直肠子，藏不住话，喜欢跟讨厌都写在脸上，他们佩服林云的功夫，自然也就讨厌田青这等关系户，大将军对他越称赞，便越加遭人恨。
林云对此并不发表意见，谢过众人之后，直接走到吴岩的跟前，开门见山便道：“你是故意输的。”他们俩人之间各有所长，真要分出胜负的话，恐怕得打上一天一夜，刚才最后胸口那一脚，林云最是清楚，那样的力道，别说击败吴岩，就是给他挠痒痒都不够。
他这般相让，并不能让林云高兴。
吴岩看出其眸中的不悦，却是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淡笑道：“我只是还了个人情，明珠不应该蒙尘。”
人情，指的是菀城夺匈奴大将首级之事。肃参谋千方百计要把林云低调处理，可他却是时时为林云觉得不甘心，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人是足以捍卫大秦江山最坚强的战士。
林云轻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懂你的心情，罢了罢了，这次还得多谢你，让我不用再扎马步了。”
他不求能代替死去的人在她心里的位置，只求在她身边，护她余生安康
夜里，曲镇城从军中花名册里看到了林云的名字，墨迹清浅分明，与其他名字行成了鲜明对比，举荐人的落款是肃参谋。
骑兵营里的训练同样是充实而忙碌，可是较之新兵营的单调重复，这里的任务种类就显得丰富了许多。
“三天后，你们将有第一次出军营的机会，目的地是边境的小镇，任务是镇压当地的暴民。”台上，吴岩亲自下达了指令，而能得到出军营的许可，这让士兵们脸上都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随后，其他士兵重新投入训练，而骑兵新兵队伍却被单独留下。
“在出任务之前，你们还有一项重要的考核。林云，带上你的队伍跟我走。”吴岩走在前头，领着身后五个人到了另外一个兵营。
场地上竖起一块块靶子，这里是靶场。
接着，有士兵押着几个犯人上来，林云抬眼望去，心口蓦地一跳，这是匈奴。
“现在，留给你们的最后一项考核就在你们面前，项目是，杀了他们。”
☆、887.第887章 无一生还
杀人。
没错，这是新兵跟其他老兵之间最为本质的区别。只要出了新兵营，就意味着他们随时有可能在战争爆发的时候冲上战场，拿起手里的刀刺向敌人的胸膛，而在此之前，杀人却是他们首先要经历的一堂课。
莫说非凡害怕，就是田青也不免犯怵。
林云站在原地，盯着五名战俘，他们被捆绑在靶子上，眼睛里全是惊恐。
杀死战俘，这在战争中是最为常见的事情，毕竟是你死我活的事情，败了就要承担代价。
吴岩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神，轻声道：“这是当初攻打青城的第一批士兵，他们的手上，染着无数青城将士跟无辜百姓的鲜血。”
青城。
林云猛地心头一跳，瞳孔在瞬间紧缩成一团，拳头不自觉攥紧，胸口压抑的情绪，轻易就要破土而出，“统领，在杀之前，我有几句话想问他们。”
吴岩知道她的心思，所以点了点头，“去吧。”这些人就是他特地留给林云的。
再见到这些鹰钩鼻凹陷眼窝，林云总是能嗅到血腥味，有兄弟倒下时候的味道，也有满山谷尸体的味道，那些味道，永生难忘。
她走到近前，知道这些士兵出发前都学习了大秦的语言，“青城的城门，是你们撞开的？”
那几名士兵显然是明白自己的下场，此刻也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头一撇，直接沉默。
林云扯了扯嘴角，嘴角挂出了难看的弧度，上前一把扭断了那匈奴兵的胳膊，在对方的惨叫声中，声音冰冷道：“等你浑身的骨头都碎光了，我相信你会说的。”话音落下，她就着那条胳膊再次扭动，直接再错开一个关节。
“啊！”匈奴哀嚎着，颤抖着声音，终于开了口，“我只是一个下等士兵，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知道的东西，我不知道。”
林云把人拖起来，按到了柱子上，沉着声音再次重复问题，“青城的城门，是不是你们撞开的？我不想再重复第三次。”
她眼中的冷酷令人害怕，匈奴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回答慢上一会儿，剧痛会再次袭来，“是，城门是我们撞开的，用了好几天，我是最先进入的那一批人。”
林云手下不禁加重了力道，眼中的恨意迸发，却又不得不忍耐，好半晌，才哑着声音，问出了心下盘旋的问题，“那，启动巨石阵的人，还活着吗？”
“我，我不知道。”那匈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巨石阵启动的时候，城门内外死伤了数千人，巨石之下，无一生还。”
巨石之下，无一生还。
林云心口又是一痛，疼得她身体一僵，脸色白了几分。
明知没有希望，却还是忍不住去一遍又一遍寻找新的可能，人类，终究是如此脆弱，脆弱到自欺欺人的动物。
好半晌，林云才缓过气来，声音中微弱的颤抖让她看起来有些虚弱，“我再问你，青城外深山里的百姓，是不是，全都死了？”
☆、888.第888章 她才是骗子
林云不知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多么的脆弱，好像是这个答案一出口，随时都有可能令她崩溃一般。
而那个士兵心中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如同上天要响应她一般，给出了最终的审判，“是，全部死光了。”
话音刚落下，他忽而觉得脖子一疼，颈椎发出咔嚓一声的脆响，接着便是世界带给他的一片黑暗，甚至没有用兵器，林云一手扭断了那士兵的脖子。
原本在场外观望的几人都吓了一跳，看着那软软倒在地上的匈奴兵，浑身都止不住发寒。
吴岩无声望着她的背影，轻轻闭上了眼睛，心头止不住地疼，可是这一步必须走，再这样下去，林云总有一天会垮掉。
此时此刻，林云全然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眼中只看得到面前的匈奴，回忆冲出牢笼，割据在心头，她似乎又重回到那冬日的雨里，手中握着剑，跟兄弟们坚守在城门前。
“啊！”她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手起刀落，像是收割稻草一样，轻易结束了人命，在惨叫声中，她仿佛听到自己的弟兄问着自己。
“老大，朝廷的援兵什么时候到？我们，快要撑不住了。”
“啊！”林云自喉咙间发出了低吼，那吼声来自胸腔，更像是一种野兽的悲鸣，她在呐喊声中，仿佛听见了张氏在问她。
“大嫂，那我们要多久才能回家啊？”
很快。
她狠狠将手中的尖刀，刺进对方的胸膛，在胸口绽开的血花中嘶吼出声，眼水沿着那狰狞的面容，形成一道血泪的伤疤，触目惊心。
她骂秦汉是个骗子，可她又何曾不是一个骗子。骗了兄弟，骗了亲人，那场战役，没有援兵，那个家，永远都回不去了。
“林云！林云！你怎么了？林云，你冷静一点。”非凡跟王猛从场外冲了过来，一把将人从匈奴尸体上拖开，无奈她力气太大，匕首死死抓在手上，整个人已经陷入了癫狂的状态。
几人眼见着制不住她，最后还是吴岩冲上来，将她摁在地上，低吼出声，“林云，够了！秦汉在天之灵，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事情已经发生，你再不走出来，迟早都要被这些痛苦给拖垮！”
吴岩用了最残忍的方式，强行打开她内心的梦魇，逼着她去面对。他不想林云在日复一日的自我迷醉中掏空了身体，有朝一日不是战死沙场，便是在漠北夺回后自我了断。
林云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拼尽浑身的力气，甩开了禁锢，赤红着一双眼睛，恶狠狠扑向了下一个匈奴，“我青城数万将士跟百姓的性命，将你们碎尸万段，都难以偿还！”
那般狠辣狂暴的模样，就像是来自地狱的修罗，那匈奴兵张大了嘴巴，被那浓烈的杀气震慑，终于是明白过来，这人就是当时死守青城的将士其中一员。
眼见着匕首即将落下，他害怕得紧紧闭上双眼，“没死！深山的人没有死，还有活着的。”
☆、889.第889章 深山的人没死
还有活口！
在匕首即将抵达他喉咙口的时候，这句话无疑就是救命的仙丹，冰凉的兵刃在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戛然而止，不，准确地说，是拿刀的人定住了。
“你，说什么？”林云怔愣地重复了一句，生怕自己没有听清楚。
那匈奴士兵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却是不敢有丝毫的耽误，“青城外的深山里，那些百姓，没有全部死去，在我们进去的时候，有人趁乱逃跑了，我们没有去追。”
这个意外的答案，便是连吴岩眼中都不禁一亮，急忙上前一步道：“那些人逃往哪里了？”
“不，不知道，不过他们是往群山深山里走，应该是往你们大秦的京城方向。”
吴岩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沉下了脸色，“匈奴抵达青城之前，京城已经全面戒严，其他城镇也都拒绝了流民，青城逃出去的百姓，极有可能没有进京。”
闻言，林云总算恢复了理智，她轻轻挥开吴岩的手，再次上前，“逃跑的人里头，可有一家子老小，姓秦。”
那匈奴摇着头，哆嗦着唇，“不清楚，我没有看清。”
那不是没有看清，而是屠杀到了一定程度，他哪里会管是老人还是小孩，姓氏名谁，就算流民被抓到，大抵也是被一刀砍了。
这话他不敢说，林云却很清楚。
甩开了匕首，她转身看向吴岩，“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甚至没有开口说是何事，吴岩已经点头应下，“我会派人在青城往前的城镇进行搜寻，另外飞鸽传书通知北方的手下秘密寻找。”
话说到此处，林云也没什么要再说，她疲惫地抹了把脸，“任务已经完成，我想先下去了。”
“好。”吴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言。他知道今天这个消息出现，给了林云一线希望，同时也意味着在接下来的生活里，她要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在人海茫茫中寻求这一丝渺茫。
俩人的低声交谈虽然没有被在场其他人听到，可从匈奴的言语之间，在场几人都隐隐猜到了林云身上背负着的悲惨往事。
非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蓦地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泛红，“林云这小子，这么冷冰冰，原来都是有原因的。”
王猛心里虽然也是悸动，可被身边傻小子的感性一搅和，啥子气氛都没有了，直接伸手一拍他的脑袋，“你还是想想你自己该怎么完成任务吧。”
非凡瞬间就僵了脸色，看着地上惨死的匈奴兵，手脚都有些发颤。
吴岩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干脆眼不见未见，扔下一把刀，丢下一句，“完不成任务的，三天后给我回新兵营去。”说完，人就施施然走了。
后来，傍晚的时候，据说某个傻小子是哭着回来的，夜里一直不停洗手，一边洗一边哭，把王猛烦得够呛。
“诶，你这样子，往后怎么上战场杀敌。”
☆、890.第890章 单纯少年郎
王猛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非凡性子软弱善良，本就不是心狠手辣的人，杀人对于他来说，过于残忍。
林云半靠在床上，看着兵书，听着王猛的话，也从兵书里抬起了头，“小凡，这次你要不就留下吧，改天问问你家里人的意思，如果你真的不愿意杀人，相信不会有人强迫你的。”她相信非凡家人的初衷并非真的要把他送上战场，让他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而只是想要锻炼他的意志力。
现在效果已经达到，相信非凡也有选择的权力了。
这话是好心，可是由林云口中说出来，却是刺激到了非凡，他抬起红肿的一双眼睛，鼻音厚重地问着：“林云，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恩？”林云疑惑挑眉，她生的哪门子的气啊。
非凡支支吾吾，半晌才说道：“因为匈奴是你的仇人，我却因为你的仇人哭，不敢下手。”
人生如果能一直保持纯洁，又何尝不是一种奢求。既然傻小子有这种能力，为什么又要强逼着自己呢。
林云的安慰，就像是长辈对待小辈的宽容跟仁慈，非凡抬眼看她，那张脸消瘦而苍白，白天的时候，眼眶里分明还蓄着眼泪，那样痛彻心扉，现在却还分出心思来安慰自己。
非凡心中不禁有些愧疚，“林云，你是我的兄弟。如果没有你，我现在还在新兵营里受人欺负，没有你，我还不知道兄弟同甘共苦的滋味。遇见你跟王猛，我才觉着自己以前过得太浑浑噩噩，这一次，我想跟你们一起出任务，并肩作战，为了同一个目标，还像以前一样，一起努力。”
少年郎的心愿很简单，就是想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走一条有明天的道路，眼泪跟欢笑，都能一起分担。
“哈哈，那你就把匈奴当成林云的仇人，这样还下不去手，就不配当兄弟。”王猛也是大大咧咧，大掌按在非凡的肩膀上，用激将法去激励他。
傻小子还煞有介事点点头，“恩，你说的有道理。林云，咱们是兄弟，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
额。
明明该是挺感动的场面，林云却只感觉到满头的黑线。
三天的时间眨眼便过去了，这一日天气晴朗，夹着漠北吹拂过来的风沙，骑兵营的新晋成员骑上战马，在万众瞩目之中，仰首挺胸，踏出了东北军的驻守阵地。
一路在戈壁滩上驰骋，令许多士兵都发出了猖狂的吼叫声。
“太帅了，果然骑在马上的感觉，就是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非凡就像冲出牢笼的鸟，一路上跟自己的战马亲昵得很，“以前没发觉骑马那么痛快，如今想来，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得来的才爽快。”
☆、891.第891章 出任务
士兵长年累月都在军营里头生活，若是要买个酒捎点东西进去都得偷偷摸摸，买通了关系好的守门士兵才能成事。像是这般光明正大走正门，一出来放风就是十天半个月的，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福利。
于是本着假期苦短，及时行乐的原则，当天路过城镇的时候，在小队长特地批准的小半个时辰的自由活动时间里，每个人几乎都散尽了一身的粮饷，好吃的好喝的全都给装备上了。
“我去，我以为我已经够夸张了，没想到还有一哥们弄了只烤乳猪，简直是在残害同类啊。”非凡这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因是他们也看到了烤乳猪，也相当认同这句同类的评价。
王猛也买了好几斤肉，军营里僧多粥少，士兵们每天高强度训练，体力消耗大，能够吃到的荤腥油水却是少得可怜，这会儿每个人身上估计都揣着肉。
他扫了一圈身边的林云，发现她前胸后背都空荡荡，不禁疑惑，“诶，你没买东西啊？”虽然路上小队长管饭，可那饭菜可就不是任由自己点的了，现在屯粮是为了以后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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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却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勾起了嘴角，“买了。”
“什么玩意？”刚才王猛就见着林云钱袋子空了，这会儿见着才一小包东西，忍不住就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是什么宝贝这么值钱。
结果林云一打开，手指捏起一块粉白的东西，丢进嘴里，咀嚼了两下，就满脸幸福得冒泡。
王猛定睛一瞧清楚，登时眼珠子就要脱窗了，“这，这不是糕点吗？”而且还是刚才路过那家精致糕点铺子的东西，价格不是一般的贵。
“恩，你要不要来一块？”林云点了点头，还特别好心把手伸过来，现出掌心里头的粉白糕点。
王猛僵硬转动着眼珠子，好不容易才把视线聚焦到那几只被捏成小兔子形状的糕点上，蓦地身体一抖，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要，我才不要吃这种女人玩意。林云，你肯定是疯了，就这几块破糕点，还不如买只烤乳猪呢。”
有对比就有伤害，王猛此刻觉得烤乳猪多么符合逻辑常理。
林云翻了他一个白眼，转瞬把油纸包放回怀中，幽幽鄙视了一句，“不懂欣赏的人，无话可说啊。”
自打靶场见了那几个匈奴之后，他能感觉到，林云变了，变得比以前生动有人气了，也更容易亲近了一些。
他知道，她心中有了希望，尽管渺茫，却从未放弃。
快马加鞭赶了一天的路，他们终于在第二天日落时日，赶到漠北边陲的这个小镇，黄沙镇。
顾名思义，黄沙镇地处沙漠的下风口，常年经受着黄沙的吹拂，林云等人一进镇子，迎面就会扑了一脸的黄沙。
☆、892.第892章 黄沙镇的男人
黄沙镇的日头落得早，一到日落时分，风沙就越发大，林云等人赶在被沙子包裹之前找到一处客栈落脚。
太阳一下山，气温忽然就骤降，这里的气温都是随着沙漠变化，晚上下来吃饭的时候，几个士兵冷得都有点打哆嗦。
“来，喝口马奶酒，暖和一下身子，各位大人怕是第一次来，没有经验，这里入了夜比较凉，风沙也大，夜里就最好别出去走动了。”老板是个半吊子的大秦人，有着大秦人的容貌，五官却很立体，一眼瞧上去就可以知道，这是一个大秦跟匈奴的混血儿。
小队长瞧着几个士兵很是好奇，便开口向他们解释，“这里以前是大秦跟匈奴的边界线，有了通商往来之后，两边人群也渐渐混居在一起，通婚是常有的事情。”
话音落下，他察觉到林云的脸色，便压低了声音问道：“有什么发现？”他除了是这次骑兵营出任务的队长，实际上也是武帮的兄弟，所以很多时候还是以林云的反应马首是瞻。
林云喝了一口马奶酒，腥臊的味道不大适合口味，但确实对暖身很有效果，她把目光从别处收回来，轻声说道：“看来这里，大秦人跟匈奴的相处，并非想象中那么融洽。”
小队长一怔，随即也注意到店里的形势，虽说有大秦人跟匈奴混在一起搭台子，可是却没有任何交流，彼此眉眼之间都很是冷漠。
“这里不是东北，很多边缘地界的事情都是依靠着书籍记载所得，未必准确。西北军大败，如今匈奴退回漠北，这里已经成为了三不管地带，军中传来的消息，也只是说这边有暴民需要镇压，其他并没有多说，看来具体的情况，还得明天我们自己去打听。”小队长把手头上仅剩的消息说出来，表情也是颇为苦恼。
林云皱着眉头，却没有不满。这通讯相对落后的古代，一支军队贸然挺进要来接管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段，除了尝试就是摸索，别无他法。
只是，这小镇给她的感觉并不好，心中隐隐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隔天，时辰稍晚的时候，天空还是一片灰蒙蒙，出了门，才看见是漫天黄沙遮住了日头。
所有人不得不换上当地防风沙的服装，把自己包裹成木乃伊。上街了之后，他们才发现整条大街的行人皆是匆匆，街边也没有摆摊的地方，所有买卖都得在商铺里面进行。
女人？
林云猛地意识到不对，“这个镇上的男人都不见了。”
☆、893.第893章 天眼湖起争执
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就觉着客栈冷清，可是如今细想，是那些男人全都不见了。
众人面色凝重，皆没从这诡异的宁静中察觉出丝毫暴动的气息。
沿途问了几个当地的妇女，一听到他们的外向口音，女人们都躲躲闪闪，只说不知道便行色匆匆离开，其他人更是见到有人在大街上打听，便纷纷调头离开。
只是片刻的功夫，街上就只剩下林云一行人跟满面的风沙作伴。
最终，还是林云提出了建议，“抓个人来问问。”
这是最为简单快速的办法，可是却遭到了田青的反对，“不行，他们都是无辜的百姓，我们是士兵，不是土匪，不能用强迫的手段。”
“那你来说说，能怎么办？”王猛最不爽的就是这种大少爷正气凌然的样子，他说一句就想呛一句。
林云也没有强出头，毕竟田青上边是田副将，在军中握有实权，在队伍里，田青确实有话语权。
这不，终于有表现机会，田青挑着眼角，还故作深沉地沉吟了一会儿，才给出了答案，“大家分头找，找到的几率会更高。”
王猛在一旁大翻白眼，这说了等于没说。
小队长接收到林云的眼色，顺势就点了点头，“好，那就分头走，分成两只小队，田青一队，我带领一队。”
这是极为给田青面子的做法，因为林云也是队长，领队的位置却让给了田青，明摆着就是压着她。
林云却是不置可否，知道武帮兄弟是想跟着自己行动，也就自发战队。
“诶，我跟着林云，王猛，快过来。”非凡简直跟牛皮糖一样，顺带还拉着王猛当牛皮糖。
田青自打上回输给吴岩遭受了流言蜚语之后，对林云也有点爱答不理，这会儿看着非凡一个劲往林云身上凑，心中更是不屑，直接就自成一派，领着人走了。
这边少了阻碍的人，林云迅速采取了行动，钻进一户人家中挟持了一名女子，“说，镇上的男人都去了哪里？”
那女子刚开始还不愿意说，被林云拿出匕首在脸上比划了两下，当场就腿软了，“我说，我说，他们去了天眼湖。”
几人得知了确切的位置之后，立马朝着镇后奔去，有了黄沙镇的屋瓦遮挡，镇后的风沙急剧减少了许多，林云等人寻到地点的时候，天眼湖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
“天眼湖即将干枯，是你们匈奴人造的孽，剩下的湖水，你们不配拥有。”大秦人举着棍棒，大声声讨。
而站在对面的匈奴也是义愤填膺，“你们少胡说，那天来的军队分明是穿着西北军的衣服，还杀害了我们匈奴人，你们才不配拥有天眼湖的湖水。”
“胡说，西北军早就全军覆没，分明是你们想要吞占湖水，信口雌黄。”
“是你们在胡说八道。”
双方各执一词，争执了几句之后，迅速就交起了手。
“那现在是保护大秦人，还是保护匈奴？”非凡在一旁手忙脚乱，陷入了矛盾。
☆、894.第894章 混居暴动
黄沙镇的混居生活维持了长达百年之久，一直相安无事，如今为了天眼湖大动干戈，甚至交手，这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诡异。
因为这天眼湖，虽说是湖，可在林云看来，却只是一口井，而且是一口即将干枯的废井，刚才一路寻过来，这镇上其实还有其他井口的存在，水源并不缺乏，可是所有人却为了一口废井起争执，其中必有蹊跷。
就在非凡纠结的时候，小队长迅速下达命令，“保护百姓，先平息暴动。”
林云随之行动，心下亦是赞同，人种不能一概而论，匈奴也有无辜平民。
“不要打了，住手！”
因为骑兵队迅速出手，将爆发的战局立刻压制了下来，双方都是平头百姓，战斗力不高，遇着军队的人，自是没有反抗能力。
百姓的棍棒散落了一地，不少人身上带着轻伤，骑兵随后对其进行疗伤，大秦人反应倒是配合，可匈奴那边却对突然出现的骑兵保持敌意。
“你们是什么人？”匈奴拒绝疗伤救治，眼神中带着戒备。
小队长站在双方人群的中间，开口解释，“我们是东北军的骑兵战队。”
“东北军？”匈奴那边又起了骚动，“好啊，你们西北军先过来抢了湖水，现在又打算把仅剩一点天眼湖水也带走吗？我告诉你们，就算杀光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呵呵，就这么一口废井，有什么值得你们争来争去的，我看，干脆一捧黄沙撒下去，直接弄干了，就都相安无事了。”徒然间，一声轻笑自井边响起，众人回头一看，就见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捧着沙子，作势就要往井里边扔。
两边的百姓登时就惊得面无人色，起身去拦，“不要，前往不要，这可是我们黄沙镇的救命泉水，没了它，我们全都活不成了啊。”
林云眉眼一挑，手中一顿，故意洒下点沙子，底下果然传来一片惊呼，“看来现在，大家可以坐下来谈谈了。”
迫于骑兵队的武力威胁，双方百姓不得不道出实情。
原来黄沙镇的天眼湖是自千年前就流传下来的神奇之水，湖水不止千年活动，而且有任何伤病，饮下湖水都可以起到治愈的效果。黄沙镇的百姓一度因饮用湖水而成为大秦最为长寿的城镇。
“可是，数百年前，天眼湖却是突然开始干枯，衰竭，逐渐萎缩，而且我们发现，湖水只要一干枯，来自沙漠的风暴就会席卷村庄。我们小心呵护着这一点湖水，最后不得不打下井眼维持水源，可就在月前，有一队士兵突然闯进小镇，取走了大量的湖水，还杀死了匈奴百姓，湖水一干，黄沙镇就会彻底被沙漠的风暴所侵袭。”
听完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众人才明白，为何湖水取名天眼，又为何这么多人要拼死守护。
几个士兵好奇地在井边张望，望着那黑幽幽深不见底的湖水，“这湖水真的可以救命吗？”
对此，林云不置可否，眼下最重要的却不是探究湖水的真假性。
☆、895.第895章 杀人士兵
一群人在日落时分全部转移到了镇上的宗祠，这里的镇长实行轮番制，由大秦人跟匈奴人轮番管理，此时祠堂里已经坐着两边人的镇长代表。
双方人马一坐下，林云便提出了此次矛盾的核心。
“到底这一次抢夺泉水的士兵，是大秦的军队还是匈奴的军队？”
在这一点上，在之前的争执当中，一直都很模糊。
匈奴的镇长率先走出来，举出了人证，“月前，士兵进城的时候，正好是我们这边在守城，我们看得很清楚，对方头纱下面穿着的是大秦士兵的服饰。”
“我们的人在他们进入天眼湖的时候进行阻拦，看过他们的样子，确信是匈奴无疑。”大秦这边的镇长也随即站起身，维护大秦百姓所说的真相。
“如果是匈奴兵马，为什么阻挠的过程中，士兵单单只杀了我们匈奴百姓，对大秦百姓手下留情呢。”匈奴镇长义愤填膺，明显咬定对方是在说谎。
事情到此的来龙去脉总算是梳理清楚，小队长适时站出来摆明了立场，“如今西北军已经战败，整个边境线上由东北军进行管理，黄沙镇的天眼湖，在来此之前，我们并不知晓。”
这句话的信服度却是不高，正值敏感时期，所有人对外来的兵马都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心理。
林云看这些人面色不善，便打了眼色先行回客栈。
“哼，他们倒是挺一致对外的，就怕咱们抢了他们的湖水，所以想先攘外再内斗。”回去的路上，王猛也分析出了利弊，表示一脸不屑。
林云点点头，面上倒是没有不满，“这些边陲小镇也是近数百年才归入大秦的疆土，地区遥远，大部分都是他们自己宗祠决定事务，眼下东北军作为新的统帅要来接管，谈何容易。”这就好比把野生的动物套上绳子，谁能觉着舒服。
众人回到客栈的时候，迎面正好就碰上了田青带着队伍回来，一行人风尘仆仆。
一进屋，林云就察觉到田青面色不对，他抬手指着林云便道：“林云，你不配做一名士兵。身为将士，怎么可以威胁无辜百姓，这让东北军往后如何在百姓中竖起威信。”
林云挑眉，“哦？看来田队长也闯进百姓家里头去‘问话’了。”
这问话二字说得极为怪异，让人想忽略都难，田青被讽刺得面红耳赤，当下一咬牙也便承认了，“没错，我是去问了，可是没像你一样，拿着刀在百姓脸上比划，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军纪，我要向上告你。”
“请便。”林云摊开手，一副无赖状。这人恐怕是因此给人臭骂了一顿，心里不爽才找她发泄。
旁边的非凡却是忍不下去，冲出来就与田青对峙，“如果不是林云让她说了实话，今天镇上百姓的百姓死伤只会更加严重。而且，林云根本就没想伤她。”在这一点上，作为兄弟，非凡十分清楚林云内心的善良。
☆、896.第896章 曲非凡
田青早就忍了面前的小子很久，越少接触就越是能觉察出对比强弱来，越是这样，他心里就越发克制不住自己的妒忌。
就因为一个不一样的爹，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比不上这样一个草包。
气愤之下的这一句质问，不仅让非凡愣住，连着在场所有人都僵住了身体，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田青话里头的意思。
王猛咕噜一声，咽了一下口水，讲话开始不利索，“田青，你，你是说，这傻小子是大将军的儿子？”
田青看着王猛那一脸的难以置信，嘴里发出了耻笑声，“呵，还好兄弟呢，傻傻给人耍着玩了还乐得跟什么似的。没错，站在你眼前的就是东北军大将军的公子，曲非凡，曲少爷。”
曲非凡，这才是非凡正式的全称。
王猛僵硬转动脖子，看着身侧的非凡，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愤怒跟否定的神色，可是那张俊秀的脸上，除了苍白还是苍白。
“王猛，现在不能出去。”林云压着他的肩膀不让动，入夜了外面风沙大，出去很危险。
可是一向尊她为老大的王猛这时却是狠狠甩开她的手，“******少管我。”
林云被王猛那一眼格外受伤的眼神刺激到，一时间愣住，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她抬步刚要去追，那边却是忽然陷入了混战，最先动手的人是非凡。
“田青！”曲非凡恶狠狠扑上去，一拳就砸在田青的嘴角，力道之大，直接就把人砸到了两米后的桌子上。
他狰狞着面容，也不骂街，就是上手揍人。谁说兔子急了不咬人，这不就是要反击了么。
田青打小也是个给人捧在掌心的主，眼下被激怒，也是不管不顾，抬脚就踹，仗着身高力气大，碗大的拳头就往非凡身上砸。
曲非凡头一回给人逼急了，也跟不要命似的往前冲，自己伤着了也要把对方给撕了。
可惜人单力薄，拳脚上的功夫终究是弱了点，撞坏了店里杯盘桌椅之后，还是给田青占了上风。
登时田青骑在曲非凡的身上，小队长被误伤倒在一边，其他几个人都制不住，眼见着拳头下一秒就要落到曲非凡的脸上，徒然间伸过来一只手，刹那间就握住了田青的手腕。
“够了，在任务期间起争执，回去之后都不好交代。”林云冷着一张脸，站在田青跟前。
田青最恨的也就是林云这副永远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挣脱之下，手腕却还是被制住，他气得松开曲非凡，跳起来就要朝林云动手，“林云，你拽什么拽，别以为在军中有点名号，你就真当自己是盘菜。”
话音落下，他的拳头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林云却是已经拽着他的手腕，旋身一转，标准把人一个过肩摔，摔出几丈远，“同样的话，我也奉还给你。”
☆、897.第897章 出外寻王猛
莫以为有个副将军的爹，你也把自己当盘菜。
林云就那样清清淡淡站着，眉眼间无悲无喜，用这样疏离的口气，却像是火辣辣的巴掌扇在了田青的脸上。
这场争斗最终以俩人被罚禁闭而结束，小队长气急败坏，把两人训斥了一通，“你们这是在丢谁的脸面，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副将军，你们有没有想过事情要是传出去，东北军还怎么在百姓心中立足。出任务期间起内讧，按照军规，打你们一百军棍都是轻的。直到这一次的任务结束，你们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哪里也不许去。”
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小队长回头，瞧见林云就站在门外，登时就苦哈哈着一张脸，“老大，整了两个大少爷，这可怎么办？”
林云瞧他那副苦命相，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之后让上面自己处理，现在你留在这里保护好他们，我去找王猛。这件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其中不妥。”
“怎么，有什么发现吗？”小队长闻言，浑身便紧绷了起来，他相信林云的直觉，更加相信她的能力。
林云便将今日发现的疑点一一道出，“天眼湖是黄沙镇千百年的秘密，而知晓这个秘密的军队只有两支，一支是统治黄沙镇多年的西北军，一支就是隔着沙漠另一头的匈奴。西北军已经战败，月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能力再出来兴风作浪，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匈奴士兵。可是从今天双方百姓的供词来看，两方之所以争论不休，是因为双方都没有撒谎。大秦百姓看到了匈奴的相貌，而匈奴百姓认出了大秦的士兵服装。如果一切推测成立，那就是匈奴士兵假扮了大秦的士兵，还杀了匈奴百姓以掩盖事情的真相。”
一切谜团都好似在抽丝剥茧中渐渐变得清晰明朗起来，小队长佩服自家老大的分析能力之余，对于事情的真相也感到震惊，“老大是说，这是匈奴的计谋，想要以此来搅乱边境，让百姓不归顺于东北军。”
“很有可能。”林云点点头，心里也同时肯定了另外一件事情，“匈奴士兵抢夺天眼湖水之后，并没有在其他城镇进行掠夺破坏，他们的消失，也证明了匈奴军中，或者是匈奴王室之中有人受了伤，生了病，急需要这天眼湖水。”
这种猜测很大胆，却并非毫无可能。
林云交代完事情之后，趁着夜色便匆匆出了门，王猛在黄沙镇并没有熟悉的地方，眼下他唯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酒楼。
入夜之后，气温下降得很厉害，来自沙漠的风沙越来越大，连头上包裹的纱巾都有些难以抵挡，林云被呛了好几口沙子，一路上勉强用灵泉漱口前进。
沙子在脚下渐渐淹没了鞋面，可是寻了好几处酒家都不见王猛的身影，最后在一处制作糯米酒的作坊打听到了消息。
“他从这里买了好几斤酒糟就走了，我看他身上只有几文钱，就没要他的，反正都是要倒掉的东西。”
☆、898.第898章 王猛遭绑架
对了，之前出军营的时候，王猛就把身上的银两全花在买肉上，眼下要喝酒，该是没钱才来讨没人要的酒渣。
循着店家说的方向，一路找过去，茫茫黄沙吹拂之中，却是找不到半点踪影，夜越深，风沙却是越来越大，摧枯拉朽之势，数次将林云滞留在他人屋檐下。
林云皱着眉，望着漆黑一片的天空中乌压压的风沙，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等疾风过去之后，林云加快了脚步前行，直直走到小镇的尽头，也没有瞧见王猛的身影，不详的预感开始在心头酝酿，她转身快步朝着来时的路往回赶。
啪的一声，半道上，脚下突然绊到了东西，林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伸手去揉磕到的脚踝，却是摸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酒瓶，而且其中泄露出来的东西，是酒渣。林云几乎可以立刻断定，这是王猛遗留下的，酒瓶子连封口都没有开，孤零零躺在路中央，林云的心一下便沉了下去。
王猛出事了。
林云回望着四周满地的风沙，根本分辨不了任何痕迹。
该死。
狠狠在心中咒骂了一声，林云转身走进了旁边的小巷，心中不停思索，到底是何人所为。
砰地一声，她在黑夜中一脚踹开了黄沙镇宗祠的大门，屋里头的灯光一下子晃进眼睛，嘈杂的人群受到惊动，纷纷起身望了过来。
林云一眼就看到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的王猛。
“你不要过来，再过来，我们就杀了他。”百姓知道骑兵的身手，紧张之下，拿着菜刀就架在王猛的脖子上。
彼时王猛嘴里被塞了布条，直挺挺躺在地上跟一条砧板上的鱼一样，就怕百姓一个紧张手抖，要了他的小命。
林云立在门口，冷着脸色道：“我们是士兵，不会伤害你们，可是如果你们杀害士兵，我就有权将杀人者，就地处决。”
挟持人的百姓身子一颤，手一抖，堪堪就在王猛的脖子上划了一刀，惊得王猛呜呜直叫。
卧槽，林云，你能不能别再火上浇油？
林云从他那一脸哀怨中读懂了意思，却是直接无视，这么点小事就大呼小叫，丢不丢人。
王猛睁大了眼睛，简直欲哭无泪。
老子要死也不能死在菜刀下，那才叫丢人。
林云无法感知他的内心，自顾自就往里头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我再重复一遍，放了他，我还是保护你们的士兵，杀了他，我就是逮捕你们的士兵。”
她的话语太过于笃定，以至于让百姓一时间手足无措。
就在他们心生动摇的时候，匈奴镇长起身冲着她就喊，“不要在这里惺惺作态，如果你们真的是保护百姓的士兵，那当日就不会领着军队抢夺天眼湖水，更不会无辜残害百姓。”
☆、899.第899章 还给我们湖水
镇长站出来说话，让百姓有了底气，一个个气愤地朝着林云大吼大叫，“对，你们就是杀人凶手，就是你们抢走了天眼湖水，把湖水还给我们。”
“不然怎么样？”林云懒洋洋坐在那儿，眉峰一挑，指着地上的王猛，声音错落在嘈杂中，“你们要杀了他吗？”
杀人。
这对于普通寻常百姓来说，是一件罪恶滔天的事情，他们既下不了手，也无法承担杀人之后带来的后果。
林云看着他们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刚想继续谈判，打心理战，冷不丁又是匈奴的镇长站出来说话。
“你们残杀了我们的百姓，抢走了我们的东西，现在如果我们放了他，难保不会落得同样的下场。我们只有一个要求，只想你们交还天眼湖水，还给我们黄沙镇一片安宁。”
镇长的声音极为容易煽动众人的情绪，大家听着屋外鬼哭狼嚎的风沙声响，眼中都泄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没错，我们只要平安，不想再过风暴中担惊受怕的日子，只要把天眼湖水还给我们，再也不进黄沙镇，我们就把人放了。”
林云终于察觉到这场暴动的症结所在，百姓拼命守护那么一点虚无缥缈的湖水，是因为他们曾经遭受风暴的袭击，而且随着湖水的干枯，风暴显然越来越频繁。
“莫说不是我们拿走了湖水，就算湖水眼下重新回来，也阻止不了风暴的侵袭。天眼湖之所以干枯，就是因为沙漠越来越干燥，昼夜温差大，风暴才会越来越频繁，黄沙镇处于下风口，风暴是避无可避。”这是典型的地理现象，可惜在地质文化落后的农耕社会，他们愚昧地相信一口井水可以保护生命的安全。
他们脆弱内心信奉的唯一信仰，不会轻易动摇，便如同此时林云的真相不被他们所接纳一般。
“不要为了你们的罪行狡辩，今天你不交出湖水，我们不会放他走。”
双方陷入了僵持，林云却是没有湖水，也不会交出所谓的湖水，莫须有的罪名一旦背负上身，后果只会越来越糟糕。
匈奴镇长站在百姓身前，眯着眼睛道：“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考虑，交出井水，我们就放人。”
话音刚落下，林云却是突然发难，出手快如闪电，瞬间就掐住了镇长的喉咙，语气森冷道：“就算给我们十天半个月都没用，人不是我们杀的，湖水也不是我们抢的。你这么急于栽赃陷害我们，想来是知道些事情，不如我们回去好好谈谈。”
“镇长！你要干什么，快，快放开。”百姓对于急转直下的情况始料未及，根本就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他们有人质在手，林云还敢动手。
“正好一比一，不过我不打算放人，我现在怀疑这位镇长伙同假士兵偷盗天眼湖水，我要把他带回东北军营接受审问。”林云轻轻勾起嘴角，笑得极其无良。
那镇长小命在林云手里，惊得差点尿裤子，“胡说，我没有。”
☆、900.第900章 一起来听戏
“你说你没有，我也说不关东北军的事情，你无真凭实据，我却是有理可寻。”林云当着宗祠里所有百姓相亲的面，扬起声音，掷地有声道：“若天眼湖水真是东北军所盗，此番我们进来根本就不会自报家门，风暴来袭，大可让你们自生自灭就好。其二，在天眼湖的时候，我分明听得清楚，匈奴百姓认出士兵的服装，说是西北军的军服，东北军跟西北军服装单从颜色上就不同，不知道眼下你们凭什么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是有一位位高权重的人在背后挑唆你们作乱，要把你们送上乱臣贼子的断头台。”
吹牛逼谁不会，谁吹得大就镇得住谁。
黄沙镇是常年的三不管地带，也是没有强悍守军驻扎的地方，这里的百姓虽然自由，却也同样得任人鱼肉。
林云的一席话，就像是棒槌直接砸晕了他们。
好半晌，百姓都怔怔反应不过来，林云已然占了上风，直接提着人就要往外走，“我现在就提你们的镇长回去受审，至于你们手中的人质，明天一早，如果见不到他的话，我就禀告上级，抓出行凶者，以绑架官兵为由，论罪处理。”
哐当一声，拿着刀，刚才还威胁人的百姓手一抖，刀就掉在了地上，王猛头一偏，好险躲过了一劫，内心无力吐槽林云的见死不救。
林云手中提着镇长，就在要出门口的时候，徒然间，那镇长被风沙一吹，登时就软了腿脚，跪地求饶，“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抓我回去，我都说，一切我都招了。”
“呵呵，你要招什么？”林云眸中精光一闪，站定在门口，口气玩味道：“你是要招自己污蔑东北军，还是你自己为了一己私欲，盗用了天眼湖水？”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镇长闻言，是忙不迭甩头，眼见着身上背的黑锅越来越大，小命真的被提回去受审就要归西，他一咬牙，“我说出实情，可是你要保证护我周全。”
林云挑眉，“当然。”他们的任务本来就是保护百姓。
两人回屋的当口，屋外又匆匆闯进一行人来，正是骑兵队的人马。
“这是怎么回事？”小队长领着所有人进来，为了队伍完整，连禁闭的曲非凡跟田青也来了，见着宗祠里的场景，一时间还摸不清头脑。
林云扫了扫身上的沙土，道：“正好，一起来听戏。”说完，便示意曲非凡，指了指地上被绑着的王猛，“还不快给他松绑。”傻小子，和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还不好好把握。
幸好傻小子还有点眼力界，连忙应了两声便上去给王猛松绑，瞧见他受了伤，还特地掏了金疮药给他疗伤，俩人不尴不尬，跟闹别扭的小孩似的。
林云暂且不去管这俩人，翘着二郎腿坐在镇长的面前，言笑晏晏，“你可以开始说了。”
那镇长现在是后悔也来不及了，当着所有相亲的面，早知道就回去客栈秘密受审好了。
☆、901.第901章 事情始末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既然他已经松了口，百姓已经不会再信任他了。
想到月前那支军队临行之前的话语，他咬咬牙，还是开了口，“没错，偷盗天眼湖水的不是大秦的军队，而是匈奴的兵马。那天匈奴兵马在半道上杀了人，取走了仅剩的一点湖水，却被反抗的百姓打翻。他们打听到我家里还有，便到了我家强行将湖水夺走。并且威胁我说，此事不可张扬，泄露出去的话，匈奴往后就很难在黄沙镇立足。”
事情峰回路转，终于水落石出，原来最大的知情人就在眼前，一叶障目，所有百姓面上都露出了愤怒的神情。
“为了这件事情，我们两边人群割断了关系，这一个月来死伤了好几十人，你身为镇长，却是知道真相，隐而不说，你不配当镇长！”
“对，近百年来朝廷军队打战，不是没有匈奴兵扰乱治安，可是我们也都和睦相处，就算你说出真相，我们也不至于同室操戈。”
无论是匈奴还是大秦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镇长是他们投票选举，最为信任而且公正的人，却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在一片讨伐声中，镇长深深埋下了头颅，冷不丁又听到了来自头顶上方的声音，“我想，这位镇长应该不仅仅是一时糊涂吧。人无利而不往，匈奴兵隔着千里万里远，不是你收了好处，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假口供陷害我们呢。”
那镇长猛地抬起头来，撞上面前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好似一切秘密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令他匆匆又低下了头，不敢与其对视。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让你隐瞒了事情真相，如果不说，今日我就把你就地正法。”林云凌然起身，刷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寒光一过，那冰凉的尖峰渗透着寒意，就这样架在了镇长的脖子上。
在场百姓无不惊恐，倒退了数步。
“林云，你无权杀害百姓，不要太过分了。”田青冲出来，指着林云破口大骂，眼里指责她目无王法。
林云却是眉峰一挑，态度更加强硬道：“你已经被踢出这次任务，无权干涉我的行动。”在这样的风沙之夜，听着外头的狂风呼啸，令人心头不禁升起一股烦躁的不安。
直觉告诉她，事情越早解决越好，再拖下去，恐怕要出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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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青被堵得说不出话，小队长虽然皱着眉头，却没有阻止林云的行动，在战场上，逼供时候用上一些非常手段，可以理解。
那把闪着寒光的剑令镇长溃不成军，直接投降，“我说，我说，是因为那些人取湖水，是来自匈奴王室一位公主的命令，公主传话是匈奴王生病，需要神水治愈，让我保守秘密。我们虽然是不归顺任何一方的统治地带，可是我身上流着匈奴的血，无法做到对匈奴单于的不忠。我求求你们宽恕我，放过我吧。”
林云收回手中的软剑，眉眼之间轻轻蹙起，抬眼看向小队长，对方却是摇头。
☆、902.第902章 全员撤离
小队长摇头，林云却也是摇头。
前者是在指镇长说了谎话，因为匈奴跟大秦之间都互相安插了眼线，如果匈奴单于真的出现了病危，那大秦势必会得到消息，趁机进攻，眼下风平浪静，他可以肯定对方在说谎。
后者摇头，却是在否认镇长说谎，一个人害怕跟紧张的情绪容易作假，可是生理反应却骗不了人，镇长是真的在惊恐之下说出了实情。
中间唯一有可能出现差错的，就是对方士兵传递出来的信息有误。
只是，匈奴公主不远千里取水，想来要救治的人也是王室中的重要人物。
这是极为有利的情况，林云觉得回去之后有必要让肃参谋回去探查一二。
事情既然已经水落石出，百姓也知道骑兵队没有坏心，自然是千错万错地道歉，甚至是跪地求饶。
“大家都起来吧，人孰能无过，你们也是被人一时蒙蔽，往后东北军会保护大家的安全，各位请放心。”小队长适时出来充当说客，游说民心。
在民心最为薄弱的时候趁虚而入，不失为一个良好的时机。
众人在千恩万谢之余，面容却是布满了不安，转头看向林云，“这位大人刚才提及风暴的成因，不知眼下，我们该怎么办？随着湖水的干枯，半年来，黄沙镇已经经历了两次风暴，死伤了数百人，我们实在是害怕，也没有力量去解决。”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平稳地生活。
大秦这边的镇长翻出了登记簿，“总计五千零三人。”
五千。
林云眉间神色凝重，半晌却是做出了决定，“撤吧，弃掉黄沙镇，全员撤离。”
什么？
在场所有人，包括骑兵队都在这句话出口的时候，震住呆立在当场。
最后，是田青不屑的耻笑声，“五千人，你说撤就撤，你要让他们撤到哪里去，没有上级的命令，擅自清空一个城镇，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不管是什么罪名，黄沙镇必须舍弃。”林云眉眼间却是坚持，她看着满堂面露茫然的百姓，断然开口，“相信不止天眼湖，这半年来，镇上其他的水源也都有干枯的迹象，而且白天黑夜里，风沙越来越大。这就是沙漠干燥，逐渐要吞噬城镇的现象，加上如今沙漠另一头，有匈奴的军队驻扎，你们的水源被他们优先取用，就算没有风暴，你们的水源迟早也会消耗殆尽。眼下除了撤离，别无他法。”
林云知道人有眷念故土的乡情，要他们连根拔起，内心必须要迈过一道很大的坎，可是却不得不为之。
黄沙镇就算没有风暴，也不再适合居住。
而她虽然有心帮忙，可是空间泉水再多，也填不满浩瀚无际的沙漠。
“非走不可吗？”大秦的镇长艰难问出了这一句。
而林云也同样给不出第二个缓和的答案，“恩，非走不可。”
☆、903.第903章 风暴
“老大，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吗？”小队长将林云拉到一边，面色严肃地问着。
林云拍拍他的肩膀，嘴角露出了轻笑，“放心，你回去报告大将军，他会同意的。”
不止会同意，事成之后还会有封赏。东北军刚刚接手西北地带，百废待兴，朝廷那边虽然有秦绥阳在背后支持，可是要真正统领这一片地区，取得民心却不是的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黄沙镇百姓迁徙的事情如果处理好了，就可以起到一个很好的表率作用，其他城镇看到东北军的行动也会真心归顺，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曲镇城还没老糊涂，这个提议就一定会得到支持。
小队长自然对林云信服，商定完计划之后立即点头，不过转瞬看到外面还在议论纷纷的百姓，心里就不禁有些担心，“老大，我明天动身，决定最迟两天后就能下来，届时，有把握说服百姓撤离吗？”
林云也心知众口难调，心里一时间也没有主意，只是黄沙镇给她的感觉太过压抑，她怕迟则生变，当下点头便让小队长先去请示将军。
两人谈话的当口，厅中讨论的众人又陷入了激烈的争辩当口，搬与不搬最后打成了五五平手。
林云站在大厅中间，沉稳开口，“我给大家一天的时间考虑，选择走的，东北军会为大家安置新家，不必再受风沙跟风暴的困扰，选择不走的，我们也不会强迫。”
众人皆是面露纠结，时间已经进了深夜，闹腾了大半宿，大家也都累了，便决定明日再继续进行商讨。
百姓们接班离去，三三两两戴好头巾，准备冒着风沙回到自己温暖的被窝，可刚刚一打开门，强风便猛烈灌了进来，砂石飞扬，打在脸上都是一片生疼。
王猛刚嘴痒想嘲笑两句，冷不丁门口处就传来了一声惊呼，“啊，是风暴！”
当是时，在所有人怔愣之际，林云迅速奔到门口，抬眼望向沙漠的方向，只见远处夜幕之下，正有一道黑色的柱体出现，接天连地，可不就是平常电视里见过的沙尘暴。
该死，这辈子就没走运过。林云咬牙，真想咒骂几句老天爷，除了给她一个保命的外挂，来到这里，泥石流沙尘暴，打哪儿有灾难都让她遇上了。
她又不是超人，不是每一次都能力挽狂澜的。
吐槽归吐槽，眼下到了生死危急时刻，林云不得不转动脑筋，拉着镇长，连声问道：“你们在风暴来临的时候，避难场所在哪里？”
镇长嘴里还在念叨着，从来没有半夜来过沙城暴云云，猛地被林云一拽，打了个哆嗦，赶紧道：“有地窖，那是集中的地点。如果来不及，大家就都会选择躲在自家的土炕下面。”
“那要怎么样通知百姓？”总不能危险来临，大家还在口耳相传吧。
“镇门前，有一口大钟，守将都是敲击大钟来发出消息。”
☆、904.第904章 风暴中疾行
镇长话音一顿，猛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抓住了林云的手，“夜里没有人守着，没有人发消息。”
也就是说，这场风暴再不响起警钟，很多人都在无声无息死在睡梦中。
“我去，林云，你带着他们前往地下室。”小队长一马当先站出来，把领队的大权交到林云的手上。
林云看着屋外的飞沙走石，心下沉了又沉，“还是我去，你领队，莫说了，时间来不及了。”沙城暴的速度不是人力所能想象，这个时候是跟时间在赛跑，如果来不及，报信的人很有可能葬身风暴。
林云不想武帮的兄弟去冒险，而她有空间在身，不一样。
没有给小队长反驳的机会，交代完事情之后，林云匆匆戴上头纱，飞奔出门，屋外的风沙卷进门内，将她的身影瞬间裹进风中。
“林云！”王猛连忙向前走了两步，还是没把人唤住，他二话没说，直接闯进风沙里，“队长，我去帮忙，我不放心他。”就那小身板，也不怕被风刮跑了。
“诶，王猛，我也去。”眼见着两个好兄弟都走了，曲非凡急忙上前就要往外追，却在门前堪堪被人抓住了胳膊。
田青虽然不想理会这个草包，可他如果在这个时候出事，回去之后大家都不好交代，“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
“放手！”曲非凡一把甩开他的手，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帅气扭头动作，“你知道什么，那是我兄弟！”
话音刚落，他就风风火火往外冲，拦都来不及。
结果一出门，曲非凡同志就为自己的英勇表现吃了满面的黄沙，而且还悲催地发现自己竟然忘记带面纱了。
可是想想再回去拿又太难看，所以摇摇头，脱了自己的外衣罩在头上，便循着镇门的方向走去。
风沙太大，在路上别说要用轻功，就是走路都有困难。林云眼睛止不住被吹得飚眼泪，脚下的沙子一踩就陷进去，行走十分费力。
黄沙镇因为常年受到风沙侵袭，所以房屋建造时候，墙壁都格外厚实，窗户房门都塞了缝隙，除非真的沙城暴到了眼前，否则外头风沙多大都不会听到。
眼下，风暴已经越来越近，而四周除了风声却是一片死寂，林云咬紧牙关，在强劲风力中急速前行。
眼见着镇门越来越近，而那口大钟在风沙中晃动的身影也越来越剧烈，林云冲过去抱住了悬挂在梁上的大木头，可是试了好几次，风太大，木头太沉，根本就推不动。
“啊！”她使劲浑身吃奶的力气，低吼出声，终于挨着大钟却是发不出声响。
此时就好像是沙漠里即将渴死，发现了一处绿洲却发现伸手够不到，那样的感觉，令人抓心挠肺地难受。
正当她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另一双手忽然扑了上来，抬眼一瞧，竟是王猛。
“得了吧，我就说你没被风刮跑就不错了，这种力气活还是我来干吧。”王猛难得逮着机会嘲笑她，此时就算咧嘴吃了几口沙子也乐意。
☆、905.第905章 敲钟警示
王猛的出现，让林云又是感动又是感激，也没时间再去贫嘴打闹，两人在风沙中一起提起了那根大木头，齐齐撞向大钟。
嗡。
大钟发出了声音，只是声音很小，小到立刻发出就被风声饿淹没过去，敲了等于没敲。
“这玩意这么沉，那镇长老头怎么不早说清楚。”王猛骂骂咧咧，生死一线的事情，紧要关头怎么可能有时间返回去叫人。
而镇长确实是太过紧张，紧张到忘记了。
此时林云也没时间去骂老头老眼昏花了，她回头看着风柱越来越清晰，回头扯着嗓子冲他喊，“我们再试一次，不行的话，就挨家挨户去通知。”
“好。”王猛点点头，眼神在黑夜中交汇，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抱着木头，提起再重重落下，嗡地一声响，比之前更加响亮，却仍是太小声。
两人心头不禁有些发沉，随着风越来越大，要再蓄力敲钟便是更加困难的事情。
他奶奶个熊，这大木头跟大笨钟，起码得三个人合力才能敲响。
这般想着的时候，王猛忽地背后一沉，喉咙间就被一只胳膊扣住，他心里一惊，刚想反手把人抓住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忙不迭的喘-息声，“这风吹得脑袋疼，真要命了。”
曲非凡？
王猛一愣，林云也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呆滞了一会儿，接着彼此眼神交汇间，几乎欲哭无泪，你说谁追出来不好，竟然派了一个力气比她小的。
“诶，什么表情，我是排除万难才出来帮忙的，够不够兄弟。”曲非凡瞧着他们一脸兄弟，却还在为自己的义气行为深受感动。
林云抹了把脸上的沙子，罢了，死马当活马医，“快，一起帮忙。”
三人合力迅速动作，曲非凡跟林云抱着木头往后提，接着是王猛殿后，俯冲上去往前撞。
巨大的嗡鸣声终于响起，风沙中沉睡的小镇都在这阵声响中久久回荡。
一连撞了五六下，他们终于看见有房屋打开了门，有些亮起了灯光，沉睡中的人终于苏醒了过来，看到了即将来临的灾难。
而此时，林云抬起眼睛，更是就被眼前的景象骇到倒抽一口冷气。
风柱已经近到眼前，卷动着黑色的风沙在夜幕下成为一头迅猛的怪兽，距离较近的房屋被连根拔起，卷起来之后迅速成为一堆粉末，那风柱之大，让人心生压迫，好似自己成为天地间苍茫一栗，脆弱到不堪一击。
“不好，快跑！”林云大吼一声，转身拉着曲非凡跟王猛就往镇上跑。
飓风袭来的一瞬间，所有未来得及关闭上的房屋在瞬间被解体，整个小镇的灯火都彻底被吞没。
林云带着王猛跟曲非凡在黑色风柱下嘶吼着逃跑，天地苍茫，他们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
“啊！”突然，半道上，曲非凡被绊倒。
前边两人迅速回头，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迫近的黑色风柱，转身就要伸手去拉人。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林云徒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拉力。
☆、906.第906章 一起走
飓风的爪子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锁链，饶是林云有空间在身，也无法抵挡住自然的力量。
身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被拉扯了上去，黑色风沙就像是浓稠的丝线，密密麻麻打在身体上，刮出一道道血痕。
“林云！”王猛一回头，就见着林云骤然离开了地面，下意识伸手就去拉，肌肉较为发达的他力气大，加上一手还扯着曲非凡，三人在瞬间成为了一串绳上的蚂蚱。
飓风就近在眼前，林云忍不住朝着他们大喊，“不要管我，放手！”眼见着隔壁巷子就是宗祠，下面就是地下室，林云不想在这个时候拖累人，只要不被摔成五马分尸，她就有存活下来的可能。
可是她不想拖累人，兄弟们却未必肯放手，王猛死死拽着她的手，脸上已经是被风沙刮出来的道道血痕清晰可见，“说什么废话，要走，一起走。”
要死，一起死。
林云徒然睁大了眼睛，心口剧烈紧缩起来，往日的记忆不断在眼前轮番上演，她仿佛看到浑身湿漉漉的自己，站在被破的青城门前，抓住了秦汉的手，说出了同样的话。
“林云，快把鞭子给我。”回忆被强行打断，飓风之中，林云听到了曲非凡的呼唤，他伸手朝着空中，半截身子已经埋在沙土里。
林云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也没时间再思考，迅速抽出腰间的鞭子，用力甩出去，刚好被他握住。
接着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力气，林云一点点从飓风中拔出来，双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曲非凡却是猛地蹲下身子，三个人脚下的地面竟是在瞬间就陷落。
林云只觉着眼前一黑，接着沙土从头上铺天盖地落下来，耳边传来了曲非凡手忙脚乱的叫唤，“诶，快，快把石板堵上。”
王猛手长脚长，身手倒是很敏捷，一下就扣动了青石板往上堵。
咔嚓一声，青石板好像装进了机关里，一下就固定住了。
外面的风沙依旧大声，飓风卷动房屋，碾碎万物的声音清晰可闻，可是在这陷落的地底下，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林云摸了摸四周，发现地下两米见宽，足以容纳下五六个人，而且墙壁也很光滑，是人为打造。
“小凡，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确定没有生命危险，林云便有些好奇。
曲非凡在黑暗中咳嗽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也是我刚才误踩到机关才记起来，我爹曾经跟我说过，少数民族居住的地方经常会受到外界势力的侵扰，所以造桥铺路的时候，都会在地底下埋下机关，地下室，土炕，还有路面上，都是出其不意的。”
林云听到此处，不禁哑然失笑，“呵呵，看来不仅田青博学多才，你也是耳渎目染。”
曲非凡嘿嘿笑了两声，从怀中掏出了火筒，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以及彼此之间的灰头土脸。
噗嗤一声，神经大条的傻小子登时就傻乐呵了，指着王猛的脸乐得开花，“哈哈，你都快成土人了，出土古物啊。”
☆、907.第907章 结拜吧
曲非凡嘲笑别人也不先看看自己情况，冷不丁张大了嘴巴，面上一层沙土就掉进了嘴巴里，结果笑没维持多久，倒是咳得前俯后仰的。
王猛本来还沉着脸，心里别别扭扭，耐不住眼前这小子太没脑子，又太搞笑，一瞧曲非凡倒霉，他抹了把脸，禁不住也呵呵笑了起来。
林云瞧着两人和好，嘴角轻扬，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递给了曲非凡，“行了，喝口水吧。”
曲非凡刚接过灌了一大口，冷不丁火筒照到林云那张同样出土古物的脸，登时一把没克制住，噗地一声，嘴里的水呈现喷洒状，全落到了林云的脸上。
林云无语抹了一把脸，沙土和着水，当真是和稀泥了。
林云默默扭过头，用水洗干净脸，真是交友不慎啊。
地面上摧枯拉朽，一片鬼哭狼嚎之势，地底下却是一片欢声笑语，温馨和睦，谁能想到前一秒还跟死神在赛跑，下一秒就在平安无事地嘻嘻哈哈。
后来，笑闹中，曲非凡突然提了建议，“要不，咱们结为兄弟吧。你看咱们一起同甘共苦过，眼下又同生共死了，既然大难不死，简直是情比金坚了。我打小就没兄弟，你们就是我的兄弟。”
虽然情比金坚这个成语用得颇为微妙，可是话里的意思却真的令人动容，特别是这惊心动魄的一夜，风沙中的携手同行，不离不弃，如果不是真的发自内心，谁又能真的舍命陪君子呢。
结果第一个开口答应的，却是意料之外的王猛，他蜷缩着高大的身躯坐在那里，昏暗的灯光下，眸中闪过一丝感慨，“我家境不好，兄弟姐妹都被狗官害死了，所以这辈子憎恨的就是当官的。不过谁让老子摊上这么一个二货，既然骗都给骗了，这兄弟，我认了。”
曲非凡撇撇嘴，显然对他话里的骗不敢苟同，你们当初也没问我爹是谁啊。
不过随即他又咧开了嘴角，双眼亮晶晶，只要答应了，就当是哥哥让弟弟，怎么都成。
“林云，你呢？”剩下的一个人，也就是铁三角的核心，当初是她凝聚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让他们从单独行动的个体成了三人行，可是到了此刻，最不能确定的，也是她。
林云有着太过悲伤的过往，神秘的过去，她一直未曾透露过分毫，却能从靶场上那一次失控看得出，她内心的伤痕累累，这样严实包裹着自己的一个人，要她打开心扉，谈何容易。
昏暗的火光下，她就这样静静靠坐在一旁，明明近在咫尺，却是咫尺天涯。
☆、908.第908章 排辈分
头顶在狂风呼啸，黄沙漫天，青石板下，一方小小的空间里，一道清淡沙哑的声音却将曲非凡跟王猛引进了另外一方天地。
他们看到了繁花似锦的青城，客似云来的回颜庄，看到了七千人对阵西北副将的宽阔场景，看到了武馆内挥汗如雨的铮铮铁骨硬汉。
他们还看到了冬日雨下，灵堂上陈列的牌位，一万将士高呼着守护家园，然后在日复一日的拼杀中，血流成河，往日的繁华凋零，昔日的兄弟倒在了自己的脚下，天地苍茫，一切都成了血色。
直到那声音缓缓落下，空气里除了粗重的呼吸声，便是长久的静默。
曲非凡向来嘴皮子欢脱，此刻看着面前半面埋在阴影里的脸，想说些什么，却是声音堵在嗓子眼，一张嘴就酸涩了鼻头。
王猛紧紧握着拳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是未到伤心处，他狠狠闭上眼睛，也无法克制住眼角的湿润。
将封存在心中，一直不敢触碰的回忆释放出来，林云摸着心口，觉得轻松了不少，坦然面对，比颓唐躲避，更让人坚强，起码，她现在可以笑着面对，“兄弟，是大家一起并肩作战，将后背毫无保留留给对方的人。我想，你们会是我的好兄弟。”
她伸出了手背，落到了三人的中间，眼角带着亮晶晶的笑意，诚然交出了自己的心。
曲非凡跟王猛皆是动容，郑重其事交出了自己的掌心，交叠到了一起，“好兄弟，一辈子。”
无需多余的形式，此刻彼此之间眼中的忠诚已经代表了一切。
“那现在结拜兄弟，当然要排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曲非凡眼珠子一转悠，立刻就出声提出了下一个话题，“谁是老大，我觉着林云是当之无愧的，那么接下来，就是老二跟老三了。”
轻松被推举上老大位置的林云但笑不语，静静看着某个脑袋瓜不好使，却偏偏硬要装聪明的傻小子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王猛挑眉，举了举拳头，“难道排名上，会有什么异议吗？”
曲非凡被这碗大的拳头一晃悠，心下一怂，立刻就挪到林云的身边，“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兄弟兄弟，当然得有个先来后到，老二老三当然要照着年龄来分。嘿嘿，我今年二十有四，王猛，我看过你新兵报道上的年龄，二十三，来来来，快喊一声二哥。”
某个傻小子装着大尾巴狼，那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十分欠揍。
“哦？你看过我登记的年龄。”另一头的王猛却是挑高了眉头，嘴角忽而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你该不会不知道，入伍年纪有上限的，超过二十三不给报名。”
所以，王猛扯开了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到足以晃花眼睛的笑容，“我今年已经二十七了，往后请多多指教，三弟。”
轰隆隆，曲非凡的人生从前一秒的艳阳高照，落到下一秒的五雷轰顶，迅速到比头顶上沙尘暴都要快。
☆、909.第909章 灾后救援
林云无声扭过头，不忍看他这一脸惨无人色的表情，默默背过身去，抽动着肩膀，尽量不要笑得伤了他的自尊心。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小白兔不好好守着自己的窝，偏要跟猎人打招呼，陷阱没设成，自己倒是先掉坑里了。
“哈哈哈，乖，三弟，往后哥哥罩着你。”王猛顿时翻身农奴把歌唱，欺负傻小子自此成为他终身的乐趣。
林云忍不住可怜地摸摸曲非凡低垂的脑袋，轻叹了一声，看向一旁的王猛。
至于王猛到底有没有说谎，这种事情空口无凭，谁信了谁就输了，这可不，眼前就输了一个么。
总体结局还是很美满，结拜兄弟在这飓风之夜，也算是极具特色，往后曲非凡更是逢人便说自己的光荣事迹，当然，最后都是感动了自己。
且说这狂风一夜过去，三人在地底下也差点被冻僵，直到风声渐渐停止，温度慢慢上升，几人才使尽全力砸开了青石板，破土而出。
迎面压下来的黄沙差点把三人重新给埋回去，好不容易爬出生天，眼前已经是满目疮痍。
沙城暴带来的破坏是毁灭性的，整个小镇的房屋，几乎都被摧毁了，而沙子起码有一米多高。
“不好，救人，有人被埋在底下了。”林云皱着眉头，立刻赶往发声处，此处房屋已经倒塌，想必是百姓躲在土炕下，没有力气逃出来。
“去通知宗祠里的人，让他们带齐工具，出来营救。”林云转身迅速下达命令。
王猛得令，不敢有片刻犹豫，飞奔而去。
曲非凡急中生智，显然知道自己力气不行，就撕下自己的衣服，找了树枝，沿途记下底下有动静的地方。
林云摸着手底下的地面，沙子混着土，显得有些厚实，不至于一踩就陷落，可是这样的沙子挖掘起来难度却是更大。
她试着用手挖了一下，掌心就已经是一片火辣辣的疼，她盯着自己的掌心，心中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她忽然很想用自己的空间试一试。
以往空间都是用来捕捉活物，种植一些瓜果蔬菜，后来知道空间灵泉的奇效，便多了一项治愈的功能。
那，她想试试，这个空间，是不是也有储物的功能。
趁着现下无人，她打开空间，张开了掌心，想象自己可以吸收外界的东西。
一秒，两秒过去，却是毫无反应，她用手捧起沙土丢进去，结果是落进了泉水里。
失望地叹了口气，她收回了手，没有办法主动吸收沙土，跟用铲子没什么区别。
后来王猛把大家都召集了过来，幸好镇上的男丁都在，人力很充足，分头展开行动，齐心协力之下也很快解救出了一批百姓。
“不好了，有人掉下去了。”正当解救工作施展到一半的时候，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910.第910章 深入地底
前所未有的强大沙尘暴席卷整个黄沙镇，几乎摧毁了所有房屋建筑，黄沙彻底覆盖了地表面。深夜敲响的钟声成为了黄沙镇所有百姓心中的噩梦，往后无数个夜里都不能安然入睡。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心中摇摆不定的天平终于尘埃落定，他们真的必须搬走了，上天决定的事情，他们无力改变。
可是躲在土炕下的老弱妇孺却还在等待着救援，风过天晴之后，黄沙镇首次见到了灿烂的阳光，以及卷着层层白云的蓝天，那种蓝就像是沉淀了一万年之久的颜色，让人感觉到苍茫辽阔，与如今这满地的疮痍形成鲜明的对比。
所有人紧锣密鼓开展救援工作，就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当口，有参加救援的百姓陷入了地底下，林云等人奔赴现场，查看之下才发现被吹垮的房屋下留有缝隙，顶上进行挖掘，很有可能触动底下的构造，造成塌陷。
“现在不能盲目挖开地表了，不然掉下去埋到沙土里就很危险了。”林云沉着冷静，在越来越热的艳阳下抬眼看向地面还残留的树枝记号，“现在还有三十一处等待救援，实行两人为一组，一人挖土，一人将绳子捆绑在另一个人的腰间，以防万一。”
“好，大家分头行动，记住安全为上。”小队长分配人手，然后继续开展工作。
林云将一头绳子绑在自己腰上，一头连接在王猛的身上，“待会我下去，你在上面负责接应。”
王猛却是有些不赞同，“要不还是我下去吧，有个东西砸下来，我一身皮糙肉厚也耐扛。”就算知道林云本事大，可瞧她那单薄的身子，就十分令人不放心，既然已经结拜成兄弟，王猛自然是讲义气，懂分担。
“别推辞了，你要是掉下去，恐怕我没力气拉你上来。”林云不是有勇无谋就往前冲的人，凡事必定先经过考量。
王猛不再纠结，直接扎了马步，充当柱子吊着林云下去。
地底下昏暗一片，黄沙掩盖下的地方都是倒塌的墙壁跟坍塌的房梁。
在下落一段距离之后，她找到了受伤的百姓，“你先不要动，我送你上去之后再去治疗伤口。”
对方掉下来的时候摔伤了腿，林云将绳子固定在他身上，扯动另一端，绳子缓缓上行，将人吊上去之后再重新放下来。
林云重新把绳子固定在身上，便听见底下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间或伴随着呻-吟。
“有人在下面吗，给我一点声响，我好确定你的位置。”林云往下望去，这才发现底下镂空的部分还很高，黄沙覆盖看似只有一米多，可是加上倒塌的房屋，起码有四五米的高度。
林云喊完话之后，下面持续就发出了动静，深入了两米之后，在一个土炕下边，她发现了一个老人家。
土炕被墙壁压垮了，她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头，因为长时间没有喝水，整个状态都很虚弱，好在迷迷糊糊之间，还能回应林云。
☆、911.第911章 空间吸力
当下救人要紧，林云尽可能伸长了绳子，靠近老人，张开掌心将泉水送进她的口中。
“老人家，你现在不要怕，也不要动，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待会听到任何动静，你都不要动。”林云观察了一下土炕的情况，发现情况有点糟糕。
土炕是被墙壁压塌的，土炕下面有结构保护住了老人的下半身，一旦老人脱身，既有可能触动墙壁，墙壁上边房梁跟屋顶一经动摇，压在上面的沙土就会趁虚而入。
可生命就在眼前，她不能见死不救，眼下要赌的，就是一半的生机。
她决定试试看。
林云先把一块帕子蒙在老人的脸上，阻挡挪动过程中掉落在她脸上的沙土，然后俯身用几块散落的砖头垫在老人身下的土炕里，用替代支撑的原理，一点点将老人拉出来。
顺利脱困了之后，一切毫无异样，林云不敢大意，连呼吸都放轻了，然后她将老人扶上了房梁，接着自己站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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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要拉动绳子的时候，万籁俱静当中，咔嚓一声细微的声响，令林云浑身寒毛在瞬间战栗起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看向了土炕，只见那土炕下面的结构崩坏，一点点下陷，而随之触动的一系列结构都在微微晃动。
糟了。
林云暗自咒骂了一声，赶紧拉动绳子，接着腰间一紧，她听到上面王猛呼叫帮忙的声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上的沙土簌簌落下，接着眼前一黑，光线迅速被遮挡，林云抬手向上一挡，正好撞在一块木头上，手臂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林云！”头顶上传来了王猛的大吼声，此时整个地面的沙土已经铺天盖地掉落下来，砸在林云的头上。
她将老人紧紧护在怀中，感觉到沙土淹没过脚踝，小腿，膝盖，速度之快，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不行，这样下去，上不去了。
沙土掩盖的速度明显比绳子上升要快得多，林云不想坐以待毙，猛地伸手张开了空间，抬手去接住头顶上的沙土，再不济，能拖一时是一时。
就在张开空间的一瞬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掌心好似有一道充满了吸力的风一样，将头顶上陷落的沙土一瞬间吸了进去，速度同样迅猛，不过片刻的功夫，将四周的沙土就吸了个干净。
头顶上的阳光重新照进来，林云赶紧收回掌心。
王猛担忧的脸上终于大大松懈了下来，“谢天谢地，真是吓死老子了。”
最后，老人跟她顺利逃出生天，林云跟王猛坐在沙子上，累得前胸贴后背。
不远处跑过来的曲非凡看见这两人灰头土脸，却毫发无损的时候也一口气仰倒在沙地上，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暴动镇压的范围，也太惊心动魄了点。”
☆、912.第912章 百姓迁徙
确实，新晋骑兵队的第一个任务出派，本来是为了锻炼个人跟团队能力，任务难度都会选择降到最低。
百姓暴动镇压，这是属于实习期考察级别的任务，到审问出真相，和平解决事件的地方就已经是圆满完成。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暴动事件不止牵扯出了一桩匈奴王室的阴谋，还把沙尘暴招来了，如今灾后重建工作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展开，骑兵队这次，怕是有得忙了。
“大自然的美丽中总是蕴含着残忍，就像我们眼前的这片天空。”林云伸出手，在虚空中慢慢抚摸着，好似在感受那湛蓝美丽的天空一般，可谁都清楚，这是一次沙尘暴过后短暂的晴朗罢了。
大地一片疮痍，黄沙镇五千百姓得到及时救治，平安度过了这危险的一夜，只是家园已经被掩盖在黄沙之下，搬迁已经势在必行。
这是林云第三次看见百姓被迫离开家园了，云山村的泥石流，青城的战乱，还有黄沙镇的沙尘暴，越是身处其中，越是能深刻体会吧，在战争的年代，落后的年代，无辜的百姓多么脆弱与悲哀。
安排众人启程转移，浩浩荡荡的数千人队伍含泪告别了黄沙之下的家乡，这里不久之后，再经历一场沙尘暴，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沙漠，后人不会知晓脚下曾经是一个城镇。
存在了上千年的天眼湖最终也抵不过天灾，永远长眠于黄沙之下。
“诶，林云，你说这天眼湖水真的可以根治百病，药到病除吗？”路上，曲非凡闲来无聊，就琢磨起匈奴不远万里来求的神奇湖水，对他来说，这是书本上绝对求不到的知识。
林云啃下一口馒头，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
“你不信？那这一路上我都听说了好几个例子，百姓可都对天眼湖水信赖得很。”对面啃着肉片的王猛抬起头，眸中也带着疑惑。
林云就着水咽下了馒头，坐在大石头的阴影下低声说道：“黄沙镇地势低矮，是沙漠的下风口，天眼湖水很有可能是通过沙漠地底流过来的，经历过漫长的岁月跟底下岩石，水中带着稀有的矿物元素，这些矿物元素在某一方面可以对身体起到好处，却绝非真的可以包治百病。”
她不否认有开外挂的东西存在，自己的空间灵泉就是其中之一，不过她始终相信，凡事必有因果。
“诶，我说林云的脑子可比宫里那些太傅好使多了，懂得多，也很有道理。”曲非凡翘着腿靠在石头上，望着幽幽的蓝天，突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到底我们什么时候能出这片戈壁啊？”
没有战马，只能跟着百姓一步一个脚印，他们已经在面前这片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走了三天。大太阳吊在空中，烤得人都快成人干了。
林云喝下一口水，看着不远处席地而坐的百姓，心中嗟叹，“快了，队长也差不多回来了，有了将军的命令，我们到下一个城镇，就可以落脚了。”
☆、913.第913章 大将军亲临
五千多人的流民，对于边陲地带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任何一个城镇都不可能随便接纳。在边境有限的资源当中，大家对于领地意识尤为强烈。
林云领着队伍已经路过一个城镇，却被拒绝入内。无奈之下只得购买了食物，启程继续往下一个城镇进发。
骑兵队小队长在第二日便启程出发回军营请示，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按理说该回来了。
林云在炎热的夏天里挥汗如雨，一路照顾着百姓在戈壁滩上前行，每个人都身心疲惫，沉默寡言。
在第四日的清晨，阳光露出地平线的时候，林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从沉睡中苏醒了过来，正好看见眼前的大批战马跟马山闪烁着金属光芒的盔甲。
辨认了好半天，她才恢复过来意识，单膝跪到了地上，“属下林云，参见大将军。”
小队长不是行程上耽搁，也不是请示命令被耽误，而是上报情况之后，引起了军营上下的一片哗然。
曲镇城当机立断，决定率军亲自前往，出发前筹备了干粮，所以来迟了一些。
当他们穿越过戈壁滩，看到幕天席地，在疲惫中沉睡的百姓跟将士们的时候，心中无不酸楚与动容。
连林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衣衫褴褛，面容苍白，嘴唇干枯的模样多么憔悴，随行而来的肃参谋跟吴岩纷纷下马，亲自搀扶起了将士跟百姓，嘘寒问暖。
士兵们带来了水跟食物，各自分发下去。见着将士跟百姓一起如同难民一样狼吞虎咽，心中皆是震惊。
其实不怪他们饿，原本出发的时候，大家身上就都没有钱，路上购买的粮食有限，骑兵们都是两天才吃一次东西，百姓所得也很少。
吴岩提了一壶水跟干粮，递给林云，“快吃些补充体力吧。”
“恩。”林云接过东西，坐在地上无声吞咽了起来。虽然有空间灵泉跟食物补给，可是炎热天气下安排百姓行军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情，林云也是累惨了。
“你慢些。”吴岩瞧她埋头苦吃，头发也乱糟糟，心疼地想伸手替她拢好头发，手伸到半空，却是突然顿住。
他看着林云幽幽望过来的目光，心中一凛，差点忘了此时她是男儿身，即便不是男儿，她大抵也不会让自己近身吧。
苦笑了一声，吴岩稍稍退后了一步，拉开了彼此之前的距离，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诺言，只要人平安在自己的眼前就好。
旁人或许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可是牛皮糖一样的曲非凡却是看到了，并且充分感觉到那种怪异的气场。
他打小在曲镇城的严格监管下，未曾接触过****之事，可是自打伙房匆匆一瞥之后，心里某个角落总是对林云格外关注，眼下这吴岩对她的态度又是如此牵扯不清，这不禁让曲非凡心生不快。
“林云，你快来，我带你去见我爹。”曲非凡一把扑过来，正好就撞在林云的背上，呛得后者回身就给了他一个二拐子。
☆、914.第914章 介绍兄弟
曲非凡强行把人拉走，一方面是不想林云跟吴岩走得太近，一方面也真的是存了心思把自己兄弟介绍给老爷子。
此时王猛也别一起拉了过去，大大方方到了曲镇城的面前，开心咧着嘴就笑道：“爹，这是我的两个好兄弟，林云跟王猛。”
曲镇城不是没瞧见自家的傻儿子，只是入了军营之后两人就默契互不打扰，眼下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人来介绍，这不免让曲镇城赶到意外。
王猛冷不丁就见了最高级别人物，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下意识就捅了曲非凡一把，在后者吃痛中倏地一惊，惊觉自个在大将军面前揍了他儿子，心里那叫一个泪，当下紧张得无语伦次，“伯父好，不，大将军好。”
叫伯父是因为曲非凡介绍了是兄弟，可是人家那可是大将军，没承认之前可不能乱攀关系。
曲镇城倒是给逗乐了，伸手拍了拍王猛的肩膀，呵呵笑道：“小伙子身子挺壮实，这一路上我家这小子，没少麻烦你，回去之后再来好好叙叙旧。”
如同邻家长辈一样的对话直接就颠覆了王猛对于大将军威武霸气的形象，傻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曲非凡晒得黑不溜秋的一张脸上咧着嘴，笑得一口白牙都见不着眼睛。
曲镇城鲜少见儿子这么精神的模样，虽然苦了些，瘦了些，可是挺直的腰板已经隐隐有他当年的风范。
“爹，这是林云，我们三个人里头最聪明，武功最好的老大。”曲非凡说起林云的好话可以三天三夜不停嘴，可是他知道自己亲爹，没有眼见为实，说多了反而让他不高兴。
只是这一回，曲镇城却是没有，他看向林云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大手重重按在林云消瘦的肩膀上，沉稳如山，“我都听说，这次是你查明了暴动的真相，也是决定迁徙的第一人，风暴之夜奋不顾身敲钟警示。林云，你是好样的，非凡能交到你这样的兄弟，我很放心。”
林云此人，越是深究便越是震撼人心，自打骑兵营比武之后，他就调查过她。为人低调，善于隐忍，对董章的刁难处理张弛有度，大事面前果决敢拼，几乎所有大将之风在这个小小年纪的林云身上都可以体现出来。
最让曲镇城欣慰的是，是她激发出了曲非凡的斗志，带着他走向更强大的道路。
这一声称赞，饱含了多少对于儿子的期望，林云懂得，心下一暖，垂首应道：“小凡是个讲义气，也脑子活络的人，一路上帮了不少忙。”
“呵呵，我懂。”曲镇城轻笑着拍拍她的肩膀，不禁感慨这人当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如何能让人不喜欢。
这边其乐融融，那边站在角落里，灰头土脸的田青却是咬碎了牙，若不是曲非凡抢先一步将人带出去，他非得在众将面前狠狠参林云一本。
果然是有个亲爹好办事。
曲非凡的身份彻底曝光，时间是恰到好处，黄沙镇事件，为他这位大将军之子在军中树立起了颇高的赞誉。
☆、915.第915章 巧云
都说傻人有傻福，原本曲非凡只是想第一时间表明自己的诚意，介绍兄弟，没曾想歪打正着，挑中了一个好时机，揭开身份同时也在军中立了功。
外人都道，虎父无犬子，大将军之子都去跟风暴殊死搏斗，大将军也是霹雳手段，一视同仁，一时间军中上下，无不称赞信服。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曲镇城亲自率兵安排黄沙镇流民，借用安排流民的借口，第一次造访周边的城镇。
没有大肆铺张，大摆排场，这位将军领着流民亲自会面了镇上主事人，预估了城镇的容纳程度，安排适当的流民安家。
“东北军不会强加压力给边陲城镇，流民无辜，大家在这漠北生活，都面临着风险，但是我会同大家保证，你们有困难，东北军不会置之不理。”曲镇城当着全镇百姓的面，立下自己的诺言，也成功借用了流民的歌功颂德，在边陲小镇上立下了声威。
东北军如此体谅百姓的做法，迅速收复了民心，一次灾难的迁徙不止化不利为有利，更是粉碎了匈奴的险恶用心。
而隔着黄沙万里之外，伫立在草原之上的匈奴宫殿恢宏霸气，对比起大秦皇朝的宫殿，同样是金碧辉煌。自上千年前便掌控着草原的统治者在这里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享受着最为奢华的生活。
在具有异域风情的宫殿之内，轻纱帐幔之间，随处可见婢女来回穿梭的背影。
而此时刚刚班师回宫的贺兰公主却是鲜少出现在人前，没日没夜守在自己的宫殿之内，床榻身边，为了床上只剩下半条命的男人挖坑了心思。
她手里端着一碗清水，格外小心翼翼，这是她辛苦得来的神水，“我不会让你死，你一定不能死。”
呢喃之间，她一点点将神水喂入男人的口中，男人持续发热的身体得到凉水的缓解，面上不禁露出了舒服的嗟叹，高热昏迷之中，他轻轻扬起了嘴角，令床边之人，看得有些呆了。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觉着自己肯定是中了这人的魔障，仅仅只是一个笑容，在日夜相处之中，便已经侵入了她的心脏。
神水似乎起了作用，昏迷中的男人张开嘴，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你在说什么？”贺兰把耳朵凑上去，仔细倾听，因为大秦话跟匈奴语言不一样，有些难以辨认。
巧云。
这两个字，贺兰并不陌生，大半年的时间里，一旦床上的人有所知觉，念叨着的永远都是这两个字。
她通晓大秦语言，晓得这是一个女人的名字。
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公主，大王召见。”
☆、916.第916章 八十一道鞭刑
贺兰一腔怒火在瞬间被压制下来，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她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她回屋换了一身衣服，返回床榻看了一会儿，俯身端起了那碗神水，将剩下的部分全部一股灌进男人的口中，摔碎了碗，随后扬长而去。
正殿之内，单于冒维正沉着脸色，盯着站在底下，仰首而立的女儿。
“贺兰，底下有人来报，你让士兵假扮大秦的官兵去了黄沙镇杀人，是不是真的？”冒维从堂上甩下一份文书，上面赫然就是弹劾贺兰此次行动的内容。
贺兰眼睛一扫，望向王位左右两边坐着的两位王子，心中百转千回之间，单膝跪下，口气铿锵道：“女儿只是想阻挠大秦兵马在边境的统治。”
“哦？”冒维挑起眉头，下一秒忽然勃然大怒，站起身，一把将桌上的墨砚扔了出去，“那你假传消息，说我病重，也是你的计谋吗？难道你不知道，此次大战我们已经损兵折将，国力虚弱了吗？若是此时大秦发动进攻，王城如何能保得住。”
那墨砚本可以躲避，可贺兰却没有动，任由砚石砸在额角，鲜血划过脸颊，“是女儿大意。”
“哼，你何止大意，做事情总是莽莽撞撞，粗心大意，黄沙镇的事情弄巧成拙，我看这次大战就是你的失误所致，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让女人上了战场。”冒维劈头盖脸对她一顿骂。
贺兰攥紧了拳头，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眼睛一直盯着滴落在地上的鲜血。
直到冒维解了气，挥挥手，“自己去领罚，下去吧。”
“是。”贺兰起身，垂眸告退。
日暮时分，她才蹒跚着脚步从刑宫走了出来，背上受了八十一道鞭刑，早就是皮开肉绽，火辣辣一片疼痛，换做平常女子，怕是已经体力不支倒下，可是对于从小接受残酷训练的贺兰来说，这种程度的惩罚，还不算最糟糕。
拐过一个回廊，一个黑影突然闪现在眼前，她看也不看，直接绕过就要往前走。
“怎么，急着回去见你的情郎？”来人挪了一下步子，轻巧地再次把人拦住。
只是取笑的话说出去还没有一秒，他的衣领就被人狠狠揪住，砰地一声后背撞到了墙上，面前迫近的一张脸，是贺兰苍白却阴森的面容，“呵呵，我亲爱的哥哥，你最好少说点废话，我这会儿心情可不怎么好。”
儿衍愣了愣，显然也是没想到她还有力气出手反击，却又因为被人胁迫而不悦拧起了眉头，“贺兰，放开你的手，不然被人看到了，你又得挨鞭子。”
闻言，贺兰却是轻笑出声，“呵呵，这又何妨，战争失败的原因你都能推到我的身上，再加一条罪名，又无伤大雅，不是吗？”
没错，今日弹劾之事故意泄密出去的就是眼前自己的亲生哥哥，他还要继续争夺王位，所以不能在这一次战争中沾上污点。
自然，最后这个黑锅，落到了她的身上。
☆、917.第917章 你就是我的狗
儿衍面色一僵，撇了撇嘴，伸手推开了她，“这也是母后的意思，贺兰，别忘了你的作用是什么。”他最不喜欢的就是贺兰的聪明，时常也能听母后称赞她胜过其他男子千万倍，可那又如何，一出生，她就注定远离了王位。
贺兰一个重心不稳撞到了柱子上，后背的疼痛令她皱紧了眉头，可那疼痛却不及心痛的万分之一。
她的母亲，从一开始，就注定将匈奴王后的位置凌驾于任何身份之上，与其说他们母子三人是一个家庭，不如说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胜利了没有她的份，失败了就只有她死得最惨，何其悲哀。
“贺兰，你最好对我客气一点，如果你不想你的情郎还没醒过来就被送往刑场，就乖乖听我的话。”儿衍整理好自己的衣领，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站到了她的面前。
贺兰心中一沉，心中所想果然得到了验证。
这次弹劾事件的重点落在假传消息上面，只字未提取天眼湖水的目的，摆明就是有人动了手脚。而儿衍好不容易拿捏到她的把柄，自然不会善摆干休。
“不过就是射了你一箭，你还真是记仇。”她扯了扯嘴角，虚弱地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闭嘴。”儿衍眉头一竖，眸光中迸发出了愤怒。若不是贺兰处处保护着那个大秦士兵，他早就把人千刀万剐，只是，现在的处理方法，似乎更好了些。他瞧着面前这张倔强的小脸，忽而露出了戏谑的笑容，“现在，我要你跪下，跟我道歉。”
贺兰脸色一沉，转身便要走，这样的疯狗，待在一起多一秒都让人觉着恶心。
只是下一句话，却令她顿住了脚步，“今天你不跪，明天，不，就今晚，我就把你的情郎拖出来鞭尸。”
布满了血痕的背影僵直了许久，在落日余晖中，那道背影被无限拉长，沁满了血色，然后，永不低头的公主放下了骄傲的自尊，转身，缓缓单膝下跪，饱含着屈辱的声音，低声道：“抱歉，我的哥哥。”
接着，头颅忽地一重，一只脚突然踩到头顶上，儿衍肆意的笑声充斥在整个落日的刑宫门前，“哈哈，你也有今天，贺兰，你要记住，你就是我的一条狗。”
贺兰低垂着头颅，死死咬着自己的唇瓣，眸光中的怨毒剥心噬骨。
比起充斥着阴谋跟压抑的宫殿，幕天席地，充满汗水的军营里头却是欢乐无穷。
“好，小凡加油，赢了你就是二哥了，拼了。”
“哈哈，王猛，今天可别大意失荆州，兄弟看好你。”
……
炎炎夏日，闲来无事难得不用操练，这些精力旺盛的汉子们唯一的乐趣就是聚众比赛摔跤，甩着光膀子，在沙地上拧来拧去，周围围了一圈人，纷纷睁大了眼睛，煽风点火。
☆、918.第918章 驻扎边陲城镇
曲非凡这傻小子虽说将军之子的身份暴露了，可平日里还是傻兮兮跟众人混做一团，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忘了身份，打闹做一团。
这不一说摔跤，就有人肚子里起坏水，以兄弟排名先后怂恿曲非凡单挑王猛，王猛乐得虐虐傻小子当乐趣，当下就打头阵上了。
那边热火朝天玩闹，这边林云却是躲到树荫下乘凉打瞌睡，脸上遮着一片叶子，横躺在低矮的树枝下，一派悠然。
“你倒是越来越恣意洒脱了。”冷不防有声音靠近，就搁林云身旁站着。
她也没睁开眼睛，继续霸占着大树，“久了自然就习惯了。”
闻言，吴岩笑了笑，将身体挪到边上，挡住落在她脸上的光点，定睛一看，却发现林云脸上的皮肤已经粗糙了许多，“我记得你很会折腾脸面的东西，这里风吹日晒，怎么不多注意一下。”
他记得以前无论走到哪儿，林云开设的回颜庄都能令女子为之疯狂，她把自己保养得也很好，连手指都精心修饰得很好看，何曾想昔日养尊处优的回颜庄掌柜，竟是会在一群男子面前仰倒就睡，晒得肤色粗糙。
他的一声低叹，清晰得落尽林云的耳朵里，后者勾了勾嘴角，“这样才能更有男子气概一些不是吗？”
可你终究并非男子啊。这句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却在看清她身上那身士兵服饰时候，吴岩住了口。
“吴岩，与其整日花心思在我身上，不如多用心观察上边的动静，你已经身居高位，可要居安思危。”林云三言两语，清清淡淡地点拨他。
吴岩收敛了心神，“你收到什么消息？”就算林云足不出户，整日在军营之中，吴岩也可以肯定这人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可以知晓万事。
林云掀开眼睛上一片叶子，清澈见底的眼睛透过缝隙，望向那湛蓝如洗的天空，“这一次黄沙镇流民安置之后，东北军已经成功收复了边陲百姓的心，过不久，朝廷必定会下发召令，派遣守军去边陲城镇驻扎，你说，将军会派谁去？”
“边陲驻扎，责任重大，西北军统领之时，是由赵永成麾下的得令干将出任，东北军如今一分为二，高层将领一部分在东北，余留下西北军中有可能调遣出去的，就是肃参谋，田副将，还有我。”林云的话就像是一条线，让吴岩顺藤摸瓜，抽丝剥茧，一点点分析下去，最后意识到事情的所在。
“肃参谋如今是将军身边的红人，战事布局上少不得他。在田副将跟你之间，你觉得谁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林云翘着二郎腿晃晃悠悠，口气悠闲之间，却道出令人惊出一身冷汗的事实。
吴岩也确实是当场背后起了冷汗，几乎不用思考，他沉声答道：“是我。”虽说守护边陲百姓是重中之重，可是这也意味着调离中央营帐，远离权力中心，就算给你封个土皇帝，也得一辈子待在鸟不拉屎的地方，老死一生。
☆、919.第919章 我可以帮你
是个有脑子的人都晓得外派镇守是明升暗降，谁也不想捞到这不讨好的差事。
吴岩毕竟从未走到高位，而林云在前世就经历了太多尔虞我诈的生活，放在体制内，更容易掌控全局。
“你不用紧张，事情还不能太早下定论。”林云最近一直在思考其中的利害关系，最终得出了一个重要的结论，“大将军想要调派的人，未必是你。可是不想走的人，会用一切办法来让你走。吴岩，你最大的弱点，就是曾经的身份。”
吴岩一怔，面上登时就蒙上了一层灰暗，“我知道，叛徒的身份是我一生的耻辱。”
这个烙印，从他进入东北军营，就注定一生都不能摆脱。
“我可以帮你。”林云忽然坐起身，目光直直望着吴岩，“我可以帮你挤掉田副将，让你上位，可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吴岩被那双眼睛中的笃定所震慑，呆呆就顺着她的话继续道：“什么条件？”
盛夏的军营内外，蝉鸣悠扬，错落有致，蓝天上白云云舒云卷，一切风景此时都成为面前女子的背景，她声音清浅之间，字字句句清晰落尽吴岩的耳中，“一旦你手握权力，第一时间提拔的，必须是我的手下。”
她要武帮强大起来，拥有权力，遍布大秦疆土的每一个角落，为她寻找在茫茫人海中的一丝希望。
吴岩甚至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好，我答应你。”身处体制内，他很清楚，权力不是你不去争夺就可以置身事外的，要想守护住某些人跟事，就必须掌控住自己的命运。
而他要走到高处，为的就是守护住如今眼前的人。
她要的一切，又有什么是不能给的呢。
轰地一声，不远处的比赛已经分出了胜负，结果却是跌破了众人的眼镜。
王猛恶狠狠捏碎了绊倒自己的鹅卵石，在曲非凡的欢呼声中郁闷到想吐血。
“诶诶，你先别叫，我要找林云，等他来了，你再恭恭敬敬把辈分给喊了。”曲非凡耍起贱气来也是分分钟戳人肺腑，这回真的是踩着了****运，甩掉满头的臭汗，他扬着笑脸，心情那叫一个好花开，眼珠子骨碌转着就要去找林云，结果一转头，就见着有只苍蝇围绕在她的身边。
那只苍蝇打扮得人五人六，衣冠楚楚，还穿着威风八面的盔甲，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可也改变不了他内心变态的本质。
而且一瞅着林云跟他距离那么近，说话之间两眼亮晶晶，末了不知提及什么事情，还露出了笑容来，曲非凡脑子里自动脑补的画面已经是小白兔被大灰狼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赶紧甩了甩头，火箭筒一样冲了过去，迅速插足两人之间，顺便带来了一股子浓重的酸臭味。
“躲一边去，我要吐了。”清凉的空气瞬间受到了污染，林云脑门青筋暴起，捂着鼻子要揍人。
曲非凡瞧她一脸嫌弃样子，瞬间一颗玻璃心就碎成了渣渣，“林云，你始乱终弃！”
☆、920.第920章 始终只有她
啪的一声，林云毫不客气给了他一个暴栗，“我真拜会一下你的太傅，看看他教的成语是不是都给你喂狗去了。”
曲非凡无比委屈加憋屈，却还是硬把吴岩给挤到了一边，“那也改变不了你嫌弃我的事实，再说了，大夏天的，谁像你身上总是香喷喷跟个姑娘似的。”
曲非凡看她皱着鼻子在那儿闻，登时就乐得哈哈笑，“你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只小狗，要真想香，去伙房走一圈，保证军营的狗都追着你。”其实他根本就没闻见林云身上有味道，只是见她爱干净，所以说的夸张了些。
林云被这傻小子摆了一道，气得当场跳下树枝，朝着他屁股就踹，“我看你小子是皮痒。”
“哎哟，哎哟，你还真打。”被连踹了两脚，曲非凡忙不迭就重回了人群，下意识躲到了王猛身后边，“快快快，救场如救火。”
结果王猛是一丁点也没出手相救的意思，直接身子一挪，就把人亮出来了，林云顺手一抓，揪着曲非凡就往地上摔。
“哎哟，王猛，你个王八蛋。”曲非凡疼得龇牙咧嘴，嘴里还不忘骂人。
王猛却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彼此彼此。”说完，头一甩，直接不理，他乐得林云给他找回场子。
众人将两人围在红圈内，大笑着起哄，“来，下一场就是曲非凡挑战林云，让我们看看，小凡能不能从老二晋级到老大。”
曲非凡腰酸背痛站起身，骂骂咧咧，这群孙子就是不安好心，让他挑战林云，别说赢了，就是输都会输得很难看。
结果，被逼上场，连摔了十几次，曲非凡终于大喊着投降，精疲力尽，让众人笑得欢快。
而林云也被整得一身汗，暗自叹息自己被二货带偏了路子，脸上却是不由自主扬起了笑脸。
阳光打在她的脸上，连眼角眉梢都带着澄澈的笑意，那样的洒脱，那样的畅快。
树荫下的吴岩忍不住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悸动起伏，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不管是回颜庄里美丽聪慧的林巧云，还是大太阳底下畅快肆意的林云，他动心动情的，始终都只有她。
众人玩得一身臭汗，便相邀着去戈壁滩外的河边洗澡，这一次林云没有抵挡住众人的‘美意’，因为她是被抬着走的。
“我都说了我不去。”林云挣扎无果，最终还是给带到了河边。
“一，二，三，扔！”孔武有力，玩得肆无忌惮的兵痞子兴奋地直接把林云往河里砸。
幸好林云眼明手快，在半空中扭转了身体，用轻功踏水飞到了对岸，可谓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手轻功令众人啧啧称奇，拍手叫好，闹着要逮着人再扔一次。
☆、921.第921章 嫡传制度
林云给闹腾出了一身臭汗，身上也不舒服，不过让她跟一群糙汉子在河里鸳鸯戏水，那却是不可能的。
“你们整，我就回去睡觉了。”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某人飘然走远。
“诶，林云，你这小子一身臭汗都不洗，到底是有洁癖还是脏到不敢见人了。”众人扬着声就冲她喊，却到底没把人叫回来。
曲非凡及时出来阻止众人闹腾，“好了好了，他就这样，咱们就先洗了吧，难得休息一天，再想想晚上做什么。”
一句话成功调动众人憋到无处爆发的激情，林云就彻底被人抛到脑后了。
曲非凡一边听着众人热烈讨论，一边偷偷看向走远的那一抹背影。
再说林云偷偷摸摸从伙房小房间出来，正好就遇着老炊兵在做饭。
“崔老伯，我来吧。”林云熟络打了招呼，轻车熟路就进了灶台，接过锅铲炒菜。
因为林云多次光顾伙房，借用地方洗澡，难免有的时候就被抓包，老炊兵却是知道她跟曲非凡的交情，所以格外宽容爱戴，二话没说就把木桶留下，允许她随时使用小房间。
如此一来二去，林云倒也上道，偶尔闲暇，洗完澡就顺便帮忙洗菜做饭，有时候做几个新鲜花样，老炊兵呈上去让将军吃着高兴得了赏赐，回头对林云就更加和颜悦色了。
锅里热气升腾，分明没什么油水的青菜渐渐出了香味，老炊兵也是啧啧称奇，站在一边满脸的欣慰，“现在会做饭的孩子不多了，小凡能跟你交朋友，是他的福气哦。”
林云知道老炊兵在军营里几十年，对曲非凡一开始就认识，各方面也颇为照顾，这时候听着他感慨，嘴角轻扬，便道：“小凡本身就底子不错，只不过缺乏了经验而已。”谁也不是出生就会铁人三项，人都得经过千锤百炼方能成大事。
老炊兵长长的一声叹，包含了多少无奈，林云自然清楚。若西北军仍镇压三军之上，曲镇城自然可以蛰伏底下，护着曲非凡，可如今形势发生了变化，东北军已经成为了新的大树，往后就算曲非凡不想上这个位子，朝堂军中，会有无数人拥护着他上去。
嫡传制度在体系之内，依旧是巩固权力最有效的方法。
林云没有继续反驳，心中却不赞同。
曲非凡生性善良，骨子里却不软弱，他需要时间去经历一些事情，去尝过血腥的味道，往后必定也能站在高位统帅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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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2.第922章 鬼鬼祟祟的田青
忙活了一会儿，来帮忙的小兵回来，林云就甩了手回骑兵营，眼下是轮班休息的日子，个别营帐里空荡荡，士兵们早就不知道往哪儿去疯了。
林云穿梭在各个营帐之间，晃晃悠悠回到了骑兵营，此时营里还是一片静悄悄，那群混小子还在河里玩着。
林云伸了个懒腰，想着干脆回帐篷里再睡个回笼觉，趁着没人做做面膜，脸上的皮肤确实是干了点。
自打上次在黄沙镇，发现了自己空间能在危急时刻打开，吸收东西，林云就发现了另外一个神秘的空间，里边好像一个储物袋，但是空间里广阔无边际。
那些吸收进去的沙土几乎是沧海一粟，渺小到林云自己都探不到方向，不过只要心念一想，却又能瞬间被释放出来。
这个巨大的发现让她欣喜若狂，意味着往后外界的一切死物都能毫无限度往里边储存。夜里训练完没事之后，趁夜她就在空间里制作加工东西，完了放到储物空间，简直是神不知鬼不觉。
这般想着外挂之强大，林云脚步就轻快了许多，可是在路过其中一间营帐的时候，她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抬头辨认，认出这是守将统领吴岩的帐篷，今天吴岩也休息，刚才在树荫下谈了正事，他此时应该是去肃参谋那里取经，可是帐篷里面，却有动静。
心念一动，林云放松了脚步，闪身到了帐篷的缝隙间，探头往里边看，正巧就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晃动，而且，还是个熟人。
田青。
自打黄沙镇跟曲非凡撕破了脸面，回营之后，他跟曲非凡的境遇可谓是有天壤之别。曲非凡凭借英勇表现获得所有人的认同，而田青却在行军过程中当起了甩手掌柜，往日里营造出来的好形象全撕下来，变成了不苟言笑的冷山脸，更是在军营里鲜少与人交往。
今天休息，大家在外边玩，他也没有参与，林云也没把这号人物放在心上，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让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只见田青正紧张得四处张望，瞧着四周没人，就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偷偷塞进了吴岩的桌子底下，确保不会被人发现之后，他迅速转身，准备逃离现场。
不过还没出门，就让林云给堵了个正着。
“你怎么在这里？”田青一紧张，倒是开口先发制人。
林云站在门口笑意盈盈，“这一点，我倒是想问你，私自闯进吴统领的营帐，意欲何为？”
“我，我来找吴大人的，不关你的事。”田青闪烁着神色，慌张就想往外跑。如果换做是别人发现，他还有底气保持冷静，可是偏偏遇上了林云，这人心思七窍玲珑，而且难以捉摸，田青本能就觉着害怕。
他想逃，林云却未必能让他跑，上前一把就将人掀翻在地，林云点了他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起身就从他眼皮底下拿出了那张纸，在对方惶恐的神色里，她悠然地打开，“让我来看看，你想向吴统领传达什么秘密。”
☆、923.第923章 糕点
“不要！”田青声音都在发颤，他压抑的声响让林云指尖动作一顿。
“看来，这是个大秘密。”林云盯着手里头的这张纸，面上的笑容倒是越发明显了起来，丝毫不顾田青发白的脸色，她一下子就将纸打开，赫然呈现在眼前的不是白纸黑字，而是一副图画。
林云眼神一凝，越是仔细看，心头便越发凝重。她虽然没有去过匈奴的地界，可是地图上标注却是写得清清楚楚，隔着黄沙之后，万里平原上伫立着的，就是匈奴的军事布防图。
田青将这张图纸放在这里的目的很明显，军事布防图，是军队的最高机密，除了高层人员无人可以窥探，一旦吴岩的帐篷出现这种东西，奸细的罪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张图，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副将军给的吧？”林云拎着纸，信步走到田青的跟前。
第一次干坏事没有经验，被人一问就心慌，眼神闪烁，几乎田青不用回答，林云就已经百分百确定。
林云慢悠悠把图纸收回自己的怀里，顺手把田青扔到一处角落里，五花大绑。
随后，她走出营帐，直接去了其他军营联络武帮的兄弟。
漠北的天黑得很快，太阳一下山，几乎天地就一片灰暗，而今夜骑兵营的士兵们终于不用再守着戈壁滩上的呼啸的风声过活。
他们来到了附近的城镇。
脱下了一身士兵服装，换上普通百姓的装扮，他们犹如被放出笼子的鸟一样快活，在城镇里头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把平日里没有享受到，一并都给消费了。
“诶诶，银子都省着点花，别没到发粮饷的时候就哭穷。”曲非凡抱着钱袋子，依依不舍，自从将军之子的身份曝光之后，他压箱底的私房钱都被翘出来了，今晚更是被宰到面无人色，心头直滴血。
不过糙汉子们放开了吃喝，哪里还顾得上他那颗玻璃心。
林云坐在酒楼里，嘴边浅尝着杯中美酒，一边听着台上说书人夹着少数民族怪腔调的声音。
到了中途，曲非凡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头抓着一个油纸包就递给了林云。
林云挑眉看他，后者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心虚，“你不就喜欢这个么。”
哪个？林云疑惑，打开油纸包，却见里头杂七杂八，放置着各种口味跟颜色的糕点，粉白青绿，分外好看，令人看着不自觉就柔和了眉眼。
王猛从对面探过来看了一眼，一瞧是这玩意，嘴巴一撇，刚想嘲讽两句，冷不丁瞧见曲非凡那一脸的害臊，当下一口气没上来，就直接堵在了嗓子眼里。
卧槽，不会吧。
他赶紧挪开视线，猛地连灌下三四碗酒，才稍稍平复下自己的心情。
可是耳朵却不自觉伸长，倾听着对面的动静。
当嘈杂声响中传来一句谢谢的时候，他猛地转过头去，就见着林云淡然从容，甚至十分优雅地把糕点给咽下去了。
☆、924.第924章 泄泄火
此刻王猛的内心是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都不足以形容的震撼，他感觉自己的三观已经被震碎了。
王猛咕噜噜又灌下一碗酒，脸色迅速涨得通红，惹得对面的林云看了过去，“慢点喝，别明天头疼了，要不要吃块糕点，小凡买的，挺好吃的。”
当那包糕点伸出来的时候，桌上七八双眼睛都看见了，接着便是一片哄堂大笑。
“哈哈，林云，你居然喜欢这种玩意，你上辈子该不会真是女人投胎来的吧。”
“哈哈，我看你都要成小白脸了，这癖好当真不敢恭维了。”
当兵的说话混，向来是百无禁忌，林云跟他们相处久了，心脏抗压能力也强，直接就瞥了他们一眼，“吃肉太多脂肪堆积太快，很快你们体能就下去了。”当然，吃糖太多也不好，可这话她不会说。
王猛此时此刻却是笑不出来，他僵硬转了转脖子，“不要了，我不吃。”
“哦。”林云无所谓应了一声，收回了手，也不当回事，继续猛攻甜食。其实戒酒之后她总是会嘴痒，可是甜的东西可以压制住，久而久之，她便对糕点格外钟情。
当然，曲非凡这二货是别有用心还是其他，她是全然没放在心上，因为早在军营里的时候，他就时常带东西回来分享。
人对习惯这种东西，是足以麻痹神经的毒药。
饭后，林云去后边上茅厕。
边陲地带条件很简陋，酒馆后边的茅厕就是伫立在夜风中，孤零零的一处茅草小屋。
此时四周静悄悄没有人，林云绕到茅厕另一面，将手放到口中，模仿出了马匹的叫声，这是戚家夫妇交给她的暗号，后来一直沿用到了武帮的通讯暗号上。
隔了一小会儿，土墙外迅速翻进一道身影，快速奔到林云的身边，垂眸唤了一声，“老大。”
面前的人是一个生面孔，漠北的当地人，只是在困难的时候被招收进了武帮，成了眼线，当下收到任务就出现了。
林云应了一声，也不多说废话，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交到他手里，“悄悄放到你跟踪的人身上，要神不知鬼不觉。”
“是。”迅速收好东西，那人闪身离去。
前脚刚一走，后脚一回到酒馆里，众人起身就结账走了。
走出酒馆外，时间尚早，大家伙都有点意犹未尽，忽而眼前飘过一阵香风，几名姑娘挎着篮子，说说笑笑走了过去，勾得几个汉子登时就眼睛发直。
在这漠北地方，女子大多豪爽，也没那么多规矩捆绑，未出阁的姑娘也可以随意出门走动，只是常年在这紫外线强烈的地方，姑娘们除了体格大，就是皮肤有些黑，比不得南方水乡的小家碧玉。
可是，在满是雄性的军营里头，难得一见的异性，便足以瞬间引爆全场。
咕噜噜，在场好几个弟兄都发出了口水吞咽声。
终于，有人提出了建议，“要不，咱们去泄泄火吧。”
☆、925.第925章 古怪王猛
泄火，这其中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就连单纯得跟小白兔一样的曲非凡也在这群兵痞子的带领下，晓得了一些荤段子，当下明过来，眼神一瞥，呐呐就红了脸色。
林云恰好也撇过头，默默抹了把脸，心下哀叹，早知道就不应该来。
刚想着拒绝，那边的王猛却是突然出声赞同，“好，就去青楼，泄泄火，走，小凡，带你去开开眼界。”
“诶诶，我没说要去啊。”曲非凡被拉着直接往镇里的烟花柳巷走，挣扎力气比不过，动手拳脚打不过，最后只能欲哭无泪，被迫上了贼船。
“哈哈，王猛这么迫不及待，看来这火气挺大啊。走，弟兄们，咱们都瞧瞧去。”
众人一声号令下，全都齐齐朝着里头走，林云也只得跟着大流，以防出了什么乱子。
结果去到门口，大眼一瞧这青楼名字，当场就愣了。
好巧不巧，事情全撞在一起了。
林云满心无奈跟郁闷，心不在焉跟着一起被花姑娘请进门。
为了低调行事，不被抓包，几人毫不客气甩光了曲非凡的钱袋子开了个厢房，在里边准备为-所-欲-为。
满场上，就属着王猛最为积极主动，一会儿给曲非凡介绍清纯可爱小姑娘，一会儿给林云介绍长腿胸大的御姐，来回把楼里姑娘点了个遍，折腾得俩人头昏脑涨。
“停，王猛，你这招的都是什么人，不是黑就是丑，我不要，不要再给我叫了啊。”曲非凡可给郁闷着了，小少爷打小跟着王子公主在宫廷里读书，一直在京城里混着，入眼都是顶级的美女，对比之下，漠北这里的青楼女子，都快赶上码头的苦力了。
五大三粗，身宽体胖，还满脸雀斑，黑到像碳。
王猛遭遇了嫌弃，不死心转向林云，却见后者也是兴致缺缺，对桌上美酒的兴趣大过女人，这两人的表现，真是让王****碎了心啊。
“行了行了，王猛，你就别顾着兄弟了，时间有限，行动赶紧啊。”对面几个人早就迫不及待了，结果折腾半天，连个妞的手都没摸到。
啪的一声，王猛愤然起身，瞪着眼睛，指着身边俩人，“不行，你们今天必须给老子一人叫一个。”他是如今三个人中间唯一清醒的一个，不能就这么任由事态发展了。
他提议来青楼，就是想让他们认清楚，他们只是一时的糊涂。
可是这五大三粗，长多了肌肉脑子不发达的王猛却是用错了方法。
曲非凡不懂，把头一扭，“不要就是不要，你少拿我开刀。”
照理来说，来青楼找姑娘，不应该是自己猴急着往前冲吗，哪里有兴匆匆来，却给别人点的。
林云曾经看过一些报道，说是那方面有障碍的人，久了会有种癖好，就是喜欢观赏别人。
瞧着王猛这表现，林云瞧着倒是像。
想着要不事后关切一下，这时候楼下却是突然响起了动静。
☆、926.第926章 自己人查场子
这里的城镇距离东北军的营帐最近，平常入了夜，别的城镇都得关紧门窗谨防马贼，可是这里却因为军队的保护而没有举行宵禁。
夜晚，这里一切的营生都照旧，一直以来相安无事。
只是今夜有点反常，还没到打烊的时间，门外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刚才还在激动万分的王猛一愣，随即就沉了脸色，“我去看看。”身为东北军的骑兵，他绝不会对扰乱边境的事情坐视不管。
“等等。”这个时候，林云却是突然起身拦住了他，“先看看情况。”
在场是以林云的军衔最高，说话做事也最为沉稳，出了事情，众人都以她马首是瞻。
曲非凡跳到窗边，掀开缝隙查看情况，不看不要紧，一看差点就吓尿了，“怎么办，是自己人。”
楼底下来的是东北军。
几人皆是一愣，随机跟曲非凡一样，刷地就白了脸色，好死不死放一天假，想着出来泄火，结果还被抓包，关键是火气还憋着，简直不要太悲催。
“林云，怎么办？”王猛这会儿也没了主意，事情是他同意的，眼下要是大家都被抓了，轻则吃军棍，重则被扫地出军营，那他可就是骑兵营的千古罪人了啊。
林云瞧这小子的怂样，登时就赏给他一个白眼，当下也没心思打闹，直接领着人转身就打开了身后的窗户，“跟着我往下跳，后面就是院子可以出去。”
众人忙不迭起身全挤了过去，结果近前一看，差点就傻眼了，这漠北建筑的二楼，看起来怎么高得那么吓人啊，下边乌漆麻黑，也不知道是个啥子情况。
“林云，真，真跳啊？”曲非凡结巴着，其实很想问一句，还有没有别的出路可以走。
可是下边士兵已经开始上楼，砰地一声就踢开了其中一间房门，惊叫声此起彼伏，前门不通，为今就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条路了。
林云身先士卒，直接甩手就往下跳，在半空中从空间丢了几床棉被搁在地上，顺利着陆。
而后她迅速打了暗号，陆陆续续就有兄弟也往下跳。
“我还以为这回得摔成残废，没想到这底下还有东西接着，这是谁家这么倒霉，往这里晒被子？”曲非凡摸摸屁股底下的棉被，当真是庆幸万分。
林云无声中看了一眼地上可怜的被子，无奈叹息，罢了罢了，以后再买着备用就好。
自打发现了储物空间，她就时不时备上点东西，准备给自己改善一下艰难的生活环境。
“诶，我瞧着里头好像抓着人了。”隔着院子篱笆往门口观望的弟兄挤在一起，解除了警告，各自就开始看热闹。
士兵抓娼-客，这好事怎么没让他们摊上呢。
大家伙哀叹风暴有他们份，女人绝缘的时候，眼角就看到士兵押解着人走出来。
☆、927.第927章 谁才是内奸
几个人品头论足了半天，好家伙，一瞧庐山真面目，差点赏给自己两个大嘴巴，敢情被当场捉-奸的是东北军的二把手，副将军。
“这，这怎么抓到田副将身上了，不对，田副将怎么跟咱们一样来泄火，也不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大家伙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也理解不清楚眼下的形势。
眼尖的王猛盯着前后走出来的士兵，突然蹙起了眉头，“你们看清楚，在场带走的只有田副将一个人，说明是针对他来的，而他手上也没有被捆绑，应该是军中有事，请他回去的吧。”
“可是，刚才的情形，咱们都看见了，可不像是请人。”又是呼呼喝喝，又是踹门，分明就是抓捕的架势。
而且，虽然没有捆绑，可是前后士兵都夹击前后，很明显是一种囚禁的状态。
曲非凡咽了咽口水，语出惊人，“该不会，是要变天了吧。”
众人不禁回头看向一旁静静伫立着的林云，后者推开院门，走向一条巷子，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传了过来，“该回去了。”
回去，确实要变天了。
时间倒回到下午，田青被林云所绑，身上还被点了穴道，足足一个时辰动弹不得，后来好不容易折腾开，已经是入夜十分，他急忙跑去父亲的营帐想要通风报信，可却被告知父亲出了军营。
一拍脑门，这才想起父亲说过，今晚要演一场好戏，自己要到外面去避嫌。
根本就不知田副将的去向，田青也无从报告自己办砸了事情，那张图纸上的内容，他被千叮万嘱不能偷看，所以也无从模仿伪造。
时间一点点过去，中间营帐那边却是突然传来了动静。
肃参谋率领亲兵冲进了骑兵营，一把就扣住了营帐内的吴岩，“吴统领，奉大将军的命令，现在怀疑你有通敌叛国的可能，要对你的处所进行搜查。给我搜！”
紧随其后而来的，还有大将军曲镇城，他沉着脸色监督现场，最终却是一无所获。
袖口里的信件被紧紧揉成一团，他转身刚要走，便听到外边有人来报，“将军，有人在门口留了一封信。”
又是信件。
曲镇城脑门上的青筋都在突突跳个不停，他面无表情打开信件，半晌之后，即刻下令，“去最近的镇上，把田副将从青楼里请出来，然后，搜查全身。”
肃参谋一愣，随即领命而去。
最后，田青见到自己亲爹的时候，他是被人从正门护着进来的，而且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神色间颇为狼狈。
而那件被他穿上身上的外袍经过搜查，当真得出了一张图纸。
事情发生得太过迅速，一夜之间，田副将被关了禁闭，大将军震怒，连夜上书弹劾，接着便是降级，隔天就出了外派的文书。
田副将变成了田参将，派往边陲小镇，充当守军维护当地的和平。
三天后，林云进了肃参谋的营帐内，交上了手中的图纸，肃参谋见其中内容之后，面色惊骇，“这东西，你是如何得来的？”
☆、928.第928章 操纵全局之人
林云手中拿着的正是田副将交给田青，想要设计陷害吴岩的匈奴军布防图。
肃参谋大骇，是因为他同样知晓这份东西的分量，已经其中的利害关系。
“大人，这才是三天前的夜里你们要搜查出来的东西。”林云坐在椅子上，自顾自喝起了茶水。
肃参谋想起那一夜的峰回路转，倏地皱起了眉头，目光如炬，“是你放的匿名信？”其中又是哪一封才是她所为？
林云品尝了一遍清香的茶水，这才放下杯盏，这一次，她不打算和盘托出了。
“大人，我要求见大将军，亲自将事情说明。”
她变了，变得有生气，也同样变得有野心。
以往避之不及维护局势的平衡，如今她手握着图纸决定面见高层，就是她准备出击的时刻。
肃参谋没有理由不引见，于公于私，他都得卖林云这个人情，只不过，“一旦你走上高处，九王跟圣上，未必会放过你。”
数十万百姓的无辜惨死，皇室为了掩盖下这个丑闻，必定会对林云进行诛杀。
而林云却是淡然起身，眼角带着清浅的笑意，“呵呵，只要这个高处足够令人畏惧，就无人敢动我。”
经历了田副将落马的事情之后，林云反而是想通了一些事情。
权势是一把双刃剑，可以伤人于无形，也可以为自己所用，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曲镇城已经好几日窝在营帐中不曾露面了，他不是在处理公文，也不是布局行军，他坐在书案后边，桌子上放置的是两封不同笔迹的信件。
三天前，在同一天之内，先后有人将这两封信匿名交了上来，第一封是举报吴岩通敌叛国，第二封是举证田副将有细作嫌疑。
这俩人都是手握权力的大将，事情不可有丝毫怠慢，他连夜纠察此事，最后却是从田副将身上得到了一份图纸，一份东北军布防图。
军队的布防图是最高机密，不可轻易带出军营，而田副将却在寻花问柳的时候把东西揣在了身上，这违反了军规，可事件却透着诡异。
他觉着整件事情的背后，隐隐有一双手在操控全局。
“报，属下林云求见。”营帐之外，传来了士兵的通报。
林云？曲镇城隐隐有些印象，皱起了眉头，将两封书信放到一边，“进来吧。”
林云进了营帐，没等曲镇城问她为何越级来见，登时对方呈上一张图纸，“将军请先看完这张图纸上的内容。”
曲镇城一愣，随即打开一看，面上顿时一变，惊得起身，目光一下落到了林云的身上，“是你。”
☆、929.第929章 我信不过你
这两个字之中，蕴含着多少信息量，也只有曲镇城自己心里清楚。
只是第三方的势力突然站到他的面前，却是令人一时间措手不及。
林云连丁点否认的意思都没有，目光坦荡荡，“是我。”她应下了所有事情。
曲镇城瞬间捏紧了手中的图纸，眯起了眼眸，不怒自威，强大的强迫感充斥着整个营帐，“你为何要这样做？这图纸，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很犀利，直接点中了核心。
林云直挺挺就站在他的跟前，没有丝毫畏惧跟退缩的意思，“大将军手上拿着的，就是田副将想要陷害吴岩的证据，只是不巧，下手栽赃的时候被我撞上了，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以牙还牙，短短四个字说得轻描淡写，她究竟是不懂栽赃朝廷命官的罪名有多大，还是胆大包天，当真不管不顾。
曲镇城当真觉着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儿子的兄弟，“你可知，单凭你栽赃这一条罪名，我就可以把你就地正法。”
“我知道。”林云既然敢站到这里来，便是料到了一切后果，“不过我想大将军不是糊涂之人，应当晓得眼下时局，这份图纸当真公之于众，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曲镇城握着图纸的手一紧，他自然知道时局敏感，若军中真出了通敌叛军，势必会对东北军接管西北造成莫大的阻碍。
而林云虽是栽赃，却将图纸换成了东北军的布防图，这在根本上就改变了事情的性质。如今外调田副将，暗中监视，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事情还可以顺利掩盖下去。
“这份东西，出自田副将之手，他有通敌的嫌疑，但暂时不能轻举妄动。”林云道出了曲镇城的心声，整件事情在她的操控下迅速被抹平，这等心智跟手段，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这样的人，同样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了，利人利己，若是剑走偏锋，极为容易自伤。
曲镇城是个内敛谨慎之人，对林云这类人，心下多少忌惮，“单凭你一人的证词，不足以令人信服。还有，那份东北军的布防图，你又是从何而来？”
“我自己画的。”林云大方承认，面上的云淡风轻让人看不清真假，而曲镇城皱眉不语，是因为他相信了。
那天晚上搜查出来的布防图，布局虽然都对，可是分布的兵力却是有所差距。
“我能猜中军力部署，却猜不到兵力的分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张布防图并非出自田副将之手，可将军却以此为由降罪于副将军。既是合了将军心意，此时将军如何恼怒，又是何必呢？”林云嘴角勾起了浅笑，轻易便将事实戳破。
她不过是给曲镇城一个机会排除异己，此时又何必惺惺作态。
若非真的是确定此人是平生素未谋面，曲镇城却是真的要怀疑，林云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了。
“饶是你做尽了一切，为我谋利，我也信不过你。”太聪明的人，太难控制，特别是林云这种锋芒毕露之人。
☆、930.第930章 你来自何处
上位者需要野心跟权谋，可在挑选下属的时候，却以忠心跟勇猛为首要标准，其原因不言而喻。
而林云这一招棋布置得连曲镇城都自愧不如，又岂能让他交付出信任。
林云知道从一个小队长要升上高位，在纪律严明队伍里面，每个十年不能成事，她等不了那么久，所以只能冒险。
“将军不信我，只是因为这张布防图，若是我能证明布防图出自副将军之手，并且抓到证人，不知将军是否能给我这个机会？”林云单膝跪地，花花肠子绕了一圈，在最后关头才来表忠心，不得不说，手段高明到令人拒绝。
而曲镇城也确实急于解决这件案子，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最终，双方意见达成了一致。
“好，只要你证明了图纸的来源，我便承诺升你军职。”曲镇城并不介意用利益换取方便，只要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就不会掀起风浪。
可是这个条件，却不是林云所想要的，“将军，我不求高官厚禄，只求夺回漠北，上阵杀敌的时候，能让我出一份绵薄之力。待漠北夺回，匈奴尽灭，还请将军还我自由身，让我脱去军籍。”
什么？曲镇城一怔，万万没想到林云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所求的东西却是厮杀跟自由，这多少让曲镇城刚刚清明的心思再次陷入一团迷雾当中。
他猛地想起那日骑兵营比武之后，脑子一闪而过的念头，不禁脱口问出了心中所想，“你来自何处？”
林云抬眸，坚毅的目光中似乎涌动着黑色的潮水，磅礴而绵长不休，她铿锵有力地道出了两个字，“青城。”
直到林云的身影消失在营帐之外，曲镇城还怔怔望着她的背影，口中呢喃着那两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字。
当日秦康十万火急拉起东北军的队伍赶赴青城，甚至一度因为道路受阻而失控发怒，事后他才从肃参谋的口中得知了一些蛛丝马迹。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胸口剧烈起伏，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狠狠闭上了眼睛。
林云并不知道老将军此刻内心的起伏波动，她出了营帐之后，径直便向肃参谋讨要了田副将即将送往的城镇地址，并且表示要担下这份差事。
“林云，此事兹事体大，你切莫逞能。”肃参谋对林云此等冒进做法不敢苟同，就怕她会到头来摔得粉身碎骨。
“恩，我晓得。”林云淡淡应下对方的好意，却还是执意行动，末了忽然想起一事，“前些日子托大人查的事情，不知是否已经有了眉目？”
肃参谋却是摇头，“没有，天眼湖水并没有在匈奴那边传出半点消息，而且匈奴王室之中，也并未有人身受重伤或者有隐疾，你是不是猜错了？”
“或许吧。”林云心不在焉，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迷雾之后的东西让她介怀，眼下却不得不先放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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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1.第931章 疯狂的图纸
新晋骑兵营第二次出任务，接到的是护送田副将前往戍守城镇。说是护送，上边指定下来的命令却是不容有失，隐含着看守的味道。
而出发当日田青再见到父亲，已然是无言相对。
在田青伸出手去搀扶他的时候，却是没有被接受，被拂开的手僵在半空中，令田青僵立在了当场。
“哎，田青，该出发了，看开点。”曲非凡瞧着父子疏离，心下一软，上前就揽着田青想给点安慰。
殊不知手刚一触碰过来，却是被田青当场挥开，“滚开，用不着你假惺惺。”田青面色涨红，攥着拳头作势就要往上揍。
曲非凡好险躲开一拳头，跳到了林云的身后。
林云正在整理马鞍，听着动静，眼角轻轻一撇，便将田青定在了当场，“如果我是你，便安分守己，不给自己父亲再找麻烦。”
田青死死攥着拳头，狠狠瞪着翻身上马，调头离去的林云。
人往往被眼前的仇恨所蒙蔽，容易一叶障目，就好像此刻田青充满仇恨的内心，他并没有想到自己能置身事外，纯粹是林云放了他一马。
车队出发，一路从军营正门走出去，受到了无数士兵的注视，有讽刺，鄙夷，也有失望跟哀叹，这一段路程，令田青终生难忘。
因为是外调守军，守护的又是边陲地带，路程遥远，基本每天经过一个城镇，就得在镇上落脚休息。
这次带队的是林云，路上倒是对田副将好吃好喝招待，却是没给父子俩半点接触的机会。
到了第三天，各大城镇突然疯传起了一份图纸，图纸上没有地名，可经过有心人钻研，大部分都猜测是匈奴那边的军事布防图。
这份布防图好似一夜之间凭空出现，在边陲地带迅速传播开来，就连东北军营也闻风收到了图纸。
曲镇城是山长水远，阻挡不及，在营帐里干着急，“这林云到底想干什么？”
半月之后，这份图纸传进了匈奴的王宫，呈在了冒维的桌面上。
啪的一声，冒维登时就拍案而起，“反了反了，去把大将军给我叫过来，我要看看，他如何解释？”
匈奴兵马统帅有两名大将，一方为王后的人马，一方则是呼衍氏的人马，儿衍王子出战大秦时候，大将被人斩首，现在留任的大将是呼衍氏那边的人。
而刚刚独揽大权的大将军却是在背后给人摆了一道，在边境流传开来的图纸虽然是假的，可是其中五分假五分真，若是给有心人参谋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这件事情不查清楚，给本王一个交代，你这个大将军，连着你依靠的人，都给本王下地狱去陪葬。”
☆、932.第932章 滞留小镇
冒维生性狂怒，易暴躁，是一个典型的暴君，所以宫廷内外都对其十分恐惧。
大将军得了命令，第一时间找上的就是二王子宇文器，当初军事布防图就是被他拿走。
而宇文器也正为此事大发雷霆，原本大秦那边的眼线手握那份真假难辨的布防图是为了以防万一，扰乱视线，却没想到最后闹得人尽皆知，让他多年的韬光养晦差点毁于一旦。
砰地一声，他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发出了召令，“派人，去把眼线除了。”
布防图已经走漏风声，想来眼线已经暴露，为了不牵扯出背后潜藏的更多人的利益，宇文器决定铤而走险，派人潜入边境，解决麻烦。
八月末的时间里，林云等人顺利将田青送往守军的领地，跟当地守军做好交接工作之后，林云却迟迟没有带队离开。
“林云，咱们还要在这个破地方呆多久，我都要闷死了。”蜗居在驿站中数日，曲非凡几乎把附近的小镇都里外走了个遍，这里人烟稀少，商贸活动也不频繁，贫瘠之地还不如回军营训练来的有意思。
可是林云却一反常态，迟迟待着不走。
王猛却是比曲非凡沉得住气，他坐在门口的横梁上，看着外头一望无际的泥土地，几乎是寸草不生，思索了半晌，突然问道：“林云，是不是上边还有其他的命令？”除此之外，他想不到有其他的可能逗留在此。
林云毫不奇怪自己的动作会惹人生疑，王猛看出来，并不奇怪，可她除了但笑不语，却没有多做解释，“今晚我去做饭，犒劳犒劳你们。”
一听这话，曲非凡双眼一亮，当场就跳了起来，“太好了，赶紧走赶紧走，我去给你打下手。”
林云瞧他恨不得贴上来的样子，怕帮忙是假，想偷吃是真。
结果，刚刚要冲过来，曲非凡就感觉领子被人一扯，整个人直接就往后倒，跌坐在了椅子上，回头一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王猛，你干什么，放手。”
林云见俩人打闹，施施然便起身飘了出去。
“你不能去。”王猛仗着手长脚长，单方面把人压制住。曲非凡没办法，挣扎了半天，最后体力耗尽，只得瘫坐在椅子上，朝天不停翻白眼，“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怎么最近老跟我过不去。”曲非凡说不出个所以然，可就是能感觉到王猛最近有点异样。
王猛移开目光，心想是你有病，不是我有病，“你忘了林云让我们盯着田青么。”口是心非找了个理由，这才让曲非凡消停下来。
“王猛，你说林云为什么不让他们父子相见啊，这里这么荒凉偏僻，一旦驻守在这里，田青跟副将军，往后相见就遥遥无期了，一次谈话的机会都不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曲非凡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这是他第一次质疑林云的决定跟做法。
王猛心里虽然也有同样的疑惑，可是，“我们是军人，要服从命令。林云既然说了，就有他的道理。”
☆、933.第933章 黑影
“小凡，你性子良善，我们都知道，可是作为士兵，该有的底线要守住。而且，我们要相信林云。”王猛瞧着曲非凡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怕他想不开，与林云之间产生芥蒂，便继续耐心开导他。
这既是怕他们俩走得太近，又怕他们俩离得太远，王猛当真是为此操碎了心。自从镇上糕点事件之后，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曲非凡跟林云之间的互动就格外上心，仔细勘察之下，他发现林云是一视同仁的，对曲非凡这傻小子并没有其他歪心思，而这二货缺心眼，上赶着对林云好，却还打着兄弟的名号，显然是没发现自己的异样。
王猛自觉责任重大，必须在铸成大错之前让曲非凡悬崖勒马，所以这段时间都是严防死守，尽力把俩人给隔开。
这番良苦用心若是给林云听见了，也不知道她是该哭还是该笑，反正此时她一门心思都在这场赌局中等待着，等待最后的结果出炉。
图纸已经散播出去，想来消息已经人尽皆知，林云已经让眼线们停止活动，如今要做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漠北夜晚风大，破陋的驿站一整晚都能听见夜风钻进缝隙里那种呼嚎声，曲非凡翻来覆去被吵得睡不着觉，晚上被林云的手艺诱惑，吃撑了不消化，躺着都难受。
他叹了口气，干脆翻身下床，走下楼打算去后院放水溜达。
咔嚓一声，他忽然就听见了动静，接着窗户外边黑影一闪而过，他心下一惊，大吼一声，“什么人，不要跑。”
声音落下的时候，他已经快速打开窗户，整个人纵身就追了出去，驿站其他人都被动静惊醒，首当其冲奔出来的人是林云，她身上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下，抓着剑就直接撞破窗户循声追去。
曲非凡跟着黑影追到后院，在拐角处瞥见一片衣角，直接伸手一抓，“我看你往哪儿跑。”
手一抓到对方肩头的时候，曲非凡还在得意，结果对方突然闷哼出声，“曲非凡，你抓着我做什么？”
那熟悉的声音，登时就让曲非凡愣住，接着脚步一挪，他就看到眼前站着人，却是，“田青？”
后头匆匆赶来的林云顿住脚步，目光迅速在田青身上打量了一圈，而后转头看向曲非凡，“小凡，发生什么事？”
“哦，我刚才向下楼上茅厕，就看见窗户上有一个人影，他一跑，我就追出来了。”曲非凡说到这里，尴尬地就把爪子从田青身上拿了下来，“结果我抓错人了，误会误会，嘿嘿。”
林云眼神望向那拐角的地方，后边是一方低矮的土墙，要是翻过去，人早就跑没影了，而且，她转头看向田青，“你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田青下意识移开了视线，“我刚上完茅厕，听见有人喊抓贼就出来看看，结果没有抓到人。”
林云目光沉沉看了他一眼，终是点了点头，转身回了房间，“所有人夜里都给我打起精神。”
夜风沉沉中，田青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纸条。
☆、934.第934章 田青下跪
夜里闹了动静，大家一晚上折腾得没睡好，结果大早上都顶着熊猫眼四目相对。
吃早饭的时候，王猛咬着馒头，忍不住再问了一遍，“小凡，你真的没看清楚黑影的样子吗？”
曲非凡挂着黑眼圈，小鸡啄米，吃饭都快吃到碗里，“我都想了一个晚上，确定没有，只是对方身形很高。”
昨晚上田青的出现太过巧合，在场所有人都心里有猜忌，按理说就算林云把人扣住也无可厚非。
“不是，那人比田青还要高大，我很确定。”曲非凡皱着眉头，很肯定地摇头。
众人心里这才落下一块石头，田副将落马，田青的位置很尴尬，虽说大家平日里鲜少有接触，可也不希望自己的战友犯下错误。
“诶，林云一大早去哪儿了？”吃完早饭都不见林云的踪影，曲非凡去她房间也见不着人。
王猛坐在楼下，昏昏欲睡，“她去镇上跟守军探听情况了。”自打来了小镇，林云就好像是随时都绷紧了神经，有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今天轮到曲非凡跟王猛一起看守，客厅里空荡荡就只有俩人在。王猛四仰八叉倒在椅子上，头点着都快到地上了。
“行了行了，你他妈快别晃悠我了，滚去睡觉，一个上次时辰后来替班。”曲非凡本来就困，被王猛打瞌睡传染到就更困了。
王猛见这小子良心发现，恨不得立刻就扑上床去睡个昏天暗地，可是眼珠子落到楼下那扇门的时候，却又有些犹豫，“你确定自己能把人看好？”
“都五花大绑着，能有什么问题，你要是不去，那我去了。”曲非凡作势要起身，惊得王猛连忙就窜上楼，关上房门，动作一气呵成。
曲非凡鄙视地哼了一声，窝在椅子上，撑着脑袋，还在冥思苦想昨晚的事情，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楼上的房门突然打开。
曲非凡脑子犯迷糊，愣愣看着田青走下楼，一时间也不知道打招呼，到了近前刚想开口，田青却是突然双膝一软，当场就给自己跪下了。
“田青，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曲非凡被惊跑了瞌睡虫，起身要去扶。
田青却是突然抓住他的手，面容憔悴地出声请求，“曲非凡，我求求你，能不能让我，见见我爹，就一眼，我只想在临别前跟他说两句话。”
田青却是突然痛哭出声，神色间也满是激动，“他凭什么不让我见自己的爹，他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残害百姓，一生征战沙场，最后却是被贬到这荒凉地方，难道连让我们父子相聚片刻的机会都不给吗，凭什么？”
他压抑着哭腔，令人闻之心酸，曲非凡更是打小没亲娘，亲爹驻守边境，父子之间鲜少见面，易地而处，他心里头也不是滋味，半晌，他终是点了点头，“那好，就一会儿，你们说完话，赶紧出来。”
☆、935.第935章 意外混战
曲非凡亲自将田青送进了屋里，本想着在场监督一下，又在对方祈求的目光中尴尬地走了出去。
他其实一直都想得很简单，让他们见一面，了却了心事，不会有任何人发现，那就不算是触动军规。
可是意外往往就是在侥幸中发生，当屋里头田副将持剑杀出来的时候，曲非凡是始料不及的。
“田副将，你这是触犯军纪的，快住手！”曲非凡手里也剑都没拿，左闪右躲，又得守着房门不让他们冲出去，一时间是狼狈不堪。
“哼，曲镇城这只老狐狸，让他赢了这一局，我就拿他的儿子垫背。”田副将眸中凶光毕露，剑气直接朝着曲非凡各大要害攻去，招式利落快速，招招置人于死地。
这时候，楼上沉睡的王猛已经被惊醒，迅速拿着兵器冲出房门，瞧见楼底下的情景，登时就急眼，“小凡，接着。”
他在半空中抛了剑过去，却是越心急越出错，半道上让田青夺了去。田青的剑术高超，跟王猛堪堪战成平手，可是田副将跟曲非凡就相差甚远，几乎是顷刻之间就被碾压。
田副将怕迟则生变，中途改变了招式，一举拿下了曲非凡，“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
王猛一见曲非凡被制住，登时手里慢了半拍，被田青一脚踹中了心口，跌倒在地。
两人同时被制，大势已去。
田副将瞅着曲非凡被吓白的脸，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剑，“曲镇城这只老虎却是生了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还不如让我替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眼见着手起刀落，曲非凡的脑袋就要被搬家，王猛失声大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嗖地一声破空的声响传来，田副将及时闪身躲过，一支弩箭堪堪就擦着他的脑袋钉在了柱子上。
一击不中，二楼窗户迅速被破开，两个高大的黑衣人闯进来，同田家父子当场交起手来。
田副将一边抵抗，一边愤怒地大吼，“你们这群狗东西，居然骗我。”
对方迅速用怪异的腔调说了句，“主子说过，你必须死。”
场面迅速陷入一片混乱，远远就超出了王猛跟曲非凡的应对范围，他们逃过一劫，根本无从插手这一场打斗。
因为双方战斗力太强，招式你来我往之间，招招都是阴狠毒辣。
田青最先被一脚踹到角落，失去战斗能力，黑衣人二对一，田副将节节败退，曲非凡跟王猛身上负伤，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的刀口最终架到了田副将的脖子上。
砰地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林云当先闯了进来，抬眼正好就看见田副将被一刀毙命。
林云瞪大了眼睛，视线扫过地上的王猛跟曲非凡，确定他们没事之后，立刻就下命令，“留活口。”
“是。”所有人一拥而上，连带着林云带来的小镇守将，众人齐齐将黑衣人围困住。
对方见事态不妙，打了个手势就要逃，林云大吼一声，“撒网。”
瞬间，从头顶上罩下一张大网，把急于逃跑的两人齐齐困住。
☆、936.第936章 怒其不争
被困住的俩人大惊，心下知道大势已去，对视了一眼。
“不好。”林云察觉到他们眼中的决绝，心中同样是一惊，立刻上前，长指一点，迅速将他们身上的穴道封住，及时阻止了他们自杀行为。
一场风波，因为林云及时赶回来，而避免酿成更大的灾祸。
破陋的驿站桌椅窗户全都摔成了稀巴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田青扑倒在田副将的身上，声嘶力竭地喊着，“爹！”
林云挥了挥手，面无表情下了命令，“把田青抓起来。”
手底下人上前把人捆住，进行搜身，最终从他身上找到一张纸条，上边歪歪斜斜写着一行别扭的大秦文字。
‘主子让我来接你回去，速出驿站。’
这是三天前那天晚上，黑衣人摸索进驿站，察觉守备森严的时候，刻意留给田青的，当时他被声音吸引了出去，在后院匆匆一瞥的瞬间，对方塞给了他这张纸条，并且告诉他，“交给你的父亲。”
田青得知有希望救自己父亲逃出生天，便想也不想，信了对方的话，如今却是自食恶果，害了自己的父亲。
林云皱眉看着地上的尸体，以及他临死前手里抓着的剑，脸色多少有些难看。
她走到看守的房门前，拎着那把被钥匙打开的锁头，返回来，站在了曲非凡跟王猛的面前，“你们亲自打开的？”
她很清楚，匈奴诱使田副将出去就是不敢贸然闯进来，而当时无力只有田青，打不过曲非凡跟王猛。
啪地一声脆响，四周忽然就都安静了下来。
曲非凡的头歪到另一边，瞪着眼睛，眼眶迅速涨红，面上火辣辣的疼痛令他感到万分的难堪，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领口被揪住往前拽，抬眼就对上了林云蕴含着怒火的眼眸，“我有没有说过，不许田青跟他爹见面，有没有说过，除了我在场，不许打开房门，关掉机关？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心软大意，差点就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因为你的不服从命令，东北军部署了半个月的计划，差一点就泡汤了。现在田副将死了，他背后的线索就全断了，你知道这些线索，对于一场战争来说，有多么重要么。曲非凡，如果你觉着从军是一场儿戏，你现在就给我滚回京城，当你的大少爷去！”
林云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吼，正因为是自己最信任的兄弟，最在乎的兄弟，她几乎可以预见，若是来迟片刻，又是得面对一场生离死别。
她怒其不争，才会甩下这一巴掌，她原以为曲非凡会有所长进，最终却差点栽了一个大跟头。
这一字一句的质问跟责备，就像是无形的巴掌，一下接着一下扇在曲非凡的脸上心上，他几乎愧疚到无地自容，无法面对林云那双眸中隐藏的失望。
☆、937.第937章 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天晚上，林云不是没有察觉田青的异样，之所以没有采取行动，是因为她要引蛇出洞，一举拿下匈奴。
田青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她为了安排部署，一大清早就带着人去找守军。屋里剩下越少人，田青就越容易行动，只要把他逼入绝境，就得跟那边的人联系。
留下曲非凡跟王猛，也是因为信任，信任他们不会违反军令，不会不顾兄弟的嘱托。
屋里边当时处处都藏着机关，只要有人强行闯入田副将的房间，机关立刻就会把人困住，同时发射出信号。
林云却没想到，刚领着守军到门前，差一点就发生了大事。先是担心兄弟的安危，而后便是滔天的愤怒。
“对不起，林云。”曲非凡白着脸色，在林云松手放开他的时候，呐呐开口道了歉，然而，对方却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王猛事后也承认了自己的玩忽职守，被林云关了禁闭，这一场风波中，铁三角的关系迅速进入冰冻时期。
林云猜测田副将多半是匈奴那边安插的眼线，在大秦界内必定还有接头人，原定计划是抓住来灭口的匈奴，罪证确凿之下再进行审问，可惜最后田副将死了，其他细作的线索也就断了。
为了确保犯人的安全，林云当天立即启程回营，快马加鞭，在五日后将匈奴押解回东北军营。
有田青手上的纸条作为证据，加上匈奴的灭口行为，田副将细作的身份确切无疑，曲镇城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全军，将田副将旗下统领的将士全部进行盘查。
一时间，军中上下无不以田副将为耻辱。
当然，细作的名头并没有传出去，时局敏感，曲镇城捂着事情不敢往上报，同时对林云也赋予了信任。
“我相信，细作不止一人，只是如今线索断了，在两名匈奴身上，估计也找不到有用的线索。”林云沉着脸色，显然觉得这一次的行动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曲镇城也知晓其中内情，不得不卖她个人情，“犯人交由你审问，小凡这一回触动军纪，我会按规矩处理，你放心。”
曲非凡不服上级命令，差点造成整个行动失败，这样的罪名，最轻的处罚，都是一百军棍。
林云冷着一张脸，没有接受这个人情，“我的目的，是证明自己的能力，如今目的达成，大将军遵守承诺变好。至于这次行动的失误，其中也有我跟下属沟通不当的过错，还请将军，从轻处罚。”
曲镇城是当真对林云心服口服了，这人不仅是有胆有谋，更是有情有义，知道一百军棍对他那底子薄的儿子承受不住，竟是开口替他求情。
明明消息报上来的时候，指明林云怒斥曲非凡，双方关系已经崩坏。
如今看来，这兄弟确实没白交，林云实际上也是为了自己儿子好。
或许是爱屋及乌，又或许是从这件事情上看到了林云身上的有情有义，曲镇城对林云的印象改观了不少，日后也对其委以重任。
☆、938.第938章 审问犯人
最终，林云还是参与到了审问匈奴的环节当口，因为这些死士极难开口，肃参谋跟曲镇城来了几趟都没办法让他们开口，或者一开口，他们就要咬破自己牙齿里的毒囊。
林云头一回听到毒囊，喝了口茶水，唇边就浮现出了一抹恶劣的笑，“毒囊？不就是藏在牙齿里，把牙全拔光了，连咬舌自尽都省掉了。”
肃参谋取了经，不禁打了个冷战，心想最毒妇人心，果然招数刁钻。
于是在毫无麻药的情况下，匈奴鬼哭狼嚎，被一颗颗拔掉了牙齿。平常牙疼都能要人命，这一口牙拔下来，其他刑罚也不用了。
林云直接坐在椅子上，瞧着二郎腿，眼角含笑道：“人的身体有很多部位是拔了不会死人，却会疼进骨子里的。我这人没什么耐心，问题也只问一遍，如果你们不回答，咱们就接着来。”
她坐在那儿，一副大爷有的是时间慢慢陪你们玩的模样，连死士都背脊发寒，不得不选择妥协，“我们说，我们说。”
虽然讲话漏风难听了点，不过大抵可以听清。
“是谁派你们来的？”她单刀直入，提出第一个问题。
二王子？林云皱起眉头思索了一阵，“宇文器？”
匈奴点头承认，心中大抵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活下去的问题，而是该祈求让他们死得干脆一点。
“宇文器派你们来杀田副将，是因为那张匈奴布防图？”
“是，布防图泄露，单于大怒，下了命令。”
“那宇文器在大秦布置的眼线，还有什么人？”
“恩？”
“我，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二王子为人谨慎，我们只是听命行事，其他事情，真的不知道。”
至此，林云暗自低叹，线索看来是断了。
忽而，她又想起了那件事情，“几个月前，匈奴王室派人到黄沙镇取天眼湖水，是为了救谁？”
两名匈奴面面相觑，想了半天，还是战战兢兢摇头，“取水的命令是贺兰公主下的，为了此事，她还被单于责罚，只听说她是为救自己的情郎，其他的我们也不清楚。”
田副将的死，为这场细作的风波拉下帷幕，而空缺出来的副将军之位，毫无疑问就落到了吴岩的头上，连带着林云也高升一级，成了副将军参谋，权力仅次于肃参谋。
对此林云并无太大想法，她依旧整日窝在骑兵营中，不过脱离了常规的训练，更多时间里，她都是在指定骑兵训练的计划，完善骑兵的协调作战能力。
她隐隐有预感，细作将会是新一轮战争掀起的导火线。
☆、939.第939章 曲非凡请罚
骑兵营应着林云的要求，不断在扩张，各大兵营中挑选出来的人选根据自身特色，安插在各自合适的位置上。
她沉迷在军事部署上面，一时间摒除了外界的干扰，倒是把一些事情给忘记了。
直到细作事件过去的一个月之后，王猛突然冲进了她的营帐，急喘着气息道：“不好了，林云，你快去看看，小凡硬是要执行一百军棍，就在大将军的营帐门口，没人拗得过他。”
林云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毛笔，脚步匆匆赶了过去。
算算时间，从出任务回来开始，确实再也没有见过曲非凡，之后审问匈奴，升任参谋，扩张骑兵营，一直忙碌着，真是把人给忽略了。
王猛认了罚之后，倒是没把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曲非凡当时承担了主要责任，还被林云下了重言，傻小子看着没心没肺，却是极为重视朋友兄弟。
怕是以为林云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主动去领罚表决心。
“这小子知不知道一百军棍下去，非死即残，往后上不上得了战场还得两说。”林云路上疾行，皱着眉头，脸色极为难看。
“说了说了，可这小子回来之后就一直闷不吭声，大将军恐怕有意保他，所以迟迟没让他领罚，哎，哪里知道这小子自己就上门负荆请罪了。”王猛这段时间看着曲非凡难过，心里也是不好受，可也不敢上门让林云去看他，毕竟这事的过错，确实在曲非凡。
两人说话间已经隐隐可以听到动静，中间营帐那边没人敢围观，在场只有几个高层，都是苦着脸，在一边劝着，“哎哟，小凡，你就服个软吧，这棍子下去，你这身子骨，可就废了啊。”
砰砰砰，刑罚已经开始，军棍落在曲非凡的背上，发出了闷响，这小子当真是负荆请罪，干脆连上衣都没穿，那军棍一下子下去，老大一条淤痕就印在上边。
曲镇城就站在营帐前边，随着军棍落下的次数增多，老脸上的褶皱痕迹也越加地明显。
“将军，这一次小凡虽是有错，可也请看在他是新兵入伍，出任务次数也不多，网开一面吧。”肃参谋哪里不知道老将军心疼儿子，凑上前也跟着求情，好让父子都找个台阶下。
岂知曲镇城却是黑着一张脸，不动如山，“军令如山，他既是自己要受罚，就该承担后果。让他认清楚，这军营是什么地方，岂是他想如何便如何的。”
曲镇城心中有气，气自个儿子的任性，他既然已经包庇了他，便改夹着尾巴好好做人，而不是凭着一股子意气，来这里让他下不了台。
他这回便是要让他明白，何为军令如山。
军棍一次次落下，曲非凡早已疼白了脸色，可这回，向来怕疼的他却没有喊疼，他死死咬紧了牙关，愣是不发一声。
“属下林云，参见将军。”身旁，忽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曲非凡一愣，倏地转过头去，随即被一军棍敲出了闷哼来。
☆、940.第940章 他应下了
林云没尝过军棍的滋味，却也足以想象几十斤的木棍敲在身上是什么感觉，此时也不知道挨了多少棍子，曲非凡的后背已经是伤痕累累，绽开了无数道血痕。
她蹙着眉头，拱手便道：“请将军住手，先前我已经说过，责任不全在曲非凡身上，一百军棍的刑罚，有失公道。将军不必因为他是您的儿子，便格外苛刻。”
这句话堪称犀利与尴尬，直戳中了曲镇城的心窝子，令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这孩子讲话当真是不管不顾。
曲镇城抬手，示意刑罚暂停，转眼直直盯着林云，想看她能说出什么道理来，“这次曲非凡犯下的过错，刑罚在所难免，一百军棍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与他人无由。”
“将军此言差矣。”林云当即反驳，“刑罚过重，容易损人身体，若是将士以此求死，难道军中也要任由将士轻贱自己的性命不成。再者，如今骑兵营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军棍下痛改前非，不如战场上将功补过，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林云向来巧舌如簧，能颠倒黑白，理由说来虽然刁钻晃荡，可仔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
曲镇城心中一动，表情已然有了松动，“好，好一个军棍下痛改前非，不如战场上将功补过。林云，我这个儿子交给你，我相信你能让他成器。”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曲镇城相信林云是一个很好的教导者，或许真的可以帮助自己儿子，建立一番功业。
这俩人已经给了彼此台阶下，可某个傻小子却是强摁不下头的牛，他垂下眼帘，口气坚决，“战场我会上，匈奴我会杀，可这一百军棍，我应得的，一下都不能少。”
林云看着地上的曲非凡，早已是满面汗水，动弹不得，可却紧咬着牙关坚持，心思百转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低声问他，“你可想好了？”
这几十军棍下来都没让曲非凡心颤，可这软下来的一声低问，却让忽然红了眼眶，可他始终没有抬头，“恩。”
他想好了，这一百军棍，他应下了。
“好，我不再说了。”林云起身，安静地站到一边，不再阻拦。
曲镇城了解儿子的决心，也只得痛下狠手，“给我继续打。”
那天的日头似乎格外漫长，一百军棍一下接着一下落在曲非凡的背上，就好像重复的跳针没有尽头，直到后来，执行完的时候，曲非凡忽地身子一软，直挺挺就晕在了军帐前边。
王猛跟林云一边扶着一边，将人一步一步慢慢抬回去，夕阳下，三人的身影被无限拉长，好似被融成一片狭长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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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将军背过身，默默走回了军帐，在转身的瞬间，脸上的沟壑忽地抖了抖，泪水就从那眼眶里顺势填满了褶皱。
虽是不打不成才，可打在儿身，痛在爹娘心，这道理到底得为人父母才懂得。
☆、941.第941章 做得很好了
曲非凡挨了一百军棍的事情迅速在军营中传开，好些人之前还在揣测大将军会包庇儿子，没曾想这回一下就是狠手，不禁又是令人唏嘘。
一路将人抬进营帐，曲非凡几度昏迷又被痛醒，幸好下手的士兵后来减了力道，否则这前胸肋骨不得断个干净。
“你先看着他，我去拿伤药。”林云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背，心下低叹着，吩咐王猛之后转身便要走。
殊不知昏迷中的曲非凡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就一直没有松开过。
王猛见状，心中亦是叹息，“还是我去吧，你，开导他一下吧。”其实他知道，此时此刻，曲非凡最想要的，应该是林云的陪伴。
王猛去取药，林云先从空间里拿了药丸给他保命，之后又在擦拭伤口的水里注入了空间灵泉，一点点给对方擦拭伤口，上药止血。
林云手里头动作一顿，下手重了一些，惹得对方身体一僵，这次却没有听到闷哼。
我会强大起来。
当她听到这句保证的时候，心忽地就变得柔软下来了。她懂得曲非凡的坚持，一百军棍，打的是过往的吊儿郎当，打的是以前的懦弱逃避，曲非凡想要站在林云的身侧，跟她一起并肩作战，所以以此作为自己铭刻的印记。
眼前的傻小子，明明已经二十四岁，前半生却无忧无虑，生活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而踏过今天这个坎，他将一步步挺起胸膛，去走一条他未必喜欢，却注定无法避免的血腥道路。
林云轻轻把手放到他的头上，揉着他的发丝，柔软的头发就跟曲非凡善良的性格一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曲非凡身子一僵，肩膀微微一抖，低埋着的头颅下迅速传来了呜咽声，一百军棍他都闷声不响扛了过来，却在这一声肯定中彻底溃不成军，他哭得毫无男子气概，抽抽搭搭，含着厚重鼻音，断断续续道：“就这一次，以后，我不会再哭了。”
林云明知道他心软良善，面对田青会同情放水，却还是把人交给他看守，私心里，她何尝不是在逼迫着他成长，逼迫着他去磨光内心的柔软。
不能怪他的，却不得不去苛责，去要求，因为作为未来大秦朝最大规模军队的将军之子，他身上的担子，并不轻松。
王猛去而复返的脚步停在营帐门口，没有再发出声响，他静静看着床上哭泣的曲非凡，还有身旁守护着他的林云，刚毅的面容在夕阳下，显得迷茫而不忍。
最终，他叹了口气，选择转身离去。
铁三角的关系再次修复，曲非凡却不得不长期在床上修养，老炊兵那边三天两头送了补品炖品过来，大家都知道，这是大将军在托人照顾儿子，彼此心照不宣。
☆、942.第942章 加紧部署
进入九月初，天气已经微微见凉，漠北的天气最是冷热分明，白天温热的风到了夜里已经浸透了寒意，边境一片平和，好似大漠两边已经没有了对峙。
可是林云清楚，表象越是平静，越不能掉以轻心，她几乎可以肯定，田副将被杀，细作的影子暴露出来，宇文器不可能坐以待毙，任由眼线被无声无息挖出来。
在这样的日子里，林云加快了对骑兵营的训练安排，没日没夜跟吴岩待在军帐里研究布局，地形的作战方案。
这一次，她特地让王猛跟曲非凡参加，培养他们规划部署的能力。
“漠北那边多是草原，地形开阔，适合多人作战，可是中间隔着黄沙，长途跋涉过去，在体力会对我方造成不利。”吴岩在沙盘上规划着位置。
林云凝眸，半晌将旗帜插在己方阵营，“那就只守不攻。入秋了，草原开始没有牧草，匈奴又到了为粮食发愁的时候，上一年他们就是以此越过沙漠来打战。今年秋天，我们只守不攻，到深冬时节，他们熬不住了，咱们再进攻也不迟。”
“恩，也只能如此。那在这边的边境线，今年就要加派人手出去驻守了，一旦发现情况才能及时应对。”吴岩铺开旗帜到边境线上，用眼神询问林云。
林云点头，双方达成了一致。
谈完部署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王猛跟曲非凡揉了揉酸胀的脑袋，不得不感慨，“咱们跟老大之间的差别，真的不是一个档次啊。”
以往大家都是一起训练一起生活，最多比较的就是体力武力，那个时候还能找到点平衡感，结果现在看林云指点江山，说出来那些高深莫测的东西，王猛跟曲非凡跟着理解都感觉很费劲，时常还要林云给他们解释跟分析。
对比之下，差别就显现出来了。
林云听得他们老气横秋在那儿感叹，摇头轻笑，“你们就该多学学下棋看书，陶冶身心还能增长智商。”
说你胖还就喘了。
王猛跟曲非凡各自翻了白眼，打着哈欠决定回去睡觉。
吴岩临走前，忽然想到一事，转头看向林云，“对了，你明天是不是去新兵营选人？”
林云头也不抬，应了一声，“有什么问题。”
吴岩瞧她一副贵人多忘事的模样，不禁好气又好笑，“你可别忘了那里是董章的地盘，你最近都在忙，可能没有听说，董章训练新兵的时候，死了人，上边正在查。我看这事不简单，你遇着他，还是小心些。”
林云眉间一动，这回倒是听进去了，“他把人给训练死了？”想想当初那二十公里，林云至今还是记忆犹新。
后面那个不过蕴含多少内容，林云不得而知，也没兴趣知道，新兵营不是她的管辖范围，军队中区域划分明显，她没想着要多管闲事。
只是想起董章那张老脸，心里确实膈应。
☆、943.第943章 妖魔鬼怪
董章此人行事莽撞，争强好胜，凡是有点成绩都想将其他人踩在脚底下，是个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
当初曲镇城看重他的敢打敢拼，所以委以重任，后来也不得不失望将其调离，毫不夸张地说，如果不是因为董章救过曲镇城一命，这样的人在军队中早被人踢出去八百遍了。
林云想起此人，至今还是腰酸背痛，牙都跟着疼。眼下新兵营出了人命，曲镇城没有公开审理，怕是树大招风，想维持一个好形象给朝廷看，其中多少也有点维护董章的意思。
为官者谋权益，哪有几个不是沾亲带故，瞻前顾后的。
林云躺在床上凉凉想着感慨，转身打了个哈欠便沉沉睡去。
林云满意地点头，相比起其他军营里的老油条，还是新兵营的更符合她的心意。
老兵可能看到骑兵营，脑子里想的是各种福利跟荣耀，权衡对比难免失去本心。然而新兵不一样，他们对未来跟国家都抱有最高的热忱，一腔热血，最是与骑兵的精神相吻合。
今年这一批的新兵素质，还不错。
“诶，你干什么的，鬼鬼祟祟杵着干嘛？”正当林云手痒难耐，准备去收割好苗子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质问，接着便是几道人影结实地堵在自己的跟前。
“你是什么人，新兵营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吗？”为首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林云，随即嘴角一撇，颇为不屑地环手抱胸。
林云听着也挺新鲜，“哦？都是东北军营，我还没听说哪里走动是有禁止的。”特别是在整个军营里，属于最没钱没势没地位的新兵营，他们当初训练的时候，那可是分分钟都夹着尾巴做人，才几个月不见，啥时候风水就轮流转了？
那男子是新晋的兵蛋子，身上没多少士兵的正气，倒是留着几分市井的流氓气息，拿眼角瞅人，对林云都不愿意多看一眼，“这是新兵营的地盘，只有我问你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问我了，懂不懂规矩？”
“不懂，这军营里还有占山为王的规矩，我还真不懂。”林云也是硬茬子脾气，双手环胸也准备跟对方好好讨教了，“莫说你只是个连正式军衔的人都没有，就算是正式的步兵营，你又有什么资格拦着其他人进入军营，除非是敌军，否则，你没有资格拦着我。”
对方显然也是没想到林云张嘴就教训起他来，嗤笑了一声，“哎哟，你个连军营都没进来的火头工，居然教训起我来了。”
林云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今日穿的是便服，素色的衣袍正好跟炊兵是同款，这才引得别人误会。
不过，这误会看起来也不错，更能让她看清楚新兵营里头到底都是进了些什么妖魔鬼怪。
☆、944.第944章 虾兵蟹将
因为这段时间大规模扩张骑兵，所以林云在外走动颇为频繁，各大军营几乎闻风而动，一瞧见她那一身参谋的服装就赶紧护犊子似的把人给藏起来了，甚至发生过挑选的时候伪造肚子疼上茅厕的乌龙理由事件。
后来林云也学聪明了，直接拿着令牌跟小本本，直接搞突然袭击，看重的苗子记下后，事后让人直接提走。若是有被发现的时候，以她如今在军中的知名度，也鲜少有人不认识。
今天，也确实是百密一疏，林云关顾着想避开董章那个老麻烦，倒是把新兵蛋子们见识少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哎，罢了罢了，你带领，让我去见你们队长。”林云颇感头疼，看来今天总是避免不了对上董章。
“哼，你要见我们队长，凭什么呀，我们队长正在休息，你要见他，排队等着吧。”那男子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就差鼻孔朝天了。
大白天休息？林云当即就蹙起了眉头，眼睛扫向训练场周围，确实见不着董章。
她心下隐隐觉得奇怪，以前训练的时候，董章不是在边上怒吼督促就是黑着脸像背后灵杵着，怎么这一大清早训练，正是给士兵做好榜样的时间里，反而不见人影。
林云眼下也没心情跟这痞子瞎耗，直接脚步一挪，绕过面前几人就要往里边走。
男子一愣，随即伸手就要过来拦，“诶，你懂不懂规矩，小心我揍你丫的。”
林云脚步一顿，随即眸色一凝，忽然抬手就扭住了男子的胳膊，在对方嗷嗷叫唤的时候，将人一把推开。
男子身后几人皆是过去搀扶，嘴里还喊对方大哥。
林云当场就被气笑了，好哇，这新兵营是越来越能耐了，都快赶上土匪窝了。
林云脚步不停，一路朝着董章的帐篷方向走，肚子里已经压着火气，要好好找人辨辨理了。
“卧槽，你丫的找死，给我站住。”那男子从地上站起身，骂骂咧咧，带着几名小弟就冲着林云过来了。
拳头扫过来的当口，林云下意识闪身躲过，回头就要一脚踹出去，没曾想迎面而来，就是对方往地上抓着一把沙子，心下一惊，抬手去挡眼睛的时候，肩头就被人一拳打中，连退了两步。
抓沙子撒人眼睛，虽说这是出其不意的招数，可若非情况紧急，一般情况下这叫偷袭，是极为为人不齿，不入流的做法。
林云当下就动了真火，手底下没有留情，对方五六个人把她围在中间，她沉着脸色，出手快狠准，每人一招，直接就把人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若论今时今日林云的武功，那已经是在战场上，训练中千锤百炼，跟吴岩比试都要胜出三招的水平。
这几只虾兵蟹将，还不够给她塞牙缝的。
☆、945.第945章 林子大
高高兴兴，怀着一腔热血，本来见着军队未来的希望，林云心情别提多春暖花开，可是这进门一遭遇上的事情就让她糟心到不行。
这哪里是纪律严明的东北军营，简直就是流氓混混横行霸道的乡村僻壤啊。
他们在外边闹了这么大动静，营帐里头却是风平浪静，连个出来说话的人都没有，连训练场上那边的新兵也没有一个人过来劝阻。
林云怒气冲冲要去找董章算账，质问清楚。
结果对方喊出的名字却让她再一次站定了脚步。
她抬眼看向训练场上纷纷停手的士兵，过了一会儿，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来，少年挽起的袖口有着均匀的肌肉线条，不夸张地恰到好处，是打小就锻炼出来的好苗子。
只是这根好苗子眼下却被地上的男子呼来喝去，“周扬，把这人给我揍出去。”
男子下令，周扬显得有些迟疑，沉默的脸上拧着眉毛，一时间没有动弹，显然是不愿意。
男子拽着他的胳膊站起身，瞅他杵着不动，当下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你他娘的是不是不想考核及格了，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把他打趴下，你就别想在军营里头混，啊！”
狠话还没放完，横空突然飞来一脚，直接把男子踹出去三米多远，脚力之大，直接把人打吐血。
周扬瞬间张大了嘴巴，看着站在面前，打了人还若无其事扫扫衣服的林云，脸上满是惊讶，接着便是拧眉，有些担心地劝告她，“你这样，会惹上麻烦的。”
至于这个麻烦是什么，他没有，林云却是清楚。
林子大，什么鸟都有，大将军虽然就在中间营帐，可是山高皇帝远，日理万机，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一支队伍里头的良莠不齐。
上下级别分明，就会出现恃强凌弱的事情，林云若是火头工，便是新兵营删选出去的不好种子，委派去了伙房当差，属于最下等的身份，受到欺负，基本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是，“你记住，这里是军营，虽然不能保证对每一个人做到绝对的公平，可是绝对不会出现，不听话就考核不及格的地步。”那样的话，便不是军营了。
可是林云这一番严肃申明的话，却没让周扬面上露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他面上的沉默，似乎更加显得忧郁，眸中的光更加黯淡了下去，“有些事情，你不懂。”
林云心下一沉，在对方触不及防的情况下，伸手毫不犹豫扒开了领口，一口气褪下他的上衣，暴露在空气里的上身，映入她的眼帘，却是瞬间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眸中的温度迅速下降，口气更是前所未有的低沉，“谁干的？”
回答她的，只有沉默，而周遭诡异的安静告诉她，周扬这样的情况并不是秘密，而且，很有可能不是个例。
☆、946.第946章 谁打你的
周扬的名字，林云是听过的。新兵里头的优秀选手，体能跟各方面训练都可以媲美当时的王猛，还是个神射手。
在来之前，林云就圈定了几个重点考察对象，其中就有周扬的名字。
只不过没想到双方见面，竟是在这样的场合里，而且周扬身体素质虽然不错，可整个人的气息给人却很颓唐，显得疲惫而沉重。
结果当林云扒开他身上的衣服，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才发现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
周扬身上，布满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淤青，前胸后背，一双胳膊已经青肿不堪，看得出前不久是脱臼过后没有好好护理造成。
“是谁打你的？”林云低沉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其中的威压却令人忌惮心惊，她越是生气的时候，表现地便越是冷静。
周扬被气势所迫，不得已开口，出口却是，“不小心摔的。”少年根本就不懂得撒谎，言辞之间闪烁，连眼神都不敢与林云对视。
狗屁，哪个地方可以摔得这么均匀，连胳膊底下都能青紫一片，这新伤旧伤显然不是一日所成，而且还是人为虐-待出来的。
林云见他不说，周围的人神情也都闪闪躲躲，当下心里就是疑云密布，“好，你不说，我亲自去问你们队长，问问他是怎么训练新兵，才能把你摔成这幅模样。”
此话一出，当是时林云便被人拉出了胳膊，少年仓皇的口气中夹带着急促，“不要。”
那口气中的惊慌，令林云猛地转过头去，“是董章打的。”这是肯定，而并非疑问。
没有等周扬回答，林云甩开他的手，直接大步冲进董章的帐篷里。
那帐篷在大白天里拉得严严实实，外面闹成一团也没见动静，林云连通报都没有，直接一把就掀开了门帘，迎面扑来的一股酒气，呛到林云想吐。
董章的营帐里头，脏乱不堪，衣服裤子鞋袜，全都乱七八糟散乱一地，地上放最多的就是酒瓶，大大小小，全都是空罐子，震天响的呼噜声从床铺上传了过来。
林云冷冷勾起嘴角，终于明白为什么外面吵翻了天都弄不醒他了。
林云顺手就抄起桌子上没有开封的酒，眼角余光瞄见一张纸，接着外头微弱的光线，她拧眉一看清楚，当下心里一沉，伸手就把纸收起来放进怀中。
接着，她大步迈向床铺，掀开帐幔，看也不看里头一眼，直接一坛子酒，直接就全给泼了上去。
浓烈的酒气间，是夹带着暴怒的声音，林云好些日子没见着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如今一看，心下不免吃惊。
董章此时衣衫褴褛，军服都懒懒散散挂在身上，一张粗犷的脸上胡子拉碴，因为酗酒而眼窝浮肿，双眼无神，整个人从床上弹跳起来的时候，眸光中都充满了暴戾。
林云甩掉了手中的酒坛子，酒坛子在地上摔出了哐当一声的巨响。
☆、947.第947章 终于等到你
“董队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林云摔碎了酒坛子，浓烈的酒气在房间里蔓延出新高度，帐篷里也擦起了不小的火药味。
林云的声音，董章自然认得，而且是化成灰都不会忘记。只因为这人给他带来的耻辱，几乎给他的人生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白天黑夜，他都想再见林云。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当口，床铺里徒然寒光乍现，长剑直直就冲着林云的胸口刺过来，凌然的剑气带着寒意，林云距离那把剑，只有分毫的距离。
当时闪躲已经来不及，林云腕间一动，软剑迅速上手，近距离下用软剑的弹力直接震开长剑。
锵。
两剑相碰，火花在昏暗的帐篷里炸开，董章一招不中，迅速翻身下床，与林云展开搏斗。
林云也劝说的意思都没有，这老东西，她早就教训他了。
双方都带着十足的火药味，林云经过半年骑兵营的训练，功力突飞猛进，使出全力对敌，与董章霸道的长剑缠斗，将帐篷里的东西打成一片狼藉。
最后两人冲出了帐篷，在训练场上较量，所有新兵都是满脸的不可思议，张大了嘴巴，看着一名小小火头工跟新兵营的队长对打，而且一招一式之间如同行云流水，手中一把软剑，竟是丝毫不比重达百斤的长剑逊色。
砰地一声，俩人拳头相撞，在短暂交战之后迅速拉开距离。
董章粗-喘着气息，有些得意地看着林云衣襟上的破损，结果，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却发现脸颊上一片刺痛，再看掌心，已经沁出了血色。
他只划破了林云的衣服，而对方却是给他添了一道伤口，强弱之间又有了对比，董章咬着牙，眸子里浮现出了血丝，盯着林云犹如地狱中的阎罗，“林云，当日我大意败给你，今日，我要你输得心服口服。”
林云亦是冷着脸色，回以讽刺一语，“董章，心术不正的人，永远都成不了强者。”
“你他妈少废话。”董章暴怒，再次仗剑攻了过来。
周扬在边上大惊，忍不住喊出了声，“小心。”
林云在对方冲过来的时候，已经可以感觉到那一身暴戾的气息携带着杀气，扑面而来，长剑划破了眼前，招招夺命，招招狠辣。
林云被那剑气碰到，都会连衣服带着皮肤被破开。距离上一回比试不过几个月的光景，若说林云武功造诣用日益精进来形容的话，那董章的武功便是突飞猛进。
杀招之下，林云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一身便服很快就破破烂烂，实力上虽然有所差距，可是认输不是林云的风格。
她打架一开始可能是动火用拳头说话，可判断出实力强弱之后就会用脑子去智取。
董章终日酗酒，早就没有了正常的作息练武状态，体力上的消耗，对他是致命的弱点。
☆、948.第948章 纳命来
林云则不同，她年轻，在军营里生活一向是早睡早起，戒酒之后各方面素质跟体能完全追得上王猛。
董章被酒气亏空了身体，此时体力消耗已经在加剧，加上他招式虽然霸气厉害，可是沉迷于仇恨跟愤怒，所以难免漏出破绽。
“纳命来！”林云故意露出破绽的一刹那间，董章几乎是飞扑着上来，长剑破空发出了声响，那剑锋对准的就是她的心脏。
致命一击之下，董章也几乎露出了所有的空门，林云目光如炬，在千钧一发之际，手中弃剑闪躲，指尖在靠近董章的瞬间，点中他周身的穴道，精准无疑。
砰地一声，董章高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直到落败的那一刻，他看着居高临下站着的林云，面上流露出的难以置信都仿佛是刻进了骨子里。
他瞪大着眼睛，无法接受自己又一次输给了林云。
“董章，事情还没完。”林云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她抹去脸上的汗水，将目光落到周扬的脸上。
此时营外突然匆匆踏来脚步声，接着一窝蜂的士兵全都跑了进来，所有新兵定睛一看，立刻就有些肃然起敬。
来的队伍身上，穿的是骑兵营的服装，这是整个军营最为强悍的队伍。
他们当新兵，没有一个不梦想着进入骑兵营，心中将这些人，当成了膜拜的对象。
走在队伍首位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刚毅的五官在阳光下尤为惹人注目。
“这就是骑兵营的王猛，我听说过，他也是从新兵营被挑选出去的，黄沙镇风暴救援中立了功，现在已经是队长。”
“恩，我听说他在新兵营的时候，成绩就是一等一的好。”
……
新兵们忍不住议论纷纷，对早已有功绩的前辈充满了仰慕跟佩服，辛苦训练之余，就是这些事迹在激励鼓舞着他们。
王猛自然是伸长了耳朵，将这些话语声尽收耳底，表面正经，心里早就爽开了花。
他本就想着今天跟着林云来新兵营走一走，找一找失落已久的优越感，没想到大清早训练回来，林云早就跑没影了，着急忙慌他就领着弟兄们过来凑热闹了。
后面那一个字直接就戛然而止，消失在了空气里。因为刚才距离远，所以他也没看清楚地上的人，这会儿走近了，那惊吓可不止一万倍，让他在新兵面前努力营造的高大上形象瞬间破功。
对于董章的记忆，骨子里他还是有点害怕的成分。
不过这边惊讶加惊吓的程度，丝毫比不上新兵那边的反应，当林云两个字从王猛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的下巴都是捡不回来的状态了。
☆、949.第949章 什么仇什么怨
所有新兵此时此刻只想在大喊三声卧槽来表达心情。
原以为进门被刁难的人只是一名小小的火头工，虽然武功好了点，胆子大了点，可是这些出人意表的表现给大家带来的惊讶，都不足她真实身份爆出来之后，给人造成心灵冲击的万分之一。
眼前这个个子矮小，身形纤细瘦弱，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小身板，就是以新兵营第一名的成绩，大败了董章入选骑兵营的林云！
关于林云的事迹，在军中那更是一个神乎其神的传奇。先是空降奇兵，出现在肃参谋的身边，充当马前卒，后来被发配到新兵营，所有人都排斥挤兑的情况下脱颖而出，将当时军队中第一的王猛挤到第二，还以五十圈训练项目收了王猛当马仔。
后来更是大败董章，高调进入骑兵营，连出两个任务，一个是黄沙镇的风暴救援，一个是田副将驻守边陲被杀的案子，两个事件中立下头功，得到了大将军的赏识，一举坐上了参谋位置，可谓是一连升三级，万中无一的人物。
而刚刚这位传说中的人物就在他们面前晃悠，还被当成了火头工。
啪的一声，新兵里头有人跌坐在了地上，众人回头望去，看见是刚才为难林云的新兵蛋子，大家又都冷漠回过头去，这种人，死了活该。
“我说，林云，你俩什么仇，什么怨，挑选个新兵都能打起来，不至于吧。”王猛咽了咽口水，赶紧就扯着林云耳朵说悄悄话，“更何况，这老家伙还是大将军的救命恩人，得罪了他，我们得不偿失啊。”
别到时候没把人整下去，自己惹了一身臊。
林云却仍旧沉着脸色，一把将人隔开，然后直接下令，“来人，把董章跟新兵都带往大将军的营帐。”
手底下人高高兴兴来凑热闹，可没想到事情会闹到大将军那里去。可是林云开口，手底下人不得不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向中间营帐走去，王猛劝说多次无果，瞧着林云那一脸的冰冷，隐约也察觉出事情有异。
彼时曲镇城正在跟吴岩探讨林云的训练计划，对林云的能力表示高度的肯定，结果刚夸完，就听见手下来报，林云押着董章过来。
“林云，这是怎么回事？”出了营帐，曲镇城看着这么一大帮子人全杵在门前，来往那么多士兵都看着，顿时脸色就不大好看。
眼下这种时候不可惹是生非，林云向来懂得顾全大局，怎么这一回如此出格。
林云沉着脸色，走到董章的身前，突然抬脚就踹向对方的膝盖窝，董章闷哼一声，当场就跪下了。
“林云！”曲镇城被如此大胆行径震惊，当下口气已是不善。
林云却是紧接着开声禀告，“禀大将军，属下林云状告董章，在军中酗酒度日，荒废训练新兵，更加涉嫌殴打新兵，请大将军明察。”
什么？曲镇城一听这罗列出来的条条罪状，下意识便是不相信，或者说无法相信。
☆、950.第950章 捉人拿脏
因为曲镇城了解董章，他为人虽然骄傲自负，不协调团队合作，可对于军队拥有绝对的忠诚，做事情向来是本分，当初将新兵营交给他，也正是看重他够严格，够遵守纪律。
这样的人，毫无疑问地说，比出挑的林云更加适合给新兵充当榜样。
曲镇城虽是对董章有所失望，可内心还是肯定他的功劳，所以此刻才无法相信林云口中所罗列出来的种种罪状。
可是当他看到董章那一身打扮跟精神面貌，心中也是为之震惊非常。
董章的变化之大，让他又是心中产生了动摇。
“林云，捉人拿脏，你说的种种罪证，可有证据？”
林云又岂是不知道曲镇城有意保住董章，可今天她敢站到这里，就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将军，方才我进新兵营的时候，便不见董章在场，他因宿醉在营帐里呼呼大睡，所以我浇了他一坛子酒，帐篷里到处都是酒坛子，命人一探便知。再者，关于殴打新兵一事，还请将军看过这张名单。”
林云拿出那张从董章房里发现的纸，呈给曲镇城，当是时，董章脸上的震惊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
等到所有人站到跟前，林云再次下令，“脱掉你们上衣。”
十个人不禁瑟缩了一下，沉默疲惫的脸上闪过了迟疑，他们眼中的害怕，令曲镇城眉心大皱，“你们放心，在这军中，我就是头儿，你们有任何委屈，我一定会秉公处理。”
曲镇城声音中饱含的威严十分具有震慑力，十个人不敢有拖延，直接就脱了上衣。
新兵服装之下的身体无一例外，皆是青紫斑斓。
这些新兵的年纪，最小的不过十五六岁，肌肉刚刚成型，就被打成这样，在场的人无不震惊。
“告诉我，打你们的人，是谁？”曲镇城沉着脸色，眸中的怒色已经是显而易见。
几个新兵身体僵着，眼神都下意识看向董章，却没有人敢开口指证。
林云走到周扬的身边，一双清澈的眸子直视对方，“我还是那句话，军营是讲究纪律跟公平的地方，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磨灭你的实力，需要让你用忍受一切来换取考核的成绩。”
周扬抬起头，死死望着面前显得有些瘦小的身影，明明看着很柔弱，一双眼睛却是分外有底气，令人不由自主就想要心腹，他想到心里日夜藏着的那些事情，蓦地就红了眼眶，双膝啪的就跪在了地上，哽咽着声音，“我们从进新兵营开始，每晚都被董队长喊去私底下加训练，跟他对打连招式。我们技不如人，身上的伤就越来越多，这些我们毫无怨言，可是我的好兄弟，齐海却是被董队长活活打死的。我不给自己喊冤枉，可是齐海的冤屈，我请大将军，为他做主。他不是掉进河里淹死的，他是被打成重伤之后，无力掉下去溺水而亡的。”
☆、951.第951章 我没有错
周扬现年不过十七，当年匈奴打破边境线，一举进攻大秦西北方，他们一家子从菀城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埋葬了亲人之后，他跟同乡的兄弟齐海决定参军，后来辗转来了东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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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军击退匈奴，大秦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以一种近乎膜拜的心情进入军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上战场杀敌，为自己的亲人们报仇雪恨，建立功业，光耀门楣。
可是，进了军队之后，这一切却并非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新兵营几个月下来，他们几个身手好的，每天晚上都带着一身伤，白天还得参加训练，齐海的死，带给他沉重的一击，几乎击碎了他对军队的所有信念。
“东北军奋勇杀敌，保家卫国，难道我们这些士兵，就不是大秦的子民吗，为什么，齐海还没亲手杀死那些匈奴兵，就要死在东北军的军营里，难道，我们就不是人吗？”周扬不懂，他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心痛。
这份哽咽着的质问，也同样是一把重锤，击打在每个人的心里。十名新兵，全都直挺挺站着，红着眼眶，咬着牙，内心觉得委屈，却不得不为了有机会出头而默默忍受。
曲镇城心头大震，强自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没有失态，他将周扬一把扶起，摸着他倔强而委屈的头颅，“孩子，你放心，我东北军营的兵，没有白死的道理。你们身上所受的伤，我会一一帮你讨回公道。”
说完，曲镇城转身，一步步走向董章，最后站定在他的身前，垂眸望着他，“周扬所说的，可是实情？”
董章早就被解开穴道，他挣脱开王猛的钳制，从地上站起身，挺直了腰板，神色仍旧桀骜，“我董章做事向来无愧于心，他们几个新兵出色，我重点培训他们，并没有错。齐海意志不坚定，底子弱，自己溺了水，不是我下手毒害。”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董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听到此处，周扬再也忍不住压抑的情绪，愤然冲上前，抓住了董章的衣襟，愤怒地大吼出声，“你撒谎，那天晚上，齐海明明已经被吐血，伤了内脏，是你逼着他当你的陪练，是你害死了他！”
“放肆！以下犯上，是谁给你的权力。”董章虎躯一震，将周扬整个人震开，还是那么义正言辞。
一个人不怕抓不到他的把柄，而是怕这个人理直气壮，一切都从为你好的出发点。
局面顿时就陷入了僵局。
“呵呵，难怪你的功夫进步那么多？”僵持之间，突然一声冷笑传来，众人便见着林云信步款款走来，董章见着她，就像是刺猬一样，登时就面色不善。
林云眉峰一挑，眼神露出了轻蔑，“不过，你今天，还不是照样输给了我。那么多陪练的又怎么样，他们敬你怕你，对打的时候当然不敢拼全力，你就算练上一百年，都及不上我的万分之一。”
就算你练到死，也永远没有打赢我的那一天。
☆、952.第952章 死了都赢不了
董章一辈子最是骄傲于自己的一身勇猛，自负于自己长剑在手，横扫千军的无敌，就算被贬，他也相信东北军中，唯有他是不可能被打败的。
可是这种理想状态在遇见林云的时候，第一次被打破，训练场上比武，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林云击落下马，一举成为了全军的笑话。
至此之后，他便发誓，总有一日，要一雪前耻。
可这种美梦，在今日又再一次被无情地打破，而且，林云还当着曲镇城的面，嘲讽轻贱于他，这种耻辱，就好比扒光了他的衣服，让他失去了所有脸面跟自尊。
“好了！”徒然一声怒吼，瞬间压制住了场面，曲镇城攥着拳头，仅有的一点克制力，终于被打破，砰地一拳就砸在了董章那张癫狂的脸上。
“住口！我手底下，没有你这样丧心病狂，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士兵的将士。”刚才林云故意拿话激他，从那愤怒的挑衅中，一切真相都已经昭然若揭，曲镇城震惊之余，更是心痛难当，只恨自己瞎了狗眼，还想着维护他。
董章当真是始料不及，在他的世界观里，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耻笑他，误解他，可就是曲镇城不行，他仰头哈哈笑出了声，“我当年为你出生入死，上阵杀敌，如今却是却只换来一声不配，将军，这么多年，你可知我一直在等你召我回来。”
“召你回来？召你回来坐上高位，让你手握着权力，一旦记恨与谁就想尽一切办法去除掉？还是召你回来，也要用你的自负骄傲，来维系你有勇无谋，只顾自己不顾大局的威风？董章，这么多年，你死性不改，甚至变本加厉，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曲镇城难言心中失望，同样痛恨他辜负自己的期望，最后在对方震惊失神的眼神中，痛下决心，“来人，除去董章的士兵服，以杀害朝廷士兵的罪名，论罪处决，同时将他死后从军籍中除名，即刻行刑。”
曲镇城背过身去，握紧了拳头，久久没有言语。
蓦地，身后再次响起林云清亮的声音，“大秦的将士以保家卫国为己任，败绩不馁，胜绩不骄，无论你们付出了多少，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同样，无论你们立下多少功劳，也不足以成为犯罪的挡箭牌。”
秋日的艳阳下，林云挺直站定的腰板，就像是屹立不倒的一座大山，沉稳而坚定。
☆、953.第953章 她是我的牵挂
林云之所以将董章之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甚至不惜落了曲镇城的脸面，这一点，曲镇城自己心中明白。
新兵营看似无权无势，可却是平明百姓进入军中的第一个门槛，是他们对整个东北军的第一印象，就像是一道门面。
如果这道门都不公平，不公正，便是寒了将士们的心，就算从新兵营里脱颖而出，往后去了其他营里，战场上叛变的可能性也很大。
而林云今日杀鸡儆猴，用一个董章的性命，告诉所有士兵，军队里一视同仁。
曲镇城心中虽痛，老脸虽红，却也没有怪罪林云的意思，这个人一颗心面面俱到，做事看似锋芒毕露，其实圆滑得很。
董章一死，那十来个优秀的新兵便被林云一起拉进了骑兵营，周扬更是对林云感激涕零，忠心耿耿，成为日后她麾下的一名大将。
就在东北军军营里掀起小风波的时候，隔着黄沙大漠之后的宫廷之内，也正在发生着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
“你叫什么名字？”
“秦汉。”
自打秦汉苏醒，贺兰知道了他的名字，生活的重心几乎移到了他的身上，整日嘘寒问暖，参汤补药喂养，没事也会在他跟前晃悠。
随着秦汉身上的伤口逐渐愈合，骨头长好，他对贺兰，终于提出了道别。
“公主，大秦与匈奴之间虽然势不两立，可你救了我的性命，就是我的恩人。大恩铭感五内，秦汉来日定当报答，只是眼下我家中还有老小妻儿生死不明，我想尽快回大秦，还请公主见谅。”卧床这段时日，秦汉从未提及青城一战，是因为他知道，贺兰能救他回来，必定也参与了战争。时值身在敌营，他为了保全自身，便暂且忍着在床上养伤。
贺兰原本装了一肚子有趣的话，想来逗他开心，没想到头来，他还是想着要走，一腔热情就像被冷水一下子浇灭，她倏地便沉下了脸色，“你要走，是回去见你的巧云？”当日她已经问过，巧云便是秦汉的娘子，成亲已有数年之久。
“是，她是我的牵挂，我答应了她，会回去见她。”秦汉没有丝毫隐瞒，对于爱这件事情，他向来很坦荡。
贺兰心中止不住发沉，转移了话题，低叹了口气，“我为了救你回来，遭受了多少严刑拷打，你也看在眼里，眼下正是我困难的时候，如果你要走，也请你先助我度过这个难关。”
秦汉知晓她口中的难关，却无意加入匈奴王室的争斗，“公主，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我是大秦将士，不愿参与到匈奴王室纷争中来。秦汉谢过公主的救命之恩，来日必定会用其他的方式，报答公主。”说完，秦汉起身，作势已经要往外走。
贺兰拦他不住，心下一狠，扬声便道：“你不必回去了。当日青城城门被迫，你们大秦的将士已经全部战死，最后几十人也在悬崖边被杀害。至于你的娘子，若是躲在深山里，想来也是无法幸免于难了。”
☆、954.第954章 形同陌路
秦汉昏迷数月，期间高烧不退数月，直至痊愈，时间已经春冬变换，匆匆一年划过。
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青城大战那一日，自己亲手将林巧云交给戚光，在对方泪眼中辞别。
巨石崩塌，他被砸至鲜血横流，骨头尽碎，幸好有林巧云临别之际放置身上的神水护住性命。醒来之日，已然身在异国他乡，贺兰会从战场上带他回来，让他有一种错觉，那一场坚守到最后的战争，其实是他们取得了胜利，援兵在最后时刻抵达，挽救了所有人，击退了匈奴。
因为内心认定了这个想法，所以他才克制着冲动，安心养伤。可当这一切都成为了臆想，真相被揭开，秦汉的世界就像是突然被摧毁。
他僵硬转动脖子，转身回望过去，企图从贺兰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谎言的痕迹，可惜，“青城百姓，都死了？”
“恩。”贺兰扭过头，不忍去看他脸上崩溃的表情，坐在窗台边上，看着外面泛黄的草地，神色有些淡漠，“不得不说，青城的将士都很坚持，剩下最后一兵一卒都坚持不退，我们的军队损失太过惨重，大将军下了命令，以深山中百姓的性命，来激励士气。总计数万人，青城无一幸免。”
秦汉被这四个字打击到连连退后了数步，心口一阵绞痛，令他大伤初愈的身体承受不住地佝偻着，他赤红着双眼，压抑不住地怒吼出声，“畜生！”
贺兰一愣，转过头，瞧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恍然，“秦汉，战争是残忍的，也没有对错。我们的士兵也死伤了近十万人，每年没有牧草的时候，我们的百姓饿死街头的，也是比比皆是。你并不能因此而责怪我们残忍。”
她看得出，秦汉没有经历太多的战争，还无法冷静看待其中的本质。而她，已经在残酷里生活得太久，以至于谈论起残杀眼前之人的亲族时候，仍旧是一脸的漠然。
她没有错，他们只是立场不同。
秦汉颓然跌坐在地上，低垂的头颅，发生了低沉的笑声，那声音发苦，夹带着浓重的沙哑哽咽，再抬头，那张刚硬的脸上，早已经是泪痕遍布。
青城坚守几天几夜的时候，他没有哭过，被巨石砸到粉身碎骨的时候，他没有哭过。这个男人一辈子坚强，沉稳如山，仿佛一辈子屹立不倒，可却在此刻泣不成声，无法自控住胸腔涌动的悲伤，也无法克制住一夜之间，至亲尽丧的伤心。
他抬起头，明亮的黑眸犹如僵死一般，看向窗边面带怜惜的女子，“贺兰，你不该救我，就算我活着，一辈子也不可能为你所用。我这一生，赔上这条性命，都要为我的亲人报仇。我跟你，不会是一路人。”
我跟你，这一生都注定形同陌路。
贺兰从他的眼中读出了决绝的味道，她霍地站起身，神色巨变，“秦汉，你是我救回来的，打从你活过来那一刻，就注定是我的人。除了这里，你哪里都别想去。”
☆、955.第955章 蛊为情
秦汉的悲哀，贺兰不能理解，一个生活在王室，充满了阴谋算计，毫无血肉亲情的人，又是如何能懂。
她解释，不过是为了让秦汉死心，然后留在王宫。
可是秦汉不仅坚持要走，连界限都要同她划清，贺兰岂能不震惊，不愤怒。
秦汉不从，她便将他困住，不让他踏出王宫半步。
那一日，他们在宫殿里交手，打斗声传遍了整个后宫，最后是以秦汉大病初愈，体力不支为弱点，贺兰把他制住。
可这件事情，却被眼线得知，呼衍氏几番打听，探得了情况，手中握着筹码找到了贺兰，以此要挟她下嫁宇文器。
“不可能，那个人虽然是大秦的士兵，却是我安插的眼线，他会为王室所用。呼衍氏，你的计划，恐怕要落空了。”贺兰信口雌黄，在宫廷内生活，真话假话说出来，都是同一副表情。
贺兰心下发沉，却知道此时已经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应下，“那便多谢了。”
呼衍氏抓住贺兰这根尾巴，就好似终于找到这位铁血公主盔甲下裂缝，谗言媚惑，在冒维耳畔吹了枕边风。
冒维召见秦汉，贺兰以秦汉重伤在身为由推拒，最后冒维限期一个月后，要在狩猎场上见到庐山真面目。
贺兰两边左右为难，最后找到了匈奴新任巫师。自打老巫师在青城被杀，大将军惨死之后，王后想尽一切办法将新巫师拉拢到己方。
“巫师，可有令人失去记忆或是忘记旧情的药物？”贺兰本不信怪力乱神，可事到临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公主殿下，失忆与忘情，世间皆无此物，但控制人的欲-望跟躯体，却是轻而易举。”巫师受王后旨意，无论想尽何种办法，也要助贺兰渡过难关。于是她将新炼制的药丸交到贺兰手中，“公主，此药丸里头带有一种蛊虫，名为情-蛊。只要你滴血混在其中，让那人服下，他便会听命于你，动心动情，也只会为你。若他思恋他人，便会遭受蛊虫噬心的痛苦。”
贺兰初闻要用蛊虫控制秦汉，心下便是千百个不愿意，可当听到那句，动心动情只为她的时候，却是心动了三分。
巫师最是使得人心，也最容易蛊惑人心，在贺兰犹豫之际，再下一剂猛药，“只要公主喂他服下，这一生，他都不能离开你。”
永生永世，秦汉都只能陪伴她一人。
最终，贺兰收下了药丸，却并没有打算立即使用，她想给秦汉一次机会。
前一日狼藉一片的宫殿早已被收拾整齐，意欲回大秦的秦汉被绑在床榻上，动弹不得。
贺兰早已想到了折中的办法，“秦汉，前一日，是我骗了你。你的娘子，并没有死，她被我带回来，关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只要你承诺助我，我便让你们夫妻相见。”
可惜，她的谎话，秦汉并不相信。
☆、956.第956章 铁面无名
秦汉并不是一个蠢笨之人，相反，他沉默内敛，心思却极为通透。
贺兰所说，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他可以清晰判断。
“你不必骗我，是非黑白，只要回到大秦，我自会辨别。贺兰公主，我秦汉欠你一条命，来日一定会还，可留在这里，没有可能。”诚然，他内心存留着一丝希望，希望事情会有一丝转机，林巧云跟秦家人，还会有生存的可能。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不会听信贺兰的一面之词。
贺兰冷笑出声，“秦汉，你以为匈奴王宫是你说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我告诉你，如若不是我护着你，你早已死了不下数百回。”
“那又如何？来此既非我所愿，也非我所求，我生在大秦，长在大秦，让我为匈奴卖命，那是绝对不可能。”秦汉坦言相告，始终坚持自己的立场。
或许他人看来，秦汉多少没心没肺，忘恩负义，可他背后死去的青城百姓跟将士，却不容得他屈服。
“秦汉！”贺兰被这头倔驴气得无计可施，“你别以为我救你回来就不敢杀你，外面等着看你死的人多的是，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留还是不留？”
秦汉也同样强硬，“就算强留囚禁，我也终究会走。”
“好，这是你说的。”贺兰痛下决心，从怀中拿出药丸，滴血其上，掐住秦汉下颚，强硬将药丸塞进他的口中。
他要吐，她便按住他的口，直到药丸融化，秦汉感觉到有活物顺着喉咙爬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那种感觉，简直毛骨悚然，令人恶心至极。
他涨红着一张脸，胸口忽然传来剧痛，粗重的呼吸令贺兰惊觉，松开手的当口，哗啦一口鲜血就从秦汉的口中喷溅出来。
“秦汉，你怎么了？”贺兰大惊，却只见秦汉挣扎之中震碎了绳子，整个人蜷缩在床上，抓着胸口，显得极为难受。她想起了巫师所言，赶忙便道：“你不要再想你的娘子了，这是情-蛊，你一想她，蛊虫就会钻心，只要你忘了她，就会平安无事。”
贺兰无法，就算打晕了他也阻止不了蛊虫发作，她寻来了巫师，寻求解脱之法，却被告知无药可解，只能等他受尽折磨，自己可知心中所想。
整整三日，贺兰守在宫殿，看着秦汉受尽折磨，日夜吐血不止，床榻之上血迹斑斑，她惶恐至极，从未见过一个人，流过这么血。
她看着秦汉苍白着脸色，倒在床铺间奄奄一息，禁不住失声痛哭，“我求求你，忘了她吧，哪怕一刻不想她也好。若是她当真还活着，你死了，就真的天人永隔了。”
最后这一句话，说服了秦汉。对的，他答应了巧云回去，承诺了会守护在她身边，在确定她生还可能性之前，他不可以自己撒手而去。
他学着克制自己的想念，终是平息了钻心的疼痛。
一月后，匈奴王室狩猎场上，贺兰带来了一名将士，覆盖着铁面，无名无姓。
☆、957.第957章 青城流民去向
秋季迫近，在大秦人们看来是硕果丰收的季节里，匈奴那边却又是绷紧了神经，为冬季的生计担忧不已。
边境的摩擦时有发生，匈奴人不惜翻越千里黄沙，来到边陲地界抢夺物资，东北军日夜坚守，与之抗衡。
这种小规模的摩擦，在林云看来只是一个讯号，“看这情况，入了冬，才是一场硬仗。”
深秋的季节里，草木枯黄，躲在帐篷里都可以听到外面的风声呼啸，所有士兵至今都还穿着夏天单薄的士兵服，为的就是锻炼强健的体魄。
实际上，肃参谋看着冷风中的士兵们，眉头紧蹙，“再这么下去，朝廷物资再不到，冬天的棉袄就要供应不上了。”
秦绥阳虽然力挺东北军上位，将声誉西北军也全部划拉到东北军的阵营里，可是至今接近一年的时间里，却只送来一次物资。
因为青城往北的各大城池都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所以大秦朝此刻国库吃紧，所有的东西都是投往这些城镇的建设，对东北军是有心无力，鞭长莫及。
“入冬很可能要打战，粮食不能缺，我们还是尽快筹备为好。”林云沉着脸色，可不能让自己做好所有准备，最后军队却败在了粮食上边。
肃参谋为难，“朝廷倒是拨了银子下来，可是边境地方，物资都很有限，银子已经无用武之地了。”
林云想了想，自己空间倒是很有粮食，可是御寒的衣物棉被这些都得现买，“那就派人去买，带上银子去城镇上买，一直往南边走。”
俩人思索半天，也却是只剩下这一个办法，肃参谋当机立断向上报告，大将军曲镇城也是想到了同一处，当即就让林云带着兵马去置办。
临出发之前，林云却是收到了消息，青城逃出来的流民，有人发现了。
“他们在哪里？”林云收到吴岩传话的时候，没有片刻耽搁，撂下手头上所有的事情，直接就冲进了副将军营帐。
彼时吴岩正在沙盘上看战局，被林云急匆匆一问，就赶忙将传回来的纸条递给她，“青城战败之后，往东边的城镇曾经发现一股流民，人数不多，短暂停留之后一路就往东边迁徙，最近一次发现，是在东边的历城出没。”
吴岩见她这般，皱着眉就上去拦她，“历城出没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消息，未必准确，我已经派人过去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对此，林云却是摇头，口气坚决，“不，我要亲自去看看。”等了这么些日子，好不容易有消息，林云无法再继续漫无止境地等待下去了。
吴岩看出她心思已然不在这里，心中一沉，口气也强硬了起来，“你刚接了任务，难道要擅自离队吗？还有，边境摩擦已经愈演愈烈，战争随时都可能爆发，你部署筹划了这么久，难道就这样放弃了吗？”
一句句质问，都在试图唤醒林云的责任心。
☆、958.第958章 兄弟
诚然，这个时候出走，往历城来回奔波一趟，归期不定，对于战局十分不利。
可任何事情放在可能流落在外的亲人身上，都无法与之相比，林云推开吴岩的手，无比从容与冷静，“骑兵营已经接入正轨，军中还有你跟肃参谋坐镇，我很放心。至于任务，交给小凡跟王猛都是一样的。任何一件事情都有替代的方案，唯独这件事情没有。我曾经答案过他，会替他好好照顾爹娘兄弟。”
那个他，指的是谁，吴岩清楚，时至今日，林云就算敢提及青城那段往事，对心中的那个他，却仍是连名字都不敢再提及。
或许，正是因为这道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吴岩才会在这个当口阻止林云前去，他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忧郁，“那，你还会回来吗？”
没错，他这般阻拦，原因无他，只是怕从此再也见不到，泱泱疆土，茫茫人海，再也寻不到她的踪影。
林云心下一动，从他挣扎的瞳孔里明白了什么，心下低叹，终是垂下了眼眸，“漠北还未夺回，我不会一走了之，这里还有我的兄弟。”
兄弟。
简简单单一个词，将吴岩永远定义在一个位置上，他明知道她心中所想，却是自-虐般地感到开心，面上扬起了一丝笑容，“你会回来，就好。一路小心。”
只要能再见，不管是什么身份，都好。
林云不愿去看他此刻眼眸里的深情，低低应了一声，转身就朝着外面走。
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如芒在背，可是林云终究没有回头，无论是多少誓言多少承诺多少深情不悔，无法回应的情感，一切都是枉然。
任务迅速移交给了曲非凡跟王猛，林云独自出行的决定令俩人忧心忡忡。
“让我们陪你去吧，林云。”相处大半年，多多少少都知道林云在等家人的消息，他们见过她为此失控的模样，所以格外担心她一个人行动。
“这次购买物资，你们俩人去，我才放心。”林云简单收拾完包袱，带上佩剑，一人一马就要启程，曲非凡跟王猛将她送到军营门口，临别之前，面对兄弟的担忧，她轻声笑道：“莫担心，我会回来的。”
话音落下，她扬鞭策马，大喝一声，马蹄踏起轻沙，沿着水平线的另一端，渐渐隐匿了身影。
夕阳下，曲非凡跟王猛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内心忽而怅然若失。
“他真的没有问题吗？”曲非凡伸长了脖子，一直瞅啊瞅，看不见林云身影的时候还在望。
王猛瞧他这一副少男思春样，心中哀叹，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本事你不用担心，还是把这次物资的事情办得漂亮点，别让林云回来发火。”
曲非凡想起上一次那一巴掌，徒然背后一寒，一溜烟就赶紧跑了回去。
大秦朝的疆土到底有多大，地域有多辽阔，林云其实并没有准确的概念，因为随着军营一路走过来，某些地貌可以与前世重合，有些却是闻所未闻。
所以，历城是位于哪一个具体位置，她都是边走边问，一路寻觅过去。
☆、959.第959章 林家军
一路往东边走，可以边陲地带许多异族人群通商往来，样貌上除了粗犷，一头发丝还隐隐带着棕色，这种种族十分陌生罕见。
后来一打听，林云才知道这就是东北军常年镇守的敌人，图鲁人。因为近些年头，图鲁那边农业发展迅速，百姓忙于播种工作，生活安逸富足，所以东北的局势已经稳定了许多年，这也导致之前东北军立不了战功，一直被西北军倒压一头。
茶馆之内，时刻都在传递着最新的消息，今天谈论的重点，是东北军中的异军突起的一支队伍。
“诶，这林家军可真是神了啊，种啥子东西都像模像样的，听说最近还有新品种出来，入冬了适合种，我路过的时候，正好瞧见他们在忙活呢。”
“我也看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稀罕宝贝，不过我看差不了，那守军的将领听说是农民出生，一双手可巧着呢。反正现在也不打战了，种种地也不错。”
……
林云可听着新鲜，头一回见着一支军队出名不是在战场上立功，而是靠种田出名。
不过一顿饭菜吃下来，大抵也就摸索出了其中的门道。
这林家军全都是种田庄稼汉出身，身手一般，投军之后建树平平，刚好进了战事也不多的东北军营。东北地带也是偏远，秋冬季节一道，特别容易因为粮食爆发战争，这林家军种地生产，还能研发新品种，适应当地气候条件，让百姓可以自给自足的同时，将种子投放到市场，由混居的图鲁人传播回国，百姓的生活安稳了，战事就更加打不起来了。
林云细细分析起来，不禁对此计谋佩服得五体投地。
“呵呵，铁子在的话，应该也喜欢这种生活。”她听着众人高谈阔论，不禁低头浅笑，呢喃出声，想起这世界上仅剩的唯一一个亲人，也不知道他如今在何方。
铁子走了一年之后，就一直没往家里边捎口信，林云几番担心不下，四处托人询问打听到无果，后来青城又一年光景过去，仍是音信渺茫，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忽而，她被邻桌的一句言论吸引了注意力。
男子言之凿凿，“要我说，这西北那边打了那么久，无非也是为了粮食，咱们送点种子过去，一切就相安无事了。”
“哈哈，看你这般自信，怎地不见你去当将军嘞。”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林云起身结账离去，心中却是不禁低叹，可惜匈奴与大秦已经结下血海深仇，他们的王野心勃勃，可不是几颗粮食就可以满足的。
出了城镇，日头暖洋洋照在身上，林云禁不住伸了个懒腰，深呼吸几口新鲜的空气，驱散连日来赶路的疲惫，忽然，鼻端就嗅到了一丝香气。
那熟悉的味道，勾起了她心底某些令人怀念的记忆，令她忍不住牵着马，一路寻过去，在街角的地方，看见那小吃摊上升腾的热气，蒸笼里热气腾腾的包子，一时间饱涨的肚子又觉着空空如也。
☆、960.第960章 包子摊
关于包子的记忆，其中保留了太多的美好。她穿越来到这个时代，第一个吃到的美食，就是包子，而且一次还是两个，一个是她自己买的，一个是汉子码头做苦力，辛辛苦苦挣来的。
隔了这么些年头，林云还是可以清晰记得那个湿漉漉的油纸包，纸包里包子散发出来的香味。
“老板，包子一个多少钱？”思忆之间，她的脚步已经移动到了小摊前，蒸笼上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脸上，解冻了所有的冰冷。
客人买账，老板就喜滋滋，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您都尝尝，下回好再来，这些蔬菜都是东北军军营里头种出来的，可新鲜可好吃了。”
“哦？”林云眉峰一挑，倒是没想到林家军的手艺街头巷闻，倒是真的起了几分好奇心。
能把南方蔬菜种到北边来，就冲这本事也得好好尝尝新鲜。
老板拿着纸袋一个个在蒸笼上挑选，林云就站在一边等着，这样突然慢下来的时光，令她觉着十分惬意舒服。
哒哒哒，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林云微微眯着眼睛站在一边，懒得抬头，却不料马蹄声在近前停住，马上之人朝着这边走来。
摊主瞅着来人，热情的脸上越发阳光灿烂起来，“哎哟，您来了，快坐快坐。”
显然来人是这里的常客。
“不了，今天还有事，我就不坐了，给我带一个肉馅的吧。”男子声音有些沙哑，却是磁性好听，说话有些斯文，显得彬彬有礼。
双方站得近，林云也不好光明正大扭过头去瞅人家的正脸，只在心中猜测对方应该是南方水乡之人。
说话当口，她似是有心似是无意般，扭头想将包子想让，可当那张脸映入眼帘，后面的话语却是徒然梗在喉咙间，她怔愣地张着嘴，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林云被一声惊到，被热气蒸到柔软的眼眶里一颤，豆大的眼珠就顺着苍白的脸颊，迅速滚落。
☆、961.第961章 姐弟重逢
当年云山村，她救下一名孤寡少年，少年郎口吃成性，遭人排挤，却有一手栽花的好手艺。
林云也是孤儿，同病相怜，于是带着少年去了小镇，帮他买了新衣裳，除下旧草鞋，在街头的小摊前，给他买了肉包子。
她至今都记得，少年当时面上的怯懦，记得他垂眸一瞬间，砸在包子上的泪水，然后在经历种种磨难之后，她将少年带进了秦家，让他姓林，字铁，此生有所相依。
时光流转，他们经历了战乱，仇杀，最终选择了天各一方，却不想最后的重逢，会是在这异乡的街头。
见着她落泪，林铁的眼眶便越加湿润，他狠狠吸了吸鼻子，再也克制不住，一把将面前的人搂进怀中，紧紧地，似是在给她力量，又似是在确定她的存在。
太好了，太好了，她没死，她还活着。
在老板的热情款待下，俩人在包子摊前坐下，心里千头万绪，有太多的话，太多的问题想要说，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两相对望，竟是相顾无言。
在深秋的冷风中，两人的手，紧紧相牵在一起，不约而同摸到了掌心的厚茧。
终是，林云先开了口，感慨出声，“这两年，受了不少苦吧？”
林铁心中一酸，却是摇头，“没有，姐，我过得很好。”倒是你的手，为何如此粗糙了？
林铁没来得及问，老板就端上了热茶，上前对着铁子一顿夸，“哎哟，您这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聪明能干的弟弟。林参将可是我们的福星哦，领着林家军帮我们百姓种上各种粮食，东北这一代，家家户户都晓得林参将的名头咯。哎哟，瞧我这，不打扰你们，你们聊，你们聊。”
老板是个典型的话唠，不过也不至于看不懂眼色，晓得两姐弟有话要说，便笑呵呵走开了去。
林云却是惊奇地望向铁子，想到之前在茶馆听到的种种传言，噗嗤一声便乐了，伸出拳头，很爷们地捶了一把铁子胸口，“行啊，你这小子出息了，我听说林家军的时候还念叨着，没想到你就是神乎其神的林参将。”
林铁被这一拳砸得有点蒙，力道倒是不大，就是，“姐，你如今倒是比我还豪迈了。”
说完这句，俩人对视一眼，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林云从未见过如此开朗的林铁，林铁也从未见过如此豪迈的林云。
他们之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各自不知道的时间里，经历了许多，却是任何事情都无法磨灭他们之间的感情。
☆、962.第962章 我陪你去
后来，林云才知道林铁当年音信全无的原因。
当年出了小镇，在半路上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山贼洗劫一空，当时他刚刚痛失心仪之人，生无可恋，一腔热血就拿刀杀了人。
“杀了人之后，我被路过的官差抓了，下了大牢，关了一年左右，就带着狱中的兄弟一起逃出来了。他们都是泥腿子出身，出了事情没银子伸冤请状师，所以逃出来之后，大家就都决定不回去连累家人。我们一路逃，逃到了东北，正好赶上招新兵，就进了军营。”林铁娓娓道来这一切，期间如何逃狱，如何走到东北，一概略过不说。
他不说，林云却想象得出那份难，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你有今日之成就，是你努力拼搏得来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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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铁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姐，你也知道我性子软弱，也不好争强斗狠，当兵并不合适，可也正巧东北这边战事不吃紧，我无意间倒腾的东西被将军看上，能造福一方百姓，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林云笑着点头，这个弟弟的性子她晓得。
谈话到此，林铁终是欲言又止，问出了心中那个最大的疑问，“姐，家里人，都还好吗？”姐夫呢，爹娘呢？
青城一战，轰动了整个大秦，林铁当时身在军中，千里迢迢，是有心无力，只能每天听着战报消息，心头被一点点揪紧。
战败屠城，无一生还，这样的字眼令人唏嘘，令他如遭晴天霹雳。
直到今日，他见到了林云，惊喜之余，却又是担心。从她的脸上身上，他都看到了风霜的味道，如今还是一身男装出来走动，更是令人心头不安。
林云知道重逢，这些问题，避无可避，她垂眸露出了一抹不算好看的笑，轻声说着，“爹娘兄弟，我还在找他们。你秦大哥，没了。”
没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是经历长久的眼泪跟挣扎，撕心裂肺之后才能如此淡然出口。
林云晓得他的心思，便拍了拍他的手背，勉强露出了笑容来，“都过去了。我这次出来，就是要去历城，有消息说青城的流民到了那里。”
她说的是青城的流民，而并非家里人，林铁便察觉到了异样，抓着她掌心的手紧了紧，“姐，我陪你去。”
林云想着路上难免寂寞，也好不容易可以姐弟团聚，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我稍后回军中打报告，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随我走一遭。”明知道军中不能进女子，可林铁片刻都不忍心丢下林云，再者如今她是男装打扮，应该也是无碍。
林云看出他眸中的不舍，不禁轻笑出声，揉着他的头发站起身，“走吧，我随你走一趟。”
这个弟弟，看着已经人高马大，像个男子汉，其实还是个粘人的小屁孩。
就这样，林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进了这东北军在东北的驻守营地。
☆、963.第963章 边缘化
东北军的营地就在图鲁跟大秦的边界上，驻守至今已经有二十年之久，曲镇城自打驻扎之后，连半里地都没退让过。
林云骑在马上，瞭望着苍茫一片的营帐跟周围种满的蔬菜瓜果，不禁觉得好笑，这看起来倒像是一个个蒙古包在这里定居，门口甚至还有小兵在收菜。
不得不说，曲镇城能驻守长达二十年之久，值得敬佩，而这或许也是秦绥阳亲自选定他的原因。
林铁所属的营帐是守卫兵，负责军中护卫，不需要上战场，地位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步兵。
可以说，林铁这个名头上的参将，是等级最低的一个参将了。
而且，在林云看来，这些人对待林铁，目光中都隐隐带着不友善。这并非是做姐姐护犊子的心理，而是出于对气息的敏感观察。
“铁子，你在军中，可有受人欺负了？”瞅着这情况，林云便不自觉有些担心，长姐如母，这弟弟性子内敛低调，她太清楚了。
林铁却是面带着温和的笑意，回眸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没有，我在军中一切都好，现在每天都是种种地，研究瓜果蔬菜，副将军也给我们划成了林家军，自由自在，也挺好的。”
闻言，林云却是暗自皱了皱鼻子，这自由自在在外边是不错，在军营这样严格的体制内，就听着不大好了。
凡是统一的管理机制之内，最不能容忍跟出现的就是特例，只有生活在集体之内，才能真正融合其中。
林云是真没搞清楚这副将军划分林家军的意图，可是很明显，眼下因为林家军的个例，集体已经开始排斥他们，将他们边缘化。
林铁领着林云进了帐篷，抬手就跟兄弟们打招呼，“这是我哥哥，你们先照顾一下，我去请个假，再回来。”
“请假？”坐在最里边的汉子一听说这事，立马就走上前，小声说着，“铁子，快到下一轮播种的时候了，你这个时候想走，恐怕不容易。”
林铁一怔，随即快速瞥了一眼一旁的林云，立刻拉起了笑容，把手里头的东西递上去，“这是新一拨的种子，你们都是种地的好手，我不在，你们一样可以完成播种，没问题的。”
随后，林铁便匆匆离去。
那汉子招呼林云坐下，性子倒是很憨厚，乐呵呵给她递了水，“林铁大哥，你叫啥名，我们都只听说，铁子有个姐姐，没听说他还有个哥哥。”
林云接过对方的手，嘴角一扯，笑意盈盈便道：“我叫林云。”
“林云？”那汉子愣了愣，念叨好一会儿，“诶，怎么听着觉着那么耳熟啊。”
林云耸耸肩，“可能比较大众。”
林云闲着没事就观察四周，发现这帐篷比一般糙汉子的脏乱臭要干净上许多，但也显得冷清。
☆、964.第964章 滚回家喝奶
专门打战的队伍里出现了生活系统，这在游戏里或许习以为常，可在现实中多少违和。不难从帐篷里冷清的环境里感受到，林家军在军队里并不受待见。
隔了一会儿，林铁就回来了，面色有些犹豫，眼光都不带敢正视林云。
林云心下有了计较，起身露出了笑容，“是不是军队有事要忙，这一趟，还是我自己走便成。”既是在军营内，便有许多身不由己，她不想林铁因此受到为难。
“大哥，对不起。”林铁垂着脑袋，捏着上头刚发下来的任务文书，心里多少有些憋屈。他进军营已经一年，这一年里从未歇过一天，别人放假他在种地，别人午休他在除草，他不求能得到任何人的赏识，尽自己的本分做事情，可到头来，却是连一个请假的机会都没有。
林云看着林铁的沉默，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铁子，你是士兵，是拿着刀保家卫国的战士。在施展你才能之余，你应该承担起作为一名优秀士兵的基础，练好你的功夫，不落人后，懂吗？”只有力争上游，才能挺直腰板。
林铁闻言，沉思半晌，郑重点下了头颅，“恩，下一次，我一定可以跟你一起出去。”一定可以光明正大走出军营，得到公平的待遇。
林云欣慰拍拍他的肩膀，心里难免失望，却也不得不选择暂时的告别，“等我带着好消息，从历城回来吧。”
俩人心中皆是不舍，所以出营帐的一路上，林铁始终寸步不离，直到营帐门口，真正离别的时候到来，林铁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心情，很想不顾一切，跟着姐姐一起走。
他们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好不容易重逢，相聚时间太短，短到离别令人不甘。
林云张嘴，刚要话别，徒然间就听到左侧传来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道严厉的呵斥，“林铁，不是跟你说不能擅自出军营吗？你现在这是在公然违抗上级的命令吗？”
感伤的气氛被强势打破，林云扭头望去，就见着一个营长昂首阔步，怒气冲冲而来。
林铁一愣，下意识就挡在了林云的身前，“营长，我只是出来送我大哥。”
“送人？”那营长站定，上下打量了一番林云，眸中的嘲讽显而易见，哼，一家子的绣花枕头。
这林铁受到副将军赏识，一举成了当红炸子鸡，在百姓眼中，风头正盛，简直胜过他这个营长千万倍，这让他失了颜面，更是千方百计想找机会给林铁难堪，眼下就是机会。
“送人需要出军营吗？还是你需要跟没断奶的娃一样，再来个十八里相送，干脆滚回家喝奶算了，还来当哪门子兵。”这话说得刻薄，令林家姐弟当场就下不了台面。
林铁更是气急，“营长，我还未出军营大门，就算你是我的上级，也不能随意轻贱辱骂我。”特别是在姐姐的面前，他更不能窝囊。
那营长一愣，头一回听着林铁这个闷葫芦反驳，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965.第965章 揍一顿再说
别提营长窝火，林铁心里更窝火，不给请假也就算了，只是简单送行，临到门口还得给人当众羞辱，但凡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忍不了。
林铁的爆发，在营长看来，就是胆子肥的挑衅，他脸上的嘲讽瞬间就成了一片阴沉，口气更是低沉了许多，“林铁，你以为在这军营里，有副将军封你一个林家军，你就拿自己是个玩意了？我告诉你，你一天在我的营里，你一天都得受我的管教，现在，你立刻回营帐，收拾你那些破烂包袱，给我滚蛋！”
军营里的规矩，只要是高上一个等级的将领，都可以决定下级士兵的任留问题，而无须向上级汇报。
就算此刻他撵走了林铁，往后通报上去，随便捏造一个逃兵的理由，责任绝对推拖不到自己的身上。
林铁可未曾想到，自己简单请个假，送个行，最后会闹到这般受人侮辱，还得被无故开除的地步。他站在原地，死死捏着拳头，眼眸中是无尽的怒火。
“这位营长大人，我可否问一下，你用何种军规条约来开除我的弟弟？”这个时候，一直没有插手的林云突然走了出来，站在了营长的面前。
那营长瞅着她这身高跟身板，当下就好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哼，我管理我手头下的兵，关你屁事，老子就是无故开除他，又能怎么样？”
林云眉梢扬起一丝桀骜的味道，望着自家傻掉的弟弟，呵呵笑道：“遇着这种人，何必憋屈着自个，反正都要卷铺盖走人，先揍一顿痛快再说。”
林云肆意张狂，某种护短的时候，会令人格外动心，林铁怔怔看着她，脑子忽然就有些发热。
林铁沉默着一张脸，脖子上青筋暴起，咬着牙就骑在营长身上，拳头没命地往他身上招呼。
林铁虽然功夫不行，可浑身就一股憨劲，发起狠来也是不要命，对营长招呼过来的拳头不闪不避，反正就是一味攻击，一时间倒是没落下风。
在军营大门口干架，那是分分钟吸引眼球的事件，很快就有其他营帐的士兵围过来看热闹，连带着上级也被吵过来，见状当场就怒喝出声，“都统统给我住手！”
☆、966.第966章 当面澄清的好
都说自家丑事关起门不外扬，今儿个敢情热闹了，自己营帐的兵都打到自家门口，简直不要丢人。
四周看热闹的士兵没有一个出手拦着的，本来生活就很无聊需要调味剂，更何况各营都是互不相插足的，人家营长都给人揍趴下了，他们跟着瞎掺和什么。
在围观群众层层叠叠，越来越多的时候，在帐篷里的上级终于给惊动了，上前一瞧，老脸差点就黑成锅底灰。
“不住手，都给老子滚出东北军的大门，你们不嫌丢人，老子还丢不起这人呢。”来人是参谋，协助副将军主事的职位，也是各营的直系长官。
不过这一出口的威胁，林云登时就笑了，敢情这是小孩学大人，有样学样，营长威胁下属的词，都是参谋的套路。
林家军的几个弟兄也都匆匆赶来，忙不迭就上去拉人劝架，刚才在帐篷里跟林云有一面之缘的弟兄一看林云还搁边上笑，登时心里就犯别扭。
你自家弟弟现在都闹出大事了，你还没心没肺杵那儿笑。
当然，如果他知道揍人是林云先挑起的头，估计喷她一脸的心都有。
好不容易制住了骚动，俩人拉扯开的时候，已经滚成了两只泥猴子，衣衫不整，脸上挂彩。
“走，都给我进去，一五一十说清楚，这事儿弄不明白，你们都没完。”参谋一整个糟心到不行，只想快点离开门口，别再搁这儿丢人。
结果他要遮羞，有人还不让。
“且慢。”林云从人群中走出来，抬手就拦住了拉人的士兵，似笑非笑地看向那营长，“我想，有误会还是当着大家的面澄清的好，免得以后传出去，给人误会了。”
那营长心里咯噔一声，想不通自己那点心思怎么就给人捉住了。诚然，这军营里处分，无论对错，多半只要有上下等级的，扣上以下犯上的罪名，处罚基本就归属于下级士兵。
可若是众目睽睽进行裁判，那可就不好说了。
那参谋也不是个蠢蛋，目光一下子就凝聚在了说话之人的身上，“你不是军中的人，为何插手我军中内部的事务。”
林云瞧这人也不是蛮不讲理的，当下也露出了笑脸，拱手行了半礼，“我是林铁的大哥，还未做过介绍，我叫林云。”
这回倒是轮到林云有些发愣，毕竟她这小身板搁哪儿都不起眼，更何况是跟士兵扯上关系，可既然给人认出来，她也没啥好避讳，当下掏出了令牌，笑道：“正是在下，此番经过东北，冒昧前来，还请参谋见谅。”
☆、967.第967章 当场对峙
林云没想着暴露身份，毕竟两边驻军分管不同领域，不是上面的命令的话，可以说是老死不相往来，互不干涉。
当下如果不是被人认出来，她也不会自报家门。只是眼前这位参谋握着自己的手，双眼发亮，脸上激动泛红，这异常的热乎劲倒是有些把她给整蒙了。
以前他们见过？没有。
林云对他有救命之恩？也没有。
那这股热情就有些出乎寻常了，而且还令人起鸡皮疙瘩。
对方参谋拉着她就要往帐篷里走，林云适时抽出了手，提醒他，“大人，还是先处理好眼下的纠纷吧。”
“哦，对对对。”参谋一拍脑门，竟是激动得差点把正事给忘记了。
周围一片围观群众都是无语至极，可同时心里又是震惊非常，因为连林云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年里她的辉煌事迹已经渊源流传，传到了东北这边的驻军营地上来。
最终，在众人打量再加震惊的视线中，参谋把人连同闹事双方一起带进了帐篷里。
林云浑然不知外头已然炸开了锅，进了帐篷之后随即就被迎上了主位。
“大人，你我同属参谋，职位都是一样，这里是东北的驻地，理应是你为上位，请。”林云不肯上主位，直接落座下方，给足对方面子。
这参谋虽然是脑子发热，可林云没犯傻，军中关系复杂，特别是主位，喧宾夺主，是一个大忌。
参谋也不勉强，笑呵呵恭维了几句客气，上座之后也还记得主次分明，先将底下跪着的俩人提出来审问，“你们一个是营长，一个参将，都是同属一个军营，为了何事要大动干戈？”
一提起这事，参谋脸色就难看，要不是林云在场，估计得爆粗。
那营长是个圆滑的人，一瞧问话，立刻就先声夺人，“大人，是这样的。今早上林铁来请假，说是要离开一段时间，眼下正是播种的时节，我没有同意，后来到门口的时候，我误以为他要擅自离营，就训斥了几句，后来误会揭开了，我也道了歉，岂止林铁却是突然动手，还请大人明察。”
所谓最高级的谎话，就是不脱离故事本身，三分假七分真，最是能够混淆视听。
“你胡说。”林铁被激得当场否认。
“那你说，我是不是不批准你请假，是不是跟你说明了理由，在门口是不是你先动的手？”当即那营长声音更高了八个幅度。
林铁嘴笨，别堵得面色涨红，可对方说的又是实话，他也只得憋着气，“是。”
☆、968.第968章 最好的人证
这一承认，直接就把局面给定下了。有命令在先，不服管教，这条罪名已经妥妥地安上了。
参谋也为难，这林铁要是普通身份也就算了，判一个以下犯上，五十军棍直接完事。可偏偏这林铁是林云的弟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林云刚才拦住他想把事情闹大，明显就是护犊子。
这要是真把人家弟弟给打出好歹，以后啥子交情都甭想套上了。
“大人。”为难之际，林云的声音淡淡响起，那边跪着的营长心肝脾肺都在颤，他没见过林云手上功夫多厉害，可嘴皮子肯定比林铁利索，她一开口，准没好事。
于是，营长一咬牙，直接就高呼，“大人，眼下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林铁就算是林参谋的弟弟，也得照章办事，否则，这东北军的公平何在，军威何在？”
一下子，就摆出了高帽子，谁想包庇都是在徇私枉法。
参谋脑门子一抽，眼角瞄着林云，更是左右为难。
林云却没被对方吓退，起身就走到了俩人中间，拱手道：“既然是一视同仁，那我也不便坐着了。还请参谋大人允许我作为在场人证进入这次事件，虽说举证避亲，可当时在场只有三人，想来也没有比我更好的人证了。”
参谋一愣，想了想，林云的话确实是无可挑剔，当即就点了头，“恩，那便进行对峙吧。”
林云点头，回头望着那营长的时候，嘴角一咧，露出了一个森冷的笑，刺激地后者一个哆嗦，直觉不妙。
“敢问营长，林铁当时送我出军营，是不是没有出大门口？”
干架地点还在营帐内，这一点无可反驳，营长点了点头。
“那当时你上前误会了之后，林铁做了解释，而你的反应却是辱骂。”
“没有。”营长立即反驳，“我们当兵的讲话难免糙，可那不是骂。”
林云点头，倒也没跟他计较，“那你后面有没有让林铁直接滚铺盖滚蛋，我记得当时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周遭还有士兵在，还请营长好好考虑清楚再回答。”
那营长面色一僵，悔不当初，当时也只是想给林铁难堪，在众人面前羞辱他，没想到成为了把柄，“我那只是一时气话。”
“哦？难道东北的军营里头，已经可以随便用开除下级士兵当做气话成为口头禅了？”林云说这话，多少有些讽刺，主位的参谋也有些尴尬地别开脸。
这曲镇城镇守西北一年，东北这边管辖宽松了些，大家都是有些松散。
今日被林云一言点醒，倒是值得人反省深思。
“若不是你出言威胁，林铁又怎么会出手打你？”林云挑起嘴角，继续反问。
这下，那营长下意识就反驳了，“是你先动手打我的。”
上钩。
在参谋惊讶林云参与打斗的时候，林云却又凉凉道：“如果不是你出言威胁，没有在接触误会之后道歉，我又怎么会动手。营长大人，你刚才说的道歉，我怎么从这里听不到一点发生过程。”
☆、969.第969章 带沟里了
糟了，给带沟里了。
当是时，营长心里咯噔一声，“不是，我道歉了，你还打我的？”
“那你是说，大将军认命我为参谋，就是看重我的蛮不讲理，不分青红皂白吗？”林云挑起眉眼，摆出高帽子，谁带上谁倒霉。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给营长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去说大将军的不是，可是不否定，那岂不是认罪了。
林云也没想着真的仗势欺人，营长的供词出现了漏洞，形势发生了变化，这才转身向参谋陈情，“参谋，我这个弟弟的品性，相信您也清楚，寡言少语，但做事很负责，对于上级交代的任务也必定是尽心尽力，我相信他不是会随意出手伤人的人。”
啪的一声，营长当场就给跪下了，哆嗦着身体，“我认罪，是我先出言辱骂林铁，是我有错在先，请大人从轻发落。”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认罪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至此，参谋心中也总算松了一口气，挥挥手，“来人，将营长拖下去，以五十军棍处置。”
五十军棍，总好过做假口供，最后一百军棍要了小命。
有的时候，在大部队的管理当中，刑罚是必要的存在。
林铁伤人，原本要受处罚，可先动手的又是林云，碍于双方不同管辖，地位又相当，参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来，林参谋，闻名不如见面，我敬你三杯。”
迅速解决完了事件，帐篷内的气氛顿时热络了起来，俩人共同举杯，言谈之间，宾客尽欢。
林铁下去换衣服疗伤，林云便也趁机问了许多关于这一年来林铁在军中的表现。
“哈哈，林参谋，真的不是我恭维你，林铁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这一颗小小的种子能换来边境的安宁，搁以前我是如论如何也不敢想。林参谋就更是了不起了，一年之内步步高升，做出来的都是大事，我是仰慕已久啊。”参谋酒水下肚，三句话就不离抒发自己对林云的欣赏之情。
林云听到麻木，直接忽略，却是对林铁的现状有些担忧，“不瞒参谋，我这弟弟沉默寡言，不懂在军中交往活泛。林家军对外有建树是他的本分，可因此让其他将士误会了，反而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今日这一席话，我是站在林铁大哥的立场上，恳请参谋，向上陈情，撤除林家军的名头。守军也应当同士兵一起参加日常的训练，毕竟这里是军营，而不是菜园子。”
☆、970.第970章 只剩我一人
林云的提议，看似是在打压林铁，害他降职，可从字句中仔细分析，却不难发现她的用心良苦。
就算林云凭着地位跟交情，眼下让参谋多多照拂林铁，让他不再随意遭人压迫，可是根本的源头还在那里，只要林家军的名号一天不除，林铁就无法融入集体当中。
“诶，林参谋真是个好大哥，为弟弟瞻前顾后，用心良苦啊。”参谋举杯敬她，露出了欣慰感慨的笑容，越是与林云接触，便越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不凡，谈吐胸襟，才智谋略，都是人中龙凤，令人折服。
“参谋过奖，我也就这么一个弟弟，年前青城大战，我们的家人已经被冲散了，眼下能跟他重逢，已经了却了我很大的心愿。”林云也被酒气所感染，加上重逢喜悦，多感慨了几句。
余下的话，不说大家也都明白。
林云一口饮下杯中酒水，低声应道：“恩，只剩下我一人。”
一万多人，只剩下她一人了。
参谋忽地语间一塞，觉得那口酒梗在喉咙间，半天都下不去，半晌，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林参谋，你是好样的，青城的将士们都是好样的，是我们路上遇到了阻碍，延误了战机，是我们对不住青城所有的黎明百姓。”
他当时也在前往支援的部队当中，后来道路受阻，耽误了行程，整整数日过去，抵达的时候，青城已经被匈奴夺下，山崖边上数十名将士的鲜血，以及深山中百姓的尸骸，成为了他难以忘怀的梦魇。
他愧疚的心情，想要道出口的歉意，想不到有一天还能够实现。
林云看着他酒后失态，诉说着对不起，眉眼之间已经是平淡与冷静，“都过去了，参谋，这一切都过去了。”再多的悲伤跟眼泪都换不回那些早已失去的性命，林云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后来，彼此都默契了转移了话题，参谋问起林云此行的目的，得知是寻找青城流民之后，二话不说就批准了林铁的假期。
“那便谢谢参谋行这个方便了。”林云道谢，当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参谋赶紧摆摆手，面上带着苦笑，“林参谋可别这么说，着也算是我为青城百姓尽的一点心意吧。”
林铁疗伤梳洗之后就接到了命令，当下是喜不自胜，直叹自家姐姐胜过千万男子，一出马就没有事情办不成。
闹了一通，林铁再出营帐的时候，突然发现门前多了许多人，都是其他兵营的士兵。
还没等他开口问呢，这些人就一拥而上，直接把他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开始嘘寒问暖，关心伤势，那热络的太多，就好像是彼此是相识多年的好友。
当然，一番招呼打下来，林铁也算是看出了其中的重点。
林云。
他们都是冲着林云的名头过来，间接套近乎，就想八卦林云的英雄事迹。
☆、971.第971章 一起去历城
莫说自古美女爱英雄，就是男人也爱英雄，不过此爱非彼爱，男人更多的是对强者的仰慕，对力量的崇拜。
特别是，当这个强者打破了他们心中既定印象的时候，剧烈的反差更能勾动人们的好奇心。
“林铁，你可不够哥们啊，有林云这样的哥哥，怎么不一早说出来，可真够低调的啊。”
“对啊，林铁，快跟我们说说，你哥怎么做到参谋的，听说她力拔山河，连过一百遍新兵训练项目不带喘气，是不是真的，怎么做到的啊？”
“对对对，还有黄沙镇风暴，那样的天灾他都往外头闯，场面肯定很惊心动魄，你快给我们说说。”
大家伙的问题是一箩筐，直接砸晕了林铁，让林铁顿时就倍感尴尬。因为他平时都被士兵们排除在外，也不大喜欢与人交际，林云的名号还是林家军的兄弟偶尔提及认识的，这些具体的英勇事迹，若非他们找上门来问，他都不知道。
他忽然有一个怪异的想法，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所狂热崇拜的对象，其实真实的身份是一个女子，那脸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纷呈。
当然，这样的事情只能想想，毕竟林云女扮男装参军是触犯大秦律法的。
无形之中，林云的到来，改变了林铁在军中的尴尬处境。俩人出发的时候，参谋与其他士兵还专门在门口相送。
林云上马，道了一声珍重，便扬长而去，只是这一次，身侧多了一人，路上不再孤单。
据林铁所说，历城乃是在东边的沿海地带，在南北气候的交界线处，是大秦朝另外一个繁华的城镇。
青城流民会选择此处落脚，倒也是可以理解。
俩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停，就怕流民再次搬迁转移，可是古代没有汽车飞机，单单靠马匹，紧赶慢赶，人不休息，马也得进食。
这一日，两人路过一处茶棚，停下歇脚。
“老板，来两碗茶。”林云扬声。
后边茶馆老板手脚利落就把茶送了上来，“客官慢用。”转身刚要走的当口，不远处尘土飞扬，马蹄齐飞，眨眼间就直接冲了过来。
当时老板被一吓，直接就坐到了地上，马上之人堪堪在眼前勒住马，仰头哈哈大笑，“看他那副怂样，还不快滚去给爷几个倒茶，再整点吃的来。”
男子的嚣张行径并没有得到身后同伴的制止，他们笑嘻嘻全然不当回事，揽了两张桌子坐下，总计八个人，都是一副大爷样。
林云瞧出这些都是走江湖的，嚣张霸道惯了，也就没有多管，直接倒了碗中被尘土污染的茶水，重新又倒上了一碗。
殊不知她这一举动，引起了邻桌的注意。
“哟，看来我们是让小兄弟喝不下茶水了，可真是对不住咯。”话虽说道歉，可口气却是十足的挑衅。
林铁皱着眉头，刚要发作，林云却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惹事。
这些人闲来无事就喜欢惹是生非，眼下得不到林云的回应，就无趣地切了一声，不再理会。
☆、972.第972章 兰花少女
有一种人，叫越理他越来劲，一瞧眼前这帮子人就是拳头痒，骨头也在痒。
林云不是凡事都喜欢出风头的人，眼下急着赶路，有些事情更是能避则避。
她不动怒，林铁自然也不是冲动的人，打从云山村的时候开始，他就知道，林云是一个很沉得住气的人。
他们在这边默默喝着茶，等着树下马匹吃草休息完，另外两桌却是一直呼呼喝喝，似乎是无聊，把老板耍得团团转。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夫向车内询问了一句，接着便驱车停在了茶棚前边。
林云瞅了一眼马车，眉头却是轻蹙，马车上装点得处处精致小巧，恐怕车上乘的是女眷。
在下一秒，车帘掀开，车夫搀扶着一位老妇人下来，接着转身又扶下来一位气质温婉的少女。
女子着了一身鹅黄色绒绣裙，脚踏粉色绣鞋，一张脸虽是显得有些苍白，却是晶莹剔透，柔美动人。
“哟，美人，这边坐啊。”这糙汉子地方出现了一朵鲜花，登时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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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心中所担心的事情，也立即发生在眼前。
那少女受惊，像一只兔子一样躲在老妇人的后边，俩人商量了几句，便朝着林云他们这桌走过来。
“请问，这边方便搭桌吗，我们家小姐不堪旅途奔波，身体有些不适。”老妇人拘着步子将小姐护在身后，低声问着林云。
林云当下很不想答应，很想劝这像花一样娇弱的小姐回到马车躲起来，毕竟忍着一时的不舒服，也好过待会惹出大麻烦。
可是她却在俩人走过来的时候，察觉到林铁气息突然的变化，那种瞬间窒息的僵硬，尤为明显，令她不禁回望过去，循着他的视线，看到那小姐护在怀中的，一株兰花。
林云眉心一跳，抿了抿唇角，心中低叹一声，点头做出了回应，“两位请便。”
若说这男人一生总要经历过三两个女人才能成长成熟。那么对于林铁来说，在他快速成熟与苍老的世界里，第一个女人是林云，给予了他知遇之恩，教会他自信与自强。而第二个女人，就是死在山贼手中，与林铁有着一个未完成的约定，像兰花一样的少女。
赵小云，那是林云亲自牵的红线，林铁第一次主动追求动心的一个女子，而她也同样，爱惜兰花。
时光荏苒，林铁为了赵小云远走他乡，从军东北，可眼下这一株小小的兰花，却轻易暴露了他内心里，从未释怀的伤心。
也是，易地而处，若是某一日，有一人长得同秦汉一模一样站在她的面前，她必定也是难以自持。
思及此处，她不禁露出苦笑，抬手为面前主仆二人添了茶水，“此处前后荒无人烟，路不好走，小姐若是歇够了，便早些启程吧。”
她话中有话，隐含警醒之意。
小姐蕙质兰心，当下苍白的小脸也露出了笑来，却是捧着手中兰花，问道：“请问你的水囊还有水吗？可以给我一点，让我浇灌这兰花吗？”
☆、973.第973章 壮士救我
林云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将手边的水囊递过去，“小姐请用。”眼角瞄到林铁越发僵硬的面色，林云低叹，奈何世上多有惜花人，深情之人必定自伤。
那小姐谢过，接着水囊，顾不上自己喝口茶水，也要先照顾兰花，看得出十分爱护这兰花。
只是在她打开水囊准备浇灌的时候，对面却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兰花，不能这么浇灌。”
林铁的突然发声，让桌上几人都有些愣住。
自打坐下来，林铁就一直僵着脸，给人一种严肃之感，不想一出口，却是指摘兰花的问题，小姐这才敢抬眼与其对视，“不知这浇灌兰花，有何诀窍？”
林铁目光落在那兰花上，神色有一刹那的恍惚，等反应过来，已然伸出了手，“拿过来。”
或许是他的神色太多温柔，又或是眸色太过哀伤，尽管口气含着要求，却不令人反感，小姐将其递上，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双手在发颤。
林云低垂下眼帘，心口有些酸。
林铁已经许久没有种花了，自从丢失了那盆兰花，便再也不能种花，然而此刻捧着手心的泥土，一切却熟悉得恍如隔日。
不知为何，看着看着，便令人觉得伤心。
“哼，用一株破花勾搭姑娘，真够恶心人的。”哀伤沉默之中，隔壁突然闯进一道嘲讽。
接着啪的一声，距离林铁最近的男子拍案而起，一拳就砸向林铁，“老子隔夜饭都快给恶心出来了，小白脸，敢勾搭我们哥几个看上的女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叫骂之间，男子的拳头骤然落空，林铁已然闪到一边，手中依旧紧紧护着兰花，砰地一声，那拳头砸到桌子上，简陋的方桌立刻裂成了四瓣。
“啊！”那边主仆二人被林云护着起身，惊呼出声。
那男子见小姐花容失色，登时就哈哈笑起来，“美人莫怕，我们对臭男人才动粗，对美人可是很怜香惜玉的。”
话音落下，其余七人也都应声站起来，“废话那么多干嘛，一路上没开荤，老子嘴里早就淡成鸟了，抓个美人回去，正好解解乏。”
一听要被劫持，小姐害怕地揪住了林云的衣裳，“壮士，救我。”
不过看来麻烦是躲不掉了。
林云刚准备抽出软剑，眼前却是一道黑影挡下来，掌心一沉，林铁低沉的声音传来，“大哥，我来。”
林云一愣，抬头看他。
林铁眸中，竟是一片赤红，充斥着熟悉的仇恨跟愤恨，就像是那时秦家门口，他第一次杀人那般。
☆、974.第974章 好好保护它
时隔两年的光景，林铁探不到林云武功的造化，林云也同样不晓得林铁拳法的深浅，所以在林铁拔刀的一瞬间，她还有些恍惚跟紧张，就好像眼前的男子还是当初在小镇上只懂得挥刀乱砍的少年，怕他伤了自己。
可是林云错了，她看着林铁一人力战八人，身手虽然有些生硬，却是招招都很实用，这不是从训练场上学来的招式，却是训练场上的不来的效果。
她没有想到，那样一个沉默寡言，温柔细心对待花草的男子，出手竟会是如此狠辣无情。
当对方死了一个人之后，其余的七人已经开始大骇。
他们虽然都是行走江湖，平日里喜欢逞凶斗狠，可是绝对也不会一言不合就拿人性命。他们方才敢公然叫嚣，无非也是看这姐弟忍让可欺，却不曾想，一朝大意失荆州，这沉默男子如此狠辣手段。
“给我上，杀了他。”死了兄弟，几个人也已经是毫无退路，齐齐联手合围攻击，仇恨的力量让他们团结，也让林铁感到吃力。
可林云却没有出手，她手里捧着兰花，选择冷眼旁观。
“啊！”林铁被踹了一脚之后，几个人合力拿刀压制，却见林铁状似癫狂，竟是力道无穷，从地上倾轧七人之力，他赤红的眸子让人胆战心惊。
斩下第二个人头颅的时候，其余人心生恐惧，不约而同选择了落荒而逃。
茶棚被打得稀巴烂，老板躲在里头的屋子里不敢出来，空气里弥漫着的血腥味无端为这深秋的空气染上一抹恐怖的味道。
林铁将手中的刀收起，抬手拭去面上溅到的鲜血，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直接朝着林云这边走来。
林云没有动，身后的主仆二人却是惊惧地缩着身子，瑟瑟发抖，就怕眼前这红着眼的男子对他们痛下毒手。
“你的武功，与我不相上下了。”走到近前，林云突然开口道。
林铁一怔，因为沉迷愤怒而僵硬的脸庞微微松动，缓和了下来，垂眸有些不好意思，“大哥不会觉得我杀人如麻吗？”
林云轻笑，“当时在青城的时候，我杀过的匈奴，自己都记不清楚了。铁子，为了守护而杀人，不必介怀，也没有人会去怪你。”
这话，既是说给林铁听，也是说给身后的主仆听。
那少女莫名就觉得臊得慌，怯生生抬起头，冲林铁说了一声，“谢谢你救了我们。”
林铁没有搭理她，把手上的血擦干净，这才伸手捧起了兰花，递给了少女，“好好保护它。”
请你温柔地对待它。
少女怔愣着接过手中的兰花，诧异于林铁前后的转变，明明是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一个人，却是如此温柔细心呵护一株花草。
不，她猛然才发现，他自始至终在保护着的，所想要守护着的，都只是这一株兰花，而不是她们。
蓦地，她心头情绪千丝万缕，终是柔软得一塌糊涂。
☆、975.第975章 一两银子的难处
一株兰花，勾动起林铁的一腔少年往事，坐在满地狼藉的树下，他微微喘着气息，目送着那马车远去。
车上的少女不时掀开布帘，探出头来回望，那树下一人一马，多少凄清孤独，只要每多看上一眼，心里就会多疼上一份，在这份心疼里头，莫名又夹杂着其他的情绪，少女不懂，也不敢去弄清。
徒然间，一只素白的手伸到面前，林铁从怔愣中回过神来，垂眸看着那纤细的指尖，错乱的细碎伤疤，林云的声音很轻，很柔，“休息够了，我们就走吧。”
我们走吧。
林铁抬手握住这纤细的指尖，微微用力抓紧，起身与她并肩而立，“恩，走吧。”
竹林过道里寒风起，两人携手，扬鞭策马，身影渐渐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他们有太多的伤痛与悲哀，却从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与同情，这些伤，就像是林云十指间的伤疤，留下来更是为了证明自己没有忘，没有忘记那些死去的人，没有忘记心中依旧滚烫的情感。
一路循着东边临海的城镇寻过去，抵达历城，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后。
此时天气已经进入严寒，历城四季无雪，冬天却是湿冷异常，寒气是一种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在林云姐弟进城之后，不得不去成衣店加厚身上的衣裳。
历城繁华，比之青城有过之而无不及，临海航运发达，往来贸易经常繁多。冬日时节整个城市也可以闻见一股子海腥味。
成衣店内，林云刚试完一套衣裳，等着林铁换装之际，便打听起城中的动态。
“老板娘，这城中往来的外地人可多？”
“哎哟。”这话还没说完，老板娘就咯咯笑起来，用帕子掩着那张大嘴凑了过来，伸出手比划了两下，“客官放心，这青城里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不过，就看客官这寻亲人，有多少诚意了？”
林云一愣，登时就看出了老板娘的意思，摆明是要花钱买消息。
她心下不禁苦笑，这一年到头没在城里边走动，都快忘记了无商不奸的本性了。
正想着花钱好办事，一摸身上的口袋，立即又是一愣。
以往在青城里头，林云不禁手握宝藏，还有一个回颜庄可以钱滚钱，财生财，可是青城被灭，她跌落悬崖，不知另有储物空间，所以身上是分文不剩，进了军队之后，虽然一月的粮饷少得可怜，却是吃住全包，林云也没缺过钱。
结果这一朝进城，当真是被一两银子难死了老师傅，心下感慨自己也有缺钱的一天。
☆、976.第976章 买消息
沿海多商人，连女子从商在街上都是一抓一大把的个例，这不禁让林云感慨，越是海边上的人，思想文化就是四通八达。
可是，文化发达也是有好有坏，比如从商人群多，心思便狡诈，第一个被整尴尬的就是林云。出了来到云山村那几个月缺钱之外，其余时间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没曾想一朝回到解放前，眼下自己两袖清风，连用一两银子买消息都给不起。
这老板娘眼睛厉害，林云这一来二去，迟迟没做出反应，当下也就失去了兴致，“哎呀，看来今天客官不巧，多谢惠顾，两套棉衣一两银子，谢谢下次光临。”
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今天林云总算是见识了，在老板娘悻悻然伸出手讨要衣服钱的时候，林云只觉得这身御寒的衣服在身上都膈应得慌。
正巧林铁换好衣服出来，她不得不招呼了弟弟过来，生硬开了口，“铁子，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林铁也是一愣，接着便迅速掏出了自己的钱袋，一分没留全部上缴，“这是我在军中一年的粮饷。”
林铁是孤儿出身，又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打小就节俭习惯了，进了东北军之后一直怎么花钱。
可是，林云打开这攒了一年的钱袋子，里头也就只有一两银子。
朝廷每年拨下来的粮饷十分有限，大头让上边的人拿走了，能分到下边的车水杯新。
“怎么了？不够吗？”林铁出声，抿着唇，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如果钱不够的话，他身上这件棉衣就不要了。
林云摇了摇头，安抚了他的心，“没事，够的。”
这两姐弟在这边秘密交谈，可把那边的老板娘给急坏了，以为风风火火，没问价钱就拿衣服是遇到了大财主，没想到是遇着两个穷鬼了。
后来伸着脖子，好不容易见着一两银子，她眼明手快，赶紧就迎了上去，“诶，谢谢帮衬，正好是一两银子，不多不少。”
林云眼睛一花，手里头的银子就没了，瞅那老板娘紧张的模样，就像是生怕他们会出尔反尔一样。
“哎，我们走吧。”看来探听消息是无望了，林云招呼林铁往外走。
因为着急打听到青城流民的下落，林云并没有着急去弄接下来的路费，而是沿着商铺一路询问，结果这里的人想法都出乎意料地一致。
要打听消息，可以，用钱来买。
直到正午临近，两姐弟肚子唱起了空城计，站在饭馆门口前，林铁道出了事实，“看来还得先去挣银子，姐，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想办法。”
“你去？”林云有些惊讶，因为这赚钱是她的本事，倒是难得一见有人抢在她的前头，不禁笑着问道：“你打算怎么赚钱？”
林铁面色有些发红，心下也是没有主动，想了半天，拿起了手中的刀，“我去街头卖艺。”
噗。
林云笑喷，一早上郁闷的心情被驱散，顿时就轻松了许多，敲了敲自家傻弟弟的脑袋，“还是我来吧。”
☆、977.第977章 赚银子再说
两姐弟站在饭馆门口，闻着身后菜馆子里头传出来的香味，肚子的动静是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热闹。
林铁提出了街头卖艺表演，让林云自动脑补了胸口碎大石的画面，险些笑喷。
不过难得弟弟想到挣钱的法子，林云也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能耐心给他解释，“这里打听消息都要钱，更别提有人会愿意花钱看街头杂耍了。”
林铁被一言点醒，这才看向周围，确实街道上挤满了小贩，但是没有一处地方是在做街头杂耍，就连乞丐都少见。恐怕就是为商精明，没钱的只能白手起家，去海边捞鱼。
林云倒是也不排斥这种风气，只是眼下肚子实在空空，只能先赚了银子再说其他。
“走吧，我带了好东西，咱们去药店。”林云步履轻快，一点也不似为钱财烦恼的模样。
如今的情况，同刚来云山村的时候有些相像，却又截然不同，像的是两袖清风，不同的是她已经可以灵活运用空间。
在城中找了一处看起来颇为气派的药庄，林云直接大步朝着里边走。
“诶，要看病的排队，没看见今天忙着吗？”这时候，一位药童跑出来，赶紧就把这不按顺序排队的林云姐弟拦住。
林云倒也不气恼，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小包袱，“我有药材要卖给你们药庄，可否见一下你们主事的？”
“卖药？”药童歪着脑袋，打量着林云跟林铁，顺便把她身上的小包袱也扫了一遍，当即就虎着一张小脸，“你们要挣钱往小药店里头去，我们这里只收大量批发的药材，现下忙得很，所以还请你们速速离开。”
说完，这药童转身就要走，林云被一个小鬼鄙视了，当下哭笑不得，拎着他的后领子就不让走，“诶，稀世珍宝哪里有满车载来的？”
那药童刚要发火，这一听却是愣住，狐疑地瞅着她手里的包袱，“你手里头真有稀罕药材？”
“那是自然，我先小小让你开开眼界。”林云故弄玄虚把手往包袱里一掏，掌心就给药童递过去一件黑乎乎的东西。
那药童手里一沉，定睛再一瞧，当下就惊讶得张大了嘴巴，“灵芝！”而且，个头还这么大！
“现在，可以见你们主事了吗？”林云双手环胸，做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
药童为识人不清臊红了脸，却又赶紧轻咳了两声，将尴尬掩饰过去，随即有礼躬身，将人迎到一边坐下，“二位请稍等，我这就去找我们庄主。”
林铁瞅着孩童不过七八岁大小，却是进退得当，连脚步都是规规矩矩，不禁感慨，“这历城当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林云垂眸轻笑，“但凡商贸繁华的地界，问话氛围的熏陶，会让人心智更早健全。”这也是后代为什么农村爹妈拼尽老命也要把孩子送进大都市发展的原因。
☆、978.第978章 卖药材
一般人出门远行都是带衣服，银子，谁家出门搁身上藏灵芝跟人参，所以林铁才会在林云出手的瞬间，感到怪异跟无法理解。
林云摸了摸鼻子，干笑道：“这是无意在军中得到的，一直想找机会出手来着。”
她隐晦把这东西变成别人的孝敬，这解释让林铁有些无语，“大哥，你真是打哪儿都不忘挣钱啊。”这姐姐从第一回见面开始，那脑子对于生财可是有着非凡的才能，林铁觉着钱对她来说，真不是生活必须，而是一种成就感。
“咳咳，以后夺回漠北，我还回去开我的铺子去。”林云轻声道出了自己的念想。她格外怀念以前雨后楼上烹茶赏景的生活，无忧无虑，每天只守着自己的小店，安居在一处宁静的地方。只是这血雨腥风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俩人交谈之间，药庄后头便匆匆赶来了两个人，走在前头的是一身儒服的清俊男子，约莫二十岁，跟在后头一路小跑着的就是刚才那名药童。
林云见小孩跑得小脸发红，头上的帽子都有些歪了，便觉得分外可爱，到了近前，伸手替他扶正了帽子，惹得小孩红了耳根，“庄主，这就是来卖灵芝的客人。”
“恩，你先下去帮忙吧。”庄主点点头，少年老成模样，眉宇间令人如沐春风，主动上前打了招呼，“鄙姓魏，听闻两位手里有珍稀药材，不知可否让在下看看？”
“那是自然。”林云自包袱里拿出了几颗灵芝跟人参，毫不隐晦自己身怀巨宝，悉数奉上。她对医者的印象一向不错，眼前这位魏庄主言行举止都有几分清雅之风，应当是从小就出身医药世家。
那魏庄主被林云出手之大方给震慑到，却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仔细观察一番之后肯定地点头，“不错，这灵芝跟人参都是南方采集不到的绝好珍品，难得一见啊。”
所谓商场上谈价格，一般无论多好的东西出手，买家都不可以出言赞同，而是鸡蛋里挑骨头，借此压价格，而显然，魏庄主不是实打实的生意人，想必也不缺钱。
“我也是急着用钱来买消息，所以打算全部出让。我也不熟悉这边的行情，多少无所谓，魏庄主就直接折合给个价钱就行。”林云一改商人本色，大手一挥，直接把主动权交给了对方。
那魏庄主一怔，倒是有些佩服林云的爽朗，当下起身就朝着柜台那边走，亲自取了一袋银两跟一叠银票，转身就将所有东西交到林云的手中，“我们药庄也是诚心求药，医者不说谎，这些药材总计一千两，是市面上的价格，不多不少。”
林云抓着银票也没有数，直接塞进怀里，起身道谢，“那就多谢魏庄主了，告辞。”
“诶，且慢。”堪堪一转过身，魏庄主便主动开口留了人，“我方才听说两位是要花钱买消息，我魏家药庄在历城消息也算灵通，不如两位进店内详谈。”
☆、979.第979章 处处陷阱
药庄走一趟，迅速进账一千两，这历城药材的价格她也当真是不清楚，也没时间跟精力去探听，可魏家药庄给出一千两的价位，她相信是公平公正的。
所以，在魏庄主主动邀约下，她也没有拒绝离去，不过肚子实在不允许她趁热打铁，“我们赶路到历城，还没用午饭，待我们饭馆解决之后，立即便来叨扰魏庄主。”
林云讲话实诚，也丝毫不扭捏，倒是也不令人尴尬。
魏庄主也着实欣赏林云的性子，闻言更是热情招呼，“如蒙不弃，便在后堂用饭吧，早些时候问诊，我也还未吃午饭，不如就一起吧。”
林云挑眉，继而点头答应，“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急着打听消息，一来一回也浪费时间，索性应下。再者，一千两的买卖都谈下来了，买家请客吃顿饭，那叫理所应当。
林云吃得心安理得，以至于这餐饭上的鲍森翅肚，龙虾帝王蟹，她吃起来虎虎生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毕竟是一出手就一千两的药庄，这点东西实在没必要不好意思。
林铁却是吃得颇为拘谨，也有些别扭，特别是当桌上这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魏庄主一边吃饭，一边给林云介绍菜色的时候，那种感觉便更加明显。
毕竟内心里，他知道林云是个女子，就算扮作了男装，十分逼真，也无法磨灭这个事实。
一顿饭吃完，林云饿得空空如也的脑子也终于清醒了些，就算进了军队也鲜少有机会会被饿到，林云坐在椅子上大刀阔斧，喝了三杯茶水还在打嗝，看得林铁默默移开视线。
有的时候，他也会模糊掉界线，谁让自家姐姐整天跟士兵糙汉子扎堆，整得现在男子汉得太逼真，他都产生错觉了。
林云不知道他心里十八弯，一缓过神来立刻就开口直奔主题，冲主位上的男子笑道：“魏庄主，我知道历城买消息的规矩，左右哪里都是买卖，我此番前来寻亲，自然不会吝惜钱财，还望魏庄主可以给我兄弟指条明路。”
魏庄主闻言，意会了其话中真意，登时便轻笑着摇头，“林兄有所不知，这历城买卖消息是不假，可是都别忘了商家成奸的本性，你若是到外面盲目瞎打听，怕是买不到实诚的消息。”
林云眉峰一挑，当即失笑，“看来要在历程走动，还真得步步小心。”奶奶个熊，敢情买个消息都有真伪，奸商，奸商！
魏庄主瞧着她皮笑肉不笑，嘴角笑得便越发好看起来，“林兄放心，今日你我算是合作愉快，作为额外的馈赠，我会无偿为你提供消息。”
林云扯了扯嘴角，也不想兜圈子，直接点头说道：“我的亲人，来自西北方的青城。去年匈奴破城之后，百姓成了流民落荒而逃，我打听到消息，说是有流民出现在历城。不知魏庄主可知此间流民所在，他们，是否还在历城停留？”
一旦开了口，那些问题便是止也止不住，林云不禁微微僵直了身体，显露出了紧张的情绪。
☆、980.第980章 神女
等了半年，又寻了一个多月，好不容易抵达了历城，感觉心中这一丝希望就近在眼前，林云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受着煎熬。
她没有去想过流民里头有没有秦家人的存在，她就是在抓着这一点希望，全力支撑着自己的信念。
而这一刻她显露出来紧张，也尽数被魏庄主看在了眼中。
沿海地带的消息最为四通八达，远至海域另一端的波斯异族节日都能了然于心，更何况是发生在大秦疆土之上，如此浩大的一场劫难。
“都走了？”又是走去了哪里？林云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握着拳头，无法克制住内心的不甘。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这里，若是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就这样与流民擦身而过，让她如何能甘心。
“林兄莫急，我记得有一户人家住了下来，曾经来我这里看过病，我招药童过来问问。”魏庄主抬手招呼着家丁去前边唤人。
过了一会儿，药童踩着规矩的步子就匆匆赶了过来，瞧见林云还在，微微有些讶异。
“小童，你可记得月前有青城口音的人来看过病？”
一经发问，药童几乎是立刻张嘴就答，“确实是有，来的是母女二人，生的是痨病，乃是旅途奔波所致。”
“那你可知他们家住何处？”魏庄主再问。
“不过什么？”药童语音的停顿，让魏庄主蹙起了眉头，有这样的反应，就代表其中一定有所变故。
药童不敢隐瞒，立即道：“方才外头的病人都是被左家老爷的家丁打伤，他们是海郊那边的流民，今年因为没人愿意收钱去当神女，所以左家老爷打人抢人，好像最后选中的，就是海郊的那对母女。”
“神女？”林云隐隐觉着，这并不是一个好词。
主位上，魏庄主的面色便是更加难看，“小童，祭海是什么时辰开始？”
药童赶紧回答，“是今天下午，距离此时还有半个时辰。”
魏庄主那头已经霍然起身，“林兄，快跟我走，救人要紧。”
林云从听到祭海开始就已经猜出了神女的作用，起身紧随其后，在药庄门口翻身上马，一路朝着海郊疾驰而去。
路上，魏庄主为他们解释了一番祭海的由来，“本来这些习俗早该废除，却是被海运的大户人家保留下来，用买卖的方式买到神女，没想到他们这么丧心病狂，竟是做出强盗行径。”
林云沉着脸色，面如寒霜，手中的马鞭甩得更加用力，堪堪在一炷香之内赶到了海边，此时海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981.第981章 祭祀沉海
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在落后的农耕时代，百姓对于天地神灵都存在着一种超然的畏惧心理。他们认为山上有土地公，海上也神龙，他们时常在此间行走，以神灵手中的东西赖以生存，所以也要礼尚往来，定期给神灵一定的馈赠。
所以，在源远流长的习俗当中，祭祀是存留最久的方案，起初是以礼品作为上山供奉，沉海祭祀，后来天灾不幸，演变成了用人去当祭品，说这样才能显得诚心，才能平息水患山灾。
这种极其违反人文主义的做法在后现代是被严明禁止的，只有少数极端的落后地区会如此行事，可林云从未见过。
江水悠悠，无风也无浪，天地一片湛蓝，水天一线，是一个海边游玩踏青的好日子，换做是以往，林云铁定欣喜若狂，恨不能杨帆冲浪，而眼下这划破天际的哭喊声却徒然破坏了所有的美感。
海边此时里里外外围着不少人驻足观看，而被围在众人中间，坐在太师椅上的一方人马便是今年祭祀的金主，城中大户左家。
左家老爷肥胖的身躯半躺在椅子上，手上粗大的金戒指晃过一道光亮，抬手轻扬，“开始吧。”
那穿着道士服装的男子眼珠子盯着那金光，嘴角一咧，谄媚躬身，“是，是。”说着，他转身走到事先搭建好的小方桌前边，开始絮絮叨叨，燃起了符纸，“来啊，时辰已到，把祭品送上。”
一声令下，两名大汉立刻拖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女上竹船。
她这一声声凄厉的哭喊，令闻者心碎，听者哀伤，可是海边却是没有一个百姓敢上前去阻拦。他们都是靠着海吃饭，海中的神灵万万得罪不得，尽管到场才知道这少女是被强抢过来的，可道士都批了命书，一切已成定局。
少女仓皇凄厉的哭喊，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理会，众人眼睁睁看着少女被绑上手脚，送上竹船，为这平静的海边渲染了一股阴森而诡异的场景。
两名大汉推动了竹船，一举将船推到两米远的地方，海浪一带动，瞬间又移出了些距离。
“啊，还我女儿来，还我女儿来！”徒然间，从人群之外冲进一名妇人，老妇人面容枯瘦，状若癫狂，见着少女已经随着小船飘走，当下大喊一声，随即扑到海水中，死死抓住了船只。
“把她拉开，别耽误了时辰。”左家老爷在位子上凉凉摆手，已然是有些不耐烦。
属下得令，上前一把扯着妇人的衣裳，冬天的海水冰冷刺骨，一下子扎进去都得冻上半天哆嗦，可是妇人却整个人浸泡在海水中挣扎，指尖死死抓着竹船。
那少女在船上哭着，眼睁睁看着亲娘给人拉扯殴打，痛彻心扉，“别打了，别打了，我祭海，我去祭海。”
☆、982.第982章 天道不公
躲过了战乱，翻越了千山万水，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捡回一条性命，最终却是抵不过人心险恶，世道不公。
“娘，我们认命吧，打从青城被破的那一天起，我们就该一起死在深山里。”少女倒在船上，任由海水一点点打湿了衣裳，她睁大了眼睛，一点点看着亲娘被掰断了手指，扯离自己的身边。
在她的记忆里，娘亲是端庄的，一丝不苟的，就算是的头上梳漏了一根头发都要重新打理的优雅夫人，她曾是青城所有名门女子学习的典范，而不是如今形容枯槁，为了御寒连着几日都不敢洗澡的病人。
众人皆是不忍看这沉海的一幕，默默别了脸，心中微颤。
然而，就在海上刮来一阵微风，将船只推远的时候，马蹄声纷至沓来，马儿嘶鸣，在众人还未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便是眼前一花，接着一道身影踏水无痕，轻巧落到了竹船上。
“那是什么人？”道士忽然顿住了动作，声色俱厉，“破坏祭祀，神龙将要发难，还不快把人抓住。”
那左家老爷立刻下令，家丁不得不再次扑进水里去救人。
众目睽睽之下，闯进祭祀现场，救下神女的，正是林云。
她无视眼前的危险，掏出匕首割断少女手脚的束缚，然后将人拦腰抱起，使用轻功在水上快速移动，期间更是踩着家丁的头，当做借点力，安全落岸。
林云将人送到妇人的身边，深深看了妇人一眼，眸中有着深切哀痛，“没事了，您的女儿在这儿。”
那妇人早已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看不清楚外物，只是拼命张开自己的双臂，紧紧搂着自己的女儿，口中不停说着谢谢。
林云说不出心中感受，起身面对汹涌而来的家丁跟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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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家老爷站在保护圈中，高声怒喝，“哪里来的小人，快快交出神女，若是耽误了时辰，神龙发怒，来年海上不安生，你们担待得起吗？”
他的这一声质问，便是历城百姓心中最为惶恐的地方。
在自我利益面前，同情跟怜悯愧疚，统统都得排在后面，这就是人的本性。
那些百姓前一刻有多么愧疚不安，这一刻心里就有多焦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送少女去死。
“交出来，快点把人交出来。”
“对，外乡人无权干涉我们的祭祀活动，你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还不快把人交出来。”
……
林云看着这些人丑陋的嘴脸，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林铁也已经冲过来，站在她的身板，刷地一声抽出手中的刀，刀口向着百姓，面色沉沉，“残害无辜百姓，强行沉海等同于谋杀，我现在就可以将你们就地正法。”
☆、983.第983章 替死鬼
林云姐弟的强势介入，破坏了这场灭绝人性的祭祀活动，最为挠心挠肺的无疑就是金主左家老爷跟一心捞钱的神棍道士。
可惜三番两次妖言惑众之后，被林铁掷地有声的一句强行沉海等于谋杀，动摇了军心。
这俩姐弟在东北军军营里都接受过士兵的艰苦训练，说话做事都带有一股子军人的铁血气息，林铁一马当先，手持兵器，沉稳迫近的模样，着实唬得住人。
“是你？”双方僵持之际，一道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林云循声望去，便见着一张熟人的面孔，搁左家老爷身边站着的，可不就是那日护着兰花的小姐。
想不到萍水相逢，在历城又再次相遇，而且看形势，还颇为微妙。
林铁一见她，眉间就微微皱起，诚然一个少女在海边对沉海事件见死不救，令他十分反感。
“晴儿，你认识他们？”左家老爷沉着脸色，口气颇为不悦。
那少女点点头，“恩，爹，这便是我同你说的，在路上对我拔刀相助的壮士。”
“哦？”左家老爷挑眉，随即心思一转，计上心头，“哼，原来是两个杀人犯，自己草菅人命，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我告诉你们，如果不乖乖把人交出来，我立即报官抓捕你们。”
“爹！”左晴儿大惊，想都没想到自己的爹会用这点做把柄来威胁。
彼时左家老爷眼睛一瞪，低声警告道：“莫说话，到一边去。”
林云嘲讽地挑起嘴角，看来好心未必有好报。
这不就被倒打一耙了吗。
林铁咬着牙，也是没想到左家如此卑鄙，想到是自己主张救人，心下便是一紧，“大哥，我来对付这些人，你护着他们先走。”
林云可不能让弟弟干了傻事，当下扯住他的胳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事情还没严重到要舍身成仁的地步，杀匈奴可以拼命，对付这些，可不值得。”
说着，她便将位置让了出来，让林铁保护身后的母女俩，自己朝前走了一步，摊开双手，在百姓畏惧的眼光中，露出了一抹笑容，“好吧，我承认自己是杀人如麻，现在切脑袋就跟剁大白菜一样。今天我也无意破坏你们的祭祀活动，只是这两个人是我的故人，所以杀不得，本着大家一本万利的原则，我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她突然摆出一副商人的嘴脸，变化之快，令周围百姓都有些始料未及。
有些人便跟着呆呆问出了口，“你有什么办法？”
林云朝前又走了一步，脸上笑意盈盈，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闪着光，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这办法嘛，自然是找一个，替死鬼。”
最后三个字极轻极淡，好似一出口就被海风吹走了一般，众人还待听清楚，面前的林云却是已经朝人群伸长了手，速度之快，在场之人，无一能反应过来。
“啊！”待到一声惊呼响起，众人才扭头望过去，惊愕地发现，作法的道士已经被扔到了竹船上，因为没有林云的搀扶，他一脚滑倒摔在船上，半边身子都浸泡在海水里。
☆、984.第984章 神灵喜欢谁
海边做祭祀，绑人沉海，这已经成为百姓约定俗成的一种习惯。官家为了避嫌，一般不出席参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多数时候祭品都是外乡人，所以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
可今天左家就碰到了硬茬。
他明明派人跟踪了很久，知道这户孤寡的母女是战乱的流民，月前所有的同伴都已经离开，只剩下她们穷苦潦倒，老的更是得了痨病，病入膏肓。
他以重金引诱，却没有得逞，最后只能用明抢，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他放在身上，做完法事，他还要回去搂着她香喷喷的小妾睡觉呢。
可眼下林云姐弟这两个不速之客，却是注定让他脱不了身。
道士被扔上船的时候，正好一个海浪打过来，船体晃荡着差点掀翻，惊得他惨叫连连，“救我，救我！左老爷，快救救我。”
他只是一个游荡在沿海地带的神棍，就趁着每年沿海祭祀的时候出现捞一笔，却没想到今天自己给人送上了船，关键是，他是只旱鸭子。
林云来回送一趟人，连衣角都没有沾湿，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嘴角轻扬，朗声道：“你们看，海神多喜欢这个祭品，一上去就翻江倒海想要吃掉他，要我说，这道士与海神能沟通，最是合神灵的心意。”
要说胡诌乱造，林云这一张嘴可以给你变出几百种花样来，反正都是神棍神叨叨，谁不会。
众人这一听，好像也是有这么点道理，如今又见着林云武功这么能耐，形势比人强，神灵要祭品，大抵男女都无所谓吧？
众人迟疑着没有动作，更是没有当即出口反对，可把船上的道士给吓坏了，他狠狠瞪了一眼林云，忍不住惊慌失措地反驳起来，“莫要听他胡说，我乃是神灵的使者，若是我下了海，神灵没有传达信号之人，必定会大怒，将用水患降罪于你们。”
百姓哗然，对于神灵的畏惧跟神秘心理，让他们像提线的木偶一样，随着言论而被左右拉扯。
左家老爷也是气急，这若是真把道士给祭出去，往后左家必定会成为历城的笑柄。
思及此处，他扬声也开始附和，“对，神灵的使者不能伤害，伤害了使者，我们都得遭殃。他们外乡人居心叵测，不能相信他们。”
众人面色是一变再变，显然一个有势力的当地人比凭空冒出来的外乡人的言语更具有说服力。
形势又是一片紧绷的僵持，林铁护着身后母女寸步不让。
林云却是好以闲暇，淡淡而带有恶作剧笑声飘在海风中，“呵呵，左家老爷言之有理，是我考虑不周了，不过，我还有另外一个方案。”
那左家老爷心里犯怵，林云行事出手都太过诡异难料，这会儿竟是开口同意他所说，怎么感觉都很怪异。
众人眼睁睁看着林云身形闪动，一下子窜进人群，拎着左家老爷的后衣领，用轻功将人丢到了船上。
☆、985.第985章 福报还是业障
砰地一声，重物下坠引起了巨大的冲击力，竹船在海面上一瞬间溅起了浪花，把左家老爷那肥胖的身子，浇得湿漉漉。
林云未免遭殃，领着瘦小的道士赶紧闪人，一到岸边立刻就把人甩在地上，拼命揉着胳膊。
这左家老爷的吨位果然不能小觑，拎着几米远，比军营的沙袋还要沉，差点没把她的手废了。
道士惊魂未定趴在沙滩上，这会儿腿还是软的，倒在地上还在哆嗦，哪里管得了在船上哀嚎的左家老爷。
“怎么样，风水轮流转，自己去船上走一遭，滋味如何？”林云就站在他的身边，嘴角挂着笑，只是那弧度多少有些恶劣。
以往都是送人上船，这会儿给人扔上去，才体会到其中的害怕跟恐惧，道士缩着身子噤若寒蝉，根本就不敢出声。
“啊，救我，你们快救我，这船要散了！”左家老爷惊得是花容失色，刚才那一砸，险些当场就翻进了海里，眼下正靠着自己颇具分量的吨位摊在竹船上维持平衡。
林云抬眼一看，当下差点严肃脸就破功，这左家老爷为了自救也挺拼的，两手两脚摊开趴在船上，撅着屁股，乍看之下就跟只巨型的癞蛤蟆一样，别提多搞笑。
那些家丁见状，赶忙就冲上去要下水救人，半道上却给林云拦住，她挑着眉峰，似笑非笑，“你们可不能过去，眼下正是祭祀的时辰，祭品也上去了，耽误了吉时，你们担当得起吗？更何况，左家老爷心心念念祭祀就是为了保住历城百姓的平安，现在以身作则，牺牲沉海，那是在表诚心，我说的对吗，道士大师？”
那道士又被点名，浑身一哆嗦，差点就泪流满面了。
金钱固然好，小命价更高，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不得不点头，“对，对，左老爷义薄云天，舍己为人，死后会给后代子孙福报的。”
如果不承认，他相信下一秒，他又会回到船上去。
林云满意地点点头，扬起声音对那边癞蛤蟆状的左家老爷道：“左老爷，你听到了吗？安心去吧，就当为了黎明百姓了。”
这不叫福报，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左家老爷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劳子的神灵，没有了命，一切都是放屁，“我不祭祀了，不把人沉海了，求求你，少侠，你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这身下的竹船晃晃悠悠，显得脆弱不堪，之前他故意让人加快进度，整得破旧一点，好早点完事，这会儿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林云垂眸看她，一张小脸晶莹剔透，粉白婉约，落着泪分外惹人怜爱，可是，“明明生就一副慈悲模样，为何能对人命见死不救？分明是救你于危难之际，为何能对救命恩人恩将仇报呢？”
☆、986.第986章 历城府尹
打从左晴儿出现在这场祭祀活动当中的时候，她就对这个少女，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好感。不论是因为祭祀主家必须全员到齐，还是以表诚心，对于这种淡漠生命的做法，她都无法容忍。
在她问出口的时候，左晴儿几乎无地自容，她掐着手中的帕子，涨红了一张小脸，眸中皆是羞-耻的泪水，她的眼角瞄到那护着祭品的林铁身上，却发现他的视线，不曾看过来一眼。
自打了脸面，讨不到半分的人情，左晴儿面上火辣辣，什么也说不下去了。
左家老爷还在哀嚎，岸边上是犹豫不决，得过且过的众人，被一人之力拦着无法动弹的家丁，场面从林云加入之后，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林云也没想着要了人命，只是想让这些大户乡绅也体验一下自己造下的孽，尝一下自己造成的苦果。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甩着胳膊准备捞人的时候，场外又来了一帮人，骑马疾驰而来之人身着一身蟒袍，正是历城的府尹，最高主事人。
“何人在此放肆，在我历城地界如此猖狂，速速将人拿下。”府尹一上来，气势立刻铺张开，抬头一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
在船上的左家老爷见到了救星，忙不迭就喊，“大人，救我，救我啊！”
那府尹定睛一瞧那船上癞蛤蟆，登时就是吓一跳，赶紧又招呼了人手，“快去把左家老爷救上来。”
林云就搁岸边站着，看着这府尹火急火燎模样，心下大抵已经有了答案。
这每年祭祀都是将人沉海，夺人性命，这些大户行事之前必然是上下打点，买通了关系，免得闹出幺蛾子。很显然这府尹是左家奴仆通风报信的，而如此着急救人，自然是左家奉献上去的银子在起作用。
“大哥，现在怎么办？”林铁看着退到身旁的林云，对眼前的形势，心中充满了担忧。他们虽说是东北军中的人，可是地方府尹的官阶比他们都要高，闹出事情的话，参上一本，估计将军得怪罪。
“放心，今天，他动不了咱们。”林云好以闲暇就站在一边看戏，看着官兵半路调了头，扑进海水里把癞蛤蟆给搬回来，冬天海水冷，水里走动本来就沉，还得扛着重吨位，到了岸边都累得够呛。
结果到抓捕环节，被海风一吹，不用林云出手，官兵们打着哆嗦都迈不开腿。
“都愣着做什么，将人带回衙门审问，祭祀活动继续！”府尹大手一挥，目的很明显，就是替左家解决掉麻烦，好让他们顺利把祭祀进行下去。
身后那对母女一听还要继续被沉海，当下就厉声喝问起来，“堂堂历城的府尹，难道就是大户乡绅草菅人命的帮凶吗？你来这里，不应该是救下我等无辜百姓，废除此等荒诞无稽，泯灭人性的祭祀活动吗？若是天下府尹皆是你这等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之辈，那大秦还有何希望？”
身后妇人忍着一身的伤痛，字字诛心，句句色厉内荏，质问着眼前的府尹。
☆、987.第987章 都是误会
她本就不是普通的乡野妇人，腹中藏着诗书，懂得做人的道理，为国为君的大道，如今在这万籁俱静之中，声声质问都犹如暗潮下汹涌的波涛，直击众人的心脏，更是让马上府尹僵住了身体。
他这才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起那地上的妇人，形容枯槁，狼狈不堪，眸光却似利刃，锋芒毕露。
他蹙起了眉头，低声喝问，“你是何人？”
妇人高昂着头颅，毫不怯懦，“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就算是普通百姓，乡间农妇，也是大秦的子民，受着大秦律法的保护，不会因为我的贫穷落魄，而成为你们轻贱我性命的理由。”
“好，说得好！”林云不禁拍手称赞，打从上次交锋，她就知道这位夫人的嘴上功夫，没想到遇着事情，还有着一身傲骨。
她的反击，堪称漂亮，也十足把这一巴掌，打到府尹的脸上。
那府尹狠狠瞪向起哄的林云，皱着眉头，“既是到了我历城，就得守我历城的规矩，祭祀一事先行暂停，但是你们得先随我回衙门调查。”
话音落下，他微不可闻朝着左家老爷的方向打了个眼色，自然没有逃过林云的眼睛。
哼，道貌岸然的家伙，想趁他们走了再下手，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可惜，他们遇上的是林云。
看着官兵上前就要来绑人，林云大喝一声，“休得放肆，我乃是东北军西北驻地骑兵营的参谋，岂是你们想抓就抓的。”既然要亮出身份才能掂量轻重，林云也不惧狐假虎威一把。
今天，她就要把这历城搅得天翻地覆，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夹起尾巴做人。
林云自怀中掏出了令牌，明晃晃的身份证明，让马上府尹登时脸色大变，匆匆下了马过来，到了近前，当真认出了令牌的出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转身就朝着官差大吼，“还不快把兵器收起来。”
比起女人变脸像翻书，这男人变脸的速度也是不遑多让。
林铁也受到了自家姐姐的信号，当下也掏出了令牌，“我乃是东北军东北驻地守军参将。”
府尹一时间深感牙疼，原以为只是外乡人闹场子，没想到一下子就冒出来两个士兵，而且还都是东北军出身。要知道眼下新帝扶植东北军上位，力排众议，将整个北方都划入东北军的管辖，此时可谓是军力强盛，直接碾压其余两方军队，是风头正盛的时候。
更何况朝廷重武轻文，眼下参谋的官阶虽是没有府尹高，可是他还是得给三分薄面。
“都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都是误会。”府尹圆滑地把一切都归结于误会。
林云嘴角一勾，也不是不上道的人，“大人客气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想着要惊动地方官府。”
“哦？不知道二位大人来历城，有何要事？”历城地处大秦东部以南，并不归入东北军的管辖，这奉命行事，多少有些触动府尹的心思。
林云眉眼一挑，让出了身体，将身后护着的母女显露出来。
☆、988.第988章 功臣遗孀
原以为来海边闹事，力保下两个流民的是对方的亲属，这种事情在以往也发生过不过，一般情况下，府尹就会先以退为进，请人回去做做调查，再私自扣押起来，等这边祭祀一完事，人都已经沉了海，再把外乡人赶出去，基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每年受这些大户乡绅的供奉，吞了不少好处，处理起这些事情自然是手到擒来。
不过凡事都有个例外。
比如眼前这俩人的武功高强，并非等闲之辈，官差的力量估计难以压制。再比如他们亮出来的身份，归属东北军，那是大秦如今被奉为神祗的队伍，可轻易不能得罪。
他暗自咽了咽口水，心想今天不会这么邪门吧。
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府尹不耻下问，“不知这位大人是何意？”
林云丢个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忽然单膝跪地，直挺挺就给身后的母女俩跪下了，口中铿锵有力道：“鮑夫人，属下林云奉大将军的命令，接你回去。”
在地上这位母女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林云起身，声音清朗，足够让里里外外的人群都听到，“这位乃是当日率领青城一万多将士，誓死捍卫青城的青城府尹肖文肖大人的遗孀，当日东北军来晚一步，青城已经被屠杀殆尽，皇上追封青城将士，更把肖大人封侯拜将。我们得知肖大人的遗孀流落历城，便赶来接应。”
青城一战，震慑四方，当时一万多将士死守城门，斩杀匈奴数万万人，成为不朽的神话，皇上更是亲自下令嘉奖，将将士们全部列入功臣名单，厚葬行礼，整整半个多月。
青城将士们的功劳，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历城府尹感觉是一个头两个大，不禁在心中咒骂左家行事不谨慎，太过猖狂，这回竟是把他拖下水。
幸好林云没有当场发飙，兴师问罪，府尹赶紧就唱起了高调，亲自上前去把地上的母女扶起来，口中不住道歉，“鮑夫人，快快请起，真是让您受苦了，是我这个地方官没有做到位啊，这天儿这么冷，赶紧回衙门，我立刻找大夫给夫人瞧瞧。”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这一刻对待眼前的流民，这位府尹就像是见到了失散已久的亲人。
夫人眼中有着鄙夷跟厌恶，却是收到林云的暗示，一时间没有动作。
这边浩浩荡荡，眼见着前一秒还被欺-辱的流民，变成历城的座上宾，热热闹闹迎着就要回府。
林云却是眼角一撇，站着没有动弹，“府尹大人，不知今日肖大人遗孀差点被害一案，你有何看法？”
☆、989.第989章 峰回路转
问的是看法，而不是质问他如何解决，既不是既往不咎，完全不理不管，也不是一味兴师问罪，不给人留半分情面。
历城府尹知道，如今事情犯到青城将士遗孀的头上，完全不去理会，当做没事一样揭过去，那是不可能的。再怎么着，都得走个过场。
而林云的态度，显然就是在点醒他，给他一个台阶下。
为官者哪里还能不明白这点心思，林云肯给面子，他自然是谢天谢地，赶紧就板正了面孔，“今天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分了，林大人放心，下官定当秉公处理。”
林云嘴角一挑，含笑不语。
那边府尹大手一挥，“来啊，左家家主强抢民女，坑害人命，罪大恶极，把他绑回去，先打三十大板，再收押待审。”
“是。”事情峰回路转，可是官差也都是照章办事，刚才还拿刀冲着林云，这会儿上手就把绳子捆到左家老爷的身上去了。
左家老爷早就蒙圈了。
打从林云一出现，事情就是一茬接着一茬地来，好不容易保住了小命，正等着一条船上的府尹给自己出口气，结果明晃晃令牌一出来，竟是给惹到了东北军那边去了。
事情变化得太快，一时间令他反应不过来。
等自个被五花大绑押上了囚车，在历城大街上的巡游了一圈，脸都丢光了，再想喊冤枉，哪里还能见得到府尹的身影。
左晴儿一路追随，小脸上的妆都给哭花了，打小养尊处优，何时受过此等遭遇，一想起自己的委屈，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等到了衙门口，瞧见自个亲爹给人压到了地上，那板子一下来，震天响嚎出来的一嗓子，登时就让左晴儿晕了过去。
下人忙不迭将人送到了药庄，把脉施针，灌药，连番上阵之后，人才幽幽醒了过来。
她睁眼瞧见床边的身影，心中莫名就是一喜，低低唤出了声，“魏哥哥。”
魏庄主刚要动作的身形一顿，接着便是面无表情嘱咐道：“你是忧心所致的昏厥，切莫再劳心伤神，我开几幅药，服过之后就没事了。”
“不必再提以前。”魏庄主依旧没有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冷冽，“我早同你说过，祭祀沉海，我魏某不喜，将来也必定不会如此行事。可你却每年都参加，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沉入海底，你的心，也早已经狠毒如蛇蝎了吧。”
☆、990.第990章 英雄难过美人关
左晴儿其实也委屈，左家是历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而她的爹又是唯利是图之人，做梦都想着拿她这个女儿做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每年的祭祀活动，又都是各户乡绅大户齐聚的时候，她爹每每带她出场，为的无非就是想借机联姻。原本魏家药庄势力也是不错，可现任家主却是个真正医者仁心的儒雅大夫，一点为商的意思都没有，还经常接济外乡来的流民，以至于在发展迅速的沿海地带，声望渐渐衰退，左晴儿跟他打小定下来的婚约，也逐渐被家中当成了一张废纸。
魏家不提，正好合了左家的心意。
可是左晴儿却是不舍，她看着面前这身形修长，风度翩翩，面如冠玉，站着都成一派翩然的男子，想到要从此形容陌路，心下便犹如刀割，“魏哥哥，我不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我被我爹强迫，也是不忍心去看，每每良心愧疚不安，夜里被梦魇所侵扰，我都会害怕落泪，赶赴城外为亡灵超度，魏哥哥，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她生就柔美温婉，如今病中陈情，如泣如诉，更是分外惹人怜爱，魏庄主曾经不止一次被她的眼泪所折服，选择了一次又一次的原谅，尽管内心对祭祀的真正目的，了然于胸，可他是个长情的人，认定了便是一生，就算明知是个错误，也无怨无悔。
他不敢转身面对她，就是怕自己心软，可当听到她从床上跌落下来，还是忍不住转身去扶。
“魏哥哥，我相信我爹会改的，经过这一次之后，他一定会有所改变的。”左晴儿紧紧揪住魏庄主的衣襟，哭得梨花带雨。
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魏庄主这般痴情的男人。
于是乎，一场预备好的决裂又没成了藕断丝连，而有了裂痕的感情却是永远都不会有美满的那一天。
历城府尹府邸今天格外热闹，先是东西最大的厢房被要求清理干净，而后马不停蹄就是四个生面孔入住，其中两个还是流民，而后历城大大小小的大夫就都上门帮忙施针诊治，忙里忙外，直把一个地主之谊尽得是淋漓尽致。
林云一直守在客厅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心不在焉地跟府尹寒暄闲聊几句。
她晓得眼下那俩母女的身体状况很糟糕，需要确切把脉开出药方调养，可她千辛万苦把人救下来，距离自己心中所求的答案只有一步的距离，这种内心煎熬，令她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老大夫出来，几人询问了情况。
“什么？”林云那边还没动作，府尹已经做戏做全套，惊得起身，“无论如何，你们都要尽全力，否则提头来见。”
☆、991.第991章 葵姑，许久不见
林云抽着眼角暂时没有动作，心想这府尹的演技放在后现代，要是不办法一个奥斯卡影帝真是白瞎天地良心了。
这一通叮嘱担心，又是要最贵的药材续命，又是要一天三趟来诊脉，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府尹自家的小情闹了毛病。
眼见着火候也差不多了，林云才施施然夸赞道：“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对夫人关怀备至，相信皇上知道了，也必定会记得大人的好。”
府尹一听，嘴角顿时就咧到了耳根，“林大人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青城府尹是我辈之中的i楷模跟典范，他的遗孀，自当照顾妥当。”当然，如果真能够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那肯定是再好不过。
所谓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对于林云此等处事圆滑之人，官场中人最是喜欢，也做事方便。
林云虽是不喜这人的嘴脸，可闹僵了起来，她一个参谋未必就能制得住府尹，再者闹到军中，曲镇城肯定也不会姑息她，权衡利弊，能得到最为舒适有利的条件，又何乐而不为。
林云大多时候是个趋利避害的人，眼下打打太极，能蒙混过关最好，“关于夫人的病，就不劳大人费心了，等夫人回到了京城，自当请宫中御医进行诊治。等过几日，我们便会启程。”
“这，那好吧，林大人既然有公务在身，下官也不好多留，不过这几日还是请林大人务必下榻此处，让下官尽一份地主之谊。”
“那便多有叨扰了。”
耍完了太极，林云就顺势进了内堂屋中去看望床上的病人。
从见面至今，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双方这会儿才算是真正打了照面。
见到林云进来，床上的妇人也是挣扎着起身，目光紧紧落在林云的身上，却是半晌都疑惑不定，“这位大人，我们认识吗？”
诚然，眼前这位确实不是鮑夫人，鮑氏当年已经战死，林云为了救人，不过是胡诌，料想山长水远，历城府尹也不会知晓得那么清楚。
林云坐到床边，在对方疑惑的注视下，轻笑着叹息，“葵姑，许久不见，您还是这般一板一眼，让我想起当年青城女学落成之日，你与我对阵堂上，唇枪舌剑的场景。”
却不想世事变迁，再相见，女子已成了男妆，而她已是流离失所。
那呼之欲出的名字，林云摇着头，没有让她再说下去，“如今，我唤林云，乃是东北军的参谋，夫人谨记。”
或许是太久没有记起，又或许是刻意想要去遗忘，林云不想再提起那个名字，那个名字，是属于美好回忆当中的，已经随同秦汉的死，一起埋葬在了青城的巨石之下。
☆、992.第992章 你辛苦了啊
眼前的葵姑，就是当年青城女学聘请的教书先生，得意手艺是一门女红功夫，为此更是与林云辩论当场。海边匆匆第一眼，林云就认出了她来。
眼下见着她这副模样，不禁轻轻抚着她的手，怜惜道：“青城上下，谁人不知葵姑绣出的鸳鸯枕被是有市无价，一双手更是珍贵无比，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可惜了。”手指断过的人，往后再想那么利索，怕是也难了。
林云怜惜葵姑，葵姑又何尝不心疼眼前的林云。
当年回颜庄，轰动青城，哪家少奶奶不是大排长龙，就等着回颜庄一瓶珍珠膏，回颜庄老板更是每日谈笑风生，保养精致，生活惬意，在青城里头是如鱼得水，何曾想到会变成面前这一脸风霜憔悴的男子模样，怕是赶路跟军营劳苦，连头发打理都顾不上了。
秦家人得知受骗，却已经是无力回天，一家子抱头痛哭，只能在心中日夜祈祷秦汉夫妻平安无事。随后的几天里，他们隐约听到了青城里传来的巨响声，胖虎守在山头，看了又看，盼了又盼，手中的信号烟花终是没有释放的机会。
寒冷季节的一场雨落了下来，许多百姓都病了，他们以为出城避难，只是一个暂时的演习，却没想到战火的厮杀，当真降临了青城，身心疲惫之下，老弱妇孺，身体弱小些的，都在这场雨里被打没了精神。
青城的一万多将士，辛苦了啊。
林云死死咬着牙，终是无法忍住眼角的泪，打湿了葵姑的肩头。
☆、993.第993章 没有秦家人
旧事重提，揭开那段伤疤，林云才知道，在将士们厮杀的时候，山谷中的百姓，也在受着同样的煎熬。
“那，秦家的人，我的爹娘兄弟，有逃生出来的吗？”林云张了张嘴，终是问出了心中最重要的那个问题，这一路上披星戴月，风霜雨露，她为的也就是这一丝希望，乃至于太过紧张期待，让她的表情紧绷成一片。
林云早就料到有这样一种可能性，可内心里却从来都不敢去想，数万人死伤，万分之一的存活率，小到微乎其微的概率，她却是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
然而，此刻真相就摆在眼前，苦寻那么久，答案却没有像自己开外挂的空间一样充满了奇迹。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走了别的路线，跟你们走散了？”好半晌，林云才强撑着压抑住胸口的一口闷气，再次问出了口，夜里逃生，谁也瞧不见谁，走散是很正常的事情。
葵姑这次，却还是叹着气摇头，“我们当初商量好了的，若是打进来，我们就在山头上集合，最后团聚到的，不足百人，最后走出深山的，不足三十人。”
数万人，最后逃出来的，不足百人，秦家老弱妇孺这么多，可以第一时间逃脱的几率有多大，林云岂会不晓得。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根，将额头抵到了柱子上，心脏在一瞬间剧烈绞痛，一股子腥甜冲向喉咙口，她撇开头，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姐！”
“孩子！”
当下，林铁与葵姑皆是大惊，前者快步上前，将林云揽入怀中，后者眶中蓄着泪，连声劝慰，“许是走散了，许是天黑，时辰对不上，许是我老糊涂记错了，孩子，你莫要这般，能活下来已经是不容易，那些走了的人，也不愿意见你如此啊。”
她迷迷糊糊靠坐在床前，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苍白如纸，比起葵姑病入膏肓的脸色，好不上半分，耳边有太多声音在干扰，一片嗡嗡响，却是半个字都听不到了。
☆、994.第994章 夜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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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迷之中，眼前犹如白驹过隙，浮生若梦，她看见了许多久远的回忆，美好而干净。
夏日里秦汉背着她穿过千山万领，岁月斑驳，冬日里妯娌齐聚内堂，掐着针线做女红，拉家常，春天里一家子老少结伴而行去踏青，秋天里稻田间收割稻子，看孩童在田野间嬉闹。
一幕幕场景就像是走完了她这一生，她想，如果可以永远活在这样的美梦里，该有多好。
可惜，梦碎了，终究有醒的一天。
这一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中间林铁将她背到府尹家的厢房里，独自守在床边。
瞧见林云幽幽转醒，林铁放下手里头的东西，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姐，可好些了，莫要走动了，大夫说你是哀痛过甚，才会吐血，伤了肺腑，需得修养几日。”
林云神色厌倦，没有了往日的灵气，蜷缩在被子里低声应着，瞧见林铁搁在桌子上的木头，便随口问着，“你这是在做什么？”
夜深了，林铁也没打算回房里休息，兀自拿着匕首窸窸窣窣忙活，闻得林云发问，指尖就停顿了下来，眯着微微红肿的眼睛，吞吞吐吐，“我想给咱们爹娘兄嫂立块牌位。”
林云一愣，心下还是有几分恍惚，瞧见林铁眼角泪痕还没有擦干净，便是苦笑了一声，挥挥手不让他再继续，“人死灯灭，都成了一杯黄土了，还要这些个东西作甚。莫要折腾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林铁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最终却是默默放下了那木牌，帮林云掖好了被子，熄灭了油灯，起身关门回了屋。
他知道，自己回去也是睁着眼睛数着天亮，可他也知道，姐姐想一个人数着这一夜的天亮。
黑暗无光的房间里，林云的思绪忽而回到了现实里，无比清晰。
她盯着上空一大片漆黑，久久没有动弹，好半晌，她才抽动着指尖，却是将手探到了床沿外边，摸到椅子上边的木牌。
木牌刚刚初具雏形，四四方方，生硬得很，也没有任何温度，她就这样握在手里边，整张脸埋在了被子里，无声无息，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其他。
这一夜，风很冷，夜很漫长。
历城的冬天格外湿冷，夜里更是沾着被子都觉得骨头缝里都在钻进冷气，睡起来格外令人不舒坦。
林铁一夜没睡好，起了大早就想着去隔壁看看姐姐，却不想一出门，便瞧见林云搁外边正站着，正好维持着抬手要敲门的姿势。
林铁一愣，“姐，你怎么起那么早？”而且，她手里还端着粥。
林云扯了扯嘴角，露出有些僵硬的笑，抬步走了进去，“这里湿气太重，你未必适应得了，喝点粥暖和一下吧。”
林铁瞧那粥的火候就知道是林云亲手整的，心里有些感动，也有些难受，“姐，你这几天也累了，身体没好，就不要那么操劳了。”
林云给他盛了一碗，“我没事，休息两天就可以动身走了。”
☆、995.第995章 活着受益无穷
走？
林铁看林云依旧苍白如纸的面容，那是一万个不赞同，“不说咱们这一路赶来，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眼下你这情况，我不能让你再这么糟蹋自己，要走，起码得等到你好了之后，待会吃完，我陪你去魏家药庄去看看。”
以往任何事情都是林云拿主意，林铁听命跟随，可这一遭，他对自家姐姐这般不爱惜自己身体，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不理。
他强硬的态度令林云无奈，却又是感动，不忍心去拂了他的心意，只能暂且应下。其实她的身体早就跟灵泉融为一体，无论当时受了多么严重的伤势，就算不去理会，时间久了也会被灵泉自动修复，这就好像是身体里安装了一个紧急启动机制。
可这个秘密是一辈子带进棺材里的东西，她不会告诉林铁，在这碗粥里，也是用了空间灵泉的水去熬煮。
早晨的时候，她先送了一些给葵姑母女，痨病再严重，一碗灵泉下去也能尽除病根。
两人吃过早饭，历城府尹才匆匆赶来关心。
“林大人身体可好些了？这府里头还有些人参鹿茸，我已经让人下去熬汤给你调理了。”
林云眉眼一动，脸上挂出了一贯的微笑，“大人不必客气，我的身体已经无大碍，倒是昨日给大人添了麻烦了。”
“诶，林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府尹赶忙虚扶着她坐下，眉眼间流露出来的都是关切，“林大人是青城存活下来的唯一一个将士，身上背负着青城将士们的荣誉，却是痛失了亲人，实在是令人痛心。我能为青城将士所做的，也就只有这点绵薄之力，林大人千万不要推辞才好。”
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诚意拳拳，林云却是从其中听出了点耐人寻味。
刚才吃早饭，她倒是忘了昨天吐血昏迷，房内几人给出了何种解释。想来林铁不懂绕这些花花肠子，光明正大也就说了出来。
青城将士只剩下她一人，如今还身在东北军，其中关系，很容易便让人做出了联想，必定是以此功绩得到了厚待，所以才升到了参谋的位置。
死去的人所能享受的不过是一个追封虚名，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受益无穷。
林云是个圆滑之人，自然会利用这一点利滚利。
林云哪里猜不透他的心思，心下好笑，却是没有戳破，享受府尹的巴结，得心应手，心安理得。
饭后，她便应着林铁的要求，去魏家药庄看病，借此机会也想好好答谢那魏庄主。
昨日赶赴海边是他带路，情况各种关系也都是他向他们解释，虽因着魏庄主身份特殊，没有一起出面救人，可也着实让林云感激。
去到药庄的时候，依旧是门庭若市，林云看见许多流民在冬日里生了病，都往魏家药庄跑，想来是无偿给穷人看病。
另一边的小门旁边还有免费姜汤赠送，流民们大排长龙，领到姜汤之后，又都千恩万谢离去。
布施的人是魏庄主，林云刚好要过去打招呼，冷不丁见到一个身影从门内钻了出来。
☆、996.第996章 俊男美女
鹅黄绒绣裙，金丝粉绣鞋，莲步顾盼生姿，袅娜娉婷态，若风拂柳纤腰绕。
美人生俱柔弱姿态，再加上一张温婉秀美面容，莫说男子都得拜倒石榴裙，就是女子都忍不住想多看上两眼。
而美人身旁的男子一身儒服清雅，衬得身形修长，自有一番风骨。
如此俊男美女的搭配，简直可以照亮头顶灰蒙蒙的天空，养眼非常，不过，如果女主角不是左晴儿的话，林云大抵不会膈应。
瞧着左晴儿出门不是帮着给流民盛姜汤，而是捏着帕子给魏庄主擦汗，一双眼眸水汪汪，情谊显露无疑，林云不禁摇头，“罢了，咱们还是去别处看看吧，左右不是大毛病，不必要非得到这药庄来。”
其实她私心里是不想弟弟见到那左晴儿，毕竟有过一段兰花经历，怕林铁生了错误的感情。
而林铁却是站定没有动弹，他自是也同样看见那亮眼的一对，心里却不是别扭，而是一百个高兴。昨天来的时候，就见着魏庄主对林云送菜送汤的，心里不爽姐夫要换做他人，眼下魏庄主名草有主，那是危机解除，再好不过，此时就应该趁热打铁，彻底把可能性给扼杀在摇篮里，“姐，就在这儿看，魏庄主医术高超，看得也准些，你不是也还要跟人家道谢么。”
这天底下可以配得上姐姐的，就只有秦大哥一人，就算他没了，林铁没办法立刻接纳其他人。
林云自然不晓得弟弟的想法，还当他是生气较劲，无奈之下只得跟着上前。
魏庄主一见到林云姐弟，登时就露出了真心的笑，将手里头的事情交给伙计，亲自迎了上来，“林兄，昨日当真是一出好戏，没想到你还是个将领，失敬失敬。”男人多少崇尚力量，对士兵将士都有一股尊崇感。
林云摆了摆手，瞧那左晴儿没到跟前来，便轻声笑道：“昨日之事，还要多谢魏庄主。”
“呵呵，只是举手之劳，咱们进屋里说话吧。”魏庄主热情招呼。
三人照旧进了内堂，林铁见林云谈笑风生，一点儿也没着急自己身体，便自己替她说了，“魏庄主，我大哥昨日吐血，昏迷了大半宿，还请你给开几服药。”
魏庄主一听，登时就蹙起了眉头，“我还以为是林兄不适应历城气候，休息不足才面色苍白，你且莫动，伸手给我看看。”
林云无奈，自己想插科打诨都不行，只得乖乖将手腕递了过去，“我今日气息已经顺畅，应当是无大碍了，铁子不放心，劳烦魏庄主了。”
“林兄莫客气。”
两人来到圆桌前坐下的时候，左晴儿正好端着茶水进来，乖巧娴熟朝着林云姐弟点了点头，就静静站在魏庄主的身边。
魏庄主也不去管她，却是在低头见着林云手腕之时，微微愣住，这微妙的变化只是转瞬之间，没有任何人察觉，当他的手搭上去号脉的时候，心中却已经是翻江倒海。
林云这才察觉到对方眼中的异样，心中亦是暗自蹙眉。
☆、997.第997章 魏庄主的异样
坐在林云面前的，不是一个狡猾的商人，也不是八面玲珑的官场中人，只是一个大夫，而且还是一个儒雅整治的大夫，他的每一个动作跟眼神间的闪躲都逃不过林云的眼睛。
双方原本坐下的时候，神色还有些热络，结果把完脉，彼此倒是疏离了不少。
“魏庄主，不知我的身体，可有大碍？”林云状似无意拉拢回袖子，眼角却是一直暗自盯着对方的反应。
那魏庄主闻言，抓起药枕的手一顿，转瞬即逝之后才继续道：“你是忧郁在心，导致急火攻心，平日多注意放松思绪，若是仍觉着胸口烦闷，我这里再给你开几服药。”
林云垂下了眉眼，摇头想要拒绝。
林铁在一旁却是担心，坚持开药，“过几日回了军营，山长水远，你自己不懂顾着自己，再加重了便不好了。”
对于弟弟的要求，林云向来是有求必应，便也没有坚持拒绝，“那就有劳魏庄主了。”
“不必客气，小事而已。”魏庄主低头迅速在纸上开了药方子，然后交给了身后的左晴儿，面上不自觉带上了笑意，“晴儿，你把药方交给小童吧。”
“好，我这便去。”左晴儿面上挂着恬静的笑，恰似一株兰花幽静而淡雅。
林云望着她裙摆蹁跹离去，便笑着点头赞叹，“魏庄主跟晴儿姑娘，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闻言，魏庄主眉间却是掠过一丝晦暗，“晴儿与我自小有婚约在身，再过些时日，我便会去左家提亲。”
“哦？那要先跟魏庄主道一声恭喜了。”林云拱手，心里却是觉得有趣。魏庄主摆明跟左家不是一路人，却在如今左家惹上官司的关头决定娶左晴儿，想来是用情至深。
左右瞧这魏庄主也是个实诚的人，林云还不至于避如蛇蝎，在等待煎药的过程里，双方还是在内堂里说话。
“听说林兄是东北军的参谋，还是在西北驻地，那是否有参与年前击退匈奴的大战呢？”开完方子之后，内堂里的话题有了明显的转变，魏庄主绕着军营的事情，打听得太过明显。
“恩，从青城一路到漠北，都有参与其中。”林云轻声应着，心下却是莫名安定了下来，就冲这样实诚而不会伪装的人，来一打都不足以为惧，况且，对方显然没有恶意。
说起一路军营中林云的功绩，林铁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就忍不住嘴痒想夸自家姐姐。
☆、998.第998章 黑豆糯米酒
“我大哥是凭着自己功绩当上参谋的，在如今西北的驻地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新兵营的时候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被挑选进骑兵营，后来骑兵营第一次出任务，遇上了风暴，她冒着生命危险拯救了全村的人，率领黄沙镇五千百姓穿越过浩瀚戈壁。大将军亲自封赏，是军营里头用最短时间连升三级的将领了。”林铁自打知道自家姐姐就是士兵们口中人人称道的林云，这一路上没少问她其中细节，每次都能滋滋回味半天，叹为观止。
正好遇上个仰慕崇拜军旅生活的人，自然是琴瑟遇知音，知无不言了。
林云瞧他自个说的开心，也就不去打断，刚刚经历了亲人的噩耗，林铁心里也不好过，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
魏庄主一边听着，一边不时看向林云，见她神色淡淡，始终不悲不喜，好似这等功绩荣耀都是普通寻常之事，心下不禁复杂难言，末了，他低声对她袒露了关心，“你的底子阴寒，北方天气寒凉，冬天更得护好自己，我待会拿些补身的黑豆糯米酒给你。”
她下意识在衣袖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来回摩挲了一遍，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
“黑豆糯米酒？”林铁不懂这些，闻言就想多问几句。
便在这个时候，前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内堂几人皆是一愣，随即最先站起来的人是魏庄主。
“是晴儿的声音。”话音落下的当口，他已经步履匆匆疾步行去。
林云姐弟面面相觑，随后也起身走向前边大厅。
大厅此时已经乱做一团，林云紧随着魏庄主的脚步，隔着不远就嗅见一股血腥气味。
眉头一拧，她加快了步子，踏进前厅，望见的全是慌张无措的人群，全是今天赶早来看病的流民，而引发混乱的源头在大厅中央，左晴儿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头就扎进了魏庄主的胸口，“魏哥哥，有死人，流了好多血。”
魏庄主瞧着左晴儿平安无事，当下松了一口气，随之又是有些恼了，“晴儿，药庄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地方，你是主人，遇事要冷静处理，不要慌张。”
“可是，人家害怕。”左晴儿也是满腔委屈，长这么大也没瞧见那么多血，害怕尖叫也实属正常。
魏庄主是不忍心苛责美人，可眼下混乱一片也无法多做解释，只得叹了口气，“你若是害怕，就先到后堂去。”
左晴儿满心的害怕没得到情郎的怀抱，反而被推到一旁，心里委屈得几乎落泪。
魏庄主哪里还顾得上她，店里里里外外那么多病人，他上前赶紧就进行疏导，“诸位，请勿慌张，若是能走能动的，请先行到店外，行动困难的到问诊那边由药童进行安排，大家不要围在中间，谢谢配合。”
说完这些，他快步穿过人群，想查看伤患，却发现一道身影已经在伤者身旁。
☆、999.第999章 封闭药庄
历城是在沿海地带的繁华城市，四通八达，航运相应而生，外来人口的比例也在逐年上升。
这里可谓是云龙混杂，五花八门。
林云今天第一次接触到大洋另一边的波斯族人，却是在满目鲜血的场景之下。魏家药庄大厅此刻一片狼藉，除了周围渐渐安定下来的人群之外，在大厅中间地上，几乎是血迹斑斑，而始作俑者已经躺在了地上，一身纱质的异族服饰破破烂烂，被血色浸透。
“林云，怎么样？”魏庄主立刻上前，刚好看见林云在探对方的脉搏，判断对方的死活。
林云清冷的脸上没有表情，点头应了一声，“还有一口气，身上有一股很重的海腥味，应该是刚从海边过来。”她的动作不急不缓，摩挲着指尖，刚才触碰到对方脖子的对方有些黏糊糊的触感，感觉十分不舒服。
她将地上男子一头湿漉漉的金色头发撩开，想查看清楚，可在入眼的一刹那，却是眉间一凝，她大喝一声，一把就将魏庄主伸出去要查看伤口的动作隔开，“不许动他！”
这一声大喝，无端让原本躁动的气氛诡异地安静了下来，连在一旁帮忙安置病患的林铁也都跑了过来，神色紧绷，“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林云沉下了脸色，“铁子，退后，将刚才碰到血的人统统留下，封闭药庄。”
林铁一怔，随即点头，“好。”他无须问缘由，只要是林云下的命令，他绝对服从。
可这是两姐弟之间的默契，并不包括魏庄主，他被林云斥退了之后，也同样沉下了脸色，“我需要一个解释。”无端关闭药庄，隔离病人，这事情要是传出去，他魏家药庄以后，还怎么在历城里头经营。
林云迅速扫了一圈门里门外的人，转眼压低了声音道：“先封闭药庄，我再跟你说，此事不宜声张。”
这是在赌信任，就赌两天的交情，以及魏庄主看人的眼力。
诚然，若不是方才在后堂得知林云那么多拯救百姓的高大事迹，就在她下令的那一刻，他便会将她从要药庄里赶出去。
可是眼下，魏庄主僵持着不动，他还不是电视剧或者小说里盲目没有大脑的男配，所以他有着自己坚持的原则，“魏家药庄关门一日，后果不堪设想，没有充分的理由，我不能听你的。”
面对对方的坚持，林云却是忽而放松了下来，对方的临危不乱，不骄不躁，确实能够与她一起分担这件事情，“你看这里。”
她伸手将男子的金发撩开，露出耳后的皮肤，那皮肤上透着惨白，更重要是上面的东西。
魏庄主登时也是倒抽了一口冷气，霍然起身，即刻下令，“照着林云的话，封闭药庄。”
所有人都隐隐察觉到异样，可是主事的两人都在打哑谜，一时间也没人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在药庄封闭了之后，所有接触过伤者的人都被带到诊疗室内，大厅里，只有林云姐弟跟魏庄主三人。
☆、1000.第1000章 疫病
突如其来闯入的异族男子，为魏家药庄带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变故。百年老字号，经年不休店的药庄今天骤然关店，这件事情就像是大海吹来的腥风，迅速在历城里传播。
而封闭药庄的主意，却是不得不做。
左晴儿不想跟流民们待在一起，所以硬是闯到了大厅里，拉着魏庄主手怯生生地委屈，“魏哥哥，我一个人在那里，害怕。”
“晴儿。”魏庄主垂眸看着左晴儿衣袖上沾上的血迹，微微有些失神，半晌才低声道：“那你便在一旁坐着吧，乖乖别乱动。”
安抚好了美人，林云在一边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抬眼看着林铁，发现他手背也染了血。
得了，这下子全都跑不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蹲在男子身侧，抽出自己靴子里的匕首，伸手割开了男子的衣服，“波斯人种肤色较白，所以第一眼，我们都没有发现他手脚上的异症。而且他浑身都是刀伤，鲜血掩盖住了病症，现在闻一闻，这海腥味里面，有一股腐臭的味道。”
那坦露在外的背部上斜挂着一道狭长而深刻的刀口，显然是被人用刀用力砍入，这一刀也是失血量最大的一刀，而仔细看那皮开肉绽，混着鲜血的皮肤周围，却可以看到苍白浮肿的皮肤，上面还长着一两个脓疮，刚才林云发现，并且给魏庄主看的就是这个脓疮。
就算搁在后现代的社会来讲，肤色苍白浮肿还带着恶臭的脓疮，都有可能造成一定城镇范围内的恐慌，更何况是在医学条件还相对落后的古代，这样的脓疮背后代表的意义，不得不令人大防。
魏庄主是专业的大夫，在相关病症的部位查看之后，面色没有纾解，反倒是越发凝重了起来，“很有可能是疫病。”
疫病，也就是俗称的瘟疫，在古代，这种症状代表着死神的降临。
砰地一声，左晴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太猛，以至于撞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了巨响。
魏庄主不得不站起身安抚，“晴儿，事情我们还在调查，你若是害怕，就先到诊疗室内休息吧。”
左晴儿瞪大了一双水眸，惧怕得嘴唇都有些哆嗦，听到又要一个人待着，她整个情绪都开始崩溃，“不要，我不要进去，我才不要跟那些又脏又臭的流民在一起！”
人在恐惧面前，所有的伪装都会来不及掩饰，人性的短板，就会暴露出来。
魏庄主伸出去的一双手，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中，眸中尽是难以掩饰的失望跟伤心。
他知道左晴儿千金娇贵，打小就爱干净，就算是来药庄找他都是从后门进来。近来她开始在前厅里走动，他原本还是满心欢喜，以为她有所改变，可是到头来，却还是本性难改。
☆、1001.第1001章 痴男怨女酸掉牙
“哎，罢了，你想去诊疗室，便去内堂吧。”魏庄主轻叹了口气，心知这种时候不该为小事斤斤计较。
结果还没走过去两步，就被一道冷淡的声音打断，林云冷冷地抬起眼眸，盯着左晴儿，“左小姐，我劝你最好不要再靠近魏庄主，他是主治大夫，魏家药庄还需要他来主持。”要是连大夫都倒下了，那一切可真的就乱套了。
林云的警告，让左晴儿顿住了动作，而眼前她的魏哥哥也下意识后退了两步，闪躲的动作，令少女一颗玻璃心，瞬间就受到了伤害。
看着眼前掩面痛哭离去的左晴儿，魏庄主既是担心，又是无奈，转身有些尴尬朝林云姐弟道了歉，“让两位见笑了。”
对于这出痴男怨女，你哭我心疼的戏码，林云只想朝天翻一个大白眼，酸掉一片牙不说，麻烦顾一下时间场合好不好。
林铁也是默契选择了无视，低头认真注视着地上的男子，“大哥，这人失血过多，在了解疫病之前，还是先止血疗伤吧。”
林云点了点头，用匕首直接割开男子的全身衣物，发现这人几乎浑身是伤口。
魏庄主站在一边就有些别扭了，“要不，还是我来吧，我去拿药。”毕竟男子衣物几乎都被扒光，林云，多少不方便。
林云摇头，伸手进怀中，自空间里拿出了自己调制的金疮药，“还是我来吧，你刚才还没有接触到他，感染上疫病的可能性不大，你还得主持大局。”这种时间里，她才没有功夫去管其他男女授受不亲的劳什子规矩。
林云先用清水清理干净男子身上的血迹，再用上特制的金疮药，洋洋洒洒，一整瓶倒下去，几乎把男子洒成一个面人。
之所以不用灵泉，是因为修复的速度过快，会惹人怀疑，后来她自己用空间的药材调制出金疮药，效果也比普通的愈合伤药要好上百倍。
几乎过不了一时半刻，原本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停止了出血，看得魏庄主是目瞪口呆。
“这里太凉了，还是把他转移到室内，这里的一切都用热水加上醋进行消毒。”林云见男子的气息已经稳定，便主张跟林铁把人抬到内堂。
魏庄主领路，将人一路送进室内，随即让药童打理大厅的血迹，然后同样用热水加上醋，让沾上血的相关人等进行洗澡消毒。
林云一进到室内，立刻刷刷就写下一张方子，递给了林铁，“你去前边抓药，然后拿着药亲自煎，用上这个水囊里面的水，记住，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1002.第1002章 不靠谱的方子
林铁知晓自己姐姐通晓医理，当下虽是疑惑她为何在前厅不道出药方，私底下还要如此偷偷摸摸，可到底事情紧急，他也不再多问。
转身离去的当口，正好在门口撞见匆匆拎着药箱进门的魏庄主，对方瞧他手上抓着药方，问道：“林铁兄弟这是打哪来的方子？”
林铁暗怪自己心急大意，没有想到出门就给人撞个正着，眼神闪躲间，支支吾吾也不好说话。
倒是林云听见了声音过来，大方将药方递给了魏庄主，“这方子是我开的，之前学过一些皮毛，在魏庄主开出真正的解毒方子之前，先用一些常见的药物去缓解克制一下。”
闻言，魏庄主赞同地点头，面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林兄言之有理，有林兄如此冷静从容在场，乃是我魏家药庄的大幸事。我立刻进去把脉，尽快开出新的方子。”
林云一个外人尚且如此热心解决这场疫病，他作为魏家药庄的主事人，当然要加紧脚步才行。
瞅着人一头扎进卧室里边，林云使了眼色，林铁抓着方子，迅速下去煎药。
按照林云的吩咐，将药材熬成一大锅，用上水囊里头的水，半柱香的功夫熄火，那药材有些还没出味，留下一锅水清清淡淡，看起来尤为不靠谱。
林铁蹙了蹙眉头，瞧着水分一大锅，大抵明白林云的意思，便依次给诊疗室内的流民都送了过去，有用没用，都得先安抚了人心。
其实这想法，只是其中之一，重中之重的还是那个水囊，她借着一张随意开出来的破方子，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百姓喝下水囊的灵泉。
她之所以能够如此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便是认定自己的灵泉可以百毒不侵。
然而不知真相的人此时却是担惊受怕。
林铁分派完前边流民跟药庄伙计的汤药，想着去给林云那边送几碗，冷不丁路过走廊下一处房间的时候，就听到里边传来嘤嘤的哭泣声。
一拍脑门，林铁才想起还有个倒霉的炮灰，左晴儿。
他端着汤药上去敲门，唤了好几声也没人应，心下也对这个女人没多大耐性，直接把一碗汤药放在门口，扬声道：“我把药放在门口，你要喝就自己出来拿。”
说完，他转身便想走，里头却是蹬蹬蹬传来脚步声，接着房门霍然打开，左晴儿憔悴着一张泪眼，左看右瞧，“魏哥哥呢，为什么不是他来送药？”
林铁忍不住也想翻白眼，直接冷着脸，道：“魏庄主正在诊脉。”
“诊脉？是不是跟林云在一起？”左晴儿一听，差点肝肠寸断，自己以泪洗面，处于生死边缘，他的情郎却是连来看她一眼都不肯，不对，“你说，是不是林云不让他来的？”
对于女人突然变脸，林铁着实没有经验，惹不起自然就要躲，“药在那儿，自己喝。”
可是，这样闪躲的态度，落在左晴儿的眼睛，就成了十足的默认，她步步紧逼，一颗偏执的心让她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
☆、1003.第1003章 疯婆子毁药
林铁哪里会想到，一个女人可以有如此多的面貌，从小道上的柔弱兰花少女，到眼前不可理喻，充满了愤怒跟怨恨的癫狂状态，明明是同一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
“你说，是不是林云不让他来的，你说啊！”左晴儿步步紧逼，红肿的双眼紧紧盯着林铁，令人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铁转身就要走，却被扯住了袖子，登时差点就洒了托盘里的汤药，气得他沉了脸色，“莫要无理取闹，我大哥才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事情。”要是知道进来会惹这么大麻烦，他还不如早早就拉着林云回东北军营呢。
“哼，他不想管，你们兄弟俩倒是说得轻巧。”左右四下无人，左晴儿也不用再伪装着良善，内心真实的负面情绪让她竖起了眉眼，咬牙切齿，“打从你们出现，我爹就被打了板子，就因为认识你们，我娘打了我一个耳光，现在，我只剩下魏哥哥这一个依靠了，你们却不让他来见我！”
声音到了最后，她怒吼着出声，咬着后槽牙，脖子上青筋暴起，突然使尽了浑身力气往前扑过去，一头撞在林铁的胸口上。
左晴儿退后了一步，脚底下踩到了碎片，没有穿鞋的袜子上立刻染出了一片血红，疼得她惊呼一声。
林铁见着汤药全毁了，一张脸都快成了锅底灰，气得握紧拳头，忍了又忍，最终才没动手打女人，“不可理喻。”
冬天的地上毕竟凉，哭了一阵，左晴儿见真的没有人过来可怜，就只得自己拖着腿站起身，回房之际看见门边窗台上还放着一碗汤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端过来喝下。
再说林铁拿着托盘重新回到厨房，胸口还是隐隐作痛，心中暗想下次一定要离疯婆子远远的。
一掀开大锅，他登时就犯难了。
因为刚才那几碗汤药，已经是最后的几碗了，锅底已经挤不出半滴水，而厢房里的林云三人还没喝。
之前他还想着这只是安抚人心的白开水，可又怕自家姐姐没喝着，万一真中了疫病怎么办。结果现在药都给砸没了，他心里是火急火燎的。
迅速返回前边大厅重新抓了一副药，下锅的时候发现没有水，林铁刚才喝过，味道是清甜的泉水，想是用此水煎药事半功倍，他转身就去药庄后院的深井里打了水上来，自行再煎煮。
好不容易熬好了药，他忙出一头的汗，这会儿远远就避开左晴儿的房间，绕到另外一边。
“怎么煮个药，还忙成这样了？”林云从卧室出来，见着林铁一脸狼狈，不禁笑道。
林铁刚要把左晴儿的说出来，眼角就瞧见魏庄主也出来了。
☆、1004.第1004章 来龙去脉
话到嘴边又给咽下去了，林铁沉着脸色，赶紧将汤药端给林云，“快趁热喝了吧。”
“恩。”林云也没计较时间长短，端起了碗，顺道把另外一碗递给魏庄主，“大家都喝吧，就当预防一下。”
“谢谢。”魏庄主接过一饮而尽，末了还不忘询问林铁，“林铁兄弟，晴儿那边，不知道有没有送过去？”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提起那表里不一的疯婆子，林铁差点肺都要气炸了，没好气应了一声，他径直就走到卧室里给昏迷的波斯男子喂药。
魏庄主饶是神经再大条，也知道林铁是在不爽他，在林云面前尴尬地摸摸鼻子，干笑道：“想不到林兄还精通药理，确实令人佩服。”就是这汤药熬煮得不够火候，不过这话他可不能说出口，免得把林云也给得罪了。
虽然不清楚哪里得罪了林铁，可再见到林铁出来的时候，魏庄主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几分友好，“林铁兄弟，还得劳烦你将方子交给药童。”
“恩。”依旧是单调的尾音，林铁扯了方子就往外走，连眼神欠奉，看得林云也是莫名其妙。
这弟弟平时挺礼貌懂事的，魏庄主是干了多伤天害理的事情，才会把他惹出这么大脾气。
不过眼下她也没心思去管弟弟的小脾气，她径直进了卧室，守在床边等着床上的波斯男人清醒过来。
忙活到出第一个药方，几人才有心思去盘问事情的始末，小童目睹了全过程，此时站在卧室中，条理清晰地将事情一一道来，“他是从东边大街跑过来的，当时身上裹着披风，血并没有流在大街上，进了药庄大家都在忙，他说的是异族语言，庄内也没有人听懂。后来他就突然冲到药台上，想要去抢药，阻拦之间，不小心扯掉了他身上的披风，才发现他浑身是血。后来没找到药，他就已经陷入了昏迷。”
整件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前后不过是片刻之间，听完之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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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细细想来，小童话语之间，还是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你说，他裹着披风一路走过来，街上都没有滴下半滴血？”林云微微眯着眼睛。
小童转眼看着她，小孩子清澈的大眼睛黑白分明，分外肯定地点头，“恩，我肯定，因为将没有沾到血的百姓请出去的时候，我看过门口，上面没有血迹。”
林云陷入了沉思。
魏庄主摸着小童的脑袋，轻声嘱咐他下去休息，毕竟再镇定也只是一个小孩子，回答问题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得出当时内心的恐惧。
待人走后，林云还是默不作声坐在那里，在药效出来之前，他们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等待。
☆、1005.第1005章 早有预谋
波斯古国位于大秦海域的东方，据说隔着海洋要用船只漂流数月之久才能到达，他们来这里交换大秦的货物，也来这里贩卖自己国度的东西。
“海上漂流数月，极为容易因为缺少蔬菜跟盐，造成各种病症，这些年来魏家药庄问诊的波斯人也有许多。我想这一回，对方也是迫于无奈，不想被杀死，所以才跑下船。”魏庄主叹息着，颇为了解这种行船的苦力在航海中，生命是如何脆弱。
他将这一切都当成了意外，林云却不这么认为，她指着床上昏迷的男人，“或许他从出现到昏迷之前的种种表现，看起来都是情非得已，受人迫害，我不排除他是受到了生命威胁，可问题就出在他身上的刀伤上。”
“刀伤？”魏庄主疑惑不解。
林云比划着手脚已经胸口各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刀口都集中部位，按理说人中了这么多刀，就算是乱刀砍，也总有一刀会砍中要害，可是这个人，刀刀都刺中出血点，却是刀刀都避开了要害。而且手腕脚腕的地方都完好无损，却有明显的勒痕，我怀疑他是绑着的时候被人砍的。”
听着林云一点点抽丝剥茧，在蛛丝马迹之中分析案情，眉宇之间不经意展露出来的自信风采，就好似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生机跟活力，这种严谨的逻辑思维跟笃定的语言分析，让魏庄主听得有些愣神，心中又不禁想起那纤细莹白的手腕，瞬间就好似心湖荡起了一丝涟漪。
林云摸着下巴分析完，半天也没得到回应，疑惑之际，一抬头，就发现对面的人在盯着自己发呆，登时就止不住满头的黑线，“魏庄主，你可赞同我说的？”
都说恋爱使人头脑发昏，果然是至理名言。
魏庄主被明显鄙夷了一眼，瞬间回过神来，尴尬得无以复加，赶忙就把自己好奇的心思收敛住，专心到正题上，“听林兄这样分析，若是推测成真，那这便是早有预谋。那他闯进药庄，是有意，还是无意呢？”男子身患疫病，如果是针对魏家药庄而来，那为何不一出现就揭开披风呢？如果是无意经过，想求救，那他的目的地又是哪里？
这一个看似简单的事件，经由林云的分析，演变出了无数个疑问，而这一切谜团的解答，都只能等床上的男子醒了才能做出解答。
林云沉沉吐出了一口气，“过了三日，若是外面百姓没事，便可以放人回家。”她估摸着灵泉下去，不用三天就能见效，而这个期限，也不过是给外人的障眼法而已。
魏庄主瞧出她脸上的疲惫，这才想起她仍在病中，心下不禁愧疚，“林兄若是乏了，先到厢房里休息吧，我让人去备好饭菜，过一会儿再唤你。”
既是如此，林云也不矫情，起身拱手，“那便有劳了。”昨晚一夜无眠，今日精神头本就不好，再加上这守了大半天，早就头昏脑涨，林云伸着懒腰，到了隔壁蒙头就睡。
☆、1006.第1006章 小童来敲门
林云这一觉睡得极为不舒服，忽冷忽热，就好像是大病了一场，后来一股暖流穿过四肢百骸，她才渐渐松开了拧巴的眉头，可惜，正在舒服要睡上一大觉的时间里，外头又是传来了吵闹声。
脑仁都在发疼的林云翻身卷着被子，狠狠咒骂了一句，天塌下来老子都要睡觉。
结果没过去两秒，笃笃笃，敲门声急促又响亮，就跟连环夺命扣一样地响，林云狠狠甩掉了被子，烦躁地挠挠头发，还是认命起身去开门，结果门外空空如也，垂眸一下，原来眼前是个小不点。
小童被骤然打开的房门吓到，一时间还有些愣住，待看到面前之人头发乱糟糟，脸色不善的时候，下意识就倒退了一步，太过紧张，左脚拌右脚，差点就要摔倒。
林云长手一伸，一把拎着小不点的后领子，提到跟前，面色沉沉，口气更是阴冷，“如果你不能找出一个非得吵醒我的理由，你信不信我打你屁股。”
小不点顿时一哆嗦，下意识就捂住自己的屁股，苦哈哈着小脸，还有些倔强，“男子汉大丈夫，情愿挨揍也不能给人打屁股。”
噗。
林云一下子就乐了，把小童放下，笑得抱着肚子，依在门边站不直，“哈哈，你这么有志气，你爹娘知道吗？”原本林云也只是逗逗他，想看看这总是小大人模样的小屁孩露出点其他表情来，没想到这强撑着害怕的包子脸，简直要笑破她的肚皮。
小童想来是极为臭美，头可断，发型不能乱，这会儿正在抓紧整理自己的衣服帽子，差点就给忘了正事，等林云收拾好了头发，喝了杯茶，小童才急急忙忙跑进来，“不好了，左家闹上门了，说是魏家药庄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扣留了左家小姐。”
左家？林云看了眼外头的时辰，嘴角一挑，“倒是来得挺快。”出事才不过两个多时辰，这么快就传到左家，还来拿人了。
小童见她屁股还黏在椅子上，急得都要上手去拉了，“请你快点过去吧，我们庄主抵挡不住左家。”
“左家想要什么？”林云还是不为所动，继续喝茶。
小童立马回答，“要带走左家小姐。”
“那让他把人带走就好了。”林云咕噜噜，悠然喝茶。
什么？小童这会儿当真是要破功了，可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出口，一张包子小脸涨得通红，半天才憋出一个理由，“不是你说的，病人都要三天才能出药庄的吗？”
噗。
林云险些把茶水喷出去，抹了一把嘴角，庆幸自己没再被噎死一次，转头冲着小不点眨巴眨巴眼睛，“小童啊，难道你以为你们家庄主不放人，是因为这个吗？”
几乎是没有丝毫疑问，小不点挺着胸膛，朗声道：“那是自然，我们庄主以治病救人为己任，宁愿牺牲魏家的利益也要封闭药庄，为的当然是阻止疫病的传播。”
☆、1007.第1007章 梁祝化蝶飞
林云很喜欢孩子，也特别喜欢逗弄孩子，尤其是面对这种人小鬼大的小屁孩，专注坑娃一百年。
“左家小姐这么早在药庄出现，昨晚肯定是没回家。小童啊，你家庄主是在保护未来的庄主夫人，咱们就不应该去耽搁英雄救美。”林云端正长辈的态度，露出一脸的严肃。其实私心里，她可巴不得这八点档的爱情肥皂剧立刻从眼前消失，太伤眼睛了。
面前站着的小不点却是如遭雷劈，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动弹，对于自家药庄突然要有师娘这件事情是一千个一万个惊讶，毕竟孩子还小，就算左家小姐留宿，他的脑袋瓜子也想不到男女之间那档子事上去。
小包子犯倔，转身就自己跑了出去，林云尴尬地举着杯子不上不下，看着自己玩笑开过火，只得摸摸鼻子，无奈起身跟着出去。
这回的阵势倒是没有闹得很大，未出嫁的姑娘留宿男子家中，本身就不是多光彩的事情，左家来要人，走的是后院的小门。
林云隔着大老远都能听见吵闹声跟哭喊声，后院小门已经被人推开，左家跟魏家双方的拉锯战就在院子里拉开，那边几个家丁拖着小姐要走，那边魏庄主护着小姐，坚决不放人，左家夫人虎着脸下命令。
场面上你来我往，终是一人薄弱之力不足以抵挡残忍家丁的分离。
“魏哥哥！”
“晴儿！”
当是时，一对有情人伸长了胳膊，指尖距离只差零点零一公分，然后双方就活生生被家丁分开。
纵使这一对有情人是真心，也未必是情比金坚。
蓦地，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大哥，怎么不多睡会儿？”
林云一惊，登时就扭过头看着隔着一个拳头无声无息搁自己身边站着的林铁，“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林铁满脸无奈，“我站在这里很久了。”是你自己看戏太入迷。
林云干脆依靠在柱子上，静静看着后院里的发展。
左晴儿已经哭哭啼啼被拉回了左家阵营，成为没有出场机会的背景板。
魏庄主挣脱开家丁的钳制，怒不可止，“左家夫人，这里是我魏家药庄，你们私闯民宅，你我对簿公堂，左家未必站得住理。”显然这梁山伯也不是个单纯的草包，也并非是那般为了爱情歇斯底里。
左家夫人明显有些心虚，可看着后院里头空荡荡，一时间又有了底气，“你魏家出的丑事人尽皆知，自己店里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我来接回自己的女儿，你又凭什么阻拦？”
这话倒是合情合理，不过，“那也要等晴儿身上没有任何病发症状才可以回家。”
☆、1008.第1008章 一手好戏
古代传承的经典爱情里面，梁祝化蝶算是一个经典，可经典却未必真实，世上当真要找出两个如此相爱，相爱到不顾及所有，没有参杂任何利益关系的一份爱情，可能性几乎为零。
便如同眼前上演的这一出看似深情无比的戏码，其间实情也隐藏着多少暗潮汹涌跟勾心斗角。
魏庄主起码没有色令熏心到枉顾纲常，不允许左家亲娘接回女儿的要求，而左家夫人也没有当真爱女如命到誓死都要拆散野鸳鸯。
在听到左晴儿有可能染上疫病的时候，左家夫人连同家丁在内，集体都下意识退后了几步，浑身毛骨悚然，惧怕地望着左晴儿。
在现实面前，又有哪个女子肯冒着被悠悠众口的唾沫淹死的危险，执意还要跟一个男子生死与共呢。
左晴儿的辩驳，间接就是在远离魏家药庄。她只是在家被责骂之后才投奔了魏家药庄，魏庄主为人正直，却是不肯就此要了她，这在无形中就给这段关系增加了风险。如今又闹出了疫病，左晴儿可不想因为在魏家药庄丢了名声，往后无人敢娶。
她的算盘小九九打得噼啪响，魏庄主却是皱着眉头满心失望，他垂眸低咳了一声，终是选择了让步，“罢了，你们想走，便走吧。”左右他方才已经给左晴儿把过脉，身体一切正常，想来不会出问题，他心口发闷，也无力再继续纠缠。
这两日正是关键的时刻，他要专心等待这疫病的过去。
左家夫人回头瞪了她一眼，“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吗，再嚷嚷大声点，看以后还有哪家公子敢上门提亲。”
这原本该是有情人为之崩溃的一句话，然而左晴儿却是突然噤若寒蝉，下意识顿住了声响。
这左晴儿果然演的一手好戏，瞧这反应，是想在森林里尽情挑选，而不是已经选定了一颗大树了。
有趣，当真有趣。
当然，这里头最苦的莫过于痴情男人魏庄主，这男人明明晓得左晴儿的心思，却一直自欺欺人，不敢面对，眼下当众瞧着左晴儿这般，简直是无地自容。
左家人扬长而去，一场闹剧迅速落下了帷幕，小童陪在魏庄主的身侧，却是弄不明白为什么左晴儿吵着闹着要留下，最后却是乖乖回了家。
他想要问，却看着自家庄主那一脸的伤心落寞，不忍开口。
林云姐弟做壁上观，这桩戏码压根就没出场机会，只是这看似搞笑滑稽的一出戏，却是暗藏玄机。
林云回到波斯人的房间，查看男人身上的情况，症状消退，人却还没醒。
☆、1009.第1009章 偶感风寒
魏家药庄历经拜年风雨，从来都是风雨无阻，全年无休，这一天突然封闭医馆，令过往路人，无不吃惊疑惑，少部分人群知晓，这是因为早晨店内闯进来的异族波斯男子，那浑身血淋淋的场面，让目睹现场的流民心惊胆战。
林云进屋不久之后，魏庄主也匆匆赶来，“怎么样了？”他跟林云一样，此刻最希望的就是床上的人能够清醒过来，证明这汤药有效果，也让他们了解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可惜，人依旧是沉沉地睡着。
林云掀开他捂在被子底下的手，查看手背的脓疮，“症状是有所消退，可是还没有完全根除，汤药下去不过个把时辰，不必着急。”就算魏庄主的方子无用，那她的灵泉必定也能起作用，或许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林云从刚才院里就听见他声音异样，扭头询问了一声，“魏庄主可是身体不适？”
“无妨，大抵是感染了风寒吧。”魏庄主心口隐隐觉得发闷，可如今正在紧要关头，他不能撂下担子不管。
因为大家都在同一时间触碰病人，林云并没有感觉身体不适，所以自然不会把不好的联想搁到魏庄主的身上。
午饭间，林云特地给林铁把脉，测体温，一切正常。
“大哥，魏庄主怎么不出来吃饭？”坐在魏家药庄的内堂上，结果吃饭的却只有林云姐弟，林铁不禁问道。
“恩，魏庄主正在休息，晚上还得守着病人。”林云听完一只手，还想再听另外一只手。
“行了，大哥，我没事，精神头挺好的，你快吃饭吧。”林铁拍着胸口保证，收回手腕之后，立刻就给林云盛了汤，“在这里还得耽搁三天时间，你多注意休息，疫病解决了，差不多咱们就得走了。”
毕竟不是闲散的江湖人士，他们都是拿着军队粮饷的人，离开营帐太久，多少惹人闲话。
林云享受着弟弟的照顾，喝下一口热汤，冻得冰冷的五脏六腑都有了回暖的迹象，令人舒服得直叹气，“哎，这事儿恐怕没这么简单。”
“怎么了？”林铁不明白，之前去熬药派药，里外忙活，也就不知道这波斯男人身上剖析开来的疑点。
不过林云也没跟他再解释，而是提出了另外的问题来，“今天早上后院的事情，你怎么看？”
“后院？你说的是左家来要人那事儿？”林铁皱着鼻子，没好气道：“哼，那左家小姐走了最好，麻烦精。”
林云一愣，随即笑道：“你之前不是还教人家怎么种花，怎么现在这么怨念深重？”而且，还真难得见弟弟对女子如此嗤之以鼻。
☆、1010.第1010章 左家阴谋
林铁到底是个男子，厌恶一个人，却也不会逢人就说，背后道人是非，想想今天早上的事情，他默默在心里吐槽，却不想这些事情倒了姐弟俩吃饭的胃口。
“大哥，左家来找人这事，你觉得其中有蹊跷？”林铁晓得自家姐姐也不是长舌妇，自然不会捏着左晴儿那点虚伪来说事，唯一有可能惹起嫌疑的就是来势汹汹的左家人。
林云喝着汤，低低应了一声，“恩，来的时间太快，而且我记得当时，并没有透露那个波斯男子的病症。”这里是最大一个破绽。
林铁也是当即反应过来，沉下了脸色，“大哥是说，这场疫病，很有可能是左家在背后捣鬼。”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历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算魏家药庄暂停营业，大部分人的猜想都是波斯男子闯入店中，影响了店内的正常营生，所以才封闭药庄。这一上来就指明药庄沾上不干净的动静，而且在魏庄主隐晦点明左晴儿身上很有可能带上病菌的时候，左家夫人眸子里的震惊跟害怕，根本就骗不过众人的眼睛。
左家人的反应，一切都在说明，这场疫病，他们是提前知晓的。
“他们急匆匆来把人提走，怕是来者不善，有意针对魏家药庄。”林铁不是傻子，左家这种乡绅大户能够在海边当场强抢少女沉海，那用一个疫病来捣乱魏家药庄，肯定是留有后招，他皱着眉头，担心道：“强龙难压地头蛇，大哥，我们无谓卷进纷争，还是先走吧。”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次事件是左家跟魏家之间的恩怨，他们本来就不必参与其中。
林云却是苦笑着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今天早上店里那么多人都瞧见我们在场，左家的人恨我们入骨，哪会如此容易善罢甘休。”更何况，葵姑母女还在府尹那里，眼下事情没有解决，怕是也难以把人带出来了。
最后，俩人商量，决定由林铁偷溜出去监视左家，林云坐镇魏家药庄，随机应变。
林铁走后，林云独自一人守在内堂的客厅里，期间小童给她送来了茶水，瞧着她老僧入定一般，便多嘴好奇问了一句，“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林云捧着茶杯暖手，垂眸冲着小童露出了温和的笑，“要不你陪我一起等？”
原本只是下意识逗弄一句，却没想到小不点当真小腿一蹬，就蹭上了她身旁的椅子。
瞅着他一双小短腿在椅子上晃荡，还够不着地面，林云觉得分外有趣，心情也好了许多，“之前不是挺讨厌我的吗？怎么这两天，倒是见你挺黏糊我的。”
她这人纯属恶趣味，每回都想看小不点的包子脸破功，可是这一回，小童却没生气，认真想了半天，“我知道你心眼好，来药庄对流民也不嫌弃，现在也是主动帮药庄解决疫病，你比起那个只会在前厅干站着的未来夫人，要令人安心得多。”
☆、1011.第1011章 拾童跟阿弃
小孩子的感觉有时候比大人更为准确，因为他们的心灵跟思想都很纯粹，能够更加直观得分辨人的好坏。
林云却是有些尴尬，毕竟心底里多少觉得跟左晴儿相比，有些膈应，不过能得到小包子的夸奖，那还是相当受用的。
她禁不住母爱爆发，伸手捏着他童帽上边的边角，“小童，你这么慧眼识英雄，你爹娘肯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在她看过这么多古灵精怪的孩子当中，除了当年走出云山村，去京城求学的狗子之外，就得数这个小包子的智商最高了，小小年纪就在药庄里游刃有余，记忆力还是一等一，简直就是小神童。
可纵使是聪明如林云，也会有失误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说完这句话之后，小不点脸上的黯然，“我没有爹娘，很小的时候，我就被遗弃在药妆门口，是魏庄主把我拾起，取名拾童。”
林云指尖一顿，手就直接按到了小童的脑袋上，压扁了他的帽子跟发型，在后者惊讶恼怒之中，恶劣扯了一把他的小脸，自己也咧嘴笑道，“那正好，我曾经也是孤儿，拾起我的人，给我取名阿弃，拾童跟阿弃，不是挺相配的吗？”当年大雪天，她被遗弃在天桥底下，还是下边的乞丐好心，将她送到了福利院，临走前给她取了名字。
直到长大，闯出一片天地之后，她还是没把名字改掉，同事间有的时候开玩笑，都说取了这么一个名字，铁定是后妈。每每到这个时候，她总是喝着酒，但笑不语。
阿弃，名字虽然不好听，却是救命恩人所赐，也能时刻提醒她，要出人头地，做得不必任何人差。
“我想，魏庄主肯定也是希望，你可以奋发图强，在困境中活出自己的精彩。”
她轻声呢喃了一句。
却是猛地觉着自己这一生，短短二十几载，却是背负了太多姓名，太多标记。
在云山村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以至于她甘愿抛弃一切身份印记，顶着别人的躯体，他人的名号，拼尽全力守住自己的幸福。
可是，现在她成了林云。
“那你现在叫林云，肯定取名字的人，是希望你壮志凌云，平步青云。”失神之际，稚嫩童声蓦地再次响起。
瞅着他冥思苦想，终是能引经据典安慰上自己一两句，林云一颗心都要被萌化了，“是是是，我给自己立下了宏伟目标，你也是。”
这名字不过是去掉中间一字，留个念想，却不想成了人人称道的好名字。
小童好似找到知音，平日里严肃平板的小脸充满了热血激-情，“恩，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帮庄主好好打理魏家药庄，这一次，我也一定会保护药庄跟庄主。”
“咳咳，好，好，有志气。”林云干咳了两声，抬头望天。
呜呼哀哉，小朋友，你这愿望为什么要说给我听呢？我这听见了，到底是要掺和呢，还是置之不理呢？
☆、1012.第1012章 官差上门
内堂里一大一小，正在正儿八经畅聊理想跟人生，场面看起来，多少有几分滑稽搞笑，不过不可否认，人是惧怕孤独的动物，在等待的漫长过程里，有童言稚语的参与，让时间在无声无息中飞速流淌。
当斜阳照进内堂，屋檐起伏的影子被光线无限拉长，魏家药庄的店门前徒然间聚集了许多官兵。
“府尹大人，魏家药庄庄主，速速出来。开门！”
外头震天响的敲门声，还有官差的吼叫令内堂里的小童小身板一僵，刷地就跳下椅子，神色一片紧张，“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云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微微眯起了双眸，“莫担心，是咱们等的人，来了。”
前厅诊疗室里边还有十几个流民在，他们本来就因为被滞留在魏家药庄感到惶恐不安，眼下又听到官差来了，心下已经六神无主，冲出前厅，跟无头苍蝇一样想要找到主事的人。
“快开门！再不开门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官差还在外头叫嚣，林云赶到的时候，正好就瞧见一个流民已经试图在开门，幸好被她眼明手快，一把扣住肩膀，“不想现在出去被大卸八块的话，就老实在里边待着。”她蹙着眉头，不怒自威，身上军人的钢铁气息冷硬而令人畏惧，那流民退到一边不敢动，林云扬声就朝着前厅的混乱场面喝道：“都给我安静！现在外面的官兵惧怕疫病不敢闯进来，但是你们如果像无头苍蝇一样冲出去，立刻就会身首异处。”这些人都是无权无势的流民，照着那位见风使舵的圆滑府尹性子，这点死伤，他又岂会放在眼里。
林云有震慑力的一语，彻底让场面安静了下来。这些漂泊无依的流民眼眸中流露出了恐惧，他们知道自己的性命不被重视，所以才会更加惶恐不安。
“现在，回到诊疗室里，三天之后，我保证让你们安全离开。”一鞭子一颗糖，这是林云惯用的伎俩，也是最为直接有效的方法。
内乱先行平息了之后，林云在屋外持续的敲门声跟警告声中，还好以闲暇地整理好衣服跟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让后边心急如焚的小童，看得眼睛直抽抽。
恢复整洁的模样，林云背着手，一副领导模样，就这么大摇大摆，在屋外满场官兵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开门走了出去。
当是时，迎面差点跟她撞个正着官兵吓得一个哆嗦，连连退了几步，就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惹得周围百姓一片喷笑。
“废物。”府尹就骑在马上，沉着脸色，与早上殷勤的模样，显得判若两人，“林大人，这一次，不是我不保你，而是保不住你了。”
林云瞧着这夕阳余晖下，将魏家药庄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官差，以及他们手上点好火的弓箭，嘴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府尹大人这迎接方式可真够特别，难不成想当街猎杀了我不成？”
她就大大方方站在那儿，丝毫也没有闪躲跟畏惧。
☆、1013.第1013章 先兵后礼
魏家药庄摊上大事了。
在早晨一阵骚动之后，突然宣布封闭药庄，接着下午又是府尹亲自带领大批官兵上门，直接把药庄的门口给堵了。街坊邻居，路人甲乙丙丁都是议论纷纷，这药庄平常乐善好施，接济流民，名声在外，该不会不小心窝藏了什么朝廷钦犯了吧？
在官兵敲门呐喊，弓箭手把所有箭头都点上火的时候，大家伙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莫不是这百年屹立不倒的魏家药庄，当真就要被弓箭付之一炬了吗？
议论纷纷之际，大门却是突然打开，从里头走出一道纤细单薄的身影来。
这人不是魏家药庄的庄主，而是一个生面孔。
她就这样站在千军万马，弓箭火点之中，淡定从容，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浅笑。
府尹自然不会下令放箭，除非他的脑子进水，可现在也不是攀附关系的时候，“林大人，请让魏家药庄的庄主出来。至于您的安全，我会稍后再作安排。”
再作安排？林云心下冷笑，这安排无非就是待会找个金属铁笼子，把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隔离起来，解决完魏家药庄之后，再禀报军营那边，申请就地处决她。
这狡猾的泥鳅，他的手段，林云再了解不过了。
林云也没心思在这里跟他绕绕，抬眸便道：“我是其中最为清楚事情始末的当事人，如果府尹大人够聪明，就应该懂得此事不应该声张，无论是为了历城的民心稳定，还是历城未来的发展。”
府尹在马上，瞬间攥紧了缰绳。
诚然，林云的话，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如果疫病的消息当场被宣扬了出去，不论事情的真假，都会造成历城百姓的恐慌，皆是外来流动减少，对依靠往来商贸发展的历城来说，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的沉默，让林云面上的笑容，越发扩大了起来，拱手便道：“大人，你我都是以社稷苍生的福祉为己任，这件事情，我觉着最好，还是移步到后院详谈。”先兵而后礼，这是她的一贯策略。
府尹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这个怪圈就是林云给他画的。每一次他都有着十二万分充分的理由跟怒气，但是到了最后，却都被林云掌握了主动权。
说实话，这种被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不是很爽，可是眼下，他咬咬牙，抬手下令，“停止一切攻击，留下一队人马随我来，其他人先回去。”
林云挑起眉眼，扫了扫衣摆下边的灰尘，一派云淡风轻，转身又关门进了屋子。
留下在一旁看戏的众人面面相觑，表示事情转变太快，令他们措手不及。这刚才还剑拔弩张，眼见着魏家药庄就要遭殃，可一转眼的功夫，事情就被摆平了？众人稀里糊涂，摸不着头脑。
进了后院门口，府尹始终就立在马上没下来，眼下更是没有打算进魏家药庄，“林大人，我知道你有意保住魏家药庄，刚才在前头，面子我已经给你了，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了吗？”
☆、1014.第1014章 有人举报
所谓准确的答复，其中的意思，彼此都心知肚明。
显然通风报信去举报的人，口中之言太过惊骇，以至于府尹匆匆率兵前来，却是不敢轻易妄下定论，所以在门外一直坚持要见魏庄主才肯罢休。
不过林云倒是小看了这人厚脸皮的程度，什么叫给她面子？这是合情合理，府尹为了历城利益，不得不做出的选择，到头来却成了是给林云面子。
当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了。
林云正想着开口，从前厅那边便匆匆赶来了凌乱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到了魏庄主的身影。
“大人，何故要围困我魏家药庄？”中午那一觉下去，他就觉着自己身体困乏得很，以至于到下午前头发生动静，他都没有听到。直到小童来敲门，他才听闻事情，匆匆赶来。
前厅那里已经被林云压下了场面，转移到后院，也算是护住了魏家药庄的名声，魏庄主心下不禁对林云感激涕零。
府尹多少不愿意跟林云在谈判桌上打交道，总觉着会被带到阴沟里，当下见到魏庄主，便沉声说道：“有人早上看到你魏家药庄闯进来一名病患，浑身是血，身上还有可能带有疫病，这可是实情？”
魏庄主下意识就想摇头否认，在疫病还没完全过去，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若是让官家打听到确切的消息，那魏家药庄肯定逃脱不了被剿灭的命运。
可他忘记了，这现场还有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林云，抢在他的话前面，林云直接就点了头，“恩，眼下人还没有醒，虽然还没发现百姓有疫病症状，可我们也不知道传播的途径。”
林云的反套路行为，往往会打得人措手不及，就像是眼前突然呆掉的府尹。原本他就料定魏庄主为了保住药庄，肯定会隐瞒实情，那等他直接把人揪出来，那时候就可以一网打尽，直接无声无息扣上罪名，灭了这次的疫病祸端。
而林云这招反其道而行，直接出乎所料，府尹瞅着她，眼睛都有点疼，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既是没有找到解救的方法，那就要立刻控制疫病散播的范围，免得祸及更多的人。”
林云却是摇头，将危害分析娓娓道来，“大人，既是不了解其传播途径，这疫病若是呼吸之间就可散播，那男子一路从码头过来，想必已经把疫病散播了出去。眼下贸贸然将源头毁灭，太过冒险。而且男子身上的疫病十分眼中，想必也有一段时间，若是不清楚他来自何方，船上很有可能随时出现第二个疫病源头。”
弯弯绕绕一大圈，看似小范围的问题，被林云的危机论一撩拨，好似整个历城都将陷入水深火热，听得人毛骨悚然，府尹心中大骇，前一秒的主动权又乖乖交了出去，“林大人所言极是，那眼下，这人是否能醒过来？”
林云暗自勾起嘴角。
她自是晓得举报之人乃是左家，可左家也必定不会全部据实相告。
☆、1015.第1015章 吃人不吐骨头
这但凡是做贼的，哪有一五一十交代犯罪过程的。
左家为了针对魏家，不惜铤而走险，用疫病来祸害药庄，这种丧尽天良，触碰历城利益的事情，当然不能被历城府尹知道。
这半真半假，明显嫁祸的情报，自然就成了林云夸大事实，危言耸听的最好空缺。
再加上林云涉入其中，跟府尹才是货真价实同一条船上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更具有说服力。
“眼下，人还没有醒，身上的疫症倒是减退了不少，药庄里头有可能被感染的流民已经服了药，三日之日若是没有任何异样，便可自行离开，这个疫病也算是度过去了。”林云一五一十据实相告，分析得合情合理，“眼下我涉入其中，不能离开药庄。还请大人派人先去码头进行查找，这是波斯人身上物件，如果船只还没有离开，可以成为大人抓捕的线索。”
接过林云手中的一条纱巾，上面是一个六棱形的图案，看样子应该是船只的标记。
府尹接过之后郑重其事点头，当下谢过之后，掉头就走，“你放心，我会亲自带队去码头排查。”
“那就有劳大人了。”林云轻扬着嘴角，站在门内远望着队伍远去。
搁身边站着的魏庄主傻眼了，他刚才可是如临大敌，已经打算打一场硬战，没有血溅当场，起码也得据理力争一番，结果这才在眨眼之间，府尹抓人的队伍就已经哒哒哒走远了。
他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身旁的林云，忽然觉得有些无言以对，“这，事情就过了？”
魏家药庄还有一屋子可能感染上疫病的人群，就这么屁大点事没有，轻松揭过去了？
林云回眸，笑眯眯甩给他一个眼神，“自然不是，得看咱们的府尹大人什么时候想起这里还有个生死未卜的病患。”
魏庄主莫名打了个激灵，觉着眼前之人的笑容，让人瘆得慌，“那，物证从哪来的？”他觉得当时波斯男子身上所有的衣服可都被林云的匕首划烂了。
林云慢慢悠悠起身，准备回房，回眸只丢给他一句，“下午顺手画的。”
“画，咳咳，画的？”等他被自己口水呛完，眼前的身影早就晃晃悠悠走远了。
魏庄主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莫名为赶赴码头吹冷风的府尹，掬一把同情泪。这林云看着吊儿郎当，十分亲和好相处，可绝对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谁得罪谁倒霉。
夜里，林云一觉到了大天亮，总算把丢失的睡眠全部补回来。早晨望着窗外一片雾气朦胧，卷着被子继续翻滚了两圈，这药庄所有的枕头跟被子都经过香薰，香薰里头有一股子好闻的药材味，可以帮助睡眠，林云真心稀罕这暖和被窝。
不过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她起身换好了衣服，来到前厅的时候，看见只有小童在，便是愣了一下，“魏庄主呢？”
小童摇着头，“庄主还没起身。以往庄主不会起迟的，或许是近来太累了，您先用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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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6.第1016章 魏庄主染病
冬天里，早晨公鸡打鸣过了三遍，天还是灰蒙蒙一片，历城低处沿海一带，一旦气温骤然，早上城里边就会起雾，那雾气好似霜降，看起来湿漉漉，让人格外湿冷不舒服。
小童换了一个更加厚实的棉袄，正拿着小碟子往托盘里边搁小菜，看起来应该是要给魏庄主送过去。他自小就在药庄做事，对魏庄主感恩如同生父，懂事以来一直在竭尽全力为魏庄主做事，这些饮食起居，小小年纪做起来，已经是信手拈来。
闻言，林云却是没有坐下，皱着眉头问道：“你说魏庄主往常不会睡迟？”
“恩，庄主一年四季都很准时起来，先到院子里浇花，然后到前厅给病人问诊。我昨天看他脸色不好，兴许是累了，有些感染风寒，他说没事，然后就回房睡觉去了。”对于旁支末梢的事情，小童记得最清楚，说话的时候眉宇间全是担忧。
林云听到此处，心里却是咯噔一声，暗道糟糕，随即顾不上吃早饭，旋身就冲向了魏庄主的房间。
砰地一身，她一脚就踹开了房门，径直到了里屋。
撞门这么大动静，床铺上的人却没有醒过来，显然情况有异，她拉开帐幔，借着纸窗透来的微弱光线，看到床铺里的人已经烧得通红的脸。
该死。
她狠狠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伸手去摸对方的额头，入手是一片滚烫，额间却是在不断冒着冷汗。
唤了好几声也没回应，看来人是陷入了昏迷。
从昨天，林云就察觉他的脸色有异，可是铁子跟她都没事，自然也就没往疫病的方面想，万万没想到，这医者不能自医，到头来，第一个中招的却是魏庄主。
好吧，那种见着帅哥迈不动腿，见着帅哥痛苦难受就恨不得自己两肋插刀的情感，并非林云的属性，她甚至很想看看什么时候能长水泡出来。
不过思及隔壁房间还有一个生死未卜的麻烦，她还是决定先处理好眼前的。
张开手心，她将手搁到魏庄主的嘴边，喂他喝下灵泉，心中模糊有所觉察，是昨天那碗汤药中间出了问题。
正当林云要抽身之际，床上的人似乎察觉到气息的远离，忽然就出手抓住了林云的手腕，一个大力将她整个人拉向自己。
☆、1017.第1017章 暖炉跟抱抱
奶奶个熊，好心喂药还得附送爱心温暖抱抱了不成。
林云在怔愣了一秒之后，体内的洪荒之火就蹭蹭往上涨，要不是确定眼前的人陷入深入昏迷，做出的行为是下意识的动作，现在她就掏了匕首，把这两只爪子给剁了。
好不容易按捺下揍人的冲动，林云耐着性子想推开身子，动了半天却发现没动静，这货昏迷了之后，为了取暖，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他是取暖舒服了，林云却跟中了紧箍咒一样，面前还是一座火焰山，没把自己解脱出来，挣扎了半天，把自己折腾出了一身汗，最后咬牙切齿从牙缝挤出了一句，“我数一二三，再不撒手，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压根没有一二三，憋得火气大，林云伸手摸了靴子里的匕首，反手用手柄直接就击向对方的肋骨，怒气之下，没克制好手劲，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床上之人的闷哼，手臂上的力道终于松懈了一点。
睁开酸涩沉重的眼皮，他抬眼就正对上一张极为熟悉又陌生的脸，明明白日里看着是一股子俊俏，这时候却是鬓发微乱，两腮似是上了胭脂的颜色，红云一片，一双眸子清澈分明，眼角微微上扬，有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娇媚。
林云本身容貌便是上佳，进了军中也是一等一的美男子，若不是身高不行，走在大马路山都有姑娘的回头率。
不过这种诡异的对视，也就只维持了一秒不到，林云豁然起身，冷着脸收回了匕首，“你中了疫病，解药已经给你服下了，我去隔壁看看那个波斯人。”
说完，连个眼神都没再挪过去，林云转身大步就离开了房间。
临走之前，砰地一声，还把门摔得震天响。
这刚一醒来就被人赏了一顿臭脸，魏庄主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听闻自己患病，想起昨晚上一夜的梦魇跟如今的浑身酸疼，心里不禁暗骂自己大意，不过，林云打哪儿来的解药？
当然，这种事情无从对峙，嚼烂了咽在肚子里，当事人也不可能再提及。
林云冲进隔壁房间的时候，就差一点点。
☆、1018.第1018章 命悬一线
原本事情都照着预定的方向展开，毕竟有林云这个无限开外挂的人在，解决疫病是十拿九稳的事情，可在这关键的时刻，魏庄主却染上了病症。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林云至今还没有明确的线索。
在魏庄主房里折腾了一遭，再急匆匆赶到那波斯人的房里，病床上的人已经陷入了高热，昨天下午渐渐消退的脓疮已经开始爆裂，在床上之人的痛苦挣扎之间，腐臭味蔓延了整个室内。
林云沉着脸色，迅速出手将人制住，掰开对方的下颚，将空间灵泉一股脑倾灌下去，再从空间拿了一根人参让对方含住，企图可以为对方续命。
灵泉灌下去之后，约莫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对方都是呈现一种面如死灰的状态，林云看着，心都凉了半截，这个人证要是死了，这个疫病的黑锅，魏家药庄就背定了。
这个时候，魏庄主已经穿好衣服从隔壁过来，看着床上命悬一线的波斯人，神色也是同样的肃穆，“汤药没有起到作用。”昨天解毒压制下去的只是片刻功夫，之后压抑的毒性再次爆发，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考验。
魏庄主看林云手上都还沾着那些脓疮，赶紧出去打了热水进来，“你快把手消毒。”
林云一愣，一心太多专注波斯人的情况，以至于没有发现自己的狼狈，这会儿见魏庄主大病初愈，面色有些苍白，一手捂着断裂的肋骨给自己端热水，心里多少过意不去，便伸手接了过来，“我来吧，多谢。”
闻言，魏庄主却是摇头苦笑，“昨晚本该我守着他，若是早点发现情况，就不会导致今天的局面。要说谢谢的，应该是我。”从整件事情发生到现在，要论付出跟操心最多的，不是他这个药庄的药庄，而是林云这个局外人。
她在一边安静地洗着手，身形纤细单薄，肩膀柔弱得令人心疼，可却是在关键时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决断力。
不仅在军中力挫群雄，在战场上英勇杀敌，遇事还能如此沉重冷静，说她是男子，也比一般男子强上百倍千倍。
就在魏庄主不经意的大量之间，床上的波斯人终于有了动静。
开始出现的症状跟魏庄主很相似，波斯人开始喊着冷，林云搁床边站着，听他嘴里絮絮叨叨的话，竟是隐约听到了英文单词。
对了，波斯人在大洋的彼岸，可不就是美语的故土。
“开始降温了，林兄的解药果然有效。”魏庄主把完脉搏，心下大喜，扬起大大的笑脸冲着林云。
林云却是有些不冷不淡，低低应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外，“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去前厅看看。”
他苦恼地抓了抓脑袋，有一种做贼心虚的罪恶感。
林云也并非是斤斤计较的人，因为一点小事对他故意冷淡，只是心里藏着事情，便也没有去跟他多余客套。
☆、1019.第1019章 三日为期
林云赶到前厅，为流民们把脉，并没有发现异状。
回到内堂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其间出错的环节，得到的结论便是林铁最后端来的几碗汤药，里头已经没有灵泉了。
她想起昨天林铁去了很久，回来的时候满面冰霜，大抵是中间出了差错，眼下他不在药庄，也无从考证。
早饭用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正午，魏家药庄后院砰砰砰又响起了敲门声，小童跑进来，眼神有些惊恐，“是衙门的官差，他们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林云放下碗筷，伸手接过信拆开，一目十行快速看完，便面无表情将信递给了身边的魏庄主。
“府尹要我们三日之内解决疫病，见到平安无事的波斯人，不然就烧毁药庄。”魏庄主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对于自家药庄眼下遭到的无妄之灾感到不平。
林云却是早就预料到这般结果，耸耸肩，继续吃饭，“码头上吹了一夜冷风，也该清醒了，三日的期限，属于合理范围。”大抵那位府尹大人是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被林云耍了，所以今日才没上门。
思及此处，林云愉悦地勾起嘴角，吃得更加欢快了。
魏庄主当真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越是事情紧急就越是淡定从容，这份养气的功夫，他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三天的期限，其实给的不多不少，毕竟波斯人的疫病是属于晚期，就算眼下病根消退，那一身的伤疤，站在人前也没人敢靠近。
“明天，就可以把流民放出药庄了，让他们出去之后散播消息，就说你药庄是华佗在世，能让人起死回生，对抗瘟疫。三日之后，满身是血的波斯人就会在公堂上现身说法，道出一切事情的始末。”吃完饭的时候，林云突然开口做出了吩咐，听得魏庄主跟小童都是一愣一愣的。
他知道林云是想借助这些流民之口，为药庄挽回声誉，可也得从实际出发。
林云起身，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这是魏家药庄翻身的机会，我既是说出来，便会做到，信不信也由你。这三天我会在房内对波斯人进行治疗，没事不要打扰。”
望着林云离去的背影，魏庄主深感无奈，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人，也从未接触过这样一个人，做事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每次都是那么惊心动魄，却是胸有成竹，实力就跟她的口气一样笃定。
这种人的身上，有一种张狂的气息，却是嚣张到令人讨厌不起来。
最终，魏庄主深深吐出一口气，抹了把脸，“小童，早些吃完，我们去前厅吧。”
林云身上还有一种气息，那是一种令人安稳，忍不住想要追随跟信服的气质。
三天的时间里，林云当真都窝在波斯人的房间里，从没踏出来一步，就算是小童过去送饭，也是搁在门口，一个时辰之后再来收拾。
☆、1020.第1020章 治病加美容
终日燃着油灯的房间密不透风，连窗户都被关得严严实实。
昏黄的灯光下，几乎没有白天跟黑夜，空间里一直都是一片寂静的状态，在床铺之间的两人，谁也没有发出过声响，一个是陷入昏迷被随意摆布，一个是专心致志，忙活手底下的功夫。
床铺上，被子只盖住了金发碧眼的下半身，暴露在空气里的上半部分未着半缕，林云就坐在床边，手里抓着一根长长的银针，手起针落，迅速扎破对方身上的水泡。
因为病毒已经根除，水泡已经不会继续蔓延，随着时间推移会干瘪结痂，然后直至痊愈。
只是眼下林云可没有美国时间去等他慢慢好，所以她拿着针，就跟戳气球一样戳破水泡。
就算听见了对方饱含痛楚的哀嚎，林云也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样子，下手毫不手软，解决完一个背部的水泡之后，还用干毛巾往水泡上摁下去，直到将所有脓水都挤压干净。
林云面前表情，抬起手刀，劈向对方的后颈，在对方瞪大了眼睛，却还是不得不昏迷之后，继续手里的动作。
今天会沦落到这个局面，全都是拜面前的人所赐，无论他是有多无辜，受到了多大的胁迫，犯罪事实摆在眼前，不给他吃点苦头都对不住这几天的殚精竭虑。
林云把人当成一块木头，前翻后翻，任意折腾，挑破水泡，手法粗糙擦干净那些脓水之后，就往伤口上撒上大把的金疮药收干。
中途休息的时候，她就吃饭休息，到了伤疤要结痂的时候，便用珍珠膏不要钱似的往上抹，末了被子一盖，直接完事走人。
当然，她是偷溜着回去自己房间里睡觉，为的就是不想让别人去查看波斯人的情况。
疫病过去的第三天，那些流民被放出了药庄，在门口就冲着魏庄主下跪，又是喊着在世华佗，又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周围围观的百姓在流民的感谢中，大抵都晓得了事情的原委。
“哎哟，我说那天府尹大人怎么兴师动众的，原来是有疫病，吓死人了都。”
“就是就是，不过看这些流民，红光满面，也都没有异样，这魏庄主当真是神人啊。”
“可不是嘛，魏家药庄在咱们历城都有上百年之久了，一代传一代，魏庄主更是宅心仁厚，对这些流民多有照拂，难得啊，真是咱们历城的福气。”
……
世间从来都不缺谎言，而令人难以分辨的只是人们的那张嘴。谎话说多了一百遍，自然也就成为了真理。
在府尹将流民拉回去取证之前，魏家药庄的赞誉已经迅速吹遍了整个历城。
☆、1021.第1021章 流民之口
魏家药庄传建百年以来，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大危机，有人故意散播疫病进行陷害，而魏家药庄当家人宅心仁厚，一手将事情全部拦下，以身犯险，为了救治病人而深陷其中，最后自己染上了疫病。
原本事情发展到这里，只要三日期限一到，魏家药庄无力回天，便会被官府查封烧毁，真正实现亲者痛而仇者快的目的。
可惜整个事件当中，偏偏多出了这么一号人物，行事低调内敛，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却总能颠倒黑白，化不利为有利。
就是历城府尹也没有想到，魏家药庄没有封住那些流民的口，竟是堂而皇之就把疫病的事情给捅了出去。
“我问你，魏庄主当真把那个波斯人治好了？”府衙之内，府尹坐在主位上，半眯着眼眸，神色晦暗不明地问着面前的几个流民。
昨天他在临走之前，已经让官差在魏家药庄周围进行监视，不许放走一只苍蝇。今日那些流民被放出来之后，后脚就被观察带到了衙门。
几个流民犹记得当时府尹带着弓箭手上门的场景，心中一哆嗦，想起魏庄主的话，赶紧就点头道：“是，那个波斯人已经痊愈，两天前见到的时候还是浑身血淋淋，长满了脓疮，现在已经醒过来，快要好了。”
“两日的时间，就已经康复了？”府尹为人狡猾，可不比一些盲目的市井百姓。昨夜他在海边码头寻了大半宿，后来一无所获回来，躺在床上思前想后，才觉着事情蹊跷。今天让人送信过去，也算是给林云一个下马威，没有见面就没办法继续花言巧语，他三日之后就一定要得到答案。
那些流民一口咬定波斯人已经痊愈，并且已经可以下地走动，说的是神乎其神。
府尹不耐烦将人轰走，望着那魏家药庄的方向，呢喃出声，“那我就要看看，三日之后，你拿什么结果给我。”
魏家药庄封闭已经过去三日，流民被放出来，第一时间关注的不仅仅是官府跟百姓，还有隐藏在背后的左家。
左家管家递上消息的时候，左家老爷还在房间里换药，他也是在林云进了魏家药庄之后才花了银子被释放出来，眼下搁房间里杀猪一样叫唤。
“你他娘的废物，就不知道下手轻点吗？”
“哎哟，疼死我了，笨手笨脚的，给我滚，滚出去。”
管家一进屋，就见着小厮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连滚带爬上完药出去。
而左家老爷那摊子肥肉就这么趴在床上，拧着眉毛，五官都拧巴到了一起，“怎么样，魏家药庄是不是已经哭天抢地，开始给自己设灵堂了？”他说得极其刻薄，就想在痛苦之中寻求点敌人落败的快-感。
“什么？福祉？”左家老爷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气得当场摔了椅子上的茶杯。
☆、1022.第1022章 父女心思
人生最痛苦纠结的事情不是坏事筹划之后功败垂成，而是功败垂成之后发现自己给别人挖的坑，种出了好果子，那才叫一个糟心。
左家老爷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铤而走险的最后一步棋，却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他娘的，难道这些苦，老子就白受了？”左家老爷气得捶床板。
一言点醒梦中人，直接把左家老爷从愤怒中惊醒了过来，“绝对不能让那个波斯人出现在公堂之上。”他当初是花钱找人办事，并不清楚这些人的弯弯绕绕，要是这个波斯人知道点内幕消息，那岂不是阴沟里翻船。
“可眼下魏家药庄那边不好接近，四周都有官差在把守。”管家打听消息也是极为小心，就怕给上头那位狡猾的府尹发现。
左家老爷陷入了沉思，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
扣扣。
“爹，是我，晴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左晴儿温婉的声音传了进来。
左家老爷眼睛一亮，心中顿时就有了主意，“进来吧。”
左晴儿自打回了家，就不受爹娘待见，几个姐妹也随之与她疏远，暗地里戳她的脊梁骨，说她败坏门风，不知检点，所以今日趁着机会，就想在亲爹面前表现一番，挽回一点家中地位，“爹，你可好些了，我听说下人上药不知轻重，还是我来给爹爹上药吧。”
却说这左晴儿芳龄不过十六七，发育却是极好，凹凸有致，加上这柔美的容貌，这一年到头上门来提亲的不胜枚举，左家老爷一直想借机找一门姻亲可以同气连枝，可该死的就是这外头都知道，左晴儿跟魏家药庄的当家订了娃娃亲。
魏庄主却比他老爹还要冥顽不化，老古板，别提跟左家同气连枝，就是上次祭海的事情，就是他领着外乡人林云前来捣乱闹出了幺蛾子。
所以左家老爷才会铤而走险，想要一举除掉这个祸害。
瞅着左晴儿一副怯生生的委屈模样，左家老爷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还在想着魏家药庄那个小子？”
原想着接下来又是一顿责骂，却没想到左家老爷却是缓和了口气，“哎，我也没怪你，知道你是真的喜欢他，当爹的也不会真的强求你，起来吧。”
左家老爷却是叹息了一声，口气颇为担忧，“爹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其实是有原因的。你看眼下魏家药庄惹出了多大的麻烦，里边还搁着一个染着疫病的波斯人，这疫病的东西，往后就算是好了，谁家还敢上门求医问药。魏庄主近几年又都是接济流民为主，根本就是入不敷出，我看这两年就得衰败了。爹是不想你嫁过去之后，跟着受苦哇。”
☆、1023.第1023章 借刀杀人
一番为人父亲的诚心劝告，显然是深入人心，让左晴儿当场落了泪，“爹，女儿知错了，女儿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女儿以后都听您的，不跟魏家再有任何的来往。”
额。
左家老爷一张胖脸硬生生就卡在了半空中，面上那表情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你，你不是非魏庄主不嫁的吗？”他说前面那番话，想的是女儿誓死不从，一定要跟魏庄主双宿双栖的反抗啊，怎么这峰回路转，转得也太快了吧。
其实左晴儿自打回了家，就一直在想魏家的事情，心底多半也跟他爹一样的盘算，这男人再模样好看也不能当饭吃，魏家要是垮了，到时候再要是眼巴巴过来提亲，她是哭死了都来不及，所以当下，是当断则断，“爹，我最近想了很多，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我虽然跟魏哥哥生死相许，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爹不同意，我情愿主动悔婚，也不能让爹娘伤心。”
要说这有其父必有其女，说的是一点没错，老爹心里有个小九九，女儿心里算盘也是噼啪响。
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哎，眼下魏家正是困难的时候，咱们左家没有出头已经是不应该，若是咱们主动悔婚，外面的人，该如何看待你，以后，你还能许得什么人家。”
到时候左晴儿可就成了背信弃义的狠心女子，但凡有个心眼的都不会把这样的白眼狼娶回家。
左家老爷自然不会主动悔婚，左晴儿思及此处，也是噤若寒蝉。
大抵当爹的也看出这女儿的小心思，这下子就方便他提出条件，“晴儿，这婚事成与不成，先是两说。现下你要做的，就是帮魏家度过这个难关，日后你若是真的想嫁给魏庄主，我也不会反对。”
也就是说，这个难关度过之后，选择权还在左晴儿手里。
到底女子都爱俊俏儿郎，更何况是魏庄主那样的出尘人物，左晴儿又如何能放得下，可是，“爹，我并不会医术，疫病解救之法，也无从下手。”
话到此处，人已经上钩。
左家老爷命管家拿来了墙上的一瓶药粉，交到了左晴儿的手中，“这是爹无意间得到的解药，十分珍贵，你且送去给那波斯人服下。记住，不许让任何人知道，若是被人知晓左家牵扯其中，会给左家惹来麻烦。”
尽管左晴儿不知道这个麻烦从何而来，可想着亲爹也不能坑她，便又是激动，又是感动地将东西收进了怀中，转身奔着魏家药庄去了。
管家在一边看着自家老爷，心中暗自佩服，这人能有今日，当真是要六亲不认。
借着女儿的手去杀人，果然心思够狠。
却说这左晴儿一出左家，手里就紧紧拽着那瓶药粉，急色匆匆前往魏家药庄。
爹爹说得对，她不能主动悔婚，也不能让魏哥哥被人杀死，让她成了未过门的寡妇。
走到街角的时候，迎面撞过来一个人，直接就把她连人带瓶子都撞倒在地上。
☆、1024.第1024章 蝴蝶飞回来
“哎哟！”左晴儿赶得匆忙没看路，对方也是急匆匆速度很快，两人迎面直接撞上，体积小，重量轻的左晴儿摔到了地上，捂着胸口直发疼。
左晴儿一睁眼睛，就看见搁面前赔礼道歉的是一个乞丐，当下就皱着眉头，撇开了脸，“别靠近我，脏死了。”说完，她才发现手里空荡荡，赶忙就瞅着前后找。
那乞丐蓬头盖面，被辱骂了之后也不生气，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了瓶子，转身递给左晴儿，“您是在找这个吗？”
左晴儿一把夺过来，谢谢也没有一句，厌恶地皱着眉头转身就走，从头到尾，连那乞丐的模样都没有看清。
三日的期限，很快就进入了倒计时，而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床上的人就隐隐有了苏醒的迹象，林云为了掩人耳目，直接点了对方的睡穴，打算放到第三天早上再放人出去。
“小童，林大哥在里面多久了，这样子不眠不休，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声音轻轻柔柔，极为熟悉。
林云眉头一挑，哟呵，这只蝴蝶够能耐，飞出去了还能飞回来。
小童把饭菜搁下，并没有立即离开，“不会的，林哥哥每顿饭都会出来吃，过一个时辰再来收拾就好，左小姐，这边请。”
小包子声音有够冷淡，林云都能想象这小不点的板着脸的可爱模样。
门外的左晴儿干笑了两声，“呵呵，我就是担心林大哥。小童，你也可以叫我姐姐，我跟魏哥哥是好朋友，你不用跟我那么见外。”
“恩，左小姐，这边请。”
房间内，林云捧着肚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无声中笑得肠子打结。
这小不点手段真高，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不过这左家小姐前脚刚闹了一出笑话，回了左家，这会儿又眼巴巴过来，脸皮当真是厚得可以。
哎，这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人眼里出西施啊。
林云凉凉翘着二郎腿在那儿感慨一番，顺手给波斯男人喂了一颗补药维持体力，晃晃悠悠就去门口拿饭了。
吃到半会儿的时候，觉得浑身都痒得慌，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两三天没洗澡了。
这南方可不比北方干燥，天冷的时节三四天不洗澡也没有问题，湿冷的历城靠近海边，就算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两天也是浑身黏糊糊。
“哎，自己都快真成糙汉子了。”而且还是无比粗糙的那一种。林云在心中哀叹自己一去不复返的优雅生活，一边决定在自己脏死之前打个水洗澡。
明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林云觉着自己终于快要熬到头了。
决定去泡个澡，好好休息，临出门之前，她拿了一瓶药粉洒在地上，粉末呈现透明状，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1025.第1025章 病人真好了
撒完粉末，林云眼珠子一转悠，便俯下身体，在那波斯男人的身边说了几句话，随即转身打开了房门。
正是近黄昏的时间，一打开屋门，悬挂在屋檐正上方的夕阳就挂在眼前，漫天橘黄色的光刺透整片云彩，而那橙黄中带有一丝暖意的光落在林云的身上，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哎，都快长蘑菇了。”前几天是起雾阴天，这两天又都是夜里才偷摸着出门，根本就晒不到太阳，真心活得好像在一个笼子里。林云这一年来在军营里野惯了，这憋屈的感觉，可难受别扭了。
林云一愣，循声望去，正好就看见一对有情人在石桌边上吟诗作画呢，男才女貌，别提多登对养眼。
“魏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风寒还不见好，要不我扶你回房休息吧。”左晴儿表现得就像个贤妻良母，一手扶着人，一手还帮着顺背，活像是成亲了几十年的老夫老妻，如果没瞧见那天的一出好戏，林云差点就信了。
而刚才咳嗽的魏庄主却是在对上林云视线之后，满脸通红，尴尬得无以复加，“咳咳，无事。林兄，看你出来，我就放心了，这两日，辛苦你了。”
他开口问的第一句不是病人的情况，而是表达谢意，这一点让林云心里还颇为舒坦，摆摆手，豪爽道，“小事一桩。”末了，她眼神撇到那左晴儿的身上，登时就笑眯眯，弯起眉眼，“对了，病人情况恢复很好，明天估计就痊愈了，不用担心。”
魏庄主大喜，连忙跟林云道谢。
后者摆摆手，拐回自己房间之前特地叮嘱了一句，“现在还不能进去，等明天我最后确诊吧。”
身旁的左晴儿微微蹙起了眉头，拽着魏庄主的衣袖，拉回他的注意力，轻声问道：“魏哥哥，疫病这么偶严重的病，林大哥可以应付得了吗，之前我也没听说过他会看病啊。”
闻言，倒是魏庄主有些不乐意了，脸色有些倦怠，松开了她的小手，“林兄这几天里里外外都在给药庄帮忙，他说可以，我相信就可以帮到。晴儿，眼下正是多事之秋，这几****也有些乏了，这画，咱们能改天再画吗？”
魏庄主深深看了她一眼，内心情绪复杂难言，却还是扬起一抹安慰的笑来，“你也莫太担心了，等过了这几日，我便再送你回家，跟伯父解释清楚。”
原来这一次，左晴儿找的借口是离家出走。
☆、1026.第1026章 乏力的爱
上一次左家来要人，闹了尴尬的一出，魏庄主着实伤了心。打小他就把左晴儿当做娘子对待，时时呵护，事事关心，可这两年以来，左晴儿开始频繁参加各种赏花斗诗的宴会，吸引了不少历城公子哥的仰慕，加上祭海，左家更是让她在不少富家公子面前露了脸。
因为这些事情，他不止一次问过左晴儿。
“你我之间早就有婚约在身，你如此行事，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可是这些，都是我爹安排的，若是我不去，便会对我打骂不休。”
“那我便早些娶你过门，晴儿，我已经二十有四，身为一庄之主，可以光明正大风光娶你。”
“魏哥哥，你不要说了，我爹对你成见太深，不会同意的。”
这样的对话，重复了不知多少回，以至于有时候细想之下，竟是不知道，到底是左家老爷对他不满意，还是左晴儿在左右摇摆。
而这一回疫病事件当中，左晴儿给他的回应，更是令人失望透顶。
魏庄主原想着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可中午的时候，左晴儿却是哭着跑进了药庄，说因为坚持与他在一起，顶撞了父亲，所以离家出走了。
魏庄主不清楚其中存在多少真实的成分，却仍旧觉得左晴儿是自己的责任。
残阳如血，红霞漫天，魏家药庄后院种植的梅花正是怒放的时节，往常这个时候，魏庄主都会邀请左晴儿来院中烹茶作画，那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格外温柔。
如今，左晴儿一个人站在院中，望着魏庄主离去的背影，袖子下面的指尖却是狠狠刺进了自己的掌心。
她没有错过方才那一眼中，包含多少冷淡与厌倦，她也错过那房门打开的时候，林云毫无形象伸着懒腰自言自语的时候，对方瞬间弯起的眼眸，眸中又饱含多少难以克制的欣喜。
曾经，这些东西，都是她的。
再说这林云回了房间，第一件事情就是臭美地开始贴面膜，敷脸之后太阳差不多下山，夜幕降临，她又得偷偷摸摸去打热水，这身份特殊就是各种不方便，洗澡就是其中最大的难点，之前在军队差点给曲非凡那个二货发现，搞得如今林云心里有阴影。
好不容易打了一大桶热水，林云看着夜黑风高，啥人没有，就舒舒服服开始泡澡，不过这次没敢加香精，怕又给人闻见了。
不过这世上的事情，你越是不想它发生，中奖的几率往往就会越发大。况且林云一向很点背，喝水都能噎死的人物，这时候不塞牙缝都说不过去。
所以在门猛地一把被推开，月光打进来的时候，林云内心全程都在爆粗口。
呼啦啦一片流水声中，林云迅速扯过布巾，整个人一把扑进了床里边，因为厢房的厅跟床铺之间只隔着一个纱帘，空间也不大，林云特地把木桶搬到了床铺旁边，就是为了增加隐蔽性。
说时迟那时快，闯进来的人却是径直就冲了进来。
☆、1027.第1027章 洗澡被看光
其实闯进来的第一眼，林云就认出了来人，是左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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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心中真是万马奔腾，让她怒爆一万遍粗口都无法抒情。
能够让一个女人堂而皇之闯进男人卧室这件事情，只有唯一一个解释，那就是她发现了林云的秘密。
在纱帘被扯开的时候，林云眼明手快，上前就啪啪点了她的穴道，这要是敌人还是一刀剐了，可是左晴儿这种缺货，还真有点不好办。
门外淡淡的月光洒进来，落在林云的身上，她一头的青丝梳在脑后，几缕正贴在脖子上，将那张瓷白绝美的面庞衬托得犹如仙女一般，唇红齿白，水眸含光，眉角一点妩媚，胜似人间千般美酒。
那暴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因为没有晒到阳光，也是一片莹白粉嫩。
她忽而露出了讽刺的笑，牙缝里挤出了不成句子的词语。
林云挑眉，也不去理会她，直接当着她的面，脱掉了布巾，再继续进行泡澡活动。
瞅着她压根没对话的意思，还堂而皇之一点儿也不遮掩，左晴儿瞪得眼珠子都要脱窗了，最后不禁咬牙骂了一句，“不知廉-耻。”
“彼此彼此。”林云舒服地靠在木桶里边，伸着脖子，长舒出了一口气。别提说在女人面前宽衣解带，北方澡堂子里扎堆洗澡的多了去了，她又不是真正的古人，为了一个同性的眼光，放弃自己辛苦打来的一桶热水。
她的这句彼此彼此，却是成了刺进左晴儿心脏的一根针，让她几乎想要大叫着扑上去，无奈时间地点都不合适，行动受制于人，让她只能持续干瞪眼，用视线秒杀敌人，“我再怎么样，也总比你这种心机深沉，不知检点的女人好。为了接近我魏哥哥，居然冒充士兵，还在男人的房间里待了两天两夜，只要我一宣扬出去，看我魏哥哥还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她一直就对今天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怀，可终究心里还是安慰自己，那只是一个男人对于同性之间的欣赏，毕竟魏庄主这么多年来对她的感情，让她很笃定对方不是断袖。
林云无法理解左晴儿口中三句不离魏庄主的意思，这多少有点见谁咬谁，让人膈应，本着气死人不偿命的心里，她眯着眼睛，凉凉回了一句，“你魏哥哥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上次把脉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当时她还以为对方是发现了空间的秘密，后面他说她底子阴寒，要给她喝黑豆糯米酒的时候，她才知道，敢情是自己骨骼泄露了自己的女子身份。
“他早就知道了！”左晴儿那边宛如遭受了晴天霹雳，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张温婉面孔，登时就成了狰狞一片，“贱-人，你主动引-诱魏哥哥，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从前厅那次我就看出来了，你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安好心。”
☆、1028.第1028章 女人对撕
林云也不知道左晴儿是哪根筋不对，非得揪着自己跟魏庄主拉到一起，他们梁祝一样的爱情故事里边，出现了狗血的小三剧情，这绝对不是她所喜闻乐见的。
只是，她趴在水桶边上，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上下扫视左晴儿，“左家小姐，瞧着你这幅歇斯底里的样子，我差点都要以为，你此生非魏庄主不可了。可是从种种迹象来看，又似乎并非如此。你一边优柔寡断，一边又如此蛮横地护着魏庄主，我只能断定，你是一个情愿毁掉自己不要的东西，也不想给别人的人，通俗一点，就是自私自利。”
虽然她跟左晴儿相处的时间不长，可是对方给她透露出来的感觉，就是如此怪异跟扭曲，她相信林铁会如此讨厌左晴儿，也是因为如此。
女人在面对情敌的时候，通常理智会降到为零，面对情敌的批评指责，更觉得这是一种挑衅。
左右四下无人，彼此也不用惺惺作态，左晴儿冷哼了一声，“哼，若我是自私自利，那你又是何等处心积虑，谎称自己是军中士兵，还坑骗魏哥哥说自己有解救疫病之法，其实你压根就没有把那个人治好，一直都是在拖延时间。林云，你的如意算盘，我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哦？你打算如何不让我如愿？”林云勾着嘴角，慢慢悠悠起身抹干身上的水珠，穿上里衣。
她这般好不矜持，让左晴儿厌恶地移开了眼睛，张着嘴就想说些什么，猛地想起父亲的警告，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林云拢完头发，听得身后的一片沉默，勾着嘴角，就势转身就解开了对方的穴道，“夜深了，与其在这里跟我争辩，不如回去你的好哥哥那里，多讨些欢心。”
话音落下，林云带着沉沉笑意，旋身就窝进床铺之间。
“林云！”左晴儿气得面色涨红，以为林云是在嘲讽她至今都没跟魏庄主有夫妻之实就吃起干醋，行动恢复自由之后，她心头火起，一把就抄起床边的青花瓷瓶，狰狞着面容，情绪显然已经失控。
可到底这不是真正精神失常的病人，也不是真的一切无所顾忌的亡命之徒，在她闯进帐幔，徒然被一把匕首架到脖子上的时候，一切理智跟情绪，都在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左小姐，这是要砸死我吗？”林云笑意盈盈，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面前僵硬的人，手中的匕首如同蛇蝎一般，慢慢爬上了对方的脸颊，“既然你是要行凶，我要不要先行自卫呢？”
左晴儿手中一抖，花瓶差点就要掉在地上。
“别动哦，掉了，我就在你的小脸上画一幅梅花图。”林云用匕首拍了拍她的脸，吓得后者一个哆嗦，拼命就攥紧了头顶的花瓶。
林云满意地点头，手中收回了匕首，却是在瞬息之间，反手啪地甩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
“啊！”左晴儿惊呼一声，直接就摔倒在地，花瓶在半空中让林云接住。
☆、1029.第1029章 三日已到
反手甩过去这一个巴掌，让林云心中刚才就万马奔腾的情绪，得到了发泄。
奶奶个熊，真当我是软柿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在左晴儿惊怒交加的目光中，林云把花瓶放回边上，拄着胳膊斜躺在床上，眼睛微眯，露出一抹锋利，“现在，我要休息，如果你还不走，长夜漫漫，我就陪你玩玩。”反正明天过后，就跟历城相忘江湖了，林云就趁机尽情把小百花蹂-躏一把，解一下这心头的憋闷。
许是这一巴掌的震慑力十足，林云盖棉被睡觉的时候，屋里边就一直没有动静，左晴儿夹着尾巴，连屁都不敢放，灰溜溜就走了。
清晨醒来的时候，窗台上穿透进来的阳光为新的一天带来了无尽的暖意，林云在床上滚了两圈，才磨磨蹭蹭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露出一个满足的笑容。
今天天气这么好，适合启程出发了。
早饭的时间，林铁出现在了饭桌上，气氛又是别别扭扭的一片诡异。
左晴儿对魏庄主是无限的殷勤跟照顾，林铁就坐在对面，风雨不动安如山，自顾自吃着东西，当起闪亮的几千瓦大灯泡。
林云加入之后，就成了两盏燃烧的灯泡。
魏庄主见到林云入座，便微微侧头避开了递到嘴边的包子，“林兄，今日便是最后的期限，待会官差就会上门，你的身份特殊，衙门那边，还是我自己走一遭便成。”昨夜他思前想后，深觉林云这次被卷入其中是受了自家的无妄之灾，衙门接受审问，怕是有失东北军的颜面。
对于魏庄主的一片好心，林云则是报以微笑，“不必担心，正好我也要去府衙那边接鮑夫人。”
不止顺路，而且今天没有猜错的话，还有一场重头好戏，林云可不能白白错过。
坐在一边的左晴儿暗自咬着牙，心里痛骂林云这个心机婊，又一边在心里默默委屈着，自己付出的一切，都将成为被林云霸占的功劳。
忍着心中千般的不服气，左晴儿忽而搂住了魏庄主的胳膊，“魏哥哥，今天，我陪着你一起去。”
“这不是儿戏，晴儿。”魏庄主颇为不赞同，左晴儿尚未过门，这时候跟着他一起上公堂，对她的名声不好。
左晴儿却是不依不饶，说到最后几乎要落泪，魏庄主才无奈答应。
饭后，林云端着饭菜进了波斯男人的房里，左晴儿也溜回自己的房间，在房中翻开枕头，想要去拿底下的白瓶子。
咔哒一声，从窗台那边传来的动静，让左晴儿如同惊弓之鸟，一把捂住了枕头，疾步走了出去。
见到是院子里的小猫路过，登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不远处吱呀一声开门声，林云率先走了出来，接着便是那个波斯男人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看他脸色虽然苍白，可步履之间却甚是平稳，看起来已经是大好。
左晴儿瞅着魏庄主对林云千恩万谢，心中下定了决定，转身回屋，拿起那白瓶子揣进了袖子里，转身就走。
☆、1030.第1030章 一个伤口都没有
一大清早，官差就在魏家药庄的门前等着，来往的百姓不知打哪儿听来的风声，赶早就过来看热闹。
封闭药庄整整五日的魏家，今天是否真的能解除这疫病，成为了众人心头最大的问好。
隔了不大一会儿，就有伙计打开了药庄的大门，从里头鱼贯而出，走出一行人来，魏庄主，林云姐弟，还有左家小姐，最后一个人，穿着轻纱裤裙，头上戴着帽巾，金发碧眼，一看便是波斯人。
“天啊，就是那个人，几日前还是满身鲜血，想不到才五天的光景，竟是全好了。”
“而且，看他的脸上手脚，哪里有传说中的疫病症状，外间说的果然没错，那个波斯人当真是全好了。”
……
由波斯人的出现开始，街头巷尾顿时就掀开了热议，从官差领着人抵达府衙的一路上，中央大街上的百姓都紧紧用目光追随着。
不时有百姓发现了队伍中的女眷，仔细辨认之下，皆是惊吓万分。
“咋地这左家未出阁的小姐也在里头嘞？”
“诶，这左家小姐原本就跟魏家药庄庄主有婚约在身，这次魏庄主惹上这疫病麻烦，左家小姐还能如此生死相随，多好的姑娘哇。”
林云听得人群中不时对左晴儿发出的评论，再瞅着这左晴儿越发温婉贤惠的侧脸，嘴角的笑容便越发意味不明。
到了衙门，公堂之上，已经站着数位大夫，皆是历城里排得上号的人物，看到波斯人上堂，数双眼睛都在上下打量。
那府尹也是惊异万分，下意识扫了一圈那波斯人，“堂下，就是那日闯入魏家药庄的异族人？”
因为外乡人在历城走动频繁，打官司也很常见，所以府衙之内聘请了通晓两族语言的翻译。
那翻译说完，波斯人就站出来单手贴在胸前朝着府尹行礼，用波斯语回答道：“是的，大人，我已经在药庄中接受了五天的治疗。”
“那你可知道自己身上当时带着疫病？”
“知道的，大人。”
“好，眼下不管事情始末如何，你必须先接受大夫们的诊断。”
“好的，大人。”
两人简单交谈之后，几名大夫就围聚上前，望闻问切，对波斯人进行长达一炷香时间的诊断，得出来的结论，却是让人大为吃惊。
“大人，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莫说这人身上没有半点疫病的病症都没有，就连伤口的疤痕都找不到，这，这会不会是情报有误？”几名大夫是越看越心惊。
“你们可确定？检查清楚了吗？”府尹皱着眉头确认。这波斯人的相貌体征如此突出，而且从疫病发生以来，历城便清空了所有波斯人种，仅剩的也就是魏家药庄中被举报疫病的这一个了，绝对不可能出错。
可大夫们却是擦着额头的冷汗，给出了确信的反馈。
这波斯人不禁身体健康，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
府尹狠狠皱起了眉头，此时此刻，深切地怀疑举报的信息有误，可是林云明明亲口承认了，这又是为何？
☆、1031.第1031章 奇药
正当府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有一道身影却是动了。
“大人，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左晴儿一袭青色绣裙，袅娜生姿，在肃穆的公堂之上，有着一种别样的美丽。
府尹也有爱美之心，瞧着一朵小白莲亭亭玉立，当下连声音都不自觉放低了八个度，“且说来听听。”
林云倏地打了个寒颤，心中默默吐槽，面上做路人状。
左晴儿此时已经从袖中拿出小白瓶，现于掌心间，“大人，此乃是我无意间得到的解药，便是我用此药，治好了这疫病的祸患。”
“哦？世间当真有如此奇药？”府尹双眼一亮，连着周围一众大夫都伸长了脖子，想要一探究竟。
因为这波斯人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太过于诡异，以至于大家伙瞅着那小白瓶，都觉着其中是奇珍异宝。
“大人可当场验证，昨晚我见到这人的时候，他还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吃过这药之后，今天便生龙活虎，我敢以性命担保。”左晴儿口气中的笃定，更加让人信服三分。
只觉得那小白瓶被拖于那莹白的掌心，浑身都在散发着高贵圣洁的光芒。
“快呈上来让本官瞧瞧。”府尹虽是不懂药物，可是世间当真有神药，惜命之人没有一个不好奇。
左晴儿将药双手奉上，面上露出了笑容，眼角不禁看向那一旁的林云，眸中无不是嘲讽胜利的意味。
都说爱情会使得人盲目，而嫉妒会令人癫狂。
此刻的左晴儿在遭受情郎不再关注，小三强势插足的情况下，终于将自家亲爹的千叮万嘱忘到了脑后。她不甘心将功劳让给林云，不甘心让她抢走自己一丝一毫的荣耀。
府尹查看了一下瓶中粉末，心中一动，接着便让几名大夫一一检验，好一番钻研之后，其中一人迅速走到府尹身旁，附耳禀报了一句。
府尹登时面色却是一变，眼角扫着堂下之人，这才掩饰住了心中情绪，“堂下持药之人，姓氏名谁？”
“会大人，奴家乃是历城左家，名唤晴儿。”
左晴儿胜利就只差一步之遥，低头只顾着得意，哪里还能去管府尹的脸色，“奴家确定，这药我从不离身，昨夜病人昏迷不醒，无法服药，是我亲自喂他喝下。”
话刚刚说完，啪的一声，惊堂木便是拍得震天响。
府尹堂上大怒，“大胆左晴儿，你既敢拿剧毒之药加害于人，还敢在公堂之上信口雌黄，来人啊，把她拿下！”
什么？剧毒？莫说左晴儿蒙了，就是站在一旁的魏庄主都反应不过来，他刚刚还在惊讶左晴儿半夜偷溜进病人房间喂药的事情，结果峰回路转，解救怎么就变成了下毒呢？
“大人，这其中，是否另有误会？”眼看着官差上前，堂外那么多百姓都在围观，魏庄主不得不出头，为左晴儿做辩护。
☆、1032.第1032章 毒药
堂下里里外外，所有人都被这戏剧化的一幕，整得半天回不过神。
这左家小姐陪着魏庄主出堂，这已经是情比金坚，感动了一票人，再加上刚才亮出来一瓶解药，众人心里都纷纷夸上一句贤内助。
可这解药瞬间就变成了毒药，这剧情走向，观众的大脑表示无法理解。
魏庄主护着左晴儿，却是双拳难敌四手。
“大人，冤枉啊，大人，那真的是解药，我没有骗人。”左晴儿此刻双手被反剪到身后，压在地上跪着，脑子里早就乱糟糟没有了任何主意，只是一个劲地叫委屈。
府尹气得想把小白瓶扔到她那张小白花一样的脸上前，想着自己刚才差点就吸进去致命的粉末，心里别提多膈应，“几位大夫连番查看，都确认是剧毒无疑，魏庄主要是不信，就自己验验看。”
官差从瓶中倒出了些许粉末，托在盘子里，递到魏庄主跟前，后者将其融入水中，用银针一试探，却是登时脸色大变。
那银针早就变成一片焦黑。
“魏哥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左晴儿面上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下，看起来我见犹怜。
可是公堂之上，这种可怜却是没办法软下任何人的心。
一直都没有开口的波斯人突然单膝跪地，用着一口流利的大秦话，道：“大人，我的性命，乃是林云所救，昨晚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半夜间，我察觉到身旁有人靠近，往我口中灌入了药物，那人离开之后，药物便被我吐掉。林云在临走之前，往我床边洒下粉末，那人鞋底只要一沾上水，立刻就会显现出来。”
其实两岸通商，这些经常往来大秦的异族在日积月累当中，都多少掌握了大秦的语言，刚才他不表现出来，也只是还在暗中观察罢了。
此时他的话，就像是在犯罪现场寻找犯人，提供上最强有力的证据。
府尹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林云，心想难怪今天如此安静，原来一切都被她早做了部署，“来人，拿水上来，让他们每个人的鞋底，都上前沾湿。”
场面上忽而变得凝重，一行五人，除了波斯男子，便剩下四人，排着队去沾湿鞋底，连林云也被列入此间。
前面三人，鞋底都没有任何异状，到了左晴儿，她誓死不从，却还是被架上了水盆，一番挣扎折腾下来，她的鞋底，出现了异样。
那是一种诡异的蓝色，与其他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切真相，在瞬间水落石出。
左晴儿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自己脚下那双泛着蓝光的鞋子，面上的神情，在顷刻之间变得狰狞无比，她抬头冲着林云，放声尖叫起来，“是你陷害我，是你！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是你破坏了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她大喊大叫就要扑上前去，却被一旁眼明手快的林铁一把推到了地上。
☆、1033.第1033章 背后主谋
“疯婆子。”林铁极少在大庭广众下骂人，若不会厌恶到了极点，也不会如此粗鲁对待一个女子。
可看着此时披头散发，狰狞着面孔，张牙舞爪的左晴儿，看着她跟刚才前后判若两人，众人只觉得心里犯怵，没有一丝怜悯跟同情。
林云自林铁身后站出来，立于人前坦荡荡，“从开堂至今，我未曾说过只字片语，若非你自己暴露自身，又岂会自食其果。左家小姐，我分明说过，在我诊治病人期间，不许任何人踏进病房，这话你可听过？”
左晴儿愤怒地瞪着她，根本就不肯服输，“听过又如何，你不过是为了找借口接近魏哥哥，博取他的好感，你根本一点本事都没有。我是魏哥哥未过门的妻子，我才是应该从中出力的人，要来充英雄，也轮不到你。”
“好，那便当你是好心。那你为何要下毒毒害病人？难道你不知道，魏家药庄若是没有成功治好疫病，要被全庄烧毁吗？”
面对林云的居高临下，步步紧逼，左晴儿根本想也没想，“我没有害人，那就是我爹给我的解药，只要我帮魏家度过这个难关，我就可以跟魏哥哥在一起了。”
嚷嚷完这句话，左晴儿猛地意识到不对，赶紧就收住了嘴巴，可是刚才一番嚷嚷，早就人尽皆知，现在再想辩驳，为时已晚。
林云眉眼一挑，问话到此已然是抛出了所有的线索，现在才是好戏的真正开场。
她转身拱手冲着堂上，声音清朗，“回禀大人，凭这一瓶毒药，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次疫病的背后主谋，便是左家。还请大人，明察。”
因为再怎么样，左家跟魏家之间，可是还存在着一纸婚约。
堂上，府尹面色沉得可怕，“林大人，你可是认真？要知道操控疫病，霍乱历城可是杀头的重罪，若非有真凭实据，这妖言惑众的罪名，我也没办法帮你摘除。”他早就料到林云会有后招，可却是没想到这一招如此耸人听闻。
更何况当初这举报魏家之人，就是左家，若此事为真，左家便是罪上加罪。
林云岂会听不出府尹话中的警告之意，这人圆滑，一向护着乡绅这些纳税的大户，那可是财源的保障，可是，“疫病祸患若真是人为，日后必定会给历城造成更大的隐患，若是林云猜错，也甘愿认罪。”
“好。”在这一点上，府尹永远都欣赏林云身上的正气，当下快马通传，急招左家老爷上堂。
左晴儿成了堂上最尴尬的人，前后供词不一样，得不到魏庄主的信任，眼下冲动之举，背叛了亲爹，里外不是人。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左家老爷被人八抬大轿过来了，捂着肉墩墩的屁股，一步三摇就上了堂，刚跟府尹打了招呼，就瞧见自己女儿给人押在地上。
☆、1034.第1034章 替死鬼
左家老爷原本在家烘着暖炉，听着小曲，想象着今日过后魏家就完蛋的美好画面，大冬天里却冷不丁给传唤上了公堂，官差一脸肃穆，任由他怎么打听都不开口，这不禁让他心头揣揣。
待到公堂之上，看见自家女儿，心里止不住就开始打鼓，他几步上前，故作慈爱将女儿扶起来，“晴儿，你这是怎么了？”
暗地里那眼神一变换，分外凶狠。
蠢货！不是让你办事小心吗，怎么会闹上了公堂？
左晴儿哆嗦着身子，胳膊都快被捏肿了，却是垂着脑袋不敢吭声。若是给她爹知道，她是自己主动贡献了那瓶药出来，估计左家老爷都要吐血三升了。
府尹倒是一点也没为美人考虑，三言两语就把这一桩戏码前后给撂出来了，“现在本官就先问你，这瓶药粉，可是你交给左晴儿？”
“不是，大人，这是污蔑。”左家老爷当机立断，一把就甩开了自家女儿的手，拱手陈情。这一瓶毒药下去，有什么后果，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啪的一声，左家老爷的巴掌毫不留情就招呼了上去，肉掌肥厚，一下子就将左晴儿的小身子扇到了地上，指着她怒不可止，“孽障，我怎么就生出了你这么个东西。分明是你自己心猿意马，明知道自己跟魏庄主有婚约在身，却一直花名在外，勾搭年轻公子上门提亲。你自己不满这桩婚事，又怕悔婚坏了自己的名声，所以才想出如此歹毒的念头，如今事情败露，还要拉着左家下水，我决不能容你。”
左家老爷这番话义正言辞，说的是痛心疾首，演技满分，如果不是林云知道内情，恐怕都要被蒙混过去了。
左晴儿捂着半张脸，听着这一字一句的诛心之言，心下疼得伤心欲绝，“爹，那些宴会非是我所愿，都是你逼着我去的啊。”
左家老爷嘴巴一歪，“一派胡言，我还能绑着让你去吟诗作对，画画游湖？”
这一声反驳，更是让左晴儿心中那点左右逢源心思的昭然若揭，她张着嘴巴，面色惶恐而苍白，望着堂上失望冷漠的魏庄主，以及外头指指点点，面目鄙夷的百姓，犹如被人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林云摇着头，心下低叹，这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都说虎毒不食子，左家老爷却是实打实的黑心肝，事到临头，把女儿拉上去垫背。
正当他胜券在握的时候，那波斯人却又是突然开口，“禀告府尹大人，我当时被关押在船舱的时候，确实有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是买家。”
☆、1035.第1035章 一模一样的毒药
左家老爷是千算万算，都想不到当日远远隔着窗帘布看到的波斯人，竟是还活生生开口说话，他的脸色是变了又变，“异族鬼子，莫要满口胡言，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你。”
他皮笑肉不笑，表面维持着平静，心里却依已然紧张到不行。
波斯人却没有看他，只是径直说下去，“我们是在海上感染了疫病，在海中央的时候，许多同伴都已经被扔到了海里，而我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人，为了利用我最后的剩余价值，他们将我带到了历城进行买卖。沿海城镇的当地乡绅时常会做一些不入流的勾当，为了设计陷害他人，就用疫病去霍乱。我当时被关押在船舱里，外面有人来交易，谈妥了条件，他们放光我身上的血，让我在指定时间内赶到魏家药庄。我虽不想害人，可也想着活命，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一切事情的原委出乎了众人的意料，真相令人毛骨悚然，普通百姓乃至于府尹都不知道这些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会做出如此残忍的勾当。
府尹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什么纳税大户，手中紧紧攥着惊堂木，咬牙问道，“本官再问你一次，买你的人，是何人？”
那波斯人没有丝毫犹豫，“便是场上说话的左家老爷，我没看过他的样子，却听见过他的声音。”
“胡说，都是一派胡言。”左家老爷满口否认，眼珠子急得直转悠，心里乱糟糟也无从辩解。
他的解释太过苍白，可是波斯人手中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单凭一把声音，不足以成为指证的依据，你再好好想想，可有实在的物证之类？”府尹皱着眉头。
波斯人却是摇头，局面几乎成了一个死结。
左家老爷心下松了一口气，只要没有真凭实据，府尹就永远没有办法将他定罪。
可是他忘了，此间还有另外一只操控全局的手在里头，而这个人，今日也在公堂之上。
“大人，最好的证据，如今便在这公堂之上。”林云幽幽的声音响起，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什么证据？”府尹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
林云抬手一指，落到了那惊堂木旁边，“正是那瓶毒药。”
“哼，那分明不是我的东西。”左家老爷自是对林云有所忌惮，在她开口的第一时间就站出来反驳，东西既不是出自他的手，林云扣再大的帽子也没用。
然而，林云嘴角一勾，“左家老爷口口声声说这是左晴儿的东西，且不说左晴儿平常出门买个东西都得使唤人，就算当真是她买的，也不会白痴到将毒药说成解药，当场呈上当物证的道理。此间种种不符合逻辑的地方，只能说明一件事情，就是她被骗了，而且还是被信任的人给骗了。大人，我断定这东西出自左家老爷的手，而且极有可能东西就在左家老爷的房间里，大人不妨现在就命人去查看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模一样的毒药出来。”
☆、1036.第1036章 盖棺定论
此瓶非彼瓶，可却能成为最有力的证据。
林云心细如发，布局撒下天罗地网，一个城市的兵力都能运筹帷幄，更何况是一个小小奸商的龌-蹉心思。
她嘴角自信的弧度越大，看在左家老爷的心里，那份恐惧就会越大。
因为当时官差来传唤的时候，没有严明来意，左家老爷也不知道左晴儿把自己供了出去，所以也就没有吩咐管家下去做准备，眼下再想动脑筋，也已经是鞭长莫及，远水救不了近火了。
他登时面上的灰白，就跟外面墙上掉粉的斑驳墙面一样，一目了然。
府尹心中震怒，命人快速去盘查，不出半刻钟，果然从左家老爷的房内搜出了一模一样的药瓶，对比之下，其中毒药成分也是分毫不差。
啪。
惊堂木再响，府尹威严沉着脸色，怒瞪左家老爷，“大胆左家，用毒药谋害人命，招惹疫病进城陷害魏家，其心可诛，其罪可杀。”
那左家老爷张大了嘴巴，早已失去了魂魄，直到膝盖窝被官差一蹬，软软跪在了地上，这才刷地一下白了脸色，心思急转之间，竟是再也找不到半分辩驳的理由，罪证人证都齐全，他已经是无话可说。
惊堂木二响，官差递上供词，签字画押，大红拇指印盖上去，一切已成定局。
“堂下左家，你数条罪状足以将你当场诛杀，本官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你所知道的乡绅买卖染病异族祸患历城的事情一一道出，可免你死罪。”
左家老爷已是无力回天，在牢狱中度过余生也好过即刻便脑袋搬家，“我认罪，我招供，我全部都招，请大人从轻发落。”
三声惊堂木之后，这出疫病祸患历城，嫁祸魏家的案子，终于告一段落，魏家药庄上下几十口性命，全部幸免于难。
出了公堂门口，林云迎着灿烂的太阳，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幅度过大，正好打到身后的人，转眼一看，却是那个波斯人，“大秦话蛮厉害的嘛，真人不露相，不去跑码头也能出人头地的。”
看着林云笑眯眯，那波斯男人缩了缩脖子，总觉得背脊发凉，“咳咳，这次是不打算再回去了。”就算不回去也不想再犯到林云的手上，他可没忘记那三天里被点了穴道被来回折腾的记忆，“这次多谢你救了我的性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无期。”
没错，当真是要后会无期。
林云也不恼，依旧笑眯眯，十分友好摆摆手，“你我各取所需，不必再见。”
林铁打自林云身后走出来，抬眼就看到那波斯男人跟见了鬼一样拼命往远处走，心下不禁疑惑，“大哥，你怎么让那个波斯男人开口？”要知道在沿海地带坏了波斯人的买卖，可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林云嘿嘿直笑，“自然是促膝长谈，晓以大义了。”当然，这长谈面前摆着无数根银针，大义之前还摆着火盆，敢不吐出实情，林云有的是法子招呼他。
☆、1037.第1037章 掉包计
林铁抬头望天，对于自家姐姐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报以百分百的不相信。
经过这次疫病事件，让他对林云有了更加直观深入的认识，见识到何为没有硝烟的战争，滴水不漏的布局，其间许多事情若非他参与其中，绝对无法感知玄妙之处。
比如左家老爷房间里的毒药位置，比如左晴儿手中的那瓶药。
也并非是左晴儿蠢，只是她再精明，终究道行尚浅，比林云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哎，这左晴儿还是太不小心，要是那个时候检查一下瓶子，大抵就会看出东西被调包了。”林铁摸摸鼻子，笑得有些意味不明。第一次乔装去偷梁换柱，他也是错漏百出，不止乞丐扮得不及格，就是临时找个瓶子都手忙脚乱款式不一样，不过新手碰上新手，遇上左晴儿这种慌慌张张，不带看乞丐样子的，也算是一种造化。就连早上假装扔个石头声东击西，院里头还能有只小猫配合演戏，偷梁换柱了两回，左晴儿都没有发现。
林云摇头失笑，拍拍他的肩膀，“还有待提高，继续努力。”
总之事情圆满解决，林云能跟弟弟并肩作战一回，也是心里欢喜。
最终，判决书下来，府尹这只老狐狸，还是在套走左家口供之后，把减轻的刑罚转嫁到了左晴儿的身上，她是无意中当了帮凶，所以牢狱之灾有些无枉。
魏庄主领着人出来的时候，昔日这对有情人已经不复以往，支离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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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姐弟抢先一步被府尹请到了府衙，并没有目睹这对梁祝化蝶飞最后上演一出如何的好戏。
府衙之内，府尹主动给林云敬上了一盏茶水。
“大人这是何意？”林云神色不动，安坐在椅子上并没有去接。
府尹知她心中有气，却仍是耐心捧着茶水，口气诚恳，“此番多亏林大人研制出了疫病的解药，还帮助历城切除了一个隐患，我为历城的百姓，敬林大人一杯。”
既是以百姓的名义，林云便也就接下，瞅这府尹今日做派，倒是比往日多了几分真心来，以真心换真心，林云一口饮下这杯中茶水，会心一笑，“大人顾念苍生百姓，能在大局上站在百姓立场，也是历城的福气。”
便是从他今日判定左家死罪，连逮数家乡绅大户以儆效尤的狠辣手段来看，这人终是有千般虚伪跟狡猾，便只凭这一点，也足以配得上历城府尹这个名号。
几人就此寒暄，中途说起葵姑母女的情况，府尹也是满面的欣喜，“经过大夫的治疗，鮑夫人身体已然大好，林大人放心，再过日子，相信便能痊愈了。”
“这段日子，有劳大人费心了。”林云已经在历城耽搁了数日，眼下葵姑身体大好，她也顺势提出了辞行，婉拒了府尹的挽留，林云以公务在身为由推脱，决定隔天一早启程回京。
大抵魏庄主也料到林云想走，当天傍晚便提着东西匆匆登门拜访。
林云在院子里烹茶以待，庭院中朵朵梅花开，美不胜收。
☆、1038.第1038章 哪儿的梅花都一样
历城的人家，似乎都偏爱种植梅花，其实沿海湿润，偏南地带气温较高，并不适合梅花生长，可是植物都有适应的本性，如今这梅花在历城也开出了属于自己的特色。
魏庄主依旧是一袭儒服，提着一坛子酒，款款而来，于那梅花林层层掩映之中，看到那个石桌旁烹茶的人。
同样是儒服白衣，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着不同的效果，搁魏庄主身上是斯文俊逸，而搁林云身上，便多了几分洒脱自然，俏丽之姿。
“总是见魏家药庄后院的石桌烹茶极好，却是一直都没有机会，刚好这府衙也有这么一处好地方，就皆借以文雅一番了。”林云执手递上茶杯，举止之间，就像是一个斯文的读书人。
魏庄主垂眸，看着那纤细的手指，其实若是有留心观察，还是能见着林云微微翘起的尾指，那是专属于女儿家的姿态，只不过相处之中，往往容易被其冷然的气场所迷失了眼睛。
听到她说起院中烹茶赏景，便想起那日夕阳下，她眯着眼睛，笑完了眉眼，那橘黄色的光洒到她瞳孔内，多么璀璨夺目，摄人心魄，每每想起，都会令他不自觉摸向肋骨处，回忆起某些不为人知的画面，“若是林兄愿意，也可以在魏家烹茶，随时都可以。”
林云举着茶杯，指尖一顿，抬头饮下甘甜茶水，望着那湛蓝的天，舒服地叹息着，“哪儿的梅花与我而言，都是一样，我手中抓着剑，这一生是没法品味得了梅花的清雅了。”
手中沾了血气的人，又如何能有清雅可言。
魏庄主低头看着杯盏中落下的一片梅花，扯了扯嘴角，终是露出了一抹怅然若失的笑来，“也是，你是属于翱翔天际的鹰，自由才是你的追求。”
而他，不过是生根在地上的一株药草，偏安一隅，永远都追逐不了那翱翔的翅膀。
温热的茶水下肚，伴随着梅花冷冽的香，只是那花瓣的味道，略显苦涩。
林云终是没有去问左晴儿最后的结果，也没有去问魏庄主是否还会娶她，不过是萍水相逢，他乡遇到的过客，她无意参与进他们的人生中。
闲看庭院中梅花绽放之后，魏庄主起身告辞，临走前留下了饯别的礼物。
林云拍开那酒坛子的封口，却是嗅见一股异样的香，浅尝了一口，禁不住轻声浅笑。
黑豆，红枣，糯米酒，最是适合体质阴寒的女子调理服用。
林云抱着酒坛子醉生梦死之间，忽而觉得下次若是再来历城，兴许可以去魏家药庄后院瞧瞧，那里的梅花，是不是开得格外美好。
有些人，你只当是萍水相逢，有些人，却当你是交浅言深。
朋友的定义，在每个人心中都各有不同，林云却是个容易感动的人，别人付出一分真心，她便会奉上十分的真意。
翌日，因着宿醉，出发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林铁把林云塞进了马车里，跟葵姑母女一起作伴，驾着车幽幽朝着历城城门口的方向走。
☆、1039.第1039章 喜欢兰花的小云
车轱辘一路碾过青石板，磕磕哒哒，林云扶着脑袋，顶着一双浮肿的眼睛，神情呆滞，显然是尚未清醒。
“诶，小云，你帮着你姐姐揉揉太阳穴，给她缓缓。”葵姑晓得林云心里难受，也不忍苛责她酗酒过度。
林云迷迷糊糊，被扶到了小姑娘的大腿上，突突直发疼的太阳穴在巧手下得到缓解，舒服得让人舒展了眉眼，“小云？你也叫做小云？”
“恩，娘给我起的名字。”小姑娘声音柔柔细细，煞是好听，手指遗传了亲娘的灵巧，按摩手法甚是娴熟灵活。
葵姑看她精神好些，便与她闲聊着，转移她的注意力，“当年醉仙楼开张，葛老要一副万马奔腾的刺绣，还特地送来了一匹云锦。我当时怀着小云，忙到忘记了生产日期，小云这孩子也争气，硬是等到我下完最后一针才呱呱坠地。所以我给她起了这个名字，也当做是一种纪念。”
讲起往昔的那些事情，葵姑已然不再痛苦纠结，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又在病魔跟前折腾了一回，凡事都看开了许多。
林云勾着嘴角，似乎也在想象那醉仙楼开张之日是何等喜庆热闹，许是在有着相同经历的人跟前，她的心境也平和了许多，“小云将来也一定是个心思灵巧的人。”
“哎哟，你莫要夸她。她日后若是有你一半能耐，我都要要感谢祖坟烧高香了咯。”葵姑咯咯笑着，对于林云这一生起起伏伏所创造出来辉煌，打自心眼里欣赏跟佩服。
林云轻笑着拉起小云的手，忽而问道：“小云可喜欢种兰花？”
小云疑惑，为何偏偏是兰花，却仍是诚实点了点头，“喜欢，花中当属兰花高贵，却也最是娇弱难以呵护照顾，姐姐若是喜欢，待我养好几株，日后送你。”
手巧之人皆是爱花，小云更是心思灵巧，懂得如何养花。
“呵呵，好啊。”林云轻笑着应下，原本想送她们去下个城镇安家落户的心思突然发生了改变，“葵姑，小云，你们可愿去东北生活，那里生活安宁，就是气候冷了些。”
葵姑也不晓得为何突然要去东北，可安宁二字，却是让她动了心，“反正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成家，既是你的主意，便依你所言。”
林云咧开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扬声冲着外头便道：“铁子，改道嘞，咱们去东北嘞。”
林铁下意识应了一声，反应过来之后，却是摸不着头脑，自家姐姐该不会是要把这母女搁到自己身边吧？
知姐莫若弟，林云心里这小九九，被他一猜就中。
不过林云这回给他找的，是个会种兰花的姑娘，兰花娇贵却不脆弱，经历风雨之后，也会有野草一样旺盛的生命力。
堪堪走到城门口，林铁认命调头往另一边的方向走，却在城中大道上，与人撞个正着。
“怎么了？”林云坐起身，掀开帘子一角问道。
“跟迎亲的队伍遇上了。”林铁驱车让道，免得阻碍人家喜事。
☆、1040.第1040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临走之前，还能见到喜庆事情，林云心中高兴，钻出马车跟林铁一起在让道的时间里看热闹。
可这热闹却是越看越不对劲，这人群嘈杂议论声，大家交头接耳，窸窸窣窣，显然讨论不是啥子喜事，而迎亲的队伍里抬头也没见着新郎官，花轿里头隐约还传来了哭声。
直到花轿走出一段距离，百姓的议论声来逐渐放开，冲着队伍摇头鄙夷。
“这花家老爷今年都七十有五了，还娶左家的小姐，搁平日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左家落难，摆明就是趁火打劫。”
“诶，要怪也只怪左家小姐花名在外，现在名声臭得很，听说之前花家公子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眼下花老爷子这一招，叫永绝后患。”
“说的也是，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这么有钱人的关系，乱得很嘞。”
只言片语的信息，已经足以让人了解到事情的全部。
林云跟林铁面面相觑，皆是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才一天的功夫，左家倒塌如同大厦倾塌，只在一瞬之间，树倒猢狲散，左家夫人为了维护自家的利益，用左晴儿的终生幸福做出了交易，何其狠心，也何其悲哀。
而其间魏庄主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无人得知。
“哎，也没什么看头，走吧。”原本想是一桩美事，却变成了见证左晴儿算计一生，最后却步入了不幸的结局，林云心里无风无浪，既不庆幸，也不感伤，只不过是看着有些厌倦罢了。
比起人心在背地里的贪婪与算计，林云更愿意简单明了在战场上决一死战。
历城走一遭，让林云遇到了阻难，也结识了朋友，只是关于秦家人的生死，却是再也没有被她提及过，或许是内心深处无法面对这份伤痛，又或许是冥冥之中，林云还有着一丝感觉，觉得自己的亲人，还没有离去。
这一份信仰，也同样存在于独处异乡的秦汉身上。
都说是骡子是马，拉回来遛一遛就知道。此刻站在狩猎场上，秦汉就有一种被肆意观赏的感觉。
今日是匈奴王冒维每年一度率领王室跟群臣出来狩猎的日子，在匈奴百姓生活苦不堪言的情况下，冒维的出行极其奢华与铺张，每年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而秦汉的出现，源自于一场比试。
“这每年进山林都是两个大将军的彩头，今年少了巴赫将军，确实扫兴了点。”宇文器狭长的眉眼略显阴柔，说话的时间卷着唇角，常令人有一种讽刺之感。
巴赫将军便是菀城一战被吴岩立斩刀下，魂归故里的匈奴大将，也是王后一派最为得力的干将。
如今巴赫一死，新人遭受碾压，三军几乎都在宇文器的手掌下，如果王后再不立威，往后兵权再想夺回，是难于登天。
便是在此时，身旁坐着的儿衍忽然低低笑出了声，“大哥说笑了，贺兰前段时间不是还给父王献了一个能人，今日正好，让大家都瞧瞧身手。”
☆、1041.第1041章 必须赢
贺兰是女眷，就算在战场上比之男儿毫不逊色，在等级森严的王宫之中，她仍旧不具备一起出行打猎的资格。接到旨意的时候，她在学习大秦人的水墨画，染了一手墨汁，就希望自己可以接近一点秦汉。
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她来到后院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人练剑刚刚休息，在石桌旁读书。
汉子手指粗大，却一点也不笨拙，她曾见到过他用长草编织东西，十分精致可爱。此时他举着书本细细翻阅，看得十分入神，贺兰可以想象那张面具之下，是一张冷硬而迷人的脸。
这个男人，认真而执着，骁勇善战，一身正气，身上几乎集合了所有吸引贺兰的特点，在城墙上他一箭射中儿衍的时候，那凶猛的一眼，令贺兰此生难忘。
所以，她才想尽办法将他留在这里，留下来，就算这里是地狱，也不愿意就此别过。
秦汉抬起头，看着两米开外，突然顿住了脚步，露出一脸苦笑的贺兰，“这里是我的宫殿，你不用时刻都这么防备着。”也只有高度紧张戒备状态之下，才会在别人靠近几米开外有所察觉，竖起一身的冷漠气息。
“何事？”秦汉的嗓子有些哑了，上次毒血伤了喉咙，如今都是这副模样。
这句关心，她有些说不出口。因为这一切的纷争跟危险，都是她造成的，进了这个局，死盘永远比生局的概率要大。
秦汉起身，也不关心她内心所想所感慨，只是平静问道：“你需要赢，还是输？”如今这铁面一覆上，他不过是个工具，操盘的结果都得看贺兰的意思。
贺兰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内心的感情，郑重道：“你必须赢。”
秦汉点头，冲她伸出了掌心，“一个月的解药。”
贺兰一愣，抿着嘴角，拿出了药丸。
尽管她很不喜欢这种冷冰冰的对话，可在生死面前，一切多余的情感，都必须砍掉。
这场战，必须赢。
赢了，才有生存下来的机会。
秦汉拿起剑，将书本搁置在桌旁，与贺兰擦身而过，走向宫殿大门。
贺兰攥紧了手心，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去看他离去的背影，她坐在秦汉刚才的位置，拿起手中那本匈奴语言的书，内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1042.第1042章 狩猎白虎
往后相互陪伴的漫长岁月里，他们或许还会一起面对更多的艰难险阻，信任是对彼此能力的信心，贺兰相信，日子久了，他就会忘记家乡，忘记林巧云，彻底记住这匈奴语言，成为匈奴中最勇猛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走向宫殿大门，跨上高马的秦汉，抬手将药丸咽下口中，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策动马鞭，在骏马嘶鸣中扬长而去。
在这里的每一步，都是战场上的厮杀。他想要存活下来，就必须忍辱负重，屈居贺兰手下，听命行事，因为情-蛊不止不能动心动情，还必须每月进行解毒，否则就会呕血至死。
贺兰是否事先知晓这个事情，已经不重要了，秦汉如今想的，只是活着，活着，才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乡。
第一次铁面将士出现的时候，宫廷之内无不讨论，其一是讨论秦汉身份之神秘，其二是讨论秦汉与贺兰公主之间的缠绵悱恻，其三便是他接下了匈奴大力勇士的一拳而没有死。
也正因为这最后一点，冒维没有杀他，而且一旦提及，还颇有点印象深刻。
“哈哈，铁面无名，又见到你了。”冒维开怀大笑，在观赏完秦汉脸上的面具之后，露出了亲热的笑容，“你上次让本王大开眼界，今天，儿衍王子推荐你上场，我很期待。”
秦汉将一只手按在胸口，弯下了头颅，“是，我的王。”比起上次觐见，秦汉的匈奴语言显然进步了许多，再加上嗓子沙哑，不仔细分辨，足以以假乱真。
至今，冒维都不晓得秦汉是大秦人，又或许是知道，却刻意隐晦不说。
冒维此人，喜怒无常，暴虐成性，却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蠢蛋，王者该具备的权谋，足以匹配上他统一部落的野心。
此时他对待秦汉的态度，便是对王后跟儿衍的肯定。
宇文器依旧是那副阴柔模样，上下打量着秦汉，心思也在转悠。大力勇士那一拳，他同样看在眼里，而秦汉却是只退后了半步，吐了点血，着实不简单。
可惜，这段日子，贺兰把人藏得太严实，让他一点下手的机会都没有。
“呵呵，无名勇士确实很令人期待，若是能一举拔得头筹，日后必定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将士。”宇文器丝毫不吝啬对敌方的夸赞。
闻言，儿衍把头一扭，直接嘴巴一撇，无声中露出了鄙夷。
百官在底下看得清楚，皆是暗自皱眉不语。
单凭这一点气度，宇文器便胜过儿衍千万倍。
众人私底下吐槽之际，狩猎比试已经开始。
冒维坐在椅子上，笑得颇为玩味，“好，今年就定，老虎吧。”
什么？莫说群臣愣了，就是冒维身边的王后跟王子们也都愣住了。
要知道这匈奴边境的山林里，气候严寒，专产白虎，白虎为虎中之王，凶猛程度，连匈奴中的勇士都不敢轻易靠近，往年比试，都是避开虎群。
☆、1043.第1043章 白虎出没
谁也猜不透冒维的行事作风，唯独宇文器在一旁眯起了眼眸。
冒维膝下这两个儿子当中，就属宇文器骨子里的阴狠毒辣跟冒维最为想象，同性相克，或许是如此，冒维才较为宠爱没脑子的儿衍。
可也是同性相知，冒维一些看似大胆无厘头的举动，在宇文器的心里，却是一场接着一场的阴谋。
老虎凶猛，接近者死伤十之八九，用军中一名大将跟一个无名小卒上场，若是侥幸生还，自然是皆大欢喜，而若是当场阵亡，三军的将领就得面临重新洗牌的局面。
冒维下的这一手好棋，目的就是要防止宇文器独揽大权。
他阴柔的面容上笑容不变，好似一张虚假面具一般，只是在比试双方出发之前，转动手中的指环，发出了指示。
这一场，无论胜负，他的筹码，一个都不能少。
“驾！”马上，匈奴大将克巴一直在策马狂奔，他的马是塞外的汗血宝马，战场上杀敌的宝贝，速度极快，几乎瞬间就消失在了丛林之间。
他熟悉地形，只要甩掉身后的无名，就可以抢先一步得到先机。
直到骏马上不去的陡峭地段，他下马改成徒步前行，身后已经看不到对手的身影，这不禁令他得意。他是如今的三军大将，若是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一个无名小卒，岂不是丢光了全军将士的脸。
心里有着赢的渴望，即使前面是虎群聚集地也无法阻挡他前进的脚步，更何况宇文器刚才已经发出了指令，路上必定会有人来帮忙。
他一路往上，约莫花了两个时辰才到第一个平台上，累得已经是满头大汗，仰望着上边还有的距离，至少还得再两个时辰，他决定先原地休息，从另外一条小路上去，虽然速度快，可也需要时间，他必须等到宇文器的人到达，一起合围行事。
解开腰间的水囊喝了一口，他顺势将弓箭放到了一边，咕噜噜灌下一口马奶酒，舒服地喟叹。
咔哒。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细微的响动警醒了他，巴克扭头往平台另一头看去，赫然就见到一头白虎从枯草里边钻了出来，那枯草很高，把白虎的栖息洞穴遮掩住，刚才那声响，就是白虎爪子碾碎地上枯枝的动静。
此时一口马奶酒到喉咙口都不敢再咽下去，饶是有两米个头高的巴克都不禁心惊胆战，在心里头骂娘，原来这山头最低的平台上就有白虎在栖息。
“啊！”徒然间，一声惨叫响彻了整个山林。
巴克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砰地一声，有东西掉落下来，砸出了巨响，再定睛一看，这地上血肉模糊的，可不就是宇文器的人。
他们在最上面的山头上，也遭遇到了攻击。
几乎是出于危机的第一意识，巴克退后了一步，转身就要跑，而后边的白虎已经大吼一声，张牙舞爪扑了上来。
☆、1044.第1044章 快走
白虎是匈奴地界上最为凶猛的动物，它们嗜血成性，而且本性贪婪，对于猎物的渴望是永无止境的。在面前已经有猎物无法反抗的情况下，对于剩余的猎物，它们同样充满了野心。
巴克转身的一瞬间，几乎可以感觉到身后呼啸而来的气势，以及虎口中喷发出来的热气。
面前是陡峭的山坡，下去更是毫无生还的余地，巴克手里只有一张弓，回身就朝着白虎的头上砸，却不想白虎灵敏，竟是偏头躲过。
接着一声虎啸，白虎猛地一把将巴克扑倒在地，硕大的身躯覆盖着厚重的绒毛，那些掩藏在柔软毛发之下的锋利爪子距离他的眼睛，只有毫米的距离。
性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巴克内心除了对死亡的紧张，后悔都来不及想。
就在虎口垂死挣扎之下，凌空中突然又闪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巴克还以为是另外一具尸体，可下一秒，却是蹬蹬蹬的脚步声，接着轰地一拳头砸上了白虎的脑袋，正好眉心的王字。
“快走。”沙哑干涩的声音惊醒了巴克，他半天都没办法收回来的下巴终于合上，转眼看到那拳头的主人，赫然就是那带着铁面的对手。
这个认知的事实，让巴克拧起了眉心，觉得不可思议。
可要再问些什么的时候，显然时间地点场合都不对，因为地上的白虎受到重拳一击，强悍的生命力却没有令它立刻死去，它晃着脑袋爬起来，一双犀利的眼睛里满是暴戾的光，直接朝着两人迅速扑了过来。
秦汉想也没想，直接一把将巴克推开，自己旋身闪到一边，躲开了攻击，顺便吸引了白虎的注意力。
“快走。”在白虎扑上来的一瞬间，秦汉沙哑的声音只重复着这两个字，严厉到近乎命令。
巴克心中虽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却也在怀疑他藏有私心，趁着秦汉对付白虎的当口，抽出了匕首，嘿嘿笑道：“兄弟，合作一把，先杀了这畜生，分配问题，咱们另谈。”
现在逃跑回去，他在群臣面前，也只是一个懦夫。
倒不如二对一，还有取胜的把握。
什么来不及？
巴克一愣，手里举着匕首还没找好位置，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整得也是不明白，可随后出现在眼前的一幕，便让他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了。
原来那枯草之后的山洞之中，还有三只白虎，嘴边还沾着血，显然是从上边刚刚吃了人过来。
现在，变成了四对二。
☆、1045.第1045章 拼了
秦汉是猎户出生，是在山林里长大的孩子，不止熟悉一切群居动物的习性，更是耳聪目明，隔着老远都可以听到看到一些动静。
他让巴克快走，就是因为发现了山洞之间相通，白虎发现底下还有活的猎物，就会不顾一切下来猎食。
可巴克偏生没走，眼下这阵仗，看来也是走不了了。
眼见着两人被逼到了平台的边缘，互为对手的双方此刻面对外部的危险，只能选择同气连枝，背靠着背，沉着应对。
“兄弟，你说，咱们一二三跑，活着的几率有多大？”在这紧要关头，巴克不禁开口问着身后的人，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对方从出场到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沉稳，令人不禁想要信服。
秦汉也站在一个猎户专业的角度上，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只要我们一转身，必死无疑。”白虎的速度有多快，有目共睹，只要现在他们露出了空门，立刻就会被扑食。
巴克狠狠咽了下口水，喉咙都有些发干，“那要怎么办？”他在战场上杀人有经验，对付这些猛兽可不在行。
秦汉面具下的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四周，暗自观察，最后目光还是落到刚才受到一击的白虎上，他稍微挪动脚步，调整好了角度，“待会，你听我口令，跟我一起扑上去，匕首，要对准它们头上的暗纹。”
“咳咳，什么？”他妈在开玩笑吧？巴克差点被自己口水呛死，理解了秦汉话里意思之后，心脏都一抽一抽惊吓得慌。
秦汉竟是要跟白虎拼了！
莫说这些野兽个子高大，性情凶猛，关键还是山林里最聪明的物种，一年里就有几十个匈奴百姓葬身此处，能逃命都不错了，哪里还有人敢动杀它们的念头。
“王的命令，不就是要杀吗？”秦汉的口气，平淡无奇，可听起来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巴克欲哭无泪，他可没想到白虎这么凶猛，而且还想着有宇文器的人带着兵器一起来合围，逮住一只应该还有点把握。
眼下手里就只有一个小匕首，近身肉搏，想想刚才那白虎趴到自己身上的模样，简直心脏都要停了。
秦汉却是没有再给他犹豫的时间，“一二三，走！”
那口令快得根本就是眨眼之间，巴克只觉得背后一轻，整个人下意识跟着口令也冲了上去，脑子里当时是一片空白的。
直到耳边传来两声低吼，一声是野兽的低吼，那白虎头顶暗纹赫然插-进一把匕首，入骨三分，整个前额因为用力，微微凹陷下去。
而另外一声低吼，是秦汉的怒喝声。他整个人骑到了白虎之上，那手臂连着脖子一片都是青筋暴起，那是力量激发到了极致，经脉勃发，那鲜血溅到他的铁面上，染上一层艳色，却是分外冷冽。
那一刻，巴克是震惊的，因为他从未见到过如此的气势，连野兽见到都要俯首称臣的地步。
“啊！”最后，连巴克也受到了这场面的感染，奋勇扑了上前，将匕首刺进虎头。
☆、1046.第1046章 兽血
白虎染上了血色，那厚重的一片绒毛上全是暗红，就像是蛇打七寸，被击中了头部的暗纹，白虎再大的本事跟能耐，都成为了死前毫无用处的垂死喘-息。
“把血涂抹到自己的身上。”秦汉粗哑的声音在爆发后迅速恢复了冷静，一边下令，一边抽出匕首，将老虎伤口上喷溅出来的血液，涂抹到自己手脚跟身上。
巴克已然在这场战斗中交出了主动权，全程听秦汉的号令，在短暂震惊与自己击毙了一头猛虎之后，也迅速学着秦汉涂抹血液。
身旁本来还有两头白虎在伺机而动，可在秦汉跟巴克身上带血之后，就稍稍停住了动作，眸中露出了警惕跟畏惧。
没错，是畏惧。
任何生灵在本质上都有一种趋利避害的属性，动物自然也毫不例外。当它们在其他物种身上嗅到了同伴的血气，自然就会觉着对方是实力凌驾于它们之上的物种，惧怕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双方默不作声，沉默着对视了半晌，其余两只白虎忽然低吼了一声，调头径直跑掉了，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老虎不如狼群拥有强大的报复心理，它们之间是各自为政的状态，在山林中一起群居也只是受贫瘠的环境所迫。
并不宽敞的平台上，最后只剩下两人两虎，只是这一次，是人类的胜利。
若不是顾及身边有个秦汉在场，巴克几乎都要腿软倒地不起，方才那一幕幕太过突然，太过惊心动魄了，身上兽血的气息还那么强烈，刺激着大脑没办法降温。
秦汉走上前，匕首利落下滑，在白虎的身上快速切割，不出一会儿，竟是将一整块完整的兽皮都扒了下来，看得巴克是一阵的眼花缭乱。
“两只老虎，一人一只。”秦汉转身，简单重复了一下分配规则，也不管巴克的意见，兀自将血淋淋的玩意扛在肩头上就要下山。
擦身而过的瞬间，巴克忽然出手，按住了秦汉的肩膀，在对方凌厉如同猛兽一般的眼神中瑟缩了下，尴尬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呵呵，别误会，今天是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叫巴克，想跟你做个兄弟。”
匈奴人之间没有朋友，只有兄弟，只有一起拼搏过性命的人才会相交。
秦汉目光不闪不避，深邃的瞳孔就好像是一汪幽泉，“叫我无名。”铁面无名，这是他赋予自己的新的身份。
他是在战场上游走的人，直来直往，豪爽的性格让秦汉不禁轻轻扬起嘴角，继而脚步轻快离去。
巴克没有解剖兽皮的本事，所以只能发送信号弹，让人来帮忙收拾。
最终，在众人以为两人不可能生还的情况，秦汉跟巴克都先后出现在了狩猎场上。
秦汉剥了一张白虎皮，而巴克则率人扛了一整只白虎回来，场面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1047.第1047章 撕成碎片
冒维看着跟前这一张虎皮跟一头白虎，眯着眼睛，不动神色凝视了好半天，所有人脸上的惊讶跟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称赞都集体咽在嗓子眼，见机行事。
王上没表态，这事儿就不算完，是好是坏，还不得是上头的一句话。
宇文器神色淡淡，嘴角的笑容堪称惬意。
王后端着一张脂粉浓重的脸，嘴角的弧度也永远保持得恰到好处。
只有儿衍撇撇嘴，翘着二郎腿，有些不屑一顾。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接着，徒然间便是啪啪啪三声，所有人都不禁心头一震，看着起身大笑的冒维，面上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都不愧是我匈奴的勇士们，连山中的白虎都得臣服在我匈奴的脚下，大秦也不过是一头狮子，被咬了一口，我们终究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随军将领起身拥护，接着便是群臣附和，整个场面上，谁也没有在意那两只用性命换回来的白虎，也没有人在意铁面小兵跟巴克，所有人的眼睛里，看到的注视的都是冒维那一双充满了野心的眼眸。
铁面上的一双眼睛，一直静静注视着这一切，注视着王位上最高处的人，就像是仿佛看见了一头白虎，贪婪永无止境，充满了无穷的野心。
无论这个冬天，匈奴是否能够度过严寒，冒维都不会放过发动战争的机会。
而这一次交战，也是秦汉来到匈奴阵营中的首战。
“听说，无名是你举荐的？”三军营帐之内，宇文器抱着暖炉，微微闭着眼睛坐在主位上，状似随意地问道。
巴克站在下方，据实禀报，“是，上次狩猎白虎，无名本领很强，我觉得他是能为军队所用之人。”
宇文器随意应了一句，他晓得巴克忠君爱国，看中的也是这一点，所以眼下并不会在军事用人方面与他起争执，“无名是个人才，若是有机会，尽量拉拢到咱们这边来。”
巴克咧嘴一笑，“诶，末将明白。”巴克之所以归属宇文器，也正是因为他知人善用，过多的权谋并不会用到军中，在统领上给了他话语权。
可是他的一心拉拢，在王后一派之中，等同于背叛。
“母后，我就说那个人不可信，赢了比试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在比试当中帮了巴克。若不是这样，巴克怎么会突然举荐他进入军营。”儿衍气急败坏，急不可耐，随时都在找理由，找借口杀掉秦汉。
王后端坐在宫殿上，就像是一座雕塑的金身，岿然不动，“儿衍，你此次太过鲁莽，险些坏了大事。此次三军地位未曾动摇，我们的势力也是未动分毫，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至于那无名，倒是有几分本事，便让他进军中去吧，正好左将的位置也空着。”
“左将？母后，他哪里配？”儿衍大惊。
王后却是抬手，转眼望向一旁的贺兰，眸中无悲无喜，“他是你的人，进了军中该如何行事，不必我教导你了吧。”
贺兰垂眸，“母后放心，贺兰会办妥。”
☆、1048.第1048章 最西边的战事
王后跟贺兰都心知肚明，秦汉不可能叛变。他身上中了蛊毒，离开贺兰就会死，铁面之下大秦人的身份也是一把随时架在脖子上的刀。
能够进入军营，代表着更加靠近权力。王后想利用秦汉的能力巩固自己的势力，贺兰也同样想让秦汉拥有权力，为自己争取更多生存的机会。
彼此各怀鬼胎，活生生将一名大秦的将士卷进了匈奴的军营。
冬天最后一场雨飘过之后，平原上结上了一层薄冰，草木在一夜之间全部枯死，匈奴百姓进入了一年冬天最为难熬的时刻。
冒维下令越过沙漠，再次滋扰边境，掠夺食物的消息，获得了百姓的支持，如果战争可以带来粮食，那死伤多少无辜性命都可以置若罔闻。
暴君将储藏的粮食秘密封锁，强硬地用饥饿激起将士们掠夺的本性，去满足自己侵略的野心。
边境摩擦逐渐频繁的时候，吴岩送出了信鸽，加急通知林云回营，彼时马车才刚刚抵达东北营帐，林云跟林铁才把葵姑母女安排妥当，一纸加紧密函，让林云林铁姐弟俩连道别都显得匆忙无措。
“姐，你放心，我会练好自己的武功，终有一日，必定要你的身边，保护你。”临别之际，林铁终于有所感悟，后悔自己的弱小，无法保护自己守护的人，这不禁又让他想起，小镇上死去的少女。
林云在马上回眸，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铁子，姐姐只希望，你能够保护好自己。”这世道太乱，她无法豪言壮志，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青城一战，给了她太多觉悟。生逢乱世，唯有强大自身，方可保护得了自己。
从东北军营赶回西北，林云一路快马加鞭，越是接近西北驻地，就越是能嗅见那股子战争凝重的氛围。
林云进营帐的那一天，在大门口正好撞见一支回营的驻边队伍，几乎每一个将士都是被抬着进来的，身上伤口犹如被野兽啃食过一般，那刀斧入了骨头，皮开肉绽。
“这是哪一个边城的将士？”林云在门口拦住一个小兵，开口询问。
那小兵见是林云，便赶紧答道：“回大人，这是从最西边的古泉镇转移回来的队伍，匈奴大军突然袭击，死伤了不少人。”
林云沉思，进了军营，换好了军装，一路直奔中央营帐。
“属下林云，参见大将军，副将军，肃参谋。”
彼时几人正在商量战局部署，见到林云回来，皆是喜出望外。
“好，就等着你回来了，林云，快快起来。”曲镇城晓得她这趟是出外寻亲，一去便是数月，心中就一直怕她当了逃兵，没想到关键时候，她还是赶回来了。
林云沉声告罪，接着便迅速切换了正题，“刚才我进来的时候，遇到了古泉镇的守兵，听说匈奴先打西边了。”
闻言，肃参谋接话，眉间拧得死紧，“恩，今年匈奴没有进攻中间最大最繁华的城镇，而是从西北军兵力最弱的西边进攻。”
☆、1049.第1049章 铁面将士
边境的摩擦，是每年固定时段最容易爆发的小规模战争。
而东北军接管西北以来，这是第一次在边境上跟匈奴进行正面冲突，依靠的经验全都是以前的文书记载，可这头一回的部署，显然没有让东北军占到上风。
“根据以往的经验，我们都是在偏向西北以北的位置驻守，守在中央最大城镇的附近，匈奴兵马一旦来掠夺粮食，就可以第一时间出兵镇压。”沙盘之前，吴岩指定了位置，圈点出驻守的用意，其实这些战略部署都是他跟林云一起商量得出的。
林云拎起一块黑色旗帜，落到了最西边的古泉镇上，“可是今年，他们的战略有所改变。越过最难穿过的西边大沙漠，进攻古泉镇，掠夺并不富庶的地方，虽然是杯水车薪，可却能最大限度减少人员伤亡。匈奴兵马去年在大秦折损了不少，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这样的战术，倒不像是那位性情冲动的巴克将军的主意。”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巴赫死了之后，统领匈奴兵马的就是巴克，针对他为人性情跟作战方式，林云坚信自己的作战计划不会有错，其中必定另有蹊跷。
曲镇城也从主位上走了下来，看着沙盘上古泉镇的方向，沉声开了口，“月前，匈奴宫廷狩猎，有一铁面将士，猎杀白虎，剥下虎皮，与巴克将军齐名，颇为受冒维器重。”
“铁面将士？”林云扬眉，看来在自己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
吴岩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毕竟回程只有林云一人回来，历城那边传回来却是没有秦家人的消息，林云迟迟未归，令他颇为担心。
现在瞧她挑着眉眼，露出一副斗志昂扬模样，吴岩不禁放下心来，释然笑道：“这人的出现有些突然，据说是冒维的女儿，贺兰公主的情郎，第一次出现就受住了匈奴大力勇士的一拳，第二次出现就剥了一张虎皮，自称无名，功夫了解，不过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来历。”
又是一号极具传奇色彩的人物，吴岩说着说着，忽而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铁面无名如此出挑，行事诡秘，怎么瞧着都跟林云有几分相似，一样的神奇，一样的神秘，一样的低调。
林云倒不是第一次听说这号人物，“上次抓回来两个匈奴，说的也是这人，贺兰公主假冒军队，不惜冒着大风险，就是为了给他弄到续命的天眼湖水。想来花了这么大力气，这人应当是匈奴王后身旁的人，安排进军营，恐怕也是为了左将悬空的位置。”顺藤摸瓜，不难嗅出其中的猫腻。
只是，她将目光落到那沙盘之上，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进攻古泉镇，虽然是打了个东北军一个措手不及，可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又是将伤亡降到了最低，不仅是对于匈奴兵马，还是对于东北军。
若这个战术当真是那个铁面将士所提出，那她十分有兴趣跟此人会一会。
☆、1050.第1050章 只抢不杀
古泉镇位于边陲地带，是最为西边的城镇，匈奴兵进攻，必须越过西边最大的一处沙漠，就算拿下了古泉镇，隔着沙漠派兵过来驻守显然也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做法。
所以，他们夺下城镇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掠夺食物。
匈奴地界上寸草不生，百姓连裹腹都已然艰难，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去供养军队，所以这些匈奴兵也都是饿着肚子在打战，以往每到一处地方，总是杀红了眼，不止抢夺食物，更是残杀当地百姓。
而这一次的作战方式却是有所不同。
匈奴攻占了古泉镇，却没有伤害百姓，掠夺了食物，立刻就撤回老巢，连城镇都没有留下兵力驻守。而他们这一回却是留下了口信，但凡洗劫过的城镇，只要当地百姓贡献上食物，便不会伤害人命。
尽管边陲的资源有限，可比起人命，孰轻孰重，每个人心中的秤杆都一样。
所以在接连三四个西边城镇的进攻之后，百姓都自觉献出了食物，匈奴兵也遵守约定，掠夺完食物就走，速度快得让东北军回援都来不及。
两次三番，相同的伎俩，搞得东北军焦头烂额，束手无策。
“相比起以往，匈奴此次的手段有着强大的反差，温和到令百姓妥协。应该有不少人认为，只要供给了匈奴这个冬天，就可以免除战乱。”肃参谋细细分析来，眉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显然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吴岩坐在末座，继续道：“今日，就已经发生了百姓抗拒东北守军的事情了，因为在匈奴进攻的时候，东北军的抵抗，误伤了百姓，引起了百姓的抗议。”
百姓只求暂时安逸，不考虑长远利益的心里，被对方掌握住，并且运用发挥到了极致。
长此以往，东北军好不容易在边陲地带建立起来的民心很有可能会受到动摇，这可比丢失一两座城池要严峻上许多。
几个人愁眉不展，被敌军心理战打得措手不及，毫无办法。
“林参谋，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肃参谋一语惊醒众人，几人齐齐将视线转移到林云的身上，才发现一向最有主意的人今天还没说过话。
而肃参谋，是其中最为清楚林云军事部署才能的人。
从某一个角度上来说，她的意见，最为关键。
而这一回，林云思考的时间很长，一边听着众人分析，一边在脑中分析，最后，她起身走到沙盘上，将几块旗帜迅速落到一块地方，眸中登时精光大亮，“我明白了，他在下一盘棋，即将拖死东北军的一盘棋。”
什么？
林云指着中间最大的城镇，开口解释道：“他们一直打游击战，看似是在扰乱民心，实际上还在筹划着更大的目标。”
☆、1051.第1051章 许我出战
世上常说，最聪明人乃是会博弈之人，棋盘上的布局，步步为营，处处陷阱，而会下棋的人，通常也是最会打战的人。
打战怕的不是人多，也不是敌人凶猛，而是布局者手段太过高明。
林云感觉，东北军的对立面，正站着的就是这样一位棋艺高明的人。
“从古泉镇到如今，时间不过半个多月，匈奴兵进攻已经五趟，中间隔着沙漠，来回路程遥远。也就是说，他们分散了兵力进攻，而且体力有限，这种游击战只是障眼法。他们的目的，是五个城镇的粮草，这批粮草，足够支撑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而五个城镇的百姓这个冬天将无法过活，所以他们极有可能采取的行动，就是全部涌向中央城镇。中央城镇再繁华也抵挡不住数万难民的啃食，届时，东北军就不得不接济百姓，这看似一点点微弱的输入，时日久了，大象也会被啃光血肉。这个时候，匈奴粮草充足，兵强马壮，在东北军最为脆弱的时候，选择进攻。”林云拿着黄沙另一边的黑色旗帜，一路穿过沙漠，直冲着中间城镇，呼啦一下子就撞倒了东北军的旗帜。
内忧外患，趁其不备，确实走的一手好棋。
博弈跟打战其实都是一个道理，凡事都要懂得做最坏的打算，从对方落子的第一步开始，就要测量到对方最后一步的打算，这才能规避风险。
看着倒在一边的红色旗帜，营帐之内的气氛有些莫名的凝重。
“这一批购买的物资，已经分发一部分给了古泉镇的百姓。若是长此以往，我们买回来的粮草，就是变相在供养匈奴了。”吴岩想到这到手没几天的粮草，一点点往外流失，心中顿时不是滋味。
曲镇城沉默了半晌，抬眼看向林云，“眼下要阻止事态，只有一个办法了。”
林云意会，点头拱手道：“末将愿意亲自率领骑兵营众将士，出战匈奴，绝不让匈奴再从大秦的地界上，夺走一颗粮食。”
眼下要想阻止对方计划的继续进行，就只能是从中阻断，让匈奴抢夺不到粮食，给予对方迎头痛击。
为了保证任务的万无一失，也为了增强对匈奴的震慑力，派骑兵营出战，是最恰当的选择。
林云接下了命令，吴岩也开口请缨，“大将军，请允许我带队一同出战。”私心里，他多少害怕战场上刀剑无情，林云会出意外。
不过这一次，曲镇城没有答应。
原因是边境上的小摩擦，出动东北军的副将，未免让人贻笑大方。
对于一回来就开战，林云心中并不排斥，出了营帐，吴岩将她唤住，“林云，你才刚从历城回来，体力还没完全恢复，贸然上阵，会不会太莽撞了。”他更多担心的是林云心里的情况。
林云回眸冲他露出了一抹浅显的笑容，“不必担心，面对匈奴，我时刻都准备着。”准备着上阵杀敌，准备着用匈奴的鲜血，来祭奠死去的亲人跟兄弟。
那一刻，她眸中的光，好似残阳胜血。
☆、1052.第1052章 阻断计划
匈奴军玩起了攻心计，最后布局的网太大，却像是无声的毒药，稍微一不留神就会溃不成军，幸好林云及时勘破其中的隐忧，最后决定抢先一步，阻断敌军的计划。
回来几天时间里，林云几乎每天都在中央营帐那边走动，好不容易回到了骑兵营，曲非凡跟王猛憋着主意想给她来一个欢迎仪式，却是被林云当头一句明日出兵整得彻底蒙圈。
“不是，咱们是骑兵营，怎么现在流民让咱们转移，犯人让咱们押送，连边境上的小摩擦都让咱们出动了。”曲非凡老大不乐意，这前后几次任务虽说跟兄弟们一起共患难，挺有意思，可这事无大小都得出动，未免也太掉价了。
结果林云在一边，还淡淡补上一刀，“恩，这事儿是我提议的，免得骑兵营个个只长膘，不长经验，有什么意见，你可以直接跟我汇报。”
“呵呵，汇报啥的，就不用了。”曲非凡抽着嘴角，十分狗腿选择了屈服，末了又咕噜咕噜转着眼珠子，在林云身上打量了一圈，“林云，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呢。”
“恩？”林云挑眉，默不作声看着他。
话还没八卦完，曲非凡就给林云赏了一脚，踹中屁股蛋，让周围兵蛋子们都笑开了花。
这二货也只有林云回来才治得了他。
林云那一脚力道自个清楚，瞅他还在那儿捂着屁股装可怜，当下眼睛一瞪，捏着手腕目露凶光，“还不快给我去马上训练。”
这老虎般要吃人的模样，吓得曲非凡一溜烟赶紧跑远。
王猛倒是个留了心的人，知道林云是个逃避话题，所以也就没敢多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给出了兄弟的安慰，“回来就好，大家都在等你。”
“恩。”林云低沉着声音，点了点头，看着训练场上的士兵们，琢磨着是要全营出动还是有所保留，思及此处，她想到一个人，便转头问王猛，“田青最近怎么样了？”
王猛一愣，随即嘴角一撇，指了指不远处的帐篷，“喏，你回来的前两天，又跟人干上了，继续关禁闭。要我说，他现在就跟一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在骑兵营也只是一颗老鼠屎，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还要留他在这里。”
自从田副将被杀之后，田青便对林云充满了仇恨，在军中也是意志消沉，加上不合群，也没人愿意搭理他，所以只能用打架找事来发泄。
只是王猛并不知道，田青曾经跟匈奴细作有过联系，所以本身具有嫌疑，大将军不能将他判罪，却也绝对不会将他从眼皮底下放走。
林云想了想，“这次还是全营一起出动，壮大一下声势，田青不必参与其中，留下几个人看守着他，不要让他乱跑。”
王猛虽然不明白林云的担心，可也没有多问，转身就下去准备出征。
☆、1053.第1053章 幸不辱命
骑兵营是东北军进驻西北之后一直重点训练的一支队伍，也是扩建至今，最为耗费人力物力的一支军队。所以他们的第一次出征，备受万众瞩目，可以说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
曲非凡在临行之前，终于得到了自家亲爹的召唤，进了一遭中央营帐。
“末将曲非凡，参见大将军。”父子相见，曲非凡朝着曲镇城行了君臣之礼，在军中没有父子，只有将士。
曲镇城看着自小就调皮捣蛋的儿子如今岿然不动跪在自己跟前，心中一动，双手不禁攥紧了太师椅的扶手，“起来吧。”
“是，将军。”曲非凡起身，身上一身铠甲发出了金属摩擦的声响，看起来厚重而沉稳，他定定看着自己的父亲，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似燃烧着熊熊烈火，有着满腔的报复跟期待。
太像了。
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对军队毫无留恋的儿子，会变得跟年轻的自己，如此相像。
报复，野心，正在他的眼底慢慢勾勒出轮廓来。
曲镇城微微有些失神，好似那个昨日还被捧在手心的小子，一夜之间，就成了这般顶天立地的模样，“出征在即，一切可都准备好了？”
低沉和缓的一声问，差点让强撑的曲非凡破了功，他点了点头，“都准备好了，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有信心吗？”曲镇城知道自己在战前如此关心一名战士，已经是犯了忌讳，可作为一名父亲，儿子是自己亲自点名出征的，这傻小子还不知道懂不懂得杀人是怎么回事，这让老将军如何能不担心，能不多问。
曲非凡再次跪下，垂着脑袋，铿锵有力道：“将军放心，末将定当幸不辱命，凯旋归来。”
幸不辱命，凯旋归来。
这是曲非凡对自己的承诺，也是对父亲的承诺。
曲镇城死死捏着拳头，虎眸微微睁大，克制不住自己高高扬起的声音，“好，我等你回来。”
他知道，这是曲非凡的骨气，作为大将军之子，身上所背负的荣誉跟责任，曲非凡要在战场上证明给所有人看，他曲非凡，配得上这个称号，也定当青出于蓝。
半个时辰之后，林云披上红色的战袍，背面绣着东北军的标志，在漠北萧瑟的冷风中，率领着骑兵营所有将士，扬起马鞭，赶赴前线。
那风中飞扬起来的战袍，就像是一朵燃烧的火焰，注定要在这漠北寒冷的冬天里，释放出属于自己的能量。
骑兵营首战是在古泉镇以东的边陲小镇上，他们将匈奴的兵马拦在小镇二十里外，在沙漠交界的边上，展开了数个时辰的厮杀，那冷天里扬起的沙尘将溅落的鲜血掩盖，一具接着一具的匈奴尸体倒在黄沙上边，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都被掩埋其下。
“撤！”匈奴见状不对，赶紧鸣金收兵。
林云却是高扬起利剑，“给我杀，一个不留！”
手起剑落，那匈奴的惨叫声久久盘旋在漠北的天空上，就好像是在祭奠曾经战死在这片土地上的武帮兄弟。
☆、1054.第1054章 最强的对手
匈奴兵第六次进攻城镇掠夺百姓粮食被林云所率领的骑兵营打得落花流水，连一个能越过黄沙回去的人都没有。
林云更是沿途通令各大城镇，若是百姓主动献出食物的，东北军不会给予支援，还会将他们以叛国罪处置。这命令一下，不免让百姓人心惶惶，对于东北军的强硬态度感到不满，可是在骑兵营接连两次将匈奴斩杀于刀下之后，百姓终于也开始相信，东北军有能力保护他们，反对的声音逐渐被压制了下去。
匈奴遭受到了骑兵营强大实力的碾压，在尝试了两次进攻皆是全军覆没之后，就暂停了掠夺边境的动作，一切看起来好似平息了下去。
可林云知道，对方肯定会有后招，而且在得知骑兵营出动之后，势必会强势进行打压。
骑兵营首次出战漠北，大获全胜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边陲地带，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期盼骑兵营能驻守保护。
而林云却没有在任何一处城镇上停留。
“林云，咱们就这样在黄沙边上已经晃荡了一个月了，我肚子里都快给黄沙填满了，你不会是打算攻打过去吧？”王猛已经被骏马膈到屁股疼，一开始还觉得挺帅挺威风，可哪里经得住一个月一直游荡，夜里还得可怜兮兮风霜露宿，别提多憋屈，这曲非凡近来都在装模作样，王猛可是憋不住跑来问林云的意思。
其实要说辛苦，还是林云这个女扮男装的单薄身板受累，可她是骑兵营的统帅，一举一动都会影响士气，再苦再累都不能说，更何况，她现在满副身心都在等。
“我在等。”仰望着黄沙的另外一边，林云的声音随着夜风，被揉碎在夜空下。
“等什么？”王猛不明白，现在匈奴败退了，皆大欢喜，他们不回去舒舒服服睡个好觉，非得在这里晃悠，到底是在等什么。
林云的脸色在漠北的风沙中显得有些僵硬，就像是戴上了一张沉重的面具，“王猛，骑兵营是整个东北军的核心，我们享受着多少荣耀，就要承担多少责任。杀几个匈奴步兵，普通的士兵人人都可以，没有什么值得骄傲，大将军也不会满意这份答卷。我们要等的，是最强的对手。”
林云面无表情，目光在黑暗中闪着幽幽的光亮，“没错，骑兵，对方一定会出动骑兵。”
匈奴如今士气低迷，不能再遭受一点打击，所以在东北军出动骑兵的同时，他们也一定会用骑兵来挽回士气。
轰隆隆，夜幕之下，隔着滚滚黄沙，浩荡无垠的沙漠，好似可以听到战鼓雷鸣的响动，那般的惊心动魄，那般的震撼人心。
边境摩擦的一个半月后，东北军的骑兵营在黄沙边上，与匈奴骑兵，狭路相逢。
☆、1055.第1055章 铃声响
说是狭路相逢，其实也不准确。
林云率领着队伍在黄沙边上成天晃荡，声势造得那么大，简直就像是一只开屏的花孔雀，为的也就是吸引对手的注意。
对方拖的时间越久，林云心下就越发笃定自信。
终于在一个半月后，边陲的一处戈壁滩上，黑黝黝的高头大马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而来，马上匈奴兵嘶吼着狂叫，仿佛骑马能给他们带来天生的快-感。
匈奴是马上民族，战马彪悍，驯马技术更是一流，每每交战，骑兵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林云一方一直四处转移，夜里扎下的帐篷都是简易装备，最主要的是护住中间战马。
“敌袭！敌袭！所有人准备。”林云闻见了动静，迅速从帐篷里面钻了出来，这一个半月以来，她都鲜少合眼，夜里命令将士都是合衣睡觉，当下她第一个破开帐篷，随后曲非凡跟王猛也在第一时间冲出来。
“所有人上马，不要慌，听我口令！”林云翻身上马，黑夜里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火焰的颜色成了一片暗红。
铿锵有力的号令声，就像是给众人吃下了定心丸，大家在黑夜中被惊醒，到翻身上马，逐一顺序冲上前去，一切都排练了成千上万次，以至于脑子没有清醒的时候，身体已然做出了调动。
铃铃铃。
戈壁滩上，随着东北军战马冲向敌军，银铃声清脆悦耳。
可惜匈奴兵都在狂吼，情绪调动到了高-潮，根本就没有人注意到这细微的声响。他们看着东北军的骑兵只有两人出战，横冲直撞过来，到了眼前却是突然分开到了两边。
殊不知这话音落下，前头奔驰的黑色骏马突然脚下受阻，疾驰之下好似被什么东西绊住，匈奴骑兵笑得张大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上，下一瞬间就直直连人带马摔成了狗吃屎。
在第一排人马落地之后，林云轻轻抬起手，“弓箭。”
“撤退。”与此同时，两道声音同时想起，虽然场面混乱，可林云还是耳根子一动，目光如炬，一下子就落到对面乌泱泱的黑色战马之中。
天空中的乌云遮住了月光，但是在昏暗之中，林云依旧可以看到，匈奴骑兵队伍末尾，那一闪而过的金属光芒。
铁面无名。
很好，终于可以会会你了。
林云实际上是一个好战分子，浑身都充满了一种挑战细胞，特别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时候，那股子胜负欲就会被激发。
东北军骑兵脚下踩着钢丝线，线上系上银铃铛，银铃铛响，鲜血喷溅，足以割断任何坚硬的马蹄。
☆、1056.第1056章 我们赢了
所谓骑兵，以马为主，兵为次，所以杀敌必先杀马。
林云进骑兵营半年时间里，大多数时候都在研究马，今夜这打头阵的第一招银铃割马蹄，就是她送给匈奴骑兵的一份大礼。
那银铃越是动听，代表着死亡的脚步就越是接近。
林云在队伍最后，抬手发出指令，企图用最少的兵力来欣赏这场表演。
“弓箭。”下达第二道指令的时候，队伍后方领军已经放出了撤退的信号。
可是匈奴骑兵却仍是不管不顾，疯狂地朝前进攻，这些人在战场上以勇猛注称，是全军厮杀的领头羊，也是鼓舞士气的队伍，所以他们骨子里拥有着疯狂跟冲动。
而林云恰恰想要的，就是这份疯狂与冲动。
黑暗之中，东北军骑兵迅速换上弓箭，拔箭就射，眼前这乌泱泱一片，连瞄准都不用，直接射一个中一个，对面黑马上掉落的人此起彼伏，惨叫声也是接连响起。
匈奴最后方鸣起了骨哨，哨声悠扬，并且刺耳，连隔着老远的东北军骑兵都被刺得耳膜发疼。疼痛能刺激人的神经，也同样能将人的理智收回来。
末尾的那些骑兵堪堪收住了步伐，与前方收不住势态的队伍形成了明显的断层。
他们愤怒地回过头，瞪着那队伍最后的铁面将士，“懦夫，不要在战场上瞎指挥。”
匈奴骑兵猛地回头望过去，看见那在黑暗中冲进东北军骑兵队伍的同伴接连从马上摔下，遭到敌军的绞杀。
东北军在匈奴冲过去的瞬间，就自动散开成为一个口袋形状，银铃声响，整个中间的空地上都是看不见的钢丝，匈奴战马一闯进去，便都纷纷摔倒，被口袋队形包圆。
失去了战马的骑兵，无异于最为低等的步兵，等待着他们的只有被围剿的命运。
那样的惨状，是匈奴骑兵战争历史上从未见过的，狼狈而脆弱，几乎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己方已经损失过半，而东北军却未曾损失一兵一卒。
这样的事实令人难以接受，却又如此残酷而鲜明地摆在他们的面前。
骨哨声再次响起，那铁面将士调转马头，径直离去。
骨哨响动三声，不服从命令者，视为逃兵。
仅剩下的匈奴骑兵没有片刻的犹豫，拽动缰绳，追随着那铁面将士的身影，迅速撤离。
漆黑的夜风里，浓重的血腥味破坏了周遭新鲜的空气，然而却没有一个人抱怨，相反的，这一刻，看着落荒而逃的黑色骑兵，再看看脚下死去的匈奴，所有人心头都好似涨满了一股子异样的情绪，就好像是久坠谷底之后，瞬间一飞冲天，冲破了牢笼的那种畅快感。
林云用力握着拳头，将手伸向了天空，绑在掌心的白色布条，好似她亘古不变的信仰。
☆、1057.第1057章 爹
兄弟们，我们赢了。
在这漠北的夜空之下，林云凝望着一片漆黑的天空，直到一丝月光泄露了下来，破开了乌云的光亮落进她的眼睛里，照亮那眼角的一点湿润，那是激动的光，喜悦的光，祭奠了无数亡灵之后，内心带来的慰藉。
而她的胜利，往后还有很多很多。
望着那逐渐消失在戈壁深处的身影，林云微微眯起了眼睛，只要匈奴一天没有败退，她的征程，就一天不会结束。
铁面将士，咱们后会有期。
诚然，这一次的匈奴骑兵出动，不是明智之举，可也是不得不做的选择。而且从刚才的号令上来看，这铁面将士在军中，还不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地位尚未稳固之前，他的策略虽然有被采纳的可能，可是有些策略，也不是他所能干涉。
比如，这一次的出击。
林云料想铁面将士在其中是持反对意见，因为以对方的智谋跟心智，又岂会猜不出林云在黄沙边上晃荡的目的。可是他又无力阻止，阻止这群有勇无谋的蠢蛋前来送死。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走吧走吧，回去睡觉。”林云伸了个懒腰，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这一个半月可把她给累惨了。也幸好这军队不是真的给铁面无名说了算，否则这场战，估计都能把她的头发给打白了。
这般感慨着，她晃晃悠悠，拉着缰绳往东北军营的方向走。
曲非凡对她这副懒散模样嗤之以鼻，“切，之前还装得挺像，整天严肃得像个小老头，都是骗人紧张的花架子。”
“你们两个是半斤八两，别五十步笑百步。”王猛瞥了一眼过来，拽着最近学到的几句学问，恨不得全部都给用上。
曲非凡瞪了他一眼，干咳了两声，却还是绷不住嘴角的笑，当下一把就抱住了王猛，跟周遭的兄弟一样，兴奋得大吼大叫，“哈哈，这回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在军营里叫一声爹了。”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能够配得上大将军儿子的称号了。
“傻帽。”王猛忍不住吐槽他，嘴角却也是止不住上扬，露出一副傻笑模样。
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不大吼大叫，发泄情绪的，也就只有林云这样一个怪人了。
甚至在骑兵营全部回营的时候，其他士兵也都在为他们欢呼。
如今，骑兵营已经不单单是军队中的荣耀，更加是整个漠北的荣耀。
大将军亲自在中央营帐接见林云等人，问他们拂去肩膀上一路的风沙，道上一句，“辛苦你们了，好样的。”
曲非凡就站在前头，身体绷得笔直，大将军的手搭上去的时候，忍不住就喊了一声，“爹。”
噗嗤。
瞧这迫不及待的模样，可乐死周围一片熟悉的兄弟。
曲非凡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可还是咧着嘴角，冲着曲镇城笑。
曲镇城布满沟壑的脸庞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大手重重按在他的肩头上，沉沉应下了这一声，“诶。”
这才是他曲镇城的儿子，他值得骄傲并且自豪的儿子。
未来，他将会代替他，守护这大秦的半边江山。
☆、1058.第1058章 收复部落
骑兵营扩充以来首次出战，大获全胜，这也是林云作为骑兵营参谋第一次领兵出征，取得的辉煌战绩。关于林云此人的名字，又在东北军中狠狠火了一把，如今，哪里还有人记得当初林云身为马前卒出入中央营帐时候，受尽众人的诟病，若是一天没有看见林云进出大将军营帐，这恐怕才是奇事。
东北军骑兵营与漠北戈壁滩上大战匈奴骑兵，斩杀数百精兵，全员毫发无损，令匈奴望风而逃。
这一道捷报，就好像是给去年西北战败洗刷了屈辱一般，秦绥阳在金銮殿上拍手叫好，朗声笑得畅快，“好，好一个用兵如神。来人，赏骑兵营上下，黄金万两，领军参谋赐京城宅邸一座，有朝一日，朕要亲自迎接英雄们的凯旋而归。”
秦绥阳的嘉奖，就像是在昭告天下，东北军驻守西北，拥有着绝对的实力，也无人可以撼动分毫。
将士们在战场上厮杀，而君王在朝堂上尔虞我诈，各自守着一方的地界，互不干涉。
而漠北骑兵营一战，却也同样震惊了匈奴三军，乃至于冒维暴怒摔了奏折，当着所有文武大臣的面，狠狠呵斥了宇文器。
“你调教出来的好将军，竟然让骑兵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士气低迷到如此程度，往后这场战，你要如何再打下去？”当着众臣的面前，冒维毫不客气，直接削宇文器的脸皮。
百官多少心中不平，虽说巴克是宇文器的手下，可是领兵打战是巴克的责任，单于却是不分青红皂白怪罪，未免过于针对。
巴克正在刑宫领罚，所以没有出现在场上。
王后坐在一旁，今日倒是难得开了笑颜，在冒维大怒之时，胆敢谏言当场，“大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切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三军连番受打击，我看大秦这块硬骨头，还是得先放下。当下，还是先让将士们重整旗鼓为主。”
匈奴没有女人不能干政这一条，所以朝堂之上，往后往往也拥有一定的发言权。
更何况她还是其他部落的首领女儿，手下势力也不可小觑。
冒维在她发言之后，便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回了椅子上，眯着眼睛思索，末了淡淡开口道：“王后所言极是，可是士兵的士气得在战场上才能找回来，养精蓄锐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既然不攻打大秦了，那么，就转战其他部落吧。”
什么？当是时，王后那张泥菩萨的脸瞬间就僵住了，如果冒维要攻打部落，那岂不是要动她的老巢？
“这一次，领着骑兵出去的人，在何处？”冒维可不管她作何想法，言出必行，当下就开始策划了。
“是末将。”沙哑难听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随即一张铁面显露在人前。
冒维挑起眉头，显得倒是有几分意外，随即嘴角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来，“好，寡人现在封你为铁面战神，将军中一半的兵权交给你，你去帮寡人，收复匈奴地界上，所有的部落，一个不留。”
☆、1059.第1059章 好战分子
“末将，遵命。”铁面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骑兵对战，让三军的权力分布，再次被打破。一个初出茅庐，身份成谜的铁面男子一步登天，一下就坐上了军中左将的位置。
这般的迅速，连王后都始料不及。
至此，铁面战神领军转战部落，一路势如破竹，匈奴一扫萎靡之态，士气高涨，一时间，拥护铁面战神的士兵越来越多。
匈奴内部开始收复部落的消息传回了大秦，东北军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这意味着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匈奴都不再有世间，不再有精力来进犯边境，西北边陲将迎来休养生息的时间。
中央营帐之内，林云站在沙盘前面，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你认为匈奴是在用障眼法，用收复部落来声东击西？”曲镇城难得清闲地跟部下大将一起坐下喝口茶，唠唠嗑，结果一进门，林云就一直站在沙盘前面沉默不语，把气氛又给搅和紧张了。
林云左思右想，终是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这战停得有些奇怪。”不对，是从战争挑起的开始，就一直有种奇怪的违和感。古泉镇的掠夺，一改以往的杀人不眨眼，采用攻心战术，然后是戈壁滩上的骑兵对阵，再就是转战部落。
这一切看来好似平常无奇，可对手出招的方式却很是熟悉，在别人察觉不到的时候，林云却好似心有灵犀，总能猜测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曲镇城难得看她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禁仰头哈哈大笑，“哈哈，我说你就莫再思虑了，消息千真万确，如今匈奴为了重整士气，放弃滋扰边境，这是必然的选择。眼下这西北地界也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那些战略部署，以后会派上用场的。”
如今全军上下，几乎都把林云当成了战神，而她如此痴迷军迷，倒是让大家时常笑话她是好战分子。
肃参谋也是松了一口气，对于不用再日以继夜做战略部署感到开心，眼下心情一畅快，也跟着调侃起来，“林参谋有时间，不如多想想，圣上赏赐下来的府邸，该如何装潢布置，往后回京，我也好去窜门子。”
诚然，这在座的，除了曲镇城跟肃参谋是老将，有自己的府邸在京城，就连吴岩都没有固定的住所，得回京之后分配安排。而林云得到御赐，身份已是非同一般。
“大人莫要编排我，京城这等繁华之地，又岂是我等粗人可以适应的。我倒是觉着漠北这地界不错，天地开阔，心旷神怡啊。”林云摇头晃脑坐回了椅子上，对于秦绥阳赐下的劳什子府邸，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曲镇城跟肃参谋都笑她是打战打到走火入魔，场上唯有吴岩，心思微动，抿着唇，一直默默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晓得，林云说的并非玩笑话，他也早就暗下决心，无论天涯海角，她去到哪里，他都会守护着她。
☆、1060.第1060章 牵挂之人
打从一开始御赐的府邸下来，吴岩就知道，林云不会去京城。虽然她从未对他透露过什么，可吴岩也隐隐有所察觉，林云对这位新帝，不能说不满，但也绝对无好感。
林云想留在漠北，吴岩可以理解，这里是除了青城之外，林云兄弟的第二个家，她奋斗至今，为的也就是替兄弟夺回家园，一辈子守着也是常理之中。
吴岩更是孑然一身，唯一的牵挂就是林云，只要她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
其实这世上牵挂着林云的，又何止一人。
隔着黄沙之后的秦汉，在战场上以血肉拼搏，为的也就是心中这一份情。吴岩默默咽下心中难以严明的心意，为的也只是一份守护。还有一个人，他与林云只是泛泛之交，却是欠下了一生的债。
自从东北军进驻西北之后，秦康便离开了京城，在大秦疆土上四处寻找，但凡有一点青城的消息，他都不远千里万里，他也同样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寻着这么一点希望。
直到他寻得青城失落的流民，才知道当初青城大战，那人竟是留在了城中抗敌。
“为了守护自己的故土，我相信自己的弟兄，誓死无悔。”昔日，她有力铿锵的话语，成为了日夜击打在秦康心头的一把重锤。
他一直告诉自己，一路只是游山玩水，体察风土民情，对于一个只有几面之缘，谈不上心动更谈不上喜欢的女子，不必在意。他这一生，在宫廷的尔虞我诈中生存至今，亏欠的人不胜枚举，良心早就黑了。
可是每每听到消息，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步，禁不住想要去看一看，她是不是还活着。每一次得到新的消息，都会加深他的愧疚，时日久了，这种找寻变成了执念，就好像是将这个名字刻在了心头，日也想，夜也想。
历城是一座沿海的繁华之都，秦康曾经游历到此，颇为喜爱这里的梅花。
这一回来，却没有赶上梅花的季节。
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沿海的城镇一旦进入春季，便都是在薄暮轻烟中度过。他骑着马，在府衙门口落下，出示了令牌，随即惊动了内外无数人。
当今圣上亲兄弟，九王秦康，抵达了历城。
府尹匆忙从书房里出来，一张脸从头笑到尾，就快要裂到耳根。
秦康有些心不在焉，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开口问道：“听说历城在几月前，有青城的流民经过，如今城内，可还有流民居住？”
“青城流民？”府尹也是惊奇万分，“这可真是巧了，前不久这东北军的林参谋才把青城府尹的夫人接走，这会儿九王又寻来，眼下这历城，也没有其他青城的流民在了。”
“你说青城府尹的夫人在这儿？”秦康微微眯起了眼眸，神色晦暗不明。
府尹心下一惊，有些摸不准情况，倒是也不敢隐瞒，“是啊，林参谋当时唤她鮑夫人，乃是青城府尹肖文的正室，林参谋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接功臣遗孀回京的。”
☆、1061.第1061章 林云是假冒的
秦康是当时青城救援军的一员，又岂会不知道肖文与其糟糠之妻战死城门口，而二夫人惨死深谷之中。这世上，哪里还有一个鮑夫人的存在。
“你说，来接人的是东北军中的林参谋？”秦康面上神色莫辨，口气幽幽，“你跟我具体讲讲，这林参谋，为何许人也。”
府尹不敢欺瞒，几乎知无不言，在听到这一系列事情之后，秦康坐在主位之上，眉宇之间透露出来的复杂，难言用言语表达。
他起身，步出门外，“随我前往魏家药庄。”
府尹一愣，随即点头跟上，“九王，这边请。”
一路上，秦康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又或许是在这阴雨绵绵的日子里，所有人面上都透着一股暗色的灰白。秦康太过着急，以至于忘记自己大可招人来问，不必亲自前往。
只是这一年来，他错认了太多次，每每听到一点与她相似的地方，都会心绪浮动，抱着希望，而后又是浓重的失望。
失望了太多次，现下就算有再多的相似点，他都不敢一口断定是她。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个将士。
魏家药庄如今是客似云来，经历过一次疫病之后，魏庄主更是成了人人眼中的活菩萨，不远千里而来的病人不胜枚举。
而自打左家悔婚，左晴儿出嫁之后，魏庄主这枚黄金单身汉的身价是水涨船高，在历城内几乎成为了媒婆极力吹捧的对象，魏家药庄后院，每天登门来的媒婆都快赶上看病的人了。
魏庄主为人谦和，来者是客，倒是也不会落人面子，可对于亲事，却是坚持到底，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这不，九王跟府尹急匆匆进来的时候，魏庄主面前桌上还放着十来张画像，燕环肥瘦，应有尽有，整得三人面对面都挺尴尬。
“草民参见九王，不知九王远道而来，所为何事？”魏庄主心下平和，认为这九王来药庄，大抵也是寻医问药。
“魏庄主请起。”秦康摆了摆手，扫了一眼桌上的图片，神色淡淡。换做平常，秦康还有几分心思欣赏一下历城的美人，可眼下他却一心只想确认事情的真相，“几月前，有一名东北军将士，名唤林云，在你药庄解了疫病之危，本王想知道，其间过程。”
魏庄主却是一愣，没曾想秦康是为了林云而来。
他虽不懂朝政，可是官场尔虞我诈，其中厉害，魏庄主多少明白，九王与林云之间，他毫无疑问会站在林云这一边，“禀九王，当日林大人手中握有灵药，才解救了疫病的危难。至于其他，我与的林大人只是泛泛之交，并无多少了解。”
一句话撇清关系，倒是让秦康挑起了眉眼，觉得更加可疑，“本王现在怀疑此人身份作假，假冒军中将领，窝藏带走朝廷钦犯，魏庄主，你可想好线索了吗？”
☆、1062.第1062章 果然是她
秦康的可以怀疑任何人任何事情，就是不能怀疑林云的身份跟她的功绩，因为她一个女子从军本就不易，且不论功绩大小，就冲着在魏家药庄为了百姓黎民，深陷疫病所付出的心血，这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上，魏庄主自愧不如。
可林云的身份，却是不能透露分毫，那是杀头的重罪。
“看来魏庄主，对林云倒是颇为赏识投缘。”秦康在椅子上神色难测，心里百转千回，早就将他后面没说完全的那句话补上了无数的后缀。
魏庄主也无甚可以隐瞒，直接大方承认，“林大人救我魏家药庄于危难当中，我相信她的为人跟品性，九王所说之事，草民半点不知，请恕草民无法为九王效命。”
“魏庄主。”府尹在一旁吓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这魏庄主也恁是顽固不化，再好歹面前的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兄弟，为了一个林云，当场下了对方面子，这脖子上的脑袋，是不是都不想要了。
这边气氛僵持着，秦康不说话，魏庄主也沉着一张脸。
蹬蹬蹬，外面传来了清脆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小童的身影晃动了进来，瞧见厅里有人，便是一愣，接着迅速低声开口，“庄主，外面有几个病人，需要您亲自问诊。”
魏庄主点头，抬手刚要跟秦康告退，那边秦康却是突然起身，动作快如闪电，一下子就身影就出现在了两人的身边，魏庄主大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然伸出了手。
只是，秦康的目标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边的小童。
小童只觉得腰间一动，自己挂在身上的小竹瓶就落在了面前的高大男子手中，那男子一身贵气逼人，一看就知道身份非比寻常，若换做是平常物件，他也不会着急上火，可是对方拿走东西却是，“这位大人，请你把东西还给我，这是我很珍贵的宝物。”
秦康捏着小竹瓶到鼻端嗅了嗅，熟悉的味道令他眸中迸发出晶亮的光芒，“我会还给你，但你也要告诉我，这是谁给你的？”
这股熟悉的香味，他曾经只在一个地方闻到过，那个人心思巧妙，自己打着一手好算盘，专做女人的面皮子生意，赚得满盆钵，店里经年不变的，就是各种芳香的气味。
果然，果然是她！
没错了，这一次，踏破铁鞋，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终是把她找着了。
这天底下一双巧手可以制作芳香的人，就只有她了，她没有死。
林云，就是林巧云。
这一次，他距离目标很近，近到连多一秒的时间都不想再等。他冲出药庄，在手底下人惊讶的目光中翻身上马，勒紧了缰绳，“走，启程去漠北。”
☆、1063.第1063章 枷锁
秦康出行，领着属下不过四五人，皆是皇宫大内一等一的高手，一路上负责保护秦康的安全，也方便随时向上边汇报秦康的动向。
此时听见秦康要去漠北，几人一时间都愣住了。
“王爷，漠北如今是战乱之地，贸然前去会有危险。”
可惜，手底下人的劝告，秦康已然听不见了，马蹄撒开，一瞬间就朝着城门口疾驰而去。
漠北这一趟，他必定要去，他可以肯定，人就在东北军军营之中。
直到出了城门口，望着四周的岔路口，秦康停下了脚步，微喘着气息问道：“哪一条是去往漠北？”
因为赶得急，他的脸上身上都是一片湿漉漉的雨水，以往秦康是一个爱干净到近乎洁癖的人，此刻如此不管不顾，让手底下人都有些惊讶，那些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劝告，也不敢再说，“往这边走。”
指明了道路，秦康再次拉紧缰绳，打算日夜兼程，一口气冲到终点。
“王爷！王爷！”远处，马蹄踏着水花的声音疾驰而来，马上之人隔着水幕传来了模糊了声音。
秦康沉着面容，转身回望过去，赶来的属下已经奔到了身前，黑衣侍卫下了马，拦在了道路的前方，单膝下跪，“王爷，皇上急召，这是刚刚收到的传书。”
秦康狠狠蹙起了眉头，心底不禁有些烦躁，接过那张纸条之后，上面只有一句话。
有事相商，速回京城。
短短八字召令，重如千斤，秦康从未像此刻这般，感觉到内心憋闷而情绪无所适从。这种感觉太过糟糕了，就像是脖子上带上了锁链，无论天涯海角，离开得有多远，只要绳子的另一头下了命令，任何事情都得排在后面。
任何的人和事，都抵不过这八个字。
手中的纸张早就被雨水打湿，模糊成了一片，秦康重重将纸张捏碎，抬眼看着那一条通往漠北的路，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怅然若失，心里有一块空落落的。
追寻了这么久，几乎成为了一种执念，就连现在确定了目标，他连再见时候的台词都没有想好，或者说，他们之间，连说话的余地都没有了，林巧云估计更想拿着剑对他，而不是牵着手一起叙旧。
最终，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将脸上一切浓重的表情抹去，调转了马头，沉声道：“走吧。”
他终究还是无法孑然一身，生在宫廷，注定身上背负着枷锁，这天大地大，哪里是他说去便去的呢。
当今名震天下的九王定远侯，又是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在这初春寒凉的雨幕里，看似即将揭晓的面纱又重新覆盖了起来，远在漠北晴朗蓝天下的林云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秦康偷偷掌握。
她正在烦恼一件事情，因为田青逃跑了。
☆、1064.第1064章 田青逃跑
田青当了逃兵，这无疑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因为田家在京城颇有威望，田副将落马之后，虽然家道中落，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全家的重担都落到田青一个人的身上，就指望着她能光宗耀祖，出人头地。
也正是因为如此，林云跟曲镇城都一致认定，对方再苦再难都会坚持下去，无论是为了田家，还是为了给匈奴当细作。
可眼下人却跑了，而且散出去的人，沿着回京的路去找，却是一无所获。
吴岩进帐篷的时候，就看见林云站在沙盘前边发呆，手里还捏着一颗灰色的旗帜，“怎么？还在想田青逃跑的事情？”
这件事情今天已经在军中迅速传开了，士兵们是带着惊讶跟调侃的心里，而熟知内情的几人却是隐隐担心。
吴岩瞅着她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物伤神上火，倒是笑得开怀，“呵呵，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一个地方处久了，总是忍不住瞻前顾后。就连一个小小的田青，你都如此仁慈。”这话说的，多少有些指责的意味。吴岩重新拿起了那枚灰色的旗帜，落到东北军军营的另外一面，隔着黄沙之后的阵营里，灰色，是细作的代表色，“林云，战场上的仁慈，只会让你断送性命。”
吴岩是过来人，军营如同另外一个宫廷，越是走到高位，便越要如履薄冰，够狠够果决的人，才能站到最后。而如今林云风头正盛，身上还有新帝的荣宠，万千目光都在默默注视着她，看她日后在战场上的表现。
林云淡淡扫了一眼沙盘，便窝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你说的，我明白。”
吴岩对她的苛责，无非是担心，担心她妇人之仁，日后当真在战场上面对田青，会被感情所累，祸害了自己。
为君者心智冷绝，为将者又何尝不是冷血无情。
吴岩知道她有自己的分寸，便也点到即止不再说，给她递了杯茶水，“战事应该不会再起，接下来，关注军队的训练，你有什么建议？”这打战的时候，每日加紧操练都快把士兵们当成机器，眼下清闲下来，训练又成了一个难题。
林云揉着眉心，幽幽喝了几口茶水，“我只懂怎么操练，休养生息的法子，还是交给你们去考虑吧。”
额。
吴岩被堵得无话可说，尴尬摸了摸鼻子，“大家说你好战那是开玩笑，证明大将军看重你，这不，还是大将军让我来请教你的。”
呸，还请教呢，那老家伙整天窝在营帐里指点江山，甩手一句话累死一片人。
这哪里是想不出来，压根是想都没想吧。
林云内心无比恶劣地吐槽，心思一转，倒是有一个好玩的主意，“休养生息嘛，边境这一块粮食正好紧缺，可以大家学学种田，我知道东北驻地那边，有一支林家军深谙此道。”
☆、1065.第1065章 两边外交
当时在东北驻地看到军营前面整了块菜地，林云还觉得滑稽搞笑，没曾想西北驻地这边也有这安逸的一天。
“军队是一个生活化，并且长期驻守的队伍，最好的资源来自周遭的城镇，城镇如果粮食充沛，对我们偶是百利而无一害。”
林云一句谏言，直接就敲定了一场军营驻地之间的外交，这件事情迅速撤换掉了田青逃跑的话题，成为军营里每一个角落最为期待的事情，茶前饭后，逢人扎堆就谈。
难得缓和下操练，放松心情，也连带着大将军都时常出来走动，当然，最经常窜门的地方还是骑兵营，没空就跟儿子交流交流感情，指点指点招数，每每到此时，骑兵营其他人都默默围观在一边，心里明晃晃全都是羡慕嫉妒恨。
上阵父子兵，他们是来军营里边跟亲人天各一方，哪像人家是来这里同行切磋。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
林云偶尔也会被拉出去凑热闹，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在帐篷里头抖着二郎腿，做做面膜，想着即将见到自家傻弟弟，心里啥事都平衡了。
从东北那边过来，时间正好是一个月，正式到万物复苏的季节。
“这为首的，怎么是李盟？”
吴岩虽然进东北军时日不久，可军中排的上号的人物都记得清楚，当下也是一愣，“大人说的是东北军骑兵营的统领李盟李统领？”
吴岩心思一动，赶忙就正经站得笔直，这可是正经的两边驻地骑兵营的首次会面，马虎不得。
马上的李盟隔着老远就在打量着西北驻地，心中多少不屑，就这规模跟营帐，比之东北那边，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李盟几番打量，最后到了大门前，才假装看到迎接的人，惺惺作态赶紧下马，冲着肃参谋迎上去，“哎哟，肃参谋，许久不见，还是这么老当益壮啊。”
噗。
不请自来，该不会是想犯军规吧。
李盟笑呵呵，解释道：“守卫营自己出来，副将军不放心，正好西北这边的骑兵营打了胜战，我也想带着兄弟们过来学习学习经验。”
吴岩在一边听着，心中不禁冷笑，就瞅这货在马上的嚣张模样，来踢馆子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思及现在骑兵营那边的情况，吴岩面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李统领，真的是久仰大名，在下吴岩，乃是西北驻地这边骑兵营的统领，幸会幸会啊。”
☆、1066.第1066章 基-情四射
同等级别的对决，那才叫对决，吴岩一开口，肃参谋立刻就闪到一边，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个旁观者总好过惹得一身臊。
李盟瞅肃参谋不顺眼，那是因为嫉妒肃参谋能随行出战青城，一路得到将军青睐跟提携，说白了就是踩到****运。
而至于吴岩，那就是打一万个瞅着眼睛疼，一个西北军的叛徒，最后却爬到跟他一样的位置，甚至已经超出了他的风头，而且靠的还是手底下一个参谋的功劳。
叔可忍，婶都不能忍。
东北骑兵营如果再这么龟缩着不出来溜达，恐怕都得给人摘了名号。
就这样，李盟死活说尽好话，终于领着队伍，斗志昂扬前来，就是为了扬眉吐气一回。
吴岩也是一脸假笑，“我确实是入职不久，对于统领骑兵营还有很多事情不懂，还得跟李统领好好讨教。”入职不久如今职位也跟你一样，谁嘚瑟谁丢人。
“呵呵，拿就择日不如撞日，营帐里已经准备好了茶水，请李统领这边请吧。”吴岩摆出了姿势邀请，“兄弟们进了大门都是一家人，自己到骑兵营溜达就行，也好跟其他不认识的兄弟交流交流感情。”
言下之意，我们斗我们的，手下人也别拦着护着。
李盟也是个骄傲自负的人，当下被这三言两语一激，扬着脑袋就进去了，“吴统领请带路。”
“李统领这边请。”
俩人这基-情-四射的火花差点就晃瞎了肃参谋的眼，看着大营门口还傻傻杵着的一群人，肃参谋摸了摸鼻子，干咳了两声，“咳咳，骑兵营就在最右边的营帐，需要我领着你们过去吗？”
“不必劳烦大人了，我们自己懂得路子，自己过去便成。”
肃参谋瞅着人家也不冷不热，心里也不想淌浑水，直接挥挥衣袖走人。
门前一没大人物在，这为首骑兵就露出了一副小人嘴脸，“奶奶个熊，当咱们是要饭的打发呢，西北骑兵营就是骑兵营，东北骑兵营就屁都不是。走，进去好好会会。”
怀揣着一肚子火气，骑兵一行匆匆就闯进去了，只可怜了后边一路用步行的林家军，身上扛着大包小包的种子不说，一进门没个休息的地方，立刻就得跟着骑兵跑去踢馆子。
“诶，铁子，你哥哥不就是骑兵营的，怎么你来了也不出来接一下？”身边大牛抱着个大袋子，吭哧吭哧直喘气。
林铁摇摇头，“许是都不知道咱们来了。”林云在军营里是什么情况，其实他也不清楚，也没期盼他能出门来接。
只是，林云确实有这个打算，临出门的时候却被人拦下了。
☆、1067.第1067章 老年人退休班
东北军原先老部队的骑兵其实只是军中一支小规模的军队，只因为西北这边匈奴骑兵团强悍，所以才不得不另外扩充训练骑兵，主要的战力部署也都配合着骑兵行事。
这东北老骑兵只因为驻守在不注重骑射的驻地，因此被埋没，这自然是令人不服气，更气人的是，进来了之后，瞧着那最右边插着硕大旗帜，占领着巨大一块营帐的骑兵营地，老骑兵心里酸泡泡，简直酸倒一片牙。
奶奶个熊，连地方都比我们大好几倍。
怀着一颗极度悲愤的心态，一行人毫不客气冲进了营地，放眼一瞧，当下就正好看见有人在训练，再仔细一瞧，登时就乐呵了。
“哈哈，原来这所谓的骑兵营，是老年人退休班，耍动作还不能快，否则得伤筋动骨头呢。”
这嘲笑声就像是为一路以来的憋闷找到了发泄口，也不再顾忌场合人物，迫不及待就开口哈哈大笑起来。
所有人心头那份不平，都好似在瞬间被抹平了。
“莫多话。”林铁低声喝了一句，当下这情况没搞明白，他不想给人惹上麻烦。
而林云特地起了大早，拾掇干净就要出去迎接自家弟弟，没曾想一出营帐门就给老家伙逮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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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也起得早，走，比划两招去，那臭小子整天在我跟前夸你，今天他偷懒，你陪我练练。”曲镇城就穿着一身平常的衣服，近来常到骑兵营看儿子，晃着一身大将军的军服太显眼，他干脆学着林云耍小聪明，便装示人，还能顺便体察一下。
这神出鬼没的伎俩，林云也是甘拜下风。
曲非凡本身性子就活泛，初期能跟老爹多相处多交流，那是精力充沛，整天兴奋地像只猴子，可这年轻人，哪里禁得住成天跟老爹在训练场上不是练武就是练沙包，没十来天，这小猴子就夹着尾巴逃之夭夭，拉着王猛去军营外逍遥快活。
林云气得牙痒痒，这小子跑就跑了，还拉她下水，太不够兄弟义气。
“将军，这天气尚好，不适合动武，今天还有东北驻地的东西过来，咱们还是来点温和的。”林云可不想在清闲的日子里还得在这里练沙包。
于是乎，她就搬出了前世的老把式，哄骗老人家去耍太极。
一个西瓜，切两半，一半给你，一半给我。
“这招式讲究的是刚柔并济，柔中带刚，在绵柔的劲道当中，用的是巧劲，伤人于无形。”两人一边你推我往，林云还顺便胡说八道，听得曲镇城一愣一愣的。
这不，坑人的跟被坑的，原本是关起门自己耍，结果老骑兵兴匆匆闯进来，正好瞧个正着。
堂堂东北军，掌握着大秦半壁江山军权的大将军就这么给人鄙视了，连带着传说中神乎其神的战神也被迫加入老人退休队伍。
当林云意识到老将军出丑，作为一个识相的下属，第一时间就挺身而出，护住了老将军，“来者何人，为何在此大声喧哗？”
☆、1068.第1068章 踢馆子
其实林云很想吼一声，没见着老将军在这儿等儿子呢，整个军营都知道骑兵营现在是老将军重点突击检查的地方，不长眼睛也该长记性。
结果她一挺身而出，问完话，就看见队伍后边的林铁，下意识一愣，“是东北驻地那边的将士？”可是这架势，看着不像来种菜，倒像是来找茬的啊。
疑惑之际，对面为首男子就开了口，“我们是东北驻地的骑兵营，特地前来，跟西北骑兵营，讨教讨教。”那末尾四个字咬得极为清晰，眼神还特地撇向老将军，讽刺意味十足。
林云莫名就打了个冷战，心想这货是不怕死，眼神恁好使，一惹就招惹上最大的人物，“各位兄弟，还是别站着说话，我们提前安排了住宿，先歇息吧。”
本着一番好心，
对方却显然不想领情，把包袱往地上一甩，伸着胳膊就道：“不必了，这点路程还不算什么，刚才见着兄弟在练把式，我正好手头也泛痒，不如，咱们来两手。”
对于她的委婉拒绝，对方当然是不予理会，抬手一招呼，“若是兄弟觉得不够资格，我们东北骑兵营这么多名将士，可都随时任你挑选。”
这么多款，总有一款适合你。
这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然失去了耐心，大手一挥，直接冲着老将军就来一句，“这人叽叽歪歪不够爽快，老头，你怎么样，要不要跟咱们哥俩比划比划，看你那慢慢悠悠的，正好给你体验体验什么叫真功夫。”
叽叽歪歪？
林云心里一万遍吐槽，外带翻白眼，直接闭口不语。
人要找死，真是拦也拦不住，她在这儿瞎操哪门子心。
林云原本这满心期待双方来个美好而充满欢笑的外交访问，在门前种种蔬菜浇浇花，没想到这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曲镇城接收到挑战，虎眸微眯，慢条斯理就开始卷袖子，“那就别废话了，一个一个来，还是全部上。”
卧槽，这大将军的口气就是威武霸气，这一句神回复直接就把对方震蒙了。
接着，对面爆发出震天响的大笑声，林云无语望着蓝天，白云飘啊飘，天气真不错。
不过但凡场面有出力流汗的事情，都绝对少不了林云，对方更是揪着她不放，“不急，你们一个都不会少，就从你这个小不点开始。”
☆、1069.第1069章 小不点的能量
好似一道晴天霹雳，直接劈进林云的脑子里，无数道回音震得她半天回不过神来，下意识就扭头看向曲镇城，老家伙胡子一抖一抖，整张脸绷着要笑不笑，都快得内伤了。
好嘛，一个堂堂西北骑兵营的战神被人称小不点，确实是笑点跟槽点都满满。
林云也学着老将军卷起了袖子，露出了瓷白的纤细胳膊，沉稳下来的面容连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冷冽，“既然要讨教，今天，一个都不能少。”
奶奶个熊，不把你们全打得哭爷爷告奶奶，我林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不过瞅着这张白嫩嫩的小脸，细胳膊小白手，放狠话都多少缺乏威慑力，为首老骑兵连上场都懒得动弹，直接招呼了身后最为年轻的士兵，“先陪这位兄弟练练手，让他看看，什么叫真功夫。嘿，你只有打赢了他，才有资格跟我对阵。”
意思就是说，你这小身板我还看不上眼，还得升级完了才配当我的陪练。
林云直接连废话都不想多说了，伸手指了指那名年轻的骑兵，招呼他上前。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却突然失去了踪影，接着他只感觉到胸口一疼，整个人直直就离开了地面，向后飞了出去。
砰地一声，高大的身影重重落到了地面上，扬起一片尘土。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直勾勾瞪着眼睛，看着站在原地的林云淡然收回了腿，无比悠闲地拍干净裤腿的灰尘，这才凉凉回答了他刚才的话，“我不需要你让。”
因为，你不够资格。
这一脚的速度，用上了林云轻功上的极致，出手快如闪电，让人不留神之间，连动作都没有看清楚，而飞出去的这一脚，直接把人踹出去几米远，一招ko。
那年轻士兵倒在地上，缓了半天都没爬起来。
场面一时间鸦雀无声，谁也没料到，这个一个个头小，长得粉白细嫩的小白脸，脚力竟是如此惊人。
刚才放了狠话的老骑兵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末了才回过神来，“没事，他估计就是脚力好，咱们攻他上盘。”
老骑兵是压轴，也是保存实力，当然不会第一个上场。
手底下第二号骑兵出去，已经是三十来岁的老将，功夫地盘各方面都比较扎实稳妥。
这原本已经是万无一失，绝对实力碾压的战局。
“还有谁？”林云沉着脸，面无表情扫荡过这一伙十几个人，直接挑起眉头，“也别浪费时间，一起上吧。”
☆、1070.第1070章 他输不了
莫说双方实力差距大，并且大到夸张的地步。
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林云不是在训练就是在打仗，从青城一路到漠北，她一路在血战中闯出来，临阵对敌的经验已经比常人要超出太多，再加上时间紧张，为了应付这边界上随时都有可能爆发的战争，她每天都是马不停蹄训练，身体素质各方面都已经达到了最佳的状态。
然而东北驻地已经停站多年，军营门口都已经在收菜种花了，俨然成为了一个生活系统，骑兵就算参加战役也不会被充当前锋出站，训练强度跟对敌经验上，跟新锐的西北驻军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东北老骑兵气势汹汹准备来给西北驻军一个下马威，最后却是在骑兵营的大门口，就给一个单薄身板的青年削成了土豆泥。
“上，都给我上，不把他打趴下，也都别回去丢人现眼了。”为首老骑兵可气得牙痒痒，原本还打算一对一单挑踢馆子，却没想到最后成了一对多的群殴。
可形势比人强，这小白脸看着弱，可实力绝对碾压他们每一个人，这要是进军营第一天就给全打趴下了，传回去，东北驻军的名声可就全败在他们手上了。
一伙人甩掉了手上包袱，一拥而上，林铁紧张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呸呸左右往手心吐了两口，作势就已经要上去帮忙了。
这么多男的就上去围殴他的姐姐，岂有此理。
可是刚想动作，对面一道凌厉的视线忽然就令人背脊一僵，林铁抬眼看到那始终站在一边的老者。
老者早就把林铁一切的担心看在眼里，当下看他要上去拉架，抬手便道：“莫担心，他输不了。”
林铁抿了抿，看着混战中游刃有余的林云，又看了看胸有成竹的老者，忽然心下也笃定自信了起来。
他从老者沉稳的声音中，也渐渐相信自己的姐姐不会输。
只是，他几次用眼角余光扫到那老者，心中不禁疑惑，有这般的气度，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低等士兵。
就连林铁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可惜这些东北驻地的老骑兵早就被满心的嫉妒糊了眼睛，不分青红皂白，眼下已经回不了头。
可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场面上的局势却没有如同老骑兵的预期那般出现己方的胜利之势，相反的，林云越来越起劲，老骑兵倒下的却是越来越多，最后场面上站着的，也就只剩下林云一人。
刚才还豪言壮志放着狠话的老骑兵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尝过林云一个拳头，才知道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重要性。
就在他疼得要吐酸水的时候，头顶下忽然罩下来一道阴影，抬眼一瞧，正好就对上了老者的一双虎眸，“来吧，可以进行下一局了。”
只是，看着老者露出来的胳膊上干练的肌肉线条，老骑兵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悲剧。
营帐之外，刚刚切磋完的吴岩领着李盟进来。
☆、1071.第1071章 参见大将军
李盟跟吴岩在帐篷里边坐着，互相虚情假意，寒暄关怀，可一颗心终究不安定。
自家骑兵营到底是第一次来别人的地盘上走动，这要是给人为难了，也没有人站出来撑腰。这般想着，也就没有心思在继续跟吴岩觥筹交错，俩人一路赶来，临到门口就听到了里头哀嚎遍野。
李盟心下一惊，进门一瞧，登时就恼了，“岂有此理，你是何人？为何对我骑兵营的兄弟痛下毒手，吴统领，这就是你的治下有方吗？”
在骑兵营里头出的事情，李盟第一反应自然就是找吴岩算账。
正当李盟要过去把人扶起来的时候，吴岩突然高呼一声，“末将，参见大将军。”
这三个字就像是平地惊雷，李盟顺着吴岩跪下的方向，木然转过自己的脑袋，看向搁一旁站着的老者，刚才一进来就只见着自家兄弟给人揍了，再加上老者没有穿军服，这一仔细瞧，登时就腿软，啪的一声也跪到了地上，“末将李盟，参见大将军。”
此时此刻，李盟内心一万匹草泥马都在撒丫子欢脱奔跑，直接把他所剩不多的智商碾压成了一片碎渣渣。
自家兄弟搁骑兵营里被揍成了一片猪头，老将军站在旁边看着，这是几个意思？
还没想明白呢，搁场地中间站着的一单薄青年就淡淡开了口，“李统领，兄弟们互相切磋而已，见笑了。”
李盟心下一松，幸好不是大将军揍的，可是，他眉心一蹙，扬起眉头就看着那布衣青年，“这是骑兵营，岂容你如此放肆。”
林云摊开手，无辜耸耸肩，“这是他们自己要找我比试的。”揍他们，我也不想的。
看着林云那副嚣张模样，李盟心头火气，拱手就冲着曲镇城打小报告，“启禀大将军，这一次副将军准许我们东北驻地的骑兵营前来，是来向西北驻地这边学习讨教，而不是来讨打的，西北骑兵虽然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可也不能行事太过嚣张了。”
林云朝天翻了翻白眼，这到底是谁嚣张还说不清楚呢。
大将军还没出来主持公道，营帐外边，曲非凡就跟着王猛，提着大包小包进来了，本来今天为了欢迎东北的弟兄，特地去外头买了很多好吃好喝的，这一打进门却是看见地上躺了一片人，跪着站着的都有，气氛还不是特别好。
王猛当下就想去捂住曲非凡的嘴巴，无奈手上东西太多，一时间来来不及，那嘴巴没把门，也不懂得分场合的曲非凡张口就喊，“爹，你今天拉着这么多人陪你练功呢。诶，林云，快来帮我拿一下，东西太多了。”
李盟震惊于说话人的身份，一口气还没缓过来，直接又给对方一句林云噎得半天没喘上来气。
☆、1072.第1072章 虐一百遍都不够
其实林云也蛮可怜这东北骑兵营的，好端端踢个馆子，一上来就砸中了两个铁板。
一个是整个军营的神话人物，一个直接是军营的灵魂人物。
这馆子最后踢的不止疼了自己的身心，连带着牙都疼了好几天，在那件事情过后，东北骑兵营便以养伤为由头，窝在小帐篷里面，屁大点声音都不敢出，整天提心吊胆，就怕老将军一口气不顺，过来拿他们开刀。
后来曲非凡跟王猛听说了前因后果，当场就笑得满地打滚，捂着肚子眼睛哗哗流。
“哈哈，我说最后那个李统领一脸便秘，原来是有苦难言。”
“哈哈，最后走的时候，我看那些骑兵，一个个都跟死了爹娘一样，脸色别提多惨了。”
“不行了，早知道当时我就该多欣赏一会儿，这笑话足够我笑上一年了。”
……
林云窝在太师椅上翻看兵书，无奈嫌弃太吵，直接就把两人打发走。
好不容易清净了一会儿，外头吴岩就寻了过来，一脸神清气爽，简直比娶了媳妇还得意。
对此，林云深度表示嗤之以鼻，“阴险，真是太阴险，往后李盟见到你，估计都得绕路走。”打从吴岩领着人进来，跪下喊人的时候，林云就已经瞧出这大尾巴狼的馊主意。他明知道大将军最近几日都在骑兵营晃悠，偏生还拐了唯一一个见过大将军的李盟去了别的营帐，让一群愣头青误打误撞来冲枪口，这不是阴险，还能是什么。
不过，尽管面对林云低劣的评价，吴岩依旧是难挡这几日全方面碾压李盟气焰的愉悦心情，“喏，别说我有好事不紧着你，趁着李盟那口气还没缓过来，林家军就交给你负责了。听说这一路跋山涉水，李盟可都是让他们扛着种子跑过来的。”
“什么？”林云蹙起了眉头，那天林铁进营帐的时候，他们只是匆匆一瞥，原想着让他们休息几天再开展工作，却没想到探听到这种内幕。
思及此处，林云眼睛一眯，口气阴测测，“下次有机会整他，记得叫上我。”
这李盟，虐一百遍都不够。
东北骑兵全体修养的时间里，吴岩跟林云都很默契地集体无视对方，领着林家军开展工作。
帐篷里面，林云召见了这十个憨厚的糙汉子，见着每个人脚上草鞋都磨穿了，天寒地冻，脚趾头都露在外边，心中不禁有些酸涩，从怀中掏出了银两，递给了林铁，“铁子，你待会去找曲非凡，让他带你去外面城镇，给你的弟兄们买些鞋子跟衣服，脚上有伤口的，都多歇息两天。”
林铁知道自家姐姐从历城出来，一路卖着人参灵芝，身上揣了不少银子，当下也没客气，应了一声，“诶，晓得了。”
他身上虽然也有钱，可这钱由林云给，意义不一样，林家军上下都是老实人，一丁点的关心，都能让他们感恩戴德，出了营帐就一直对林云赞不绝口。
☆、1073.第1073章 亲兄弟
边境上少了战乱，平常的冬天里也都是少有作物，特别是到了初春时节，家里地窖存粮消耗殆尽，而春天的物种又都没有生长起来的时候，最是难熬。
而林家军的到来，无疑给了边陲地带新的希望。
林铁是个有才能的人，以前能在贫瘠的云山村里种出郁金香，整出一片桃花林，后来没有种花，触类旁通，选择种菜，跟一群庄稼汉研究出了更加新鲜的玩意。
如今，林铁不禁可以调节土壤的酸碱程度，还可以依靠嫁接跟授粉，培育出新的物种，用更快的方式去发芽成熟收割，按照林云的话来说，这林铁搁古代就该被记录进史记，搁现代就该获得诺贝尔奖。
在短短半个月时间的试验里，林云就亲眼看着军营门前的空地上猜出了新鲜的大白菜，晚上炒着吃，简直跟做梦一样。
而其他兄弟散出去，在边陲这一带地区传播种子，教授种植的技巧，也是得到了当地百姓的认可跟感谢。
“粮食只要传播下去，懂得如何播种跟收获，边境上面的米粮就会充裕，也不会惧怕敌军再次过来滋扰可能会出现的隐患。”曲镇城晚饭的时间，特地请了林家军所有弟兄来中央营帐进餐。
饭桌上尽管都是土豆大白菜，还有几样简单的肉类，可就算吃的是白开水，能跟大将军同桌吃饭的殊荣都让林家军这群糙汉子感到无所适从。
饭桌上，林铁更是显得拘谨，自打第一天进门，被瞧出了心思，之后得知了曲镇城的身份，他心里就一直很害怕，怕曲镇城察觉到异样。
不过这人，天生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万籁俱静，只有筷子扒饭声音的时候，曲镇城突然就扭头开口问他，“你跟林云是亲戚？”
林云却是一点也不避嫌，一边给他递上汤水，一边帮着顺背，眼角眉梢止也止不住的温柔，末了，云淡风轻直接承认，“这是我亲弟弟，林铁。”
场上众人皆是一愣，却是不疑有他。毕竟谁能见识到寡言少语，冷心冷情的林云如此温柔一面，若非亲眼所见，又有谁会相信，那双沾满匈奴鲜血的手，如今如此轻柔。
可众目睽睽之下，林云毫不避讳，却是令他感动。
曲镇城瞧着林云这般小心翼翼，心中感慨，“原来你去了东北驻军，也是万幸。”万幸逃过了青城一劫，如今能给林云留一个念想。
曲镇城心中欣慰之余，不禁又有些期盼。
亲人尚在，夺回了漠北，林云或许还会愿意留下来。当初曲镇城信不过林云，现在，他却是舍不得一个好将领。
☆、1074.第1074章 留下林铁
无论是黄沙镇救援，田副将通敌，还是古泉镇抵御匈奴，大败骑兵，林云这半年来，在曲镇城眼皮底下的表现，都是可圈可点，甚至于每一次领略到她的风采，她的每一次进步，都让曲镇城觉得惊讶，并且更加欣赏。
随着林云越发崭露头角，曲镇城就越发后悔当初那么爽快答应他离开的条件，所以在见到林铁的时候，曲镇城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留住林云的机会。
“爹，你要是这么欣赏他，要不就把林铁留在西北得了。”
一语中的，这曲非凡一句玩笑话，却是正中了曲镇城的下怀。
“小凡这提议不错，反正在哪儿都是一样，眼下西北正值休养生息的时候，粮食种植更得加紧脚步，林家军也没办法短时间回去。这样，林家军的队伍，干脆常驻在西北这边了。”曲镇城越说越起劲，最后直接拍板决定。
林铁一行人登时傻眼，啥意思？这来了就不走了？
林云自然是希望可以跟弟弟在一块多些相处的时间，可是曲镇城这邀请有点太过热情，反倒是让人不放心，“大将军，此事，恐怕不妥。”
“哦？难道我连一个守卫营都调动不了了，又有何不妥？”曲镇城挑眉，搞不清楚这要帮人的倒是不受欢迎了。
林云沉思着，给出了中肯的回答，“若说如今东北停战，不需要那么多主要兵力，大将军要抽调人手，是不是应该首先考虑的是骑兵营？西北的骑兵营一直在扩张，东北这一批老将最是有资格留下，可是他们仗着资历老，在东北闲散惯了，也很难服从管教。若是现在决定留下守卫营，那大将军要如何跟骑兵营交代。”
莫说为君者都得为各大官员之内势力苦恼，每一个决定都得维持平衡，这军中大将虽然掌握着士兵们的调配生杀大权，可是下面千万双眼睛都在盯着，稍微做出点纰漏都会动摇军心。
这是大忌，曲镇城不会不知道。
可就算是知道，曲镇城也更加明白，一个优秀的将领，能给军队带来多大的利益，有时候可能一个决策，就可以挽救数万万将士的性命，所以，“林参谋所言有一定道理，这样吧，眼下两边兵力分布可以再进行调配，至于留下多少人，留下谁，咱们用比试的形式来进行。当然了，林家军跟骑兵营都一起参加，谁输谁赢都公平公正。”
林云盯着老家伙，眯了眯眼睛，大抵从他坚持的态度里头嗅出一点猫腻来。
好一句公平公正，考核方是林云，这明晃晃摆明就是在放水。
姐弟俩怀揣着心事回到了营帐之内，林云还在想着如何开口，林铁却是抢先一步道：“姐，我不想留下。”
☆、1075.第1075章 姐姐等你
一餐晚饭吃过后，却是突然敲定了一场比试。
原本只是两边驻地军队之间的外交访问，增强彼此之间的友谊合作，最后却成了挑选优秀种子选手入驻。
这个消息一传开，其他观望的营帐又炸开锅了。
“诶，这一个月来，东北骑兵营都缩着脑袋不敢出来，现在天上掉馅饼，居然有机会留下来了。”
“可不是嘛，一个月前他们在骑兵营那边闹的笑话，指不定现在都传回东北去了，哪儿还有脸回去啊。”
“不过也奇怪，这大将军竟是既往不咎，还给他们这个机会留下。要知道现在能进骑兵营的，都是一等一的牛人啊。”
可不是嘛，东北跟西北两个骑兵营摆在一起比较，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有可比性。
林云其实也没想到，自己私心想见弟弟，整了一出简单的交流，最后却无意促成了一桩选拔赛。
曲镇城一心想留下林铁的原因，其实联系前因后果，很容易就可以推出结论。林铁之前也说过，会强大自己的实力，有朝一日能保护好林云，眼下大好机会，只要林云在比试上稍微放点水，林铁留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可是，林云却不想他留下来。
在还没有说出原因之前，林铁却是提前一步拒绝了她，这不禁让她一愣。
林铁看着自家姐姐穿着一身布衣，厚重的棉袄包裹下，身形依旧是那么单薄脆弱，格外令人想要保护。可那日在军营门口，他却是见着她孑然而立，赤手空拳，把一众老骑兵打得落花流水，连气都不带喘。
那个时候，林铁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认清事实，“姐，我一直都觉得你需要被保护，也一直想要保护你，可是我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实力，留在这里，在你的羽翼下成长，我终究只会成为你的累赘。我想要靠着自己的努力，去提升我自己，我希望自己是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
不用背负着林云弟弟的名号，而是林铁这个名字，足够匹配站在林云的身边。
林云呆呆看着他，眸中带着一丝陌生，一丝惊讶，一丝喜悦，眼前站着的，分明还是当年在成衣店，自己亲自为他脱下鞋子的少年，只是在眨眼之间，他就好像已经长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一个已经懂得在肩膀上承担责任的男人，“好，姐姐在这儿等你，多久都等。”
在她的眼里，铁子永远是那个懵懂的少年，沉默栽花，紧张时候会结巴，需要她去保护的孩子。她不想他留下，是因为西北终究不如东北安宁，漠北之战终有一天会打响，她不想在战场上看见铁子的身影倒下。
她失去了太多，已经不想再尝试多一遍。
亲人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尽可能地牺牲，为对方去付出，这点孺慕之情，便胜过世间所有金银珠宝，胜过那冷冰冰的宫殿，也胜过那金銮殿的那把龙椅。
秦康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月时节，秦绥阳从行宫出游回来，在书房召见了他。
☆、1076.第1076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秦绥阳发现秦康的改变，是青城沦陷之后，秦康第一次违抗旨意，出征领军去青城救援，时隔了这么久，每一次手底下人传回来消息，说的都是秦康在寻找青城的流民。
“九弟，想要找的人，寻到了吗？”秦绥阳端坐在主位上，半张脸都埋在了阴影里。
他的口气悠然，就好像是有意要跟弟弟聊家常，秦康却是垂着眉眼，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只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听到皇上的召唤，便回来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只字片语将话题拉开，这兄弟俩在看似亲近的关系，实际上却也是渐渐疏远了。
秦绥阳低叹了一声，不再追问，只是将桌上一封信件交到他的手中，“几日前，有人秘密将这封信送了过来，信中之人自称是大秦的将士，如今身在匈奴，能够为我们探听到情报，而且，还希望能让我们配合，里应外合，剿灭匈奴的部落。”
前半句话，都只是一个寻常的铺垫，而后半句才是秦绥阳召秦康回来的原因。
“这封信的可信度，有多高？”秦康捏着那一封薄薄的信纸，心中已然是百转千回。
秦绥阳起身，走到他的身前，递给了他另外一张小纸片，“这是信封里面夹带的，属于匈奴大将的印章。”
秦康仔细一看，心下不禁大震，“左将？”菀城一战，统帅匈奴三军的左将被立斩刀下，如今匈奴兵马，乃是由右将指挥，不对，秦康忽而想起一个人，“是铁面战神。”
“呵呵，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秦绥阳想要确定的，也就是秦康的这句话，“这么多年，能够在冒维手底下冒头的人，几乎都被残杀殆尽，能够接触到这枚帅印的人，只有那位新晋的战神，铁面无名。”
秦康蹙起眉头，“确实，据说他是贺兰公主的人，身份成谜，连开口说话都很少，一直以面具示人，很有可能是在隐藏身份。而且，这张帅印图，足够确认他的身份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威震匈奴王室，乃至匈奴三军，声名鹊起的铁面战神，竟然是一名大秦人，而且还身在曹营心在汉。
秦康根本就不用怀疑他信中所言的真实性，因为只要这个帅印流传出去，依着冒维多疑残暴的性格，铁定会把人五马分尸。
“九弟，这件事情，你有什么看法？”秦绥阳端坐在椅子上，那半张埋在阴影里的面孔，显得阴冷而陌生。
秦康近年来，几乎不敢再去看他的脸，怕自己越看越是心惊，“臣，认为匈奴之地，可取。”
匈奴之地，可取。
一句话，一锤定音，就此定下往后漫长时间里，漠北即将掀起的一场腥风血雨。
皇权高贵，令人为之向往的，不是酒池肉林，不是美女成群，而是手中握有权利，看着天下纷扰，皆是出自我手，为我所掌控所带来的快-感。
秦绥阳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1077.第1077章 演戏要逼真
秦康一直都很清楚，秦绥阳为君主张仁政，新帝上位三年，一直轻徭薄赋，在外扮演一个好君王的形象，可是此人与他一母同胞，在宫廷中生活了几十年，他助他爬上这帝王位，秦绥阳手中沾满的血腥跟黑暗，他又岂会不清楚。
秦康与秦绥阳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没有野心，所以最终做了皇帝的人，是秦绥阳。
秦绥阳想要扩张疆土，不断征战，这是长久以来都存在的心思，只是三年前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如今西北军兵权已经夺回，内部肃清，这样摆在桌面上的一封信，就是秦绥阳最好的机会。
秦康知道，无论他的这个意见是赞同还是反对，秦绥阳都只是在告知他，要打战了，他必须回来帮他。
“这段时间，就不要总往外面跑了，若是倦了，便早些成家，延续血脉。”秦绥阳言语淡淡，包含着关切。
“谢过皇上关心，只是臣弟还没有成家的念头。直到部署成熟，大战拉开，我都不会再出京城。”秦康有自己的底线，便是不会拿自己的亲事作为交易的筹码，他不想每日安枕都要警惕着身边的人。
秦绥阳也晓得见好就收，“那便暂时住在偏殿吧，每日与我共商国事。”
“臣弟遵命。”秦康叩首，对于变相的软禁，已经是习以为常，临到出门之际，他忽而想起一件事情，“皇上，铁面战神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是否要提前通知驻守西北的曲将军？”
秦绥阳依旧沉沉坐在龙椅之上，低声开口道：“不必，演戏要做得逼真，才不会露馅。”
秦康语气一窒，没有再说话，步履从容离去，这里呆多一秒钟，都足以令人窒息。
秦绥阳不会对任何人仁慈，无论是自己人，还是亲兄弟。
落在这盘棋面上的人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已经在千里之外的朝堂之间，被暗自安排好。
西北驻地的军营里，一场选拔赛，在万众瞩目之中，轰轰烈烈地展开。
老骑兵们早早就等在了骑兵营的训练场上，而守卫营的几个兄弟也都精神抖擞，打着赤膊，想要拼一把机会。
林云跟吴岩还没来之前，王猛在场边上维持秩序，依次点名。
“诶，都是一个队伍来的，兄弟都热乎着点，别站得那么开。”王猛说话直，也啥其他意思，见着守卫营跟骑兵营中间隔了老远，就摆手招呼，“铁子嘞，领着你的兄弟们都过来。”自打晓得林铁是林云的弟弟，王猛那简直就把林铁当成自己的亲弟弟看待，可热情似火了。
林铁一愣，正想着靠近点，老骑兵营那边就格外没素质啐了一口，“呸，就几个只会种菜的玩意也敢跟我们站在一起，他们配吗？”
“就是，会倒腾点破种子，就整得多特殊似的，简直是笑话。”
这些兵蛋子没读过啥书，心里不爽也就直接怼上了，连削带打，直接就把林铁一行人损得没边。
王猛这一听亲弟弟被人欺负了，当下也不乐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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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8.第1078章 内部淘汰
王猛也是个糙汉爷们，瞅着林铁受排挤，虎着脸色也开始发飙，“你们懂啥子，林家军给百姓造福祉，那是多大功德，有本事你们上啊。”
“呸，嘚瑟什么，有种就比比拳头上的功夫，要想种地，还不如全他妈回家种去。”对方立刻就反呛了回来。
王猛一瞪眼睛，“要比是吧，冲我来，不整趴下谁来不许走。”
“来啊，谁怕谁！”这声音越唱越大，双方之间的火药味也就越发浓烈起来。
王猛这一大块头冲着一伙子老骑兵也是毫不示弱，眼见撸起袖子就要干上了，林云那头听见声音就过来了。
“都干什么，当这里是军营还是菜市场？”林云的声音沉稳有力，冷着脸站在队伍前边，一下就把气势给镇压住了。
尤其是老骑兵那伙人，如今见着林云更是跟老鼠见着猫一样，躲着都来不及。
李盟也急匆匆从帐篷里出来，结果一开口，不分青红皂白就朝着林家军开骂，“守卫营的咋回事，走到哪儿都惹事，还想不想混了？”
林云跟王猛当下就蹙了眉头，这针对的意思也太过明显。
林铁瞅着自家姐姐面色不对，赶紧使眼色，又是摇头又是眨眼睛，就希望她不要因为自个再起冲突。
林云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住了怒火，转眼直接就无视了李盟的话，大喝一声，“都给我老实点，再闹下去，就去请大将军来主持选拔。”
一句话，彻底熄灭了燃起的火药味。
吴岩从帐篷里出来就见着双方脸色都不大好，林云也是一脸冷若冰霜，当下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赶紧把事情搞定为好。
刚想着宣布比试规则，那边领队的李盟却是突然开了口，“吴统领，既然是选拔，就应该有个优胜劣汰的环节，不然全都一窝蜂上去了，也累着林参谋不是。”
吴岩眉峰一挑，“不知道李统领有何高见？”
李盟扬起了虚假的小脸，眼角扫过被孤立在一边的林家军，“高见倒是不敢当，只是我认为选拔队伍里边实力差距有点大，不如现在东北驻军这边进行内部淘汰，然后再进行比拼。我建议让守卫营跟骑兵营先行比试，输的一方，就可以不用参加比试了。”
什么？这明显的针对让吴岩膈应，更是不敢轻易下了决定，毕竟大将军的目的，就是为了留下林铁。
他偷偷抬眼扫向了林云，后者却是注视着李盟，嘴角忽而露出了轻笑，“呵呵，李统领这建议倒是不错，我第一个赞同。”
林云笑得虚假，李盟也是阴测测。他早就看见林铁进出林云军帐很多次，猜想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如果不在内部就把林家军先淘汰出局，到时候在场上，林云肯定会放水。
于是，林家军第一次跟其他营之间的较量，却是发生在西北的驻地上。
林铁抬眼看向林云，彼此目光交汇，又是轻轻挪开。
那一眼中的坚定，彼此都看得明白。
这一次，就算输，林铁也要拼尽全力去证明自己。
☆、1079.第1079章 证明自己
守卫营对战骑兵营，单从牌面上来看，胜负是一目了然。守卫营更像是一颗脆弱的鸡蛋，进军队不是守大门就是种地割菜，跟上过战场，接受过多年严苛训练的骑兵根本没有可比性。
可也正因为这样，才更需要争这一口气。
“比试，开始。”第一轮的淘汰赛，由李盟主持，双方抽出任意的人选进行车轮战。
老骑兵那边第一轮就派出了老将，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个，上前就开始放话，“只要我站在这个台上，林家军就别想过一个人。”
这话多少膈应人，可是林家军的实力，也确实是堪忧。
在接连上去五六个人都被几招挑下场子只有，老骑兵一面爆发出了嬉笑声。
“大牛，你先别上，让我来。”林铁拦住身边的兄弟，先行出了队伍。
他是林家军的顶梁柱，也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刚才大家伙还想着让他压轴，可眼下不打败台上的人，继续下去，可能林家军真的要全军覆没。
林云自打弟弟上台，眼睛就一刻也没从他身上挪开。
看着他上前攻击，被一拳又一拳打到，一遍接着一遍上前，心中的疼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哈哈，林铁，你想要给你的兄弟争一口气，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老将不动如山站在那儿，捏着拳头，完全就把林铁当成沙包在练。
而林铁半跪在地上，捂着胸口，被对方连续击打一个地方，越发觉得疼痛难当。
对方的手法很卑鄙，却也很有效果，瞄准了他的弱点不断攻击，在对战时候的经验更不是他所能比得上。
可是林铁不甘心，他死死咬着牙关，再次冲上前，“啊！”
双方再次交起手来，比起林家军其他人，林铁的武功招式跟根基都很沉稳，只是缺乏了时间跟经验去磨练，所以很容易露出破绽。
砰地又是一拳头落在胸口，林铁闷哼了一声，重重跌倒在地上，这一次，许久都没有爬起来。
“铁子！”林家军的弟兄全都在场下喊着他，既是不希望他就此放弃，又说不出口让他继续爬起来挨揍，他们只是恨，恨自己技不如人。
李盟站在边上，眼角露出了轻蔑的神色，抬手就要宣布最后结果，冷不丁手臂却是被人抓住，侧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林云俊俏的一张脸。
“等一下。”林云抓着李盟胳膊的手几乎要将人的骨头都捏碎，足以让人感觉到这幅淡然面孔之下，此刻是如此在压抑着心情。
李盟忽而就不敢开口说话了。
林云送开他的手，缓步走到林铁的身旁，直挺挺就那么站着，没有落下眼光去看他，“站起来。”
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轻得好像没有重量，却像是千斤重的巨石一般，狠狠砸向了林铁的胸口，他躺在地上，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张大了嘴巴，无声中唤出了一个字。
姐。
林云似乎心有所感一般，垂眸看他，眼底是一片幽深的暗，“铁子，你不想给爹娘兄嫂们，报仇了吗？”
☆、1080.第1080章 你做得很好
你当初，参军的目的是什么？
林铁从她的眼中，明明白白看到了这个疑问。
是什么呢？对了，是小镇遭受了洗劫，他失去了一个重要的人，他没能保护好她，还害得马光大哥惨死，他想要变强，强到足够去保护身边的人，就像姐姐一样。
她的肩头上，背负着青城数万万性命，背负着秦家老小的血海深仇，还有漠北兄弟们的遗憾，所以她拿起了锋利的尖刀，在战场上舍命拼搏。
她是自己最好的榜样，像是一座山，永远都在那里。
林铁狠狠压住了眼角的湿润，眼圈泛起一片红，攥紧了拳头，他大吼着站起身，不顾一切往前冲。
他要报仇，为了能往生的人，为了想要守护的人，拼尽自己的所有。
林云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勇往直前，一把抱住了老将的腰，任由对方的拳头落到身上也毫不松手，然后将人狠狠砸到了地上。
都说强硬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武功再强大的人，都比不上拼尽性命去相搏的人。
“啊！”林铁就像是一个失去控制的人，狂吼着拼尽了全力，脖颈跟手上青筋暴起，赤红着一双眼，令闻者惊骇。
那老将根本就始料不及，浑身都被紧紧箍住，敌不过发狂中的人的气力，被压到地上的时候，大势已去，林铁凶猛的拳头，一点也不停歇。
砰砰砰，一拳接着一拳砸到他的脸上，令人禁不住惨叫出声。
最后，老将实在受不住，一边惨叫声一边大喊，“啊，我认输，别打了，我认输。”
李盟在一边也被惊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当即赶紧上去就把人拉开，“好了，他已经认输了，你不能再打了。”
再打下去，可真要出人命了。
最后，老将跟林铁都是给人抬下去的，前者被揍成了猪头，后者是脱力倒地。
被人抬下去的时候，林铁的一双眼睛，一直望着林云，林云亦是在看着他，眸中露出了温柔的笑意，轻轻冲他点了点头。
铁子，你做得很好
这一句肯定，徒然就让林铁彻底湿了眼眶，他扭过头不敢让林云看见他狼狈的脸，胸口窒息的疼痛，远远比不上此刻心口翻天覆地的绞痛。
他终于体会到，失去了亲人，生无可恋在战场上拼尽所有的痛楚跟绝望，他还没拿到真的刀，没有一刀扎进敌人的肚子里，可林云却是已经经历过无数的战争跟鲜血，在青城，在菀城，在漠北，她都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为死去的人报仇，为守护自己身边的人不惜一切。
林铁哭，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林云，为了她那淡然宁静的外表下，一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最终，这一场选拔，谁也没有入围。
林家军最终还是因为实力不足，败在第一关的淘汰赛中，而在第二关里边，林云派出了王猛，狠狠将这些嚣张的老骑兵又狠狠虐了一遍，一个接着一个毫无颜面让他们滚下台，看得一旁的李盟一张脸黑到了谷底。
☆、1081.第1081章 上心之人
曲镇城最终没把人留下，这于他而言只是可惜，并不足以让他上心，吴岩最终上来报结果的时候，他也只是颇为无奈摇头，“罢了，林家军这边部署完了就让他们回去吧，东北稳固了，西北这边才能心无旁骛。”
过了阳春三月的季节，林家军虽然没有留在西北驻地，可是在传授播种跟采摘知识之余，林云还安排他们在骑兵营内一起参加训练，体验一下作为最强悍军队每日必须承受的重担，这也让林铁更加坚定了要变强的决心。
临行前的晚上，姐弟俩爬上了高地，一起举杯对饮，无话不谈，聊着现在，聊着未来，似乎将过去，一并掩埋在了内心深处。
到了夜深该回营的时候，林云突然问他，“铁子，小云在东北还习惯吗？”
林铁闻言，一时间还有些怔愣，待反应过来，余留在嘴边的，也只是一抹苦笑，“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把她们安排在我身边。姐，不必如此的。”
不必如此煞费苦心，事事为我考虑周全。
林云灌了一口酒，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铁子，有些事情，该忘就忘了，若是有一个人能陪你终老，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漫漫光阴里，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那该有多寂寞。
夜里生出的许多愁绪，就像是天边卷动的乌云，一丝一缕，理不清楚。
“姐，那你自己呢？”林铁面对着漫天的星河，垂眸看她，“秦大哥走了也有一年了，你孤军奋战，混迹在军中，可我看得出来，吴岩喜欢你。往前他在小镇上，无论跟你有什么恩怨，这几个月相处下来，我都能看都，他对你的用心。”
只要是稍微用心的人，都可以看得出吴岩对林云的不同，那种小心翼翼，细心周到的呵护，让林铁想要不注意到都很难。
可是，谈论到感情这一件事情上，林云却是满嘴满心都是苦涩，她起身拎着酒壶，摇摇晃晃走下山坡，在林铁长久的凝视中站定了身影，回眸捂住了心口，“铁子，这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哪怕他死了，我余生靠着那些记忆，也足够了。”心里虽然很痛，却也很满，这些记忆再残酷折磨，终究都是属于他，林云舍不得拿掉，也一生都无法抹去。
林铁感觉得到她心上那股浓重的悲哀，就是因为如此，他才不希望林云这一生就此沉沦在悲伤之中。
或许是因为吴岩让她想起了往日的回忆，那么，“那曲非凡呢？”
“什么？”他扬声这一喊，让林云一时间愣住，露出了惶惑的神色。
见状，林铁却是摇头失笑，“姐，你该不会不知道，曲非凡喜欢你吧？自从知道我是你弟弟之后，他每天都缠着我问关于你的事情，我看得清楚，他对你，是上了心的。”
他对你，是上了心的。
都说栽花之人心思细腻，这话一点都不假，更何况林铁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上，更是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
☆、1082.第1082章 要是林云有媳妇
谁也没想到，曲非凡喜欢林云这件事情，不是铁三角中的王猛一时冲动捅出来，也不是曲非凡这傻小子经年之后自己恍悟过来，却是给旁观了几个月的林铁给揭露出来了。
要说林铁是心思细腻，那林云或许就是被斩断了爱情这根筋，才会将曲非凡那傻小子的二货表现理解为兄弟情义。
最终，她也没有给林铁一个答复，因为事情的真相来得太过突然，她需要时间去理解跟消化，从兄弟情义到变质的感情。
所以在第二天的送行当中，林云下意识就远离了曲非凡，心中止不住地别扭。
林铁瞧出了端倪，面上却是难得露出了开心的笑，跟曲非凡勾肩搭背，亲热喊起了兄弟，“小凡哥，我大哥这人生活上挺不能自理的，平时也冷冰冰，有你在她身边陪着她，我挺放心的。”
相比起吴岩的正经呆板，林铁更喜欢曲非凡这种欢脱傻气的性子，希望他可以带来林云更多的笑容。
曲非凡拍着胸膛砰砰响作保证，看得令人不禁捧腹大笑。
林云抽着嘴角，怎么从前没发现自家弟弟有当媒婆的习惯。
林铁看她一脸别扭，摸到袖口的东西，无声间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上前唤了她一声，“大哥。”
“这是小云绣的，我原本想回去之后，还给她的。”谈及感情，林铁这厚度不够的脸皮登时就有些发烫，可是既然拿出来了，他便是要把话说完，“大哥，帕子给你了，我不还回去了。你说的对，能找到一个人陪着，挺好。所以，我也希望，你可以放下。”
至于放下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黄沙戈壁滩，一行人来了又走，背影逐渐消失在荒漠之上，林云久久伫立在原地没有动弹，就这样静静看着远方，直到视线里只剩下一个黑点，掌心那方丝绢的触感还残留在心间。
放下，又谈何容易。
林铁愿意为了林云而做出改变，那么，林云呢？
本来大门口送别的时候，曲非凡听高兴兴奋的，因为林铁不禁对自己格外友好，而且还将林云托付给了自己，那种自豪跟光荣感，简直是瞬间爆棚。
可接下来，这林铁当众就给林云递上了一条丝帕，一看就是女子的物件，这不禁让曲非凡心口抽抽，整天整夜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直把隔壁床的王猛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我说你他妈能不能消停会，男子汉大丈夫，要真想弄个明白，去当面问问不就成了。”王猛早就对这货放弃治疗了，兄弟中毒已深，他已经无能为力，为了自己睡眠着想，不得不同流合污。
曲非凡也不晓得自己为啥纠结，咬牙磨了半天被子，最后特别娘们兮兮来了句，“要是，要是林云有媳妇了，那怎么办？”
☆、1083.第1083章 不许走
曲非凡也不知道自己介意的点在哪里，只是看那条丝帕不顺眼，又怕林云有事在瞒着他们。
巴拉巴拉，一整个晚上，王猛就一直听着隔壁床上的人在碎碎叨叨，跟只蚊子在耳边嚷嚷似的。
好不容易挨到早上，王猛一屁股就把人踹出门，大吼一声，“他娘的没搞明白就别回来。”
他真是受够了。
曲非凡揉着屁股，满腹委屈，可心里到底还是惦念着事情，迅速整顿好状态就冲去找林云。
纠结了一整晚，他给知道的苦恼找到了一个理由，就是他怕林云有媳妇，完全是怕她抢在三人前头先成了家，事先隐瞒不说，他去质问，合情合理。
咳咳，理由虽然牵强，可也给了他底气。
岂料去了林云帐篷却是闯了空门，大清早的，帐篷里面空荡荡，出门一问，得知天没亮林云就被传到了中央营帐那边去了。
怀春的青年被感情折腾得脑子打结，一刻都不想再等。
临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却是正好碰见林云出了门。
“林云。”他唤了一声，突然就发现了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林云还未来得及抹去脸上的阴沉，乍一看上去，有些冰冷得骇人，看见眼前杵着的曲非凡，口气还有些冷硬，“大将军在里面。”她以为曲非凡大清早是来找曲镇城的。
“不是，我是问你怎么了？”曲非凡也急了，很少有事情会让林云如此凝重，眼下她背上还有包袱，手里还有剑，“我爹让你去哪里出任务，我跟你一起去。”
上一次让她单独去了历城，曲非凡担心得好几个月没有吃好睡好，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人从自己跟前跑掉。
林云蹙起眉头，还没想好怎么解释，身后营帐里头便传来了两声咳嗽，低沉苍老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小凡，你进来。”
曲非凡一愣，拉着林云的手紧了紧，“我还有话问你，不许走。”
不许走。
那轻轻的三个字，落在林云的心头上，泛起了丝丝涟漪，她抬头看着面前眉眼清秀的男子，忽然间就嗅到了男人的味道。
其实，只是自己以前忽略了而已。
曲非凡掀开布帘进去的时候，屋里还在烧着油灯，显然这一次召见的时间历经了很长时间，曲镇城坐在主位上，那张脸在灯光的阴影下，皱纹层层叠叠，格外苍老。
“小凡。”一声沙哑的呼唤，将曲非凡从呆愣中拽了回来，他下意识应了一声，那头的父亲才接着道：“林云去执行任务的这段时间，由你来接任参谋的位置。”
☆、1084.第1084章 寻药
初时，曲非凡还以为要跟自家老爹撒泼打滚讨要一个机会，跟林云一起去出任务，结果却是被告知，要接替林云的职位，这一听，便是让人心惊肉跳。
“小凡。”曲镇城低声呵斥，口气中刻满了威严，这种严苛的表情，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父子之间，今日，主次之间，属于将军与士兵的那道高墙，又重新高高筑起，“从今天起，你就是骑兵营的参谋。身居高位，当戒骄戒躁，不可再像现在这般轻浮。林云之事，不许你向任何人提起。”
曲非凡瞪着眼睛，梗着脖子，很想把那个为什么问出口，可他知道，曲镇城不想说的事情，再逼问都没用，他从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一股超乎寻常的肃穆，让人心中微颤。
曲非凡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转身快步走到门口，刷地一把拉开了布帘，那门口一片空荡荡，原本答应要等他的人，哪里还在。
他的心，空落落的，怅然若失，无比难受。
身后，传来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小凡，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曲非凡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感觉到了军营中骤然又变得紧绷的气氛。原本决定好休养生息的各种计划都被全部喊停，士兵们又进入了没日没夜的操练当中。
其间，吴岩找过他很多次，询问林云的下落，为此两人还起了冲突，狠狠打了一架，被罚了半个月的紧闭。可是军营之内，却再也听不到关于林云的半点消息，这个人，就好像是突然出现，如今又突然消失了一般。
唯一知道真相的曲镇城却日夜接收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书信，加紧部署周遭的兵力。
而一切关键的源头，所有人都在寻找猜测的林云，此时却在大漠中，迷失了方向。
她已经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幸好有随身空间，可以及时补给粮食，可是干燥的环境还有高强度紫外线依旧把她晒得头昏脑涨，进沙漠时候特地买来的骆驼在半路就死了。
她望着满眼金黄的沙漠，一望无际，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这一切，都得从曲镇城那天晚上收到的一封书信说起。
那是一封密诏，召令曲镇城潜派手下进入匈奴王室，寻找一种解药。
几个月前，秦绥阳领着大臣宫妃去行宫春游，回来之后就一直偶感身体不适，后来便开始呕血，经御医们多方查证，证实秦绥阳是中了蛊毒，此种蛊毒，产自匈奴腹地。
如今皇宫中已经封锁消息，秦绥阳闭朝不出，暂时压下消息，而寻求解药的任务，便落到了曲镇城的身上。
曲镇城思前想后，终究还是觉着只有林云头脑灵活，堪当大任。
可他也同样知道，圣上当年放弃青城，林云对其是敌非友。
☆、1085.第1085章 迷失沙漠
林云靠在一块大石头后边，暂时挡住风沙席卷眼睛，头上扎着的纱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看着一片苍茫，荒无人烟的大地，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
秦绥阳这个王八蛋，前一次失信于她，让她跳了悬崖，这一次害她在这儿荒漠流浪，这辈子摊上这么个皇帝，也是她倒了血霉。
可是，一国之君中毒，迟迟不在朝中露面，纸包不住火，迟则生变。新帝一旦出了变故，对于整个战局的影响是巨大的。
好不容易挺进漠北，胜利只差一步之遥，林云也只得将私人恩怨放到一边，亲自为他取药。
只是沙漠毫无路标指示，林云一进来就遭遇了一场风沙，被迷住了眼睛，转身就失去了方向，莫说去到对面的匈奴腹地，就是现在要走出沙漠都是个难题。
生啃了一根胡萝卜，吃了点水，林云只得等到晚上出星星的时候，照着北极星的方位走。
顶着白花花的紫外线，靠在大石头下边，林云眼睛一闭，听着耳畔的风声渐渐进入睡眠。
迷迷糊糊之间，林云在风沙声响中，听到了铃铛的动静，她努力撑起沉重的眼皮，觉得口干舌燥，头脑发昏，脱水的状态让她立刻往嘴巴里灌水，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爬起身朝着四处眺望，终于见到远处黄沙之中，渐渐走来的一行人。
那是沙漠中的商旅，专门做大秦跟匈奴的物件倒卖营生，这片沙漠是他们必经的场所，而林云很幸运，最终靠着他们，顺利进入了匈奴的领地，还混到了一个商贩的身份。
因为大秦跟匈奴长期处于敌对的状态，所以对于外来的异乡人都会格外严格把控。
林云就算用化妆品把自己往匈奴人种这边靠，最多看起来也就是个混血，一进到匈奴地界，立刻就遭受到了城门士兵的盘查。
“哪儿的人，打哪儿去，什么身份？”士兵打眼一瞧林云这灰扑扑一身衣服，当下也没啥好脸色，例行问了几句。
林云也没有揭开面纱，顺势从袖子里掏出了东西，伸手就塞进对方的掌心，“大人，我是来自阿克苏的，想觐见城主大人。”
林云一瞧有戏，赶紧又塞了几块银子过去，低声就道：“我有好东西要到那边去买卖，想先认识一下城主大人，请大人一定要帮忙通融通融。”
那士兵这回是心满意足，拢好银子之后，左右瞧了一下，这才招呼，“跟我走吧。”
林云进了城，直接快很准找到了城主，献上了一颗夜明珠，“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我手头上这些东西，都是从大秦官家那边捞回来的，想买卖到阿克苏那边去，不知道大人，能不能给小人，找点门路？”
☆、1086.第1086章 一箱子夜明珠
潜入匈奴，前往阿克苏王室之间的路程，不止要经过城镇，部落跟宫殿，还要接受一关接着一关的盘查，任何的潜伏乔装都不如干回老本行。
在外围的城镇，同样是贫瘠落后，官员跟士兵容易被蝇头小利收买，林云暴露出了生意人的本性，就能更加轻易收买人心。
再加上银子跟宝物都是产自空间，现成的资源可以利用，林云只要小心行事，便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接近阿克苏。
“你说，这些东西，还有很多？”那位大人翘着两撇山羊小胡子，捧着那夜明珠，两眼呼呼直发光。
林云暗地里撇撇嘴，这为官两个口，真是贪得无厌，面上却是换上一副谄媚的笑，从袖子里又抖出两颗来，“大人，小人这是小本买卖，可今天瞧着跟大人投缘，还请大人一定不要嫌弃收下。”
“哟呵呵，这么多，看来你是一个合格的商人，阿克苏一定会欢迎你的。”大人终于心满意足了，大手一挥，啪啪啪往几张公文上边盖上印章，算是给林云确认了身份，并且这张通关公文，以后可以在各个城镇，畅通无阻。
林云千恩万谢，一走出大门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奶奶个熊，浪费那么多颗珍珠，要不是空间自产，非得给他们吸破产。不过转念一想，林云捏着夜明珠在手里左滚右滚，登时又乐呵了。
当初一捧河蚌下去，哪里会想到能培育出夜明珠来，这对于林云来说也是意外的惊喜。这古代还没有电力发明，所以无论是王室还是高官，对于能发光的物体都格外稀罕，一颗夜明珠，那是有价无市的地步。
而林云空间里，一抓一大把，就算现在花钱如流水，也让她花之不尽。
林云这款买卖，类似于走-私，大秦王室的东西不能在大秦流通，就偷渡到匈奴这边，倒卖给匈奴，这种行当虽然危险，却也很常见。
林云一路就用砸钱的模式，畅通无阻抵达阿克苏，进城了之后，她就彻底销声匿迹，格外低调了起来。
冒维生性多疑谨慎，凡是踏进皇城的可疑人物都会受到第一时间的诛杀，林云隐匿在茶楼里边，也几乎无人敢谈论王室的话题。
林云也不敢冒险乱跟人打听，也就托了关系去见了城中的都护，一打眼出手就是整整一箱的夜明珠。
当是时，她可以很清晰地听见都护倒抽冷气的声音，内堂里门窗紧闭，光线昏暗，这一箱子闪闪发亮的玩意摆在跟前，都护的眼睛差点被闪瞎了。
“大人，这就是我想做的买卖。”
“买卖？”那都护脑子一下还没转过来，刚才一进门，林云狮子大开口就说要跟王室的妃子们买卖一些物件，他还全然没当一回事，结果这夜明珠一亮眼，当真把他震晕了。
林云大手一挥，直接就拨了几颗给都护，诚恳谈起了买卖，“大人，我这都是不义之财，从大秦那边过来的，也不敢太张扬，如果大人肯帮忙，咱们就五五分账，如何？”
☆、1087.第1087章 传说中的铁面战神
一颗夜明珠就是价值千金，五五分账就是五百金，如果一整箱全部脱手，那岂不是富可敌国了。
都护心中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兴奋到被口水呛着，咳嗽了几声才道：“既然是不义之财，我帮你这个忙，也是要承担很大的风险，这个价钱，也不过分。”
林云抽着嘴角，勉强扯了扯嘴角，“大人说的是。不过，为了利益的最大化，我觉得咱们可以用拍卖的形势来买卖，每次只出一颗，价高者得。”
“恩，这主意不错。”都护摸着下巴，称赞林云有商业头脑，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操作，“不过，这买卖还得我出面，这宫廷跟官家都不是你这种身份能靠近的，若是你信得过我，就把东西留下，过些日子，我再派人去寻你。”
她的迟疑，不过是做做样子，末了还是选择妥协，“好吧，既是生意，都是互惠互利的，我相信大人，往后这桩买卖做通了，咱们很多合作的机会。”
林云装出一副诚恳相交的模样，并且透露出自己还有其他宝贝没出手，吊足了都护胃口之后，她两手一甩，直接就把一箱子价值连城的宝贝给留下了。
现下都护对她还不信任，如果贸然用银子提出接近宫廷的想法，估计不出明天，林云的脑袋就得搬家。
回到客栈，林云耐心等了两三天，顺道在茶楼听听一些关于内部战事的进程。
“自打铁面战神出征之后，几乎是横扫千军，以一敌百，用兵如神，部落的士兵只要见到那黑色大妈，黑色战袍跟一张铁面具，立刻就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弃械投降。”
“话说这铁面战神身长八尺，威武雄壮，力大无穷，却因为上天嫉妒其样样全才，所以赐予了他一副丑陋的相貌，据说那铁面之下是青面獠牙，当初打那白虎，不小心掉了面具，白虎就是活生生给吓死的。”
角落里原本想当个安静美男子的林云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喷掉了口中的茶水。因为当时台下观众都太过安静专注在听书，徒然间这一声响，让台上说书的快板都漏了一拍子。
在众人的怒目注视中，林云尴尬地落荒而逃，出了客栈，脑子里还在转着青面獠牙那四个字，禁不住摇头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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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原还以为大秦的说书人夸张手法已经是登峰造极，没想到来了匈奴，才发现这胡说八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活生生能把一个人说出洪水猛兽，压根就半点真实信息都听不着。
不过这也从另外一个侧面说明问题，在这阿克苏里边，任何关于王室跟军队的八卦，都是谢绝打听，你也轻易打听不到。
于是林云也就歇了心思，索性在街上晃荡，偶尔路过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心里还能想起那抹铁面身影。
☆、1088.第1088章 分文不取
三日之后，有一小厮上门邀请，林云应邀前往，进了都护府中，上回来是一杯白开水都没喝到，这一次却是满桌子酒菜伺候，而那都护满面红光，也不知是喝了酒还是给兴奋的。
“来来来，好兄弟，快坐下，我同你说件天大的好事情。”都护哥俩好，拉了身边最近的凳子，就准备跟林云促膝长谈。
林云欣然入座，表现得也很紧张雀跃，“大人，事情咋样了，法子好使不？”
都护瞅他一副心疼钱的模样，当下笑呵呵就给她倒了杯酒，“来，先喝着，咱们再慢慢聊。这一回拍卖在阿克苏都已经传开了，多少官家争着抢着要，最后还引来了一位大人物呢。”
“大人物？”林云其实心挂的也就是这个，绕了两三句话才绕过来。
都护暗自四周瞅了瞅，还得确定自家没有外人之后才神神秘秘把掩着嘴巴跟她咬耳朵，轻声细语说出了三个字，“呼衍氏。”
林云心中一动，面上却懵懵懂懂，“大人，小人这还是头一回来阿克苏，您跟我明说就成，这位大人物，到底是何方神圣？”
“诶，瞧我这记性，看你也不像阿克苏的人。”都护一拍脑袋，自己装了半天神秘，敢情都白做戏了，这才赶忙又给她解释，“这呼衍氏，是当今王上身边，最受宠爱的一位妃子，也是二皇子的亲娘，那可是一等一的人物。她也不知道打哪儿听说咱们在拍卖夜明珠，派人来传话，要取几颗回去把玩，价钱任开，哎哟，我们可真是走运了嘞。”
都护那一脸冒精光，就好像是已经看到银子飞进了口袋。
林云暗自觉得好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财迷，没曾想这都护也是钻进了钱眼里的人。
“大人，听你这么一说，咱们能受到呼衍氏的赏识，固然是好，可这银子，估计咱们不能赚。”林云摇头晃脑，高深莫测道。
“哦？此话怎讲？”都护一愣，有些疑惑。
林云也不管他是真傻还是装蒙，便一一将其中缘由道来，“大人，这呼衍氏乃是宫廷王族，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这点东西在呼衍氏眼中，不过就是个小物件，钱财官可以多赚，可这背后的赏识却是看不见的利益。只要咱们卖给呼衍氏这个人情，还怕日后在阿克苏的买卖做不了吗。”
“恩，兄弟说得对，不愧是生意人脑子灵活。”都护眼珠子滴溜一转，笑嘻嘻就道：“那依着兄弟的意思，这夜明珠，咱们该开什么价？”
林云从这一句话就足以看出，这都护纯属在跟她装疯卖傻，就因为东西是她的，还得她来开口主意，典型的想用她的东西来白捞好处。
不过也是道路相同，狼狈为奸，林云笑盈盈就霸气吐出了四个字，“分文不取。”
简称，白送。
最后都护送上去的时候，林云还捎带把稚勺花献上，注明是去疤美容的东西，为下一步做铺垫。
所谓有钱大家一起赚，一回生二回熟，林云通过买卖，也算是搭上了都护这条船。
☆、1089.第1089章 呼衍氏的赏赐
呼衍氏买夜明珠，看似是买了小物件，实则背后也可看出此间在王室中也并非外人看到的那般光鲜亮丽，受人宠爱。
据林云所获情报，冒维是个喜欢战争与权力的男人，后宫中的女人，有一半都是各个部落献上来联姻的，王后就是匈奴最大部落首领的女儿。而呼衍氏，却是平民女子出身，能够爬到这个位置上，也实属不易，生下了二皇子，却也没有受到十分的重视。
相反的，冒维似乎还在处处克制着宇文器，颇为忌惮。
现下呼衍氏买夜明珠，估摸着也是取悦于冒维，毕竟部落战争打响，王后根基不保，这个时候正是后宫女子上位的最佳时机。
林云躺在床上，感慨万千，“哎，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啊。”
说完，觉得脸上有些痒，想起刚才洗澡之前没有卸妆，这才慢慢悠悠爬起来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坐在桌前，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林云险些要认不出来，这暗影重叠起来的鹰钩鼻，深陷眼窝，厚重唇瓣，深色皮肤，就算是细看，也很难辨认出来原本的模样。
原本曲镇城喊了人教她如何乔装打扮，可对方技巧实在太拙略，林云摆出了看家本领，把自己的化妆品往脸上一倒腾，登时就把曲镇城给镇住了，惊呼，“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术。”
想到老家伙当时那一脸崇拜，林云就很想让他见识一下后现代满大街妖魔鬼怪，卸妆前卸妆后的人鬼反差。
为了符合匈奴人的嗓音，林云还特地吃了一种烧嗓子的药，整得声音沙哑一点，口音没那么容易被认出来。
现在在这阿克苏城里，绝对没人能认得出她来。
也正因为这乔装太过成功，过了几天，都护又是派人过来请了。
进了大厅，都护亲自就上前迎接，一桌子酒菜上边，还搭配一整盘的黄金，金灿灿的，晃得林云直揉眼睛，“大人，这几天，就赚了这么多啊。”
都护哈哈笑着，把一整盘的黄金都推了过去，“哈哈，这是单独给你的。”
“啊？”林云登时就傻愣住了。
都护拍着她的肩膀，“兄弟，你可真有本事。这夜明珠分文不取送上去，就赠送几朵花都能得来这么多赏赐，你可真是浑身是宝。”
“大人是说，这些是呼衍氏赏赐的？”林云不可置信，重复问了一遍，在对方含笑点头的时候，做受宠若惊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分了一半金子出去，十分诚恳道：“大人，当初说好五五分账，就算是赏赐，我也决不食言。”
都护眼睛亮了亮，这回是真的感动了，“好兄弟，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
林云点头，耐着性子继续与他周旋，临走前又递上一盒珍珠粉，配上芦荟水，将使用方法记上，“这便当是回给呼衍氏的谢礼，毕竟收那么多金子，我也良心不安。”
都护笑呵呵应下，才隔了一天的功夫，便是八抬大轿过来请林云了。
原因是，呼衍氏宣她进宫。
☆、1090.第1090章 林云进宫
所谓战术最高级别，就是化主动为被动，让敌人主动实现自己的要求，这叫诱敌深入。
林云当年开回颜庄，看中的也是女人的脸面生意好做，一旦尝到了甜头，就跟上瘾了一样，戒都戒不掉，就想着美一点，再美一点，最好能够胜过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尤其在后宫这种地方，美貌是一件最直接有力的武器。
“诶，大人，这不是说王宫一般人不给进去的吗？”林云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跟着都护等在后院门口，还在一边担心。
都护瞧着时间尚早，便给她解释了起来，“你这是赶上好时候了。原本王宫层层排查是很严格的，只是今天战神回宫，大王设宴款待，所以守备没有那么森严。”
“战神？”林云眼睛登时就是一亮，语气里是难以压抑的兴奋，“大人说的可是收复部落的铁面战神？”
“呵呵，可不就是铁面将军，如今匈奴地界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都想去亲眼见识，就你小子运气好，到时候有机会，可得多瞧上两眼，回来同我好好说说。”是男儿无不崇拜强者，都护虽然贪财，对铁面战神却是打自心底敬仰。
林云心里也是止也止不住地好奇，这铁面战神与她在战场上明里暗里数次交锋，早已被她当做对手，进了匈奴地界，又是整天的传奇色彩，勾得她心里痒痒，真恨不得钻进匈奴军营去一窥真容。
俩人在闲话之间，宫廷的马车已经到了，林云辞别了都护，钻进低调的黑色车厢，在车轱辘的碾压声响中，一路从中央大街，进入那巍峨的宫殿。
匈奴王的宫殿在城中靠后方，建筑有点像是古罗马风格，高耸墙壁上贴满了金片，在夜里灯火映照下，就像是黑夜里的太阳，中间占地宽广的正殿是冒维的住所跟前朝，霸占了一整个门面，往后才是偏殿跟妃子们的后宫，单从正面上看，气派跟恢宏，丝毫都不逊色于后现代参观过的紫禁城皇宫。
林云一路绕着正殿走，已经远远可以看见为数不少的士兵从正门进入，大殿门口灯火辉煌，隐隐可以听见管弦乐器的声音，看来铁面战神当真颇为受冒维的重视，迎接仪式都搞得这么隆重。
最后，马车停在偏殿的地方，林云被宫婢领进门，裹上了女人的纱巾，一路从小门通往呼衍氏的住所。
林云大抵能猜到，铁面无名收复部落举行庆功宴，实际上就是在打王后的脸，今夜也是呼衍氏出风头的时间，哪一个女人都希望风光时候可以完美无瑕。
关于这些权力的倾轧，林云倒是乐见其成，这宫廷越乱，对战局就越加有利。
“到了，夫人就在里面，切记不得无礼。”婢女将她带到一处宫殿门口，躬身嘱咐了几句，转身就站到了一旁。
林云点了点头，垂眸进入，入眼就见到地板上是一块硕大的乳白色大理石，整个宫殿陈设虽然雅致盎然，可花费的钱财缺是不少。
☆、1091.第1091章 觉得我美吗
林云不消抬头去看眼前宫殿的其他布置摆设，单从脚底下这一块雅致到充满仙气的地板就足以看出呼衍氏对于财富的追求，有时候一个高贵出身的小姐或许无法在尔虞我诈的环境中生存太久，因为她们衣食无缺，缺乏竞争力，而反而像是呼衍氏这种平民人家出身的孩子，穷怕了也苦怕了，在尝过荣华富贵之后，就永远都没有办法收手了。
这种人的野心，是无限大的。
“拜见呼衍夫人，夫人安好。”林云将手放到胸前，躬身行礼，低沉沙哑的声音在空荡的宫殿中回响。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衣服相互摩挲的声音，接着才是一道轻柔的女人媚音，“你就是送驻颜秘方的人？”
“是的，夫人。”林云回答。
“呵呵，当真是神人，起来吧。”呼衍氏轻笑了两声，这才将人招呼起身。
林云应答，直起身体，却还是垂着眉眼，没有说话。
那一头的呼衍氏见她身材瘦小，又有一丝怯懦，便又是一阵轻笑，“不必拘谨。找你来，是来指导本宫，如何使用这秘方，让本宫更加青春永驻。上次你送的稚勺花，十分神奇，你且到我身边来，亲自为我用药，我要在一个时辰之后，以最完美的姿态出现在正殿。”
呼衍氏的用心，被林云猜中了十之八九，不过，她微微蹙起了眉头，有些犹豫。
“不用担心，到我身边来。”勘破她的担忧，呼衍氏柔声细语，仍是坚持着让她上前。
“是，夫人。”林云挪着脚步，走上高台，到了桌椅之前，才抬眼对上那贵妃软榻上的一张脸。
那是一张极为美艳绝伦的面庞，眼角眉梢饱含着媚-意，粉白细腻的皮肤宛若少女，乍一看下，着实有些分辨不出年龄来，一身金色华服穿在身上，就像是在地上旋开一朵硕大的花。
美则美，却处处透着一股子诡异。
林云虽然也欣赏美人，可人生百态，每个阶段都有女人的魅力所在，这种时时保持在少女时期的美丽，反而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见她看得有些呆了，呼衍氏垂眸一笑，眉心绽开一点妩媚，“到我身边来，为我用药。”
林云收回心神，故作几分拘谨，蹭到她的身边，打开包袱里的东西，打算先给她敷面膜，岂料倾身准备的当口，一只手突然伸了过来，径直就摸上了自己的脸，林云吓了一跳，下意识要反击，幸好及时收住，一时间僵在了当场。
呼衍氏那只保养精致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滑过，轻声发出了低叹，“好一张细腻年轻的脸，你是大秦与匈奴的混血，拥有着这世上最美丽的样貌。”
林云当众被一个老女人调戏，心里当时别提多恶心，刚要低头退开，对方却又是吐气如兰来了一句，“你觉得我美吗？”
你觉得我美吗？
当是时，听到这句话，林云脑子都要炸开了，心里万马奔腾，真的是呆若木鸡。
这呼衍氏，到底开放成什么样子了。
☆、1092.第1092章 人利双收
一个女人如果躺在床上，特别轻声细语问你，你觉得我美吗？
一般情况下，识相的男人连回答都不用，直接翻身压倒，一二三拉灯办事。
所以当林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听到这句话，脑子里基本上就跟狂风海啸是一样的效果。
幸好在呼衍氏胳膊绕上脖子之前，她赶紧识趣躲开，战战兢兢跪在一边，“夫人，使用秘方过程繁琐，一个时辰刚刚好，还请夫人先躺好。”
呼衍氏嗤笑了一声，也没有怪罪她，只是神色厌倦地躺在塌上，依言闭上了双眼。
林云松了一口气，背后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要是呼衍氏强行将她这个那个，她哪里有这个功能满足她。
这古代的秘术千百种，流传到后世基本已经失传，看来这老女人面皮保持这么好，完全是靠着采阳气练出来的。
林云一边恶心，一边耐着性子服侍，硬是把十五分钟的面膜敷足半个时辰，最后抹上分量十足的珍珠膏，又使得她整个人容光焕发，当接过镜子的时候，呼衍氏摸着自己的脸，都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太神奇了，你果然有过人的本事，快告诉我，这些东西，都是从何而来？”呼衍氏得到了一夜变美的效果，岂有放过秘方配置的可能。
林云垂首立在一旁，轻声回答，“禀夫人，这些都是小人自己倒腾的东西，这只是其中一种美容的药膏。”
“哦？”呼衍氏挑眉，她是个极为聪明的女人，又岂会不懂其中的含义，“既然是人才，你便留在宫中，为我效劳，假以时日，我不会亏待你的。”
“多谢夫人赏识，小人定当竭尽全力，维护夫人的美丽。”林云谢恩，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打算要离开。
只要她有用处，呼衍氏便会留住她。
在后宫藏男眷，似乎已经成为了呼衍氏的家常便饭，林云刚一出宫门就被带到另外一处偏殿。
“往后，你就先住在这里，没有召令，莫要出园子。”婢女将她送进一座荒凉的院落，外面全都是荒草萋萋，门口还有两个侍卫在把守，黑灯瞎火的，四处都是破败的痕迹。
林云猜测这里是冷宫，专门给犯了错被遗弃的妃子们居住的地方，而当她推门进入其中的时候，却是见到宫殿内部装修布置极为豪华奢侈，美酒金杯，轻纱薄幔，金碧辉煌，门里门外，俨然就是天堂与地狱两个世界。
其间更是有数个年轻男子在走动，身上穿着轻薄随意，样貌都是清俊雅致，眉眼皆是混血一族。
林云不自觉摸了摸自己这张伪混血的脸，心想自己原来是撞上了呼衍氏的口味，眼下她把自己送来这暗度陈仓的地方，恐怕也是想人利双收。
阴险，实在太阴险。
望着宫殿内一股子香风扑鼻，林云实在没有进去跟一群小倌讨论人生的冲动，恰好正殿那边擂起了战鼓，吹起了号角，声势浩大，林云回眸看向那漫天炸开的火花，心中忽地一顿。
铁面将军，到了。
☆、1093.第1093章 正对铁面无名
比起跟一群男宠待在一起细数人生风流史，林云当然更加愿意去瞧一瞧，看一看，那位传说中神乎其神的铁面战神。
只是看着前边临走前被婢女打赏的两个侍卫，显然再用钱砸是没希望了，林云绕到偏殿的后方晃荡，发现冷宫后边是一大片的树林，夜里看起来阴森恐怖，冷风阵阵，乌漆麻黑。
林云露出满意的笑容，从空间里拿出一套夜行衣，迅速翻墙过去，经过青城一战，在丛林里埋伏了将近一个月的战斗状态，对于密林穿行，林云保持着充足的信心。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她闯到密林的边缘，隐约见到了士兵巡逻的火把晃动。
从空间里取出几套士兵服饰，对比拿出宫廷内的款式，她慢条斯理穿上，抬手间又把衣服全部收回。她临走前朝曲镇城要了匈奴人各种各样的服装，堪称小型衣帽间，曲镇城还当她是拿回去辨认了解，哪里会想到她是直接带在身上乔装。
在下个巡逻队过来的时候，林云一溜烟就跟在了队伍后边，却是抬眼一瞧，心下暗道糟糕。
奶奶个熊，身高永远都是个硬伤。
匈奴人本来就人高马大，宫廷侍卫经过精挑细选，也都是个个身材高大，林云这小个子一对比，破绽流露太明显，只要瞧上一眼就会被揭穿。
林云心里火急火燎，大庭广众之下却是不能再乱跑，幸好周围的宫婢都在忙碌各自的工作，没有张望过来，林云在下一个拐弯处，赶紧闪身进了屋子。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乔装回本尊，她换上宫婢女的纱裙，遮住面容，一双异族的眼睛，不仔细留意就不会被撞破。
甫一打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一名婢女。
“哎哟。”那婢女低呼一声，手上的果盘也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帮你。”林云蹲下身帮她捡东西，却是被她拍开手。
“怎么走路的，还在这里晃荡偷懒，还不快去后边帮忙。大王就要到了，准备不好，大家都得去刑宫受罚，还不快去。”那婢女急急忙忙，额头上都见了汗，看得出真的着急害怕。
林云应了一声，便随着其他人下去拿瓜果酒水，心中暗想这冒维在宫殿内设立刑宫，处罚下人，心性确实残忍。
来到厨房，还没进门，手里就被塞了一盘水果，“这是铁面将军的，你切记放好。”
林云一愣，轻轻应了一声，转身撵着轻巧的步子就离开了。
这下，不仅可以窥得真容，还可以近距离观察了解敌人了。
随着婢女们鱼贯而入，林云压低了脑袋，进入了正殿。
殿内正在表演歌舞，管弦丝竹之乐传自大秦，舞姬妖娆，在中央大殿内翩翩起舞。群臣已经就座，彼此邻桌之前低声交谈，偶尔几声轻笑，显得和乐融融。
场上唯一冷清的，恐怕也只有林云面前这一桌了。
她没有抬头，只能看到一双男人的脚，战靴上沾着泥土，是风尘仆仆刚从外边赶来，身上黑色的盔甲，泛着一层冰冷的光。
☆、1094.第1094章 近在咫尺
林云紧紧捏着手中的果盘，连呼吸都不敢出现丝毫的变化。连她自己都想象不到，站在这样一个男人的面前，她会紧张到如此地步。
不，是因为她了解这个男人有多厉害，所以才会如此小心谨慎。
他用兵如神，攻心至上，在战场上冷静而从容，戈壁滩上，骑兵营一战，虽然他们没有真正交手，可她犹能感觉到对方的强大跟沉稳。
林云没有想到，他们的第一次会面，不是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也不是在攻防的城门口，而是在这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宫殿之中。
他一身盔甲威风凛凛，一张铁面冰冷无情，生人勿进，而她变换了模样，为他献上水果，立于他的身旁。
世上之事，皆是光怪陆离，没有你遇不到，而只有你想不到。
就像是此刻，一人垂眸饮酒，一人低头垂首，明明近在咫尺，明明彼此日夜互相牵挂，明明活着都只是为了对方，却是在这毫米距离之间，全然不识得彼此。
准备东西之后，众人又等了半刻钟，最后的主角才压轴出场。
“哈哈，来看看我们伟大的战神，今日是多么地威风。”人未到声先到，一声爽朗的大笑伴随着脚步声，林云见到了当今匈奴残酷统治的暴君。
冒维现年只有五十岁不到，一头卷发仍旧乌黑茂盛，面上红光满面，步履沉稳，看得出功夫底子，乍看之下，一张笑脸极具亲和力，与众臣之间，亲密无间。
可林云却能明显感觉到，这个人一出场，场面上的气氛，隐隐浮动着一丝紧绷，每个人眼角眉梢都恰到好处克制住了纹路，就连身前喝酒的铁面无名也微微顿住了酒杯。
无名起身，走到桌子前边，单膝下跪，“大王，是你给了我机会，才让我有今日的功绩。”
冒维坐上高位，面上仍是笑意盈盈，“你在如今的匈奴地界，早已经是名声大噪，无人不知，寡人还要多谢你为我打下这半壁江山。”
说完这句话，场面上顿时又凝固了一下，林云抬眼打量坐上三人，冒维居中，右边是美艳的呼衍氏，左边便是王后。此刻听到这半壁江山几个字，王后那张微笑的扑克脸，隐隐僵了几分。
谁都知道，就在最近打下的一个战役中，匈奴王统领下最大的一个部落已经被打服，而这个部落的首领，就是匈奴王后的父亲。
女婿发兵打老丈人，这在常人看来，是背信弃义，狼心狗肺，可冒维发兵，天下却无人敢置喙一句。
更多的骂名，都落到了铁面战神的身上，因为他是贺兰公主领出来的，严格上来说是王后的人，最后却是背叛了自己的主人，猪狗不足。
所以今夜满朝文武百官，看着为这场庆功宴喜悦，实际上却无人上前给铁面无名敬酒。
林云抬眼，看着那一身黑色盔甲跪在大殿中央，那样的冷清孤寂，一瞬间为他感到了悲哀。
本事再大，本领再高，他无非也就是王室争斗中的牺牲品，替死鬼。
☆、1095.第1095章 以退为进
满场人看着这场庆功宴，无非就是抱着胳膊在看笑话，看铁面无名这个叛徒如何面对王后，又是如何踩着旧主人的背脊上位。
“大王言重，这是末将的职责。”尽管面对所有人的冷嘲热讽，晓得这场庆功宴多么难堪，一身黑色盔甲仍是毫不动摇。这份从容不怕，沉稳如山的气息，令林云微微有些动容，不禁抬眼去打量。
沉重的铁面覆盖了整张脸，只有一双深邃的眸子陷落在阴影里面，露出来的脖子跟手脚上均是陈旧的伤疤，身上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衬得那张面具，分外森冷而无情。
林云忽而觉得那身形，有几分熟悉，很想去看看那张铁面下的脸，是不是如同坊间的传言那般，当真是青面獠牙，难看至极。
可就在这个时候，黑色盔甲却是动了，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块方正的印章，端于头顶上，“昔日，得大王厚爱，臣有幸一展所长，为大王收复疆土，如今部落已经臣服，余下的不过是负隅顽抗的弱小势力，不足为惧。因此，臣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将帅印收回，交于更加合适的人选。”
当那一方帅印呈于人前，全场在刹那间，陷入一片沸腾，谁也没有想到，一个一步登天，好不容易手握兵权的小子，竟会主动交出自己手中的权力。
饶是林云也愣了好一会儿，随即心思一转，也便明白了过来。
冒维凝视着地上跪首之人，长久的静默之后，忽而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不愧是我匈奴忠心耿耿的好将领，你配得上战神的称号。快快起来，在外奔波了这么久，也该回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来啊，歌舞准备。”
如果说前边无名的举动还让人感到莫名其妙，那么冒维此刻的反应便足以解释这一切。
以退为进。
这场庆功宴，表面上是给战神回朝庆祝，实际上却是要杯酒释兵权。从无名跪下开始，冒维就一直没让他起来，直到这帅印交出来，他开怀大笑，便足以瞧出他的真正目的。
从林云的角度上看过去，那王后脸上的假面具，简直笑得比哭还难看。
自古帝王便对权力充满了欲-望，龙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这王后太不聪明，明知自己家族势力根深蒂固，却还不知收敛，企图掌控兵权。
冒维明知道无名是她的人，却还是命他出征，毁掉了自己娘家势力，最后帅印还是乖乖回到他的手上。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冒维的一个警告，告诉王后，这个天下真正的主人，是他。
林云一边欣赏着宫廷夫妻内斗，一边佩服这无名及时脱身的伎俩。
外人看来，或许铁面无名是个叛徒，可在林云眼前，他不过是选择了胜利的一方，并且保全了自身。这场战，从一开始，就没有王后赢的盘面。
这样愉悦度地想着，林云就倾身给他倒了杯酒。
“谢谢。”耳畔，忽然响起一句沙哑的道谢声，令林云酒壶一抖，酒水从杯中溅了出来。
☆、1096.第1096章 贺兰敬酒
谁会想到，一个堂堂的铁面战神，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将军，会对一个倒酒的婢女道谢，这简直不要太惊悚，而且那声音就像是被火呛着了嗓子一样难听，乍一听真的被吓一跳。
所以当看到自己失误溅湿了无名的时候，林云心下一惊，赶忙拿起身旁的帕子去帮他擦拭，刚沾到那只手，却又是一愣。
下一秒，那指尖一收，轻轻避开了她的靠近，“不必了，下去吧。”
林云却是有些呆住了，心中那抹熟悉的感觉太浓重，她觉着自己心悸得厉害，有一些熟悉的感觉从那颗干枯的心里破土而出，迅速侵入了她的四肢百骸，紧紧抓住了她的呼吸，让她禁不住想要去确认清楚。
可对方却已经把手收回，林云忍了又忍，指尖轻轻抽动着，几乎要克制不住自己去掀开对方面具的冲动，然而便是这一瞬间的克制，大殿门口又进来了几道身影。
“女儿们，拜见父王，母后。”倩影蹁跹，冒维膝下几个公主盛装出席，粉紫青萝，曼妙多姿，王室优秀的基因血统，延续下来的后代相貌都极为地优秀。
其中走在前头，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英姿飒爽的贺兰公主。
尽管换下一身的盔甲，着上了紫色罗裙，那份凌厉的气质也足以让人一眼就认出来，更何况天生貌美，是阿克苏城里出了名的美人，今日特地打扮，一出场便可谓是艳压群芳。
彼时林云迫于形势，不得不退回无名身后，抬眼扫向那坐上的三人。
冒维是维持着好心情，跟几个美丽的女儿寒暄几句，让她们去自由活动。王后是已然没有了笑容，直接对贺兰这个女儿采取无视的态度，而呼衍氏那淡淡一撇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嫉恨，这个女人对于美貌的追求，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但凡年轻貌美点都不能为她所容。
贺兰迟来一些，所以不知道前面发生的精彩戏码，进来的时候还是春光满面，“父王，我听说铁面将军打了胜仗，想敬他一杯。”
登时，贺兰看到那帅印，脸色就变了。
那杯酒在她手中震了震，险些就洒在了地上，而后许久才见她面上恢复了镇定，眼角看向自己的母后。
那泥菩萨一样坍塌下去的脸上，是一抹淡淡的讥讽。
似乎在嘲笑她，忙活到头来，这一切，毁掉的，只有你和我。
贺兰端着酒杯，走到无名跟前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恍惚，看着无名起身，她的目光落到那张铁面具上边，却是相顾无言。
林云能从她此刻的眸中，清晰看见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要交出兵权？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你可知我放弃了全世界，就只剩下你了，没有了这权力护身，我们很快就会被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撕成碎片。
☆、1097.第1097章 不会是他
无数个问号从她那一眼的凝望当中，明白地透露出来，可唯独没有怨怼。从这一点，林云就可以确信，贺兰是真心喜欢无名的。
林云这才想起来，当初抓到的匈奴兵，套出的口供，就是贺兰公主为了救无名，派人假扮士兵去抢夺天眼湖水，后来还遭了惩罚，而后她又把无名推荐给冒维，无论其中包含多少利益关系，在一个女人愿意将生死与你捆绑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付出了一百的真心。
“无名将军，恭喜你，凯旋归来。”贺兰面上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仰头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从婢女的手中，她重新倒了一杯酒，亲自奉上。
无名一时间没有接，因为前后两杯酒，用的是同一个杯子，此刻杯沿上还残留着贺兰嘴上的胭脂。
林云也是暗自蹙起了眉头，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一国公主用一个酒杯敬酒，这岂止是举止暧昧，简直就是大胆到令人惊骇。
这个时候，几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两人的身上，就连高台之上的冒维都停下了动作，把玩着那帅印，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切。
当是时，气氛僵持着不动，许多官员在底下都有些幸灾乐祸，等着看贺兰的笑话，可就在这个时候，无名突然抬手捂住了嘴边，轻声咳嗽了两下，接着，便是伸手接过那酒杯，将头一仰，杯中酒水尽数下了肚子。
“多谢公主赐酒。”喝完了酒，无名道了声谢，这才坐回了原位。
场面上先是一片静默，接着便是一片的窃窃私语，在其他公主不屑的目光中，贺兰欣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挺直了腰板，扬着高高的头颅，那模样坦坦荡荡，就像是在告诉所有人。
那个男人是我的，谁也别想碰。
这样强悍的女子，若非是在敌对的立场，林云必定能够跟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她在无名交出兵权，没有了任何势力保护的情况下宣誓主权，将无名纳入保护的范围，不惜公然与她的生母撕破脸皮，这是何等的勇气可嘉，也是至情至性。
林云佩服她这样的性情，心里却顿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因为这一杯酒，让她对面前这铁面男子，倒足了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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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是他，林云相信，这一杯酒，他不会接，因为他曾经答应过，不会再让其他的女人近身。
只是，林云自己也忽略了一件事情。
他们此时此地，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农家时光，也不是与世无争的回颜庄，他们经历了战争，鲜血，身上背负着太多的仇恨跟身不由己。
在林云不知道的地方，无名僵立在位子上，许久才平复下胸口翻腾起伏的疼痛撕裂感。
☆、1098.第1098章 解药在杯中
今天正好是一月之期，蛊毒需要解药，否则就会即可钻心噬骨发作，贺兰掐算了时间，怕误了时间，所以上殿来给送药。
可秦汉不止没有提前打招呼就领兵直接攻打她母后的娘家部落，回来也是不声不响就把帅印交了出去。这让贺兰内心震惊，开始意识到这个表面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人，其实远不止表面所想，他深沉而内敛，不言不语，行事却很果敢。
在这几个月的征战当中，他甚至连一丁点消息都没汇报回来。
贺兰惧怕秦汉脱离了掌控，所以才会用一个酒杯来试探，来以此向天下证明，这个人是他的，他还是听她的话。
彼时一进大殿，秦汉身体内的蛊毒其实已经发作，加上冒维问话，他每一个动作，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疼痛。而贺兰却把解药放在了酒杯里，鲜血已经涌到了喉咙口，再不喝，面临的只有死亡。
秦汉选择了蛰伏，他还想着回大秦，想着回去寻找自己的娘子，亲人。
只是，世事总是爱捉弄人，倘若此时此刻，他晓得自家媳妇就站在自己身后，就算是任凭它毒发，秦汉都不会喝下这杯酒。
对媳妇的承诺，他永远都记得，如今打破，却也是为了回去见她。
仅仅隔着一个身影的距离，两人却是各自怀着心思，彼此相见而不相识。
酒宴到了中场，林云看得已经有些索然无味，这个时候，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异香，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大殿门口。
只见一袭黑色长袍的女子拄着拐杖，迈步进来，她的脸上手上都涂满了古怪的花纹，分明只是中年，却佝偻着身子，步履沉重。
林云眸光一凝，当下就认出了此人，与在青城时候见到的装扮一模一样，这人装神弄鬼，就是匈奴王信任的巫师。
老的死了，小的继位。
随着巫师的到来，大殿之内的气氛明显凝固了下来，就连跳舞的舞姬都悄悄慢下了动作，为女人让出一条道路。
“我伟大的王，祝贺你打赢了胜仗，胜利之神，永远属于你。”巫师行礼，开始妖魔论称赞起位子上的冒维。
冒维显然是心情大好，“难得巫师喜欢这种热闹场面，来人，在王子身边加一个位子，让巫师能尽情享受歌舞。”
话音落下，众臣神色各异。巫师虽然没有正经官职，可却是坐在王子身旁，其地位高崇，可见一斑。
林云注意到满场当中，就属贺兰公主对于巫师的态度尤为敏感，那面上的笑容都在发僵，眼神中更是充满了警惕。
啪的一声，那话音落下，身旁贺兰的举杯便落到了桌面上。
☆、1099.第1099章 当众求婚
巫师在匈奴地界拥有着崇高的信誉跟地位，是士兵们的精神领袖，也是冒维占卜宫中大小事的得力助手。平日里，这些官员都鲜少见到她露面，但凡有她出现的地方，场面总是会不自觉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眼下，这巫师一言直指无名脸上的面具，更是让众人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妄自加话，所有人都在观察着主位上冒维的神色。
冒维扬手，场内乐声骤停，舞姬们退居一旁，官员无不风声鹤唳，垂首以待。主位之上，冒维眯着眼睛，饶有兴趣也盯着无名脸上的面具，“巫师这么一说，我也很想知道，铁面将军的面具之下，藏着什么秘密？”
世人在外皆传，铁面战神之所以背负假面，是以样貌过于丑陋，青面獠牙所致。
可实际上，却是谁也没有去验证过传言的真实性。
场面陷入了僵持，林云似乎也能察觉到面前无名升起的戒备。
难道，他那张面具之下，另有隐情？
在场之人无不暗自猜测，想知道结果，可冒维却是突然下令，“今天的宴会，就到这儿吧，都散了吧。寡人想跟铁面将军，单独谈谈。”
林云一惊，当下脑海中只浮现出了四个字，卸磨杀驴。
无名是王后的人，后来被利用反叛了旧主，眼下兵权被收回，便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如果他当真存在威胁，冒维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所有人也都意识到场面的肃杀气氛，夹着尾巴鱼贯而出，不敢再好奇八卦。
林云走在队伍的最后边，走出宫门的时候，身后吱呀一声，所有大殿的门都齐齐关上，林云偷偷回眸，恰好就见到贺兰公主起身，门扉隔绝了视线，可是那清清朗朗的声音，却还是模糊隔着门扉传了过来，“父王，女儿一直想嫁给一个英雄，女儿觉得，无名就是女儿的英雄。”
言下之意，竟是一国公主要当众求婚。
林云不禁哑然失笑，摇着头在心中低叹，世上女子再强悍，终究难逃痴情这一关。
余下的话题，她再也无法窥见，已经大殿周遭防守森严，林云只得换装回去冷宫，找了个蜗居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无聊想象这场求婚能不能成功。
不过这答案多半是不能如愿，冒维一旦起了疑心，又怎么会留一个可疑之人在身边。
翌日，呼衍氏再次召见，林云苦哈哈着脸，心情无比郁闷，与其担心别人是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还不如担心自个如何躲过这女人的如狼似虎。
“夫人，安好。”
“起来吧，昨夜晚睡了些，为我多敷点面膜吧。”呼衍氏柔声细语，斜躺在贵妃椅上，香肩半露，明显一副云雨后的惬意状态。
林云忍下揉鼻子的动作，上前服侍，再怎么屏气凝神都会闻见一股女人香味，太荡漾了。
敷完面膜，呼衍氏慵懒靠在塌上，忽然自己咯咯咯就笑了起来，“呵呵，你可知，昨晚发生了什么精彩绝伦的事情。”
林云心中一亮，哟呵，这多美丽的女人，都抵不过八卦的本性啊。
☆、1100.第1100章 铁面之下
有时候事情自己不去打听，还能自己主动送上门来。林云原本对昨夜这公主当场求婚的戏码没啥子特别的兴趣，没想到这呼衍氏闲来无事，拉着她就开始八卦加吐槽。
“公主被悔婚？”林云不禁抬了抬声调，这呼衍氏精彩总结，倒是把几件事情都抓到了点子，不过这贺兰公主一片痴心，不惜与王后撕破脸皮也要保护铁面无名，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
见林云有兴趣，呼衍氏也来了兴致，七嘴八舌就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了，“这贺兰公主为了不让铁面将军出丑，想用成亲来躲过一劫，却是没想到铁面无名跪在地上，当场就给拒绝了，我当时看到贺兰公主那脸色绿的哦，呵呵，往后这在阿克苏，可就成了大笑话咯。”
果然女人无论年龄老少，这八卦看热闹的心思是一模一样，讲起别人家的糗事，兴奋的好像自己中了五百万一样。
林云也是听得惊奇，原本那一杯酒下肚，她以为无名跟贺兰公主之前，大抵奸-情是坐实了，没想到，“那这将军的面具，最后摘下了吗？”
既是不要这只保护伞，那无名的假面，也该是保不住了。
这般做下了猜测，冷不丁呼衍氏一双杏眼斜斜就打量了过来，媚眼如丝，吐气如兰道：“你那么关心铁面将军做什么？”
“没，没有，是小人多嘴了。”林云心下一惊，赶紧就垂下了眼睛，暗怪自己走神。
忽地一只柔软的小手就摸上了脸颊，亲昵掐了他一把，呼衍氏咯咯笑了起来，“瞧把你吓得，呵呵，你们这些臭男人，不多关心关心我这如花似玉的女人，成天就只喜欢崇拜那些强者。铁面战神再好，能在床上，伺候你们吗？”
一口香风冷不防窜进耳朵里，林云背后毫毛刷刷战栗，得亏意志力强大，才没有一把将人甩开。
林云在内心无力吐槽，面上诚惶诚恐，“夫人，小人不敢，只是战神威名在外，天下无人不知，小人才会心生好奇。”
见她闪躲，呼衍氏顿时心生不悦，用没穿鞋的脚一下蹬开了她，冷哼一声道：“名震天下又怎么样，那也只不过是大王的一条狗，生死都是大王的一句话。哼，大王昨晚虽然没有揭开他的面具，却是召他去了书房，想来也没他什么好果子吃。王后培养出来的狗，你以为大王会放过他吗？”
这一脚的力道不大，林云也就当给无理取闹的小狗咬了一口，走出宫殿的时候，已经神色如常。回想这一番接触下来，对于民间传言的呼衍氏，形象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这只不过是一个平民出身，缺少远见，只懂得用美色去魅惑君王的小女人罢了，民间所传的厉害，不过是妄加揣测。
想起她对铁面无名的评价，林云在心中啐了一口。
☆、1101.第1101章 愚蠢女人
愚蠢女人。
昨夜那般的情况下，巫师很显然就是王后的人，贺兰处处提防，也是晓得王后对无名的杀心。
而冒维没有揭穿无名的面具，其中原因，或许是无名拒绝了贺兰成亲的要求，撇清了关系，让冒维放心，又或许是冒维知道内情，实际上铁面是冒维的人。
而后，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冒维召无名去了书房。
这恰好印证了，冒维没有揭穿无名面具的原因，来自第一点，而他的目的，就是要实现猜测的第二点。
他看中铁面无名的能力，想将他笼络到自己的身边。
好的将才是千百年难得一见，冒维又是一个极具野心，想要不断征战，开疆辟土的君王，铁面的能力，又岂能不令人心动。
呼衍氏只当是在看笑话，认为无名是王后的人，必定不会得到冒维的重用，单从这一点简单粗暴的分析手法，林云就足以看出此人心计跟心智，都不足以为惧。
这或许也是冒维宠爱她的原因。
真正难对付的，恐怕是那位泥菩萨一样的王后，最糟糕的是，巫师是她的人。
林云进了冷宫，再次翻墙而出，扮作宫婢去了厨房，女人扎堆的地方，打听消息比较方便。
“诶，这昨晚铁面将军可真是威武不凡，就算交出了帅印，身上气势，一点儿也没改变。”
“我也看见了，还有公主敬酒的时候，我看着脸都红了。”
“我看公主跟将军的婚事也快近了，毕竟将军一直都住在贺兰公主的偏殿，都是公开的秘密了。”
……
所有少女都仰慕英雄，这铁面无名声名在外，回宫露了一下脸，整个宫殿的女人话题都围绕着他。
林云对此间复杂的相爱相杀戏码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漫无目的在厨房里头闲逛，偶尔停下来打打下手，摸清楚位置，找了半天才撞见负责巫师起居的婢女。
“哎哟，你就帮我去一次嘛，我实在不敢去，身上的伤现在还没好呢，这回要是再出错，巫师肯定会放蛇咬死我的。”那婢女脸色有些苍白，眸中带着惊恐，一直捧着饭菜在哀求身旁的婢女。
可惜，周遭那么多人，却是没有一个人肯帮她。
“哎，你可别说了，真不是我们不愿意去，而是巫师那地方太吓人了，都死了好几个人了，都没见着活着出来的，听说都给巫师弄去当药人去了。”
这宫廷之中，除了喜怒无常的冒维最难伺候，排第二的就是诡异狠毒的巫师了。
婢女束手无策，只得苦着脸，端起饭菜走向门口，刚一出门，却是听到一道沙哑的声音，“这位姐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帮你。”
那婢女回头，见是个陌生的面孔，不禁疑惑，“真的吗？可是我好像没见过你，你是哪一个宫殿的？”
林云几步跟在她的后边，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我是新来的，在冷宫那边送东西，这里人都不愿意搭理我，这位姐姐，可以跟我一道吗？”
那婢女一听冷宫，登时就恍然大悟。
☆、1102.第1102章 女人对阵
新晋的宫婢，又是在冷宫当差，那可是油水最少，粮饷最低的位置，想在这分三六九等的宫廷里生存，当然得先抱团取暖，就算是最苦最累的差事，也要争着做，捞着一份稳定关系。
那婢女一点就通，当下心里也打着小九九，顺手就把东西给她递了过去，“行了，就跟着我吧，待会领你过去，你替我送进屋就好。”
林云点头，装作乖巧，一直垂眸跟在她的身后走。
有了领路人，她就可以更加快速方便接近目标。这宫廷里唯一有可能下蛊毒的，也就是那个诡异的巫师。
林云心下已经做好了盘算，如果在这里找不到解药，就采用备用计划，用空间灵泉制造一颗解毒药上去试一试，虽然不清楚灵泉可不可以杀死蛊虫，可也是最后的机会。
林云垂眸假装听着，心里却在暗自记着宫廷的路线。
穿过假山的时候，不远不近就听着几声娇笑，前边婢女立刻就跪了下去，顺手还扯了林云一把，“参见各位公主，安好。”
林云跟着念了一遍，只觉着磕下来的时候膝盖疼，自叹古代这里毛病跟规矩多，动不动就跟上坟一样下跪。
眼前飘过来几件粉色衣裳，公主们心情尚好，正打算经过，宫廷里的规矩，下人没得到主子的同意，就必须等到主子走远才能起身。
奈何几位小祖宗半道上恰好就停在她们跟前，“哎哟，今天可赶巧了，遇上大红人了。”
这话却不是冲着她们说，林云眼角一偏，正好就瞧见正前方，贺兰公主一身红衣似火，与几位姐妹狭路相逢。
不过瞧这气氛，这姐妹的情分，似乎不大深切。
想当然，在一群女人堆里，功夫好，名声好，模样更好的人，几乎全方位碾压其他人，这势必会成为众人嫉妒的对象，况且这人还高傲寡言，不懂处理人际关系的时间里，更加会成为公敌。
贺兰显然没有将这几个姐妹放在同等水平看待，步履匆匆就想从面前经过，粉衣团站成一排，一下就挡住了去路。
“贺兰，我听说，你昨天闹了个笑话，被人悔婚了呀。”
“呵呵，好可怜，这要是让下人听到，应该不用一个时辰，你就会成为整个宫中的笑柄了。”
几人故意提高了声音，冷嘲热讽。
林云还在暗地里翻白眼，吐槽这些女人无聊的时候，啪的一声脆响传到了耳边。
她挑了挑眉头，正好就瞧见贺兰扬起的掌心，还有对面公主脸上清晰的巴掌印，贺兰声音冷冽，“再让我听到昨晚的事情，小心你们没了这张下-贱的的嘴。”
劲爆，够豪气。
林云心中大大点赞，那边骤然就拉开了骂战，可惜战斗力远不在一个水平上，粉衣团迅速落败，哎哟哎哟倒成一团。
☆、1103.第1103章 接近巫师院落
几个整天只懂得赏花画画的文弱公主，哪里能比得上一个天天在战场上厮杀的彪悍美人，来一百个都不够被灭的。
在一连串声音倒下的时候，林云眼明手快，立刻把饭菜挪到了一边，不幸的是，恰好这个小动作被摔倒的粉衣公主看见，立刻就开始恼羞成怒地指责，“你个狗奴才，看见主子摔倒了不扶我，还顾着这些破饭菜，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落下，那粉嫩小公主就狰狞着面孔，扬起手掌，准备往林云脸上招呼。
林云老早憋了一肚子火气，这跪地板半天，完事还得挨打，真当老娘是软柿子好欺负，大不了把人打一顿，再逃回冷宫变装就是，绝不受这窝囊气。
这般想着，手里已经蓄力藏着暗劲，正当出手之时，另外一只纤细的手，及时抓住了小公主的手腕，用力一扯，直接就把小公主掀翻在地，贺兰冷着脸，淡淡吐出了一个字，“滚。”
“贺兰！你给我们等着。”几位小公主心知打不过对手，开始放狠话，接着就拖着裙摆屁滚尿流地逃了。
贺兰连个回应都懒得给，直接无视，转身看向林云，以及旁边的饭菜，“你们是去给巫师送饭？”
“是的，公主。”林云如实回答。
贺兰也没注意到有何不对，直接点头就道：“起来吧，随我一道走。”
说着，林云身旁的托盘就落到了贺兰的手里，红色裙摆飘过眼前，转眼就走远了。
林云微微蹙起了眉头，这贺兰行色匆匆，怕也是要去找巫师，这饭菜无非是个由头。
看来今天忙活这么半天，还是没办法潜伏进去了。
心中难免失望，林云只得默不作声跟着继续往前走。
巫师的院落是在宫廷的僻静的角落，四周隔着一片花草园子，显得与世隔绝，那院落门前连侍卫都没有，大白天的荒无人烟，透着几分诡异的气息。
前头领路的贺兰一走近院落，明显脚步都放慢了许多，从腰间拽出了香囊，沿途在身前洒下药粉，林云嗅见了雄黄的味道。
果不其然，一进入院子，四周皆是蛇群围绕，那些蛇已经竖起了头颅，露出一副攻击的状态。
“啊！”身旁的婢女一声尖叫，立刻就往林云身边躲。
林云皱起眉头，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前边的贺兰已经疾步冲进了屋里，她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暗骂一声该死，她一把用力将婢女推出了院落，“快走。”
随即，她转身一口气冲进了房间。
砰地一声，随着贺兰进屋，林云也几乎是踩着后脚进去，一看到屋里的老女人，登时也是吓了一跳。
林云忽然就有点心虚，自己刚刚出手救人，是不是被发现了？
所幸今天巫师要等的主角，不是林云。
贺兰啪地就把饭菜扔到了桌上，“他在哪里？”
☆、1104.第1104章 他在哪里
那个他，指的是谁，林云心里大抵能摸到一点谱。
刚才花园那条小径，只有通往巫师的住所，贺兰匆匆而来，显然是有急事，直到见到院子里戒备的蛇群，林云才明白贺兰是来救人的。
而她，不过是半路上顺手被带上的倒霉鬼。
眼下，她只能尽量缩小存在感，眼角瞄着四周布置，当真是越看越恶心。这古代巫师还真的跟变态医生差不多，一屋子蛇虫鼠蚁不说，屋子里还挂着很多不明动物的尸体，更甚至还有一副副小棺材，棺材里放着小孩的干尸，尸体上画着诡异的符咒，整个屋子好像是阴气太重一样，没有一点儿光亮。
林云看到角落里有一条楼梯，是通往二楼的，黑色木板的台阶上有一个灰白的脚印，还有一点血迹，那血迹吸引了蛇群，正被那些蠕动的身躯一点点覆盖。
贺兰转眼巡视一圈，正好看不着那脚印，神色不善盯着巫师，“莫要跟我装傻，我的耐心很有限，最好现在，你就把人交出来。”刷地，贺兰扬起手，一把匕首直直就钉在了巫师身边的木桌上。
巫师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很笃定贺兰不敢动手，她佝偻着身体起身，苍老的声音中透着一股子狞笑，“呵呵，贺兰公主，王后也让我转告你，如果你再护着那个人，往后就不必再去见她了。”
“哼，说的好像她很重视我一样，在她眼里，我跟你都只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丢弃的工具罢了。”贺兰冷冷勾起嘴角，嘲讽出声。
这话让一直端着胜利者笑容的巫师脸皮立刻拉拢了下来，声音冷然了许多，“公主，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要找的人，我这里没有，若你想要硬闯，我就要喊侍卫了。”
巫师的住所得了冒维的召令，不得任何人擅闯，违令者立斩刀下，不必向大王禀报，就算是王子公主都一样。
贺兰冷冷盯着巫师那张惨白的面容，“我且信你一回，若是让我发现你撒谎，你这条命，我就记下了。”
甩完狠话，贺兰转身离去，似乎是为了泄愤，走到院子的时候，猛地洒出一大包白色粉末，那些风声鹤唳的蛇群立刻软绵绵趴在了地上。
直到贺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巫师才冷哼一声，“雕虫小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笛子，吹起了诡异的节奏，接着，那些软倒的蛇群，又重新蠕动起了身体，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林云颇为头疼，就算解决了眼前这个老女人，这些蛇群迷不倒，杀起来动静又太大，实在太难搞。
兀自烦恼的时候，耳畔忽然就传来了阴测测的声音，“你刚才，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林云赶紧收敛了心神，垂下脑袋，迅速答道：“奴婢什么也没有听到，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刚才那一幕事关宫廷密事，传出去就是灭口的重罪，林云当然不会犯傻。
那巫师沉吟了一声，这才将目光落到林云的身上。
☆、1105.第1105章 蛇群中的铁面
或许是见林云答得挺利索，那变态心理的老太婆又诡异笑出了声来，抬手就赏给了她一颗药丸。
“吃了它，以后你就是我院子里的人。”
林云忍住抽搐嘴角的冲动，凝神看着掌心里，黑乎乎的药丸子。人家从来赏赐的都是黄金白银，这变态老太婆一赏赐就是毒药，保不准里面包的还是巨大号的虫子，想想都要吐了。
“怎么，你不愿意吃吗？”许是见着林云一直没有动，那老太婆眯着眼睛，开始目露凶光。
林云扯了扯嘴角，“巫师大人多虑，能在您身边伺候，是我的荣幸。”说完，她将掌心连着药丸一起送进嘴里，困难地咽下了药丸，还顺带干咳了两声。
“呵呵，把你的袖子卷起来，让我看看。”巫师眯着眼睛，害怕她作假。
林云老老实实，把袖子整个翻开卷起来，顺带张开手心，白花花没有一点药丸的痕迹，这才令巫师放心，“行了，把饭菜送到二楼，喂给那个人吃，记住不要碰到我的药。”
“是。”林云上前，端起饭菜，转身的瞬间，眉眼弯弯，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她虽然不会杂技魔术，可有万能空间啊，那药丸确实进了她的身体里，不过不是从嘴巴进去，而是从掌心被装进了储物空间。
这就是所谓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林云一路小心翼翼，摸到了楼上，二楼同样是阴沉一片，只有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炼丹炉，炉底下有丁点火光在闪烁，照着四处一片跳跃的昏黄。
瞅了半天，也没见着有人，林云端着饭菜，只听得蛇群互相摩挲的声响，冷不丁走到一个角落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突然就抓住了她的手，登时害她被吓了一跳，转身赶紧跳开，手中刀片正想甩过去，冷不丁火光映照着一道光芒，晃进了眼睛里。
林云眯着眼睛，赫然就见到了一张铁面具，再仔细瞧清楚，浑身顿时就毛骨悚然。
刚才还以为是暗影的角落里，居然堆着一群蛇，密密麻麻，将一个高大的身躯，困在了角落里，连着头顶上那张铁面具都被蛇缠绕覆盖，如果不是那双眼睛里还有光彩，真的很难相信那还是一个大活人。
原来，贺兰猜测的当真没错，铁面无名果然是被困在了这里。
而那变态巫师让她上来喂饭的，也是他。
林云想了想，幸好刚才脚底下还踩着雄黄，不然走一圈都得给蛇包圆了，忍着恶心，她凑过去，伸长了胳膊，将勺子递了过去，“呐，你快吃吧，贺兰公主还在等你呢。”
多少刚才贺兰也出手救了她，再者一个女子为了爱情如此拼命，也有些令人感动，林云也权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铁面无名四肢都垂在了地上，显然身体上受到了钳制，可他却没有放弃生存的希望，张口一勺接着一勺咽下林云递过来的饭菜。
林云收拾好碗筷，临行前看了铁面无名一眼，又看了看炼丹炉，这才迅速下楼离去。
☆、1106.第1106章 无名呕血
关于铁面无名出现在巫师住所，到底是被绑还是自己闯进来的，林云无从得知，也没兴趣深入了解其中的爱恨情仇。
人物当前，京城那位还等着解药回去续命，林云不敢掉以轻心。
下午在巫师那边耽搁了点时间，回去的时候，在树林的后墙处，林云意外见到了巡逻的士兵在搜索，这里再过去，只有一座冷宫，士兵行事如此隐蔽，要找的无非就是冷宫中的人。
林云深觉自己已经暴露，调头便去了厨房。
冷宫的男宠是呼衍氏祸乱宫闱的秘密，她肯定不会将这件事情闹大，丢失了男宠，她应该害怕的是男宠被抓到，供出了事实，更不可能将事情捅出去。
入宫的第三天，林云就彻底消失在了硕大的宫廷当中，呼衍氏惴惴不安，又不敢跟宇文器商量，只得暗自保佑度过难关。
林云恢复了女儿身，在宫廷中走动更加方便，入了夜，她换上一身夜行衣，完全融进夜色里，身形灵巧，直奔巫师院落而去。
彼时，二楼灯光还亮着，其间隐隐传来巫师咯咯咯诡异的笑声，间或还有男人沙哑的叫声，那声音中夹杂的痛苦，给这鬼魅的夜色添上了恐怖的色彩。
林云站在屋外吹着冷风，一直听着里头传来阵阵痛呼，心中不禁觉得惋惜，一个堂堂战神，战场上杀敌无数，在这宫闱之中，却是让一个变态老太婆蹂-躏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楼上的痛呼才渐渐停止，楼梯咿呀咿呀，接着一身黑袍的巫师捧着个黑罐子，信步走出了院落的大门，径直进了隔壁小屋子，里头窸窸窣窣，依稀是蛇群互相摩挲的声音。
林云皱了皱眉头，心里一阵恶心，身形在瞬间动作，用铁钩吊上了二楼，避免与蛇群直接接触到。
二楼这会儿光线越发昏暗，炼丹炉下边的火苗已经逐渐在熄灭，林云在炼丹炉下边放上一颗夜明珠，抬头就去翻找里边的东西，里头琳琅满目，药丸五颜六色，跟彩虹糖一样，瞬间令人无语。
这巫师炼制丹药多是不同功能的毒虫，林云没有这方面知识，也不懂如何分辨，眼下抓了那老太婆只会惊动蛇群，得不偿失，林云一时间束手无策。
林云一怔，这才想起角落里还有一个人，那一屋子浓重的血腥味，全都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他身上淌满了鲜血，此刻嘴角还在渗出血，难以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流出这么多血液来。
思及秦绥阳的症状，林云蹲下身体，压低了嗓音问他，“你中了蛊毒？回答我，我或许可以帮你。”
无名一双眼睛陷落在面具里，只有微弱的光散发出来，他轻轻点头，身体已经极其虚弱，无法言语。
“你的症状是一发作，便呕血不止？”
☆、1107.第1107章 他在哭
这蛊毒发作形态千万种，对应症状相同，大抵中的就是同一种毒物。
林云无从得知秦绥阳中的具体药物，却是可以找到相同病症的人。
而恰好，眼前就有一个。
看见无名点头，林云庆幸自己运气不错，“解药在哪里，我拿给你，权当报答。”想来这无名应该是早先就中了毒，受制于人，所以才会冲进来找解药。
无名慢慢抬起头，视线落到面前女子的身上，逆着光，他看不见她的样子，只能看见依稀的轮廓，还有那一双明亮如星辰的眼睛，那双眼睛，令他瞬间便有些恍惚了起来。
林云见他不答，以为对方是不信任他，挑了挑眉毛，“你没有得选择，你现在，只能相信我。”
她蹲在自己的面前，那般的自信从容，魄力非凡，好似当年在菊福宝，她对张全福许下了诺言，眉峰凌厉，口气淡然到令人不得不信服。
这样神采飞扬的人，此生，他只见过一个，也只认识一个，那个萦绕在心头的人，多少次魂牵梦绕，被蛊虫啃咬心脏着痛醒也依旧怀念着的人，仿佛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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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云也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失控，心下一惊，怕他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楼下的巫师，赶紧抬手就点了他的穴道，“你不要命，我还想活着出去。若是再不说出解药在哪里，我就一颗颗让你慢慢试。”
这不仅仅是恐吓，比起死去一个匈奴的敌军，能够换回局势的安稳，林云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终于，林云看到面前的人伸着胳膊，指出了方向，不是炼丹炉，而是后边的白色墙壁。
林云起身，站在那墙壁前边不断摸索敲打，那晃动的熟悉身影，似乎在不断证实无名内心的猜想。
好一会儿，林云才摸到暗格，从里头取出了好几个药瓶，统一规格，里头的药物也是同一种气味，“这就是解药？”
她研究着药丸，一边问话，一边抬头去看无名的反应，却是在撞见对方那双眼眸的时候，微微愣住。
他在哭，不，确切地说，是在无声流着泪，那泪水将面具后的眸子洗刷得更加光亮，颤动人心，林云恍然间好似看到了那一夜她高烧不退，半夜醒来床边汉子湿漉漉的眼眶。
她猛地捂住了心口，拳头紧紧攥成了一团，时至今日，想起他，心口仍是疼得不像话。
“他娘的，男子汉大丈夫，受点苦就哭哭啼啼，丢不丢人？”
☆、1108.第1108章 你不会是他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段不可以去触碰的伤疤，坚强如林云，在战场上可以抛头颅洒热血，多艰苦困难都能咬牙坚持，可她也同样有不可以触碰的秘密。
那日青城城门前，轰然倒塌的巨石，彻底淹没的身影，成了她这一辈子都不能去提及的噩梦，连同跟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只要心中一天有爱，便是一刻都不能去触碰。
林云勉强压下那悲伤作祟的疼痛，扯了扯嘴角，尽管面前的人，有几分与之想象的地方，可林云却没有丧失理智，若当真是他，他又怎么会为匈奴打战，与一个公主牵扯不清。
再说，那巨石倒下来的时候，她是亲眼所见。
内心想了千万种理由去否定，林云才强撑起精神，从药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如果是解药，你就吞下去，不是的话，就闭上嘴巴。”
时间紧迫，根本就没时间去关心面前之人的异样，林云捏着药丸一下就把手伸了过去，那张沁着血珠的嘴巴微微张开，一下子就接受了药丸。
林云下意识抽出手，见着手指出了血，微微有些恼怒往衣服上擦了擦，可是那酥麻的感觉，却让她顿了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抬眼重新看向对方，“你有话跟我说？”
无名眨了一下眼睛，药丸压制住了疼痛，他的身体正在慢慢恢复知觉。
林云看着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分外熟悉的感觉再次蛊惑了神经，让她忍不住想要去触碰那张面具，看看假面之下，究竟是一张怎样的脸。
她抬起手，慢慢接近那张面具，临到跟前的时候，却是突然窜出一条蛇来，森冷的眼睛盯着她，发出最危险的警告。
这些蛇群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一条被杀死，就会触动整个群体上前来攻击，林云领教过他们的厉害，不敢保证待会交手，不会惊动四周。
理智让她及时收回了手，迅速拔开药瓶子，将每一瓶药丸都倒在掌心，分成两半，为了确保成分跟几率，她将每瓶一半留下，将另外一半塞进无名的的胸口。
谁也没有留意到，她指尖的血液，沾到那药丸上面。
似乎是在说服自己内心那一点痴心妄想，说服自己不要去做无谓的冒险，林云看着蛇群里头的男人，面上露出了一丝苦笑，“就当我欠贺兰公主一个人情，下次，我们在战场上一决高下。”
说完，屋内光亮已经瞬间熄灭，林云撤走夜明珠，身影已然消失在了屋檐下。
从她用大秦话呢喃出最后一句的时候，秦汉就已经确信，那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1109.第1109章 巧云
都说小说来自于生活，狗血的桥段其实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偶然，林云跟秦汉，谁都没有想到，这份偶然，会一次又一次发生在他们的身边。
深夜的院落被一队兵马包围，士兵举着火把鱼贯而入，惊退了蛇群，两列士兵开路，一袭盔甲红衣战袍，飒然登场。
“呵呵，贺兰公主，这般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事？”巫师从旁边小屋里出来，瞧见眼前的阵仗，眸中微微升起了警惕。
贺兰手中执剑，一手掏出令牌，娇艳如火的脸上映照在火光下，凌厉非常，“大王命令，全力营救铁面将军，遇不轨者，杀无赦。”
一声喝令，士兵冲进屋内，对巫师住所进行搜查，贺兰对巫师提问丝毫不理会，径直冲上二楼，在蛇群中看见了被困住的铁面无名。
“那个老妖妇！”贺兰气急，上前朝着蛇群洒下雄黄，蛇群败退，她才发现无名四肢僵硬无法动弹，便抬手帮他解开了穴道。
噗地一声，甫一解开穴道，气血上涌，无名倾身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无名，你怎么样，我去找那老妖婆要解药。”贺兰心急如焚，起身就要冲下楼。
刚一动作，却被无名一把揪住了胳膊，那力道之大，一下子令她无法动弹，“人呢？她人呢？”无名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眼睛望着那扇半开的窗户，几次试图想要站起来都没有成功，心口情-蛊肆虐，丝丝鲜血克制不住，从他嘴角溢出来，看起来分外骇人。
贺兰急忙把他扶住，神色有些惊慌，“什么人？我进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无名，你先冷静，不要动用武功，我去帮你找解药。”
“不用。”无名将她推开，跌跌撞撞，一路捂着胸口冲下楼，在深夜的宫廷之内奔走，那心口的疼，早已刻骨铭心，可远远都比不上想念的人就在眼前，他内心止也止不住的渴望。
直到那空荡荡的宫门口，被贺兰带着士兵拦截了下来。
“无名，无论你要找的是谁，都不能踏出宫中一步，不然，大王不会放过你。”贺兰横起臂膀，沉着脸色站在他的面前。
“让开。”无名沙哑的声音几近无声，身上**的衣服上全都是血腥，可他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义无反顾。
他的巧云没有死，刚刚还在他的面前，喂他吃药，那双眼睛，那双手，还有那说话的腔调，就算他死了都不会记错。分别这一年多以来，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不去念，苟且偷生，为的就是去寻她。
如今人就在这里的身边，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去顾念时间跟场合，他就只想见见她，让她也能看上他一眼，告诉她，他也没有死，不要再伤心。
他答应过的，这一辈子都会守在她的身边，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她平安快乐。
☆、1110.第1110章 他一定要回去
从贺兰追出来的一路上，直到此刻他怒闯宫门，被他推开，贺兰终于确定，他吐血，蛊毒发作，不是因为没有解药，而是内心动了不能动的情，想了不该想的人。
“你给我站住！”贺兰转身，将这走路都虚弱无力的人一把揪住，掀翻在地。
“今天，你走不出这里。”贺兰深邃的五官映照着火光，似乎一团燃烧的火焰，她就这样将膝盖抵在无名蛊虫作祟的胸口，一字一句，冰冷无情，“你记住，你是无名，过去，现在，未来，这个事实，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现在你把人找回来又怎么样，你以为就凭你现在这幅样子，就可以保护得了她吗？”
那言语在夜风当中好像被无限扩大，回荡在空旷凄清的宫殿门口。
秦汉早已力竭，胸口重压加上蛊虫撕咬，连喘息都已经十分费力。
他早已没有力气再去挣扎，贺兰的那些话，他又何尝不明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也隐忍着内心这份感情跟渴望，日复一日选择等待跟蛰伏。
可是等待得太久，忽而见到希望，难免失控，现下冷静下来，他除了失望，更多的是庆幸。
在没有抵挡住匈奴进攻青城的时候，他没有恨，在没有力气逃出宫廷，身中蛊毒痛不欲生的时候，他没有恨。可今夜，林巧云就在自己的眼前，呢喃着说出那句你不可能是他的时候，他无力辩解，眼睁睁看着她从面前错过的时候，这一刻，遥望着面前深重的夜色，夜色下如同怪兽大口的宫门，秦汉深深痛恨着这个地方，通恨着自己。
他发誓，他一定要回去，找到自己心爱的人。
而此时秦汉心中所念所想之人，却已经连夜逃出了阿克苏，携带着解药，一路马不停蹄，越过沙漠，将解药带回了东北军营。
时隔半个月，林云因为赶路，整整又瘦了一大圈，曲非凡跟吴岩再次见到她的时候，都忍不住想上去紧紧抱住她。
不过形势并不允许，因为林云回来之后，立即去了中央营帐进行工作汇报。
“林云，我知道你一路辛苦，不过这解药，我还是得先确认一下。东西，确定有效吗？”曲镇城眼底全都是血丝，握着那瓶带着丝丝血迹的药瓶，口气满是沉重。
显然，京城那位已经不能再等了，这段时间给曲镇城施加的压力不少。
林云点头，嗓音还是有些沙哑，“东西已经试验过了，没有问题。”
☆、1111.第1111章 回营
蛊虫发作时间超过七七四十九天，人就会因为呕血不止，心力交瘁而亡，而秦绥阳自登基以来，一直勤政，从未免过早朝，这一次却是长达半月之久迟迟没有露面，朝野上下，早已经是人心惶惶，民间更是不知从何处起的谣言，暗指新帝积劳成疾，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秦绥阳派出多方力量，潜伏进匈奴地界寻求解药，消息到中途皆是断了联系，回来的希望已经渺茫，在这种情况下，唯一有希望寻到解药的东北军被寄予厚望，加紧的密函几乎是五天一封，催得曲镇城心惊胆战，夜不能眠，若是此时新帝殁了，北边的战线就要全面拉起警报，不止匈奴会趁虚而入，就是西北的巴鲁也会伺机而动，届时，将会是一场硬战。
而所幸的是，林云及时将解药带了回来，握着手中的药，看着那瓶子上的丝丝血迹，曲镇城心中是说不出的感激，“林云，这一次取药，你的辛苦，我明白。眼下你先去休息，我命人快马将解药送往京城，余下的事情，我再做安排。”
所谓安排，也不过是事成之后的论功行赏，只是现在秦绥阳中毒是宫闱密事，不可对外声张，所以曲镇城才会先将事情秘密掩下。
林云从帐篷里出来，脑子里就一直嗡嗡响，一路奔波赶路，体力早已经到达了极限，就像走的时候，她没来得及跟任何人解释，回来的第一时间，她也是径直回了帐篷，狠狠睡上三天三夜。
没错，当真是三天三夜，她都没有醒过。
要不是曲非凡挠心挠肺，实在等得两眼发花，忍不住冲进帐篷里去找自家老爹问清楚，被告知林云早已经回去休息，曲非凡闯进林云帐篷去寻人，指不定这一觉她会睡上多久。
“林云，林云，你醒醒，你该不会从回来就一直睡吧，林云！”曲非凡进了帐篷，见她被子没盖，身上衣服还是三天前回来那一身，鞋子都没脱，直挺挺就躺在那儿，吓得差点魂飞魄散，上去就又是叫唤，又是拍脸。
王猛进来就瞅着他在那儿瞎忙活，一把就把人拽开，“去去去，一边去，不会先看看呼吸脉搏吗？”
他知道这二货脑子本就不灵光，一着急就更加没章法，当下把人拨开，伸手就要去探对方脖子上的动静，这手刚一挨到对方脖子，昏睡中的人却是猛地一把伸出手，扣住了他的手腕，一招擒拿手迅速制住他，另一边胳膊已经快如闪电掏出了匕首，一招就横在了王猛的脖子上。
整个过程发生，只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别说王猛没反应过来，就是身边站着的曲非凡也呆呆愣住了。
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过后，林云才幽幽转醒，抬起了困顿的眼皮，一看到帐篷还有身边站着的曲非凡，一时间睡懵的脑子还有些茫然，待看到自己手里正戳着的是王猛，登时一愣，随即放松了手劲，疲惫地又躺回了床上，“是你们啊。”
☆、1112.第1112章 铁三角的好戏
长达半个月都在匈奴地界上奔波，伪装着无数个身份，随时都有可能面对危险，林云在长时间的紧张状态下，已经形成了戒备的状态，即使是在睡梦当中，身体跟神经都处于备战的状态。
刚才出手对付王猛，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回到了军营，处于安全的环境下，林云昏天黑地睡得忘记了时间，三天的时间，把她身体跟脑子都睡成了一团浆糊，这会儿见着兄弟，也是懒洋洋提不起劲头。
“咳咳，林云，我这好心好意叫你起来吃饭，你倒是上手就要宰了我啊。”王猛捂着脖子心有余悸，刚才那匕首就差那么一点点，自己动脉就会被割破，林云这一手功夫快狠准，霸气十足，真把他震撼住了。
林云挥挥手，有气无力道：“对不住了，睡迷糊了。我睡了多久了，感觉是有点饿。”这一提，肚子就开始咕咕叫，好像更饿了。
曲非凡无语，“你整整睡了三天，我还以为你又出任务去了。”这是瘦得像是皮包骨，好像一身的水分都脱干了一样，令人看着心疼，“哎，你快起来吃东西吧，我让炊兵给你留了。”
林云一愣，揉着脑袋，浑然不知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好在身体有灵泉滋养，否则非得脱水致死不可。这大沙漠里走了那么久，加上一路上风霜露宿，林云明显可以感觉到水分缺失，可是当下太困，也就没有多在意，这会儿一摸自己的脸，干巴巴的，铁定跟非洲难民差不多了。
最后还是三人行，铁三角重新出现在军营里，一时间就引爆了话题，尤其是突然出现的林云，更是成为了关注的焦点。
“诶，不是说林云被赶出军营了吗，大将军让自己的儿子上位，现在新旧两个参谋走在一起，这画面也太和谐了吧？”
“切，怎么可能和谐，我看是林云还被蒙在鼓里，待会就有好戏看了。”
“哎，这林云也太可怜了，劳心费力走到这个位置，结果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一路走来，旁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多少都被几人收进了耳中。
王猛走在一边，尴尬万分，就怕林云察觉到端倪，一言不合当众开打。
曲非凡也是一直都在烦恼着怎么解释这件事情，这半个月来军营里边的流言越来越过分，他焦心林云去向，一直没去理会，冷不防林云一回来，这反射弧长到地平线终于绕回来，可解释依旧是个难题。
林云倒是没啥子感觉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在灶房解决了半锅鸡汤，两碗大米饭，吃得一直挺腰扶着肚子，顺带打两个饱嗝，感觉世界都美好了，“哎，这连着半个月，嘴里都淡出个鸟来了，还是自家老伙头的合口味。”
王猛斜眼看她，试探了一句，“你这半个月，都跑哪儿去了？”
林云晃晃悠悠哼着歌，避而不答。
对面矮桌子上，曲非凡看她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是越看越难受。
这娃儿是天生藏不住话，眼下就憋不住了。
☆、1113.第1113章 我提议的
林云的突然出现，就像是平地一声雷，炸起了军营里的超级八卦，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这红人一落千丈，被兄弟背后捅刀上位的戏码，足够成为枯燥士兵生活中，浓墨重彩的一道话题。
而原本神经大条的曲非凡在林云面前，又会莫名变得敏感细腻，听着这暗地里的议论纷纷，心里是七上八下，就怕林云生气不高兴。
待会就要回骑兵营，纸终究包不住火。
早晚都是死，早死早超生，事到临头，曲非凡干脆破罐子破摔，在林云放下饭碗的时候，啪地一声就拍了桌子，唬得林云一个气没顺过来，就开始打嗝。
“咳咳，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瞅着林云斜瞥了一眼过来，曲非凡立马变怂，缩着脑袋道歉，末了深呼吸一口气，低下了脑袋，“林云，是我对不起你，你一走，我就坐了你的位子，抢了属于你的东西。你放心，我待会就去找我爹，让他收回成命。”
比起这一个参谋的位置，曲非凡更珍惜这段友情，更不想看到林云跟他反目。
他这道歉的声音喊得不小，周遭飘来飘去看热闹的士兵差不多都听见了，大家伙都不禁驻足，屏气凝神，准备搬小板凳围观。
林云放下了筷子，声音哒地一下子，触动众人的神经，连曲非凡都缩着脑袋，咬紧牙关，准备待会无论是被掀桌子还是脸上挨上几拳，都要咬牙挺着。
可惜，林云放了筷子，不是掀桌子，也不是攥拳头，而是斯文地拿帕子擦嘴，慢条斯理，显得极为悠闲自在，那动作慢得就像是在绣花。
曲非凡心里七上八下，预备了再预备，还是没等到爆发，自己都憋不住了，“林云，我都坦白从宽，你倒是说句话啊。”要杀要剐一句话，这吊着不上不下，最难受。
林云收了帕子，这才舒服叹了口气，慢吞吞回了句，“哦，知道了。”
啊？
当是时，王猛跟曲非凡，连着周遭一群观众都差点掉了下巴。
曲非凡好半天才合上了嘴，咽了咽口水，“就这样？”
“嗯。”林云点了点头，扶着腰起身，特别云淡风轻甩了一句，“这是我跟大将军提议的。”
也就是说，第一个知情人，是我。
嗡地一声，曲非凡脑子晕乎乎，这回是真的当机了，搞半天，他这纠结愧疚的对象，就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
不过，“林云，这是为什么啊？”曲非凡愣愣瞅着越走越远的林云，这才匆忙撵着脚步跟上去。
对此，林云表示，“我此番出去，生死未卜，权衡之下，你是最为适合这个位置的人，以你如今的能力，并没有走后门的必要。”
他很清楚，论实力，王猛体能武功比他强，论人缘，王猛也比他好，参谋的位置，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坐。林云无非就是为了让他上位，让他早点出人头地，配得上大将军儿子的身份。
林云，是在替他铺路。
☆、1114.第1114章 基-佬
林云之所以把曲非凡推上这个位置，其中到底也有些逼着他去成长的意思。秦绥阳中毒事件一出，东北军树大招风，曲镇城已经面临老来无依靠的局面，多少人虎视眈眈在盯着大将军的位置。曲非凡选择了这条路，注定任重道远，如果一直在林云跟王猛的帮扶下成长，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独当一面。
青城流民的下落已经找到，秦家人的生死，在林云的心中已经尘埃落定，成了永远的伤疤。她再也不用那么大的权势，那么高的位置，现在的她，只需要在战场上杀敌，足矣。
所以参谋这个位置，给曲非凡再合适不过。
至于王猛，他更是自从进了铁三角，就没在意过这种事情，听着林云分析，他上手就朝着曲非凡的脑袋一顿揉，“好了，臭小子，这回总该安心了吧，夜里要是再闹腾不睡觉，小心我饶不了你。”
她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曲非凡是喜欢她的，而且这傻小子爱上的，还是作为货真价实男人的她。这可以同理论证，曲非凡十有八九，是个基佬。
而单从外形上边看，她跟曲非凡就纯属是俊秀小受类型，而王猛才是霸气攻。一直以来，王猛对林云，可对曲非凡那是更加好，眼下两人抱在一起，说出晚上床铺之间的话题，未免让林云浮想联翩，自动脑补无数画面。
当然，关于那条丝帕的事情，早就被曲非凡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自打林云走了之后，他一直都是在担忧中度过，日盼夜盼终于把人盼回来了，那劳什子丝帕玩意，都不重要了。
曲非凡的单纯，从某一侧面上，也减轻了林云心中的介意，麻痹了那根关于感情的神经。
这一遭匈奴王宫之行，林云回来匆忙，之后又睡了一觉，眼下清醒过来，很多东西跟情报在脑子里转了几圈，又悟出了新的东西。
吃饱了饭，信步就又往中间营帐那边去了。
这一次，王猛跟曲非凡同行，恰好到场的时候，撞见了肃参谋跟吴岩，帐篷里面三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吴岩见到林云进来，立马站起身，迎了上来，“我听说你整整昏睡了三日，可是受了伤。”
林云回来的当口，他正好去外边执勤，没能亲自把事情问清楚，今天也是刚回来，进了营帐就差点跟大将军起冲突。
林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我来找大将军商量点事情，正好都在，一起参谋参谋。”
“慢。”平日里极少说话的肃参谋突然开了口，目光扫过林云以及她身后的俩人，沉声道：“正好人都到齐了，我也很想问清楚。敢问大将军，打算如何安置归营的林云？”
林云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帐篷里的火药味，竟然还是因她而起的。
☆、1115.第1115章 火药味
半个月前任务来得突然，密诏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曲镇城跟执行任务的林云，就是吴岩跟肃参谋都不得而知。事关重大，林云出行跟被替换掉的职务，全都只在一夕之间，打得人措手不及。
特别是边境刚刚稳定，休养生息，不需要打战的时候，林云突然消失，而恰好上位的又是曲非凡，其中不免让人联想到假公济私的字眼。
初时，吴岩找到肃参谋，扬言要找大将军问个清楚明白，皆是被肃参谋拦下，用以，“大将军凡事都有自己的道理跟分寸，林云是他的爱将，大将军必定有自己的打算，且安心等等。”这样的理由安抚过后的半个月来，曲非凡已经顺利坐上了参谋的位置，林云依旧音讯全无。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却是整整三日，中央营帐半点动静都没有，这回，不仅吴岩坐不住，连肃参谋都要过来讨个说法。
“虽说林云此次任务出行乃是机密，我等不方便打听，可她这幅模样，足以想象任务之艰难。一个为了军队，为了大秦劳苦功高的将士，如今在军中却是一个被撤了职的士兵，敢问大将军，打算如何安置林云？”肃参谋鲜少说话，从来都是低调隐忍，可他却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莫说林云是葛老看中的传人，就凭着她助他在东北军中步步高升，这份恩情，肃参谋就不会对此事坐视不管。
虽说是安置，实际上口气却是在质问出一个交代。
双方在林云进来之前，就已经擦出了火药味，将士不比朝廷为官，多是软骨头惧怕皇权，这些铁铮铮的汉子，比起权威，更加重视一起在战场上流过血的情谊。
“呵呵，肃参谋莫动肝火。”这硝烟即将被点燃的现场，响起了低低的笑声，林云露出一抹笑，再一次解释道：“这一趟行程生死未卜，是我推荐小凡接替我的位置，毕竟骑兵营的训练，一天都不能落下。”
话音落下，不出意外地看到吴岩跟肃参谋面上的怔愣。
“行了，我就算是没有一官半职也不会影响我在大将军面前谏言，这就足够了。现在，诸位先坐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林云毫不介意自己的官位，轻巧把这一页翻了过去，她大抵也知道曲镇城不透露只字片语是为了保密，能坐在位子上忍耐这么久，火气也是到了极限，所以趁着火山爆发之前，见好就收，在吴岩跟肃参谋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继续扔下重磅炸弹，“我觉得，未来半个月内，匈奴必定会对东北军，展开一次猛烈的攻击。”
“什么？”肃参谋一愣，心思一下子就转到了战事上边，“消息可靠吗？”
林云摇头，“这次攻击会不会到来，要看冒维什么时候解决自己后宫那点破事。”还有，秦绥阳到底什么时候能上朝露面。
林云之前就一直觉得冒维对待铁面无名的态度，太过诡异，生性多疑的他在宴会上没有揭开无名的假面，其中必定有古怪。
☆、1116.第1116章 冒维的目标
连着半个月来回，风餐露宿，披星戴月，林云一心就想着护送解药回程，对于宫廷之间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没有仔细去捋清楚。
狠狠睡了三天三夜，醒来之后脑子清醒了，再回想起当天晚上的宴会，林云才察觉到不对劲。巫师显然备受冒维的重视，领兵出征都让其号令全军，这样的人物既然点出了无名有问题，冒维不可能不追究到底，可最后无名不仅没被摘除假面，还被召进了书房。
林云之前的猜想没错，冒维就是想要拉拢无名，而让他甘愿冒着风险，重用一个可疑之人的原因，便只能是大战在即。
而促使冒维发动这场战争的，就是秦绥阳身上所中的蛊毒。那蛊毒如果没有特定的解药，秦绥阳就会毒发身亡，冒维计算着他死的时间，打算在群龙无首之际，趁虚而入，将大秦搅他个天翻地覆。
当然，林云做出解释的时候，并没有将新帝中毒的事情说出，只是简单陈诉了宴会的异样，“贺兰公主深夜能从冒维那里搬来救兵，就证明了无名的性命很重要。眼下收复部落的胜利让匈奴的士兵们士气大振，打战最重要的是一鼓作气，我觉得冒维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东北军。”
听完她的分析，除了曲镇城，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林云这半个月出的任务，竟然是去探了匈奴的王宫，孤身一人，跨过沙漠，潜伏进城，稍有差池，便是九死一生。
现在，他们也终于明白，她口中的生死未卜，是何含义。
好半天，吴岩才回过神来，眸光中是掩饰不住的心疼，“为何不跟我一起去，起码路上，还能有个照应。”他低低说完这句话，心底已经是愧疚万分。
这般风里来火里去，踩在生死边缘，男子尚且无法忍受，林云再坚强能干，终究还是个女子。
“情况紧急，都过去了。”林云垂着眼眸，云淡风轻笑着将事情一笔带过。
那头的曲镇城已经思量过来，面色已然肃穆非常，“那你又为何说，冒维在处理自己的家事？”
林云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因为呼衍氏在冷宫里养了一批男宠，之前我有幸造访，临走前就顺便把这件事情捅了出去。”呼衍氏虽然是平民出身，可她的儿子宇文器却是实打实的皇子，况且手中还握有军中的实权，也够冒维头疼一段时间了。
林云摸了摸鼻子，暗道自己就算想要用美男计，也满足不了呼衍氏啊。
索性这都是男人，误会也就不多做解释。
“冒维是个手段狠辣之人，战争跟权势永远排在第一位，他不会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其他人不清楚林云搅乱宫廷的举动，可曲镇城清楚，她是在争取时间。
☆、1117.第1117章 我等你
这场战争，是在跟时间赛跑，比的就是秦绥阳得到解药出关上朝快，还是冒维发兵进攻快。
可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冒维不会放弃这一次机会，而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曲镇城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存半分的侥幸心理，当机立断，“全军进入警戒状态，发出召令，抽调东北驻地的兵马过来支援。”
“末将听令。”吴岩跟肃参谋心里清楚，林云这一次任务，势必与这场战争息息相关。
在曲镇城下令之后，全军上下的气氛尤为紧绷压抑，许多人都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
而此刻被大闹了一场的匈奴宫廷，却刚刚遭遇了一场血腥的洗礼。
冒维得知呼衍氏背后做下的苟且之事，当夜就把呼衍氏拖到了冷宫，当着她的面杀光了所有男宠，那一夜的哀嚎声跟呼衍氏的惊声尖叫，混着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宫廷。
而后呼衍氏被禁足偏殿，冒维顶着隐形的绿帽子，忍气吞声，只得暂时将事情压下去，“十日之后，备好粮草，大军集结漠北防线，由铁面战神作为主将，攻打大秦西北军营。他们的皇帝已经死了，这一次，不许再输。”
铁面将军的战袍，在历经凯旋归来，被释兵权之后的眨眼之间，又重新登上了高位，振臂一呼，三军无不响应。
出发前的一天，无名立于战马之上，身上黑色盔甲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宫门口排列整齐的队伍井然有序，全都肃穆而森冷。
贺兰公主就站在他的身边，看着那铁面下平静无波的眼眸，好似那一夜在宫门前呕血失控的一幕从未发生一般，可是，在那一夜之后，她明显感觉到俩人之间的关系变了。
变得更加有距离，变得更加生硬而陌生，那个人，似乎在一夜之间，连身上都覆盖上了面具，令人再也无法触碰。
“无名，我等你，凯旋归来。”久久无言，贺兰终是只能用一语祝贺来表达自己的心思，我既是希望你赢，更是希望你能回来。
马上之人没有回答她，在号角声中，拔营动身，领着队伍，乘着烈烈风声，浩浩荡荡离去。
贺兰就这样静静望着，直到队伍消失在宫门尽头，那人都始终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不，从始至终，那人都未曾将她看在眼中。
她转身，从袖口抖落出一张纸条，交给身边的侍卫，“下去查，有可能写下这张纸条的人，我要她的全部情况，清清楚楚。”
那一夜，她是收到纸条才得知无名的确切位置，信上更是直截了当让她去找冒维借兵搜查。当时她一时情急，没有顾虑太多，后来看见无名不顾伤势追出来，贺兰才想起那纸条上的匈奴文字，写得颇为别扭怪异，显然是出自异族之手。
联系前后，贺兰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便是这纸条的主人，便是无名****所系之人。
那个该死的林巧云，果然还没有死。
把王宫搅得天翻地覆，想拍拍屁股走人，没那么容易。
☆、1118.第1118章 只许进不许退
匈奴与大秦的军队，再次隔着浩瀚黄沙集结两边，双方都不约而同选择了漠北沙地作为对峙的堡垒。
冒维发兵的时间，跟林云预计的情况，完全吻合。
“这一次领军的主将是铁面战神，副将军为巴克，三军力量集结，总共有二十万兵力，冒维这一次是倾巢而出了。”肃参谋截获前方战报，面色上是一片肃杀。
那一夜，那双眼睛，那咬着自己手指染血的唇，每每想起，林云心头总是有一股克制不住的熟悉。她不是一个容易动心动情的人，更不是一个容易发花痴的人，所以在连着梦见那双假面下湿润双眸的第三个晚上之后，她心头便是悸动得厉害。
她很清楚，自己当时放过无名，并非全部出于对贺兰的回报，更多的是心底里无法言状的那股子情绪。
可如今当真看到是无名领兵，心下却是不知该后悔还是庆幸。
作为对手，她希望能与无名在战场上决一高下，作为将领，她却不希望遇见这么一个强悍的敌人。
这意味着，这将会是一场硬战。
曲镇城连夜修书，八百里加急密奏新帝，报告前方的战况，大战的消息在秦绥阳没有露面之前，绝对不能呈上台面。
不过事情远远没有曲镇城想的那般乐观。
在匈奴兵马集结后的第三天，对方喊话，“你们的新帝已经死了，大秦即将大乱，天下无主，不如臣服于我匈奴。”
新帝已死的消息就像是往油锅里倒进一滴水，瞬间炸开了锅，惶惶人心随着这病毒一样的消息，传遍了朝野上下，此前收到秦绥阳闭朝半月的将士们难免议论纷纷，曲镇城为了防止军心动摇，匆忙发兵。
这一回交战的却是步兵，曲镇城打算拖延时间，用小规模的摩擦来掩人耳目，给朝堂那边争取时间。
可惜，他却忘记了匈奴兵马穷凶极恶，********很容易趁胜追击，在匈奴铁蹄势如破竹，将大秦兵马大败的情况下，后来才接收到消息的林云当即率领骑兵营出站，在漫天黄沙的漠北边缘，与黑色铁蹄再次正面交锋。
“所有人，只许进，不许退！”关于漠北的每一寸土地，林云一分一毫都不会让出去，她是东北军的战神，在马上一袭红色战袍就像是天边残阳如血，激励着大秦兵马奋勇向前。
连续一天一夜的交战，双方厮杀，最后以匈奴骑兵败退告终。
黑色战马的骑兵在大秦骑兵营的手上，再次遭遇滑铁卢，这于骄傲自负的匈奴骑兵来说，无疑是一次奇耻大辱。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为什么最后没有实施战术？”无名听完报告，低沉着声音问出了口。他是主战的将军，不可能上场亲自监督，所以当时便以为骑兵又是不管不顾冲上前，不听战术布局指挥，心下动了气。
☆、1119.第1119章 战神林云
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是最为明显的道理。曲镇城心有旁骛，无法专心应战，这是最大的一个突破口，匈奴骑兵营出战，是为了壮大士气跟声威。
原本胜利已经在望，可最终还是败了，并且是败在同一个对手的手里，这于匈奴兵马而来，无疑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先前收复部落时候培养起来的士气，好似瞬间被打散，失败的阴影又重新笼罩在匈奴军中。
“我说你们是吃干饭的吗，说了要遵照行军的部署，为什么上阵就全没了章法？”巴克作为副将，此刻也是气得不行，又是踹椅子，又是捶桌子。
那名骑兵的首将跪在一边，皱着眉头，明知是自己的错，却还是忍不住想要辩解，“因为对方领兵的人战术太过诡异，而且对方骑兵营都杀红了眼，根本就是一群野兽一样，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排好阵型。”
其实，归根结底还是他们自己轻敌，之前在戈壁滩上被打败，只认为对方是投机取巧，用了阴谋诡计，所以这一次上场就没有事先排好阵型，以为上场之后也来得及，却不曾想被对方的勇猛打了个措手不及。
巴克又岂会发现不到端倪，冷哼了一声，坐在位子上同样是埋头苦思，首战败了，接下去会越来越难打。
无名站在沙盘前边，看着对方阵营，沉沉问出了声，“大秦骑兵营的首将，是谁？”
巴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蹙着眉头答道：“叫林云，之前是骑兵营的参谋，现在被降职，成了骑兵营的前锋，在东北军中，也被称为战神。”
提起战神，巴克口气里不禁有些酸溜溜，自打深山白虎一战之后，无名是坐了火箭筒一路高升，现在还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心里说不膈应那是假话。可是无名的本事有目共睹，他再膈应也得服气。
“嗯。”巴克点头，“林云虽说职位不高，却是东北军中颇为受重视的将领，此人从一年前的青城大战，一路在东北军中，也算是步步高升。”
什么？无名猛地顿住，接着目光如炬，直视向巴克，“他是青城的人？”
巴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激动，却也据实禀告，“青城的将士早就被残杀殆尽，林云是后来东北军援兵里面的人，应当不是青城之人。不过此人骁勇善战，有统帅之能，待在前锋的位置，可谓是众观全局，骑兵营会在他手下吃了败战，也是情有可原。”巴克极少夸人，更何况是夸奖一个敌军，可林云这一年来立下的战功跟事迹，却是早就扬名天下，令人不得不佩服万分。
☆、1120.第1120章 草菅人命
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指挥，主将的布局跟战术，对战局起到了关键取胜的作用。而匈奴骑兵与大秦骑兵胜负的关键，就在于临场发挥，在于这场战斗中，无名主将是在帐篷里指挥，而林云是亲自领兵上阵，可以适时发出指令，灵活变通。
只仅仅差别在这里，便是失之千里的结果。
而此时赢了一场硬仗，整个东北军营及时止损，却是没有半点高涨的气氛。因为步兵营那边损失惨重，士兵们的哀嚎跟痛呼充斥在众人心头，谁也笑不出来，谁也没有心思来庆贺这一场胜仗。
中央军营之内，林云第一次拍了桌子，愤然对上曲镇城。
“大将军，两军对战，首战最为关键，你明知对方很有可能出动骑兵营，却还用步兵上阵，您这是在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林云身上的红色战袍还未解下，上边被鲜血**的地方还在散发着血腥气味，让她整个人，好像是从血泊中走出来的一样。
面对她的指责，曲镇城沉着脸色没有说话，连丝毫的辩解都没有。
周遭的一众高层都坐在位子上不敢出声，就怕扫到台风尾，被卷入其中。
良久，曲镇城才抹了把脸，让其他人出去，待到营帐内只剩下两人对峙，他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将一张纸条递了出去，“看看吧，这是圣上的旨意。”
林云同样沉着脸色，接过纸条一看，里头的内容让她眉心一跳，登时就心口一股子火气上涌，啪的一声将纸张按下了桌面，震成了碎片，“胡说八道，难道帝王就能为了自己的利益，草菅人命吗？”
“林云，住口！”曲镇城一惊，立即出声呵斥。就算是山高皇帝远，可是当众辱骂新帝，也是大逆不道之罪。
林云却仿佛是被点燃的炮仗，想起黄沙当中，尸横遍野的步兵营的弟兄，根本就压抑不住胸腔的怒火，“难道我说错了吗？什么叫用步兵拖延战局？难道步兵营的兄弟就活该去前线送死吗，我们在这边陲鸟不拉屎的地方尽心尽力守护，最后就是这样一个遭人遗弃的结果吗？”
没错的，就是遭人遗弃。无论是在这西北驻地，还是在当初的青城，他们都是可以被随时遗弃的那一部分，只要涉及到当权者的利益，可以成全大局，他们这些人的性命就如同草芥。
这是生在战乱年代的悲哀，也是林云无法接受的悲哀。
曲镇城知道她心中有痛，在她突然爆发出的怒气中，也嗅到了同样的悲伤，也是无法出声责怪，只余留下浓重的叹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是大秦的将士。”
所以，为了帝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我们应尽的本分。
☆、1121.第1121章 战场无君王
曲镇城身居高位，此时又是夹在朝堂与战事中间左右为难，所以下决策的时候难免受到影响，产生失误。
战场上分秒必争，一个决策下去便是不可挽回的无数条性命在冲锋陷阵。
林云不想战士们白白牺牲，曲镇城也同样不想自己的士兵战死沙场。
“大将军放心，只要我林云一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会对这场战争死守到底。”
出战之前，林云以一句承诺，签下了这份军令状。
曲镇城心中动容，望着那消失在营帐前的红色战袍，狠狠闭上眼睛。
林云，我大秦子民欠你的，何止是一份军职，一声感激可以说得清楚的。
接下去连着两场战争，东北军出动弓箭营跟弓盾营，在另一处天斩与匈奴交战，前后分别将匈奴试图突击的计划粉碎在了黄沙另一头。
原本来势汹汹，准备一鼓作气攻打下西北边陲防线的匈奴再一次阻滞不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士气被前面打压下去，关于林云的名号，也传遍了匈奴三军。
“战场无君王，只有士兵手中的利剑在说话，只要大秦的江山一日还在，大秦的百姓一天还活着，我们就不会退让半步。”
战场上，君令有所不为，这是林云极为敌人谣言最为有利的打击。
三场战役，每一场的布局都是极为巧妙，用了最少的人马，获得最大的胜利。
无名身为主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出战，在曲镇城没有出现的情况下，如果一方主将亲临，便是证明这一方的实力出现了短板。
匈奴士气受到严重打击，僵持了半个多月，输了三场，冒维暴怒，单方面停止了供应军队粮饷，开春的时节虽然万物复苏，可毕竟经历过一个严酷的冬季，百姓们手头上那点粮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而宫廷关闭了粮仓，冒维企图再一次用饥饿的办法来刺激士兵们去打战。
这于无名看来，是极为不理智跟癫狂的做法。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士兵们在战场上已经尽了全力，大王如何作为，岂不是令人心寒。”巴克得到宇文器通知的时候，当场就想摔桌子。
这些年头，但凡打战的时候，他们的士兵都是饿着肚子在冲锋陷阵，其中死伤多少，根本就不计其数。
宇文器压着眉眼，以往他也不赞同这般虐-待士兵的做法，可这一回却是沉吟着开了口，“这场战，无论有没有粮食，赢面都已经不大，现在最重要的是，看谁来认输。巴克将军，在军事上，我从来不会干涉你的决定，可这一次，我希望这场战输，待你拿回兵权，我们再做打算。”
而远在匈奴王宫之中，抱着极大野心，如今却是受到巨大打击的匈奴王冒维，却是狂躁地将奏折扔了一地。
☆、1122.第1122章 废物
“输输输，本王怎么可能会输！”冒维将这一桌子呈上来的战败报告全部踩在脚下，心里无比烦躁。自从去年发兵大秦，打到青城，再从青城被打回漠北之后，冒维就觉得好像是撞了邪，一遇上大秦就会吃败战，就算派出了战神都束手无策。
站在一边的朝廷重臣缩着脖子，没有一个人刚接话。
宇文器站在底下，作为百官之首，责无旁贷，硬着头皮开口，“儿臣认为，此次乃是大秦那边战术上做了改变。以往我们都是跟西北军打交道，却错估了东北军的实力。”
砰地一声，主位那边突然飞来一个墨砚，斜斜擦着宇文器的脸，撞到了不远处的柱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所有人心头一凛，便听见了冒维气急败坏的声音，“放屁！东北军在这里驻守才多久，我们的兵马又在这里打了多少的战，如果连在自己地盘上都输，岂不是在说我匈奴兵马技不如人。”
“儿臣不敢。”宇文器单膝跪地，被溅了一身的墨汁，一声都不敢吭。
另一头站着的儿衍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心中畅快非常，勾着嘴角张嘴就道：“父王，我看是这次主将指挥失误所致，铁面无名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出身，哪里懂得用兵，依儿臣看来，杀了他鼓舞士气最好。”
这阵子上朝，他的母妃一直让他不要开口说话，当个哑巴，本来就忍着够憋屈了，今天见着宇文器吃瘪，心中痛快，更是克制不住想要出风头。
彼时，王后被儿子这一语惊得眉心一跳，泥菩萨一样的表情出现了龟裂，在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面前冒维的身形已经极快扇了过去，呼啦一巴掌，啪的一声就结实落在儿衍的脸上。
那一巴掌的力道极大，直接把儿衍扇得嘴角出血，脑子里登时当机。
“让我现在杀了主将，这朝中你们谁能上战场，难道要派你这废物去丢人现眼吗？年前就因为你，白白折损了十几万兵力，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冒维口气阴森，在盛怒之中满眼杀气腾腾。
当是时，王后受惊，连忙就下了高台，上前求情，“大王，请您饶了太子的口不择言，是他考虑不周全，还请大王恕罪。”
“滚开！”这一双女人的手一碰到冒维，立刻就被挥开，高高在上的王后一声尖叫，倒在了地上，一身华服沾了尘土，满头朱钗都落了一地，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前，她狼狈地失去了面上的从容。
自打呼衍氏私藏男宠一事被暴露出来之后，冒维就极为厌恶后宫这些女人的触碰，她们享受着他打拼回来的财富，跟着其他男人风流快活，简直就是肮脏不堪。
儿衍就是没脑子，看不清楚形势，还一直以为冒维极为宠爱他，直到被这一巴掌打醒，还惶惶不知所措。
冒维将这母子二人扔到一边，信步走到宇文器的面前，“你来说，局势上眼下该如何处理？”
宇文器垂眸，沉声道：“儿臣认为，关键在一个人的身上。”
☆、1123.第1123章 刺杀
冒维身下这两个儿子，儿衍跟宇文器，明眼人其实一看便知，宇文器才是皇位最适合的人选，从心智谋略与威望上面，他都远远胜过儿衍这个草包。可也正因为如此，冒维才会如此忌惮他，处处打压他，这样一个与自己极为相似的皇子，他的野心甚至威胁到了冒维。
可是在大事上面，冒维却也是十分信任他。
“是谁？”关键的人，是谁？
宇文器缓缓抬起头，阴柔的狭长眼眸静静注视着上方的冒维，一字一句道出了一个名字，“林云。”
林云从第三场战役中回营的时候，在大门口就坠马昏迷了，经由军医诊断，她劳累过度，身心已经超出负荷，需要休息。
此时看她望着帐篷外面，还在焦心战事，曲非凡只觉得心口莫名堵得慌，“不要再想了，林云，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只是一个凡人，在这么折腾下去，你迟早会把自己累垮掉。”
王猛也是心有不忍，看她身上虽然没有重伤，可道道血痕却是密密麻麻，看得让人心疼，“一场战打下来就是几天几夜，营帐之间的士兵都要轮番休息，你每一次都冲在最前头，身体哪里承受得住。”
这次，连带着吴岩都跟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以骑兵营统领的身份命令你，半个月内，不得再出战。”
林云窝在床上无可奈何，只能用更多的睡眠时间来恢复体力。连着一个多月，她一直都在透支着身体的养分，就算有空间灵泉，恢复起来也需要时间，如果不是支撑不住，她也不会在马上失去意识。
幸好，这三场战打下来，匈奴士气受挫，应该能消停上几天。
只是，战场上消停了，没想到军营里却是出了事情。
深夜里，陷入沉睡的林云遭受了刺杀，对方黑衣人摸进帐篷的时候，正好是曲非凡在照顾她，当下就与黑衣人交起手来。
林云身体疲乏，却还是第一时间从床上惊醒，拔剑与对方混战。
对方四个人，出手皆是狠辣，刀刀致命，在曲非凡扬声大喊刺客的时间里，胳膊上就已经中了一刀，其他三人迅速围攻林云。
“他们要杀的人是你，快走！”曲非凡扑上前去，挡在了林云的面前。
林云抓着他的胳膊，长剑一甩，直接割开了身后的帐篷，“快走！”敌众我寡，走为上策。
前边敌人攻势太猛，找到了一个缺口，曲非凡跟林云只想着尽快脱身，谁也没想到帐篷外面会有情况。
当时，林云率先退出，刚一出来，立刻就察觉到了身后有异样，转身想要去抵挡的时候，长剑已经贯进了腰腹。
撕拉一下子，所有人的内脏都好似在一瞬间被揪紧，无数的鲜血争先恐后涌到伤口处，卷涌而出，林云抬起头，恍惚间看见的是一双熟悉的眼眸，那是一双，属于大秦人的眼睛。
☆、1124.第1124章 不许动她
“林云！”深夜里，阴雨连绵，曲非凡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东北军军营。
前头已经进入帐篷里抓捕黑衣人的王猛跟吴岩心头一震，迅速冲到后方，只见到长剑抽离身体，血光在森冷的夜里带着血腥气味，任何人都没有料到的第五个黑衣人，转身迅速逃离。
而曲非凡抱着林云，早已失去了分寸。
自林云身体里涌出来的鲜血，在腰腹的衣裳处染红了一大片，林云的面色在阴雨里惨败如纸，好似整个人的力量都在瞬间被掏空了一样。
“小凡，快，把林云抱去帐篷里，我去找军医。”王猛心下也是跳得厉害，大掌控制不住，大力拍打向曲非凡的背部，大吼了一句，转身就去找军医。
曲非凡被这一巴掌拍醒过来，这才慌手慌脚把人抱起来，脚步踉跄着跑进自己的帐篷，恍惚间只觉得林云轻得几乎没有重量。难以想象这样一个轻飘飘的身子，好似被风一刮就跑，如何能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
那边王猛也几乎是把老军医扛过来的，火急火燎，把人带到了帐篷里，点亮了油灯，看到那床铺上一大片的血迹，登时脑子也是嗡地一下就懵了，“大，大夫，快给他看一下，他不能死，如论如何，你都得救活他。”
“行行行，你先放开我。”那大夫还被他拽在手里，着急得恨不能拿针扎他。
王猛后知后觉把人放开，看着床铺上苍白得好像已经没有了呼吸的人，也同曲非凡一样，呆呆站在了一边。
老大夫把完了脉，眉眼间满是凝重，“立刻下去准备热血跟布斤，林大人的身体太虚弱，已经无法自行止血，我要施针。”
“我，我去。”曲非凡身体一抖，迈着脚步就要冲出去。
那边吴岩刚把黑衣人拿下，着急来看林云，迎面正好跟曲非凡撞了个满怀，抬眼一瞧，越过曲非凡的肩膀，正好看见大夫要去解开林云身上的衣服，惊得登时就是一声大喝，“不许动她！”
这一声喊，吓得老军医手一抖，下意识不敢动作。
吴岩大步走过去，护在林云的身前，一张湿漉漉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大夫，需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来操办。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都不得留下。”
他霸道地命令王猛跟曲非凡离开。
老军医也是一脸为难，“我要解开他的衣服施针止血，再不止血就来不及了。”
吴岩身体一僵，目光猛地落到林云身上的伤口处，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来，要下哪一个穴道，我来下针。”
吴岩还待再坚持，门口的曲非凡却是突然欺身而上，攥紧的拳头呼呼就往吴岩脸上招呼，吴岩措手不及，被打得歪向一边，脚步却是不动分毫。
曲非凡一张脸冷到刺骨，“吴岩，你******敢耽误林云，我杀了你！”
☆、1125.第1125章 干架
曲非凡打小调皮捣蛋，性格也是吊儿郎当，可是骨子里却很善良，甚至有几分软弱可欺，在刚进军营的时候，一直都受着别人欺负。就算是走到今日的位置，上过战场杀过敌人，在士兵们的眼中，他也一直都是极少发脾气的人。
所以这也是王猛第一次见到曲非凡急红了眼。
“滚开！”曲非凡拽着吴岩，就搞不明白林云都在生死关头了，吴岩还在坚持什么。
可是较量起武功，吴岩更胜一筹，他冷着脸直挺挺就挡在曲非凡的面前，“应该出去的人是你，林云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与其在这里跟我争论为什么，还不如立刻出去。”
都说情敌看情敌，那是一看一个准，吴岩老早就看出这傻小子对林云的心思，心里难免也有些敌意。
这话说得不客气，就连一旁的王猛都憋不住，上前一把揪住吴岩的衣领，脑门上青筋暴起，“吴岩，别以为全世界只有你对林云好，我们也是林云的兄弟。现在，林云需要的是大夫的治疗，你要是再拦着，别怪我们不客气。”
就算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骑兵营的统领，那又如何，如果这狗屁不通的玩意再拦着，王猛可不会收着自己的拳头。
然而，当兵的脾气都臭，又臭又硬，吴岩没想着跟他们动手，可是，“你们今天谁敢碰林云一下，除非是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吴岩！”曲非凡再也克制不住扬起了拳头，狠狠砸向吴岩。
轰的一声，吴岩身子歪向另外一边床铺，木板整个都被压塌下去。
场面已经开始混乱失控，曲镇城疾步走进来的时候，三人正好战作一团，气得老将军老脸皱纹都在一抖一抖，“都给我住手。”
一声令下，帐篷外冲进来一群士兵将人拉开，齐齐扣住双臂。
曲镇城没心思去处罚他们，眼神落到那床铺上奄奄一息的林云身上，即刻下令，“立刻抢救，一定要把他救活。”
“不许动！”军医刚应完，吴岩却是怒吼着出声，挣扎想要起身阻止。
曲非凡青紫着嘴角，呸地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吴岩，你他妈到底有完没完，没见着林云都要死了吗，你再拦着，以往就要去阴曹地府见他了。”
双方火药味都很重，曲镇城也从儿子一语中晓得了冲突的根源，当下大喝一声，“都给我押出去。”
“大将军。”此时，吴岩突然跪下，咬着牙，作出了最后的请求，“我求求您，让大家都出去，就算是要救治，也只让军医留下。”
那一张俊朗的面上青一块紫一块，甚是狼狈，他跪在地上，几乎是哽咽着声音，让人难以忽视。
曲镇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目光掠过床铺上昏迷的林云，接着转身，“所有人都守在门口，不得入内。”
最后，连曲镇城都站在帐篷外边等着，隔着厚重的布帘，深夜里燃烧着一盏油灯的帐篷内静谧无声，吴岩曲非凡跟王猛都坚持不肯离开，站在雨幕中守候着。
☆、1126.第1126章 林云的身份
刺杀事件震惊整个东北军军营内外，守军没有发现敌情的情况下，黑衣人公然就摸进了林云的帐篷，这不禁让人做出诸多的联想。
而此刻，军中高层却无人着急去审问犯人，大将军曲镇城，连同一众副将参谋，皆是守在帐篷外，静静等着里头传来消息。
林云在营前坠马，已经是身体疲劳过度，作为军中如今的精神领袖，那一袭红色战袍只要站在阵前，就如同定海神针一般具有鼓舞士气的作用，林云之于东北军，具有不可或缺的重要性。
约莫过了一会儿，里头急匆匆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接着老军医满手血污掀开了布帘，之后又迅速将布帘落下，面上有着一丝仓皇的神色。
曲镇城心下发沉，“怎么样？林云还好吗？”还能救活吗？后半句他没敢说出口，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此前林云的身体状况已经十分糟糕，现下塞外环境艰苦，很多时候都得听天由命。
曲镇城心中沉吟，大抵猜出是与林云有关，便点头走到一边，矮下身体，附耳过去。
那老军医朝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声音轻飘飘，夹带着一丝颤抖无力，却在瞬间震得曲镇城僵在了原地，一双虎眸掠过许多情绪，最大的一种，莫过于震惊。
他迅速抬眸扫向吴岩，四目相对之间，彼此视线交汇，曲镇城猛地大步走过去，行至他的身前，口气沉沉，“就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许任何人靠近他。”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理由可以解释吴岩反常的举动。
就算是看在她为了大秦的百姓，如此奋不顾身的份上吧。
这一句话，就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敲打向曲镇城的胸口，让他疼得几乎窒息。
他回眸望向那重新闭合的厚重布帘，万万没有想到，躺在里头，为了大秦这半壁江山，拼尽了全力的人，竟然是一位女子。
没错，当军医解开林云衣裳，见到那胸前裹着长布条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确信无疑。
吴岩不想众人靠近，是不想林云当众被宽衣解带，也是想保护林云的身份。
大秦律法，女子不得从军，违令者，斩。
曲镇城自认是一个铁面无私，遵纪守法的军人，可此刻内心除了震惊，却也是参杂着许多复杂。
☆、1127.第1127章 不能出军营
可偏偏，林云一心为国家，为了百姓，为了将士兄弟，三番四次，主动出战，更是为军中立下汗马功劳，与他们曲家父子更是有恩，于公于私，这立斩刀下的法令，他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最后，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选择了先把人救回来。
吴岩说的对，就算是看在她为东北军出生入死的份上，他都必须倾尽全力去救她。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那一夜的阴风冷雨，似乎眨眼间就到了天亮，其间军医出来了数次报告情况，林云的伤口虽然止血，可是伤口沾了雨水，发生了感染，血止住了之后，灌了几次预防的药，天刚破晓的时候，还是无法避免发起了高烧。
“大将军，军中的条件很有限，伤口一旦感染发烧，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药物进行治疗，眼下病人的身体很虚弱，恐怕很难挨过这一关。”老军医守候了一夜，终是疲惫无力，报告出了最后的结果。
曲镇城身体一僵，望着那紧闭的布帘，声音有些发紧，“需要什么药，我派人出去买。”
此时此刻，听到林云可能挺不过去的消息，曲镇城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心情，就算对方触动了军法，他依旧不想看着她死去。
老军医咳嗽了一声，摇着头，有些无力，“最近战事频繁，几个营帐里不少将士受伤，外面的药材都已经被买光了。我看，要想救林大人，只能送她回京，京中药物齐全，大夫医术高超，才能更好为林大人诊治。”
边境地带本来资源就稀缺，伤口感染是最为常见，也是最为难办的病症。
就在曲镇城苦思无解，准备动用兵力护送林云回京求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却站出来反对。
此人，是曲非凡。
“爹，林云不能出军营。”曲非凡攥着拳头，一夜未眠，眼睛都充斥着一片血红。
曲非凡垂着头，在内心中挣扎了许久，才强迫自己说出口，“林云这几日休息，曾跟我说过，现在匈奴士气受挫，最是东北军应该坚守的时候，他是出战最多的将领，只要他不倒下，都能给敌军威慑。所以，他如论如何都不能出军营，不能向外泄露出他身体有异样。”
那时候，曲非凡就一直吵着要带林云去别处看大夫疗养，被林云一巴掌拍下，有了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犹记得那时候林云望着他身上的参谋盔甲，微笑着告诉他，“小凡，你身上的担子，会随着这身盔甲，越来越重。人一旦背负多了，很多东西都要做出取舍。你要学着将目光放得长远，早日为你爹分担。”
对的，就是为了这该死的大局，为了眼前动分毫损三军的战况，曲非凡不得不忍住内心翻滚的情绪，开口阻止。
在场所有人，无不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彻底陷入了沉默。
☆、1128.第1128章 林云死了
匈奴三战三败，三次战役，领军都是林云，那红色战袍立在巍峨高领上，就像是东北军一面旗帜，在很多程度上给匈奴造成心理上的威压，只要林云不倒下，匈奴永远都别想踏进大秦的版图一步。
众人何尝不懂，此前林云身体已经如此虚弱，不能再战，曲镇城都不敢让她休息，为的无非也就是这一点。
绵绵雨天潮湿而阴冷，就好像是一股悲伤的情绪将人的心紧紧包裹。
曲镇城忽然就想起出战之前，林云立下的重誓，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匈奴得逞。
他狠狠将面上的雨水抹去，咬着牙根，“王猛，小凡，你们快马加鞭，到临近的城镇找药，无论如何，都要救她。”
这样一个好的战士，无关男女，都必须得救。
曲非凡跟王猛领命而去，为了护住林云的心脉，曲镇城拿出了千年人参给她续命，整个军营封锁消息，不许泄露任何风声。
可是在揭下刺客黑纱那一刻，那张匈奴人的脸瞬间就让曲镇城心中警铃大作。
事隔一日，匈奴兵马再次席卷而来，这一次由巴克领军，浩浩荡荡在漠北黄沙之中，大挫骑兵营的锐气，双方战成平手，骑兵营在沙漠中战马不够强悍，略逊一筹。
“哈哈，没有林云，大秦的江山，我们指日可待！”黄沙之中，巴克扬起猖狂的笑声，虽然这一次依旧没有进犯成功，可事实也证明了，只要没有林云在，大秦的兵马实际上不足为惧。
回营之后，匈奴王的粮草立即续上，士兵们大快朵颐，眸中皆是燃起了斗志。
无名站在营帐前，看着草地上啃食食物，犹如牲畜一般的士兵，眉间不禁紧蹙。匈奴王如此驯养士兵，就好像是在训练狗一样，只有胜利才有食物，这些士兵会被渐渐消磨掉人性，成为真正的狼狗。
这不但残忍，而且毫无人性。
“哈哈，来，无名，这是给你留的。”巴克手里端着食物，大笑着走近帐篷，打了胜仗之后，面上的喜悦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这一次粮饷过来，也带来了匈奴王的奖赏，巴克虽然是副将军，可是在风头上已经盖过了无名。
无名接过东西，却是没有丝毫的食欲，顺手就放到了桌上，“听说这一次，对方的领军不是林云？”
“恩，是他们的统领吴岩，阵仗中规中矩，挡不住咱们凶猛的骑兵。”巴克吃着东西，随口点评这场战事。
“那林云，为何不出战？”他状似无意般地呢喃着，坐在位子上有些沉思。
巴克手里一顿，见着四下无人，便幽幽笑道：“那是因为，林云死了。”
“什么？林云死了？”无名惊讶，整个身体在椅子上绷成了一条直线。
巴克没有察觉他的异样，继续道：“恩，大王派人去刺杀他，刚得到的消息。林云没有上阵，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且，他们这是窝里反，林云还是给自家兄弟捅了，够有趣的。”
☆、1129.第1129章 田青偷袭
这第四次交战的命令，是冒维下的命令。当时无名并不赞同，怕一再打击会消磨士气，可没想到，巴克竟是凯旋而归，而东北军的战神林云，却没有上场。
战役一结束，粮草顷刻便到，这其中多少有些猫腻。
无名却不曾想到，一切都是冒维布下的局。
林云被刺杀，这就好像将大秦固若金汤的堡垒打掉了最重要的一角，如果她死了，匈奴的铁蹄踏进西北，是早晚的事情。
他蓦地想起那一夜，那人对自己说的那一句，战场上相见。只因为那一句，他才会对这场战争，如此地期待，林巧云会从军这件事情，初时确实令人惊讶，可是细想她那坚毅的性子，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而对方阵营中的战神林云，无论是从出兵手法还是布阵的精妙，都极为符合他心中所猜所想，可还没等到他上阵去一探究竟，人却是遭受了刺杀。
给自家兄弟捅了？
无名捏着手里头的馒头，眼眸有些冷，“东北军中有我们的人？”也就是说，军中留有匈奴的细作。
巴克摇摇头，嘴巴一撇，有些不屑道：“不过是近来投靠了王子的幕僚，待会可能就来军中报道了，你一会儿就知道。”
宇文器的幕僚？
无名心中沉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面上却是默不作声，直到一顿饭吃完，营帐外通报指定参将过来报道，他才见到这位传说中的秘密武器。
“末将田青，参见将军，副将军。”
长的是一副正宗的大秦人面孔，身姿挺拔，看得出也是出身军营之中。
无名微微眯起眼眸，声音有些清冷，“起来吧。”
田青起身，晒得有些黝黑的脸上带着沉沉的阴郁色彩，看到这三军奉为神明的铁面战神，眸子里掠过一丝嘲讽，看得出其他两人对自己并不友善，他也无所察觉一般立在一旁。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1/886.html
巴克最是不屑这种背后捅刀子的小人，挑着眉头问道：“我听说是你杀了林云，此事当真？”
田青阴郁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呵呵，他被我一剑穿身，看他那副病痨鬼的样子，也应该是离死不远了。”
无名指尖微微收紧，“听说你也是东北军出身，但是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林云，颇为怨恨？”
提起跟林云的恩恩怨怨，田青眸子里的怨毒显而易见，“他害我失去了父亲，在军中被人孤立排挤。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当初他在军营屡屡被关禁闭，最后成了逃兵，有家不敢回，只能越过荒漠，到了匈奴领地投靠宇文器，这一次也是靠着他熟悉东北军军营，才顺利潜伏找到林云。
用林云的一条命才换取荣华富贵，那才有意义。
而此刻被一箭穿身的林云，却再一次陷入无边的梦境。她知道自己只是太累了，身体需要灵泉去慢慢恢复调养，可却不知道睡了多久，而外面又是如何的人仰马翻。
☆、1130.第1130章 形势颠倒
林云身死的消息很快经由田青的嘴，通告匈奴三军，所有士兵无不欢喜鼓舞，酒足饭饱之后怀着满腔热血，就想去战场上厮杀个痛快。
田青主动请战，无名没有理由阻止。
接连三天，田青率领匈奴兵马与大秦战士决战戈壁滩，东北军再次落败，损失惨重，曲镇城不得不挪动营地，退后三十里。
当得知领军之人乃是田青之后，曲镇城气得当场拍了桌子，“好哇，大秦的叛军来攻打大秦的领地，他田青打的一手好牌，好一个狼子野心。”
因为熟悉东北军训练的方式方法，田青自然也熟知东北军的弱点，几个营才会输得那么惨。
当真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曲镇城悔不当初，怪自己当时一时心软，没有将祸害斩草除根。
整整七日，林云都在持续高烧中度过，在外人看来，她是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而昏睡中的林云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她甚至学会了操控灵泉集中对伤口进行修复，加速身体的复原。
在醒来的那一瞬间，曲非凡跟王猛守在她的床前，激动得差点要哭了。
“林云，你终于醒了，谢天谢地，你要是再不醒，我们就真的要把你扛回京城去了。”曲非凡揉着发红的眼睛，顺手抹掉眼角的湿意，开心咧开了嘴。
“醒了就好，我就说你福大命大，在战场上没有给人砍了，还能给小人暗算了去。”王猛大大咧咧，笑得没心没肺，眼角却也是同样发红。
林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晓得自己样子肯定没好到哪里去，“莫担心，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过现在我想见大将军，关于刺客的事情，我有重要的消息要呈上。”
“诶，你可千万现在不能乱走动。”曲非凡赶紧就拦着不让她下床，“我们都猜到是田青带人来暗杀你的。”
恩？林云一愣，疑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王猛在一边冷哼，“哼，你出事不过两天，他就领着匈奴兵马，跟咱们东北军对阵，逼着我们退了三十里。大将军也早就猜到，那天晚上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潜伏进来的，肯定就是熟悉东北军军营的人。除了田青那孙子，还能有谁。”
一番话，其中包含的信息多到令林云沉了脸色，才七天的时间，局面已然天翻地覆，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林云曾经立下过誓言，绝不让出分毫领地，可是如今，“该死！”
她攥紧了拳头，不顾曲非凡的劝阻，执意面见曲镇城，曲非凡拗不过他，只得亲自把自家老爹请过来。
曲镇城心下的感受是复杂的，没见着林云醒过来，他还能当这是东北军的战神，可是人醒了，再对着她那张清秀的脸，想到那是个女儿身，曲镇城便真的不知该用何种面目来对着她。
林云眼下却没心思去管这些，直接单刀直入，“大将军，京城那边，有消息了吗？”
解药送出去已经有大半个月的时间，秦绥阳的生死，对战局至关重要。
☆、1131.第1131章 我有一计
战场上的局势分秒必夺，时刻都在变化，林云昏迷的这七日以来，东北军可谓是一败涂地，曲镇城更是熬了几个日夜都没有睡好。
眼下林云终于醒了，可是尚且不提她身体不适，就是这隐藏的女子身份，也让曲镇城很难再用她。
他原想着她醒了，俩人便要开诚布公把事情说清楚，可林云显然是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份暴露，一心关心战局，“京城，可有消息？”
曲镇城一愣，眉头不自觉蹙起，这几日萦绕在眉间的愁绪一直都没有消散开去，“还没有。”
京城一来一回，路途遥远，又不是后现代有飞机跟电话的时代，传递消息往往会造成延误战机的最重要原因。
林云抿着唇，半晌，出声道：“将军，我有一计，不知您敢不敢用？”
田青是田副将之子，熟悉东北军的军事布防，更是懂得其中许多门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贻，如今他们处于被动位置，很难翻身。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林云是一个奇才，天降奇兵，出其不意，如果她上场，还能有致胜的把握，所以她的计策，十分受曲镇城的重视。
可随即林云一句话，却是直接砸晕了他，“将军，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如今匈奴士气大涨，要扰乱士气，有可趁之机，唯有宣布新帝露面，并且下令派兵增援。”
宣布新帝露面，还有已经派兵增援。
这子虚乌有，编排帝王谎言，那可是欺君之罪，若是新帝没有及时醒过来，或是醒来之后发现了真相，曲镇城都得背上诛九族的罪名。
当是时，曲镇城沉着脸色，久久没有回应。
她蹙起眉峰，选择将此事暂且压下，仍旧拱手道：“大将军或许认为末将的提议有些剑走偏锋，可眼下除了放出烟幕弹，暂时迷惑敌军，别无他法。末将的身体只需要再过几日便能痊愈，到时候末将会亲自领军出征，把属于大秦的三十里，亲自夺回来。”
把三十里大秦疆土，亲自夺回来。
当曲镇城内心很清楚地意识到，面前跪着的是一名女子的时候，这句铿锵的誓言，给予他的冲击被无限放大。
他毫不怀疑林云拼命的程度，也晓得她对漠北地界执着的信念，所以也相信，这个计策，已经是扭转战局，唯一的方法。
“你好好休息，其余的事情我来处理。”曲镇城声音有些僵硬，从进门到离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关心慰问过林云的伤势，更没有应允林云出战的要求，这不禁让林云心下沉了一沉。
终究，还是被他给发现了。
☆、1132.第1132章 生死我不在乎
林云是一个观察事无巨细的人，只要在大脑冷静清醒的情况下，但凡一点蛛丝马迹都能嗅到异样的气息。
曲镇城匆匆离去，王猛跟曲非凡进来将她搀扶上了病床。
“你啊，都这个样子了还请战，真当自己是铁打的战神啊。”王猛没好气吐槽她，分明爬上床的力气都没有，还想出战。
曲非凡也是看着她叹气。
冷不丁林云抓住他的胳膊，问了一句，“我这伤，是老军医给我弄的？”
“恩，不然还能有谁，当时你都淌了那么多血。”曲非凡至今想起那一幕，浑身都止不住发寒，可是想到那天晚上，又是一肚子火气不打一处来，“哼，你当时是九死一生，老军医要给你施针抢救，偏生吴岩就跟闹子坏掉一样，怎么样都不让人碰你，被我们狠狠揍了一顿。”
林云一怔，没曾想还有这么一出，“后来呢？”
“后来大将军来了，吴岩就被拖了出去，不过他看起来也是着急救你，不知道军医出来说了一句什么，他跪在地上就求着大将军救你。反正我看他是奇奇怪怪的，估计现在听着你醒了，该过来了。”王猛接着把事情讲完。
林云心里转了一圈，大抵把事情也摸了清楚。
这时候，帐篷布帘突然被掀开，前一刻几人还在谈论的对象，就这样步履铿锵走了进来。
几日不见，吴岩沧桑了许多，面上黄沙刮得一片蜡黄，胡子已经拉渣，盔甲上还沾着漠北的沙土，进来的时候，阴阴卷起一阵冷风。
许是走得急切，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抖落的灰尘，惹得病床上的林云轻声咳嗽。
“对不住，我先去换身衣服再来。”吴岩微微顿住脚步，不敢再继续往前，说话间想去再换一身衣服，眼神却忍不住在林云身上一遍接着一遍梭巡，“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林云有些动容，抬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我很好，必须担心。王猛，小凡，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跟吴统领说。”
曲非凡撇撇嘴，暗骂猫哭耗子假慈悲，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帐篷里只剩下俩人，空气间陷入了凝固的沉默。
这几日来，吴岩几乎都是这样不苟言笑的状态，心中似乎总是揣着事情。
林云靠坐在床头，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单衣，轻声道：“我见过大将军了。”
倏地，吴岩从椅子上抬起眼睛，目光中是一片严肃跟担忧，只单凭这一眼，林云就可以确信，自己的身份，是真的已经暴露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谢谢你那天晚上那般维护我，你也无须自责，纸总有包不住火的一天。我只是有些可惜，不能亲手将漠北从匈奴的手里头夺回来。”
对于她的惋惜，吴岩心里头更多的却是担心，“林云，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愿意替你承担下一切罪责。”这是吴岩欠林云的，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林云摇着头，轻笑着出声，“生死我不在乎，吴大哥，我只希望你能打下漠北。”
☆、1133.第1133章 激将法
女扮男装混进军队，罪名为何，林云心中清楚，可这一路走来，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为了保护自己的亲人，保护自己的家园，拿起剑杀人，她从不认为这是错误。
吴岩觉得，如果林云生做男儿身，那必定是威震一方的英雄。
她为了东北军，可谓是倾尽了所有，最后却因为身份，即将罪责加身，吴岩替她不值，替她冤屈。
比起林云的身份曝光，比之更为迅速传播开来的消息便是她醒来，而且新帝派兵增援，东北军拥有强大的后援能力。
曲镇城甚至通报三军，散播消息，圣上已经决定将田青一家人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当时田青在军中闻得此事，当下就乱了阵脚，在连赢几场之后，出现指挥失误，在战场上被吴岩扳回了一局，吴岩率弓箭营火烧敌军营帐，匈奴士兵狼狈逃窜，好不容易得到的三十里地，只得悉数奉还。
“妈的，可真是邪门了，这林云一醒，东风又往他们那边吹去了，真是奇了怪了。”巴克在前方督战，一进来就抓耳挠腮，急得不行，被林云这座大山压得心头狂躁不安，见着田青进来，啪地就拍了桌子，“你他娘的闭着眼指挥呢，我看着都是狗屁不通，没睡醒就给老子滚回去睡觉。”
田青胳膊受了伤，阴郁的脸上不屑地撇嘴，“副将军真那么有本事，下一场你上。”
“我上就我上，就算是战死沙场，也好过被人打得狼狈撤离，跟个孙子似的。”巴克被呛得火大，直接就领下了下一场的出战权。
“那，末将就拭目以待了。”
无名看着田青嘴角那若有似无的微笑，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此人给人的感觉很是阴郁不舒服，打从一开始就跟他不同路。
“哼，那我就偏要见识一下，是他的鬼主意厉害，还是我手上的大刀厉害。”巴克是个骄傲自负的人，对林云此号人物更加视为心头大患，恨不得在战场上一决高下。无名越是夸她厉害，巴克心中就越是不服气。
可是下一次出战的机会，却被无限期延长了。
因为再一次吃了败战，林云没有被杀死，冒维偏激地再次使用断粮的方法，将士兵们训练成困兽。
可是士兵不是真的狼狗，一次两次的巧合配凑下来，军营中不知何时就已经谣言四起。
根本就不是粮食紧缺，而是大王私自扣下了军粮不发放，为了让士兵像疯狗一样上阵杀敌，赢了才有东西吃。
这样的谣言一出来，军中饿着肚皮备战的战士们都纷纷摔了刀枪不干了。
“我们也是人，为了大王抛头颅洒热血，战场上不仅要面对敌人的刀子，下了战场还得饿着肚皮。难道我的血汗，都白流了吗？”
“就算是一条狗，给人看了门院都有饭吃，难道就因为我们吃了败战，就没有资格活下去吗？”
☆、1134.第1134章 黄沙的鲜血
匈奴王阴险的用心，其实很早的时候就被将领们所察觉，可是冒维暴政，穷凶极恶，几乎是抗命者死。将领们高层之间都是心照不宣，看着自己手底下的兵饿着肚子去打战，也是于心不忍，却也无可奈何。
匈奴打出了最强最凶猛士兵的称号，殊不知背后的辛酸苦楚。
士兵们也是人，也有脑子，只是没有人敢将这件事情摆上台面来说，而这一次谣言却像是一场疫病突然爆发，迅速在营帐中蔓延开来。所有士兵深夜抱着干瘪的肚皮，集结去找将领们讨说法。
巴克跟无名见状不对，立刻秘密修书上报，将事情通传回王宫，可惜这封信在送出去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被人半路劫持了下来。
所以，在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吃光了所有的米粮，新的出战命令没有下达，新的米粮也同样没有到来。
巴克急得跳脚，冥思苦想之后，下了一个决定，“看来，大王是铁了心要让我们做困兽斗，如果没有胜仗，大王根本就不会拨粮饷下来，我们必须出征，把士气再重新凝聚起来。”
于是，在半个月之后，盛夏的炎炎夏日之下，匈奴士兵在戈壁滩上与秦军狭路相逢，林云虽没有被同意出战，却是作为督军观察整片战局，在见到匈奴士兵久战无力的时候，发出了手中的信号。
底下领军的曲非凡接收到命令之后，边打边转移，将匈奴士兵引到了黄沙之上。
夏天的沙漠就像是一块天然的烤箱，沙子入手都是滚烫的温度，就算是在上边静止不动，不到半天功夫就会被晒成人干。
而此时两支队伍交战，大秦士兵的体力消耗巨大，可空着肚子作战的匈奴士兵更是疲劳无力。
一上了黄沙，曲非凡也立即察觉到了敌军的弱态，心中赞叹林云的洞察力，一边扬声大喊，“给我杀，杀完了回去喝酒吃肉，用匈奴人的血，当陪衬。”
一声令下，群情激昂，大秦士兵士气高涨，将敌军逼退十里。
巴克大怒，操起手中大刀，当面迎上，“黄口小儿，看我不活剐了你，回去给我当下酒菜。”
两方领军短兵相接，在沙地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林云站在高地上，心底狠狠为曲非凡捏一把汗。
这场战是她主张曲非凡领军上阵的，因为时隔半月，匈奴再次出战，领军人必定来头不小，只要曲非凡胜了这一仗，往后在军中，便无人再敢质疑他的能力跟地位。
林云原本想着是田青上阵，没曾想对方会出动巴克。巴克的武功跟经验，都在曲非凡之上，俩人唯一可以比拼的就是体力。
对的，就算是巴克，林云也瞧得出他动作之间的疲态，尤其在黄沙高温中作战，动作迟缓，破绽也是越来越多。
终于在一个上盘攻击之中，锵地一声，曲非凡一招挑掉了对方的剑，长剑直驱而入，直直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将军！”当是时，匈奴兵马大乱，立刻溃不成军。
☆、1135.第1135章 青云将军
战场上打战，讲究擒贼先擒王，士兵们都统一听从将领的指挥，将将领视为最高的存在，这就好比是一面旗帜。可是如果这面旗帜倒下了，也就意味着这场战争是对方取得了胜利。
当巴克被一间贯穿心脏那一刻，匈奴这一场战，注定要亡。
他想要知道，自己是死在了谁的手中。
曲非凡拔出剑，在他的心目中，巴克是一位好的将军，他不愿意拿着剑去践踏一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我叫曲非凡。”
临死之前，巴克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不是死在战神林云的手中，而是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参谋手里，可是刀剑无眼，从他走上这战场开始，就料到终有一天会是这样的结局。
巴克死了，匈奴溃败而走，大秦的将士打了漂亮的一战，曲非凡的名字，曲镇城之子的名声，真正响彻了整个朝野。
而这场胜战，就好似是春暖花开之前的一个讯号，在匈奴出现败势之时，京城那边终于传回了好消息。
新帝秦绥阳的毒解了，终于在朝堂上露了面，并且第一时间调动兵力，全线支持西北驻地的东北军。
“报！圣上有旨，宣东北军将士林云接旨。”八百里加急快马带来了秦绥阳的旨意，在曲镇城还犹豫不决之间，他已经错失了解释这个误会最佳的机会。
当日，阳光朗朗，东北军大营正前方，曲镇城率领军中所有高层，以及主角林云跪下接旨，他的心中已然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可却已经是无力回天。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此番朕于性命垂危之际，幸得将士林云取药解救，特此赏赐林云黄金万两。另外，林云不负战神之名，为我大秦江山立下汗马功劳，鞠躬尽瘁，朕特此赐封林云为青云将军，官居一品，望尔等今后能继续为大秦江山，打下更为广阔的疆土。钦此。”
一张圣旨，一道封赏，一个官阶，从此战神林云不再是军中缥缈的神话，她当真如同新帝赐封那般，平步青云，直达青天，获得了世人所享受不到的荣耀。
大秦朝自创建以来第一位获得封号的将军，青云，就此被列入史册。
当时，场下跪地之人，无不惊讶万分，就连主人公的林云都微微有些失神。
许久，侍卫不见林云反应，还当她是被殊荣给惊呆，便笑着轻声提醒，“青云将军，请接旨。皇上说了，待将军凯旋而归之日，会有更加盛大的封典。”
林云半垂着眼眸，张了张嘴，忽而觉得这顶上一张黄纸，重如千斤，压得她说话都有些吃力，“谢主隆恩。”
她轻轻抬起手，接过那明黄的圣旨，也就此注定她无法再回头。
此生，她是青云将军，再无关男女。
☆、1136.第1136章 没有白吃的午餐
秦绥阳之所以会在醒来之后立刻封赏，原因也是曲镇城一手促成。当日送上解药回京，他感动林云千辛万苦，潜入匈奴腹地寻药，困难重重，所以特地修书一封，点名了此番功劳乃是林云所为。
战争一场接着一场，曲镇城既是不忍心法办了林云，也依赖着她过人的军事才能，逐渐地也便忘记了当初修书的事情。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时好心，会铸成今日的大错，更加没有想到，秦绥阳的封赏竟是如此厚重。
黄金万两，官居一品，赐封青云。
便是连他都没有如此的待遇，林云的名字，自此也会随着这道旨意名扬天下。
他看着林云接过那道圣旨，单薄的身影在阳光下好似随时都要淡然而去，那大病初愈的苍白面容，几乎是透明一片，她的眉宇之间在纠结茫然之后，恢复成了一片平静。
他知道，林云妥协了，她接受了命运赐予她的这一切，这一生，她注定只能是青云将军。
这于常人而言来说莫大的殊荣，在她的身上又何尝不是一道沉重的枷锁。
可是朝堂之间瞬息的变化，却让他们没有时间去缅怀与悲伤，后悔与懊恼。
在赐封下来之后的第二天，紧接而来的是秦绥阳的密诏，当时曲镇城在帐篷里看完密诏内容，惊得当场就撞倒了桌子上的茶杯，茶杯哗啦溅落了一地，他却恍若未闻。
“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林云起身，四下将领皆是随行站起身来。
曲镇城目光在纸上停顿了许久才移到了林云的脸上，一张老脸上的褶皱在瞬间绷得死紧，他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说一个极为艰难的秘密，“圣上要你领军，打下阿克苏。”
倏地，帐篷里所有的声响都好似被隔离进了真空状态，所有人的脸上除了震惊跟呆滞，连呼吸都好像静止了一般。
所有人都在瞬息之间恍悟了过来，这特地赐封的青云将军，要拿下的第一战役，就是为大秦的江山，扩张版图。
这开国以来的第一个封赏，哪里是那么好拿的。
秦绥阳原本就一心想要扩张版图，只是刚刚登基上位，羽翼还未丰满，如今肃清了内政，有了匈奴王野心勃勃下毒加害为借口，终于有了发兵的理由。
自打回来之后，他就一直为秦绥阳中毒的事情殚精竭虑，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等到这战神林云的名号传到他的耳中，随之而来的也是秦绥阳开疆扩土的决定。
那一日，他呆呆坐在偏殿之中，枯坐了一宿，终是难以排解心中的悔恨。
他总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1137.第1137章 打来了
秦绥阳从蛊毒中被解救出来，第一时间决定发兵征战的另外一个主要的原因，是一封来自于匈奴的信件。
‘匈奴三军军心不稳，宫闱混乱，时机已经成熟。’
秦绥阳不是个冒进的人，但也不是一个瞻前顾后，优柔寡断的人，此时前方战事于大秦有利，匈奴疲惫而虚弱，正是最佳的时刻。
而林云，是这盘棋里边，致胜的关键。
在巴克将军死后，田青成为顺位替补而上的副将，年轻人好大喜功，主张连续征战，出战却是因为缺少经验而连连败退，而越是吃了败战，冒维手里头便越加紧缩粮饷，军中不满之声日益助长，而所有外派出去的消息却都被拦截了下来。
彼时，无名站在烛火处，将手中的信笺，一张张烧成灰烬，营帐外传来了脚步声，他顺势转身回到了位子上。
来人是田青。
他走进来，身上的盔甲擦得程亮，走路时候虎虎生风，甚是春风得意，无名瞧着他那一嘴的油光，眼神不禁发冷，“你去哪里找了吃的东西？”军中已经半个月没有米粮，士兵们多是吃草根树皮，这田青满嘴的油光，从何而来。
田青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小人得逞的笑容来，拱手道：“将军，军中已经怨声载道，士兵们就算吃了败战，也还是守护匈奴的战士，如果连填饱肚子都办不到，那也未免太过悲惨。所以今天我带着士兵，去了附近的城镇，征集米粮去了。”
“什么？”位子上的无名一听，登时就拍案而起，“田青，军中早有规定，不得擅自向百姓筹集米粮，违令者立斩不赦，你身为副将，竟然知法犯法，还带着士兵们胡闹，可知道你犯下的，是死罪。”
“哼，得了吧。大王眼睁睁就看着我们吃草根啃树皮，上了战场连力气都使不出来，我们在不自力更生，也只能是白白等死。”田青狞笑着，公然直指冒维的暴政，一点也不为自己领着士兵去抢百姓粮食感到羞耻。
无名皱着眉头，“田青，你可知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田青摊开手，阴郁脸上扯开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将军别忘了，我是王子的人，打狗都得看主人，我死了，你怎么向上交代？”
田青如此不把无名放在眼里，看的也就是无名没有靠山，眼下吃了败战，连冒维都不会管他的死活。而他奉了宇文器的命令，故意吃败战，抢百姓粮食，为的就是让无名这个主将背下黑锅。
只要无名一死，匈奴三军的主将，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那铁面下沉沉的目光一直盯着田青那张嚣张阴郁的面庞，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种沉默，在田青看来便是一种妥协，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在边境地界胡作非为，直到民众发生暴动，大秦的兵马越过黄沙，直接打到了漠北地界。
“大将军，打来了，林云打上来了。”那一日田青领军以为要出营帐去征集米粮，却被迎面一阵雨点般的弓箭打懵了。
☆、1138.第1138章 策反
匈奴三军几十万兵马就驻扎在边境线上，最后却是连敌人打过来都注意不到，这证明此刻的军队是有多松散。
“立刻召集兵马，抵御外敌。”无名当即下令。
可是无名平日里少主事，多是在帐篷里统筹指挥，这段时间以来都是田青在带领他们吃吃喝喝，导致无名说话，竟是无一士兵听命行事。士兵们被打得措手不及，仓皇逃窜，直接往城镇的地方跑。
于是林云进来的时候，就见着满军营都是四散的匈奴兵马，毫无组织纪律，杀起来根本毫无抵挡的能力。
“今天，我们一定要夺回漠北，把匈奴赶出我大秦的疆土。”林云骑着战马，红色战袍威风凛凛，利剑染血，在阳光下折射出朱砂的光芒。
杀到主营帐的时候，恰好碰见了田青，他被人点了穴位，直挺挺就站在那营帐的前面。
当时见到林云骑着战马过来，田青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惶恐，而林云却是一脸的兴致盎然，“巧了，冤家路窄，老天还得让我们再见一面，让我为死去的兄弟，好好讨回个公道。”
田青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心中对这一切突然的变化，诧异到来不及反应。
“叛贼田青，你身为秦人，却杀我大秦将士，卖国求荣，罪责当诛，我今天就用圣上御赐青云剑将你，就地正法。”
宝剑出鞘，冷芒晃过田青的双眼，在未来及看清招式之间，只觉得脖颈一凉，眼前的光景，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林云看着面前直挺挺倒下的人，眸中除了冷色，连丝毫叹息都没有，一个人坏事做尽，终有一天会遭到报应。
副将军身死，主将外逃，整个匈奴主营瞬间被清空，林云的军队连另外安营扎寨都不用，直接占山为王，成功掌控漠北地带。
这一战胜得太过轻而易举，胜得让人心中不免起疑。
后来林云观看事情的后续发展，才知道匈奴王与士兵之间，已然是发生了内乱。
直到漠北被夺，冒维才后知后觉，愤怒不已，知晓军队逃窜进城镇，当即下令阻拦。守城士兵跟闹了饥荒的士兵们对峙城内城外，最后不满冒维暴政跟忘恩负义的训练方法，士兵们揭竿而起，领头人，却正是铁面无名。
“策反了？”林云当时接收到消息的时候，还有些发懵。思及这前后一系列的事情，却好似模糊掌握到一点线索。
这场战从一开始，无名就好似刻意隐没在背后，甚至在营帐被攻陷的第一时刻逃跑，领着士兵进城，再揭竿起义。这一切，无论怎么看都是早有预谋。
“呵呵，有意思。”林云轻笑出声，环胸抱臂，准备做壁上观，看一场好戏，可随即从大秦那边传来的一份密诏，却彻底颠覆了林云的想象。
秦绥阳要林云趁机攻打匈奴城镇，为铁面无名的军队分散兵力。
☆、1139.第1139章 要见你
铁面无名竟然是秦绥阳的人，这一点是林云想破脑袋瓜子都从未想到的事情。而且从这一封密诏看来，这场战争从头到尾，秦绥阳跟无名都是其中的知情人。
恐怕就连曲镇城都不晓得这俩人已经狼狈为奸。
“竟然让自己人打自己人，够狠的。”想起这几个月来的腥风血雨，兄弟们在战场上的死伤，林云只要一想起这都是秦绥阳眼睁睁看着而不事先透露，就为了掩人耳目，林云心中，尽是一片冰冷。
不过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做戏做戏，总要流血牺牲，才能换取更快的利益。
林云觉得悲哀，因为站在这个位置，竟然也要开始牺牲掉少数人的利益，来成全大局，这样的自己，已经逐渐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随即，林云响应秦绥阳的要求，东北军趁势攻打匈奴的右方，为铁面无名在左方的行动分散注意力。
谁也不会想到，昔日的铁面战神会背叛宫廷，揭竿而起，而且还与敌军的一方相互呼应。自己驯养出来的狼狗，终于狠狠反咬了冒维一口。
在内忧外患的时候，冒维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最后决定率军亲征讨伐铁面无名，而命令宇文器率军抵挡右方的大秦士兵。
可就在冒维出征的后一刻，宇文器就带着军队偷偷潜回皇宫，杀害了王后跟儿衍王子，立即逼宫策反，自立为王，紧闭上宫门，彻底断了冒维的后路。
正巧冒维半道上与无名的军队狭路相逢，饿狠了的士兵们质问冒维为何不发放粮食。
当是时，冒维狼狈无措，暴躁发狂，“低贱的子民，打不赢战争还想要吃饭，你们就是我的狗，有什么资格来违抗我。”
自此，暴君之治触怒了士兵，无名以讨伐暴政为由，与冒维的皇军发生激战，最终将冒维斩杀于城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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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右方进攻的大秦军队无人阻拦，一路几乎是长驱直入。
“但凡投降者不杀，归顺者可保平安，我等誓死护卫大秦的子民。”林云在匈奴动荡的局势下高唱起的口号得到了民心，百姓只想得到安稳的生活，纷纷臣服。
连着数个月的征战，匈奴边界全面失守，大秦的后援军队越多涌进匈奴地界，将整个边防线全面吞噬，这场战争从打响到胜利，都来得十分突然，战报的连连高捷让青云将军跟铁面战神的名号弘扬整个大秦疆土。
终于，在左右两边夹击即将顺利会师的时候，林云收到了来自铁面无名的一封书函。
“无名想要见你。”收信的曲非凡跑进帐篷里，一脸的春风得意，笑嘻嘻看着林云，“这铁面战神横扫千军，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左右合璧，却还是王不见王。这一回他诚心相邀，你要不要去？”
林云穿着盔甲还在写战况报告，闻言挑起眉头，看曲非凡一脸的八卦，嘴角一勾，“去，当然要去。我也正好看看，这传说中的人物，是何等神奇。不过眼下铁面无名的身份还没有暴露，在彻底攻打下皇宫之前，见面还要挑选合适的机会。”
☆、1140.第1140章 还有七日
铁面无名暂时是以讨伐君王的名义来都号令三军，背地里的身份还没有人知晓，如今宇文器夺权，恐有后招，实际上这个时候约见会面，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
林云甚至这封书信，来得有些草率，有些不符合铁面无名缜密的性格。
可是私心里，这个人是她认定的对手，如今又是重重神秘面纱罩在脸上，让人好奇得心里痒痒，林云也多少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一窥真容。
最终，林云还是回了一封点头信，并且约定七日后，在隐蔽之处相见，想想多少有点见不得光的味道，林云不禁失笑。
当那封信，那样的笔迹递到无名手中的时候，情-蛊噬心的滋味再次席卷而来。
是她，没错，自家媳妇的笔迹，他见过何止一两回，决计不会认错。
相隔着数个城镇的军营里，号称大秦战神的青云将军，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还有七日，再有七日，他们便能夫妻团聚了。
无名现下身份特殊，所以书信送出去以防被人半路劫持，用的还是匈奴的文字，对方回信之后，他也没敢再回复过去确定彼此的身份。
战场上分秒之间的变化，随时都会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点。
可是无名却没想到，自己一时的谨慎，竟是让自己再次与心爱之人分隔两地。
在抵达匈奴王宫只剩下最后一座城池的时候，宇文器用蛊毒跟贺兰公主作为要挟，命令无名停战，双方城里城外，陷入了僵持状态。
林云的大军就驻扎在王宫之外，隐隐察觉到无名有把柄在宇文器手中，当下也不敢冒进。
就在七日之期临近，战局却始终僵持的情况下，林云修书一封，想提前会面的时间问清楚事情的情况，也可以帮忙想出解决的办法。
可就在这封信送出去的当口，来自大秦的一封密诏，紧急召令林云班师回朝。
“眼下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步，圣上让你回去，这是什么意思？”就连曲非凡也皱起眉头，心中难免不满。
王猛在一边也是火冒三丈，啪地就拍了桌子，“是不是铁面无名搞的鬼，我看他在这里止步不前，就是为了夺取功劳，一个人独领大功。”他们跟着林云在这几个月里出生入死，辛苦奔波，连口气都没喘上，眼见着胜利在望，只要破开宫门，他们就是大秦征战版图上面最显眼的标志。
可是新帝这时候召林云回去，岂不是要让这一切，功亏一篑。
林云沉着脸色，坐在椅子上，手里一直拽着那份奏折，心里说不恼火，也是假话。
辛苦打到这一步，他们目前的位置甚至比无名的军队还要更加有利，如果现在撤兵，又算什么。
☆、1141.第1141章 迟来的信
就算林云再圣母，再不在乎功名利禄，可是手底下这班兄弟谁又能服气。
曲非凡咬着牙，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爆了粗口，大喝出声，“大不了我们现在就打进去，宇文器手里头不过就几万精兵，咱们现在有十万兵马，还怕一天一夜打不下他，先把宫廷打下来，再风风光光回去。”
经过这一系列的征战，其实曲非凡已经成熟了许多，做事情也不再那么冲动，只是这一回是真的被气狠了，才想先声夺人。
难的是，王猛这一次也站在他那一边，“没错，林云，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王猛现在就冲进去砍了宇文器的脑袋，你拎着他回朝，看谁敢说你。”
林云看着自家兄弟为自己打抱不平，心中那点怨气也就渐渐消散了，“呵呵，谁说我要撤兵，就算我走了，你们不是还在么。”
王猛跟曲非凡一愣，“林云，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云伸了个懒腰起身，将手里的密诏甩给曲非凡，背着手晃晃悠悠，“圣上只说要我回去，可没说让你们跟着走。我是班师回朝领赏，不用那么多人，你们就留在这里，跟着铁面无名一起领功。”
一般来说，主将走，全军都得跟着走，秦绥阳甚至在密诏中也说了，将主战权交给铁面无名的队伍，其中暗含的意思已经明显。不过这犯罪分子从来都是懂得钻法律的空子，林云这颗七窍玲珑心，自然也会抓住其中的漏洞做文章。
王猛跟曲非凡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不禁又同时咽了咽口水，“阴险，实在太阴险。”
林云走了，带着一支队伍，秘密回到大秦，动作快得收不到无名寄来的书信，那封信最后落到了王猛跟曲非凡手里。
“哼，这卑鄙小人还敢回信，我看他是不死心还想耍什么花招。”曲非凡气得牙痒痒，一把抓起就想撕了信件。
“诶，诶，这好歹是给林云的，对方主将如今是掌控大局的将军，要真有什么事，你担待得起吗？”王猛一把夺过信。
思前想后，觉得这信现在送去给林云也不现实，又怕其中有重要情报被遗漏，所以俩人决定，还是先行打开看看。
可当他们看完那份信，内心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信是用大秦的字迹书写的，信中无名透露了一切，自己的身份，青城一战之后的遭遇，身中蛊毒的无奈，以及对林云的思念。
那信上血迹斑斑，乃是蛊毒发作时候呕血所致，执笔时候因为颤抖无力，字迹还有扭曲，可是那笔墨却是极为用力，好像是花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想见林云，就算最得不到宇文器的解药，也想在临死之前，跟林云见上一面。
那信中字里行间，字字句句的思念跟苦楚，就像是浸透了泪水的水草一样紧紧揪住了读信人的心。
☆、1142.第1142章 命运的捉弄
因为顾及林云此时的身份，无名不敢在信中点明彼此的夫妻身份，所以王猛跟曲非凡只认为他们是兄弟或是旁的亲戚。
可惜这封信来晚了一步，林云终究无法看到。
王猛跟曲非凡立即修书通知林云，随即动身前去会面的地点。既是林云的亲人，自然也就是他们的亲人，眼下无名伤势那么重，他们不能放任不管。
月黑风高的夜里，在两边阵营的交界处，一座独立的小楼上，无名提前了好几个时辰就在此守候着。
他带了酒，靠坐在栏杆边上，一直望着那条中央大街的尽头，眼神专注而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呕血过度，蛊虫一直给心脏带来的负荷让他夜不能眠，当初从巫师那里得来的解药已经消耗殆尽，接下来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可是他觉得自己精神很好，从未有过的愉悦跟期待，让他甚至可以亲手下厨房，再下一碗媳妇爱吃的面条，青稞白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碗面，是他唯一会的东西，也是媳妇当初最爱吃的东西。
那句早就含在口中的呼唤迫不及待想要说出口，却在窥见那高大身影的时候，骤然消散在嘴边。
无名转身，迅速从怀里掏出了面具戴上，长剑刷地一声抽出，声音低沉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他犀利的目光直钉在对面两个高大的身影上，半晌才借着昏暗的灯笼看清楚是秦人的面孔。
王猛跟曲非凡早在对方罩上面具的时候就看清楚他那张硬挺的面容，心下大定，立刻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我们是林云的兄弟，我看了你的信，知道你是林云的亲人，所以过来相见。林云被匆匆召回大秦，没来得及看到你的信，我已经让人去通知他了。”
“秦汉，林云一直都在找你，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肯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曲非凡见他可怜，心有不忍，走近几步，上前安慰。
秦汉却是什么都听不进去，面具下，双眼怔怔看着面前搁着的那碗面，分明还热着，吃的人却没有来。
最后，一口鲜血溅上粉白的面条，旁边的曲非凡一惊，上前一把将人扶住，那未戴好的面具掉下来，露出了一张惨白如纸的脸，曲非凡心头一跳，“秦汉！”
他们想象过秦汉身中蛊毒，可能情况不妙，可却未曾想到秦汉的身体已经如此糟糕，简直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1143.第1143章 进宫面圣
在秦汉蛊毒深中的情况下，远在路上奔波的林云却是全然不知情，曲非凡发出去的信件根本拍马都赶不上，因为连着三道金牌下来，紧急召回林云。这让一开始心中还有怨气的林云不禁生出了疑惑，秦绥阳不是一个莽撞之人，在战局没有十拿九稳的情况下，贸然将她召回，而且如此十万火急，想来京中应当是出了事情。
思及此处，林云更是马不停蹄，在大半个月后赶到了京城。
在城门郊外驻扎了营帐，等待面见圣上，林云看着曾经来过一趟的西郊，熟悉的营地驻扎位置，心下不免有些感叹。
当初她在这里遭受西北军的攻击，杀了毒龙之后突出重围，这个位置曾经是敌人的巢穴，如今却是成了林云自己的驻地。当真是造化弄人，谁也料想不到后事的发展。
便如同此时，林云见到城门大开，鼓声唢呐声欢天喜地，朝臣纷纷出城，拱手迎接一样，这偌大的阵仗，可比号令三军还要惊人。
“圣上有令，特许青云将军领军进城，百官位列迎接，城中百姓为军队开道，将青云将军迎进皇城。”总管太监尖锐的声音无比高昂喜庆，恨不得这里外整个京城都听见战神回了京。
直到林云跨上战马，在左右百姓开道，鲜花十里相迎的欢呼声中缓步前行，她的脑子里还是一片恍惚。她没有想到，秦绥阳会如此大阵仗来迎接她，更是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偷偷摸摸来的京城，这一回会是如此风光无限。
难道秦绥阳召她回来，当真是回来论功行赏的？
不，林云没有那么天真，这帝王手里头赐下来的荣耀，从来都是那么好领的东西。
当下到了皇城门口，虽然秦绥阳特许她骑马进宫，可林云还是勒令将士们下马，徒步而行。
今日虽然已经过了早朝的时间，可是正中央的金銮殿上，却还是百官朝列，主位上的秦绥阳为了迎接大秦朝的功臣，特地延长了下朝时间，再此等候。
文武百官，无不翘首期盼，心怀好奇，这位震惊朝野，威慑匈奴的战神是何等威风八面的人物。
哒哒哒，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率先进来的是总管太监，弓着身子进门来通报，“启禀圣上，青云将军到。”
随即，秦绥阳一挥手，殿外便传来了另外几道沉稳的脚步声，那声音整齐一致，夹着军人盔甲相撞的声响，为整个场面渲染出一股子凌厉冰冷的氛围。
接着视线一晃，一袭火红色的战袍出现在了宫门口，那夏日的艳阳打在身上，将整片大殿都染上如火一般的颜色，白色的盔甲折射出金属的光芒，衬得那将士的身躯无比巍峨雄壮。
林云的个子不高，站在几名副将的身边，甚至算不上挺拔，可是她走在前头，每一个步伐都沉稳有力，每一步踏过来，那红色战袍都好似随时而动，夹带着一丝血气，令人不寒而栗，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她的威严。
☆、1144.第1144章 大意了
当是时，林云迈步进来的第一眼，秦绥阳就察觉到了身旁秦康的异样，几乎是在一瞬间，他整个人在椅子上都绷成了一条直线，眼中迸发出来的光，明亮到令人惊诧的地步。
秦绥阳十分了解这个弟弟，打小开始就沉稳冷静，聪明机智，称之为再世诸葛也不为过，这种凡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智慧，造就了他淡然随性的心性，这么些年来，他极少见到秦康失控，就连情绪上的起伏都极为罕见。
而如今，见到那堂下的青云将军，他的反应，确实很出乎意料之外。
因着秦康的反应，秦绥阳也颇为仔细地打量起林云来，眉清目秀，一脸风霜也挡不住她本身的俏丽之色，眼角眉梢更加有一股独特的气质。
他原先只听说过这战神身子有些柔弱，却没想到会是如此娇小单薄，从奏折呈上来的那些功绩上来看，实在很难相信都是出自殿下之人的手。
“末将林云，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云下跪行礼，就算垂着脑袋也能察觉到高台上落在自己身上探寻的目光。
她大意了。
忘记了这京城地界上，还有人会认得她，当初在青城亲自找上她合作，后来又背信弃义的人，正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定远侯，皇上的亲生胞弟。她在外东征西战，心里弯弯绕绕全都是匈奴西北的战局，一时间竟是没有想到秦康，如今见他那副反应，十有八九，应当是认出了自己。
林云暗自蹙眉，心下说不紧张那是假话，毕竟这里是皇宫，整个大秦的权力中心，若是秦康当众揭穿她，那她就算有空间开外挂，估计也得被人砍成肉酱。
人一倒霉，喝水都塞牙缝，林云觉得自己一直都很点背，喝水能被噎死，这还没享受到一时半会的殊荣，很快就要从那条铺满鲜花的道路上被人扔臭鸡蛋了。
半晌，位子上的秦绥阳终于打量够了，声音沉沉，抬起手道：“青云将军免礼。”
林云领着众将起身，立在一边垂眸不语。
秦绥阳眸光中掠过一丝赞赏，“久闻青云将军战神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将军为我大秦夺回漠北失地，还为我大秦开疆扩土，直取匈奴腹地，劳苦功高。”
“皇上过奖，这是末将职责所在，如今大秦的将士还坚守在匈奴腹地之上，真正辛苦的，是他们。”林云拱手，把这一嘴的歌功颂德推了回去。
“哦？难得青云将军如此顾全大局，朕心甚慰。”秦绥阳扬起语调，玩味地露出一抹笑容。这林云看来不止军事上布局了得，会上阵杀敌，这该得的功劳，也是一份都不能少。
这话里话外先把事情挑明了，大庭广众之下，让秦绥阳想挑出理都不行。
也罢，这人聪明些也好过愚笨，不然往后，也是难办。
“既是战事已经趋于稳定，听闻将军身体受过几次重伤，正好回来让御医们给看看，便在偏殿住下，好好疗养一段时间吧。”
☆、1145.第1145章 突然的转变
战事趋于稳定？疗养身体？暂住皇宫？
奶奶个熊，前边最关键的匈奴王宫还没打下来，他秦绥阳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借着疗养身体为名让她住在皇宫里，多半也是变相软禁。
林云在心中吐槽，也并非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秦绥阳此人心机深重，如此急忙召回她，又摆出这么大阵仗，想不做他想都很困难。
可是进了京城，一切都得秦绥阳说了算，林云再不乐意也得乖乖照办。
于是，在战场上奔波了好些年头的林云突然就下了战马，放下了手中的剑，成了一个闲散将军，在外人艳羡的目光中，高调住进了君阳殿。
君阳殿位于秦绥阳的寝宫朝阳殿左边，连九王秦康都没有得此殊荣，这林云一进宫，立刻就受到了八方关注。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林云一时间还很难适应。突然没有了塞外整夜哭嚎的狂风，没有军营的号角，也没有冷兵器互相撞击的声响，林云一夜睡在这香喷喷的高床软枕上边，竟是头昏脑涨，极为不舒服。
清晨醒来，吱呀一声门响，林云立刻就从床上弹跳了下来，顺手抽出了床头的青云剑，一瞬间杀气凛然。
林云被这求饶声吵得头疼，挥挥手让她起来，“罢了罢了，起来吧，往后在我歇息的时候，不要靠近我。”林云在外边征战太久，神经早就形成了条件反射，就算是在睡梦中，听到声响都会风声鹤唳。
瞧着眼前这跪在地上一片的宫女，她头疼得不知如何是好。
让人留下了洗漱用品，林云简单清理了一下，自己穿戴好衣物。摸着自己软绵绵的料子，一股子香风，林云悲剧地发现，自己好像是受-虐习惯，竟然开始想念那身臭烘烘的军装了。
吃了一顿极为精美奢华的早饭，林云无所事事，觉得手痒，便拿了剑在院子里操练比划，一招一式凌厉之间，她紧蹙着眉心，有些走神。
轰的一声，花园里的假山被一剑削掉，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她微微喘着气站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好似毁坏了公物，心里有些尴尬。
正好一抬眼，就看见了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正站在一刻杏花树下，含笑看着她。
这人面皮长得好，整个京城内外，甚至天下间的女子都为他痴狂，可唯独林云对其没有半分好感。
☆、1146.第1146章 走不出君阳殿
要论起林云跟秦康的关系，无非就是合作伙伴半路被拆台，林云被害得家破人亡有一部分原因就得从秦康身上去讨。
这仇人见面，应当是分外眼红，不过林云也晓得，匈奴进犯，秦康是站在大局的位置上考虑，后来也有领着东北军前来支援，不过就是晚了一步。
这谈不上仇恨的一对仇人，再见面，彼此多少都有些尴尬。
所以林云干脆甩头就走，连句请安都欠奉。
秦康受了冷脸却是恍若未闻，因为能再见到林云，于他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他捂着自己悸动不安的心口，眸中是掩饰不住的某种情绪。
以往他不懂，不懂自己为何千里迢迢，踏遍万里河山都要去找她，没见着她之前，他一直都用恕罪的理由去欺骗麻木自己，可直到金銮殿上再次重逢，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对她动了心，动了情，所以才会梦里心里，念着想着，全是她。
林云坐在院子里休息，秦康便自来熟坐下，主动搭话，“没想到你竟是从军去了。”
“九王莫不是认错了人，林云与九王，并不相识。”林云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口气凉薄，既是秦康没有当场拆穿她，此刻又是为何要来相认。
说实话，林云一点也不想跟这对兄弟牵扯上任何关系。
秦康被这一句不相识堵得满嘴的苦涩，千言万语，终是化成了一句，“对不起。”
“九王。”闻言，林云脑门上的青筋暴起，一只手抓在剑上，暗自用力，因着头一天没有睡好的情绪越发暴躁起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恕不远送。”
理智上就算清楚事情始末，可是在情感上，当初死去的几万青城将士的性命跟无辜百姓，又岂是这三个字就能轻易概括过去的。
林云自认心里没那么大方，也不打算替死去的人接受任何的歉意。
还待说些什么，殿外却是匆匆进来了几名御医，背着小箱子，近前行礼，“拜见九王，青云将军，皇上命我等前来替青云将军诊脉。”
林云猛地就蹙起了眉头，“我身体很好，不必了，替我谢过皇上的美意。”
经过魏家药庄之后，她心底隐隐就有防备，把脉可以辨别男女，那么在这宫廷之内，更需要步步为营。
可是很显然，秦绥阳的旨意，在这宫廷里，是皇权最高的象征。
那些太医们啪的一声就跪下了，“将军，圣上的旨意我们不敢违抗，请不要让我们为难。”
林云当即也冷下了脸色，起身便朝着外面走，“你们不必为难，我自己亲自去跟皇上说清楚。”
她此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蛮横强加于人。
可是没走出两步，身后便传来秦康低沉清淡的话语，“林云，你走不出这君阳殿了。”
这一声，成功止住了林云的脚步，她半眯着眼眸，回眸看他，口气重满是冰冷，“你说什么？”
☆、1147.第1147章 你出卖我
林云之所以匆匆赶回来，是因为怕秦绥阳突发状况，影响了战局。而且她身居高位，手底下牵扯着许多将士的性命，所以不得不奉下这皇命。
可是回京之后，秦绥阳却是把她安置在了君阳殿，封赏全部送到了她在京城的府邸，自此消失不见。林云还在云里雾里，想不明白他的把戏，然而现在，她算是明白了。
秦绥阳是在软禁她。
电光火石之间，林云手中的剑已经直指秦康门面，后者倏地一惊，用手中折扇抵挡，铿锵兵器碰撞声响之中，两道身影迅速缠斗到了一起。
“啊，不要打了，将军，九王是尊贵之躯，万万不可伤害，来人啊。”
跪在一边的太医刚刚反应过来，惊得大喊大叫，眼见着就要招来宫廷侍卫，把林云当成谋害亲王的乱臣贼子拿下。
彼时，嗖的一声，破空而来一道冷芒闪过眼前，接着一把锋利的青云剑直接削掉了太医头上的帽子，林云低喝出声，“闭嘴。”
那凌空飞来一眼，眸中的肃杀之气令人胆战心惊，这是刚从战场厮杀下来的人才有的眼神，又岂是这些在皇城里养尊处优的太医们所能承受得了。
当下几个太医被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出声。
林云弃剑，欺身一把就勒住了秦康的脖子，后者撤掉招式，放弃抵抗，双方都心知在这里杀死谁都不划算。
“是你出卖了我？”林云口气冷冽，就像是漠北夹着黄沙的寒风一般，充斥着危险的味道。
秦绥阳与她非亲非故，她在前线为大秦出生入死，他却是一回朝就软禁她，这其中唯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中间人秦康。
秦康知道这一刻的怀疑在所难免，却仍是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不是我，林云，是你暴露了。”
她自己暴露了？不可能。
林云在军队里跟那些糙汉子混了这么久，平日里连五官都可以化了妆，将士们同处两年都没认出她来，秦绥阳又怎么会识破她。
秦康轻叹了一声，“是你带回来的解药里出了问题，皇上近来越发觉得身体不适，最后经由太医查看，皇上中的蛊，又复活了。”
“这种蛊毒，根本就没办法根治，解药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的作用。”秦康退开了身体，坐在石桌旁，面上有着苦恼跟严肃，“而且，最为关键的事情是，有血沾在了药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下已然有了不详的预感。
三道金牌紧急召回，事情的背后，绝对不简单。
☆、1148.第1148章 一滴血
任谁也想不到，匈奴给秦绥阳下的也是情-蛊，而秦汉当初情急之下为了唤起林云的注意，咬破了林云的手指，林云的血沾到了解药的上面。
“情-蛊原本是女子用来牵制另外一半的毒物，凡是服下蛊毒者，除了必须定期服下解药，还不能动情，凡是动情者，必当呕血不止而亡。而女子在解药上边滴下自己的血，就会成为宿主，宿主若是离开蛊虫太远，感应不到，也同样会毒发。”秦康声音低沉，说完之后，望着那林云的神色，轻叹了口气，“哎，我料到你不是有意为之，取药过程千难万难，你也是受了许多苦，阴差阳错，实乃造化弄人。”
林云当下不止眼皮子抽，嘴角抽抽，连带着心都在抽搐，无言地在心中早把秦绥阳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
卧槽卧槽卧槽，老娘费尽心里九死一生为你搞了药，最后还成了居心叵测的骗子，早知道就该让你早死早超生！
林云心中无比怨念，“单凭这一点就猜测我的身份，皇上未免也太草率了点，若是解药上的血不是我的呢？”她冷着脸，不动声色。
秦康知道她心思七窍玲珑，可是，“皇上早已心口绞痛多时，可是你一进京城，就莫名转好，太医们这才赶来确认。你还是配合着太医们尽早研制出解药吧，我想皇上也不想处处受制于人。至于其他，你放心，有我在。”这青云将军的身份为何，日后他拼了这条性命都会保住她。
林云嘴角一扯，冷冰冰说了句，“九王的心意，还是留给其他人吧。”这虽说阴沟里翻船事故在所难免，不过她可不想在阴沟里再犯第二次错误。
事已至此，林云根本就毫无选择，自己身系秦绥阳的性命，自然是逃不出这皇城，就是扔了这青云将军的身份，恐怕天涯海角也会被亡命追杀。
太医最后取走了林云几滴血，事情才是完结。
至此，林云不得不被迫从战场转到宫廷生活，做起一只笼子里的金丝雀，每天甚至还有人参鸡汤，燕窝鱼翅喂养。
与秦绥阳第一次会面交锋，是在十天之后，林云踏进那宽敞到冷清的书房，被成片的明黄色晃得眼睛有些花。
“末将，参见皇上。”林云拱手，姿态有些松松散散。
秦绥阳抬眸看她，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笑，轻声问了句，“看来青云将军近来日子过得不错，看着是胖了些。”
林云暗自嘴巴一撇，假惺惺笑道：“御厨每天好吃好喝招待，自然是白白胖胖。”养成猪，无非也就是为了给秦绥阳开餐。要不是她与秦绥阳性命相连，恐怕这会儿就不是在君阳殿享福，而是在牢里喂臭虫了。
秦绥阳一愣，倒是没曾想这人如此牙尖嘴利，之前只知道她在战场上勇猛得很，可没说过这张嘴也那么厉害，胆子也挺大，竟然明着暗着来讽刺他。
他放下了手中的奏折，“林云，你可想过，恢复女儿身？”
☆、1149.第1149章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皇城之内，御书房中，高高在上的大秦皇上问一个赐封的青云将军，你要不要恢复女儿身。
说实话，要不是主角是林云，大抵她会吐编剧一脸血，这都是什么烂梗。
可惜，当这欺君之罪遇上皇帝性命攸关的时候，一切都可以打个对折来商量。
林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连丝毫惊讶都没有，甚至很大不敬地大摇大摆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瞧着二郎腿，吊儿郎当，“不劳圣上费心了，我这样，挺好的。”
她可知道这大秦皇帝不是个省油的灯，每一句话里头都包含着陷阱，不过眼下筹码相当，要谈判的话，大家也是平起平坐。
林云这般派头，令上一秒还嘴角挂笑的秦绥阳冷下了脸色，眉宇之间隐隐有些不悦，“林云，你莫忘了，就凭这一条欺君罔上的罪名，朕就可以诛你九族。”
九族？林云冷冷勾起了唇角，凉薄道：“莫不是皇上健忘了，我的亲人，早在青城就被杀光了，我现在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当然，我也不奢望皇上还能念着我为大秦打下的汗马功劳，皇上看着不顺眼，随时都可以动手。”
“放肆！”啪地一声，檀木桌案发出闷响，位上的秦绥阳低喝出声，惊动了外面的侍卫。
“皇上。”侍卫冲进来，拔刀就冲着林云比划，后者神色不动，依旧坐在位子上，一副我任你宰割的模样。
秦绥阳沉着脸色，斥退了侍卫，俊脸面容上的怒色在一瞬间恢复了冷冽，他岂会不知道林云是当年青城仅剩下来的人，而且她的身上确实背负了不少功勋，就算他再狼心狗肺也不会一言不合就砍了她，只是，“林云，你恨朕吗？”恨我将你囚禁在此，恨我当年放弃了青城，恨我当年的背信弃义。
林云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可眸光中却也始终染不上半分的笑意，“恨的，毕竟我一家老小，全都是因为皇上的选择而死去。可我不会选择杀了你，因为你的身上维系着前方战局的稳定。”
她的大胆跟坦白，让一向高高在上，听尽了好话的秦绥阳有些怔愣，不知当下该作何表情。
这场交谈最终不欢而散，秦绥阳打定的拉拢计划彻底打了水漂，而林云也抛却了自己的卑躬屈膝，恢复了本色，露出了自己锋利的爪牙。
奶奶个熊，你害死我全家，先过河拆桥，还想我对你毕恭毕敬，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林云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左右如果都是死，不如死得痛快些。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里，秦绥阳召见她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多，关于前方的战报，也都会如实跟她说明。
林云一边在内心吐槽帝王心里变态之外，倒是很乐意得到前线战场那边的消息。
“现下大秦的兵马已经堵在了阿克苏的城门口，只要一声令下就可以铲平对方的领地，为何迟迟不肯动作？”在军事上，秦绥阳更多愿意倾听林云的意见。
“宇文器在等，他在等无名的答案。”
☆、1150.第1150章 蛊毒牵制
林云回京至今，时间已然过去了一个月之久，然而现下得知战况却是停滞不前，这个结果，有些出乎林云的意料之外。
“回报的消息是，宇文器手中有无名的把柄，双方正在商讨。”秦绥阳大抵也猜出这事情的关键在铁面无名的手中。
林云站在布阵图边上，看着上边双方僵持的局面，微微蹙起了眉头，“你用无名，从一开始就是铤而走险。他是一把双刃剑，如今号令匈奴三军，他受制于宇文器，随时都有可能倒戈相向，置大秦的军队于死地。可如今大秦的兵马也不能贸然闯入，如果无名死了，匈奴十几万兵马群龙无首，到时候打起来，己方同样是损失惨重。”
早在得知无名卧底身份的时候，林云就料到了这一点，只是如今的情况，似乎更加难办，“无名身上中了蛊毒，很有可能也是情-蛊。”
林云在布阵图上轻轻画上两个圈，一个是铁面无名的阵营，一个则是京城，她的双眼，一直专注在版图之上，脑子里无声地进行着精密的计算，“这蛊毒，很有可能是无药可解。”
“什么？”秦绥阳一惊，心中瞬间有些发沉。
林云的脸色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宇文器刚率着几万兵马独守孤城而毫不畏惧，不仅仅是因为他手里捏着无名的性命，极有可能是他知道，他的手里还掌控着你的性命。明知道你已经露面上朝，却还是用巫师来控制局面，除非他很肯定，我们没办法研制出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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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无解，所以才肯定没好，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秦绥阳沉沉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那版图之上的阿克苏，冷静克制的眸光下隐现出了怒火。
林云的猜测或许是对的，因为宫中御医也早就说过，情-蛊无解。
这个事实，于秦绥阳，于林云来说，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半晌，沉默的书房中，再次响起了林云清冷的声音，“这也并非是死结。”
“你有什么办法？”秦绥阳问，神色肃穆。
林云回眸，瓷白的面容上也是一片冷色，“我熟悉一些医术，如果可以治好你身上的蛊毒，宇文器就再无可依仗。”
“你有多少把握？”
“微臣不知，但可一试。”
秦绥阳看着面前个子不高，顶着一张俏丽面庞的女子，明明肩膀单薄得厉害，说话却永远有一股笃定的淡然，从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自信张扬，总是令人难以忽视。
他忽而有些明白，他那个淡然随性的弟弟秦康，为何独独对她念念不忘。
尽管被软禁，冒着项上人头随时不保的危险，可林云还是包揽下解毒的任务，因为这不是为了秦绥阳，而是为了前线紧迫的局势。
只要空间灵泉能够治愈蛊毒，那一切便可以迎刃而解。
打下匈奴的版图，漠北就可以得到长久的安宁，林云在这世上唯一的夙愿，才算画下句号。
☆、1151.第1151章 消息送不进去
在蛊毒之困迫在眉睫的时候，林云致力于研制出解药，而阿克苏成为的两边阵营也是为解药煞费苦心。
自打知道了无名的身份，曲非凡跟王猛就与无名全面结盟，别说现在要不顾无名的死活进攻阿克苏，就是无名多吐一口血都令人觉得焦心。
战况僵持，宇文器胸有成竹，送来一封信函，彼时曲非凡正好潜伏在匈奴营帐中照顾无名，读完了信，气得直接捶了桌子。
砰地一声，那简陋的桌子登时就四分五裂。
王猛在里头刚喂无名吃了药，听到声响出来，眉宇间垒起的褶皱越发深重，“发生了什么事？”
曲非凡将信攥在手中，怒声低吼，“宇文器那个孙子，果然是打着蛊毒的主意。他要用一瓶解药，让无名独自进宫。”
后面的话，王猛不说，曲非凡也很清楚，他垂眸看着那药碗旁边的丝丝血迹，攥着那封信的指节卡擦卡擦作响，半晌，他回眸严肃对着王猛下了一个决定，“无名是林云的亲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了。王猛，你在这里守着他，我潜进阿克苏，把那个该死的巫师抓出来。”
“不行。”王猛想也没想地否决掉，“宫廷里形势复杂，高手如云，现在巫师就是宇文器手中的法宝，我们轻易不能接近，你进去，必定是有去无回。”
“那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无名死吗？”曲非凡低吼着，眼眶隐隐泛红。他们在这一个月里眼睁睁就看着无名不断吐血，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双方僵持的战局，实际上他们的防线却是越来越薄弱，再怎样下去的话，就算最后他们攻下了阿克苏，无名也没命了。
此时大秦阵营入驻匈奴的军队里，品阶最高的就是曲非凡跟王猛，他们是林云钦点的左右副将，如今林云回京，一切事情便是全权由他们处理。
可是现在，他们遇到了最大的一个难题。
王猛遥望着黄沙的另外一头，呢喃出声，“也不知道林云收到信没有，如果他知道无名的情况，肯定会赶回来的。”
“报。”便好似是在回应他的念想一般，刚一回大秦的军营，王猛跟曲非凡就收到了探子的回报。
只是，带回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副将军，青云将军回京之后便应皇上的要求住进了皇城，并且任何消息都无法流通进去，眼下其中情况不明。”
“情况不明？什么叫情况不明？”王猛心下咯噔一声，瞬间就察觉不妙。
“不让消息进去，这不是变相的软禁吗？皇上什么意思，一回去就把功臣圈禁起来，还有没有天理了。”曲非凡心直口快，直接就爆了粗口，只是前有狼后有虎，都想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无计可施之下，曲非凡终是决定铤而走险，在没有跟王猛打招呼的情况下潜入阿克苏，最后被宇文器安排的人手打成了重伤。
☆、1152.第1152章 欺君之罪
镇守边境的曲镇城得知儿子受了重伤，登时就急忙赶赴阿克苏城外，看到病床上只剩下半条命的曲非凡，几乎是老泪纵横，后来得知事情的始末，当即修书回复宇文器，以割让一座城池为代价，换取一瓶解药。
反正解药只是暂时性的，只要巫师一天在他手里，宇文器就有的是机会讨价还价。
一座城池，换来的其实不是领地，而是宇文器的底气，他乐于看无名带着十几万兵马不断退让，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另一边，曲镇城也立即以大将军的名义修书回京城，将无名的情况一五一十上报，请求秦绥阳派御医研制蛊毒的解救之发，只是在信中，没有提及无名跟林云之间的关系。
“大将军，为什么不说明无名的身份，林云这么多年一直在找自己的亲人，我们都看在眼里，若是他知道，该多高兴。”王猛作为林云的兄弟，自然晓得她心中所念所想。
曲镇城沉着老脸，却是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亲人相认，这有何不可？这个答案，曲镇城没有给出来。因为他早在林云入了京城失去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事情有变，眼下她被软禁在宫中，封锁掉一切的消息，最大的可能就是她的身份，已经暴露。
欺君之罪，死罪难逃。
打从她接下青云剑那一刻开始，就注定身上背着一颗定时炸弹。
曲镇城不仅抹掉了林云跟林铁的兄弟关系，更是要把无名的身份隐瞒住，如果林云当真难逃一死，起码还能为她护住亲人的性命。
其实他的顾虑是正确的，因为秦绥阳确实在私底下探寻林云的身份，企图抓到她的弱点以方便钳制，因为他发现，比起一颗解药的作用，林云整个人的利用价值，是无限的。
从她的头脑身手，处事能力，心计设计，皆是常人所不能及。
当曲镇城的奏折呈上来，印证了林云所有的猜想，秦绥阳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开怀大笑，“九弟啊九弟，难怪你如此欣赏她，她果然是料事如神，这份缜密的心思，比起你来，可不遑多让。”
当时，秦康坐在书房内正在喝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手中的茶杯禁不住晃了晃，杯中荡起的涟漪无法形容此刻他内心涌起的波澜，“皇上这句话是何意？”
林云，当真是一个妙人。
秦康打小与秦绥阳一起长大，可谓是知根知底，彼此互相熟悉。
秦绥阳每一个动作跟神态里包含的意思，他都一清二楚，所以当下见到他那般玩味的笑容，秦康便再也坐不住了，衣摆一撩，单膝跪下便道：“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哦？说来听听。”秦绥阳半眯着眼眸，神色不动。
秦康却是再也不能坐以待毙，心下一横，便道：“皇兄曾经说过，只要臣弟有意中人，便可成家。现在，臣弟想来讨这个诺言。”
☆、1153.第1153章 难得痴情人
这么多年来，秦康厌倦朝政，一直以游历为由闲散在外，避开朝廷许多的是是非非。秦绥阳多次提议秦康完婚，为的无非就是留秦康在朝野辅助于他。
没曾想明里暗里逼了这么多年，今天他会为了一个女人甘心留下，卷入这纷乱的朝堂之中。
“不知九弟属意的是，哪家的郡主小姐？”秦绥阳依旧雷打不动，好似全然不知情一般，悠闲提问。
秦康绷着嘴角，目光凛然，语气坚定，“禀皇兄，正是林云。”
这种意料之中的答案，并没有引起秦绥阳任何的吃惊跟讶异，相反的，龙椅之上，甚至响起了轻薄的笑声，“呵呵，九弟这么些日子一直在找的人，朕知道是她。不过林云是我朝开国以来第一位封号的将军，不知九弟要如何娶了这女扮男装的青云将军？”
秦康早料到对方会有此一问，当下亦是绷紧了脸色，毫不含糊，“臣弟愿意为林云欺瞒圣上担下所有罪名，就算削去顶上封号，不要这亲王的名号，也在所不惜。”他知道，要跟秦绥阳谈判，就必须要有舍弃一切的觉悟。秦康不在乎这些功名利禄，如果可以用这些换来一个林云，他觉得值得。
“呵呵，世间难得痴情人，九弟真乃性情中人。”秦绥阳并没有因此翻脸，反而是如浴春风般地夸赞起他来，末了，轻叹了一声，有些苦恼道：“可是这林云身份特殊，并且与朕性命相连，这一时半会，朕还真的不能放人。这样吧，不如等林云研制出解药之后，我们都再商量此事。”
秦绥阳摊出了底线，秦康不得不从，“是，臣弟遵命。”
都说这古来两兄弟审美最容易相同，要命的是，还喜欢同一种类型的女人，特别是当这个女人漂亮，并且聪慧的时候，便会引发明争暗抢。
在林云领命研制解药的七日之后，正好到了蛊毒间歇性发作的时间，她呈上空间灵泉，给予秦绥阳饮用，拒绝用自己的鲜血作为药引去压制蛊毒，这个大胆的尝试，遭到了太医院所有太医的联名抗议。
“皇上是九五之尊，真命天子，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任由你这般儿戏。”
“没错，这蛊虫一旦发作就会伤及肺腑，有害龙体，你轻而易举一句试验，是在拿皇上的身体开玩笑。”
……
一群老头子叽叽歪歪，集体冲进了秦绥阳的寝宫对林云进行口诛笔伐。
林云悠闲瞧着二郎腿喝茶，刚刚给秦绥阳服下了灵泉，现在就在等灵泉起作用。
那些太医们骂得口干舌燥，愣是没见林云有半点反应，当下气得老脸涨红，竟是自顾自就要进入内殿给秦绥阳把脉。
结果这一脚刚踏出去，斜道里突然嗖地一声，眼前一道寒芒闪过，那太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把白花花的剑就直直插在了眼前的柱子上，再靠近半分，保准他脑袋搬家。
太医年老受不起惊讶，当下两腿一软，好险差点就要被吓哭了。
☆、1154.第1154章 爱卿
“啊！将军，就算您位高权重，不畏惧我等，也不应该仗剑在皇上的寝宫里肆意妄为，这可是杀头的重罪。”那些太医们吓得屁滚尿流，嘴皮子还在耍，身体却很老实，没有再前进半步。
林云凉凉起身，信步走去拔剑，吓得老太医们后背一紧，又是连连倒退了好几步，声音都在哆嗦，“将军又想做什么？”
“放心，我只不过不想吓着各位太医而已。”林云撇撇嘴，颇感无趣，在这里耍剑吓唬一群腿脚都不利索的老头子，还不如去外面劈假山来得痛快，“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犯了死罪，可只要皇上身上的蛊毒一天不解开，我一辈子都不能死。所以，要我早点归西，就让我快点试验出结果，是不是这个道理？”
好像，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噗嗤一声，躺在床上休息的秦绥阳忍不住乐呵了，这一出闹剧被他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失笑出声，“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朕感觉好多了，你们都不必留在这里了。”
“是，臣等告退。”太医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溜烟背着药箱就全都逃之夭夭了。
林云撇撇嘴，把剑归鞘，心中吐槽这皇帝爱摆谱，早听见就早点出声，还浪费她在这儿听了半天的讨伐。
暗自腹诽之间，里头传来了秦绥阳低沉的声音，“爱卿，朕觉得好些了，可以进来了。”
林云从来没想过，这个称呼，如此恶心，这秦绥阳平日里都是直呼她的姓名，今日突然换了风格，该不会是专门来恶心她的吧。
这秦康号称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唇红齿白，俊逸儒雅，而秦绥阳是他亲哥，相貌更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瞧瞧他躺在那儿，明黄色的床单衬得他面容白皙俊俏，窗边阳光打在他的脸上，那五官立体英俊，简直就是造物主最为完美的作品，除了这张脸，秦绥阳更是身形修长挺拔，算得上是玉树临风。
啧啧，难怪古代每次皇帝去微服私访都能带回来一群美人充后宫，有时候并非是权力惑人，这男色想来也时候相当迷人。
“呵呵，你这般看朕，会让人误会的。”林云自己想入非非，忘记收回视线，倒是让龙榻上的秦绥阳抓住了话柄打趣。
林云闻言，当即是嘴巴一撇，毫不客气泼冷水，“你有断袖癖好，我可没有。有心思开玩笑，看来也不是很疼。”说着，她坐在床边，一把抓起秦绥阳的脉门，在后者扯动了身体疼得闷哼的时候，依旧不为所动。
☆、1155.第1155章 有效
蛊毒噬心啃骨，发作起来，怎么可能不疼。从发作服下灵泉开始，整整半个时辰里，那种疼痛才慢慢减弱下来，秦绥阳不愿意让别人看见自己软弱痛苦的一面，所以就算林云守在外面，也没有发出过半点声响，可是看床榻上这幅样子，林云又何尝会不知道。
秦绥阳此时应该是身上每一寸肌肉都疼痛难当。
不过林云只负责看病，抚慰心灵这些，还是留着那些嫔妃们去表现，“恩，心脉的跳动跟发作之前一样，蛊虫应该没有办法到心脏那边，发作的时间也比服下解药之后要短上许多，这解药应当是起了作用的。”
“恩。”秦绥阳有气无力躺在床上，声音有些低沉的沙哑，“我自己也有感觉，这解药有用，便立即送去前线，先把铁面无名的毒压制住。”
“蛊虫到底有没有死，还得看半个月后身体的反应。在此之前，还得尽量先稳定局势，不能动了那巫师的性命。一旦解药见效，阿克苏也就不攻自破了。”林云一边把脉，一边说着战局上面的部署。除开他们之间的私人恩怨，在军事上，林云很愿意跟秦绥阳做探讨，虽然他城府深重，可对前方战事也同样是一心一意地关心着，在很多决策上面也乐意采纳她的建议，就算是逆耳的忠言，也会被接受。
撇开林云的私心，她不得不承认，秦绥阳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大秦的繁荣离不开他的功劳。
“恩，不急，阿克苏如今已经是瓮中捉鳖，撑不了多久。”秦绥阳轻声应着，身体上的疼痛缓解过来之后，这才睁眼看着床边的林云，嘴角微动，不禁露出一抹清浅的笑容，“没有登基之前，我也曾经征战沙场，听说你在西北还遇见过风暴，当时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听到他们三人合力敲钟的时候，连秦绥阳都不禁眉眼带笑，想象着当日的场面，“难怪军中传言你们是铁三角，连参谋的位置你说给就给，闹得部下都跟老将军红脸。”
她的一步步高升，走到今日的地位，都离不开兄弟的相互扶持，林云不是一个忘本的人，她对每一段缘分，每一份感情都极为重视，也极为珍惜。
秦绥阳也是不禁感慨，“哎，这天大地大，外头多逍遥快活，比这天天埋头批奏折可好多了。”
“切，你这天天大鱼大肉，当然体会不到吃草根树皮的滋味。”林云表示充分鄙视。
☆、1156.第1156章 波斯使节
或许是宫廷生活太寂寞，所有人都在条条框框里按部就班，帝王身居高位，与臣民甚至枕边人都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所以偶尔遇见一抹跳脱的颜色，秦绥阳觉着新鲜，起初还会被她一口一个你我他整得心里膈应，时日相处久了，却也是渐渐习惯了这人淡漠的性子。
淡漠直言，总好过虚情假意，这帝王拥有万里江山，却终是缺爱缺的太厉害，秦绥阳太骄傲自负，明知跳脱于规则以外的人和事存在巨大的风险，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去挑战，去征服。
秦康被禁止入宫的时间里，秦绥阳越来越多时间召见林云，投其所好，有时候是共商军事，有时候是骑马打猎。那夏日萤草飞扬，郁郁葱葱的草地上，青衣乘马，那肆意张狂的笑好似贯穿了云霄。
而新帝这般明目张胆的宠爱，落在外人眼里却是引起了无边的揣测。打从林云回京之后，便一直居住在君阳殿，时日久了，大家也都看出了点端倪，这青云将军怕是得罪了君王，所以被变相软禁。可如今看来，却又不像是打入冷宫，秦绥阳的一举一动，引得众说纷纭。
可唯独林云在宫廷内被封锁了所有消息，就像是一颗不留缝隙的蛋，令人窥探不得半分。
恰好波斯古国来了使者进贡香料，皇上要在御花园设宴款待，众臣纷纷要求出场，连带着后宫嫔妃们都积极万分，秦绥阳晓得众人心思，便也顺水推舟，将隐匿不出的青云将军列入邀请名单。
时值夏末，天高日暖，不燥不凉，恰是怡人的时候，御花园百花都还开在枝头，宫廷内的妃嫔们都盛装打扮出场，胜似花娇，朝中数位重臣也是正装打扮，严谨列坐。
这女人们是为波斯古国的香料而来，顺便在帝王面前一展风采，而这重臣是为了一探青云将军究竟，彼此各怀心思，主角没出场之前，赏花听乐，倒是一派的其乐融融。
当一片明黄款款而来，身后随行波斯使节的时候，众人起身拜见，眼角瞄来瞄去，唯独就没有看到传说中的青云将军。
“诸位爱卿起身入座吧。”刚刚领着人逛完园子的秦绥阳摆摆手，随着众人入座。
“谢皇上。”众人起身，心中都忍不住腹诽。
这皇上是大牌中的大牌了，难不成这青云将军比皇上还大牌。
这刚想着，人就来了。
林云是晚了半个时辰被太监通知过来的，而且身上也就随意穿了件素色儒服，刚开始太监没说，还以为秦绥阳闲来无事找她来御花园比划比划，劈劈假山呢，没想到一上来就见着这么大阵仗。
“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爱卿免礼，入座吧。”秦绥阳表现得十分大度宽厚，一点也计较。
林云默默抽着嘴角入座，这才发现自己正对面就是九王秦康，登时也是吓一跳。
这秦绥阳不仅让太监故意推迟了时间通知自己，让自己便服出场，如今还跟亲王平起平坐，在耍什么花样。
☆、1157.第1157章 成亲多年
都说君心难测，这话当真一点不假，这林云一出场，这做派姿态，还有秦绥阳的反应，当下就整懵了一片人，连后宫的女人反应过来都在倒抽冷气。
“这都只听说没见过，如今看来，这青云将军，确实很受皇上器重。”
“没瞧着迟到都还客客气气的么，这可不是一般的荣宠，晚上可得修书回家，让我爹好好跟青云将军打好关系。”
……
这林云被人嚼耳根，念叨得耳朵疼，抬眼扫向那一群窃窃私语的莺莺燕燕，登时眼珠子都发直。
只见入眼皆是一片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这宫廷服装还是颇为敢拼敢露的，瞧那半个馒头，不对，是包子都露出来了，简直是粉白无限，春色无边啊，这少说得有几十人，上百个包子，莫说是男人了，就是林云作为一个女人，看得都要流鼻血了。
太刺激了，这天天对着不同花色的胸器，秦绥阳这福气，到底积攒了多少年啊。
自己现在可是男人，直勾勾盯着帝王的妃子看，是嫌脑袋在脖子上待久了不成。
刚才那眼神太过明目张胆，以至于妃嫔们都羞红了脸，捂着胸前春光暗地里又给林云安上了风流才子的名号。那些重臣们却是目露不屑，暗骂一声好-色之徒。
当然，长得好看之人好-色，那才叫风流才子，那长得难看的人好-色，那叫猥-琐。
秦绥阳一边饮酒，一边瞧林云的反应，那下意识写在脸色的想法，让他当下禁不住轻笑出声，“呵呵，青云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应当尚未娶妻，眼下回了京中，若是有哪家合心意的姑娘，朕定会为你做主。”
林云被拿捏着打趣，当下本不想理会，不过不搭话又似乎不礼貌，便凉凉回了一句，“皇上美意，微臣心领了，不过微臣已经成亲多年，就不劳皇上费心了。”
这回倒是秦绥阳愣住了，停下手中饮酒的举动，“哦？青云将军义薄云天，朕还以为你天生喜欢征战沙场，没有时间顾及儿女情长。倒是不知，是何等良人令将军早早收了心？”
她仰头灌下一杯酒水，禁不住扯了一个苦，“都是往事了，微臣妄言。”
陈年旧事，提及自伤，秦康晓得她所念所想之人，便更加感到心酸。
☆、1158.第1158章 爱人
秦绥阳念着这新鲜词汇，当下心里翻来覆去便有些不是滋味，他隐约记得林云之前是有夫家的，成亲之后感情还挺好，只是青城一战，她丈夫秦家满门被灭，加之林云一直以男儿面目示人，处着久了，连他把这事儿也忘了。
没曾想这一句玩笑话，倒是自食恶果，撩得他心里憋闷。
偏生还有些女人只长胸不长脑子，听着林云夸赞另一半，又是羡慕又是好奇，三三两两便搭起了话。
“听将军所言，对夫人感情至深，能得到将军如此情真意切，尊夫人必定是貌美如花吧？”这一开口咬文嚼字，听了半天才听着重点。
不过这重点颇有些让林云苦笑不得，连对面的秦康都被一口酒水呛得真的咳嗽起来。
思索半晌，林云面色古怪，有些玩味笑道：“跟貌美如花还有些距离，大抵就是黑了点，脸大了点，方了些。”型男跟貌美如花，距离确实很大，林云也只是如实作答。
这一回答，更是令女人们惊疑万分，不美还很黑，脸很方很大，这哪里丁点距离，简直就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几个妃嫔有些尴尬，却还是强撑着笑脸给彼此找台阶下，“这长相听着就很有福气，想必夫人是有内才之人，贤良淑德，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这话题是越拐越远，林云见秦绥阳冷眼旁观，也乐得继续拆台，慢悠悠就又来了一句，“福不福气倒是不晓得，他唯一的厨艺就是下面条，做得还挺好吃的。”
额。
满场瞬间就静了静，接着那些莺莺燕燕就集体干笑了起来，“呵呵，将军可真是风趣得很，真是爱开玩笑。改日，可一定要让我们见见夫人。”
林云嘴角的笑一凝，怔怔就定在了嘴边，那点子玩笑的心全都散了。
“是啊是啊，将军说的我们都很好奇，改日一定要见见。”那些颇为没有眼色的女人还极力想在皇上面前表现，殊不知却是越演越尴尬。
啪的一声，酒杯重重落到了桌面上，惊得周围一干人等都没了声响。
秦绥阳眉眼见冷，声音有些沉，“够了，波斯使者在此，嬉嬉闹闹，成何体统。”
妃嫔们一惊，也不知道是做错了什么，赶紧垂眸，“是臣妾们僭越了。”
死这个字，至今从她嘴里说出来，还夹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悲伤，尽管心口抽痛，却也不是不敢去触碰。林云再次灌下一杯酒，感慨时间当真是良药，无论当时如何崩溃，如何悲伤，甚至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山崩地裂，时间一旦久了，感情那根神经被麻痹了，连回忆都会变得浅薄。
就连传达他的死讯，都是如此轻描淡写。
林云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神色有些恍惚，又看了看这满场诧异的目光，施施然举着酒杯，再一口闷下，“倒是我扫兴了。”
☆、1159.第1159章 香料
林云不是一个喜欢破坏气氛的人，一时情不自禁，惹得满堂的悲凉，她自顾自罚酒三杯，淡淡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秦绥阳见她如此伤怀，心中分明是用情至深，对旧人未曾忘怀，若非是人已死了，他倒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这妃嫔们踩了地雷区，触怒了龙颜，后半场就几乎跟摆设差不多了。秦绥阳宴请波斯使节，在位上也是一派高冷，例行公事问完几句话，剩下的也是兴致缺缺。
酒过中旬，有使者起身向秦绥阳献上香料，走到近前的时候，视线与林云相撞，彼此皆是一愣。
“是你。”
“是你。”
位上的秦绥阳也有些意外，“将军与波斯使节认识？”
林云瞅着那波斯男子一脸犯怵，心下不觉得好笑，“恩，算是有过一段缘分。”这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却是因为一场疫病纠葛到了一起，这人可不就是当初在魏家药庄相遇的波斯男子。
既是被认出来，波斯男子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便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其间林云破案如神，听得众人是连连点头，赞叹不已。
“早就听闻大秦朝有一青云将军，战场上有如神袛，能令敌人闻风丧胆，没想到青云将军办案更是料事如神。”波斯使节一边亲自起身敬酒。
林云回了一杯，鼻尖在对方凑近的时候忽然闻见一股子香味，手中微顿，“何来香味，如此怡人。”
“哦，是我等此次进贡的香料，乃是我国上等的长寿香，可助人入眠凝神。”那使节借机宣传了一番香料。波斯古国的特产就是香料，近些年头靠着贩卖香料捞了不少大秦的银子，每年进贡也算是一种宣传造势。
“不知这香料，可否借我瞧一瞧？”林云嘴角挂着笑，穿着儒服，更像是一位翩翩贵公子。
不过她开口要看香料，倒是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秦绥阳。
他可没想到，这林云成日里舞蹈弄棒，脸上不施粉黛，倒是对香料感兴趣，当即哈哈大笑，便让太监把香料递上。
从她嘴里念出一长串的药名，不禁令众人又是一愣，特别是对面波斯使节，万般没有想到大秦疆土上还有人能闻出香料的成分。
打从林云闻香开始，那专业的手法就已经让波斯使节心生警惕，再到她说出香料的成分，饶是对方再淡定，都不免紧张闪躲，“呵呵，将军真是好才能，佩服佩服。”
林云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顺手就把香料搁到自己桌案上，也没有还回去的意思。
秦绥阳见状，指尖也在桌上轻轻叩动，不动神色思量起来，“波斯每年输入大秦的香料分量不少，不知其中，都有何种功效？”
☆、1160.第1160章 生死无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秦绥阳知道林云做事有些随性乖张，可却绝对不是个不懂分寸的人。她公然留下香料，揭穿其中成分，看似越矩，可其中细细想来，却让秦绥阳升起了警惕的心思，故而有此一问。
那波斯使节登时脑门上的汗就要下来了，垂首赶紧回答，“回陛下，输入大秦的香料主要是花香气味，女子制入香囊之物，并无特殊的功效。”
“哦？这么说，这香料还是特地为朕准备的？”秦绥阳状似随意问道。
“是的。”那波斯使节迅速恢复了平静，面上保持得滴水不漏。
短暂问完话之后，这香料的事情便被揭了过去，使节报上进贡香料的数量，欢喜得后宫妃嫔们窃窃私语。
奏乐谈天之中，场面上的气氛融洽和谐，可谁又知这粉饰太平的表面下隐藏着如何的波涛汹涌。
在琴师奏乐之时，那波斯使节一双眼睛便一直死死盯着主位那边的动静，盯着林云跟秦绥阳之间的互动，心头一直惴惴，那盒放在桌边的香料就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食难下咽。
终于在一曲终了之时，使节再次起身行礼，“久闻青云将军在战场的勇猛，恰逢今日有我波斯第一勇士随行而来，不知可否请青云将军赐教。”
这突如其来的请求显得有几分唐突，引得众人纷纷望了过来，在圣上面前舞刀弄棒原本就是不敬之举，这波斯使节愣是没脑子的举动让众人心下不喜。
“既是约战将军，便由将军自己做主吧。”秦绥阳半眯着眼眸，英俊的面庞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暗地里隐藏多少算计，却是无人得知。
林云放下了酒杯，从容起身，“也好，我也许久没活动筋骨了。”
对方使节之中一直没有动作的男子骤然起身，那魁梧的身形一下子撞进眼球，带来了全场不小的冲击。
波斯勇士身形高大，与匈奴人有得一拼，林云与其一同站到场上，便像孩童对上大人一般，令大秦一方众人有些担忧。
“皇兄，大好的日子何不赏花饮酒，这刀剑无眼，未免有伤大雅。”秦康捏着手中的折扇上下开合，泄露了心下几分担忧。林云手头上的功夫他很清楚，而波斯勇士的武功更是在当朝武状元之上，就是体格力量上，也不是林云一个女子能够抵挡得住的。
秦绥阳斜眼看了他一眼，眸中依旧是平静无波，“既是将军自己的选择，看看也是无妨，比试重在较量，待会让侍卫多看着就好。”这话里话外，多少有些维护的意思。
正当秦康以为万无一失的时候，对方勇士却是开了口，“我波斯人的挑战，生死无论，不是过家家玩游戏，将军若是怕危险，那就算了。”
什么？生死无论？这不是典型逼人签下军令状么。
莫说众臣脸色不好看，这下子连主位上的秦绥阳都微微变了脸色。
可是对方挑衅上门，泱泱大秦国如果怯战，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1161.第1161章 对战波斯勇士
这波斯古国山长水远，隔着一个大洋，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那劳什子规矩。不过那波斯勇士人高马大，杵在跟前，那俯视下来的目光里不屑跟鄙视的味道，林云瞧得一清二楚。
“远来是客，既然是波斯的规矩，那咱们主随客便。来人，把我的青云剑拿来。”林云大手一挥，毫不客气就上了兵器。
对方拿出了一对流星锤，硕大的球体上面密密麻麻的突起锋利无比，一颗足足都有林云的脑袋大小，看起来分外可怕，“那就请赐教了。”
林云眉峰一挑，无声中挑衅的意味十足。
刷地青云剑拔出鞘，冰冷的剑身在太阳底下折射出慑人的光芒，印着林云那张俊俏的脸，徒然好似染上了一层冰霜的肃杀，就连观战的人不禁浑身一僵，被这淡薄的杀气震慑到，久久不能动弹。
对方波斯勇士先下手为强，手中的流星锤猛地甩出去，在空中成为一道直线，冲着林云的门面击去，砰地一声，林云闪身躲过，流星锤直接打在花园的假山上，砸出了一个深深的大坑出来。
“啊！”周围妃嫔响起了害怕的惊呼声，单看那坑都令人心惊胆战，无法想象若是砸到脑袋上，是何等鲜血横流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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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勇士一招不中，便连续使用流星锤攻击，那球体上百斤重，落在勇士健壮的手臂上却好似孩童玩具一般，青筋暴起的肌肉支撑着铁球，那速度飞快，每一次都差点击中目标。
“啊，将军小心。”又是一次凶险的攻击，观战的众人都忍不住为林云捏了一把汗。
这几十招下来，对方连番攻击，林云根本就没有办法近身，只得被追赶着左闪右避。
“哈哈，青云将军的身手可真灵活，普通人在我波斯勇士的追捕下，可是很少能支撑这么久的。”对方使节哈哈大笑，就像是已经胜券在握一般。
秦康冷哼了一声，道出了其中玄机，“流星锤是远攻，而剑是近身攻击。你们的人先动手让将军无法近身，当然无法还手。”那勇士如今接连不断出手，必定已经不敢停下，只要露出破绽让林云近了身，届时就会出现峰回路转。
不过那使节却是全然不担心，“呵呵，九王所言差矣，战场上比武，先发制人，也是一种战术，怪也只怪，将军出手太慢了一些。”他微微眯着眼眸，扫了一眼主位上的秦绥阳，今日必定不能让林云活着说出真相。
就在两人话音落下之时，场上形势却是突然发生了变化。
只见那波斯勇士扔出流星锤，林云这一回却是不闪不避，直挺挺站在了原地，惊得四下都在喊叫，连秦绥阳都握着拳头，准备让侍卫出来救场。
可就在流星锤即将打向林云门面的时候，嗖的一声，她的身影却是直接消失在了流星锤前面，对方勇士倏地一惊，抬眼一晃四周没瞧见人，忽然感觉胸口一疼，手中顿时就失去了力道，再抬眼，正对上的就是一双冰冷的眸子。
☆、1162.第1162章 杀人不是花拳绣腿
这场比试，形势转变得太快，在众人措手不及之际，结束得也很快。
林云的速度太快，若不是仔细盯着局面，根本看不到她的出手，在眨眼之间，那把青云剑就已经直接刺进了对方的胸口。
“好，好样的。”秦康在怔愣片刻之后，禁不住出声为她喝彩。
方才那一瞬间的反击，他看得清楚。在流星锤撞过去的时候，林云是掐准了时机，用流星锤挡住勇士的视线，整个人弯腰下行，直接滑到了勇士的跟前，将他一击毙命，动作又快又准，简直是神乎其技，太过精彩。
林云淡然抽回青云剑，那一片雪白的光亮上面沾着血迹，显出了几分森冷来。
“啊，勇士！”那波斯使节惊得起身，看着仰面倒在地上，胸口绽开一朵血花的勇士，面上满是惊骇，倏地怒气上涌，恶狠狠瞪向了林云，“你！”
林云抬眸，冰冷的目光中染上淡薄的血气，直勾勾就盯着他，嘴角勾出一抹残忍的弧度，“杀人，从来比的都不是花拳绣腿。但凡在生死面前，我的剑，从不留情。”
看着那把染血的青云剑还在往下淌着鲜血，连使节都有些犯怵不敢再言语。
秦绥阳抬眼看着阳光下那挺拔纤细的身影，分明是瘦小的肩膀，单薄而脆弱，此时执着剑，浑身的凛然气势，却是令人不敢忽视的存在。她就像是一支旗帜，高昂着伫立，坚守自己的领地，但凡侵入者，虽远必诛。
在这一刻，秦绥阳心口的跳动忽而有些失去了控制，他摸向那个位置，觉得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心脏的一片滚烫，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黄沙之上的战神，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将领愿意舍命追随。
最终，这场使节来访以血腥的方式，匆匆落下了结尾，波斯使节匆忙离开，其他重臣跟嫔妃们也都心有余悸，悉数散去。
秦康拾起那桌案上的香料，拿到鼻端嗅了嗅，“这香料味道确实特别好闻，其中有何问题？”
林云行至自己桌边，一脚就把香料盒子打翻在地，里头香料的粉末散出来，香味散开，弥漫了整个御花园，她冷冷勾着嘴角，“那么多成分混合在一起，无非就是想要遮住曼陀罗花的味道。这曼陀罗花虽然提神醒脑，初时多闻闻倒是无妨，可久而久之便会上瘾，日夜颠倒产生幻觉，最后心力交瘁而死。”这玩意，都是林云当年玩过时的手段，这波斯使节也算是在关公面前耍了大刀。
秦绥阳冷哼了一声，“所以害怕你揭穿，才要用比武的方式，置你于死地？哼，愚蠢至极，朕倒是要看看，波斯王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1163.第1163章 曼陀罗香料
大秦疆土辽阔，是如今整个世界上熟知国家中最为强盛的存在，所谓树大招风，人强必然遭人妒忌，前有匈奴王下蛊毒，这后脚就赶上波斯使者送来有毒香料。
可惜，当场有三只老狐狸在，这一丁点异样被察觉，注定就是死路一条。
秦绥阳身居高位，刺杀暗杀事件经历不胜枚举，最近却是连着两次三番被人送毒药，多少心中烦躁，就想找人出气，当下决定拿波斯古国开刀。
林云却是持有不同的意见，“眼下大秦大刀阔斧，收复了这大陆上第二强悍的民族，是以周遭的国家都是人心惶惶，怕唇亡齿寒，皇上这时候找波斯人的麻烦，怕是打不到那鞭长莫及的大洋彼岸，倒是让大秦的边界更加动荡不安，未免得不偿失。”
林云讲话向来犀利，直指源头，也不怕戳破这秦绥阳暗藏底下的扩张野心，但凡是君王都不过那点心思，所谓不进则退，也不难猜测。
“哦？那你说，这事应当如何？”秦绥阳半眯着眼睛，眸中的怒火迅速被理智压下，他倒是想听听，林云除了在军事上的才能，政事上还有何高见。
林云也无心去藏拙，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秦绥阳愿意采纳自己的意见越多，对前方东北军的战事就越加有利，“这一局，咱们不动，就算是拆穿了也不要动他们。”
“那你是要朕，白白吃了这个亏？”秦绥阳挑眉，照着他阴险的性子，这口气可很难咽得下去。
“不，我相信损失最大的，还是他们。”林云摇了摇头，举杯饮酒，一派悠然，“波斯人敢用一盒有毒的香料来谋害君王，必定也做了其他准备。我想他们山长水远，要打过来也派不了那么多兵马，最有利的武器，还是香料。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打算将这种香料贩卖进大秦，甚至已经秘密输入了进来。”
林云一语惊醒梦中人，连秦康也都心生警惕，反应过来，“没错，他们这些年一直靠着香料运输来我大秦赚取银两，百姓根本就没有防备之心，用香料来操纵人心，是最为隐蔽的方法。”
秦绥阳拍案而起，英俊的脸上此刻阴冷骇人，“好一个波斯古国，朕让你们来大秦做买卖，倒是给了你们机会谋取朕的皇位了。”这三年来，秦绥阳开放通商口岸的政策得到了沿海许多城镇的热烈响应，税收每年都在增加，临近疆土的国家关系也都渐渐缓和了下来，简直是一本万利，可如今日子久了，这弊端也就显现出来了。
“皇上，微臣以为，当下还是先把知情者留下来调查清楚，方才与微臣旧识之人可用。一旦查明真相，不费一兵一卒，咱们也能让波斯人哭得回来求大秦。”林云也不是仅凭一盒香料就推测出这一连串的阴谋，早在历城之时，得知乡绅与波斯船只之间的勾当，那时候她便隐隐有着怀疑。
疫病传播，如果在波斯境内就做好防止措施，根本就不可能蔓延出来。
☆、1164.第1164章 经济封锁
疫病能够成为买卖的一种渠道，就证明不是在海上染上的突发事件，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阴谋，这些波斯人携带着疫病漂洋过海来到大秦，大秦码头无从得知，难道波斯也是无法察觉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这其中的猫腻归根结底，就是波斯王视而不见，甚至是充当着背后主谋在操纵。
而这一次的香料也正好证实了林云的猜测。
科恩第二次见到林云的时候就深感不妙，上回在魏家药庄三天三夜被折腾过来的血泪经验告诉他，遇着这号人物就要有多远躲多远。
不过，“将军，不知找我前来，所谓何事？”实际上他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了御花园前边，林云就站在他的跟前。
“科恩，没想到许久不见，你还是跟着族人在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一次说是迫不得己，就未免太说不过去了。”林云俯瞰下来，笑意盈盈的脸，怎么看都怎么不友善。
科恩一愣，登时就大呼，“冤枉啊，陛下，将军，我先前虽然是做了错事，可那是被逼无奈，可自打将军救我之后，我便在沿海贩卖香料，一直做着正经生意，这一次连波斯使节都找我领路，这足以证明我的清白啊。”
“哼，错就错在，你们的使节带过来的香料，有毒。你们波斯的王是要蓄意谋害大秦的皇帝，这条罪名，你认还是不认？”林云声音铿锵有力，犀利无比。
林云勾了勾嘴角，科恩这人聪明，心思也很是圆滑，她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了。
“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我方才已经向皇上求情，只要你将实情透露出来，便可将功补过。”她亲自俯身为他解开了绳子。
这一鞭子跟一颗糖的效果极佳，后面科恩可谓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交代了香料售出的路径跟范围，以及沿海地带各大香料销售的地点。
秦绥阳直接大手一挥，“好，科恩，朕就封为你三品钦差，从今日起，为朕搜剿干净这沿海的香料，全部就地销毁。另外封锁所有码头，不许再让波斯人的船只靠岸。既然他们不念旧恩，朕也要绝了他们的生路。”
林云在位子上含笑不语，举杯饮酒，悠闲自在，从某种角度来说，秦绥阳跟她是同一种人，思维方式极为相似，在处事上边，方式方法都是不谋而合。
这波斯古国多年来已经对大秦的商品货物形成了依赖，所以波斯王才会野心膨胀，想要吞噬大秦的疆土。
可惜，他们错估了自己的能力。
此时断了他们的生计，怕是国内有得忙活了，短时间应该无法再兴风作浪。这螳臂当车，最后损失的，还是自己。
☆、1165.第1165章 两地相思
波斯香料一案，朝野震惊，其中最为出风头的，还是青云将军的及时察觉，以及力挫波斯勇士的武功超群。
在外界无缘得见青云将军真容的时候，林云已然被传成了神乎其神的人物。
此时，匈奴边境内的形势已然重新发生了变动。
王猛偷摸着带药进来的时候，正好就看着他自己出来走动，当下赶紧就上去搀扶他，“你怎么自己下床了，你的身体还需要静养，不可逞强。”
“我没事，身体已经无碍。”秦汉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轻声道：“林云的药很有效，还送了很多补药过来，我想早点结束这场战，回去见她。”
这灵泉解药送来的时候，秦汉就确定这是自家媳妇的手笔，因为当年青城之战，巨石砸下来的时候，他就是靠着这泉水活下来的，浑身骨头都碎光了，最后撑住了一口气。
所以他认定这解药连着补药都是自家媳妇的心意，眼下没见着人，看着她如此关心自己，心里也暖乎。
王猛拎着药，尴尬得不敢开口。
秦汉当时生命垂危，一心就想见林云最后一面，曲非凡信誓旦旦承诺了会把林云喊回来，后来却是得知林云被软禁宫中，消息送不进去，几人商量着都不敢跟秦汉说出实情，只能尽量隐瞒着。
原本想等他身体好些了再说，可每每看见他如此期盼的面容，王猛却是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心下叹息着，他把药倒入碗中，递给了秦汉，“眼下不能操之过急，解药只能暂时缓解，还是无法根除，咱们还是得慢慢来。”
秦汉一口气喝完了药，那苦涩的滋味在生存的希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擦干嘴角，望着阿克苏的方向，“没关系，解药可以支撑我回去，就算一辈子都无法解脱，我也不愿意再受宇文器的摆布。”
在这个战局里面，他就是一个受人利用的杀人工具，上面指谁打谁，他为了活着回去见媳妇，一直都是在忍辱偷生，可也因此错过了太多次重逢的机会，如今已经确定了人在何方，时时可以知道她的近况，那种渴望相见的心情便是犹如浓烈与急切。
王猛心下又何尝不着急，林云在皇宫内不知情况如何，他们被牵绊住了脚步，也是无可奈何。
临走之前，秦汉想起一事，“王猛兄弟，日前拜托你查探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样了？”
王猛点头，“我已经派人去了京城查找，你说的那些人身份比较模糊，一时还没有消息。你放心，你的家人就是林云的家人，我一定会让人抓紧的。”
“好，那便多谢你了。”秦汉道完谢，回眸看着黄沙另外一端的方向，心中不禁思绪万千。
爹娘，你们都还在吗？
☆、1166.第1166章 露出爪子
秦汉从被救到醒来，一直都在贺兰公主的控制之下，对方为了稳住他的心，不让他回大秦，便将秦汉送出去的消息全面封锁，那手段跟秦绥阳是惊人的如出一辙。
直到后来自己在外征战，有了自己的心腹，秦汉才试着派人去打听秦家人的消息，结果却还是石沉大海。
曲非凡跟王猛都跟秦汉提及林云私底下一直撒网找人的事情，也是一直都没有结果，彼此心系家人，或许是血脉相连的关系，秦汉一直觉得自己的家人还活着。
多方思考跟探寻之下，最后他将搜索的范围选定在京城以及附近，恰好曲非凡是京城出身，人脉也广，秦汉便托了他去打听。
青城一战之后，他们夫妻分离，家庭离散，遭受了重创，彼此都是颠沛流离，秦汉只希望能尽快打完这场战，回去找回家人，一家团聚。
可便是因为这该死的解药，林云却迟迟没有办法出宫，也没办法返回沙场。
“不行，这解药虽然能抑制蛊虫，却没有办法彻底消退，或许还要更多的时间。”第二次发作的时候，林云的脸色便已然很是难看，秦绥阳在内殿里疼得打滚，她在外面皱着眉头，也是烦躁不安。等到里头动静歇下了，林云才进去，重新给他把脉，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坏。
蛊虫还没有死，可是一次比一次消退，正慢慢从心脏退向四肢。
“慢些也总归是个方法，你的解药，还是有作用。”秦绥阳满头冷汗，躺在床上面色有些发白，嘴角却是挂着笑，看着好像心情不错。
林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秦绥阳眉眼一挑，“你到底是嫌效果太慢，还是不想留在宫中？”
“这有何区别。”林云随口就道，打从一开始，这宫廷生活就并非她所想要的，实话实说罢了。
可这实话，却未必人人都爱听，也愿意听。
眼下，秦绥阳就很不乐意听见这句话，他迅速出手扣住林云的手腕，在后者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人按到了龙塌之上，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将人抵在了身下。
“你干什么？”林云在片刻的怔愣之后，勃然大怒，挣扎了起来。
可惜她手快，却抵不过早有准备的秦绥阳，穴道被制住的一刹那，她劈下去的手刀彻底就定在了半空中。
“呵呵，这么看你，倒是有几分标致。”秦绥阳终于得了一次上风，尽管刚才一番动作，浑身都在疼，可是能趁此机会接近林云，却是值得。
林云心知上了这老狐狸的当，当下冷着脸，毫不客气地嘲讽出声，“对救命恩人阴谋算计，我看你的良心都是喂了狗吧。”
话音刚落下，身上的人气势徒然一变，林云纤细的脖子刹那间就被捏在了对方的手中，一阵接着一阵的窒息感让她眼前止不住发黑，耳畔落下了轻柔的呼吸，男人危险的气息徒然靠近，“林云，莫不是这段日子朕待你太好，让你忘记了分寸。”
林云心中冷笑，看来这男人终于是忍不住要露出爪子了。
☆、1167.第1167章 和平共处的前提
古来帝王，能踏上这龙椅的，哪一个不是踩着无数尸骨，踏着鲜血上位的，又有哪一个是善类。尤其是秦绥阳这种既有心计，又有手段的君王，心狠手辣更是他的标配。
这段时间他对林云种种的宽容与忍让，不过都是图着一时的新鲜，新鲜劲头过了，一言不合，想杀的时候，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林云很能认清楚事实，所以对于这一刻秦绥阳突然的翻脸，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不过，她并不认为对方会当真想要杀她。
尽管秦绥阳此刻高高在上，身下的人毫无反抗的能力，因为窒息脸色已然涨得通红，可他仍旧没有半分胜利者的体会，因为即便如此，林云却还是在笑，她分明可以开口求饶，却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嘴角那抹弧度冰冷而讽刺，一点也瞧不出弱势的态度。
半晌，秦绥阳松开了手，看着她剧烈喘-息，神色恢复如常，眉宇间皱起了浓重的暗影，“林云，但凡你软下半分，我们都能和平共处。”她在宫中行事高调，毫不避讳，在他面前向来是直呼你我，毫无半点规矩，这些，秦绥阳都可以忍让。可就算她凡事要强，也终究要给他留下余地，不然这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秦绥阳退开了身体，合衣拢好自己身上的衣服，待到太监走进来的时候，才吩咐道：“放火，烧了君阳殿。”
那太监听着，登时一愣，连床上的林云都是愣住了，忍不住就爆了一句粗口，“卧槽，你他妈想干什么？”
☆、1168.第1168章 开棺验尸
秦绥阳亲自下令，火烧君阳殿，当夜大火将整个主殿包围，秦康闻讯赶过来的时候，屋顶上的瓦片都被烧成了一片焦黑，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主殿在火舌中轰然倒塌。
“林云！”那夜空里燃起来的大火照亮了整片天空，秦康声嘶力竭地喊着，竟是要不顾侍卫的阻拦冲进去。
“王爷，使不得，使不得！火势太大了，不能进去啊！”侍卫们集合了许多人手才把人拦下。
最后，秦康在殿前守了一夜，眼睁睁看着火焰将主殿燃烧殆尽，眼睁睁看着一具焦黑的尸体被挖出来摆放在眼前，那尸体手上，还抓着青云剑。
那一天的动静很大，在早朝时候，秦绥阳面色憔悴，悲痛万分，“昨夜，君阳殿失火，青云将军未来得及逃出火场，殁了。”
满朝文武皆惊，君阳殿无故失火，其中疑点重重，死的还是被软禁的青云将军，当下每个人心中都打上了问号，可却无一人敢提出质疑。
“青云将军遭逢不幸，乃是我大秦莫大的损失，还请皇上节哀。”百官默默咽下了心头的千般疑惑，维持表面的太平。败就败在，青云将军无权无势，几年之间声名鹊起，在朝中却没有任何的根基，谁人也不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去触皇上的霉头。
新帝感恩青云将军生前功绩，死后加封侯爵之位，风光大葬。
下葬那一日，消息传回漠北，震惊三军，吴岩率领林云旧部下，连夜赶回京城，却只见到了林云的棺木。
“末将等皆不能相信将军身死，末将请求开棺，验尸。”
“请许末将，开棺验尸。”
以吴岩为首的一众将领毫不避嫌，坚持亲自验尸。
百官之前，秦绥阳垂眸看着数十名东北军将领，看着他们一个个胡子拉碴，发丝脏乱，显然是马不蹄停一路日夜兼程，心中微动，颔首点头默许。
那一日，数十军中将士亲自为林云扶棺下葬，亲自为棺木盖土上碑，这些在战争上流血不流泪的铁铮铮汉子们，都红着眼圈在落泪。
那肃杀而悲痛的场面，让哀乐都没有办法奏响，这无声之中沉默的哀痛，数十道身影直挺挺伫立在那儿，让人心头无不凄凉难受。
☆、1175
林云的死，在整个大秦朝的地界上传播开来，造成了巨大的动荡，漠北边界上的百姓整整七日释放天灯为守护着他们，给他们带来安宁的青云将军祈福祷告。
是夜，王猛带着药前来，便见到秦汉站在营帐门口，看着黄沙另一边飞起的天灯，怔怔出神，好半天，他才轻声问着，“王猛，是大秦哪位人物逝去了吗？这天灯，放了有七日了。”七日，正好是魂魄留在阳间的时间，百姓点燃天灯，就是希望这缕亡魂死后能位列仙班，这民间只有德高望重的人物才能得到如此殊荣。
林云的死，给他们带来的打击都很沉重，曲镇城在营帐里枯坐了一宿，他也是缓了好几日才恢复过来，终究还是决定把事情暂且瞒下。秦汉的身体刚好，战事也刚刚重掌主动权，这个时候不可以再触动蛊毒。
“我们，还有多久，才能打完这场战？”王猛嗓子有些哑，走向椅子的时候步履显得有些蹒跚。
秦汉回头见他精神不大好，“宇文器此人心机深重，贸然强攻怕是他要拿阿克苏的百姓开刀，只有不断砍断他的后路，才能逼他低头。这是场硬仗，这些日子，你好些休息，莫被拖垮了身体。”战争是最为消磨人的意志跟体力的，王猛还年轻，他作为大哥，平日里也是多加关怀。
在林云不在的日子里，他都是与他们在一起谈天说地，聊起林云这一路的艰辛跟功绩，度过这些难熬的日子，彼此建立起了友谊跟信任。
王猛低低应了一声，笑得有些无力勉强。脸上跟身上的伤，其实不是在战场上得来的，而是跟曲非凡干架打的。
“王猛，你个王八羔子，林云是你兄弟，他死了，你连回去看他一眼的心思都没有吗？你他妈不回去，就不要拦着我！”
“王猛，你放开我，就算不做这个位置，不打这场战，我也要回去。”
“王猛，你放我走，我求你了，让我回去，见见他，我想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当时收到消息的时候，曲非凡整个人就失控了，谁都劝不住，像是发了疯一样往外闯，一双眼珠子全是血丝，看起来恐怖极了。王猛最后把人拦下，自己也是受了一身伤，可他跟曲非凡一样，都不知道痛。
曲非凡倒在地上嚎啕大哭，他也跪在一边哭，曲镇城就坐在椅子上，挺直的背脊失去了支撑，颓唐就佝偻了下去。
今天本来是约定好三人在一起喝酒的，因为曲非凡还没有办法振作，王猛怕秦汉起了疑心，所以独自前来。
☆、1170.第1170章 云妃
漠北战事彻底稳定，宇文器固守阿克苏已成强弩之末，大秦疆土一片祥和，时节已经到了初冬，下过一场连绵小雨之后，天气越发寒凉。几个月前，京城内外茶余饭后的话题都是青云将军的死，几个月后，这位伟大的战神已经消失在了人们忙碌的生活当中，取而代之的是新帝选妃的各大热门人选。
“新帝登基才堪堪五个年头，就已经打下了匈奴那么大一块版图，如今战事将歇，这生活也安稳，这后位也该考虑了。”
“可不是么，这皇上年纪轻轻就一直日理万机，后宫妃嫔也是少之又少，皇上的子嗣也少了些啊。”
“如今后位悬空，正是京城大家小姐们的好机会，我看近些时候，那些个官家夫人们，可没少在准备着呢。”
无论是城里城外，对选妃一事的关注度都极高，作为皇宫里的头号喜事，早早就已经太监宫女忙做一堆，临近选妃时间到处张灯结彩，就等着哪家小姐封了妃子，当天夜里就可以入住喜房。
到了真正封选的那一天，新帝却以一切从简为由缩短了流程，进宫数百人中，就挑中了十一人当了普通嫔妃，结果圣旨昭告天下的时候，榜单上却成了十二人入选，其中更有一名贵妃封号的女子。
此人身份成谜，谁人也不知道来历，可却成为了新帝为数不多的后宫妃子当中，身份尊贵的贵妃。
要知道，这大秦朝到如今也只有三位贵妃，一位乃是新帝太子时期的发妻，一位乃是当朝太傅的女儿，而如今这一位，却只剩下一个神秘的名字，云妃。
林云被关在偏殿数月间，外面何等风云变幻，她一概不知，待到再次被领出偏殿，面前已然是贴着大红喜字的新房，而她，也成了秦绥阳的妃子。
时过二更天，云宫外铜锣响，今夜新妃入选，皇上第一个宠幸的便是云妃。
秦绥阳进门的时候，正好就见到依在床边的人，换下儒服青衣，解下一头的青丝，那一身红色嫁衣衬得她肤白细腻，艳若桃花，凤冠霞帔之下，是一张施了脂粉的脸蛋，眉眼经过精心的修饰，褪去了英气，染上了一丝柔美，唇红齿白，那五官精致得，放眼整个皇宫都无人能比得上。
秦绥阳老早就知道这人长得俊俏，却不知道换下男装，竟是这般倾国倾城，又或许是心之所至，他竟觉着有些被迷醉了。
柔弱的美人微微睁开眼，从床上斜眼望了过来，唇齿间一动，露出了一抹笑来，“纳我为妃，你也不怕睡着被我一刀砍了。”
这一室的红绸缎红蜡烛，大红喜字红灯笼，渲染出来的温馨美好气氛，便在这句话中被打散得干干净净。
秦绥阳砰地大力甩上门，免得自己在下人面前失了面子，“你这女子，也就嘴皮子功夫厉害。”
“呵呵，我手脚功夫也不弱，有种你解开我软筋散试试？”林云挑眉，嘴边挂着笑，那眸子却是阴冷得很。
☆、1171.第1171章 一女不侍二夫
打自一次落了下风，君阳殿被烧，林云被诈死，她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她哪儿都没有去，一直就住在君阳殿后边的院落里，那夜的大火冲天，她看得清清楚楚，连着秦康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吼叫都闻得到，听得见，却是无法回应。
秦绥阳这个卑鄙小人，给她用了大量的十香软筋散，类似于现代的麻药，致使她手脚无力，无法动弹。连续好几个月的时间，她都只能躺在床上看小窗户的日升月落，心中自己盘算着时间，直到这初冬的时节，她被迎进这新房里头。
“林云，世上已经再无青云将军，有的只是云妃，作为朕后宫位高权重的贵妃，你该感到荣幸。”秦绥阳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信手倒了两杯合卺酒，眸中含着愉悦。
林云毫无形象地撇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理变态，那么多女人不去娶，偏偏要一个嫁了人的妇人。”她提醒他，自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秦绥阳端着酒杯，大红西服衬得他玉树临风，格外潇洒俊逸，在听到林云的直言不讳之后，他眉眼之间连丁点波澜都没有，“呵呵，错了，严格上来说，你是一个寡妇。秦汉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也难怪你如此念念不忘，不过你放心，时日久了，你会明白，朕才是最适合你的人。”没有自大到用林云来充当一件陪衬品，因为他很清楚林云的才能，是后宫这些庸脂俗粉所不能比拟的。
“呵呵，适合？”林云咀嚼着这句话，就好像是听到了笑话一般，靠在床头嗤之以鼻，“有道是一仆不侍二主，一女有岂能侍二夫，从我认定阿汉开始，这辈子就没打算换人。就算他死了，我也还是秦家的媳妇。”
就算是姻缘短暂，余生漫长，林云觉得也值了，秦汉给予她的真心，足以让她揣着温暖度过余生了。
那样的坚定的眼神跟毫不动摇的态度，让秦绥阳心下五味杂陈，“林云，秦汉只是一个乡野农夫，没有学识跟智谋，根本就配不上你的才智双全。你的野心跟抱负，从来都不是一个乡下人能满足你的，难道这几个月里，你一点也感受不到朕的诚意吗？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权力地位，还有你所想施展的权谋。”
“呵呵，别装作一副很了解的样子。”林云撇着嘴，只觉着这话听着恶心，瞅着面前两杯鸳鸯合卺酒，嘴角勾出一抹恶劣的笑来，“诚意？如果我想要后位，你也会给我吗？”
“会。”这一刻，秦绥阳几乎没有任何的迟疑，又或许在他心里，早就有此打算。
倒是提问的人愣了愣，林云反应过来，扭开头，冷笑出声，“哼，我不屑。”那个位置，谁爱坐坐去，与她何干。
这般不屑，这般明目张胆，就算是秦绥阳再好的耐心都被消磨光了，他抬头饮下杯中酒，将第二杯酒灌进口中，俯身捏住林云的下巴，俯身便要吻上去。
☆、1172.第1172章 你赌不起
古来帝王多是高高在上，臣民皆是卑躬屈膝，曲意逢迎，鲜少见着皇帝还要去讨好别人的。秦绥阳也一直自认是万人之上，坐上这龙椅之后，一切事物都臣服在其脚下。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有一日自己会败得那么惨，烧了一座宫殿，大摆排场选妃，布下那么大的一盘棋，无非为的就是将男儿身的林云留在自己身边，原谅她的欺君之罪，不介意她的寡妇之身，到头来这双手奉上的真心，却是一文不值，连人人都想得到的后位，也被一句不屑打得七零八落。
每个人看事物的角度都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出发，这于林云而言是强迫的戏码，在秦绥阳眼中，不过是他一番情意的煞费苦心。
两个完全不同的频道注定没有办法交接到了一起，也注定了这一场洞房花烛夜不会是炷香帐暖的缠绵戏码。
当秦绥阳想要以吻度酒，让林云喝下这合卺酒的时候，那看似软绵可欺的红唇却是冷冷吐出了一句话，“只要你再靠近半分，我就咬舌自尽。”逃跑的力气没有，要自杀的力气总是有的。
即将吻到美人香的帝王猛地顿住了动作，一张被红烛照得一片暖色的脸庞就这样对着林云，看着她在烛火下如同花儿盛开般娇艳，却是再也下不去动作。
他相信，面前的女子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呵呵，秦绥阳，你赌不起的。”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内心跟弱点，林云明明身处弱势，却笑得格外云淡风轻，甚至是胜券在握，“我死了，你身上的蛊毒立刻就会发作，没有我的解药，你也活不了。”
要说这帝王多嚣张多霸道都好，他周遭就算是有十八铜罗汉护体，也同样是怕死。
不杀她，不是因为有多爱，而是他也怕死。
啪地一声，那鸳鸯合卺的杯子狠狠砸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秦绥阳咽下去的这杯酒水，甚至觉得是一种屈辱，他就这样捏着面前女子的下巴，阴冷的眸子死死落在她的脸上，一字一句，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从未有人敢威胁朕，林云，你凭什么跟朕斗？”一个小小的蛊毒，要拿她当解药养着一辈子不让她死，方法有太多种了。
这偌大的皇城里，秦绥阳一声令下，林云插翅难逃，这一点，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可林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旦被触动了逆鳞，莫说是帝王，天王老子都别想让她低头。
秦绥阳横，她比他更横，“我林云左右只剩下这条命了，我不在乎。今日你若碰我一根手指头，你也很难见到明天的太阳。”打从秦家人死后，秦汉死后，她早就生无可恋，活着也跟死了没什么区别。如果秦绥阳执意要碰她，那她也不介意拉着他陪葬。
她早就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抛却了顾忌，她也能成人见人怕的疯子。
没错，此时此刻秦绥阳从她的眼中，看到的便是疯狂。
所以，这一局，秦绥阳输了。
选妃的头一天晚上，三更时分，他独自一人回了御书房批阅奏折。
☆、1173.第1173章 狐狸精
新妃子入宫，圣上第一晚翻的牌子，代表着新帝心中最为属意之人，几乎是所有后宫女子都是饱含了期待，翘首期盼。所以在新帝踏进云宫的下一刻，整个后宫都晓得那位云妃得了圣上的荣宠，嫉妒不甘，伤心怨恨，所有理应责怪到帝王负心的负面情绪，却是在瞬间转移到了云妃的身上。
帝王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可得了宠爱那一位便是罪过。
女人善妒扭曲的心态，终将在这第一晚的时间里，把林云推向风口浪尖。
可是三更之后，各宫又都纷纷收到消息，秦绥阳独自回了御书房，并未在云宫过夜，这不禁让众人心头又是松了一口气。
“呵呵，怕是新得荣宠，不得皇上心意了。这女人长得再好，男人在床上不爽利，往后也只有被打入冷宫的份。咱们明日就去看看，这云宫里住着的是何方神圣。”
后宫里的女人地位，全靠着帝王宠爱眷顾，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人揣测出无数种可能性。而此刻新帝没有在云宫过夜，林云自然就成了被冷落的妃子。
翌日，三三两两，不约而同前来云宫串门的妃子们齐聚在门口，每个人皆是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的香粉都恨不能将树上的蝴蝶迷晕，那些人苦守了一夜的空房，这会儿却都是神采奕奕，光彩照人。
“哎哟，都打这儿来了，可赶巧了。”
“对啊，听说这云妃昨夜得了圣上宠爱，今早也没去给太后请安，怕是累着了。”
“既然都是来表关心的，不如就一起进去吧，妹妹们，走。”
这浩浩荡荡一班女人嘴角的笑意都锋利如刀，显然是来者不善，集体来找茬。
可惜这盛装打扮却是在云宫门口，被泼了满头满脸的冷水。
“圣上有令，云妃身体欠佳，不许任何人前来探望骚扰，各位娘娘请回吧。”
太监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嘹亮，这声音就像是结实的巴掌，啪啪啪直往这些个后宫美人脸上刮，打得每个人都是面容僵硬，那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最后，这些人脂粉扑蝶全都灰溜溜滚回了宫中，关在屋里自个生闷气。
这哪里是被打进冷宫，分明是护着宠着，事事都照顾安排得妥妥当当。
原本想要去看笑话，结果却是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而被养在宫中的林云却是懒懒散散靠坐在贵妃椅上，对这一切懒得听，也懒得去理。
隔着几个宫殿，云宫与御书房之间，看似冷冷清清，毫无联系，可秦绥阳每日都会派人去打探云宫的消息，无声之间，就好像是一场战争双方僵持。
秦绥阳没有去云宫，也没有选择翻其他人的牌子，放着后宫新晋的妃子置之不理，每日都在御书房里度日，时日久了，连太后都不得不出面干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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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太后找的却不是秦绥阳，儿子办理政务已经很辛苦，她要下手的自然是迷惑了帝王的狐-狸精。
林云被召见的那一日，感觉自己是躺着也中枪。
☆、1174.第1174章 太后召见
所谓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且无论是无辜还是罪有应得，都逃不过被卷入其中。
林云坐在梳妆台前，由着婢女给自己上胭脂口红，做头发上朱钗，末了还给她换上一身大红色的宫装，瞅着她眼睛疼，“难道这里就没有其他颜色的衣服吗？”她一向偏爱素色，不喜高调，偏生这连着好几日，宫女给她换的都是红艳艳的服饰，看着实在晃眼。
婢女受到了抗议，却当真是毫无虚假地摇头，“皇上说娘娘穿红色好看，所以置办这些衣物的时候，用的全是红色。我瞧着，娘娘穿红色确实很好看。”
林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对秦绥阳无良的做法吐槽无能，这货就是生怕自己不高调，死得不够快。
“罢了，不用换了，便这件吧。”左右换了花色还是红艳艳，林云也就不纠结了。
云宫虽然不允许别人出入，却没有阻止别人来召见，而宫廷里有资格召见贵妃的，除了皇上就是太后。
林云坐着撵轿，穿过九曲回廊，晃荡了大半个时辰，才抵达太后的长寿宫，进宫门之后还有硕大的花园跟阶梯，林云挪了老久的步子才走上去。
这若是在以前，一个轻功眨眼之间的功夫，眼下筋脉皆被麻痹，林云爬得倍感吃力，到大殿门口的时候，便瞅着那大门敞开的正厅之内，已经是妃嫔云集，莺莺燕燕围着中间头发花白的贵妇人说得热闹。
“哎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我们还在说着，云妃这是半路给人带丢了去，怎地迟迟不见人影呢？”厅里一位模样姣好的妃子捏着帕子，瞅着外边站着的林云笑，话里是绵里藏针，暗怪林云姗姗来迟。
众人得到提醒，这才都纷纷望了出去，入眼的便是一片火焰般的红色。
那初冬时节，万物都萧条寂寥，这样一抹艳色硬生生闯入视线，就像是点亮了整个天地的色彩一般，尤其这身红色罗裙着在林云的身上，衬得她肤如白芷，眉目精致，美若天仙，瞬间带来的审美冲击，让众人都狠狠惊艳了一把，随即那满心满眼的嫉妒不甘酸泡泡，简直要把长寿宫都给淹了。
太后坐在主位上，抬眼打量了一下林云，不消看那模样多标致，就是那一身的红色罗裙便让人不喜。红色本来就高贵典雅，隐隐是属意凌驾众人之上，云妃如今处在风口浪尖，出来走动却还如此高调，行事过于出挑之人，在后宫活得不长久，也不会被人接受。
打自第一眼，太后瞧着她便是不喜，“都迟来了，便赶紧进来吧，都是伺候皇上的妃嫔，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归都要认识熟悉一下。”
今日，太后特地召见嫔妃互相认识，借此机会让云妃露面。
林云被当猴子观赏了半天，这才由着婢女搀扶进入，再行礼跪拜。
“咦？云妃可是身子骨不好，怎地连行礼都如此虚弱无力？”众人见这一举一动都得人搀扶着，心下不免起疑。
☆、1175.第1175章 给哀家跪着
这云妃从赐封至今，一直都是闭门不出，连太后都不得见，如今见着真人，长相除了好看之后，却是一股子病怏怏快要歇菜的模样，不禁心头更是不喜。
“回太后跟各位娘娘，云妃自打进宫便如此，是身体虚弱所致。”婢女急忙帮着解释，她们作为下人，一旦服侍了哪位主子，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心知云妃身体弱，她自然是事事照拂。
林云也不管她是真不知情还是假装无知，左右也无心解释，也便懒得开口。
这众人瞧着这做派，心里又是窃喜又是嘲笑，“哎哟，那可舍不得累着云妃了，快快坐下。你这身子可得好好养着，不然这往后可怎么伺候皇上呢。”
这后宫女人说话，可谓是滴水不漏，又能句句都戳中人心。
太后便是被这一言戳中，冷哼了一声，变了脸色，“礼都没拜完就想坐着，你还不是太皇太后，摆不了那么大的谱。”
徒然而来的火气让满场都安静了下来，众人垂着眉眼不敢说话，嘴角却都翘着快上天了。
让你得意，让你装柔弱，今天看老太后怎么收拾你。
这女人恶毒善妒的心情，太后身为后宫摸爬滚打起来的女人，又岂会不知，可掌管后宫，替儿子打理好家事，是她的义务跟责任，这样一个女人连生活都没有办法自理，却是栓着皇帝不去别处歇息，这必然不是一个好的现象。
“好好行完礼，再虚弱也得把祖宗规矩守住。”压着眉眼，太后沉着声音，不打算放人。
林云跪在地上，软绵绵磕着头，却始终站不起来，只得跪着让人看了笑话。
无奈之下，只得开口，“太后，我双腿无力，当真站不起来。”
“站不起来？”太后眉峰一挑，没有丝毫同情，“那便跪到你站得起来为止。”
说完话，太后起身，招呼众人去偏厅里喝茶。婢女在一边看着也不敢去扶，只能干着急。
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也不过如此。就算她想用灵泉解去药性，秦绥阳也是每日谨慎一大碗药重新给她灌上，得罪这种心思缜密的人，绝对是一种悲剧。
“谁许你坐着了？”正胡思乱想着，耳畔忽而传来一声低喝，林云一抬眼，便又对上了浩浩荡荡一群人，这刚去偏厅喝茶的一行人又返回来重新监督她这个残忍。
太后顺利抓包，那目光就跟刀子一样怼着她，“我许你坐着了吗？”
周遭一众莺莺燕燕笑得无比欢快，那脸上都明白写着‘瞅她还坐在地上，就跟狗一样’。
林云仰天无奈叹了口气，“启禀太后，我是摔倒了站不起来，才坐着。”
“那就重新给哀家跪着。”老太后威严。
“没法子，我没力气动弹了。”某人干脆直接耍无赖。
太后眉毛一竖，“没力气动弹？那就让人帮你跪着。”
☆、1176.第1176章 冷宫
其实冬天这长寿宫的地板还是很冷的，林云坐在地板上那寒气蹭蹭都在往上走，这古人数九寒天动不动就跪，膝盖肯定都得关节炎。
这活脱脱宫斗场面就逮着自己一个局外人欺负，林云当真是始料未及。
瞧瞧一屋子波澜壮阔都在幸灾乐祸，太后那张精心保养的脸上都快皱出褶子了。
老嬷嬷一把将她推开，满脸凶横，“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开。”
接着林云胳膊被人一提，就给拽倒在了地面上，妃嫔们的笑声跟丫鬟的哭声就跟两重奏一样吵得令人头疼。
林云叹了口气，挥挥手道：“诶，与其在这儿哭，不如去请皇上来主持一下公道。”
那丫鬟泪眼婆娑地点头，爬着就想去御书房求救兵，却被太后抬手一招呼人手，当场就给拦下了，“后宫妃嫔都由哀家整治，若是事事都惊动到皇上那儿去，皇上未免也太过操劳。现在，你是要求饶，还是不服气哀家的管教？”但凡这进了后宫的女人，没有一个最后不是哭着点头哈腰，打从林云想要去找皇上，就注定了她输的下场。
林云趴在地上，索性也跟没骨头似的摊着不动弹，闻言却是盈盈笑着摇头，“这要管教自然是您老人家的家务事，不过一纸休书，还是得皇上自己写吧？”
“什么？”太后一愣，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林云咧着嘴，特别好心地重复一次，“太后，你也看到了，我这废人一个，肯定伺候不了皇上，为了后宫的稳定，我这样的人，还是早点进冷宫比较好。这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把皇上请过来，圣旨一下，咱们就能永不相见了。”反正彼此都看不顺眼，林云也没兴趣整天给人当标靶，拆皇帝的台子，那是手到擒来。
不过当下，从她嘴里蹦跶出来的每个字，意思连成片之后，众人都得好半天才能消化完，理解了之后，看她的眼神又是分外惊悚骇人。
连太后都给惊得失了神，这进了三宫六院的女人，特别是林云如今这般的位高权重，可谓是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任何聪明的女人都想留住皇上的心，早日荣登后位，母仪天下。
可眼前的林云却是轻描淡写说出了冷宫二字，敢情不是找人来救场，而是找皇上闹掰。
“咳咳，你说的，可是真话？”好半晌，太后才干咳了两声，找回自己的声音。
林云还是保持着微笑，“或是哪里有尼姑庵，出家为尼也可以，随太后喜欢。”虽说剃了光头有点难看，不过总比在这儿勾心斗角的好。
“好，众目睽睽之下，谅你也不敢信口雌黄。来人，去请皇上过来。”太后恩准，坐在椅子上就要看看这古怪云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秦绥阳得知消息的时候，只听说林云在长寿宫被刁难，太后请他过去。
“不急，批完奏折再说。”这人一点儿也不着急，关上门继续慢慢悠悠处理政务。
☆、1177.第1177章 向他求救
林云不比普通寻常女子，她聪明机敏，懂得捏住人的弱点保全自身，来点强硬的，杀人不过头点地，她根本无所畏惧。这一身的硬骨头，就好像在战场上被打磨成了钢筋铁骨，秦绥阳软禁了她这么久都没暖化她半分。
正好把她丢在后宫，或许同性相生相克，由女人来磨掉她的棱角，会比较合适一些。
帝王心思腹黑，对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势在必得，再心动喜欢，不肯臣服，也得用上手段。
于是等到临近午饭的时间，长寿宫殿外才响起了太监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起身早早跪拜迎接，姿态袅娜，连微笑都恰到好处，“臣妾，参见皇上。”
明黄色的衣摆晃进门，打眼就瞧见一屋子莺莺燕燕，中间太后坐在椅子上，模样严肃而端庄，“儿子来晚了，母后勿怪。”
“无妨，你政务繁忙，哀家晓得。”太后对儿子的姗姗来迟十分满意，那面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和蔼可亲，起码从这一点来说，儿子还是国事为重，没有被色令熏心。
秦绥阳抬首，目光一扫，登时就见到门边地板上席地坐着的林云，这大冬天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脸色冻得有些发白，他眉头一皱，“还不快把云妃扶起来，若是让云妃冻着了，朕定不轻饶。”
“是。”身旁婢女忙不迭把林云扶起来，后者歪歪斜斜就倒在她的身上。
秦绥阳直接把人安置到贵妃椅上，触碰到她双手冷冰冰，登时便有些心软后悔了，该早些来的。
林云浑身都被冻得僵硬，根本就没办法挣脱开某人的触碰，只得挪开了视线，对其虚情假意的心疼视若无睹。
这帝王殷切为妃子暖手的一幕，让太后愉悦的心情瞬间由晴转阴，“皇上，你可知今日，让你来的人，并不是哀家，而是你眼前刚赐封的新贵妃。”
秦绥阳眉头一挑，“哦？”他下意识就想着是这人向他求救。
可下一刻，太后的话却打破了他天真的幻想，“这位新赐封的云妃说自己无能侍奉皇上，主动请求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为皇上祈福。哀家也认为此法甚好，便请皇上过来下旨。”
出家？秦绥阳当即收紧了掌心，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几乎要把掌心的小手给捏碎。
秦绥阳出手如闪电，当即点了她的穴道，眸中迸发出锐利的光，几乎将人淹没，那徒然间铺展开来的压迫气息，令场面上的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林云是故意的，故意要激怒他，给他难堪，让他不得不下旨除了她，可是，他不会让她如愿。
霍地，他将人一把横抱起来，面若寒霜，“云妃身体欠佳，往后若是无要事，母后便不要召她过来请安了，儿子就先回去了。”
说完，竟是让太后连半句话开口的余地都没有，径直扬长而去。
☆、1178.第1178章 主动权不在你
今日之事，打得众人皆是措手不及。诸多妃嫔早起个把时辰梳妆打扮，前来找太后投诉，无非就是想看一场好戏。结果这好戏让云妃一句出家整成了惊吓，大家伙反应过来，还以为能就此了解一个麻烦，却不曾想秦绥阳一出场，不仅没把口出狂言的林云打入冷宫，还当场屈尊降贵，将人一把抱走。
望着那片明黄离去的背影，已经窝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的云妃，众人脸上又好似被火辣辣的巴掌刮过，根本就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就算她们打扮得再光鲜亮丽，皇上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
林云是被一路抱回云宫的，皇上的御驾之上，她公然就躺在秦绥阳的怀里招摇过市，上至重臣，下至洗碗工，全都知道云宫的云妃，受尽了皇上的宠爱。
秦绥阳举目看着前方漫长的道路，嘴角勾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冰冷笑意，“林云，你越是想要远离朕，朕便越是要让人知道，我有多宠爱你。”
在这皇城里，一切都是朕说了算，就算要舍弃，主动权也不在你。
林云被点了穴道，只能安静地躺在他的怀中，随着撵轿摇摇晃晃，视线高低起伏，全都是红瓦白墙，庭院深深，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人待久了都会疯，也不知道秦绥阳到底眷恋这里什么。
闹腾了一场，虽然落下了一点风寒，总体的效果还是不错，起码太后跟那些嫔妃都不敢再来找茬，林云可以继续舒心过自己废人的生活。
她不会试图同外界任何人联系，平日里也不会跟婢女提及任何的事情，因为她知道，秦绥阳在等她的把柄，一旦被抓住弱点，这个男人必定会将她碾压至万劫不复。
深冬时节，京城下过好几场雪，寒冷的天气令宫里宫外许多人都染上了风寒，宫里面的嫔妃都有暖炉吹着风，宫外城郊的流民却是无衣裹身，流离失所。
正好赶上今年皇上选妃，新上任的宫妃为了在皇上面前表现，施粥布衣，三天两头往城郊这边跑，大家伙难得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这一日，早早的就有一半大小子在施粥铺子前边等着，身后跟着好几个小萝卜头，这铺子一开，几个人立马就排队上前去领，“谢谢您的粥。”
“谢谢您的衣服。”
“谢谢您的被子。”
每到一个地方，这群孩子都极为有礼貌给人道谢，就算身上穿着破烂，可头发衣裳都很整洁。
“诶，你们这大冬天的怎么自己出来了，家里大人呢？”这大人紧着数九寒天，孩子们都起得早，身上穿得也不多，都心疼坏了，赶紧多给点米粥。
为首的孩子声音脆生生，十分有力，“爹娘去干活了，已经不早了，我带弟弟妹妹都读了一个时辰的书了。”
☆、1179.第1179章 那不是客人
领完了东西，天光也已经大亮，半大小子穿着打补丁的衣裳，拉着弟弟妹妹们回家。他们的家在城郊附近的庄园旁边，之前只能暂住在茅草屋旁边，因着后来家里人口壮丁多，劳动力充足，这才起了屋子，过上一个暖洋洋的冬天。
临到家门口，小萝卜头们都有些撑不住正经模样，纷纷颠颠跑着去敲门，“爹娘，我们回来了咯。”
大门那头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苍老的应答声夹着门板咿呀咿呀，一张满是褶皱的脸晃进了视线里。
小萝卜们纷纷刹住了动作，就怕撞到老人家，“奶奶，早上好。”
老太太头上扎着犄角，一头银发丝梳理得有些稀疏，身上的棉衣灰扑扑，精神头却是不错，“调皮捣蛋的，天儿多冷，咋地不穿着棉衣出去嘞，冻着可咋整。”
小萝卜头们挤眉弄眼，听着老太太絮絮叨叨，一溜烟就全窜进们去了，后头半大小子上来把老太太扶着往里头走，“奶奶，他们都很乖，没捣乱，就是跟着叔叔们练武功了，身体都耐寒着呢。”
“对嘞，娘，我说您就别整天杵门口等着了，这天寒地冻的，别着凉了。”厨房里头听着声音，一位妇人张罗着把早饭端出来，后头还有几个妇人也都跟着拿碗筷摆好。
不多时，门外就陆陆续续就走进来几个汉子，面容有几分相似，落在后头的长相最是俊俏白净，手里头却也是拎着一只血淋淋的山鸡。
老太太登时就叫唤了起来，“哎哟，老五，快把这血腥玩意整开，别冲着陈家嫂子了。”
“娘，这就是特地上山抓来给陈嫂子补身的。”俊俏男子无奈，只得把山鸡扔到天井那头自生自灭，转身洗了个澡，回头就把人堆里的一个最小的孩子抱了起来。
“爹，爹，飞高高。”孩子声音脆生生，在冬日的阳光里好似能暖化人心一般，逗得众人皆是笑。
“好了，都洗手吃饭吧。”孩子的娘长得娇小美丽，眉宇之间母子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子每次见着都是心里头暖洋洋。
上了桌，今天菜色格外丰富，有鱼有肉，在平常过年时候都很难看见，是前两天就开始准备的东西，攒到今天一起吃。
一家子满满当当，也不嫌挤，主位边上却是留着两个空位子，面前还有两幅空的碗筷。
最小的萝卜头拉着身边半大小子的衣裳，懵懵懂懂，“狗子哥哥，有客人来吗？”
半大小子扫了那空位一眼，神色一暗，怔怔地便摇了头，“那不是客人。”
“那是谁呀，他们为什么还不来？”小不点近来才刚懂事，对事物都饱含着好奇心。
平日里大家伙都喜欢叫他开心果，听他妙语连珠，可今天这一问，却让一桌子热闹的笑容都安静了下来。
小不点也懂得看脸色，有些害怕。
狗子赶紧垂眸拿袖子擦了擦眼角，并不宽大的手掌罩上了小不点的脑袋，轻声给他解释，“那是笑儿的伯伯伯母，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来不了。”
☆、1180.第1180章 秦家人逃亡
秦笑懂事的时候，家里就只有四户，二伯三伯四伯，还有自己一小户，平日里自己还不懂，也没多大注意，近来读书识字了，懂得排行辈分，也就发现了问题。
对呀，排行大伯一家去了哪里呢？从来也都没有听爹娘爷奶提起过。
可是看着狗子好像不大愿意说，他也不大敢问，只得回身瞅着自家爹爹，眨巴着大眼睛。
“吃饭吧。”可是这回，连向来疼爱他的爹爹也不回答他了。
原本一家人高高兴兴吃上丰盛的一餐，如今却是一片的死寂。
然后，主位上的爷奶突然就哭了，那一头花白的头发摇摇晃晃，就跟脸上颤动的褶子一样。
最先哭的人是奶奶，她向来爱笑，平日里笑起来脸上皱纹都像是一朵绽开的菊花，如今老泪纵横，那皱纹也像是菊花，不过却是皱巴巴。
她一把拽了那两副碗筷，紧紧搂在怀里，一边哭一边喊，“老大啊，巧云啊，你们咋地就不回来嘞，狠心的人啊，让我老婆子以后可怎么办咯。”老人嗓子退后有些尖细，哭起来像是戏台上唱戏，拉长的音调很是哀怨婉转。
那份曲调里的心酸跟无助，让身旁的爷爷也是湿了眼眶，老人从深谷里逃出来的时候伤着了眼睛，如今想拥着老伴安慰几句都不得劲，再想到大儿子儿媳的死，也是禁不住哆嗦着身子掉泪。
“爹娘，别这样，大哥大嫂瞧见了，多难过，他们做了那么多，无非为的也就是咱们能活下来。”老大走了，老二顺位掌权，见着爹娘哭，便在一旁安慰，只是话说到最后，自己眼眶也湿了。
他们都晓得，大哥跟大嫂是为了这个家，才毅然决然留下抗敌，尽管最后没有成功，他们依然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
几年前，同样是这个时候，天气很冷，青城下了好几日连绵的雨，青城数万将士被残杀殆尽，匈奴士兵闯进深山，抢夺了他们的食物，见人就杀。
胖虎领着他们逃跑，中途失散，他们一家老小幸免于难，在深山里依靠着猎人得天独厚的特性活了下来，之后辗转到了京城，遇见了狗子一家，至此安居。
钱没了可以再挣，房子没了可以再起，可是秦汉跟林巧云却是成了他们心中永远的痛。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他们的忌日，没有办法找到尸首为他们起坟祭拜，也只有简单摆个碗筷，了却心愿。
老人伤心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众人这才动筷子吃饭。
秦笑窝在爹爹的怀里，包子里皱在一起，他觉得是自己害得爷爷奶奶伤心。
叩叩叩。
这个时候，正巧有人敲门，秦笑赶紧跳下凳子，迈着小短腿，“我去开门。”为了将功补过，他要好好表现。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门外站着的却是一双干净的靴子，往上是一身好看的绸缎衣裳，那人浓眉大眼，长得有些凶，瞅见开门是个孩子，弯腰说话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请问，这里可是秦家？”
☆、1181.第1181章 来接你们
秦家搬到京城不过一年有余，一直都是在城郊生活，并不认识其他人，更遑论去结识京城这些富贵人家。
所以当男子出现的时候，秦家人都是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秦海站起身，走到大门处把秦笑抱了起来，面容有些警惕，“不知你找秦家有何事？”这京城不比乡野地方，城内藏龙卧虎，非富即贵，他们这些流民身份没有资格进城，一直都在城外生活，可千万不敢得罪本地人。
男子目光很是敏锐，单凭秦海的反应便已经可以判断出真假，随即出示了令牌，“我乃是当年东北大将军的家将，奉命前来寻找秦家人。”
“东北大将军！”里头一家子听见这名号，全都吓得停住了筷子起身，拖家带口出来想要下跪。这东北军可是朝野皆知的军队，曲大将军更是如今征战匈奴，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这离得京城近了，许多事情他们都知道。
可瞅着这老太太跟秦老汉要跪下，那男子却是更加惶恐，大步冲进院子，一把就将人搀扶了起来，“使不得，使不得，秦老爷，秦老夫人，末将担待不起。”
这态度变化太快，众人都还始料未及的时候，男子却是啪地一声单膝跪下，挺直的背脊透出一股子军人的风范来，声音铿锵有力道：“末将奉命寻找无名将军的家人，秦老爷，秦老夫人，秦汉将军，命我来接你们。”
秦汉将军，命我来接你们。
轰隆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响，炸得秦家所有人耳边都是一片嗡嗡作响。
好半天，秦墨冲了出来，瞪大了眼睛，呼吸还难以平复冷静，“大人，你说秦汉将军，秦汉，是我大哥秦汉吗？”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问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一贯的冷静从容在这一刻被冲击得荡然无存。
“阿汉在哪儿，他在哪儿，我儿子，他在哪里？”没等男子继续说下去，老太太突然就跪到了他面前，干枯的双手死死抓着对方的袖子，嗓子被泪水呛得都有些哑，一双老眼就这样紧紧盯着面前之人，眸子里早就蓄满了泪水。
没死，秦汉没死，这于秦家而言，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惊喜砸到了头上，让人欣喜得都不知该如何表达。
在这个冬日的晴朗天气里，秦家人终于慢慢团聚在一起，而此刻远在万里之外的秦汉却没有办法赶回来，因为匈奴三军揭竿起义的最后一场大战，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
入冬之后，秦汉给匈奴三军带来了粮食，而阿克苏皇城里边，却是早已断水断粮一月有余，在某一个清晨里，大秦兵马撤退，秦汉吹响了战争的号角，率领三军攻城。
☆、1182.第1182章 降者不杀
自打朝廷送来了林云研制的解药，宇文器再次往来的书信，提出的任何要求都被统统无视。秦汉将他们围困在孤城之内，几个月的时间里，断水断粮，硬生生将宇文器逼到了绝境。
在阿克苏百姓要冲出城外之时，宇文器下令屠杀，残忍暴君的行为激起了百姓的反抗，城里一片嘈杂混乱，秦汉率领大军趁机攻城。
“出城门投降者，不杀，城外有粮食衣物发放给你们。”秦汉一声令下，城内百姓纷纷奋起反抗，与城门口的禁卫军战成了一团。
匈奴三军轻而易举便攻下了城门，一路长驱直入，一直到宫殿门口。
“停！”铁面将军在站马上勒停了军队，抬眼看向那宫殿上方悬空挂着的人质，左边为贺兰公主，右边为巫师。
宫殿之内早已成了一片荒芜，就连婢女都已经逃之夭夭，宇文器独自一人站在宫殿上方，头上戴着王冠，神色阴冷而癫狂，“铁面无名！既然你不怕死，那么我们就来看看，你是要你的命，还是要你爱的人。”
铁面将军独自策马进入宫殿正门，遥望着面前金碧辉煌的宫殿，以及上面处心积虑，不惜杀死手足兄弟也要得到皇位的宇文器。
只是很讽刺的是，皇位到手了，却是成了一个花架子，等待着他的没有权力倾天，没有高枕无忧，而是如今的大军压境，兵临城下。
他的威胁，根本就激不起铁面无名任何的反应，那黑色盔甲屹立在正殿中央，就好像是一道胜利的旗帜，坚不可摧，毫不动摇。
饶是再强大的意志力，在几个月来不眠不休，担惊受怕又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守着一个空虚的位子，谁的意志跟精神都会崩溃掉。
宇文器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从容，一双发了狂的眼睛看着那张该死的铁面具，失声吼叫了起来，“铁面无名！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大秦的探子，你有种揭下你的面具，让大家看看你面具下边那张大秦人的脸。”
他早就在宫宴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只是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他没来得及利用这个弱点去攻击。
而显然，这个时候，这个攻击点，显得无力而苍白。
秦汉扬起手中的剑，玄铁黑色剑锋在阳光下晃得人眼前一花，“宇文器，你逼宫夺位，杀害自己母亲兄弟，不忠不孝，对百姓苛刻暴政，残忍暴戾，今日我统帅三军讨伐你，替天下百姓要一个公道。”
“还一个公道。”
“还一个公道。”
宫门口数十万将士齐齐发声，声势浩大，宛若要用这声音摧毁这并不坚固的城墙。
扬起正义的剑锋，民心所向，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一场战，注定是铁面无名的胜利。
宇文器看得清事实，却不肯甘心，他仰天大笑，那笑声苍茫而带着无尽的悔恨，“铁面无名，就算我死，你也别想得到这个江山，谁也别想得到这个位置，你就跟着我一起到阴曹地府里，陪着冒维那个老混蛋继续一起演戏吧。”
☆、1183.第1183章 受死吧
宇文器原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打从巫师那里探听到铁面无名中了情-蛊的时候，一切的筹备计划已经齐全。逼宫夺嫡，最后由铁面无名来收拾残局。
多年来他眼睁睁看着冒维残暴不仁，对待三军犹如狼狗，一直默不作声就是在等一个群起反抗的机会。铁面无名帅军起义，完全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个男人聪明且内敛，不像巴克那样毫无心机，他受制于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冒维离宫，给了他最好的时机，成大事者必须有决心跟魄力，他冲进宫廷，杀死儿衍跟王后的时候，当真是连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子，踩着他们的鲜血跟尸体坐上高高的皇位，那一刻的滋味，简直是美妙至极。
在兵临城下的时候，宇文器可谓是不慌不忙，他稳坐王位，在阿克苏等着铁面无名主动来投诚。
一切看似都在按部就班，务必顺利，可从何时开始，这一切就变了呢？
峰回路转，宇文器望着宫门口集结的三军，面上露出了一丝绝望，“呵呵，想不到争来争去，到头来却让一个局外人占了便宜。”冒维，王后，儿衍，他们在阴曹地府肯定都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侧头看向那悬挂在半空中的贺兰，嘴里发出了冷笑，“你肯定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吧，呵呵，你以为找了一个帮手，没想到却是招了一头狼回来。”到头来，王位拱手让给了外姓人。
莫说是宇文器这个外姓的哥哥，便是自己的生母跟亲生的大哥，当时死的时候，她连一滴泪都没有掉过，在这冷漠的宫廷里面，又何来寻常人家的血脉亲情。
最后一丝讥讽得不到回应，宇文器仰天大笑，“好，好，既然都不怕死，那就一起走吧。”
说着，他手中拿起了剑，准备砍断那拴着的绳索，绳索一端在左，一端在右，左边是贺兰，右边是巫师。
正宫门口，黑色铁蹄狂奔而来，宫殿一左一右，根本就没办法齐齐救下，二选其一，就看铁面无名如何做出选择。
随着黑色战马临近，宇文器抓起一边的弩箭，瞄准了无名的脑袋，“铁面无名，受死吧！”
当是时，战马之上，铁面无名早有提防，他抽身亦是迅速搭起弓箭，几乎没有一秒的迟疑，羽箭瞬间冲出去，飞驰向宇文器，撞掉了他射来的弩箭，一箭正中眉心。
☆、1184.第1184章 报恩
无名多少了解宇文器，此人心胸狭隘，玉石俱焚，凡事都喜欢留着后招，搞小动作，如今被逼到了绝境，更是想要一拍两散，玉石俱焚。
可是他一个在宫廷中射草靶子的皇子，要论起出招暗算，哪里能比得上征战沙场的铁面无名，那支羽箭深深插-进他的脑门，一道嫣红的血液从眉心处流淌下来，他瞪大双眸，脸上还有着痛苦跟挣扎，那不甘最后化成了黑暗，随着轰地一声倒地，他的野心也将尘归尘，土归土。
“啊！”宫殿二楼距离地面起码十几米高，若是平日正常的状态下，依着贺兰的身手，还能勉强护住要害，保全性命，可如今她不仅四肢无力，还被束缚住了手脚，在空中急速下坠的时候，那种强烈跟失重感以及对死亡的恐惧令她惊叫失声。
在黑色战马冲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紧紧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无名做出了哪一种选择，内心也不敢去想自己希望出现哪一种选择。
可是铁面无名却是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打破了她的痴心妄想，“我说过，公主救命之恩，来日必定报答。”所谓无论自己结局如何，必定会报答当日的恩情。
他的声音嘶哑，依旧淡漠无情，说话的时候，连带一眼关切都不曾施舍给怀中的女子。
贺兰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只觉得心里凉得可怕，这个人的心，难道是冰做的吗？
铁面无名选择了贺兰，意味着放弃了巫师，在接住贺兰的时候，耳边响起的重物落地声响显得尤为明显，等到无名骑马过去的时候，巫师已经躺在了血泊当中。
她无神的眼睛怔怔向上望着天空，面上痛苦的狰狞饱含着怨恨，就好似朝着天空，在发出最怨毒的诅咒。
匈奴三军冲进来的时候，没有人敢靠近这具身体，因为蛇群正紧紧围在她的身旁守护。
无名下了战马，黑色的剑锋横扫而过，瞬间将竖起的蛇头全部砍断，他走到尸体旁边，亲自搜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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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知道，他是把巫师临死之前的话记在心里了。
蛊毒有解法，只要找到制作蛊毒的人，这情-蛊就有化解的一天。
最终，秦汉从巫师的身上搜到了一条手帕跟一块令牌，那手帕是女子之物，他不识得，可令牌上面的字样，却让他紧紧蹙起了眉头。
成功攻打下阿克苏，代表着铁面战神的旗帜插在了宫殿的正中央，这场战役最终的结果已经出来，而守在右方的大秦军队却是未动分毫，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才是最关键的时候。
虽然知道无名的真实身份，可匈奴王位的诱惑，难免让人丧失了理智。
“全军戒备，准备开战。”足足等了两天，阿克苏城里没有再传来消息，曲镇城下令三军戒严，进入战斗状态。
☆、1185.第1185章 归顺
八百里加紧的战马从匈奴那边足足赶了十来天才抵达京城，彼时秦绥阳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看了那份奏折，眉宇之间沉默了半晌，起身扬眉，低沉着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
“阿克苏已经被成功占领，匈奴王位将由遗孤贺兰公主继位，随后归顺于我大秦。”
“恭喜皇上，开拓大秦疆土。”
百官朝拜，口中高呼祝贺，心下却是疑惑万分。
东北军分明深入腹地，阿克苏唾手可得，可偏偏军队在城外驻扎长达数月之久，眼下仗打胜了，却是匈奴军占了先机，而且王位还是由冒维的女儿来继承，这不是会越加增大叛变的风险吗？
可是看着位置上的秦绥阳一脸喜气，所有人都只得默默咽下心头的疑问，不去触这个霉头。
匈奴腹地成功收复，秦绥阳心头大悦，直接下令****天下，抽动人口流往匈奴的地界，宣传播种跟劳作的技巧，以让匈奴百姓在冬日免受饥荒之苦。
前方战事的喜报，尽管秦绥阳百般不愿意先妥协，可是心底里的喜悦，却还是想第一个同林云分享。
自打上回长寿宫闹过一场之后，连着一个月以来，云宫便是门可罗雀，连秦绥阳都没有涉足过的地方，压根就跟冷宫也差不了多少。
众宫妃嫔都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暗自笑话这林云的不知死活，就算仗着皇上再多的宠爱，刚当场下皇上的面子，也免不了被遗弃的命运。
恰逢前方战事告捷，龙心大悦，妃嫔们早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炖汤的，做糕点的，施展尽了花招，就想着能在皇上面前博一下眼球。
在御书房门口，几个妃子正好扎堆撞上，一瞧彼此手上的食物盒子，眸中顿时精光闪烁，攀比的火苗熊熊燃烧，挤胸弄腰，一定要比出个高下。
最后胜利者微微一笑，取得了率先拜见的权利，“臣妾给皇上送了鸡汤，天寒地冻，皇上可否让臣妾进去取取暖。”
矫情了半天，结果见到的却是守门的太监，“娘娘们请回吧，皇上去了云宫。”
哗啦一盆冷水，浇得众人透心凉，一张张粉黛娇艳无比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灰，尴尬羞愧欲死。
胸再大，腰再细，蹲的鸡汤再好看，做的糕点再香甜，那帝王都不屑一顾，情愿去云宫那地方碰一鼻子灰。
林云自然是不欢迎此人的，进门了连杯茶都没让人上，直接懒懒靠在躺椅上，“皇上这么好消遣，是过来寻不痛快的？”
秦绥阳早就习惯她这幅冷淡模样，自顾自找了个椅子坐下，甩手就把奏折扔给她看。
林云原本还疑惑这人有毛病，结果打开一看，其中前面一行字，立刻将她挺直了背脊坐起身，眸子里流露出了惊喜，“赢了？阿克苏终于打下来了。”
太过于惊喜，以至于她忘记了膈应，抬眼跟秦绥阳再确认一遍。
“恩，赢了。”秦绥阳勾起了嘴角，半靠在桌前，眸子里终于染上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1186.第1186章 报仇雪恨了
男人的思维其实很奇怪，他们的上半身跟下半身永远是分离思考的，就像是秦绥阳坐拥后宫三千，中了情-蛊，除了固定时期发作，平常时间压根起不来半点波澜。
林云曾经暗地里骂他冷血无情是禽-兽，因为明明可以跟妃子同床，却是不动心不动情，这就跟单纯的发泄是一样的。他们的下半身属于定期发泄的状态，而上半身永远都是冷静而从容。
打了胜仗，秦绥阳情愿来找冷言冷语的林云，也不愿意去其他女人，是因为他知道，放眼整个皇宫，能跟他分享这份喜悦的人，只有林云，也只有她，不是阿谀奉承，而是打自内心真正的高兴。
攻下阿克苏，意味着匈奴领地全部收归大秦的版图，往后驻军的力量会蔓延到匈奴的边界地方，将漠北地带完全包围在其中，是真正地恢复了安宁。
林云紧紧握着手中的捷报，眼底是止不住的激动，激动得她想落泪，却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放下了重担，突然而来的解脱。
当年戚家马帮为守护家园，自愿请战奔赴漠北，最后被匈奴吊在城门口，暴尸荒野，她在灵前发过誓，一定要替马帮的弟兄报仇雪恨，夺回家园，还漠北一个安宁。
背负着责任的过程很辛苦，也很艰难，可她却是心甘情愿。
秦绥阳看她红着眼眶，禁不住拿了帕子替她擦拭，后者专注于奏折往下的内容，没有注意到这一暧昧的举动。因为短暂的感动之后，余下如今匈奴那边真实的情况令林云不免仔细斟酌了起来。
“你倒是够胆量，相信一个从未摘除过面具的人，堂而皇之就让东北军让路。”林云仔细将事情捋了一遍，这才挑眉笑道。估计照着曲非凡那小子的脾气，该是被点爆了。
不过，“如果铁面无名当真可信，那他扶植贺兰上位，便可以稳定那数十万的匈奴兵马，无疑可以避免两军冲突的局面。只要贺兰来大秦递交上降书，事情盖棺定论，就可以避免无辜的伤亡，往后匈奴地界的管理也会方便许多。这是一招险棋，却也是一招好棋。”林云不知道这奏折上边的主意是秦绥阳的事先安排还是无名的自作主张，都毫不吝啬给予了肯定。
秦绥阳含笑不语，整颗心只觉着极为舒服。君王孤独，很多决策并不为人所理解，能有一个人不必说就能猜透所有，如何能不让他舒心动情。
林云合上了奏折，心思还在战场上，“不过你听我一句劝，在贺兰继位，真正来朝递交降书之前，切不可让大秦军队撤出匈奴地界。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瞅着她那一脸的认真，秦绥阳轻笑出声，淡淡道：“放心，铁面无名不敢造反，他还有把柄在朕手里。大战之中，巫师意外身亡，临死前却道出了蛊毒制作另有其人，这是那边传回来的线索。”
林云挑着眉眼，心下忽然就感觉到一丝异样，在接手那两样东西之后，心中顿时了然。
☆、1187.第1187章 做一个交易
从匈奴带回来的捷报当中，另外还有一封密函，那是曲镇城苦等数天之后，从匈奴王宫中传回来的东西，而也正是这两样东西，让曲镇城彻底放下了心，洋洋洒洒写下了这一份捷报。
巫师临死之前，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两样东西，一条手帕，一块令牌。
手帕倒是无法立刻得知出处，但是令牌之上的秦字却是显而易见的答案，这是从皇宫中流传出去的东西。
“我中蛊毒的时候，是开春时候去行宫出游，行程里边，除了百官，还有嫔妃，而真正有机会跟接触到朕的人，也就是这些宫里的人。”秦绥阳将中毒过程一一道来。
不消继续猜想，林云已经可以照着他的话往下说，“能够接触到你的人，除了身边的宫女太监侍卫，就是你的枕边人，而这条手帕的质地跟手感都不是下人所能拥有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下毒，甚至是制毒之人，就在这后宫之中。”
她将手中的帕子轻轻摩挲，想来这秦绥阳也挺膈应的，枕边不知何时睡了一名毒妇。恐怕也就是因为心中早有猜疑，所以秦绥阳才至此再也不涉足后宫，就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不过，“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拿这些东西给我，想做什么？”林云不是傻子，秦绥阳更不是一个单纯感性的人，特地把枕边人是毒妇这件事情拿出来给她嘲笑，事出有异必有妖。
秦绥阳摇头失笑，觉着自己的心思终究没办法逃过面前这双狡黠的眼睛，再绕来绕去也只是做无用功，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
“哦？”林云挑了挑眉头，“不妨说来听听。”她这辈子还没跟皇帝做过交易，这谈判桌上的买卖，她也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她仿佛就是活在商场上狡猾的狐狸一样，一旦嗅见点风吹草动都能机敏地靠向利益的一方。
秦绥阳从接到这两件东西的时候，就想到一个好买卖，而要在林云面前卖弄，就必须保证两边的砝码是同等的分量。
“下毒之人手段十分隐秘，很有可能潜伏宫内多年，朕若是大举搜查，很有可能会打草惊蛇。而你不同，你已经是宫中露过面的妃子，后宫走动查询最为有利。朕可以解开你的软经散，让你在宫中自由活动。”
第一步，解开禁锢，让林云得到适当的自由。
林云微微眯着眼睛，嘴角挂着的笑，多少有些意味不明，“皇上，不用跟我玩压底线喂鱼，我这人没什么耐心，你以为单凭这点条件就能让我动心吗？”她两辈子加起来做了十多年的买卖，早就是老油条一个，哪里会不懂得秦绥阳的伎俩，对方藏着底牌，就是在吊着她上钩。
却没想计策不成功，一下子就让林云给戳破，重新掌控了主动权。
秦绥阳轻叹了一声，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来，“好吧，条件由你来开，多少由我来抉择。”想他堂堂九五之尊，什么时候需要这样割地赔款了。
☆、1188.第1188章 爱不会强求
从匈奴领地上传回来的两件东西，成了秦绥阳缓兵之计，留下林云的好借口，可也同样成了林云重获自由的绝佳机会。她跟秦绥阳就像是各自在棋盘上厮杀的对方，握着同样的局面，就看走到最后谁能更胜一筹。
条件任开？
林云勾了勾嘴角，朱唇轻启，慢慢道：“既是用身份来掩盖查案的事实，那这妃子之位也就如同虚设，从今日起，就算你进了云宫，与我的距离，也不可靠近半分。只要下毒之人揪出，你要立刻再造我假死，还我绝对的自由。什么将军妃子我都不稀罕，我只相当一个普通的市井百姓，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她不要命，不要利，就要一个自由，绝对的自由。
秦绥阳每听她说一个字，心脏都好似被针狠狠刺痛一般，这个女人与他相处至今已有半年光景，却是从未对宫廷的荣华富贵有过一丝的眷恋，对他这个帝王处心积虑为了留住她所做的一切未曾有过一丝触动。
“林云，难道你对朕，当真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就算是早知道结果，秦绥阳还是忍不住动怒，忍不住想要去探寻一个可能。
林云歪着头，抬起手朝他摇晃了两下子，“有的，你看，你当初为了大局放弃青城，害死我全家。我在战场上为大秦出生入死，换来的却是软禁跟诈死。现在，成了一个废人，终日在这里虚度光阴老死。说实话，我这一路的悲剧都是你给的，感觉是有的，还很强烈。”
可这份感觉却一定不是爱，就连那个恨字，林云都不屑说出口。
秦绥阳感觉自己每一次在她面前都是在找虐，可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找虐的心，“朕如此行事，无非也是为了留下你。林云，在朕的心里，你才是那个配得上朕情-蛊发作的人。”如果这辈子真的会有一个令他心动的人，秦绥阳确定以及肯定，那个人就是林云。
“呵呵，你这种人，又怎么会懂什么叫爱。”听到此处，林云看着他执着的面容，忽而轻叹了一口气，为他觉得可悲，“秦绥阳，爱一个人，从来不是配与不配，而是逃不掉，躲不过的心动而已，你的理智永远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如果还有得选择，那肯定不是爱。爱一个人，你也从来不会舍得让他伤心难过，就算磕破了一点皮，你都会心疼到不知如何是好，你爱着那个人，整颗心都恨不得掏出来给他，又怎么会有强求。”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大抵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在那个炎热的夏天午后，当汉子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汗水，将心口捂着的肉包子递给她的时候，两世为人的林云，也终将注定逃不过这爱情的咒语。
帝王无情，手中握着太大的权力，以至于被蒙蔽了双眼，就算是打下了万里江山，在感情的世界里，也依旧是荒凉。
有得必有失，个人的选择从来没有双全的地步。
秦绥阳不懂，却从她眸子里看到了对过往的深情，那份涌动的情感，让他心头阵阵刺痛。
☆、1189.第1189章 恢复武功
林云用一份有期限的条约，来换取余下半生跟秦绥阳的老死不相往来，这买卖实际上是赚到了。毕竟千金难买自由，被这一朝天子看上，要想摆脱不易。无论秦绥阳看上的是林云的才能还是真的有爱情，那都不是林云想要的。
失去了爱情跟亲情，了却了所有的心愿，余下的人生，她想为自己活着。
秦绥阳却已然对林云的倔强无计可施，一个毫无弱点，不惧怕死亡的人，要想让她真心臣服，比登天还难。可他终究希望试一次，在有限的时间里，试验自己心里的感觉，试验去触动林云那颗冰冷的心。
总之在那一夜过后，林云终于可以自由走动，不至于整天像林黛玉一样，走路都虚弱得要人扶着。这精力充沛的感觉太畅快，以至于林云恢复了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拿着剑在云宫院子里劈假山玩。
刷刷刷，轰隆隆。
后边忙活的婢女一大早就听见了动静，连忙寻了过来，恰好就看见半空中一个人影飞来飞去，手里那把剑所到之处，面前的假山已经七零八落碎成了渣渣，她一惊，手上的脸盆哐当落了地，那温水就溅在了脚边。
林云听见了声音，顺势就收了剑，回眸看着婢女一脸呆样，笑着一屁股就坐在石桌边上，笑意盈盈看着她道：“待会让人把这坏掉的假山给皇上送过去，申请一块新的过来。”
“是，是。”那婢女看了看那桌边的剑，在看看那一堆碎得不成样子的石头，瞬间打了个激灵，结巴着点头。
这原本半死不活的林黛玉突然变成了女金刚，前后转变之大，令人一时间难以消化，等林云出大殿去溜达的时候，婢女瞅着那堆破石头，还觉得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秦绥阳下了早朝，正在用膳的时间里，这一车子的碎石渣渣送到跟前，差点让他被一口粥呛着，咬着牙，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行了，给她换新的吧，告诉她再弄坏，造价赔偿。”
宫人领命去了，秦绥阳却是心头堵得慌，没有了吃饭的兴致。
别人不晓得，他还会不清楚她的意思，一大清早让人推着一堆破石头，就是来给他下马威，把破石头当成他在泄愤。
林云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一个心胸开阔的人，相反，她锱铢必较，一朝有机会，必定会不留余地。
眼下清早逛园子，就正好遇见一大帮的仇敌。
大清早的，这御花园里就格外热闹，中间某个假山后面的凉亭里，成群结队的宫内嫔妃们聚集在一起，喝茶嗑瓜子。
冬天的早上，一般都是打死离不开被窝的时候，这赶着大早来凉亭吹冷风喝茶，不是有病就是早有预谋。
这不，三三两两遇上了，心照不宣就全都转移到凉亭里说起话来，那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她们心心念念依附的男人。
“呵呵，妹妹，听说你昨儿个可是打扮得漂亮得紧，在御书房门口站了大半个时辰呢，哎呀，可惜皇上去了那云宫，没见着你，真是可怜。”
☆、1190.第1190章 女人扎堆
后宫女人扎堆，不是跟三姑六婆一样道人是非，就是争奇斗艳的拼比自己身上的零部件，毕竟侍奉的都是同一个男人，哪一个出了事情不是大家都跟着笑话。
这不，昨天下午刚出的糗事，今天就给传遍了整个后宫，眼下主角正好在这里，当然要趁机好好碾一碾。
“呵呵，我手脚快，所以去给姐姐们提前探听了消息，免得姐姐们去了之后更让人笑话。”那妃子也是牙尖嘴利，含笑之间把在场所有人都讽刺了一遍。
笑话我出去丢人，你们在宫里头不是也臊得慌。
众人脸上笑意凝了凝，捏着帕子都有些来气，不知是谁主动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咱们现在就莫要互相挤兑了，这不平白让云宫那个小贱-人看了笑话么。人家可连宫门都没迈出去半步，就让皇上天天跟失了魂似的往那儿跑。”
这一语，无疑戳中了众人心头的痛处，这些人论身份地位都是世家中尤为尊贵的，论样貌长相也是百里挑一，到了这宫廷之中，却是连个病怏怏的女人都比不上。
“哼，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投胎转世的狐媚子，上回见她在太后那儿，就知道不是个善茬。”
“呵，我瞧着她当时让皇上来，就是在矫情，没瞧着当时她窝在皇上怀里的时候有多得意。”
……
这女人一旦批判起来，就能把事情从白的说成黑的。
而此时被众人言语万箭穿心的林云却是在她们身后的假山上躺着，翘着二郎腿喝着酒，拿这些女人的天马行空猜测当成下酒菜，简直是精彩绝伦，心里不时还会吐槽上两句。
哪只眼睛瞧出我这中了十香软筋散的林黛玉有危险性？还有，她被当众点了穴道那是有目共睹，脸上连表情都是僵着的，这些人打哪儿看见她得意了？
啧啧，果然这世界上最是不能得罪的，除了秦绥阳就是这帮子女人。
秦绥阳是能一句话杀人，这帮子女人是能用唾沫淹死人。
林云出来外面逛园子，那是纯属出来透透气，绝对不是想来惹麻烦，所以眼下也没打算掺和进去。
聊到半道上的时候，花园不远处就飘过来另外一道身影，前边有数个太监婢女开路，大老远就引起了凉亭这边的注意，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参加丽妃娘娘。”
丽妃？林云斜眼望过去，打眼就瞧着一身着桃红色宫装的少妇人走近，梳着旗头的鹅蛋脸上皮肤吹弹可破，略带着一点婴儿肥，白白嫩嫩，双唇饱满，乍看上去不比嫔妃们出挑，却是很能激起男人保护欲的类型。
“都是自家姐妹，不必拘礼，都起来吧。”那声音也是软绵绵的，分外撩动人心，她这一摆手，众人才起身，从林云的角度看过去，还能见着站在后边的妃子们撇嘴的表情。
要真是自家姐妹，出门就不会摆那么大的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你高人一等，身居贵妃之位。
大家伙心里腹诽，可面上却是极为恭顺。
☆、1191.第1191章 丽妃
大秦后宫如今有三位贵妃，除了林云这个挂羊头卖狗肉的云妃，眼前这位当朝太傅之女的丽妃也是贵妃之一，而且权势在朝野之中，也称得上是占有一席之地。
年前西北军下台，太傅第一个出来力挺东北军上位，受到了秦绥阳的重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丽妃在后宫也是风头正盛。
众人进了凉亭，将主位让给了丽妃，说话都正经轻柔了许多，让林云听着是索然无味，干脆翻身下了假山，拎着酒瓶子准备打道回府。
岂止这一动，立刻就引来了一句喊，“什么人？”
林云一愣，哒哒哒的脚步就已经迅速包抄了过来，接着两个太监对上眼，登时也是一愣，“你是何人，为何躲在这里鬼鬼祟祟？”
林云一听便笑了，顺手把酒瓶子扔到了空间里，摊开手无奈道：“凡事也得有个先来后到，这地方是我先来的。”鬼鬼祟祟，又何来这一说。
双方交谈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所有妃嫔也都围聚了过来，当先走在前头的就是丽妃，瞅着这躲在假山之中，独自一人的陌生面孔，面色淡淡，威仪无比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这问话刚一落下，身后其他妃子就立刻认出来了，“云妃？她怎么在这儿，不是说站都站不稳吗？”
闻言，丽妃眸中微不可闻掠过一道精光，面上迅速换上了亲和之色，“原来是云妃妹妹，入宫以来都没见着，怎么大清早出来，身边也没个人伺候着，快来亭子里坐坐。”
这一副亲和大姐大的模样，说着好听叫体恤众人，说着难听点就像是在宣誓主权，同样是贵妃的位子，她这言行举止可完全是要凌驾于林云之上。
林云摆摆手，“我也是出来晨练的，就不去叨扰了。”开玩笑，这当真跟这群女人扎堆，还不得被烦死。
反正林云也不讨秦绥阳欢心，也不关心将来谁做了皇后，这种局子，她可不想奉陪。
“呵呵，妹妹不必拘谨，上回没去长寿宫，也没机会说上话，正好这回亲近亲近。”丽妃那张面皮子笑得如沐春风，身后妃嫔们不自觉都打了个冷战，后退了好几步。
这后宫里但凡能走到高位的都不是善茬，尤其这顺风顺水的丽妃，看着亲近可人，这背地里的手段，让很多人都心生恐惧。
林云忽而又改变了心意，转身笑眼眯眯，大步朝着妃嫔们那边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走吧。”
这假山之间本来就只有一条小道，要出去凉亭就只能往回走，林云却没等丽妃先调头，直接大步流星就朝她走了过去，连续撞了好些人的肩膀，自顾自就走到了凉亭里坐下。
这边妃子们哎哟哎哟都给撞疼了，暗骂林云没教养，丽妃那张笑脸也是僵硬得难看。
☆、1192.第1192章 膈应人
这林云清早起来，练完武功，也没怎么梳妆打扮，穿着素色的便服就出了门，头发也没梳理，现下举止还如此粗鲁，真跟糙汉子没啥分别了。
“行了，走吧。”丽妃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维持好面上的笑容，淡淡转身往回走，似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无法令她动容。
可偏偏有些人，天生就很会挑战别人的极限，林云能把秦绥阳气得吃不下早饭，要膈应几个女人还不简单。所以在众人返回凉亭，准备给林云一个好看的时候，当看到林云已经霸占了凉亭中间主位的时候，下意识都停住了脚步，目光刷刷朝着丽妃身上瞧，哟，那嘴角可真僵。
这宫廷里三六九等的规矩是极为严格的，无论是何时何地，主位次位都得排资论辈，而林云这一屁股坐下去，就跟当众打脸丽妃没啥区别了。
“咳咳，云妃，你怎么坐那儿了呢？”眼瞅着丽妃浑身不断放冷气，这稍微有点眼色的嫔妃赶紧上去打圆场。这林云莫不是疯了不成，那里也敢坐。
“这里怎么了？”林云却是完全隔离了脑电波，左右瞧了瞧，还气死人不偿命来了一句，“我是贵妃，应该是这里最大的，坐主位应所应当啊。”
噗。
众人好似心口被插了一把刀，丽妃更是被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整张脸都差点变了颜色。
好一个云妃，装疯卖傻，竟然当众给她下马威，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对，妹妹可得好好坐着，别摔着了。”丽妃挤着牙缝说话，那笑脸几乎都要抽筋了。
因为林云的到来，这一大清早的凉亭温度直逼近零下，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说话，生怕扫了丽妃的台风尾，倒了大霉。
“听说，妹妹进宫以来，身子一直不大好，可今日见着妹妹，却是健步如飞啊。”丽妃端着茶杯，假笑着。
“恩，多亏皇上送了很多补身子的药过来，才恢复得好。”林云也端着茶杯，一脸惬意。
“哦，皇上怕我伺候太累了，忍不住才跑过来，大抵无聊时，应该常去丽妃那里吧。”林云喝完茶，继续吃糕点。
那边丽妃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咔哒一声放下了杯盏，怕自己会捏碎了杯子，死死将手放在了膝盖上。原本想从林云嘴里套点话，却没料到被对方接连刺激到，明知道皇上已经许久未曾涉足后宫，这林云还三句话不离秀恩爱，存心膈应人。
满场气氛那是要多糟糕，有多糟糕，林云左右瞧瞧，也没人想跟她说话了，便挥了挥衣袖，“也不早了，我便回了吧。”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那边的丽妃抬眼扫了一眼，忽而心思一动，起身便道：“妹妹身子虚，还是姐姐陪着你一道回去吧。”
一呼百应，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也跟着起身，“对对对，难得看见云妃，我们也一道去云宫坐坐。”
顺便看看皇上多宠你。
☆、1193.第1193章 丽妃落水
都说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不简单的女人，而这大秦天子身后，那可是有三千个女人，而且每一盏都不是省油的灯。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女人，被林云一番膈应，不翻脸已经算是脾气好的，而这丽妃不但没翻脸，还主动开口要送她回宫。
这要不是刚才林云偷着瞅见她差点绞碎自己的帕子，她都要为自己刚才过分的行径感到羞愧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林云跟丽妃，就像是众星拱月，又像是在看热闹，那嘴角的笑意都带着那么点恶劣，盼着俩人下一秒就能扯着彼此的头发互撕。
毕竟有美人陪伴在侧，林云也不敢大步流星地走，撵着步子又是一副若风拂柳的模样。
“妹妹，往后都是一家人，要多出来走动走动，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你看这湖光山色，多美啊。”
林云听着耳畔美人轻柔的嗓音，抬头一看，身旁已然是一片波光潋滟的水色，众人不知不觉说话间，已经到了湖畔边上。
“哎呀，这池子里还有锦鲤呢，快看。”妃子们掐着帕子，都围聚到湖边去看锦鲤，冬日飘着淡淡雾气的水面上，一群畅游的鱼儿正在悠闲地吐着泡泡。
女人都喜欢可爱精致的玩意，这后宫女人更是尤为钟意。
丽妃也笑着发出了邀请，“妹妹，咱们也一起去看看吧。”
林云抬眼扫向那回宫的小径，再瞧瞧身边一左一右的太监宫女，眉眼一弯，“也好。”
此时湖边已经站了不少妃嫔，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说话，瞧见两位正主也迈步过来，赶紧就挪开位置，给俩人清理好战场，不过这一进一退之间，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差错，只见着堪堪走到近前的时候，便见着林云一个踉跄，丽妃在一旁惊呼了一声，“妹妹小心。”
接着呼啦一声，却是听见了宫女着急的呼唤声，“娘娘，娘娘！快救人！”
事情发生得太过，因为中间有太监跟宫女挡着，妃嫔们也都只来得及看到丽妃跌落在水里的一幕，惊得是花容失色，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彼时，一左一右两名太监都跳下去救人，这冬天的湖水入水刺骨，武功高手下去都要手脚抽筋，更何况是养尊处优的妃嫔。
“哎哟，不好了，你们快点，丽妃姐姐都沉下去了。”这大家伙在岸边上左一声喊，右一声叫，眼睁睁就瞅着丽妃脸色发白，咕噜咕噜喝着水，渐渐沉了下去。
幸好那些太监抢救及时，把人捞上来的时候，美人已经喝了一肚子水，眼睛都要翻白了。
里外太监不敢救人，妃嫔跟宫女又不懂怎么施救，现场急得是一团乱麻。
当是时，一把脆生生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过来，众人回头一看，便见着林云撸着袖子上前，蹲在那丽妃身前，一拳就打在了对方的肚子上，登时噗地一声，美人嘴里跟吐喷泉似的，湖水连着胆汁都喷了出来，溅得满头满脸都是，极为狼狈。
☆、1194.第1194章 谁是谁非
好一阵兵荒马乱，鬼哭狼嚎，丽妃才给折腾回过神来，脸色冻得煞白，浑身直哆嗦，宫女是又扶又抱，人还没死，这就跟号丧似的，把邻近四周的人都给唤了过来。
恰巧秦绥阳正领着几个重臣在逛御花园，早上被气得食不下咽，以至于窝在御书房也听不下政事，便邀着众臣一起出来走走，这好巧不巧，半道上就听见湖边有人哭喊，过去一瞧，后宫一群莺莺燕燕早就乱作一团。
“出了什么事情？”秦绥阳走上前，沉着声音开了口。
众人这才从慌乱中发现了秦绥阳，赶紧跪拜行了礼，“回皇上，是丽妃姐姐跟云妃姐姐在湖边赏鱼的时候，丽妃姐姐落水了。”时间地点人物都说得对，却又是不对，这话里话外听着，就好像罪魁祸首是林云一样。
一听见林云的名字，秦绥阳眉心一跳，颇为头疼，这人是太久没发***力充沛吗，一大早又是砍假山，又是跑来跟宫妃搅和。
秦绥阳一边想着一边走近湖边，正好就看见丽妃浑身湿透，躲在宫女的怀里嘤嘤哭着，我见犹怜，“丽妃可有受伤？立即传太医过来。”
林云在一边摸摸鼻子，她刚才还见着这女人瞪自己来着。
秦绥阳也是尽了好夫君的角色，解下了披风给丽妃裹上，这大冬天落水，一个女子确实难以忍受。
这旁边的宫女瞧准了时机，立刻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痛哭失声，“皇上，你可得给娘娘做主啊，当时云妃娘娘差点落水，我们娘娘好心去拉她，却被她狠心拉下水。娘娘，差点就去了啊。”
这宫女哭哭啼啼，把所有脏水都往林云身上泼了过去。
秦绥阳心下一沉，视线就落到了人群中被包围孤立的林云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嗯，是有这么一回事。”林云点了点头，倒是承认得很干脆，在一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中，轻声叹了一口气，“哎，这太监做事没个轻重，湖边绊了我一脚，我正要摔下去呢，丽妃就伸手过来拉我，我这力气一大，不小心就把人甩下去了。”
她站在那儿，一身干净清爽，轻描淡写用不小心三个字就把事情掩盖了过去。
那宫女接收到了眼色，登时就指着她控诉，“你说谎，明明是你把我们娘娘推下去的，我们都看见了。”
林云耸耸肩，指着自己裙摆上的鞋印，“那我还说，这一脚是丽妃踹的呢，你信吗？”
“你！”对方看着林云素色衣裳上明显的脚印，脑子一瞬间就转不过来了。
丽妃在秦绥阳的怀里动了动，楚楚可怜道，“皇上，我觉得后颈有些疼，好像针扎一样。”
她记得自己当时后颈一疼，身体瞬间就失去了知觉，这才失足落水。
“朕看看。”秦绥阳沉着脸色，亲自查看丽妃伤势，露在众人视线里的脖颈上，却是空荡荡，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1195.第1195章 一样的香味
当时丽妃落水是真的肯定遭到了暗算，所以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开这个口，可是众目睽睽，周遭一瞬间的安静，却让她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忐忑不定起来。
“许是寒气窜了脖子，待会让太医给你瞧瞧。”秦绥阳垂下手，神色已然有些冷淡。
丽妃尴尬扯了扯嘴角，只得点头，眼角瞥见那站在不远处的素色罗裙，上头的鞋印，分明就是她自个脚底板的印记，思及这一场落水惊心动魄，自己差点一命呜呼，而真正的对手却是片叶不沾身，气得胸口都开始疼。
最后林云惺惺作态道了一句谢谢，太医来了以后人顺势被抬走，秦绥阳挥挥衣袖，竟是陪着林云回去了。
路上悠闲晃荡着腿，林云想起刚才分别时候，丽妃那一脸的便秘，嘴角便是一直都勾着。
“欺负了人，你心情倒是不错。”搁她身旁走着的秦绥阳开了口，一语就戳穿了她的罪行。
林云哼着小调，笑得有些意味不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后宫也是战场啊。”只是杀人不见血，算计都是背地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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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丽妃邀她去湖边赏鱼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女人明明恨自己恨得牙痒痒，却还主动带偏了路线，故意绕到湖边，那一左一右两个身怀武功的太监显然是来者不善，林云动动脚趾头都知道这女人肚子里的坏水。
玩的都是她剩下的，不怪当时她被绊到的时候顺水推舟掐着丽妃的后颈下水。
秦绥阳自然知道林云不会无缘无故惹事，也晓得后宫那些女人不是省油的灯，瞅着林云这般开心走在身旁，他的眸中也不自觉染上了一层笑意。
罢了，只要她高兴，无伤大雅的麻烦，处理了便好。
一回到云宫，林云就从袖子里哗啦啦抖出了几十条帕子来，看得秦绥阳着实无语，“你若是喜欢这些，朕命人做便是，何必出去顺手牵羊。”
林云翻了翻白眼，也懒得跟他解释，径自嗅起了每块帕子的气味。
这是方才她故意撞到嫔妃身上捞到的。
秦绥阳一见到她的举动，立刻就恍然大悟。从匈奴那边呈过来的两样东西，如今最重要的线索就是那条手帕，而女子惯用的脂粉气味，就是寻找下毒之人很重要的线索。
只是闻了半天，林云再把那条原主的帕子拿出来，嗅了几下，登时就甩了脸色，“我说，你是不是苛刻你的后宫妃子，怎么连脂粉都集体用同一款的？”连着原主上边的都是这个味道，几十条闻下来，都快把她熏晕了。
“一样的？”秦绥阳皱了皱眉，把案上其中一条拎起来，嗅了一下，才恍悟起这种香味，“这是朕御书房的凝神香，因为朕偏爱这种气味，所以后宫嫔妃多是采用这种香料。”
林云一口老血差点喷他一脸，默默撇开头，只觉着生无可恋。
这线索是少一样断一样，希望只会越来越渺茫。
“看来，还得继续再找找。不过可以肯定，这人就在后宫了。”
☆、1196.第1196章 太后请安
丽妃落水一事，在不大不小的宫廷之间，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以往丽妃仗着身份尊贵，出行排场奢华，惹了不少人妒忌，这下子丢了人，大家都在背地里看她的笑话。丽妃自己也是窝在宫殿里好几日都没有出门，因着她一直帮太后处理后宫的月俸分发，她一宣称病倒，有些事情就耽搁了。
太后闲来无事问了几句，一听缘由，登时就来了气，“又是那个云妃，不安生在云宫里歇着，出来兴风作浪，当真以为有皇上护着她就可以胡作非为了。”
自打上回秦绥阳在长寿宫当众下了命令，太后被下了脸面，却也碍于母子情分没有发作，可这回又是林云撞到枪口上，当下捏住了把柄，又把人给召了来。
长寿宫太监来传旨的时候，林云靠在躺椅上看民间杂志，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不去，就说我身体不好。”
那老太监瞅她翘着二郎腿，舒心惬意，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嘴角不禁抽了抽，真是见过嚣张的，可没见过这么嚣张的。
“云妃娘娘，您若是走不动，老奴可让车驾来接，请莫让老奴难做。太后那边若是知道，恐怕云妃娘娘也少不得被编排。”
那老太监虽是矮着身子说话，可口气却是分外强势，一言不合就要回去告状的架势。
林云丢下了书本，也不晓得那老太婆整天揪着自己做什么，正想着直接回屋，转眼想到什么，便问道：“听说珍妃娘娘一直在太后身边尽孝，不知道今日在不在？”
珍妃，乃是三大贵妃之一，秦绥阳未登基之前的正室，却是没有荣登皇后之位。不过太后对她一直宠爱有加，在宫中地位甚至在丽妃之上。
那老太监听见她提及珍妃，当即认为林云是起了攀比之心，心下不屑，便道：“珍妃娘娘近来就住在长寿宫，为太后娘娘抄写佛经，珍妃娘娘贤良淑德，慈心善良，太后娘娘常说，这天底下，也就珍妃娘娘配得上皇后这个位置。”
“恩，既然这样，那就去吧。”林云可没注意他话中的绵里藏针，点点头，起身甩手就走，身后婢女连忙跟上。
那门口老太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出了老远。
这云宫现在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都是备受瞩目，早上太后一派太监来提人，各宫莺莺燕燕就盛装打扮，集体出动，又去给太后请安。
到了的时候，正巧赶上林云刚进长寿宫在请安。
“看来这些时日，你身子是养好了。”太后压着眉眼，不喜不怒，就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林云起身，眼角没瞥到其他人，便是往袖子里一揣，拿出了一块牛皮布来，“前些日子犯糊涂，冲撞了太后，臣妾一直心里愧疚，于是潜心修习佛法，偶然得到一卷天竺神僧的手抄经书，想来太后心善，应当比我懂得欣赏。”
老太后一听，眼睛微微一亮，“呈上来看看。”
这老太后喜爱佛法，是宫中人尽皆知。
☆、1197.第1197章 珍妃
林云明目张胆地投机所好，惊掉了一地人的下巴，在她们印象里，林云就是典型的刚烈不屈，宁死也不肯低头的强悍性子，不然也不会一个月前让太后那般震怒。
可是转眼之间，明明还是那张脸，却是前后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林云对其他人的目光向来是直接过滤无视，之前受制于人，她当然是死不低头，可是现在生活有了盼头，自然就把本性里奸猾狡诈那一套搬了上来，一旦她要讨好一个人，那心思绝对是一猜一个准。
那老太后原本还心怀不满，可是手抄本一入手，当即就脱不开手了，那眼角眉梢都压抑不住地扬起来。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下子打压的话都不大好说出口，索性丽妃也不在，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恩，来了就好，坐下吧，这经书待会拿给珍妃，你进宫这么久，还没打过照面呢。”
林云言笑晏晏，再施了一礼，规矩特别好，“珍妃是姐姐，理应臣妾先去拜会，不如让臣妾现在拿进去，正好也让姐姐出来喝茶。”
“恩，也好。”太后点点头，面上还露出了友好的微笑。
众妃嫔目睹着林云轻飘飘拐进了内殿，心里万般滋味都难以言喻那股子复杂，一颗八卦看热闹的心，顿时被嫉妒所代替。
“呵呵，参见太后，太后安好。如今瞅着云妃娘娘，倒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呢。”有好事者还故意挑拨离间，企图让太后想起之前的不愉快。
岂料太后只是不冷不热应了一声，明显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模样。
众人抽着嘴角也就再也不多话了，心里想着若是丽妃知道自己编排这出戏想让太后给她出气，最后却被一张破牛皮摆平，不知道会不会被气吐血。
林云不理会外边众人心里的风云际会，捏着手里费了老大力气搞来的佛经，放轻了步子走进内殿的佛室去，隔着素色的纱帐，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跪在那儿，垂首抄写着佛经。
“珍妃姐姐安好，我是新入宫的云妃，特地来送经书的。”林云走到近前，忽然就开了口，面上说得好听，却连半分礼数都没有。
那珍妃长相美丽，一身清雅气息，跟丽妃的娇柔相比，虽是有些冷清，却胜在有气质，她抬头看到林云直挺挺站着，眉眼间也动都不动，亲自起身走了过来，声音有些清冷，“听说妹妹进宫身体不好，我就没过去叨扰，往后若是喜欢佛理，便多来长寿宫走动。”
这话说的，倒是在情在理，一点儿挑刺的地方都没有。
林云垂眸，露出娇羞状，“姐姐莫怪，是皇上恩宠，不许我来请安，怕我操劳。”
“恩，这些事我晓得，往后尽心侍奉皇上便是。”饶是言语间炫耀，珍妃脸上依旧淡淡。
林云嘴角含笑，眼睛落在她方才抄写经书的地方，眸子里的笑意便更深了。
这抄写经书的人，手指不止一点儿也没脏，来墨砚都没晕开的，也是头一回见着。
☆、1198.第1198章 有蛇
林云不是一个疑心重的人，只是但凡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如果一个女人面对情敌示威可以心如止水，那大抵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女人对男人已经心死，一种是这个女人装得太好。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抵是后面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俩人相携走出佛室的时候，林云用帕子扫了一点香炉上的灰。
大厅里头此时已经欢坐一堂，林云一进去，就正好就着丽妃也在，头上还敷着帕子，脸上苍白，瞧见林云第一眼，那眸子里的怒火差点就要喷到林云的脸上来。
林云嘴角一勾，看来是想来看好戏，结果吃了个闷亏。
她在心里无良地笑，那边众人已经起身给珍妃行礼，就连高贵得不可一世的丽妃都不得不对这个新帝的糟糠之妻毕恭毕敬。
“姐姐平日里潜心佛法，不理闲事，这宫里来了许多姐妹，往后还得你多费心。”丽妃嘴角的笑就跟刀子似的，暗示她这样都是给林云祸害的。
珍妃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黄色的符，“听说你落了水，受了惊，这是我为你保平安的符，希望你早日康复。”
“姐姐有心了。”丽妃见她不咸不淡也不接招，登时觉着无趣，兴致缺缺把符塞进袖子里，转身就走了。
林云在一边看着，心中暗笑，这个丽妃比起珍妃，无论是城府还是心计，都差了不止一个档次，怎么跟人家斗。
一屋子人瞧不见热闹，坐了不大一会，众人也就起身告辞，恰逢长寿宫的庭院内种了好些梅花，深冬时节正好傲然绽放，众人都不禁走上前去观赏。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见走在前头的嫔妃突然一声惊呼，“啊，有蛇。”
接着，几十个嫔妃慌不择路往后退，互相推搡之间就有几个人互相踩踏摔倒在地，后头赶来的侍卫被这群莺莺燕燕挡住了路，一时无法动弹。
当是时，林云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尖叫，“啊，不要过来，救命啊。”是丽妃的声音。
林云心下一动，转到视野开阔的地方，入眼看到的便是丽妃摔倒在地上，而隔着不远处就是一条竖着脑袋的眼镜蛇。
“娘娘。”宫女吓得不敢上前，那些太监抽出了匕首上去救驾，却不想那眼镜蛇凶猛，一下就朝着那太监攻击，一口咬在了太监的手上。
太监哀嚎一声，登时就四肢僵硬倒在了地上，脸上迅速升起了一股子黑气。
丽妃见状，吓得当场差点没晕过去，腿软得都不敢动，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红色的身影迅速闪到眼前。
林云捡起那太监的匕首，欺身上去，刷着一声就懒腰斩断了那蛇的七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林云已经扔掉了匕首，过来将丽妃搀扶了起来，“姐姐上回救我，我一直无以为报，这次，也算是报答了恩情。”
丽妃惊魂未定，闻言更是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满场震惊的目光都落在了林云的身上，似乎还没想明白，怎么一个柔弱的林黛玉，忽然就有那么好的身手。
☆、1199.第1199章 找到凶手了
长寿宫竟然有毒蛇出没，这个消息可比丽妃落水还要令人震惊，老太后因为受到惊吓而卧病在床，秦绥阳下令整个宫廷内进行毒蛇剿灭，衣不解带在长寿宫伺候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林云就提着一个麻袋去了御书房，当时秦绥阳正在早朝，侍卫就让林云在外边候着，眼睛却是颇为好奇盯着麻袋。
这见过妃子们提食盒来的不少，提麻袋倒还是头一回见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好像还会动。
等到秦绥阳回来办公，见着外边站着的林云，也是惊讶，随即低声呵斥了一句，“往后只要是云妃来，都不得拦着。”
秦绥阳呵斥完了人，解开披风就要搭到林云的身上，后者退后一步，指了指地上的麻袋，“我还要提袋子，不方便。”
秦绥阳一挑眉，嘴角一勾，“这种粗活，当然得男人来做。”说着，竟是屈尊降贵要去拎麻烦，惊得侍卫是诚惶诚恐地准备接手。
这种时候要表现男人有担当有力气的一面，岂能假他人之手，秦绥阳大手一挥，拎着麻袋摆好姿势潇洒自如。
林云眼珠子滴溜一转，嘴角的笑意颇为恶劣，也就不再拦着，大步走进御书房。
大门一关上，秦绥阳还特别体贴问她，“你这东西要放在哪里？”
林云指了指地上，“就是给你看的，正好打开吧。”
当是时，秦绥阳真的是毫无防备，毫无心理准备，所以在瞅见一条蛇从里边窜出头的时候，下意识张嘴就要喊人，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三分，脚步蹬蹬蹬往后退。
林云眼明手快上去把袋子扎住，这才没让毒蛇跑出来，抬眼瞅着惊魂未定的秦绥阳，笑得一脸意味不明。
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不继续装？
秦绥阳读懂了那一眼中的嘲笑意味，心里一口气被堵得慌，干脆撇开头不看她，“你弄这些东西来做什么？”而且里头的分量，分明是一大堆啊，想起自己刚刚还把它扛在身上，秦绥阳浑身都不舒服。
林云笑眯着眼睛，“这可是证人，全靠它，才找到下毒的人。”
什么？秦绥阳一愣，随即蹙起了眉头，“那个人是谁？”
林云微笑不语，径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黄色的符，凑近那麻袋，只见着隔着一层麻布，里头原本安静的蛇群突然疯狂涌动，朝着林云手指的方向动作。
秦绥阳看得清楚，哪里还有瞧不出其中端倪，那面色一沉，“这是谁的东西？”
林云把符丢给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幽幽道了一句，“这是别人赠与丽妃的东西，而赠与之人，便是珍妃。”
“不可能。”几乎是在林云话音落下的当口，秦绥阳立刻矢口否认，那面上的愠色，是林云从未见过的。
她微微眯起眼睛，“为何不可能？”
☆、1200.第1200章 毁约
当时珍妃赠与丽妃平安符，在场之人皆是有目共睹，在毒蛇冒出来攻击丽妃的时候，林云也是看到珍妃在一边不慌不忙，电光火石之间才怀疑平安符有异，事后趁乱从丽妃身上顺走了东西。
“珍妃近些年头一直在长寿宫住着，自己的宫殿空着也鲜少让人进去打扫，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她在里头养了这些个毒物。凡是使用巫蛊之术的人，对毒物总是格外亲近，这种毒蛇更是最受巫师召令，难道这一麻袋从珍妃宫殿里引出来的毒蛇还不足以证明她就是凶手吗？你手上平安符的气味，就是凝神香加工而来的，若非擅于制毒，岂能如此巧夺天工，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自欺欺人吗？”林云的话，就像是重锤，一下接着一下准确无比击打在了秦绥阳的心口上，令人无力反驳。
可是秦绥阳却还是紧紧捏着那枚平安符，咬着牙否认，“不可能，这天底下所有人都可能背叛我，就是她不可能。”
听到这句话，林云面上露出了冷笑，觉得已经没有继续辩驳的必要，“你信与不信，与我无关。我已经帮你找到了凶手，接下来要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过来，只是来跟你实现约定。”
约定？秦绥阳眉心一跳，心中却是勃然大怒，“你着急忙慌找出这么一个所谓的凶手，就是为了逃离宫廷，是不是？”
“呵呵，秦绥阳，你如此愤怒，到底是为了庇护凶手，还是介意我离开，你自己心里清楚。”林云起身，大步朝着门口走。
秦绥阳又岂能让她就此离去，一个闪身就挡在了她的跟前，抬手便要去点她的穴道。
而林云已经恢复了武功，已经不是任他摆布的废人，眸中寒光一闪，俩人在瞬间便交起手来。
砰砰砰，拳脚之间，屋内皆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闷响，门外侍卫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敲门看看。
彼时，秦绥阳好不容易占了一回上风，把人压制住，肋骨差点被林云敲断，而林云虽然手腕被制住，那膝盖却是狠狠顶在了他的下身，再前进一步，估计就要断子绝孙。
可是这般瞬间定格住的动作，落在外人的眼里，却是暧昧到要流鼻血，男上女下，屋里一片狼藉，连花瓶都摔碎了，看来是战况激烈，瞧这态势，要不是他们闯进来，估计下一秒皇上就要直接在桌案上把人给宠幸了。
秦绥阳瞧着这一帮不识趣的人，眼神微眯着，露出了一抹寒光，暗自忍着疼，口气阴测测，“还不滚出去。”
众人被寒光一扫，登时背后一僵，“是。”随着话音落下，眨眼之间大门砰地一声又被关上。
林云扯了扯嘴角，“合作破裂，咱们一拍两散，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1201.第1201章 你是来杀我的吗
“林云，你当朕真的不敢杀你？”
“秦绥阳，你当我林云就真的任你拿捏了？”
房门一旦关上，这房内的一室旖旎几乎被浓烈的火药味代替，就算此时秦绥阳看似占了上风，可是林云还是狠狠揪着他的衣襟，气势不逊色分毫。
林云磨着后槽牙，恶狠狠伸出了爪子，她一忍再忍，以前是为了前方的战局，如今战事将歇，她还管他是什么劳什子皇帝，逼急了，她一刀捅了他，大不了就是一命抵一命。
林云侧开脸，却是看也不看，口气依旧清冷如斯，“我没兴趣知道你们之前的爱恨情仇，东西已经交到了你手里，人也已经在你眼前，就算蛊毒发作，只要她一滴血就可以救你。我志不在此，你又何必强求。”这是第一次，林云平心静气坐下来，正面讨论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轻叹了口气，亦是抬手覆上了心口，“你的心里是谁，我不知道。可是我的心，早就给出去了，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就算他死了，也再也住不进第二个人。
林云跟秦绥阳，他们俩人都有太多复杂的过往，骨子里都太相像了，而正因为像，所以才无法走到一起。
那一天，林云独自回了云宫，御书房的房门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再打开。
林云以为给了时间让秦绥阳去考虑，自己很快就能重获自由，可是她错估了珍妃的手段，也错估了秦绥阳对她的愧疚。
珍妃悬梁自尽是在林云离开御书房的第二天清晨，丫鬟迟迟等不到珍妃起身唤她，便去敲了房门，结果推门一看，人已经在半空中吊着，僵死不动。
太医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气息，秦绥阳急匆匆赶来，下令太医全力抢救，折腾了好半天才把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珍妃睁开眼睛，发黑的唇瓣轻启，道出口的第一句，便是对秦绥阳说：“皇上，你是来杀我的吗？”
只这一句，秦绥阳已经知道，自己苦思冥想，做了一夜的心理建设，下定的巨大决心，都将全部土崩瓦解。
珍妃没死成，好好养在了长寿宫，秦绥阳偷偷派人将她居住寝宫内的所有毒物搜剿，不留一丝痕迹。
林云窝在云宫里，听着外面的风风雨雨，只得摇头苦笑。
过了半月光景，秦绥阳果真没有再来，林云打包了行囊，准备夜闯宫门，闹一次大发的。
门外却是传来了太监宣旨的声音，“云妃娘娘，皇上有旨，过几日是东南军，西南军大将进宫面圣的日子，皇上让您到时候务必出席参加宴会。”
☆、1202.第1202章 饯别
门前，太监刚宣布完旨意要走，林云的身影就从内殿飘了出来，一张脸素面朝天，穿着素色罗裙极为简单，简单到随便。
“不知娘娘还有何吩咐？”太监挪开眼睛，抽了抽嘴角，心中不禁腹诽，后宫佳丽何其多，怎么皇上就偏偏喜欢这种口味的。
林云就靠在贵妃椅子旁边，幽幽问了一句，“皇上除了让我出席，可还有说其他话？”
“恩，知道了。”林云打了个哈欠，无甚兴趣摆了摆手，撇着嘴不想说话。
这秦绥阳倒是当起了缩头乌龟，事情一闷过去半个月，连点水花都没溅起来，她忙前忙后一场空，最后这帝王一言九鼎的诺言眼见着都要成空了。
这会儿还敢来邀请她参加宴会，是嫌着自己给他找的麻烦还不够多吗？
不过秦绥阳还真没考虑过让林云出席会是个麻烦，他满心满眼就是心虚，既是想把人留住，又是不想办了珍妃，所以讨好着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来吸引她，可惜林云却是不屑一顾。
太监传旨的当天下午，秦绥阳便命人送来了许多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林云眉眼抬都没抬，直接手心一张，收紧囊中。
她辛苦给他打江山，还进宫办案，没事陪着研究军事，下棋唠嗑，总得有点劳务辛苦费，以后出了宫，游历大江南北才好肆意挥霍。
本着人财两清，恩怨相消的原则，林云就勉为其难出席这一场宴会，权当是饯别。
西南军跟东南军虽说权力势力一直屈居东北军之下，可是做为大秦南边驻守一方的军队，秦绥阳在明面上还是维持着一视同仁的表象。
当晚宴会照例宴请文武百官，宫中张灯结彩，一切铺陈摆设都极尽奢华。
林云乘着撵轿抵达宴会大殿门口，正好跟珍妃撞在了一起，双方下轿，目光交汇之间隐隐寒光乍现。
这珍妃如今是连半句客套话都不想跟林云多说，直接调头就走，而林云亦是，并排行进大殿之中，相互之间那股子无形的较量气势令人心生胆寒。
她们一左一右坐下的时候，场中顿时静了静，百官的目光都不禁在二人之间打转。
搁旁边早到的丽妃还摸不着头绪，不晓得俩人何时交恶到公然叫板的地步，便试着开口打趣，“珍妃姐姐，云妃妹妹，你们这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宫殿一头一尾都能碰上，真是缘分。”
可惜，等了半天也没人理睬她，气氛瞬间又尴尬了起来。
幸好此时秦绥阳到场，百官起身拜见，寒暄了几句，起了歌舞，这才算暖了场子。
酒到半场时候，大家伙又都发现了不对劲。
秦绥阳侧过头，看着林云把酒当成白开水，一杯接着一杯，不禁轻声开了口，“少喝些，莫醉了。”
☆、1203.第1203章 灯火阑珊处
以前，林云是喜欢热闹的，经营着回颜庄，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欢坐一堂，她长袖善舞，在其中如鱼得水。可是现在没有了回颜庄，没有了家人，这两年来，她的整副身心都沉浸在报仇跟杀敌之上，鲜血跟痛苦十人变得麻木，离群索居，看着这满堂金碧辉煌，言笑晏晏，林云不禁扪心自问，走出了这皇城，自己还能回到以前吗？是开一间小酒馆继续沉醉人生，还是一个人一匹马仗剑走遍天涯？
想得多了，她也便有些醉了，酒水下肚，氤氲的感觉令人有些飘飘然，她不言不语，自顾自在那儿喝酒，跟整个场面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所以在秦绥阳低声警告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又成了破坏气氛的人，“抱歉，失态了。”她放下杯盏，垂眸露出一丝苦笑，倒也没解释自己千杯不醉的海量。
秦绥阳本也无心怪她，现下听她道歉，有些颓唐，却是一愣，“可是身子不适？”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微微倾身靠过去，却还是被右边的珍妃收入耳中，她压着眉眼不动神色，锦袍广袖下的手却是紧紧绞在了一起。
林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顺着他的话，起身先行立场。
场上正好是丽妃抚琴的节目，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那柔美的身段上，无一人注意到林云的离去。
深冬的时节里，万物都似乎陷入了沉睡，远离了那处繁华的宫殿，漫长回宫的路途，九曲回廊，假山远水，都显得格外寂静凄清。
林云边走边看着周遭的景色，思量着出去以后，自己该往哪儿走。
行至一处回廊深处，却是听见不远处传来了声响，蹦蹦哒哒清脆的孩童脚步声，柔声低语的怜爱声。
她举目眺望，在那栏下五米一盏的宫灯下，看到一对相携而来，一大一小的身影。
那女子身着青色罗裙，腰肢曼妙纤细，迎风拂柳，一头青丝随着脚步在胸前半垂着轻轻摆动，她正侧过头，垂眸含笑看着身旁的孩童，那美丽的侧脸，让林云微微顿住了脚步。
双方相距不远，所以当她停下来的时候，对面女子亦是有所察觉，抬头望了过来，只那一眼，对方却是倏地瞪大了眼睛，微微张大了嘴巴，面上肌肉微微颤动，想唤什么却是不敢出口。
那回廊的另一头，宫灯掩映下，一袭湛蓝宫装锦袍奢华而美丽，那长长的拖尾就像是在夜里开出的奢靡之花，头上发冠镶嵌着无数金玉宝石，夺目璀璨，那光华落到那张脸上，衬得眉眼如画，五官细腻精致到近乎不真实的地步，被那暖黄色的宫灯照着，仿佛是印在纸上的一张面具，那般相似，却又有着不同。
林云在回廊下刻板的脸就像是被锤子一下子打碎了一般，面上一颤，眼眶里怔怔便想要落泪。
☆、1204.第1204章 再见彩蝶
即将离开皇宫的这一晚，她没曾想会在这灯火阑珊处，再见故人。
因为太过意外跟突然，以至于林云一时间失去了反应，只是傻傻站在那里，直到对面那张柔美的脸落下泪来，蹭蹭向前走了两步，犹自确认，“大嫂，是你，对吧？”
那被她拖在手里的孩童被吓到，抬眸望着那女子，声音脆生生地委屈，“娘，你怎么哭了？”
便是这一声，让林云猛地回过神来，望向她身旁的孩子，那孩子生得圆圆滚滚，就像是一颗肉球，脸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睁着，有着一丝憨厚，像极了他的爹爹。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还会再遇到彩蝶，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她。
如今唯有只剩下这一句话可以表达她的心情，那些好久不见，你可还好的话，都抵不上这一句你没死让人欣喜若狂。
林云的心在一瞬间，仿佛被这三个字打得粉碎，那些早就尘封在心底的情绪破土而出，横冲直撞在四肢百骸，让她双手止不住颤抖，颤抖着同样紧紧抱着面前的人。
青城一战，时隔两年有余，林云以为漫山遍野的尸首当中，所有故人早已离去。
而青城中，将士的血流成河，也让彩蝶以为，林云早已葬身其中。
时光荏苒，还能在这阳世间再会，紧紧相拥，是上天给予的恩赐。
因为彩蝶的出现，林云最终没有走，她牵着彩蝶的手，将她领进了云宫。
“大嫂，你就住在这里吗？”这一路走来，彩蝶心里千丝万缕，全都是问号，更是在见到这云宫之后，心中震惊莫名，犹豫再三，还是隐晦问了出口。
林云领着她坐下，屏退了下人，轻轻握着她的手，开口解释，“因为某些缘由，如今我是皇上册封的贵妃，过些日子，我便要走了。”
贵妃？要走？彩蝶心中是既震惊又疑惑，下一刻便是脱口而出问道：“那秦大哥呢？”
林云握着她的手一紧，低低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眸中的伤痛，“他走了，彩蝶，秦家人，都走了。”
走了，便是死了。
彩蝶心头大震，伤心于秦汉的死去，却是愈加着急告诉林云一个消息，“没死，大嫂，秦家的人没有死，胖虎当年把他们都救出来了。”
什么！
林云倏地抬起眼眸，那双眼睛里徒然迸发出强烈的光，她控制不住紧紧揪住彩蝶的手，急促着声音，“你再说一遍，彩蝶，秦家的人，当真都还活着吗？”
彩蝶见她如此模样，料定她必是误会，“恩，当年胖虎提前把人送了出来，我们逃过了一劫。”
☆、1205.第1205章 秦家人的去向
这两年来，林云一直苦寻秦家人的下落，打哪儿听到有流民的下落，都会派人去打听，甚至不惜千里迢迢赶赴历城，最后却只得到了无一生还的答案。
自打历城之行后，战事吃紧，她将自己全副身心都投入到了战争当中，用敌人的鲜血来麻痹自己的神经。
原以为自己在这世界上已经无亲无故，了然一身无牵挂，可如今却一下子重逢了故人，还得知自己亲人在世的消息，这惊喜无疑是巨大。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跟胖虎在一起？”林云心中激动，只想立刻从彩蝶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彩蝶却是摇着头，黯淡了神色，“我们失散了，那丛林里边伸手不见五指，我们出逃的时候又是黑夜，胖虎带着我，转眼就不见了秦家的人，之后在路上遇见了大雨，有山体滑落，胖虎将我藏在一处洞穴下，等到一切重归平静，我们也失散了。后来，我遇到了焦恒远，他寻不到家人，可怜我怀有身孕，便将我带到了西南边境上。为了让小虎平安生下来，这几年，我与焦恒远，也早已以夫妻相称。”
世事兜兜转转，千奇百怪，在林云坎坷辗转奋勇杀敌的时候，彩蝶也是历经了磨难，变换了身份，再见面，已经是物是人非。
林云安慰着她，心下也是五味杂陈，如今虽说有了一线希望，却又是等同于大海捞针，“胖虎为人机敏，不会有事的，往后我会打探他的下落，找到他，便去寻你。如今，你住在何处？”
林云方才一时激动，没有注意到异样，这会儿后知后觉，才察觉到彼此相遇的时间地点不对劲。
“大嫂，焦恒远，如今已是西南军的副将，我这次就是随着他进宫的。”彩蝶握着她的手，轻声解释。
林云一愣，想不到事情竟会那么巧，不过方才进殿的时候，她目不斜视没有关注两个军队的大将，相信焦恒远那等正人君子也是无心去看她这新晋的贵妃。
“呵呵，上天安排的巧合，当真是巧妙。”林云联想这一晚上听到的事情，不禁感慨万分。
“恩，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大嫂。”彩蝶摸着儿子的小脑袋，也是颇为感叹，不过转念想到一事，便又是匆匆道：“这一次我来京城，是打听到了消息，在城郊有很多流民聚集，其中有一家人的样貌体态都与秦家极为相似，焦大哥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闻言，林云身子一震，“你说的，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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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秦家也是我的家人，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四处找寻，此番来，就是听着消息过来的。”彩蝶肯定地点点头。
这一消息无疑给了林云巨大的希望，她曾经被青城流民的消息误导，后来在历城被伤了心，心如死灰，没想到如今还能得到亲人消息。
☆、1206.第1206章 逛猎场
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焦恒远才派人来将彩蝶接回去，因为两方大将还得报告边境那边的情况，所以这两日所有人都会住在宫中。
林云与彩蝶商量好明日会面，俩人暂时分别。
回到了内殿之中，看见床铺上已经打包好的包袱，这一回，林云没有觉得后悔惋惜，这一夜，是她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睡得最好的一夜。
清晨的时候，外边宫人就来禀报，说是让林云随行前去一同用膳。
林云心知秦绥阳看她看得紧，也没有拒绝，洗漱完便坐着撵轿来到了正殿内厅。
远远地，便听见汉子爽朗的笑声，林云脚步一顿，已经在拐角处看见厅中坐着十来人，早膳时间，秦绥阳竟也让两军大将一起来作陪，这份热情，给的面子未免太大。
不过仔细思量，却也不难理解，毕竟如今东北军势力日渐做大，西南跟东南两军必定心中不安，秦绥阳自然要热情些，以稳定将士们的心。
进了厅内行礼的时候，一双双眼睛都聚集到了林云的身上，其中尤为明显的当属座上的焦恒远。
他昨日已经听彩蝶说了来龙去脉，虽是有心理准备，可当真见到华服加身的林云，还是忍不住惊讶万分。
而这份惊讶，正好就落进了秦绥阳跟珍妃的眼中。
“平身入座吧。”秦绥阳淡淡摆手，态度并不热切。
林云见着珍妃跟丽妃也在，便明白自己的作用只是摆设的花瓶，坐下之后就眼观鼻鼻观心，淡定吃饭。
席间，秦绥阳似乎对边境战事十分感兴趣，与两方大将侃侃而谈，气氛一度热切得紧。
“哈哈，这战事聊起来，真是令人欲罢不能，言而不尽，今日秋高气爽，吃完饭便到猎场上走走吧，逛园子估计你们也没什么兴趣，再叫上你们的家眷，一起热闹热闹。”秦绥阳主动做东，其他人自是点头顺从。
末了到众人起身的时候，秦绥阳突然转向焦恒远道：“西南副将待会唤上家眷吧，朕听说云妃与你家夫人昨夜相谈甚欢，趁此机会，也好多聚聚。”
焦恒远一愣，随即低眉拱手，“是，微臣遵旨。”
林云心头暗自蹙眉，皇宫中果然是丁点事情都逃不过他人眼线，那么晚还能被抓到消息，也不知秦绥阳打什么主意。
按下心头的不安，林云随着众人到猎场，将军的家眷们已经被通知提前到场，而人群中形单影只的彩蝶母子一落进林云的视线，却是让她一愣。
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彩蝶的面上竟是憔悴不堪，而被她抱在怀中的小虎，也是一双大眼睛充满了惊恐。
她心下眉头大皱，也不理会众目睽睽，径直就走到了她们的身边，“彩蝶，怎么了？”
☆、1207.第1207章 跟我住
林云一听这玩意心里百分之两百可以肯定不是意外，也肯定是何人所为，既然秦绥阳可以探听到消息，那其他人也同样可以。
她只想到了秦绥阳的心思，却忘了这其中还有一个秦绥阳护着的毒妇。
“小虎乖，婶子这里有糖，吃了就不怕了。”林云亲自将小孩抱到了怀里，这娃个头大，虎头虎脑，就跟当年三岁的秦尔文差不多大，再加上这是胖虎跟彩蝶的小孩，她自是倍加疼爱。
彩蝶也不曾想林云会不顾身份场合哄孩子，瞅着周围暗自打量过来的诧异目光，心中不免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给林云惹了麻烦。
可林云却没理会她眸中的担忧，甚至将她从一众家眷里边带出来，走上了高台，让人加了位置在身边，自顾自坐下之后，连丝毫跟秦绥阳解释的意思都没有。
秦绥阳面上有些挂不住，瞅了半天也只好干笑了两声，“呵呵，看来云妃是真与焦家夫人交情甚好。”
“恩，臣妾打算让焦夫人到云宫住两天。”林云连头也不抬，径自逗弄着孩子。主位上的秦绥阳刚想皱眉说不妥，这宫中贵妃堂而皇之亲近臣子家眷，很容易给人造成拉拢朝臣的嫌疑，可林云却在下一秒淡淡说了一句，“焦夫人房里出了毒蛇，什么时候蛇灭了，再回去住。”
一句话，不咸不淡，却是让秦绥阳眉心一跳，下意识就看向自己身旁的珍妃，后者连眉头没动一下，让人看不清心中是喜是悲。
可秦绥阳不是傻瓜，心里大抵明白昨日宴会自己让林云坐了东宫的位置，想来是下了珍妃的脸面。
想到这女人的善妒心里，竟让昔日善良不忍杀死一只蝼蚁的珍妃变成了这般心狠手辣之人，秦绥阳心间情绪千丝万缕，说不出的复杂。
话到此处，为了安抚林云，秦绥阳便也没有再继续言语，底下不明所以的众人皆是惊疑不定，暗自打量这传言中新晋得宠的贵妃，当真是有几分猖狂的意味。
虽是深冬时节，今日却是阳光晴朗，动物们虽然已经冬眠，可是草地却很干爽，最是适合骑射。
秦绥阳整日在宫中处理政务，平日多是逛园子，今日难得有人作陪来猎场，心情畅快，便主动上场瞄了一次靶，“哈哈，痛快，可惜朕数年未曾骑射，技艺都退步了，来，你们都来试试，让朕看看大秦的将士，都是何等的优秀。”
秦绥阳不是一个事事当先的君主，在沙场上征战过，他的身上多少也带着一股子豪迈，把弓箭扔给了最前头的焦恒远，他笑得畅快。
焦恒远领命上马，挺拔英俊的身姿一下子就引得女眷们的视线关注，十个靶心，中了九个，比秦绥阳多了一个，也算是极为出挑的成绩。
“哈哈，好，看赏。”秦绥阳拍手鼓掌，用赏赐表明自己为君的仁政。
其他将军放开了手脚，也都纷纷上场，成绩斐然，不过今日风大，靶心全中的却是不多。
这时候，林云却是突然站了起来。
☆、1208.第1208章 臣妾也想试试
此时场上所有将军正好刚刚比拼完，大家目光都还在那老远的标靶上，林云站起来，还没惹来太多的注意。
“皇上，臣妾见着骑射挺有趣的，也想参加。”
这一声，立即引得满场哗然，众人齐刷刷行了注目礼，见到又是新晋的贵妃在出风头，心中大抵有些不以为然，不就是花瓶摆架子要表现，待会上了马又想皇上扶着教导，这种后宫争宠的戏码，那都是司空见惯。
当下，对面坐着的丽妃就笑出了声，“妹妹，这骏马彪悍，本就不是女子所能驾驭，更何况骑射，那更是辛苦，若是你有兴趣，姐姐改日为你请一两个先生，先行教导，可免得待会在马上摔下来，伤着咯。”
这话听着关心，可谁又听不出其中的嘲讽之意，丽妃嘴角含笑，警告她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林云却是挺直了脊背，拱手行出一个将士的军礼，“还请皇上恩准，便是摔了，臣妾也无半句怨言。”
“好。”这铿锵有力的话音一落下，立刻博得了将军们的称赞，倒是之前秦绥阳摆出的仁君模样，让他们放开了性子，此时竟是敢公然站出来支持林云，“丽妃娘娘自有一股男儿的飒爽英姿，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单凭这份胆气，臣便相信娘娘能行。”
话到此处，秦绥阳再是想要反对都没法开口，只得点头，沉声吩咐道：“那你要记得，万事小心为上。”他不担心林云会摔下马，而是怕她会闹出事情，所以这句关心，实际上也是警告。
“谢皇上。”林云领命而去，因着来猎场，所有人都换上了行动方便的便装，所以在众人瞩目之下，她走到场中，随意挑了一匹马，在宫人想要扶她上马的时候，眼前竟是一花，人已经稳稳落在了马上。
单从那上马的姿势上看，干净利落，内行人一眼便能看出，林云不但会骑马，而且技艺非凡。
“弓箭。”林云安稳立于马上，半晌却不见宫人动作，便垂眸淡淡望了过去。
那一眼中带着清冷的光，分明不怒不喜，却令人感觉到强大的威压，宫人心下一凛，赶紧递上弓箭。
下一刻，骏马便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在满场瞪大的眼睛中，她单手勒紧缰绳，立于马上挺直了背脊，犹如一柄最强悍的枪，令人浑身一震，被那磅礴的气势所惊。
行至那标靶之前，她速度依旧不减，手中放开了缰绳，迅速从箭筒抽出羽箭，搭箭上弓，眉目之间凝神刹那，嗖嗖嗖，连续不断的弓箭便是接连射出，那速度极快，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完成，看得人目瞪口呆。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羽箭入了标靶，每一箭都是正中红心，九支羽箭，九发九中，精彩绝伦。
正当座上将军要鼓掌为她叫好的时候，那第十支羽箭搭上手，却是突然转变了方向，直接冲着看台这边而来，众人心中一凛，便是大惊，可是林云的箭已经离手，没有人能够反应过来。
☆、1209.第1209章 风大射偏了
所谓战术，诡道也，在一场战争中要如何正面交锋取得最大的胜利，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攻其不备。
林云从上马到出箭，几乎只是眨眼之间的功夫，众人震惊惊叹，整副身心都已经深陷其中，所以在林云拔箭射向看台的时候，周遭连侍卫都来不及反应。
嗖的一声，女眷们在底下纷纷发出了尖叫，那支羽箭的速度快速飞向高台，最后飞向了珍妃的位置，连距离最近的秦绥阳都来不及反应，眨眼之间，那羽箭已经擦着珍妃的耳畔，射进了身后的屏风上。
那屏风是由金丝楠木做成，坚硬无比，那羽箭却是入目三木，看起来杀气腾腾。
珍妃一张冷淡的脸在这一刻终于破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那堪堪擦着眼球过去的羽箭再靠近半分，她今日便是必死无疑，经历了这生死一线间的时刻，她浑身僵硬，心脏都好像快要停止了一般。
砰地一声，秦绥阳气得拍案而起，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面上满是怒色，“林云，你放肆。”竟是当着他的面，公然拔箭就射过来，她眼睛里到底还有没有他这个皇帝。
瞅着那珍妃苍白而惊恐的脸色，林云徐徐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安稳立于马上，唇畔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轻声开口道：“抱歉，风大，射偏了。”
那一语淡淡，嘴角分明带着讥讽，连说谎都那么理直气壮，可是这一刻，全场却是无人敢动。
因为那立于马上的身影淡漠的眼中，明明白白散发出来的杀气，竟是令人觉得背后生寒，那一眼中，仿佛能让人嗅见血腥的气味。
那是杀过许多人，手染了无数鲜血的人，才能给人造成的压迫感。
秦绥阳便那样怔怔看着她，好似又见到了黄沙之上，穿着红色战袍挥剑杀敌，毫不留情的战神。时日久了，他竟是有些忘了，这人不是后宫那些庸脂俗粉，这人是披着战袍的战士，她的领地，不可侵犯。
没错，依着林云的能力，她不可能会因为风大而射偏，也不可能因为瞄准了而失误，她没想着真的当场把珍妃杀了，却是要让她知道，她林云有这个能力，所以不要得寸进尺。
这是林云给予珍妃放毒蛇想要伤害彩蝶母子的警告。
她林云就算没了这条命，也不会再让身边的人，再受到一丝的伤害。
彩蝶知道皇宫中生活不易，却从未想过是如此的步步惊心，后来她得知了真相，拉着林云的手，仍旧是后怕不已，“大嫂，难道，我们真的回不去从前了吗？”回到青城的旧时光，回到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里。
林云搂着小虎靠在床头，淡淡浅笑着安慰她，“会的，找到了爹娘跟胖虎，咱们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
秦绥阳最终也无从追究林云的过失，因为是他护着珍妃在先，珍妃伤人在先，林云的态度清楚地告诉他，切莫再去招惹她，否则鱼死网破，谁也捞不着好处。
☆、1210.第1210章 即将班师回朝
秦绥阳一面对着愧疚的发妻下不去手，一面又对心动的林云不舍得放手，在这样的纠结矛盾当中，他与林云之间，渐行渐远。
而珍妃盯上彩蝶母子，让林云也无法安心离开，只得陪着她们在云宫等消息。
这期间，匈奴那边也不断传来好消息。
贺兰公主继承王位，阿克苏王城已经稳定下来，通过召令，匈奴三军已经接受了臣服大秦的事实，东北军跟匈奴三军大将不日便将护送贺兰公主前往京城递交降书。
这算是秦绥阳继位以来的第一件大事，他在收到奏折之后，思索了许久，下了命令，“匈奴前来递交降书，这是举国同庆的头等大事，算来日子也不远了，让西南跟东南两军将领暂留一段时日，共襄盛典吧。”
“是，皇上。”身旁老太监垂首记下，转身就要去各个偏殿宣旨。
“等等。”秦绥阳又是开口，声音有些迟疑，“关于焦恒远家眷跟云妃的关系，可查清楚了？”
那老太监跟在秦绥阳身边已经十余年，手中权力不容小觑，后宫中的事情基本都是尽在掌握，听到秦绥阳问，便躬身答道：“回皇上，探得消息回报，焦副将与其夫人都是青城人士，与云妃是同乡，近日来京城，焦副将派了人在城郊一带打探消息，好像是在找一户人家，人家姓秦。”
老太监犹豫了一下，终是老实禀告，“老奴确实打听到有一户秦姓人家在城郊落户，只是月前已经被人接走，听说是家人寻来了。老奴几番打听，发现接走秦家人的，是曲老将军府上的人。”
这只字片语的报告之中，事情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秦绥阳想到了一个人，当年在猎场上一箭双雕的男人，那个男人自称只是山间的一个猎户，浑身凶猛的气息却令人畏惧。
半晌，他挥挥手，“继续下去查，把那个人找出来。另外，封锁消息，不要让任何人发现秦家人的去向。”
尤其是林云。
老太监读懂了其中的潜台词，领命离去。
深夜，秦绥阳久违地翻了牌子，去了珍妃的寝宫，自打宫内剿灭毒蛇，他便让珍妃搬离了原先的住处。
进了内殿，便见着一桌子热腾腾的酒菜摆在那儿，而珍妃那张清寡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笑容。
秦绥阳没有拂她的心意，安安静静陪她吃了顿饭，饭桌上虽是和睦相处，举案齐眉，彼此却已经是貌合神离。
待到酒菜撤下，秦绥阳喝下一口茶水，才淡淡开了口，“前几日受了惊吓，可好些了？”
珍妃知道他指的是猎场上差点被林云一箭射穿脑袋的事情，“臣妾已经无碍，皇上请宽心。”她垂着眉眼，依旧是一副温顺的模样。
秦绥阳神色有些复杂，似是想不通为何这样一个温顺的人，心思会是那般歹毒。
☆、1211.第1211章 朕心中的人选
他以为上次谋害丽妃被识破之后，她悬梁自尽，是内心有所悔悟。可就如同林云所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已经杀了人，染了鲜血，又如何能够收手。
就因为一个宴会，她连旁枝末节的人都不放过，足见其心思之歹毒。
秦绥阳能够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不会蠢到被一两滴眼泪所骗倒，他知道，表面伪装得越加平静的，实际上最是心狠手辣，单凭珍妃与匈奴巫师勾结这一条罪名，便足以构上杀头的重罪。
听到这一句，珍妃那一脸的温顺瞬间便化成了惊愕，她看着秦绥阳站起来，下意识就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皇上，要去云宫？”难道今夜翻牌子，就只是为了来关心她这一句。
云宫这两个字，却是让秦绥阳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人嫉恨的心里，已经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珍妃，往后，朕不想看你在后宫兴风作浪，云妃身边的人，朕也不许你再动。”若是她再敢胡来，秦绥阳也不会再保她了。
可是男人跟女人的关注点终究不同，秦绥阳越是偏袒着林云，珍妃心里便只会更加不舒服。
那往日潜藏在阴暗角落里的伤疤，便在这样一个凄清的夜里，被这样一道哽咽的声音化成质问，敲打着秦绥阳的心扉，他僵直在原地，狠狠闭上了眼睛。
便是念着当初她为自己挡下了毒杀，逼迫，导致这一生的遗憾，秦绥阳才没有办她，可是，“若是当真要朕念着情分，你就该晓得何事该做，何事不该做。”
他轻轻拂开她的手，大步朝着宫门口走。
“皇上！”身后，徒然传来了一声唤，那呼唤尖锐刺耳，不消回头，好想也能想象到此刻丽妃神色的狰狞，那声音中夹着颤抖与不甘，却也带着决绝，“难道，您从未想过，立我为后吗？”
不说不看，不代表不念不想，她苦等这么多年，又岂会当真一点欲-望都没有。
秦绥阳没有转身，却坚定给出了答案，“没有，若真的要立后，朕心中的人选，只有一个，那就是云妃。”能够与他并肩俯瞰这锦绣江山，与他一起开疆扩土之人，也只有林云一人。
深夜的寝宫显得尤为凄清，在那一夜，分明有宫人听见珍妃那凄厉的笑声，整整回荡了一整夜。
☆、1212.第1212章 找到秦家人
东北军即将班师回朝，林云本以为秦绥阳会出幺蛾子让她消失在人前，避免与曲镇城等人相遇，可偏偏奇怪的是，日子一反常态地风平浪静，听说秦绥阳去了珍妃寝宫却没有过夜，着实让外界议论了好一阵子。
而林云伴着彩蝶在云宫中，也是在日复一日中焦急等待着消息，直到焦恒远到来，带来了喜讯。
“找到了，城郊当真有一户流民姓秦，家中兄弟四人，父母一双。”
没错了，就是他们。
林云登时就坐不住了，起身匆匆进了内殿，换上了男装便是要出门，却是被焦恒远拦了下来，“你现在身为贵妃，一举一动都备受外人瞩目，这样贸然出宫，不妥。”
经这一提醒，林云才看到外面还是天光大亮，自己脑子发热，穿着一身男子的黑衣就要晃荡出去，当真是糊涂了。
“诶，我脑子乱得厉害，你有什么法子？”亲人便在城外，林巧云实在没有心思去想其他。
焦恒远知道她心急，也早就盘算好了主意，“这样，你带着彩蝶，一同坐在轿子里，我带着你们出去。”
鱼目混珠，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林云点了点头，片刻犹豫都没有，匆匆又进去换了身衣裳。
彩蝶看着面前昂首挺立的焦恒远，垂眸低声道了一句，“谢谢。”这两年来，他与她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他却是帮她抚养了小虎，还动用关系一直为她寻找胖虎跟秦家的人，这份情义，说一声谢，太轻了。可除了这一句谢谢，她却是什么也给不了。
焦恒远摸着小虎的脑袋，禁不住垂眸望着她，轻声也应了一句，“不用。”你我之间，从来都是你情我愿，不必言谢。
他只是感谢上苍，让他可以有机会守着她。
宫轿一出云宫的大门，后脚秦绥阳便在御书房收到了消息，主位上的男人批阅着奏折，纹丝不动，“跟着，不许她走出京城。”
林云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人掌控在手心，她满心满眼找到了城郊，那户宅院的大门前，怀着满心的激动跟忐忑不安，走上去敲门。
叩叩，简陋的大门发出了浮木的空洞声响，可是那声音却好似沉闷地撞进林云的心头。
敲门声响后，她等了又等，里头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
“大嫂，许是没人在家，咱们再等等。”彩蝶牵着小虎，瞅着林云浑身都在发僵，不禁开口安慰，其实自个心里也满是忐忑不安。
“恩。”林云抿了抿唇，应了一声，继续敲着门。
小巷子鲜少有往来的人，只有担货郎愿意到这冷清的地界来，瞅着门前轿子华贵，那站在简陋大门前的人也是衣着华丽，便扬声道：“你们是寻秦家人的不嘞？”
林云猛地转身，眸中迸裂的光震得人心头一跳，可她毫无察觉，只是盯着担货郎问，“你认识秦家人？”
担货郎吓了一跳，也不敢起旁的心思，老实道：“这里是秦家没错，不过月前他们家已经搬走了，至于搬到何处，我便不晓得了。”
☆、1213.第1213章 搬走了
搬走了。
好半天，林云才读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她忍着满心的失落推开了大门，入眼便是一个空荡荡的露天院子，屋头的瓦片还是新盖上的，院子里有一口天井，厅中寥寥数把桌椅规矩放好，墙上还挂着一两张兽皮，左边三间屋子，右边两间，最西边还有一间。
这样的格局，林云最为熟悉不过，当年她在云山村的秦家，便是住着这样的茅草屋。
这里，毫无疑问是秦家人居住的地方。
“这屋子已经积了尘土，不过厨房的用具还有粮食还在，应该是走的匆忙。”焦恒远四处查看了一遍，眉头深锁。
林云一颗患得患失的心瞬间又揪了起来，“你是说，他们很有可能是被人劫持的？不对，这屋子里的摆设丝毫未乱，他们走的时候是自愿的。”林云虽然满心失落，却没有失去判断力，如果秦家人走的不情愿，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可如果他们是心甘情愿跟人走的，那又会是谁来接他们呢？
林云思索了几种可能性，“焦副将，还得劳烦你继续帮忙调查一下，去京城翰林知书的柳家看看，还有一户人家，姓陈，一家三口同姓。”如今在京城能想到的就只有陈家跟柳家了，林云在京城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不宜出面，只能靠焦恒远的势力。
焦恒远点头，“你放心，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林云低低应了一声，回眸与彩蝶对视一眼，微微露出了苦笑，“还好，能确认他们都还安在，只是见面的时间拉长了些，不碍事。”
彩蝶点点头，拉着孩子跟着往外走。她知道这话既是在安慰她，也是林云在安慰自己。
回宫的路上，彼此都有些沉默，刚进宫门口，林云却是得知了消息。
“娘娘，珍妃娘娘来了。”那婢女似乎有些慌张，一是没拦住珍妃，二是没瞒住林云不在的事情。
“恩，知道了，你带着彩蝶跟小虎，先下去吧。”林云挥挥手，并不打算让彩蝶跟孩子掺和进来。
云宫正殿大厅之内，珍妃一如既往的高贵典雅，坐在主位上喝茶，眉眼间淡淡，便如第一次见面时候那般冷清。
林云换了身简单的罗裙，见着她这做派，连寒暄假笑都嫌累得慌，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也没有开口交谈的意思。
珍妃见她态度如此嚣张，目中无人，眉眼间的冰寒微微出现了裂痕，嗓音有些低沉道：“身为贵妃，私自出宫，你如今仗着皇上的宠爱撑腰，倒是越发肆无忌惮了。”
林云挑眉，心知这女人是晓得她出宫才摸准了时间过来，也不狡辩，口气幽幽道：“我如何行事，还不需要向珍妃报备，如果你有意见，可以找皇上陈情，我云宫不太欢迎外人。”眼下她心情可不大好，这女人三天两头搞幺蛾子，她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
不过珍妃却没有被她刺激到，垂眸仍旧淡淡喝着茶，态度夹着几分诡异。
林云蹙起了眉头，对这毒妇有些过敏。
☆、1214.第1214章 假意换来算计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珍妃与她已经在明面上撕破了脸皮，宫内人人皆知，今日她突然到访，却没有点明来意，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云耐着性子喝完了一盏茶，那边的珍妃却是突然开口，“我嫁与圣上之前，只是一个江湖女子，自小在边境长大，由匈奴人抚养，习得一手制药的毒术，一次偶然的情况下，救下了战场上受伤的皇上，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没有地位的皇子，皇位距离他，遥不可及。我倾心于征战沙场的英雄，一见倾心，他感恩于我的救命之恩，将我带回京城，纳我为妾。我先后残杀了他七位侧妃，登上了正室的位置，当他告诉我，他要当皇帝的时候，我义无反顾地选择帮他。帝王稳固之后，他却当堂册封了我为贵妃，让我成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那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的剧情，就好像是泛黄的老照片，一幕幕将林云面前展开。如何这是一个以珍妃为主角的剧集，必定可以写出一本传奇的故事来。
林云垂下了眼帘，看着杯中的茶盏，杯底只剩下一片茶叶，飘飘荡荡，无所依附，“你一直以为自己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却不知道自己才是杯中的茶叶，任人摆布。在你下手除掉他身边侧妃的时候，他对你的每一分柔情，也同样充满了算计。”
人跟人，都是将心比心，真情可以感动人心，而假意却只能换来算计。
而珍妃的心计，却是选错了对象，秦绥阳能稳坐龙椅，又岂是蠢笨之人。
越是身居高位之人，越是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林云蹙起了眉头，被这笑声震得刺耳，刚想开口送客，门外婢女却是突然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脸的惊慌，“娘娘，不好了，彩蝶夫人跟小少爷被抓走了。”
什么？林云一惊，登时起身，一把大步上前，却不是冲出门外，而是揪住了珍妃的衣服，将她整个人从椅子上拖起来，咬着牙低喝，“人在哪里？”
她早就该想到的，这人无事不来，来了就在这里跟她说些有的没的，肯定是心怀不轨，可是她却是没想到，“彩蝶跟孩子与你又有何干系，你三番四次害他们，于你又有什么好处？”这种见人就咬的行为，简直跟疯狗没什么两样。
可是珍妃此刻狂笑不止，满面泪痕，看起来却是真的有癫狂之状，“哈哈，杀了他们，能让你痛苦，便是值得。云妃，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在乎的人是什么滋味。”
她彻底抛却了所有伪装，露出了犹如毒蛇一般恶毒的嘴脸。
☆、1215.第1215章 三次机会
“疯子！”林云狠狠咬着牙，恨不能杀了她，“彩蝶在哪里，我给三次机会，否则就是秦绥阳来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她心头冒着一股子邪火，自己自打进宫之后，一直都被秦绥阳操控，失去自由，被迫出嫁，卷入这后宫的争斗，一切的一切，都并非她所愿。
如今还因为这无妄之灾，连累了彩蝶跟小虎，她这一腔的怒火，已经不想再忍下去了。
“呵呵，你想要救他们，想都别想。”珍妃面上露出了狰狞的笑，面对着林云满脸的杀气腾腾，却是没有丝毫的畏惧，那模样，就好似真的要跟林云拼个鱼死网破一般。
鱼死网破？林云心头冷笑，“要跟我玩狠的，你还没这个资格。”
话音落下，咔嚓一声，林云捏着珍妃的胳膊，一招卸下了她的手臂。
“啊！”珍妃面上狰狞的笑瞬间变成了痛苦的惨叫，从未经历过的剧痛让她浑身止不住地抽搐，脸色一下就变得惨白。
林云掐着她的脖子，满面阴森，在她耳边轻声再问了一句，“第二次机会，彩蝶在哪里？”
她的手，已经放到了珍妃的另外一边胳膊上，那实施酷刑时候的游刃有余，让人胆战心惊。
接着第三声，第四声惨叫接连响起，最后四肢全部被折断，林云把她像烂泥一样扔在了地上，从腰间刷地一声抽出了软剑，那剑锋凛然，划过眼眶的时候，晃得人心头发凉，“最后一次机会，彩蝶在哪里？”
她微眯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居高临下俯瞰下来的目光，染上一丝血腥的气味。
毫无疑问，若是珍妃再不老实交代，林云的剑，会毫不迟疑穿了她的喉咙。
她害怕地趴在地上，颤抖之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爬进了眼帘，定睛一看，竟然是毒蛇，吓得她当场一声尖叫，连连后退，可是转眼之间，云宫周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毒蛇，那些毒蛇竖着脑袋，一直朝着正殿中间涌去，一点点逼近大厅中的俩人。
这场面太过震撼诡异，以至于婢女连说话都不敢。
林云看着四周涌过来的恶心玩意，便直到这是珍妃进门时候布下的局。
“呵呵，云妃，你不是想出去找那对母子吗？我告诉你，她就在御花园的湖边上，半盏茶的功夫如果不到，他们就会丢进湖里淹死。你要救他们，就杀了我啊。”
☆、1216.第1216章 当真下手杀她
是了，这才是珍妃今日之行的真正目的。
她今日便是要鱼死网破，逼林云当场杀她。
秦绥阳对她已经彻底失望，余生就算是活着，她也只能老死在这宫中，与其活着让仇人风光上位，她就是死了，也要拉着林云当垫背。
林云手中的软剑划过那些毒蛇，发现物种虽然一样，可是这些毒蛇的灵敏度跟战斗力都有所加强，而且周遭的数量是越来越多，就算是杀出去也绝对赶不上救下彩蝶母子。
便如同珍妃所设计的一般，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杀了她。
林云垂眸看她，那张苍白的脸在红色的地毯上就像是一张被水糊掉的白纸，整个人虽然在笑，却是透着一股死气。
到了这个时候，珍妃是无欲无求，而林云的心境反而也平静了下来，最后垂眸看了她一眼，林云淡淡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我便成全你。”
那尾音徒然好像被切断一般，再也发不出来，鲜血从她的脖子里卷涌而出，咕噜咕噜还在冒着泡，珍妃张大了嘴巴，一脸惊恐，似乎没有料到，林云当真是下手杀了她。
砰地一声，大门被猛地一把撞开，明黄色的锦袍夹带着风声闯了进来，身后跟着无数侍卫。
进门一瞬间，秦绥阳被这一地的毒蛇吓得怔住了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也是瞬间觉得毛骨悚然，有些犯怵，可当看清大厅里一幕的时候，那冲击却远远超出了看见这些恶心的蛇群。
林云手中还抓着剑，剑锋处还散发着热气，温热的鲜血没有凝固，一滴一滴往下淌。
而珍妃四肢成了诡异扭曲的形状，躺在地面上，脖子上涌出的鲜血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随着珍妃咽下最后一口气，周遭的蛇群突然原地抽搐，最后集体软绵下了身体，渐渐死去，这一幕太过诡异，令人频频倒抽着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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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绥阳皱起了眉头，大步走进正殿大厅，彼时，林云手里抓着剑，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匆匆与他擦肩而过便要往外走。
那些侍卫不知道是该抓人还是该退下，可是秦绥阳没有下令，也没有人敢动弹。
林云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秦绥阳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彩蝶母子，朕已经命人救下，送到了偏殿。”
林云的脚步顿住，原来秦绥阳早就得知消息，并且赶在珍妃实施计划之前阻止了一切，不过，杀了她，林云并不后悔。
她微微侧过头，扯了扯嘴角，微不可闻说出了两个字，“多谢。”
☆、1217.第1217章 把信销毁
珍妃的死在宫廷之内掀起了轩然大波，太后一向宠爱这个皇帝的糟糠之妻，下令彻查，后宫之中人人自危，而那一日在云宫之中，秦绥阳下令封锁了消息，亲自操持毁尸灭迹，将一切抹平，连带着尸首最后都是安放在珍妃自己寝宫的床上。
就算太后有心怀疑事情同林云有关，三番两次进云宫搜查罪证，也终是抵不过亲生儿子操控一切的手段。
在边境三军即将汇齐的当口，后宫掀起的风波让秦绥阳的脸色，着实难看了好几日。
“珍妃那边，查得怎么样了？”御书房内，老太监匆匆从冰冷的验尸房回来，却是感觉这御书房的温度不比验尸房要低上多少。
秦绥阳心情不佳，老太监夹着尾巴赶紧从怀里拿出了东西，“皇上圣明，老奴确实在珍妃娘娘的寝宫之内发现了一瓶药丸，还有一封遗书。”
东西呈上，座上之人指尖轻轻挑开信纸，一目三行将内容读完，大抵也跟心中猜想的差不多。珍妃的死，只是自己设下的局，想用一瓶解药来挽回一点他的心，顺带拖着林云下水，可惜一切准备就绪，她的计划却是一开始就暴露了行踪。
若是一切没有被秦绥阳提前得知，或许这瓶解药还能让他念着一点夫妻旧情，不过此刻，秦绥阳却是连丝毫情绪波动都没有了。
“把信销毁，这件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秦绥阳将信随手一扔，对一个死去的女人千般算计的爱情视如草芥。
而后那瓷白药瓶中的一颗药丸下肚，秦绥阳与林云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便从此解除了纠葛，不过他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老太监手脚利索把信件揉成一团放在袖子里，垂首继续道：“关于秦家人的消息，已经有消息来报，曲将军的人把消息传回了匈奴地界上，人还养在京城，不过这消息递交出去，却不是给曲老将军，而是传进了匈奴王宫当中。”
“哦？”秦绥阳拿着奏折的手一顿，眉头微微蹙起，脑子里急速运转之间，一个极为大胆的猜想便浮现在了脑海当中，他半眯起眼睛，低声问着，“匈奴递交降书，还有几日会到。”
“回皇上，还有半月的光景。”老太监回答。
秦绥阳点点头，挥退了他，靠在龙椅上微微沉着脸色。
老太监出了门，立即出门转向御书房后面的回廊上边，取了一盏常年点燃的宫灯，迅速将袖子里的信纸扔了进去，而后将宫灯重新挂上房檐，而后大步离去。
那信纸在宫灯内烧得劈啪作响，只是声音很小，周遭很安静，没有人发现。
忽而一阵冷风刮过，灯笼熄灭了，一片素色的衣摆落在了灯笼下方，而后一只纤细的手重复取下灯笼，将其中没有烧完的半张纸抽走，重新点燃了宫灯再挂了上去。
这一切来去无声，没有人发现。
珍妃死后的第七天，太后在长寿宫亲自为她烧纸衣，宫外匆匆行来了太监的脚步。
☆、1218.第1218章 硬闯宫门
太监是老太后身边的奴才，常年在身边伺候着，里外各种事情都是他在打点处理。
他向来行事稳重妥当，今日走进殿内的时候却是一脸慌张，脚步微微有些凌乱。
“小海子，毛毛躁躁的做什么，规矩都忘了吗？”老太后刚抹完眼角的泪，心里还沉浸在儿媳妇逝去的痛苦当中，瞧着下人没轻重，心情便有些不舒坦。
可下一刻，那小海子跪在地上，抖着声音却是说出了一个更加令她火冒三丈的事情，“太后，皇上刚刚下旨，要立云妃为后，三日之后举行册封大典。”
“什么？”砰地一声，太后当下拍案而起，一把老骨头气得浑身都在发抖，“那个妖媚子害死了珍妃，珍妃的头七刚过，皇上就要立她为后，这是要做什么，难道真的要为了一个女子，毁了整个皇室的名声不成。”
太后当即带上太监宫女，连带丧的素服都没有换，直接就出了长寿宫，不过她不是去找秦绥阳理论，而是去云宫，“带上侍卫，要身手好的，待会趁乱，把云妃就地正法。”
既然秦绥阳不顾祖宗礼法，也当她这个亲娘不存在，那她也要看看，是不是为了一个女子，他连亲娘也不要了。
秦绥阳既是已经下旨，便是打定了主意，出尔反尔也只会让朝臣笑话，而只要林云一死，这场册封大典也便成了空话。
撵轿一路疾行，那脚步匆匆中似乎还夹带着火气，临近云宫门口的时候，老太后眸中精光乍现，作为后宫之主，手段不狠辣，如何能上位，她吃斋念佛，并不代表她手上沾染的血腥会少。
“给我直接撞开宫门，把人抓住。”她轻轻一挥手。
手底下的侍卫领命，大步上前就要踹门，岂止下一刻，那大门却是从里头被人撞开来，沉重的宫门竟是一整个向外倒了出来，门外侍卫还没看清楚情形，便被里头迎面飞出来的人影撞倒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情？”老太后在撵轿上看着这一幕变故，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没有了宫门的遮掩，里头的打斗声便清晰传了出来，兵器互砍声，还有侍卫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淡淡的血腥味早就充斥了整个云宫。
老太后原本想过来先发制人，这下子却是直接懵了，搞不清楚状况。
当林云一身血污从云宫里冲出来的时候，抬着撵轿的太监惊得把老太后摔在了地上，天大地大，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林云匆匆扫了一眼周遭新来的一群侍卫，视线在扫过老太后的时候微微一顿，而后她转身调头，朝着宫门的位置施展轻功，迅速掠去。
门内蜂拥冲出来几十个侍卫，见着林云要跑，一声大喝，“天罗地网。”
口令一下，那高耸的宫墙之上，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侍卫身影，上百米长长的宫道在瞬间全部撒下大网。
哗啦一声，林云破开了第一道追捕网，接着却是第三道，第四道，层层叠叠，秦绥阳为了抓她，竟是动用了宫中上千名禁卫军。
☆、1219.第1219章 天罗地网
云宫中的这场厮杀，在正殿便已经持续了一个时辰，林云一把扯碎了圣旨，扔在地上踩。
“你们的皇帝丧心病狂，我却还没有疯，这个皇后，谁乐意谁当去。”她已经换上了便装，早早便是打算要走，可还是被里外上百个侍卫堵在了正殿门口。
“云妃娘娘，圣旨已下，请您即日起不要踏出云宫半步，莫让属下为难。”平生第一回，传旨不是用太监，而是上百名侍卫，刚开始侍卫首领还有些弄不明白，直到见到林云如此反应，才明白皇上的用意。
只是说来也奇怪，这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是为了皇后之位都争得头皮血流，为了皇上一夜恩宠费尽心机，竟是还有人对捧到跟前的后位视而不见的。
而且，说来皇上也未免太小题大做，就面前这个弱女子，要想把她囚禁在云宫，不然她外出，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皇上竟是要布下天罗地网来拦着。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了，秦绥阳的一切准备，都不是枉然。
当林云拔剑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还不以为然，可当第一名侍卫被一招致命之时，场面却是徒然紧绷。
“不想死，最好退下。”林云的面上冷若冰霜，好似有冰雪在刮，声音更是冷冽。
那些侍卫从拼死抵挡到拼命反抗，心中却是越来越震惊。
这林云的武功，比他们在场任何人都要高，而且她的招式又快又狠，他们不得已用人肉盾挡在宫门口，企图可以抵挡，可是随后，他们便后悔了。
因为林云开了杀戒，原本只是砍伤他们的手脚，后来便是夺了人命，她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整个人就像是地狱中的修罗，令人心生胆寒。
宫门被破开，尝尝数百米宫道上布满了天罗地网，若是连追捕网都拦不住她，剩下的便只能用弓箭强行突破了。
哗啦又是一声，林云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剑，刺破一个接着一个的追捕网，就算胳膊的力气已经耗尽，她仍旧赤红着眼睛，哪怕再前进一秒，她距离那宫门便又能再近一步。
所有人都看着那长长宫道上，奋力挣扎的女子，惊骇于她那纤细的身体里，究竟藏了多少力量。
那份毁天灭地一般的决心，令天地都为之动容。
哒哒哒，长长宫道的另外一头传来了马蹄声，一身明黄的天子策马来到，稳稳站在了人群的前头。
老太后早就忘记了从轿子上掉下来的痛楚，怔怔看着面前的这一切，直到秦绥阳赶来，她才略微回过神来，“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三日后即将要册封的皇后会如此奋力抵抗？为什么林云会如此抗拒后位？而你，又为何一定要将她留住？
无数的问号在老太后的心中盘旋，这一切事情的发展早就超出了她所认知的范围。
马上的帝王没有回答她，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那不远处的身影上。
☆、1220.第1220章 宁死不屈
秦绥阳猜到了这份圣旨颁布下去之后会引起的动荡，朝堂党派，后宫粉黛，这些动荡都是可以在预估跟控制之内的，他并不担心。
唯一的变数，是在林云身上。
他料到她会反抗，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如此不顾一切，那巨大的追捕网下，小小的纤细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
“林云！”他大喝一声，从坐骑旁边抽出了弓箭，瞄准了前方。
彼时这一声大喝，不仅令侍卫停止了动作，连奋力反抗中的人儿也顿住了身形，她满头的汗水，沾湿了头发，混合着血污的一张脸，转过来看着他，已经他手里搭好的弓箭。
秦绥阳看着那张平静无波的脸，心口微微泛着疼，“林云，没有朕的许可，你不许离开。若是你再往前一步，便是杀了你，朕也在所不惜。”
帝王偏执，若非是有极强的贪念，又怎么能登上那沾染鲜血的龙椅。
林云早该看清，却是身不由己，罢了，事到如今，再谈以前有有何用，她冷冷勾起唇瓣，在那弓箭之下，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望着那仍旧还很遥远的宫门，她知道自己今日，大抵真的难以逃脱，可即便是死，她也不愿意再在这个鸟笼子里，被人操控一生。
看着那般决然的背影，秦绥阳咬着牙，眸中现出一抹猩红，那压抑的怒火跟悲伤一股脑涌了出来，“林云！”
嗖地一声，羽箭脱离了指尖，穿越了无数风声疾驰而去，噗嗤一声细碎的声响，那在空中疾驰的身影突然止住了动作，就像是在空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忽然死去，那单薄的身体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砰地重重一声摔在了地上。
所有人心头一凛，云妃死了？
不，她没有。那身体虽然单薄，却还是微微颤抖，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苦苦支撑着身体，朝前继续往前走，那一箭射在肩膀上，硕大的血洞汩汩往外冒着血，迅速染红了林云半边身子。
“林云，不许走！”秦绥阳怒吼出声，却是再也射不出第二支箭，他又急又气，却发现自己已经无能为力。就算他是手中握有生杀权力的帝王，也留不住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
不是他把林云逼到了绝路，而是林云将他逼到了末路穷途。
终是忍了又忍，他不得不从怀中拿出那瓶解药，“你若是再往前一步，秦汉的解药，朕便当场毁掉。”
只这一句，便胜过万语千言，林云身体一僵，终是止住了脚步，转过来看他的脸已经是一片的雪白，她看着他手中的药瓶，张了张嘴，有些不知如何问起，“你说什么？”
秦绥阳知道，自己的做法很卑劣，可是这一刻，他毫无办法，“你在找的秦家人，提前被人接走了。而接走他们的人，就是秦汉。消息传回的地方，是匈奴王宫。”
林云心中大动，猛地瞪大了双眼，脑海中刹那间浮现出来的，是一张冷冰冰的铁色面具。
铁面战神，便是秦汉。
☆、1221.第1221章 你凭什么
林云此刻的脑子是纷乱的，她没有怀疑秦绥阳话中的真实性，因为他没有必要捏造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她回忆起与铁面无名数次交锋会面，打从一开始，对方的战术思维都与自己不谋而合，那时候她便隐隐觉着分外熟悉。再之后宫廷相遇，那双布满伤痕的手，指尖残留的熟悉，那双陷落在漆黑面具下边的眼睛，随着每一次相遇，都分外地熟悉。
林云不止一次想要去窥探，看看铁面之下的真容，却又是每一次都阴差阳错，不是怕打草惊蛇，便是情况紧急。
心底里，其实早在青城巨石阵下，她早就认定了秦汉的死亡，那样的石头齐齐砸下，有这么可能会有生还的可能。
而世事偏偏就是如此巧合，秦汉靠着林云灵泉捡回了一口气，又被贺兰公主所救。
林云不知其中曲折离奇，又如何能相信秦汉还活着，她日夜思念，时时心痛，为的就是他。
现在，秦绥阳却告诉她，秦汉还活着，而且不止一次与自己擦肩而过。
秦绥阳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林云，你若是想要他活着，便放下你手中的剑。”
她当然想要他活着，就算是赔上她这条命，她都想要他好。
你凭什么！
最后一句落下，林云狠狠将手中佩剑掷在地上，那剑锋直直穿入青石板，便如同她的人一般，昂首挺立，无所畏惧。
在场所有人都被震撼了，而其中最受震撼的，莫过于当事者秦绥阳。
林云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件事情都有卷宗记录在册，是铁板上铮铮的事实，林云于大秦而言的功劳，便是说半壁江山由她打下也不为过。
秦绥阳用一瓶解药要挟她，无异于小人行径。
☆、1222.第1222章 非你莫属
所有人都在看着站在长长宫道上的这个女子，看着她挺直的背脊，后知后觉才恍然发现，她精致的面容与身影，跟当初的青云将军，几乎是一模一样，那个时候，还有很多侍卫每天偷偷跑着去请教问题，问一下战场上面的事情。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大秦的战神，竟然是一名女子。
此时此刻，谁也没有办法再动手去伤她，阻拦她，便是如同她质问的那般，她为大秦鞠躬尽瘁，爬过那么多生死关头，守护住了这大秦的安宁，他们又凭什么再去阻挠她。
秦绥阳立于马上，视线在空中，久久与之对望，当真去想象她所经历过的一幕幕，心中便是犹如刀割火烫，疼痛难当，无法去面对。
可是，“正因如此，朕的后位，才非你莫属。”他呢喃着，眸中泄露了一抹情绪，那情绪犹如浓重的雾霭重重，沉重而浓郁，好像随时都要溢出来一般。
林云放下了剑，选择了投降，为了秦汉，她不得不弯下背脊。
这场厮杀，结束在明朗的午后，秦绥阳封闭了宫门，封锁了各路的消息，将里外鲜血都冲刷干净，过往路过的人，除了能嗅见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味，一切都还是那样的平和跟安定。
余下三天的时间里，林云都窝在云宫里，吊着一只胳膊，整日躺在贵妃椅上懒懒散散。秦绥阳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进入云宫，连带着彩蝶也被隔绝在外，林云也没有再与她联系，也是不想将她拉下这混水里。
其间，倒是老太后来了一回，赏了门口侍卫一个耳光，领着大大小小的太监丫鬟进了来，却不是兴师问罪，而是给她拎来了鸡汤。
“你失血过多，喝点鸡汤，正好可以补补身子。”相比起以往对她的深恶痛绝，如今太后再看她，眸子里不禁多了一丝怜惜。
林云扯了扯嘴角，道了一声谢，也没起身拜会的打算。
老太后也没有计较，反而坐在她的身旁，望着她叹息，“我见过那青云将军的画像，确实与你有几分相似，你当真是他？”
昨日一场惊天动魄之后，秦绥阳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便离开了，太后私底下了解，却仍是难以置信。
对于老太太的八卦，林云仍是疏懒地靠在椅子上，随口应了一声，“恩，以前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参谋，算不上什么将军。”
她的回答，太后并不怀疑，只是这回叹息，越发重了一些，“哎，苦了你啊，女子作男装，在那么艰难的环境下奋战厮杀。”
林云忽而一愣，冰凉的手心一暖，苍老而温暖的掌心传递过来温暖，她听见老太太叹息的声音，“我代表大秦的千万黎明百姓，谢谢你啊。”
谢谢。
只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便如同滚烫的烙铁，烙印在林云的心头，她将手从温暖中脱离了出来，遮住了眼帘，压住了泛红的眼角，语气有些嘲讽，“我还以为，这围墙里的人，都不会说这两个字。”
谢谢。
多新鲜。
☆、1223.第1223章 封后大典
封后大典准备匆忙，在诏书通告黎明百姓，天下皆知的时候，皇城之内已经在举行盛大的庆典。
那一日，林云早早被人服侍着起床更衣，由御衣坊缝制的流光华彩凤尾裙铺陈在整个内殿，艳红色的锦缎上边，密密麻麻用金线绣成一只巨大的凤凰，裙摆十几米长长摆尾，华丽无双。
“娘娘，这衣裳正合身呢，好漂亮。”婢女在身旁伺候着，尽管知道林云心情不佳，见着这流光溢彩的大典宫装，仍是忍不住赞叹出声。
林云淡淡看了一眼那炫目的凤尾，嘴角扯了扯，有些讽刺。
这衣服缝制也得两三个月的功夫，若非提前老早便在准备，又怎么能在三天内万事齐备。
秦绥阳早在那时便开始想着要将她关在这个精美的笼子里。
镜子里红妆艳抹，将林云精致的五官修饰得尤为立体，眉宇之间隐隐含着一分稳重与凌厉，这是作为一国之母应该有的端庄，不怒自威。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间想起当初在匈奴王宫宴会上，秦汉当场饮下贺兰公主的那杯酒水。正因为那杯酒水，让她否定了心中的熟悉。
如今想来，又是多么可悲又可笑，身在围墙之内，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当日他饮下公主一杯酒水，今日她却是盛装要嫁与新帝。
终究是她太傻太笨，才一次一次错失了相认的机会。
可这一次的选择，她依旧没有后悔。
吉时已到，锣鼓喧天，偌大皇城鸣起号角，整个京城的上空都回荡着声音，宫里宫外，臣民与百姓纷纷跪地高呼，“恭喜皇上，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云踏上红毯，在万众瞩目下抬起脚步，缓缓走上那长长的台阶之上，她垂着眸子，自始至终没有去看站在顶端的帝王，就怕在全天下臣民面前，忍不住杀了他。
这三天，云宫内所有兵器都被收缴，皇城内外戒严，连一只苍蝇都不得出入。
秦绥阳就站在那高台之上，取下明黄，换上新郎衣，这份屈尊降贵，只因为是林云，所以值得。
他伫立在原地，看着台阶下的女子一步一步走来，沿途鲜花似血，妖艳无比，无论用尽多少卑劣的手段，付出多大的代价，只单单为了这一刻，都是值得的。
帝王之妻，先为国母，后为帝妻。
高台之上，林云跪地接过凤印，而后同饮下合卺酒，三拜天地，礼成。
满堂高呼恭喜之时，却仍是有知情人，默默哀叹，默默流泪心伤。
老太后看着面前平静无波的女子，脑子里却是不住回荡着，那日长长宫道上，那一声接着一声的质问，心下叹息。
看台之下，小虎摸着亲娘的脸颊，小声问着，“娘，你怎么哭了？”
彩蝶搂紧怀中的孩童，泪如泉涌，“娘是在替不能流泪的人哭。”
封后大典过后三个月内，宫中要维持喜庆样式，京城内外，连城门口都悬挂着喜色绸布。
十日之后，东北军领着匈奴兵马进城的时候，远远就瞧见那一片喜色。
☆、1224.第1224章 秦汉回京
虽然班师回朝没有赶上封后大典，可皇上的封赏还是如期而至，曲非凡跟王猛立于马上，看着近在眼前的皇城，心情却是无比沉重。
这里，是当初林云死的地方，而至今他们也无法开口将事情说与秦汉听。
“进城之前，必须说清楚，否则大殿之上若是秦汉开口问，届时便大事不好了。”曲非凡就算再纠结矛盾，也晓得轻重。
“恩，待会城外候旨，我去同他说。”王猛点点头，没有为难曲非凡的意思，毕竟他晓得曲非凡的心思。林云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
照着惯例，大军入京，必须先在城外等候圣上旨意，来回最快也得一个时辰，时间足够王猛去告诉秦汉真相，可是这次却是发生了意料之外。
兵马刚到城门口，城下守将便通传了圣旨，直接打开城门，迎着东北军与贺兰公主进城。
依旧是百里鲜花迎接，百姓欢呼叩拜，为大秦的将士献上最高的敬意。
“诶，那匈奴队伍里，怎么会有秦人，而且还是个将军？”
“对啊，我也觉得奇怪，不是说匈奴有一个铁面战神，怎么没有看到？”
……
百姓的议论纷纷，惊动不了马上秦汉分毫，进京面圣，需要以真面目示人，他早已不想戴上那沉重的面具，而且今日，是他与家人团聚，媳妇见面的日子，就算脸上有了丑陋的伤疤，他也想用最真实的样子去面对。
想到媳妇，他的心忽而便软了，一张刚硬的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好似冰霜消融。
曲非凡跟王猛始终没有找到机会与秦汉说清楚，而他们却没有想到，一场更为震撼的冲击正在向他们逼近。
“参加今日召见东北军与匈奴公主的大典，朕便把解药给你。”
老太监传来了旨意，林云不得不着上皇后的宫服，随行上大殿。
东北军打下匈奴腹地，匈奴臣服于大秦，这是举国同庆的大事，金銮殿上不仅百官朝列，连太后贵妃都允许上大殿一起观礼。
林云一袭红衣坐在龙椅身旁，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新晋的云贵妃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便排挤掉了珍妃，压下了丽妃，荣登后位，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她的脸色依旧淡漠，却无人知道广袖下的双手，凉得刺骨。
她抬眼望着大殿门口，那长长石阶之后，空旷的宫门口，隐隐绰绰行来的一群人影。
相逢是如今靠近，却令人无颜面对。
直到一行人进了大殿，叩拜行礼，臣子不得直视皇上宫妃，所以无人发现后位之上，竟是熟人。
林云却是瞧见了，曲镇城，曲非凡，王猛，吴岩，还有隔着一排站着的高大男子。
他依旧穿着黑色战神的盔甲，屹立在人群中，神色坚毅而带着些许冷漠，除下了面具的一张脸上带着淡淡的伤疤，平添了几分男儿气概，在他的身旁，是贺兰公主。
☆、1225.第1225章 护国大将军
林云将目光死死盯在他的身上，一刻也不舍得挪开，便如同在匈奴巫师的院落里，他亦是那般的凝望，相逢却不能相认，内心那份痛苦折磨，足以将人凌迟，林云终于懂得，为何那时他会哭，因为此时若非手心疼痛在克制，她早已泪落衣襟。
可他站在那里，却是目不斜视，连丝毫好奇窥探这大秦新晋皇后的好奇都没有。
“臣等幸不辱命，班师回朝，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场下，曲镇城已经领着东北军高层下跪，老将军一身荣光，如今可谓是风光无限。
秦绥阳端坐龙椅上，也不禁露出了笑颜，“老将军快请起，众将士平身，朕要多谢各位为了大秦的疆土拼搏之恩，辛苦你们了。”
两年前，秦绥阳计策失误，捅了大篓子，害得大秦西北地带被匈奴的铁蹄长驱直入，危及京城，那个时候的他如何能想到，两年后不仅能收复西北，更是连匈奴腹地都占领了。
这般大快人心的喜事，作为统治江山的帝王，又如何能不高兴呢。
因着还要处理匈奴投递降书一事，所以东北军的封赏压到了后边。
秦绥阳的目光，不禁落到了那一身黑色盔甲的身上，经年不变，他对秦汉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过依稀还能确定，便是这般模样。
眼角瞥见身旁林云的面色，已经是一片苍白，秦绥阳心下微沉，“今日，朕要特地奖赏一位功臣，他身为大秦的子民，却潜入匈奴腹地，忍辱负重，于大秦收复匈奴腹地，起到了不可或缺的关键作用。昔日他被匈奴人封为铁面战神，今日朕也要封他为一品护国大将军，封赏京城府邸，赏赐黄金万两。铁面将军，上前听赏。”
那一身黑色的盔甲立于人前之时，满朝文武百官都还处于怔愣当中，他们万般没有想到，匈奴最为勇猛的大将是一名大秦人，而且是秦绥阳特地安插在匈奴的间-谍。
这于匈奴而言，是一场车头车尾的背叛跟谎言，而于大秦而言，却是一场精彩的计谋。
秦汉对外界的言论并不在意，甚至在贺兰当面质问的时候，也没有叫屈跟反驳，匈奴当日杀他青城数万将士，这笔血债一辈子都无法忘怀。
“微臣秦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汉，而不是铁面无名，他时至今日，经历那么多的隐忍跟痛苦，为的就是换回这个名字，堂堂正正以秦汉的身份再回到故土。
“呵呵，好，秦汉听封，往后你作为护国大将军，可永久居住京城，享受一品官俸禄，这些年辛苦你了，往后在京中，便好好休息吧。”秦绥阳说出的话，与当时林云进宫时候所言，一模一样，这不是恩赐，而是变相的软禁。
徒然间，秦绥阳话锋一转，侧头问着身旁的女子，“皇后不是一直都很仰慕边境将士吗？今日一见，可是如你所想般的风采无量？”
林云目光微动，收回了心神，却是轻轻闭了闭眼。
☆、1226.第1226章 她不是林云
她心里千般滋味，欲言又止，内心翻滚的怒意几乎让她无法克制。
秦绥阳是故意的，故意让她上殿，故意让她开口说话，故意要让他们夫妻在众目睽睽之下，重逢却不能相认。
满堂的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时间久得令人心生疑惑，连一旁的太后都不禁望了过来，却发现她面上的血色几乎褪尽，连妆容都没办法遮盖住的苍白令人心头一跳，她下意识要去拉她的手，怕她出事。
便在这个时候，林云轻声，开了口，“大秦的将士，都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臣妾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那声音清清淡淡，分明音调不高，却是因为满堂的寂静而久久回荡。
也正是她这一开口，大殿之下，忽然抬起了无数双眼睛，曲镇城，曲非凡，王猛，吴岩，还有秦汉，但凡与林云深交者，都不会忘记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把声音。
入眼的红妆晃花了众人的眼睛，龙椅身旁，那身着红色宫装，头戴凤冠，眉眼精致的美丽女子，徒然间便与战场上披着红色战袍，眉眼凌厉的战士重叠到了一起，因着太过熟悉，所以稍微的改变仍是被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离着他最近的几人也均是被震惊而呆立在当场，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吴岩。
他冲上去，一把扣住了曲非凡的肩膀，皱眉说道：“小凡，她不是林云，林云已经死了。”他又何尝不是心头万般疑惑不解，内心震惊而难过，可如今林云的身份，容不得过往参杂进去。
“吴岩，你难道瞎了吗？那是林云，那个你死了也要护着的林云，他没死。”曲非凡失控大吼，一双眼睛赤红着充血，几乎无法自拔。
当是时，第二个想要冲上去的人，是起身的秦汉，他距离高台只有短短几步之遥，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落在林云身上，胸口徒然升起的疼痛让他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
曲镇城反应过来，当下上去便是一把扣住他的肩膀，因为震惊而没有控制住力道，那五指都深深嵌入了秦汉的肉里，“秦汉，冷静，不可轻举妄动。”他们是知情者，更加明白现在把事情捅出来，对林云没有半分的好处。
下一秒，吴岩打晕了曲非凡，将人交给了王猛，下跪禀告，“皇上受惊，曲副将军因见皇后娘娘与逝去的故人有几分相似，内心悲痛，所以难以自持。”
秦绥阳眼眸微眯，不动神色，“无碍，曲副将或许是舟车劳顿，便先行扶下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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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是落在秦汉的身上，眸中晦暗的神色含着警告的意味，充斥着一片危险。
秦汉便那样直挺挺站着，抬起头，明知不可以，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
☆、1227.第1227章 微臣，皇后
青城巨石阵下，他答应了她，一定会回到她的身边。
时光匆匆荏苒，两年的风霜雨雪，血雨腥风，他戴着假面，背负着屈辱，受伤流血，性命垂危之时，每每支撑他活下来的，都是这个唯一的诺言。
他要回来，回来找到她，守在她的身旁，不让她再受一丝的苦难。
终于，他与她站在这朗朗乾坤，青天白日之下，在这阳世间重逢，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他们夫妻终于再相见。可是面前明明只是几步之遥，却徒然间好似有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沟壑，叫身份。
他不再是山里懵懂无知的糙汉子，她也不再是小小回颜庄的掌柜。
他成了大秦的护国将军，而她成了大秦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是君，他是臣，这便是差别，好似一副美好的重逢画面，被活生生撕扯成了两半，他在地狱，而她在天堂。
终是，现实让他垂下了视线，低下了头，那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微臣失态，请皇后恕罪。”
那自他口中嚼出来的音调晦涩不明，就像是外头的晴天忽然暗沉了下来，那沉沉的声调在大殿上空不断盘旋，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极重的力道砸进高台之上，那单薄的身体上。
便是坐在那椅子上，林云的身体也不禁晃了晃，摇摇欲坠，那唇瓣颤抖着，连带着四肢百骸都似乎被这一声砸成了粉碎。
微臣失态，请皇后恕罪。
微臣。皇后。
林云张了张嘴，心口忽而一阵绞痛，让她失去了言语。
她在恍惚的光影之中，看见那地上跪着的人，嘴角亦是溢出了一丝鲜血。
黑暗将她吞没之前，她轻轻扬起了唇瓣，真好，原来，他也会痛。
大秦新册封的皇后当满朝文武晕倒，事情大抵会闹得沸沸扬扬，不过这些都不是林云多能关心到的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燃起了烛火，窗外夜色沉沉，墨色浓重，林云揉着发疼的眼角，脑子里还是晕晕乎乎，就算是在睡梦中，还是一片光怪陆离的景象，比残酷的现实，好不上半分。
有宫人进来，瞧见她醒了，轻声行了礼，“皇后娘娘，您醒了，可需要传唤太医再看看？”
林云听着声音陌生，便睁开了眼，才发现寝宫陈设所有不同，“这里是何处？”
“回娘娘，这里是长寿宫，太后娘娘见您晕倒，便将您接到长寿宫照顾。”宫女回答完，外头窸窸窣窣便是传来了脚步声。
“可是醒了？”老太后着一身淡雅的银黄宫装，由太监搀扶着进来，见着林云正要起身，便斥退了左右，上前坐到了床边，“莫下床，太医说你伤了心脉，需要卧床修养一段时日。”
“无碍。”林云的面色依旧苍白毫无一丝血色，她靠坐在床头，神色还有些麻木，低声向太后说了一句，“谢谢。”
老太后多少还是心善，不愿意她面对如此割据的现实，还要窝在冷冰冰的云宫，这些她都懂。
☆、1228.第1228章 痴情到头终狠心
这一声谢谢，也算是打破了之前的恩怨纠葛，彼此之间的互相看不对眼。
老太后虽是掌管后宫的女人，心狠手辣，可她也是大秦的国母，晓得这江山稳固，天下太平才能令他们高枕无忧，一切都归功于边境上的将士们。
朝堂之上，东北军将领们如此失态，又何尝不是证明了林云在东北军中的地位。她不明白秦绥阳为何要如此逼迫林云，却终是晓得帝王无情，坐上那个位置，很多人和事都要拿出来牺牲权衡，只是，太苦了眼前这个孩子。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瓶药丸来，“这是皇上让哀家交给你的，说这是你想要的东西。”
大抵，便是当日使林云屈服的那瓶解药。
林云一愣，指尖微动，接过了那瓶子，确认了一番，当真是解药。
林云捏着手中的瓷瓶，终是没有把话说出口，只是再道了一声，“谢谢。”她了解秦绥阳，他攻于心计，捏着一点把柄足以掌控她，必定会严防死守，不漏一点空隙，即便是今日上大殿，林云也可以肯定，这解药他不会真的双手奉上。
而自己手里头的东西，怕是这好心的老人，在帮着自己。
就冲这一点恩情，林云下了床，亲自跪在她跟前，给她行了礼，“您的大恩大德，林云没齿难忘。”
太后将她搀扶起来，摇着头，面上露出了笑，“不必多礼了。出宫的轿子，哀家已经给你备好，往后如何选择，便是你自己要走的路了。”
秦绥阳精明，就算老太后手脚如何隐蔽，终是瞒不住一时半会。
林云晓得，谢过大恩之后迅速裹上了披风，她必须在秦绥阳的追兵围堵过来之前，将东西送到秦汉的手中。
“哀家知道。”太后站在殿门前，轻声打断了她，“她也是苦命的孩子，可惜手上染了太多的血腥，这么多年，哀家让她日夜抄写经书，涤荡心魔，却终究还是没能救得了她。哎，她就是犯了傻，这一生，都在追逐不可两全的东西。”
世上难过是痴情，痴情到头终狠心。
林云深深望了一眼那长寿宫门口的老人，觉着那背影，孤独得令人心酸。
余下的话，都不必再说，林云转身离去，心中愁然只发出了一声叹。
生活在后宫的女人，享受了荣华富贵，一辈子锦衣玉食，却唯独不能太过奢求爱情，渴求太多，终究自毁。
☆、1229.第1229章 心跳如鼓
夜色中，长寿宫外远远照进了无数把灯火，侍卫分布内外，瞬间将整个宫殿团团包围，老太监领着人进来查看了一遍，发现床铺上已经是空空如也。
而此时的林云已经乘坐着撵轿，顺利出了宫门。
她下了轿子，回眸看着面前的宫殿，在黑暗中，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牢笼，让人在里头连片刻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这半年来林云时刻都在找机会逃脱出来，为了冲出牢笼，甚至是伤痕累累，头破血流，可却是没想到，如今竟是在当权者的帮助下，如此轻易便逃脱了出来。
她将药瓶紧紧拽在手中，转身头也不回地飞奔离去。
秦绥阳赏赐了府邸给秦汉，可他如今却是赞助在曲家，林云在夜色中疾行，靠着零碎的记忆去寻找曲家的位置。
通过那长长的街道，曲家正对面的中央街道，便是通往皇城，越是位高权重者，越是靠近皇宫。
林云心跳如鼓，每一次靠近，便发现自己越是紧张。
忽而在下一个街口的拐角处，她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在一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夜色中，她的眸光落在那伫立在街头的暗影身上，他一身的黑色盔甲仿佛与夜色完全融为一体，若不注意看，难以察觉。
可在林云出现的一刹那，自那方射过来的视线如此炙热，几乎要将人灼伤一般，令人无法忽视。
在那一刻，林云站定脚步，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连呼吸都不敢重上一分，就怕眨眼了，站在那里的人会在下一个瞬间便消失不见。
她站定不敢动弹，远处的身影却是动了，而且速度极快，夜色的风好似被凌空斩断，眨眼之间，那人夹带着一股子寒凉的风扑面而来，将她紧紧拥进了怀中，不，那种力道，是恨不能将她揉碎了镶嵌进身体里。
林云仰着白皙纤细的脖子，在疼痛中费力呼吸，可她心里是欢喜的，内心的情绪太过厚重，她需要疼痛去提醒她，抱着她的，是她的男人。
高大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了街头，在那幽深的巷子里，微凉的唇舌长驱直入，一如战场上对敌厮杀一般，既快又准，堵得身下的人毫无招架之力。
整个黑夜的幽深巷子里，除了厚重的喘-息声，便是激烈之间吞咽唾液的声响，那无声的交缠之间，秦汉忽然感觉到自对方口中递了一颗东西过来，还未来得及反应，那苦涩东西已经下了肚子。
唇舌短暂的分开之间，短暂的几个字交谈，继而又重新胶着在了一起。
☆、1230.第1230章 她的名字
黑夜的风吹不进这狭窄的深巷子里，开春微凉的空气好似被一簇火焰点燃，急剧升温。
林云的指尖穿插在男人的发间，止不住地发烫，而她那颗七窍玲珑的心，也在黑色盔甲的包裹下，滚烫成一片氤氲的水汽。
她越是呻-吟，身前的男人便越压制得越紧。
可林云没有推开他，一双小手就像是藤蔓一般，紧紧将面前的人缠绕住，如果可以，余生连一秒，她都不想再分离。
直到男人胸膛里肆虐的蛊虫慢慢停止了啃噬血肉，疼痛慢慢消失，男人滚烫的唇才肯离开面前娇嫩的花瓣，却不是鸣金收兵，而是转战别处，循着那脸颊一路亲吻至耳畔，将身下之人敏感的耳朵亲成一片嫣红的血色，连带着脸颊也染上了红云。
林云微微侧开头，觉得被撩拨得难受，下一刻却是被耳畔低低传来的一声唤，定住了动作。
男人的呼吸滚烫，因为情动而嗓音沙哑，这一声呼唤似是呢喃，似是满足的叹息，又因着距离极尽，不断回荡在林云的耳边。
她睁大了眼睛，氤氲的眸子里，在刹那间控制不住地，落下了眼泪。
啪嗒啪嗒，那眼泪像是蓄谋已久，集体爆发造反，场面失控，滚烫的泪打在男人的肩头，甚至都能听见那清脆的声音，林云咬着唇，想要克制住那哭声，后来只觉着肩膀一湿，心头一疼，于是就忍不住抱着面前的男人，扁着嘴，平生第一次哭得如此难看，如此脆弱不堪。
男人的眼泪亦是滚烫，沿着颈窝，一直淌进了她的心里。
太漫长了，这两年的时光，实在太煎熬了，他们分居两地，经历了战争，经历了厮杀，经历了鲜血，经历了死亡，每一分每一秒，支撑着他们活下来的，就是为了这一刻。
林巧云。
对的，她不是林云，不是战神，不是青云将军，不是云妃，不是皇后，她叫林巧云。
这个名字，当日随着青城覆灭，被掩埋在了巨石阵下，时至今日，她的男人，带着她的名字，找到了她。
他没有食言，一直都是，只是这一次，来得迟了一些，可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便是不晚。
那一晚，风很冷，她的心却很冷，外面的风霜雨雪都冻不着她，因为男人一整晚，都将她护在怀中。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曲家门前铁蹄纷至沓来，皇上圣旨驾到，召见秦汉入宫面圣，却被告知秦汉出外访友，去向不明。
而皇后出逃，却是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说，出了那道围墙，秦绥阳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而此时的林巧云跟秦汉已经去了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床铺之间，林巧云一双手无所依附，只能费力地揪着底下的被子，呼吸之间全是一片水汽蒸腾。
☆、1231.第1231章 床上厮杀
久别重逢，干-柴烈火，磨磨蹭蹭，一点就着，特别还是两个在战场上血性勃发的汉子，咳咳，是汉子跟伪汉子，那必须是用热情来好好宣泄一番心中的思念。
俩人都是久旱逢甘露，情难自禁，不过这床笫之间的厮杀，向来是秦汉占上风，三个回合下来，基本林巧云就是任由摆布，毫无还手之力的状态，瞅着那白生生的小身子，满脸的汗水，虚弱模样，秦汉禁不住低低笑出了声来。
林巧云累得抬不起胳膊，只得用眼睛去问他，笑什么？
秦汉动作了两下，撞得身下的腰肢晃动，一头青丝摆动，这才调侃道：“战神可是浪得虚名了。”
林巧云仰着脖子，刚刚被动叫唤了两声，徒然被这一打趣，心口一噎，媚眼如丝就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油嘴滑舌了不少。”居然还学会这种床铺上挑衅的调调了，虽然有些陌生，不过还挺受用。
别在腰间的双腿一勾一收，新一轮的厮杀再次热烈拉开了帷幕，短兵相接，饥渴者胜。
秦汉眯着眼睛，嘴角勾出一抹肆意的笑，他可是足足憋了两年，这一场，怕是自家小媳妇该难受了。
迷迷糊糊之间，林巧云被汗水打湿的眼睛恍惚看见窗边的光亮又暗了下去，浑身酸得几乎散架，连声音都夹带着沙哑，临入梦之前，她不禁想着，这御赐的护国将军府的床，果然很结实。
整整三日，林巧云都窝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空间灵泉恢复再好，也抵不住枕畔一头饿狼，吃饱了肚子还得一二三再来厮杀一场。
一直到了第三日，她才气得把某人踹下床，声音虚得都有些发飘，“再折腾下去，我真的要回归西天了。”
秦汉摸了摸鼻子，瞅着自家犹自还没有吃饱的小兄弟，只得安慰自己，来日方长，就算憋太久也不能把媳妇折腾狠了。
于是，双方签订了休战协议，林云终于能舒舒服服，窝在汉子的怀里美美睡上一觉，梦里再也没有鲜血厮杀，没有泪水仇恨，只留下一片温馨。
将军府虽是御赐的府邸，可是因着秦汉还没有真正回来，所以府中的下人还少，硕大的府邸藏在任何一角都很难被人发现，而秦绥阳也绝对想不到，他用来软禁秦汉的地方成了他们夫妻缠绵的温柔乡。
第四天的时候，林巧云才随着秦汉秘密回到曲家，秦绥阳的召令可以拖着，却并非长久之计，林巧云可以想到的，唯一的帮手，就是曲镇城。
而此时的曲家内，可谓是热闹得紧。
曲家父子回来，而且是大小两名将军，家里女眷笑得眼睛都找不着北。
院子里还住着秦家人，连着陈家三口也在，里外加起来热闹还不够，三天里，前来投递降书的贺兰公主还每天都要登门拜访，当然，其目的昭然若揭，就是为了讨好秦家众人，好早日登上秦家大嫂的位置。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人家还是秦汉的救命恩人，秦家二老也没冷了脸色。
☆、1232.第1232章 你又能怎样
这一来二去，曲家后院里，每天都是热闹非凡。
曲非凡却是抑郁了，那日在大殿上被吴岩打晕了带回来，醒了之后便晓得了真相。
曲非凡不用看也知道是谁，继续瞅着后院那地方望，都快望穿秋水成望夫石了。
王猛实在忍无可忍，走过去一巴掌就呼上了他的脑袋，没好气开始喷，“你再这么叹下去，都快成林黛玉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娘们兮兮的，恶不恶心人？”
这货从军营的时候就是个软性子，尤其遇着关于林云的事情，那就是一滩泥随便捏，可愁死的人永远都是他王猛。
“王猛，这是我家，小心老子抽你。”心灵受创，加上身体受到创，曲非凡回头竖着眼睛就朝王猛吼，“老子心里难受，不许老子去找人，还不许老子叹气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王猛呸地啐了他一脸，“找啥子找，你不都晓得她的身份了吗？她不是林云，她叫林巧云，那是秦家的媳妇，秦汉的媳妇，你整天瞅着后院，不敢过去问，不就是怕知道真相吗？”
“不是，她就是林云，就是林云！”曲非凡大吼着反驳，当天在朝堂上，所有人看见了听见了，她分明就是林云，跟他们一起在军营里生活了两年的林云。
“是又怎么样？”王猛性子也是糙，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就往上托，瞪着眼睛吼他，“就算她是林云，她女扮男装了，你又能如何？她现在是皇后，退一万步来讲，她还是秦汉的媳妇，你又能怎么样？”
这一声质问掷地有声，就像是把龟缩在躯壳里的曲非凡生生摆在断头台，逼着他去面对，去斩断根源。
曲非凡不是傻瓜，他只是比较迟钝，可是笨小孩也总有开窍的那一天，在林云死讯传回军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动了心，动了情，就算对方是个男人，他也无法抗拒。
金銮殿上，那一身红妆震惊了他，也惊艳了他，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冲上去表明自己的心意，朦胧少年第一次爱恋，爱得那么深沉那么苦，他不想再迟到一秒。
可他终究还是迟了，而且整整迟到了三年。
就像王猛说的那般，无论是林云，还是林巧云，都不属于他，他没有立场去争取，甚至没有资格去念想。
平生不会相思，便害相思。
曲非凡一腔深情终究只能化作苦水，默默往自己肚子里咽。
后院之内，贺兰公主正领着大大小小的玩具跟零食在秦家收买人心，小孩子们领完东西都唤一句婶子好。
在院子里几乎是每人有份，几个妯娌拿着那价值不菲的东西，面面相觑。
☆、1233.第1233章 贺兰拉拢人心
诚然，贺兰公主的心思在这三天里已经昭然若揭，从第一天进门开始就对秦家二老嘘寒问暖，那上心的热乎劲头，简直比她们几个儿媳妇还要热切。
虽然手底下的东西精美又华贵，这两年她们几乎饥一顿饱一顿，流离失所，没有见过这些好东西，可是这并不代表贵重的东西就可以收买她们。
“秦老爹，王婶子，这些都是匈奴采回来的野山参，最是滋补身体，你们多用着，回头我再让人采来。”贺兰一改往日彪悍利索的风范，穿着一身水色罗裙，化了秦人的妆容，连带着说话讨好的时候都夹着一股子云山村出来的调调。
可想而知，这是有备而来，谋划已久。
“哎哟哎哟，这可舍不得，多珍贵的东西，公主别太客气了。”王氏诚惶诚恐，对着面前卑躬屈膝的匈奴公主，屁股吓得差点离开了座位。她打这一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府尹，那可是已经算是顶级牛气轰轰的人物了，可这段时日以来，又是大将军，又是公主的，她老婆子都以为是在做梦呢。
秦老汉眼睛不好使，却也没敢接这贵重东西，“公主啊，您收回去吧，我们都是寻常百姓，有两碗米粥下肚就好，用不上这东西，你救了我们家老大，应该是我们秦家谢谢你。”
贺兰见两位老人不肯接，心下便更是打定主意要讨好，“诶，秦老爹，如今秦汉已经是护国大将军了，你们就都是京城一等一的权贵门第了，这点东西都算不得什么。再者说了，秦汉在匈奴与我朝夕相处，早就不分彼此，我的就是他的。”
朝夕相处？不分彼此？
这话听得二老一愣，心里止不住犯嘀咕。
他们还当林巧云是死了，而秦汉在匈奴几年一直都跟这么一个美丽高贵的公主在一起，这儿子也才二十七八，要是发生点什么，也实属正常。
思及此处，二老心下就更加矛盾了，一方面心疼林巧云的死，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顾着儿子下半生的生活着落。
偏生这时候秦笑还蹦跶出来，小包子捧着手里的糖果，脆生生问着奶奶，“奶奶，漂亮婶婶是大伯母吗？”
李翠登时心口一跳，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冲上去就要把秦笑抓回来。
“笑儿，莫要胡说！”这一声不是李翠开的口，众人抬眼望去，就见着狗子从廊下走了出来，十岁的孩童眉宇之间已经显露出了稳重，他站在秦笑跟前，小包子立刻就怂了，“笑儿，你大伯母是全天下最好的婶子，这辈子都没有人能取代她的位置，你懂吗？”
狗子声音清朗，掷地有声，摸着秦笑的脑袋，重重落下。
大家伙都知道林巧云最疼爱狗子，狗子也是对林巧云的死也是耿耿于怀，他这一句话郑重，也同样震得在场几个人都有些动容。
“呵呵，好些年头不见，大猴子开始教训小猴子了。”众人沉默之际，便听着院外传来一声轻笑，那话语疏疏懒懒，分外好听。
☆、1234.第1234章 团圆了
徒然闯入的一到声音，使得众人一愣，接着便是一惊，几个妯娌刷地一声站了起来，连着王氏都跟着起身，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圆形的拱门，拱门后边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当一片红色衣摆晃进众人视线的时候，阳光落在她那一身金丝描红的宫装上，晃得人微微眯起了眼眸，再定睛一看，那视线中便只剩下记忆中那张熟悉的脸。
林巧云原本想用点轻松欢乐的方式出场，冲淡这久别重逢的伤感，可真正见到院子里的老人还有妯娌，面上的笑却是怎么也维持不住，那眼眶微微发烫，好似再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就会承受不住一般。
爹娘老了，几年的风霜流离，失去至亲的痛苦，让他们脸上的褶皱越加明显，头上的白发也在渐渐稀疏。
吱呀一声，门内谈论事情的几个兄弟察觉到那异样的沉默，也都开了门走出来，在见到那拱门处的人时，也是刹那间便僵在了当场。
那眉眼依旧如画，只是眉宇间多了些许风霜，她穿着华贵的宫装缓步走来，每一步都极慢，好似每一步都经历了无数的疼痛，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时光，那样艰难，那样不容易。
直到秦家二老的跟前，她扬起手，抖开广袖，一双膝盖磕在那青石板上，沉重的闷响像是要碾碎一切般，让身前的王氏一抖，垂眸望着深深俯下身子，将头磕在地上的人，她身上宽大的宫装绣着凤尾，铺陈在地上，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凤凰，绚丽夺目。
可她却对着两个以上简朴的老人下跪，虔诚叩拜，耸动的肩胛骨随着一声轻唤，微微颤动，“爹，娘。”
老人扑到了林巧云的身上，抱着她嚎啕大哭，那一头银白的发在阳光下颤抖着飞舞，连着眼泪都在那光下闪动着光芒，周遭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一嗓子嚎出了眼泪。
林巧云抱着老人瘦骨嶙峋的腰身，将头深深埋在了她的怀里，埋在娘亲的怀抱里。
贺兰站在一边，尽管面上维持着平静，可眸中却是晦暗不明。
她不明白，林巧云只是秦家一个儿媳妇，还是个山沟里出生，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农村妇人，嫁给秦汉两年之后便分离了，论身份地位，她堂堂匈奴国继任王位的公主，哪一点比她差。
可是她一来，却是一下子就抢走了所有人的视线，让她奉献的殷勤，全部都打了水漂。
秦汉就站在那拱门的地方，静静看着这一切，眼眶也有些发热。
真好，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舒缓了情绪，林巧云才起身扶着二老坐下，“爹，你的眼睛跟娘的腿，怎么会弄成这样？”
顾不上跟众人叙旧，林巧云一见着二老身体，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1235.第1235章 回来就好
莫说林巧云瘦了，这几年吃了许多苦，眼前这一家子老小也都瘦了，爹娘更是比起前几年要苍老了许多，一个眼睛瞧不见，一个腿脚不利索，天灾人祸已经是他们这个年纪很难再承受得了的。
可是老人却只是拉着林巧云的手笑，笑中带着泪，“爹娘没事，人老了磕磕碰碰，倒是你啊，脸色也不好，瘦了那么多，回家来了，要好好养养。”
王氏摸着林巧云的一双手，察觉其手心手背，茧子伤疤一道道，知晓这几年她过得也苦，不敢去问，只要人回来就好。
“娘，我没事，等会您的腿，还有爹的眼睛，我帮你们看看。”林巧云眼圈还是红着，面上却是扬起了舒服的笑，这有爹娘疼爱的感觉，比什么都舒坦。
王氏连声应好，“你快跟你几个弟妹说说话，她们可都天天念着盼着你回来呢。”
林巧云点头，将目光落到那一旁激动得一直绞帕子掉眼泪的四个妯娌身上，最先扑上来的是张氏。
“哇，大嫂，你可回来了，我都想死你了。”这货性子欢脱，这哭得也很欢脱，就差眼泪鼻涕没一起往上抹，末了瞅着林巧云身上衣裳，还特别小心擦了擦，“大嫂，你这衣裳挺贵的吧？”
“呵呵，不用你赔。”林巧云失笑，顺手掐了掐她的脸。
李翠是个性子沉稳内敛的，手脚慢了一步没捞着位置，杵在跟前却也是一个劲抹泪，“大嫂，你终于回来了。”
林巧云这一辈子没几个闺中密友，倒是几个妯娌亲如姐妹，每每在军中训练艰苦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起几人在屋檐下做女红唠嗑的时光。
秦家几个兄弟也都纷纷过来，汉子虽然也是激动，但到底大嫂不是兄弟，寥寥数语道尽心头的念想足以。
林巧云看着一家子都在，心里欣慰，转身就瞅着不远处小萝卜头僵在那儿，红着眼圈不说话。
林巧云不禁莞尔一笑，走到他跟前，垂眸对着他笑，在对方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的时候，双手张开，把他搂进怀里，“你都这般高了，是个男子汉了。”
犹记得当年陈氏带着他背井离乡上京求学，临行之前他扬着小脸跟自己保证，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狗子没有忘，林巧云也没有忘。
小院子里温馨一片，唯独贺兰公主显得格格不入，她一直在观察着林巧云，越看越是心惊，便是试探性地唤了一句，“林云。”
当是时，林巧云毫无防备，条件反射地便转过了头，瞧见那贺兰公主，心中一沉，晓得是来者不善。
院子里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唯有贺兰公主冷冷笑出声来，“呵呵，好一个青云将军，想不到大秦的战神，竟然是一个女人。林云，你当真是能耐，撤掉了将军的名头，摇身一变，就成了皇后了。”
☆、1236.第1236章 情敌对阵
贺兰公主就像是登堂入室的小三，在原配归位之后理应夹着尾巴落荒而逃，可她此刻更像是扬着脖子要进行战斗的公鸡，丝毫没有怯场的意思。
“贺兰公主，老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王氏绞尽脑汁，也没明白她这敌意打哪儿来，无论是青云将军，还是皇后，那都是传说中的人物，跟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搭不上半点关系。
林巧云回眸望着她，挑着眉，嘴角微勾，“看来，我们注定无法成为朋友，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感情上。”如今晓得铁面无名便是秦汉，那么很多问题都会浮出水面，比如这个仗着身份的情敌。
贺兰当然也是认出了她，一袭红衣同样娇艳如火，不服输俯视了回去，“本公主也不想跟你这种卑鄙小人交朋友，要不是你，我匈奴王室，不会衰败得如此之快。”一切，都是林巧云的纸条，后宫起了血腥那一日开始，局势就已经朝着颓势发展。
“呵呵，匈奴王室？贺兰公主，莫忘了，匈奴再也没有王室，如今，那里是大秦的疆土。”林巧云微眯着眸子，嘴角的笑也犹如刀锋，“当日你挥军斩杀我青城数万将士与百姓，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你信不信，我一剑就可以抹了你的脖子。”
那口气森然，使得气氛绷紧，场面一触即发。
秦家众人皆是心口一震，望向那贺兰公主的目光已然不似先前那般，存在于脑海深处那鲜血的记忆跟仇恨，令他们对匈奴人有一种恐惧与敌视的心态。
林巧云挑了挑眉，就凭着这张异域风情的脸，想跟她斗，八辈子的道行都不够。
“指挥军队是大将军，派兵攻打是儿衍，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杀过一个青城的士兵。”贺兰恶狠狠地反驳。
林巧云挑眉，双手环胸，那又如何？
下旨赐婚。
这事情，林巧云现在才刚刚知道，这三天太过荒唐，除了滚床单就是睡觉，想来某人也没打算把这件大事告诉她，思及此处，她目光一转，看向了门边的秦汉。
秦汉干咳了两声，摸了摸鼻子，“皇上并没有答应。”所以没有影子的事实，就是谣言，不值得一提。
林巧云心中微沉，不，只是没有当场答应，这场婚事，秦绥阳一定会答应。
哒哒哒，忽然间，府外传来了马蹄声，接着远远一声通报，太监高亢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将军府，“圣上有旨，护国大将军秦汉接旨。”
彼时这一声喊，曲家人才晓得秦汉已经回来。
☆、1237.第1237章 抗旨不遵
曲家大厅之内，众人跪地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匈奴贺兰公主与护国大将军秦汉生死与共，相互扶持，鹣鲽情深，朕特此下旨，恩准二人完婚，结成连理，钦此。”老太监端着那张明黄色的纸，眉眼不动，却将厅中扫了个遍，却是没有看到林巧云的身影，垂眸看着秦汉僵着背脊不动弹，老太监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显得尖细无比，“大将军，接旨吧。”
那声音讽刺，颇有些不耐，可下一秒，递出去的圣旨却是被挡了回去，“公公，请回禀皇上，便说秦汉，恕难从命。”
他说完这话，身旁贺兰公主的整张脸顿时僵成了一团，脸上呼啦啦就像是被抽了好几个耳光。
秦家二老因身子不利索，坐在椅子上，看着这抗旨的场面，心脏吓得都快停止运作了。
虽说不想自家儿子娶了不合心意的女人，可这当场抗旨那可是要杀头的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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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场面僵持之间，有一道身影从大厅后的内堂晃了出来，那老太监抬眼一看，登时一愣，领着身后侍卫下跪行礼，“老奴参见皇后娘娘。”
林巧云信步走来，身上穿着的却是粗布麻衣，头上扎着方巾，不施粉黛，就像是一个乡村里走出来的妇人，可她一身气质却是淡然而凌厉，夹着一丝威严令人畏惧，“拿来。”
那老太监一怔，瞧着伸到面前的手，有些不明白，半晌，才从对方的眼神里弄明白，她是要自己手里头的圣旨。
皇后是一国之母，除了皇上可以命令，其他人皆得听令。
可是老太监刚把圣旨递上去，林巧云却是刷刷两下子就把圣旨撕成了稀巴烂，一下子就让他懵了。
别说他懵了，就是厅里其他人也都懵圈了。
那可是圣旨，抗命都要杀头，更何况是当场撕毁，实乃大不敬之罪。
林巧云把圣旨当垃圾一样扔在了地上，无所谓道：“秦汉都说了不愿意，你们还不走？回去告诉皇上，赐婚之事，我会亲自进宫，跟他谈。现在，你们可以滚了。”
老太监被她的气势所骇，夹着尾巴仓皇回宫向上禀告，厅中众人起身，却都还是呆呆看着林巧云，既是觉得她气势无人能及，却也是为她的鲁莽感到了担忧。
曲镇城叹了一声，“你何时变得如此莽撞了？哎，罢了，事已至此，我便同你一起进宫面圣吧，权当你为东北军立下汗马功劳的补偿。”
“我王猛也去，无论你是林云，还是林巧云，你都是我兄弟。兄弟为你两肋插刀，在所不惜。”
“我也去，我吴岩虽然人微力薄，可也愿意为你请命。”
众人纷纷表态，唯有曲非凡始终不发一言地看着她，那沉默在此刻众志成城中，显得尤为突兀，林巧云想不注意到都很难。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曲非凡呆愣的模样。
☆、1238.第1238章 我会陪着她
朝堂相见，心伤了一地的人，不止是秦汉跟吴岩，还有一个懵懂爱恋着的曲非凡。
可惜这一腔爱恋等到自己明确的时候，却是军草是朵花，名花已有主的状态，他连多边恋爱里边的第三角都算不上。
可是，哪怕单恋，他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林云，当初跟巴克对战那一场，你为什么要帮我赢？”
没有人理解，为什么没头没尾，曲非凡偏偏要挑这个时候开口，问出这样的问题。
可林巧云懂，当日与匈奴巴克将军一战，让曲非凡成功树立了军威，真正站稳了脚跟，而那一刻其中除了曲非凡的功劳，更重要的还是林巧云在从旁指挥。
时至今日，即便知道林巧云真实姓名，他仍旧称呼她为林云，便足以看出他心中的执念至深。
林巧云一身农妇布衣，朴实无华，淡淡站在他的跟前，面对来自执拗少年的感情追讨，却是不闪不避，坦坦荡荡，“黄沙镇下，我们曾经拜过兄弟，这个诺言，我永远都记着。”
那些有笑有泪，有血有肉的记性，她都记得，正因为是兄弟，所以有难同担，有福同享，有苦共尝。
曲非凡一怔，迎着她的目光，莫名鼻头发酸，觉着自己心里好不容易筑造起来的堡垒，在瞬间便是溃不成军，他狠狠抹了一把脸，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好，是兄弟，今天我曲非凡豁出这条命，也不让受半点伤。”即便没有男女之情，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却是不可磨灭的，林巧云与他，何止一个义字能概括所有。
林巧云却是，看着面前这些曾经的战友笑了，“你们的心意，我都领了，只是这一遭，怕是你们都出面，也只会惹得皇上忌惮。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东北军，大将军，想必你不是不懂？”
“那你真的要一个人进宫？”吴岩在旁边皱眉。
“不，我会陪着她。”林巧云正要开口，身后突然就传来了沉稳的声音，她扬着脖子，回眸看他，秦汉亦是低眉看她，那内敛深沉的目光一如往昔，“无论她要如何，我都陪着她。”
天塌下来，他都会在身后支持。
林巧云弯起眉眼，眸子里盛满了清浅的笑。
没错，这就是她的底气，能让她肆无忌惮挥霍，甚至去赴死的资本。
黄泉上都有人舍命相陪，她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
褪下了一身黑色的盔甲，秦汉亦是换上了猎户的布衣，他牵着林巧云的手，一齐在厅中给爹娘跪下磕头。
“爹，娘，儿子不孝，匆匆相聚，便又是匆匆一别，可这一遭，儿子不能不走。”
☆、1239.第1239章 进宫面圣
从古至今，爹娘在，子不远游，更何况是爹娘健在，儿子四肢健全，却要去赴死，这在当时，是极其不孝的做法。
可是，坐在椅子上的二老却只是垂泪，始终没有说出半句责备的话。
秦汉拉着媳妇的手，紧紧贴在胸前，“当年儿子巨石阵下粉身碎骨，数年异乡生活痛苦挣扎，可儿子始终记得，要回到巧云的身边，回到爹娘的身边。我这一生，所有一切的幸运都是巧云带给我的，这一生，我也只认她，就算是死，我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死也不放。
王氏听着话，呜呜垂头抹着泪，“娘想你们都活着，都好好的，没有大房子，没有漂亮衣裳，这些都无所谓，娘就想着一家子都能好好的。”可是她知道，为了林巧云，秦汉是铁了心要去。自己也不忍心让林巧云去遭受那份罪，这一颗心里如同刀山火海，难受得无以复加。
秦老汉眼睛看不见，一直在家中都是沉默寡言，可每一次发言都有着板上钉钉的决定性作用，耳畔儿子的话让他沉思了良久，终是重重点头，“去吧，你是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往后还如何在这儿世上立足。去，痛痛快快把话说清楚，就算是大秦的皇上，也不能抢了咱们平头老百姓的媳妇，你们若是死了，我老秦家在外头，腰板也挺得直。”
林巧云抿着唇，不发一语，冲着二老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无论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能换回这一刻的支持，便是值得。
那一日，天气晴朗，他们许久未曾好好走一段路，今日的每一步，都紧紧牵着彼此的手，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也都无所畏惧。
秦绥阳得知了消息，早早就安排了兵马，肃清宫中所有闲杂人等，准备在林巧云再次踏进宫门的时候，永生便不得再走出半步。
他早早地站在高台上等她，昂首而立，便如同封后大典那一日遥望着，盼着。
可最后走进他视线里的却是一双相携而来的人影，一身粗布麻衣，十指紧扣，遥遥进了那宫门，走到那中庭，款款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巧云跪在地上，三呼万岁，那声音脆生生，喊得秦绥阳有些恍惚。
记忆里，这人向来倔强得很，对着他这个皇帝从来都是直呼其名，更别说行此大礼，这是第一次，秦绥阳却感觉不到半分的喜悦。
因为这声称呼，便好似一道界线，横生划在他们中间，将他们的距离，拉得无限长。
林巧云抬起眼眸，依旧是跪着，挺直了腰板，那气势依旧不减分毫，“民妇今日，只为一事而来。请皇上恩准，辞去这大秦皇后之位。”
硕大的皇城太过空荡荡，以至于这句话成了无数回音，传向了四面八方。
秦绥阳眯着眼眸，张了张嘴，轻声吐出了三个字，“不可能。”
随即，那明黄衣袖微动，四周徒然涌现出无数侍卫军，将俩人重重围住。
☆、1240.第1240章 就地正法
古来只有女人费尽心机爬上后位，为此争得头皮血流，可今日林巧云却是倒行逆施，将秦绥阳捧到跟前的后位视如草芥粪土。
她宁愿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牵着无权无势糙汉子的手，也不愿意站在这朝代的顶端，俯瞰天下苍生，与他一起并肩开创盛世。
于他看来，这是他所能给予的最大荣耀，在林巧云的眼中，却一文不值。
侍卫将林巧云与秦汉团团围住，却是没有动手，也不忍心动手，可圣上的命令，却让他们身不由己。
跪在地上的，一个是青云将军，一个是护国大将军，无论哪一个，他们都为大秦的疆土贡献出了不可磨灭的力量，这样的功臣却要死在他们的手里，让人于心何忍。
高台之上，秦绥阳垂眸看着势单力薄的俩人，沉稳的声音淡淡传了过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林云，束手就擒，朕一切既往不咎。否则，今日朕便将你们当场处死。”他惜才爱才，可如今走到这一步，他没有给林巧云留后路，也同样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林巧云也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乖乖坐上这后位，一种，便是死。
他自认九五之尊，治国严明，是个好皇帝，天下无人不敢不从，所以当认定一个人，便丝毫不用考虑回旋的余地，他认为，只要他想要，便会有。
可是，中庭之上，跪着的俩人就是否定着他的存在，若是姑息，那君威何在，皇权何在。
林巧云对着周遭的侍卫视而不见，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明一片，只望着那台阶上的帝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我触怒皇威，死不足惜，但求皇上看在我昔日为大秦征战沙场，百战不殆，为皇上不顾千里之遥，以身犯险的份上，恳请皇上，在我们死后，绕过我秦家一家老小，爹娘尚在，孩童无辜，望皇上开恩。我愿以一身功绩，求取家人平安。”
说完话，她俯下头颅，磕头谢恩。
模样看似伏小做低，可那话中言语却跟利刃一般直直戳进秦绥阳的心口。
他目光沉沉落在那单薄的背影上，心知这人是在刺激他。
“呵呵，好，林云，既是你想死，一心求死，朕便成全你。”秦绥阳沉沉笑出了声，那目光凌厉如剑，射向台阶之下，“将他们，就地正法。”
林巧云打得一手好牌，看似沦为阶下囚，自己占了上风，可实际上却是她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不得不杀她。
她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当他的皇后，那自己又何必怜惜于她。
当击杀令下来的一刹那，林巧云不是心中不害怕，是人都会怕死，可是掌心传来温热，她抬眼望着身旁一直沉默的汉子，微微露出了笑。
秦汉抬起手，将她散落在颈边的发拢回耳后，笑得温柔，“莫怕，万事我都陪着你。”
☆、1241.第1241章 金鞭
莫怕，万事我都陪着你。
秦汉一直都是如此，不善于巧舌如簧，七窍玲珑，却是始终陪伴在林巧云身后，支持她去闯去挥霍，连带着赴死，都选择一道同行。
那宫门口有风吹了进来，微风拂过面颊，明明该是初春寒风刺骨，因着此刻心是暖的，所以连带着风都好似有了温度。
林巧云轻轻勾起嘴角，释然一笑。
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朕说了，将他们就地正法。”高台之上，秦绥阳第二次下达指令。
侍卫们面面相觑，手中握着剑，心中不忍，可帝王无情，他们不得不从。
“二位将军，对不住了。”所有人都在心中默念着这一句，扬起手中的利剑，落下之际，都不约而同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
“慢着！”徒然间，一声怒喝由远及近而来，众人手中的剑堪堪刹住，就落在二人的头顶，回眸望过去，却是太后领着太监宫女，匆匆而来。
秦绥阳蹙起眉头，眸中满是不悦，“朕不是让你们严守后宫，不许任何人出现吗？”
他严厉苛责，惊得几名护驾的侍卫跪地求饶。
太后扬着那张瓷白的面孔，同样立于高台之上，与秦绥阳面对面直视，“不关他们的事，是哀家强行要过来的。”
“母后，朕在处理国事，还请母后莫要插手。”秦绥阳沉着面容，又岂会不知道太后来此的目的。上回便是她将林巧云放出宫去。
太后一袭华服微微拢起，闻言却是寸步不让，“你的国事，就是要在这朗朗乾坤之下，诛杀忠臣吗？你敢说底下跪着的皇后，不是你威逼利诱得来的，而她为了大秦出生入死，最后便只能落得悲剧收场吗？”
无论是于公于私，秦绥阳都在这件事情上做尽了小人，只是无人敢指摘他的不是。
可朝臣妃嫔不敢，不代表自己的生母不敢。
太后虽是在后宫不问世事多年，可到底是皇帝的母亲，儿子犯了过错，她不能看着他一错再错。
秦绥阳咬着牙，万万没想到之前同林巧云针锋相对的太后也会被其收买，在这个关头将了他一军，可是，“母后，再如何是朕的不是，封后大典已经举行了，林云这个皇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今日朕放了她，日后天下悠悠众口，让朕如何平息。”
早就斩断了后路，没有了回旋的余地，就算是太后，也不能干预政事。
都说知子莫若母，太后又如何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可是，“今日哀家这女人无法干预朝政，那死去的先皇，应该还有几分话语权吧。来人，呈上金鞭。”
金鞭。
此乃先皇御赐给历代太后的遗留之物，为以日后继位皇帝行为有所不端，为母能以金鞭行教子之权，历朝历代，这物件多半只是摆设，因为太后教的是子，也是天下的王，连太后都得仰仗帝王的鼻息，凡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天，太后把这东西带了出来。
☆、1242.第1242章 为君当仁
秦绥阳心里多少震惊，怎么也没有想到，太后会为了林巧云，不惜与自己反目。
“今日，哀家以先皇金鞭，训斥与你，跪下。”
跪下。
太后苍老的声音不断回荡在宫殿的上空，砸在每个人的心头，震得四下无人敢言语。
帝王受训，四下臣民皆得退避，不止太后身后的太监宫女纷纷回避，连同中庭内外所有侍卫都不得在场。
唯有林巧云与秦汉这两个生死未定的人，怔怔看着那高台之上，缓缓跪下的帝王，那九五之尊，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今日却是跪着娘亲。
那一跪，登时便把太后的眼圈给跪红了，儿子绕膝盖跑的时候，自己还能摸着他的头说话，如今儿子大了，成了帝王，自己却是越发矮了，只能仰望着儿子说话，再也没见到他在自己跟前低下头了。
哐当一声，那金鞭落了地，代替着鞭子打在身上的，是亲娘苍老而温暖的手。
秦绥阳一愣，垂眸盯着那衣摆上华丽的刺绣，微微刺痛了眼睛。
那话音徐徐，到了最后，成了哽咽难以持续，啪嗒一滴泪落在地面上，砸在了秦绥阳的手背上，那滴泪好似穿透了皮肤，渗透进了四肢百骸，针扎一般地疼。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自己的野心，背地里的步步为营，难怪他当初逼宫夺位，满面鲜血坐上那皇位的时候，她面上连丝毫的惊讶都没有。
她一直都知道，所以才终日伴着清冷古佛，每月为他送来一遍经书，原来一切都只是在为他赎罪。
帝王无情，可血脉这点东西，再如此剥夺都无法斩断，便是这声娘，即便是让这个天底下最为华贵的女人化作尘埃，她也心甘情愿，“阳儿，放了他们吧，丢了一回脸面，可捡回一点良知跟人性，这比什么都重要。这天下需要的帝王，是有血有肉，懂得体恤黎民百姓的帝王啊。”
为君当仁，为仁者得天下。
☆、1243.第1243章 自由
林巧云跟秦汉走出那红瓦白墙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恍惚，恍惚着不敢相信，等反应过来，才发现掌心已经是一片冷汗湿漉漉。
“阿汉，我们，自由了吗？”她呆呆转过头，看着身边的秦汉，有些难以置信地再一次确定答案。
秦汉拉着她的手，回眸笑着点头，“自由了，皇上允许了我们解甲归田，我们可以离开京城，找一处自己喜欢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的面容在阳光下棱角分明，嘴角抿起来的弧度带着刚毅而宠溺的味道。他知道自家媳妇很勇敢，一个人的时候忘乎生死，总是自己咬紧了牙关前进，而当有人去牵起她的手，才会发现，其实她也会害怕，惧怕受伤，变故，死亡。
可是这一路，她都走过来了，无所畏惧，连带着他对这未来的一切都有了面对的勇气。
林巧云心头被这四个字晃动，一颗紧绷着的心脏在瞬间便好似被柔软的云絮所包裹住，那些防备与阴谋，鲜血与厮杀，都在这一刻，渐渐褪成了身后灰白的记忆。
她的未来，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可以由自己尽情去规划，一家和乐，安枕无忧的生活，近在咫尺。
“阿汉，我们赢了，一半生，一半死，这是我下过最大的赌，可是这一次，我们赢了！”林巧云肆意地放大嘴角的弧度，禁不住在大街上就给了自家汉子一个结实的，大大的拥抱。
人群骚动，纷纷侧目，被这光天化日，行为举止如此放浪的一幕惊吓到，议论纷纷。
秦汉将她拥入怀中，嘴角同样咧开大大的笑容，瞧着自家媳妇高兴，竟是在下一秒，低下腰身，往她唇上落下一个亲吻。
人群炸开了锅，林巧云却是半点声音都听不着了，只是仰着头，呆呆看着面前的秦汉，头一回自己被吓呆了，脑子里迅速搜索信息，最终震惊得出了结论。
“该不会这是你在匈奴学的乱七八糟的礼仪吧？”林巧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快步追上前头的秦汉。她内心其实更想咆哮，他跟贺兰公主，该不会也做过吧？
走在前头的秦汉但笑不语，也不理会自家媳妇胡乱吃起来的干醋。
他想起当年在小镇郊外河岸边，自己送给林巧云的，只是一文不值的竹盒子，她却是开心地亲了自己，那个时候看来惊世骇俗的举动，在后来相处的时光里，他才知道，自己娶的女子，来自于一个他们完全陌生的国度，甚至是认知一片空白的时空。
那里自由奔放，平等和谐，充满了新奇跟大胆。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一次次打破常规，创造奇迹的吧。
他扪心自问，这辈子最大的成就不是打下匈奴，当上大将军，而是拥有这样一个宝贝媳妇。
那一日，天气尚好，他们像是以往做过的无数次那般，手牵着手，一起走向回家的路。
完。
☆、1244.第1244章 番外一 搬家
林巧云跟秦汉能无罪释放，甚至全身而退这件事情，简直出乎了众人意料，也让人心头卸下了大石头。
不过因着林巧云身份特殊，太后亲自下令，责令秦家三日内火速离开京城，不得再回来。
当然，林巧云对这地方本来就膈应，欢天喜地回了家，众人好一番劫后余生，抱头痛哭之后，便大大小小包袱收拾了，准备第二天一早就走人。
“这么急匆匆地走，你可真是半点也不留恋我们这些兄弟。”王猛坐在后院里看着林巧云在那里进进出出忙活，无力吐槽。
林巧云抬着东西，怕弄脏衣服穿上了兜裙，这会儿忙得热火朝天，头上冒汗，闻言，回头就见着王猛曲非凡跟吴岩在那儿，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登时就哑然失笑，“呵呵，只说了不让我来京城，可没说不让你们去寻我。这疆土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还怕日后没相聚的机会。”
心头放下了重担，林巧云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沉默寡言，苦大仇深，现在不止满脸带笑，还妙语连珠，穿着那兜裙，就更像是一个街头巷尾普通的妇人。
除了长相好看点，跟以往在战场上厮杀的战神形象，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林巧云附赠一个白眼，转身就要继续去忙活。
她刚要开口，身后忽然就传来了一把声音，“我们还没决定，等安顿好了之后，会送信前来通知。”
林巧云的肩膀上落下一只宽大的手，回眸就看到身后的秦汉，笑得一脸的如沐春风。
她抽了抽嘴角，默默把话咽下了下去，内心吐槽，这男人外表就是一个幌子，那心胸跟身材，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不过想起吴岩跟曲非凡此前俩人的心思，她也就摸摸鼻子，自认心虚不说话了。
当晚，在曲家，曲镇城做东，为秦家人设宴践行，众人觥筹交错，有欢笑亦是有不舍，最后蜡烛燃尽，曲非凡，王猛跟吴岩都醉得不省人事。
天灰蒙蒙亮的时候，林巧云携带着一家老小从曲家后院出来，悄然离京。
曲镇城没有露面，是因为林巧云跟秦家身份特殊，不便出面。
而其余宅子里的人，却是怕这离别太过不舍，索性大醉一场，恍然如梦一场，假装不知。
只是当人的心是醒的，便是千杯的酒，也难以迷醉。
素色顶棚的马车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咕噜咕噜，撵着青石板走向城门，晃荡出了那门口，林巧云遥望着远处没有尽头的羊肠小道，面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放松的笑容。
出来了，她终于远离了那个精致的牢笼了，那压抑着的皇城，君威，利益，权谋，全部都离她远去了。
☆、1245.第1245章 番外二 不差钱
搁她身边坐着的桑氏撇开疑惑的目光，“大嫂，这都离开京城了，你还叹气作甚？”这人明明前两天还笑得脸上开花，这会儿倒是叹起气来了。
林巧云摇着头，又是长叹了一声，这才徐徐说出了自己的烦恼，“我想了想，这几年我跟阿汉，在前线打战，这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流的血都可以装一缸，更别提脑袋一直挂在脖子上岌岌可危，结果到头来，别说半毛医药费没给，还得给人扫地出京城，哎，这笔买卖，真是亏大了。”
噗噗噗，这话一说完，马车内外都响起了笑声。
这林巧云也是个心大的，脑袋刚保住，这会儿就开始抱怨没有医药费了。
王氏最近在治疗腿，脚上敷了林巧云弄得药膏，闻言就淡淡望了过来，“诶，这大富大贵，什么将军赏赐的，都不如一家子安心过日子的好。以前在村里的时候，咱们日子那么难都过来了，巧云呐，莫要动这些个心思。”
林巧云得了教训，当下没好意思就换姿势正襟危坐，“娘，我晓得嘞。”她这也就嘴上说说，给她十万两黄金她都不要再进去那围墙。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还是年长的稳重些。
不过其中也有站在林巧云这边的，张氏悄悄蹭到林巧云身边，压低了嗓音问，“大嫂，咱们这出来身上一清二白的，往后可咋整啊？你给我说说，当初你把我首饰跟银子都藏哪儿了？”
林巧云瞧她这一副生怕讲大声些就给人偷了钱的样子，登时就笑了，“放心放心，你那点家当，我还不至于贪了你的。”
“哎哟，说的大嫂现在多少家当似的，搬家的时候我可瞧见了，你连件衣裳都没有。我这不想着，若是我那些东西还在，也够咱们家东山再起的。”说到这，张氏那鼻孔都快朝天了，若当真给一家子出了这笔钱，那往后她在家中的地位，那可就是横着走了。
“哦？东山再起？”林巧云摸了摸下巴，口气十分兴味，如果她没有记错，这王氏当年存下来的不过几十两银子，在大城镇里那就是一点肉沫，都不够别人塞牙缝的，“我看，你还是安心经营你的小武面馆吧。大嫂我啊，平生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想跟她争在家中的主位，十个张氏都不够格的。
这一趟，他们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回青城去，那里是他们生活过的地方，有着许多回忆，撇开那些鲜血的回忆，是一个极为舒适的安居之所。
银子，林巧云当真是不缺，虽说秦绥阳忘恩负义，赏赐的黄金全都没到手，可这半年在皇宫里顺手牵羊的古董字画，金银首饰，也足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再者回到了青城，那山上还有个宝藏供她吃喝享受，这生计的问题，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她想了想，灵机一动，“要不，咱们在京城买块空地，建一个庄园吧？名字就叫秦家庄。”
☆、1246.第1246章 番外三 彩蝶回家记
不得不说，古代的城镇建设远比现代都市要快上数倍，或许是人们在这战乱的年代有了一种适应的顽固性，一拨人死去，另一拨人住进来，又是一个新的城镇面貌。
青城在战后的三年里，已然又是一个繁华的城镇。看重这里山清水秀的位置，在青城新一任地方官上任之后，许多疗养的富商或是归隐的大官都云集而来。
林巧云领着一家子回来的时候，多少有些陌生跟伤感，可生活总是要继续，很快地，她便投入到自家庄园的忙碌建设当中。
每到一个地方，林巧云都是力求住得舒坦，吃得开怀，对这些日常可以享受到的东西，绝对一点儿也不马虎。
工程火热拉动起来，城中不少人都听说了买下郊区一户人家是大财主，瞧着那每日运送进去的东西跟扩建的规模，大到令人咋舌，据说这家人姓秦，也不知道是打哪儿路来的神仙。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也就渐渐传播开了去，郊外秦家是大户，还是个有身份有背景的人家。
对于这些，林巧云一概不理，在工程刚展开的时候，她就飞鸽传书去了西南跟东北，让彩蝶跟铁子回家。
一晃过去，时日又到了夏天，郊外摇摇晃晃车驾碾过青草地，坑坑洼洼，直把里头归家的一对母子颠簸得够呛。
“娘，我难受，什么时候能到家啊？”小虎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委屈得不得了。
彩蝶摸着儿子的脑袋，自己脸色也是疲惫不堪，“过了这个山头就到了，乖，小虎睡一觉，很快就到了。”他们从西南千里迢迢回家，奔波了数个月，身子都要吃不消了。
哄着儿子睡着，她掀开马车窗帘呼吸一下林间的新鲜空气，看着天边山头翠绿如茵，天空湛蓝如洗，嘴角不禁上扬。
她终于要回家了。
哐当一声，马车忽然撞到了什么，发出巨大的声响，彩蝶整个人差点扑出去，好险抓住了车厢，护住了怀里的小虎。
“怎么了？”彩蝶疑惑，心里微微有些紧张，这里以前可是有土匪窝，当年全被林巧云收复了，该不会现在有新土匪了吧。
俗话说，人真的不要多想，否则很多时候，是想什么来什么。
车外一伙子人，刀枪棍棒，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看不就是山贼。
“哟呵，小娘子长得可真够标志，正好回去给我们老大当压寨夫人，带走。”
山贼大手一挥，把彩蝶母子双双掳走，换做以往，彩蝶必定是宁死不从的，可是现在有了孩子，她便是要事事以孩子为先。
她被蒙上了眼睛，马上颠簸了许久，再摘下眼罩的时候，已经是到了一处小屋。
“娘，我怕。”小虎缩在彩蝶的怀里，大大的眼睛充满了惶恐。
彩蝶紧紧搂着儿子，“莫怕，有娘在。”
就算是拼了这条命，她也要护着儿子。
☆、1247.第1247章 番外四 大小虎
华灯初上，山寨外头开始热闹，似乎是山贼们外出刚回来，酒菜的香味飘进房间里，饿得这对母子肚子里咕噜咕噜叫唤。
小虎鼻子嗅啊嗅，闻啊闻，那模样就像十足的小狗，彩蝶眼明手快把要打开门的小虎抓了回来，“不许跑出去。”
小虎委屈地眨巴着眼睛，“娘，我饿。”
“乖，饿也忍着点，小虎是男子汉，对不对？”彩蝶哄着孩子，心里不禁苦恼，这小虎什么时候都很乖巧，唯独就是受不住饿，这才两岁多，浑身就跟肉球似的，一旦闻见好吃的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这一点十足就像了他爹。
小虎忍啊忍，试着跟娘一起睡，可是肚子实在饿，他迷迷糊糊睁开眼，闻着那香味一直走，走到了一口大铁锅旁边，里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肉香味飘了出来。
周遭忽然响起了爆笑声，小虎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大厅，周围全是个头很高的汉子，大铁锅旁边，还蹲着一个脑袋圆滚滚，脸蛋也圆滚滚，浑身都圆滚滚的叔叔。
周围的人笑得四仰八叉，指着圆滚滚叔叔跟小虎忍不住问出了口，“老大，这该不会是你私生子吧，那模样跟你，真特么太像了。”
小虎平生最介意的就是别人说他胖，当下圆溜溜大眼睛一瞪，“我才不跟他一样胖。”
孩童声音清脆，掷地有声，惹来众人又是一阵爆笑。
圆滚滚叔叔一脚踹倒了旁边的人，“你他妈打哪儿找来的孩子，不是跟你说过，不打孩子的营生吗？”
“哎哟哎哟，老大，我冤枉啊，这是今天老七他们带回来的娘们的娃，预备给您当压寨夫人的，您上次不是说过，不能打劫把娃给扔了吗？”手底下人赶紧求饶。
岂料又被自家老大踹了一脚，“谁要你多管闲事，老子有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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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音刚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跟呼唤声，“小虎！小虎！”
彩蝶一睁开眼睛，不见了娃，急得都要疯了，冲出门就往有香味的大厅里冲，一入眼就撞见了一大群糙汉子，吓得当场顿住了脚步。
彼时吃着大锅菜的山贼眼睛都绿了，“卧槽，打哪儿找来这么漂亮的媳妇，天仙啊。”
彩蝶心里发了狠，也不管那人调戏，上前一步踩碎了旁边的碗，抓起碎片就往那人脖子上顶，恶狠狠逼问，“我的孩子呢，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诶诶诶，别介，冷静，在那儿呢，在那儿呢。”那兄弟立马认怂，还是小命重要。
彼时彩蝶眼珠子急得直转，顺着方向往大厅里瞧，登时就懵了。
自家儿子蹲在地上，身子圆滚滚，脸圆滚滚，眼睛也是圆滚滚，而搁他身旁蹲着的人，也是身子圆滚滚，脸圆滚滚，眼睛圆滚滚，不止是身材，连那长相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或许是没想着彩蝶这么彪悍，一大一小就这样张大了嘴巴看着她。
看着看着，小虎发现，娘亲哭了，身旁圆滚滚叔叔也哭了。
后来，小虎知道了圆滚滚叔叔叫胖虎，是自己的爹爹，他很不开心，因为他不喜欢胖子，也不喜欢别人说他跟胖胖的爹爹长得像，可是爹爹每天都拿好吃的给自己，小虎心里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他。
☆、1248.第1248章 番外五 铁子成亲
铁子从东北军请辞的时候，挽留他的人，从副将军到军营门口偷菜的婶子，排起了老长的队伍，可是他去意已决。
“哎哟，林铁兄弟，你这真要走啊，出去外头人生地不熟的，很难混的。”虽说以前对林铁针锋相对，可作为林家军顶头上司，他从中也是得了不少好处，如今林铁执意要走，他倒是有了危机意识，出面挽留。
这屁大点本事没有，就只会种菜的庄稼汉，想在外边立足，那是比登天还难。营长以为吓一吓他，林铁就会知难而退。
可林铁却是雷打不动，“多谢营长关心，我姐姐在青城，此番我是回家。”所以不是人生地不熟。
“哦，呵呵，那就好。”营长尴尬了，转了转眼珠子，又想到一个理由，“你瞧，这小云姑娘又在门口等你嘞，你这要是一走，可不得把人家给辜负了。”
林铁回眸看着门口冲他笑的小云，面上也露出了笑来，“多谢营长关心，我此番也会带着小云回去，姐姐说在青城成亲才热闹些。”
最终，林铁还是走了，带着葵姑跟小云，浩浩荡荡走上了回家的路。
他比彩蝶还要晚到一些，彼时秦家庄大抵已经初步竣工，当他见到那庞大庄园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家姐姐真不是一般的财大气粗。
秦家庄入宅的那一天，林巧云就为弟弟举办了亲事，寓意双喜临门。
庄园内布置满了鲜花，其中以兰花为主，周遭宾客齐聚，林铁穿着新郎服，巡街一圈之后，下马来牵起新娘子的手，要走进家门的时候，心里头已经紧张到砰砰跳，四肢不协调。
关键是这次喜宴是林巧云一手操办，采用了中西结合的方式，走进庄园的一路上，红地毯跟鲜花铺路，还得经过宾客的宴会厅，成亲还得在高台上，甚至拜完堂还得说一下感言。
当时进场，林铁就已经同手同脚，笑趴了一堆观众，等到上高台差点被绊倒，三拜天地互相磕着头，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可以送入洞房，偏生林巧云还得让他说啥子成亲感言。
当时他脸上神经都失调了，一抽一抽地抖，脸色通红，面对满场来宾，张了张嘴，“我，我，很开心，能够娶，娶，娶到小云，是，是我的福气。”
这一紧张，连带着结巴旧病复发，可乐死一片群众。
林巧云搁台边上站着，笑得肚子疼，两眼冒泪花，不过却是打自心里头替他高兴。
少年当初失去了一株兰花，经年之后，岁月的磨炼，让他在最好的年纪，遇上了另外一株兰花，那兰花更有韧性，更能陪着他经历生活的磨难。
她看着硕大的庄园，繁花锦簇，郁郁葱葱，她留下了很多空房间，往后还有很多时间，她要把它慢慢填满。
☆、1249.第1249章 番外六 葡萄架子
入夏的时节，秦家庄园里的葡萄架上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葡萄，这种从匈奴地界上带回来的水果，至今也只有秦家庄才能品尝到这种美味。
酸酸甜甜，加上冰镇，入口透心凉，无论是男女老少都是极为喜爱。
这个夏天里，林巧云就经常窝在这里，领着孩子们摘葡萄，就跟个返老还童的大猴子一样。
“哎哟，可禁不得你们这样摘，这东西再多，也得给你们折腾完。”王氏刚从菜园子里摘了蔬菜瓜果回来路过，瞧着这三天两头地摘葡萄，外头可是一颗值千金，供不应求，这群小王八蛋却是拿着当零嘴，心里那个肉疼的哦。
老太太这腿脚好利索了之后，管的事情渐渐也就宽了，林巧云这才大半年光景，耳朵都差点被叨叨起茧子来。
几个小萝卜头也是机灵鬼，一瞧见奶奶出动，赶紧就往林巧云身后躲，纷纷举手以证清白，“奶奶，是大伯母带我们来的。”
林巧云瞅着老太太蠕动的嘴角，发黑的脸，恨不能把这群小萝卜头都给揍一顿，这栽赃嫁祸也太不够义气了。
为了免受老太太唠叨，她心念一转，立刻把一整碗的葡萄给端到秦老汉的面前，眼睛笑眯眯，“爹，您尝尝，这葡萄可甜了。”
搁这葡萄架子下乘凉的秦老汉抬眼见着林巧云笑得颇为阴险，心里哪会不明白，不过刚才自个确实吃了不少，便挥挥手道：“老婆子，莫要成天叨叨了，我刚才不是还瞧见灶房在生着火，煮啥子嘞。”
“哎哟。”经这一问，老太太一拍脑袋，“我还给三房炖着鸡汤嘞，都给忘咯，得赶紧回去瞧瞧。”说着话，这小脚碎步跟踩了风火轮似的，眨眼间就没影了。
林巧云嘿嘿笑了两声，回头朝着秦老汉竖起大拇指，“爹，还是你技高一筹。”
噗嗤噗嗤几声笑，从不远处传来，林巧云一回头，见是妯娌几个挽着篮子来葡萄架下做女红。
其他几人听了也是笑，显然刚才那一幕已经被她们看在眼底，对于张氏的话，颇为赞同。
林巧云撇撇嘴，瞧着张氏一天天涨起来的肚皮，坏笑道：“我可听娘说了，让你谨言慎行，少说话，多吃饭，才能生出大胖小子来。”
众人一听这话，登时又是陷入新一轮的爆笑当中。
原本这是得从张氏吃啥吐啥开始，刚进青城，大家伙还以为她是舟车劳顿了，结果连着躺了两天，秦武心疼媳妇，请了林巧云过去看，结果脉一号，中奖了。
时隔七年，张氏又怀上了，这多少有点老蚌生珠的味道，可是对于老太太而言，秦家子丁单薄，特别是三房只有两个女儿，当下得知张氏怀上，赶紧就跑去求神拜佛，求这一胎一定要是个男的。
结果菩萨批语是‘谨言慎行，少说话，食而不语’。
老太太不识字，回了家急匆匆找了同样见识浅薄的秦武翻译，就变成了少说话，多吃饭。
☆、1250.第1250章 番外七 爱吃酸的林巧云
夜里睡下的时候，林巧云想起张氏臊红的一张脸，又在被窝里咯咯笑个不停，秦汉从外头进来，就见着那被子一直抖，不禁失笑。
自打媳妇回了青城，倒是觉着越发像个孩子了。
不过这样也好，秦汉乐意宠着她过日子。
瞅着人笑得脸蛋红彤彤，皮肤白里透红，小嘴嫣红，汉子一股子柔情蜜意瞬间就成了火，当下想也没想，饿虎扑羊，连人带被一起压在身下，低头就擒住了那张笑个不停的嘴。
说完这句，秦汉再过去瞧，人就已经睡过去了。
不过秦汉也没多怀疑，毕竟回来这么久，他们的房事几乎一天没落下，也把媳妇折腾得够呛，是得适当收敛些的。
相通了这一点，汉子的火气也消了，上床抱着媳妇美美一觉到天亮。
等一碗葡萄见底，她也饱了，就躺在贵妃椅上，继续闭着眼睛。
张氏刚转身去灶房喝碗鸡汤，这一回来，好不容易摘的一碗葡萄连渣渣都不剩了，连自己看中的贵妃椅都被人霸占了，看着一脸睡眼惺忪的林巧云，她抽了抽嘴角，“大嫂，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的人是你呢。”连孕妇的东西你也抢！
当然，她的潜台词没有得到充分的理解，林巧云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我睡醒了，再给你摘一碗。”
张氏拍着大腿，奈何长嫂不可违抗，瞧她那赖皮样，也就不指望她赔了，转身滴溜溜又去灶房端了一碗酸梅汤出来，这手艺自从林巧云传给她之后，秦家每年夏天都爱喝这东西。
可是酸梅汤刚端出来，就瞧着林巧云迅速睁开眼睛，瞅着她手上的酸梅汤一直咽口水，那眼神如狼似虎的。
张氏后边的话还没说完，手里就空了，再抬眼，咕噜咕噜，一大碗酸梅汤就给林巧云仰着喉咙顺下了肚子，她咽了咽口水，“大嫂，你不觉着酸吗？”那可是她孕妇特制的，完全没加糖。
“恩，味道很好。”林巧云浑然未觉，摸着肚子舒服地继续躺着。
张氏心生狐疑，上下打量了一圈，脑子忽然就开窍了，“大嫂，你该不会真的怀孕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林巧云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1251.第1251章 番外八 揣了小包子
林巧云怀孕，无疑是秦家最大的喜事。
因为各房小辈的都有了孩子，就只有大房一无所出，偏生这两夫妻感情好，也经历了很多磨难，秦家二老也不忍心提孩子给他们添烦恼，老太太夜里关了门，就坐在床头长吁短叹，暗自发愁。
现在林巧云有了娃，还是第一胎，全家人都高兴得恨不能立刻放鞭炮庆祝。
太不容易了，太艰难了，太令人惊喜意外了。
连带着林巧云摸到自己脉搏的时候都有些不敢相信，秦汉听到消息，火急火燎赶了回来，路上还把大夫扛了回来，结果一确诊，秦汉当场就红了眼圈，把人家大夫吓得直愣。
“老夫问诊十多年，见过着急生孩子的，也没见过刚怀上就激动成这样的。行了行了，这头一胎多少得小心着些，好好养着，回头我开几幅安胎药就好了。”老大夫几句话不过是意思意思，安慰一下激动家属的客套话。
没曾想这一家子把这话当成了圣旨一样，铭刻于心。
林巧云打自怀孕第一天开始，老太太的鸡汤是每天一碗，绝不落下，鸡鸭禽类聚集的地方，林巧云全部被禁止靠近，就算走近也得有人陪着看着，粗活不能干，轻活最好也别干。
秦汉把手头上的营生也全都交给了几个兄弟，专心在家陪着林巧云，天天一起床都得确认一遍媳妇的肚子，身体状态，接着就是端茶倒水，下地之前还得帮着穿袜子。
全家总动员，简直就是把林巧云当成珍稀动物在喂养，直接把一个上蹿下跳的大猴子整成了郁郁寡欢的孕妇，只能可怜巴巴窝在葡萄架子下边，除了吃就是睡，睡就是吃。
偏生她还不会孕吐，特别能吃，那肚子还没三个月就已经呼呼涨，林巧云生平从没见过自己这么胖的时候，镜子都快装不下她的脸了。
“阿汉，你们能少喂我吃点吗？我都成猪了。”林巧云虽不敢自认貌美如花，可好歹也是清秀佳人，这一张猪头脸简直是惨不忍睹，不忍直视。
只是这一回，向来惯着她，疼着她的秦汉没顺着她，他轻松一把将媳妇抱在膝盖上，捏了捏她肉呼呼的脸，笑得一脸温柔，“放心，这样的你，一点也不胖，来，我抱你去客厅，燕窝可以吃了。”
呜呼哀哉，林巧云只得继续抑郁地吃，在多人怂恿，自己无法克制的情况下，在胖子的路上一去不回头。
夜里睡下之后，秦汉给她讲完了睡前故事，哄着人睡觉，转身就坐在床上替媳妇捏脚，孕妇负担重，四肢容易水肿，所以每天为了媳妇睡好觉，他都给她按摩。
看着那圆乎乎的肚子，他不禁又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
他不知道林巧云为何突然怀上，却是打自心底里珍惜跟呵护，就当做是上天给予他们的礼物，秦汉铭感五内。
睡梦中，林巧云翻了个身，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梦里，她见到有小孩的声音，在轻声唤着她，娘亲。
☆、1252.第1252章 番外九 一带三
十月怀胎，到孩子呱呱坠地的过程，对于林巧云来说，是漫长的，她满心期待赶紧生完早点解脱，却不曾想这块肉从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时候，才是真正苦难的开始。
以前看着妯娌几个生娃，自己从容应对，接生都很麻溜，可没曾想自己尝试一遭，才晓得其中有多痛。
卧槽卧槽卧槽，太他妈疼了，谁说生孩子像放了个屁，谁说的砍谁。
林巧云一边在心里骂街，尝试着转移注意力，一边忍不住爆发洪荒之力在那儿喊。那种疼痛跟刀子砍在身上完全不是一个概念，简直令人头皮发麻，恨不得把孩子塞回肚子里。
“巧云，巧云，你还好吗？”秦汉声音都在抖，他可从来没听见过媳妇喊得那么惨过。
林巧云刚想回答他，徒然间下身又是一疼，到嘴边的话成了惊呼，那产婆定睛一瞧，“哎哟，里头还有呢，快快快，先把这个抱出去。”
这产婆随手就把手里血乎乎的娃塞给秦汉，转身继续去奋斗。
秦汉登时也懵了，怀里软趴趴一团，极其脆弱，好像一捧就会坏掉一样，而且长相，还挺难看的。
好吧，刚出生的孩子都是这副样子。
后来，几个妯娌全进来帮忙了，因为林巧云一口气，居然生了三个，而且全是男丁。
虽说生多了子丁兴旺，可要把一个娃拉扯大，那是一把屎一把尿费尽心血，更何况林巧云一生还是三个，接下去的日子里，她几乎觉着自己分不清楚白天黑夜。
“巧云，孩子要吃奶了。”
“阿汉，老大好像尿了，你看一下。”
“哎哟，怎么又饿了？”
这样的日子循环往复，林巧云自觉逍遥快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从前只觉着别人家的娃娃好可爱，现在只觉着生娃娃就是她人生时光的终结。
不过偶尔摇晃着摇篮，看着小萝卜头们安静的睡脸，林巧云心里头还是会涨满了感动。
自己的骨血，真正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以后会伴着她一生，那种满足感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的。
林巧云靠着摇篮，晃啊晃，渐渐进入了梦想。
梦里，她见到小萝卜头变成了大萝卜头，大萝卜头变成了清俊的少年，少年一眨眼，牵起了别家姑娘的手。
而她的容颜，从青葱的额角，渐渐变成了褶皱的面皮，那一头青丝换成了白发，周遭的人却是越来越多，孩童的嬉闹声，儿孙们交谈声，还有身旁，同样白发苍苍，却仍是握着自己双手的汉子。
☆、1253.第1253章 番外十 一生不变
贺兰公主站在城楼之上，看着在清晨薄雾中，渐渐远行的马车，目光越发恍惚而悲凉了起来。
他还是走了，毫不迟疑，一点犹豫都没有。
当初她从城门下将秦汉救起来，一路上经过那么多风雨，无论他是最后逼宫夺位，还是联合大秦里应外合，她都不曾怪过他。
因为比起那冰冷的血亲，这个男人才是她想要的幸福。
她知道事到如今，除了投降别无他法，可是她想要用这一纸降书，换回一份姻缘。
她自信，自己无论哪一方面都不比林巧云差，最后却是偏偏输得一塌涂地。
“我的王，我们该回去了。”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盔甲响动，那人一身戎装跪在了自己的面前。
贺兰苦笑一声，身上的披风被风鼓动着，猎猎作响，“阿布鲁，起来吧，不要这样称呼我，匈奴已经没有王了。”
“不。”年轻的将士依旧坚持，立体的五官让那一份坚毅更加深刻动人，“您永远是我的王，我对您的忠心，一生不变。”
那四个字如此有力，却又显得分量不足，贺兰冷下了嘴角，与他擦身而过，“不可能实现的诺言，不要轻易许下。”
匈奴归顺了大秦，签订了友好往来的协议，其中也包括了每年入冬的时候，大秦要帮助匈奴度过严寒。
不得不说，人终究是现实的，在生存面前，什么国家民族利益都可以被抛到脑后。
初时，匈奴对于归顺一事还耿耿于怀，在地界上排斥大秦的军队。
可在接连几个冬天里都得到了大秦的帮忙，匈奴过上了饱腹的日子，百姓们也都逐渐接受了附属地的称谓。
贺兰成了匈奴历史上第一个女性的王，也是一个完全毫无权力的王，甚至得定期去一趟大秦朝拜天子，进献贡品。
可她也带领着匈奴百姓步入了一个全新的繁盛时代，这一生，她都不打算成亲，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早就在年少时被时光跟灾难迅速消磨光了，她一心致力于百姓福祉，忘乎所以。
等到某一天发现自己额前生了白发，眼角也长了皱纹的时候，她才恍惚记起来，自己似乎已经老了。
镜子里的自己已经不再年轻，皮肤干枯蜡黄，眼角微微下拢的地方长了斑点，已经再也不是二十岁时候意气风发的时候，她忽而有些害怕地将镜子扣上，害怕自己再想下去，就会记忆起那段时光，以及那段时光里的人。
“我的王，我来接您去行宫了，朝臣们都在等着了。”屋外，传来了男人沉稳的声音。
贺兰匆匆离开了梳妆台前去开门，见到一身戎装的男人跪在地上，低着头颅，就好似一直从未变过，那一刻，她忽然有些心慌意乱，“阿布鲁，你抬起头，看看我。”
男人一怔，依着吩咐，抬眸望了过来，他的脸上亦是有了褶皱，眼神却还是那般坚毅，“我的王，不必害怕，有我在。”
贺兰的心，一下子就松了，她的面上，缓缓露出了笑容。
还好，你还在。
☆、1254.第1254章 番外十一 一人一马
又是到了一年的冬天，皇家凄清的园陵外缓缓走来一人一马，马走得很慢，而马上之人一贯喜欢穿着的白衣，在这冬日里依旧莹白而干净。
秦康在外面游荡了很久，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山河水秀，可是每到这个时节，就会回到这里来。
因为这里，有他一直念想着的人。
当年棺木下葬时候，何等风光无限，作为大秦第一个封号的将军，青云大将的葬礼依照王侯的礼制，何其奢华，可如今这坟前也已经是荒草萋萋了，没有人祭拜，再华丽的墓碑也是一片破败。
秦康挽起袖子，亲自动手，一点一点拔去那坟头上的草，脚下的锦鞋脏了，雪白衣摆也蹭得点点漆黑，那双高贵不染尘埃的手，也是泥土跟青草痕迹斑驳，若是让外人看到这洁癖成性的九王定远侯这副模样，想必也是惊掉了一地的下巴。
周遭一片寂静，他便一直沉默地拔草，极为认真跟仔细，忙活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坟头上的草清理干净，那墓碑原本的模样显露了出来，其上青云将军四个大字映入眼帘，有些斑驳老旧的味道。
“林巧云，我来看你了。”他坐在那墓碑前，依靠着轻声说话，好像跟亲密的朋友在耳语一般。可是，唤出来的名字，却是连名带姓，极为的陌生。
实际上，他同林巧云之间，并不算熟悉，见面的次数也都是屈指可数。
可偏生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天生带着强烈的鲜明色彩，当初在青城大街上号令数千人围堵将士，只那一眼，便让他记了一辈子。
从欣赏到愧疚，从愧疚到执着，从执着衍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感，直到秦康恍悟过来，一切却是已经晚了。
她从农家汉的妻子，变成了青云将军，成了帝王看中的猎物，他总是在晚一步中错过她，甚至到了最后，连只字片语都没能再跟她说上。
秦康觉着自己这一生为数不多的感情，全都泯灭在了君阳殿的那场大火之中，之后走遍天涯海角，他都心无波澜，再难以为何事而动容。
日落西山的时候，下起了薄薄的雨，他将那半壶酒放在她的墓碑前，温柔浅笑，“三年后，我再来看你。”
三年，足够他绕着这广阔的疆土，走上一圈又一圈，他约定三年，也只不过是想用时间，也磨灭心里反复想起的伤感。
那马儿驮着白衣，晃晃悠悠，不急不缓，渐渐远去，皇城明明尽在咫尺，他却再也没有回去。
他知道，围墙之内，已经不需要他为大秦卖命，而他，也无法再面对那龙椅之上的亲兄长。
日暮浅薄，那一人一马穿着羊肠古道，消失在天边的尽头。
☆、1255.第1255章 番外十二 君王孤独
京城，是帝都，而帝王所居之所，与臣民隔着一道厚重的围墙。
围墙之外的人们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打听围墙内的消息，皇上的龙袍如何精光闪闪，皇宫的生活如何奢华无双。
而围墙之内的人，却常常会渴望去到围墙外边看看。里头的生活尽管光鲜亮丽，奢华无比，可却是没有一丝人情的气息，住着久了，会发现那一砖一瓦的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这个冬天，秦绥阳着了风寒，又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去后宫，御书房门前每天都有嫔妃送汤药过来，对话的内容却都是无一例外，惊人的相似。
都是围墙之内的人，无论表面功夫做得多好看，其背地里龌龊的心思，彼此都是心知肚明。
他不过是中年，底下的朝臣跟后宫，便都虎视眈眈在盯着太子的位置，哼，都是一群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家伙。
经历多了，他索性就把人来一拨打发一拨，偶尔想起来，去的最多的地方，反而是长寿宫。
太后已经卧病在床许久，人老了，身子大不如前，已经过了那个在正殿上责打他的年纪。
他在床前陪着她说了会儿话，亲自伺候她吃了点东西，这才出了宫门。
“太后的病，太医怎么说？”他站在宫门口，思及太后那一脸的灰败，面色沉沉。
身旁的老太监垂首答道：“回禀皇上，太医说，太后娘娘的病，怕是难以熬过这个冬天了。”
秦绥阳的身影，便这样久久地伫立着没有动弹，心口忽而有什么东西，空落落，自那里衍生出了一丝恐惧来。
当年太后请出金鞭，为林巧云求情，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到长寿宫来。
后来，他立了丽妃为后，却只是因为这个女人处理事情还算聪明，不会让他心烦，底下的子嗣也都控制在合理的范围之内，他便是越发少去后宫走动了。
在收复匈奴之后，他一直想再打下一块地方，最后选择了同样具有野心的波斯古国，可惜这一战却是惨败而回，他不得不龟缩在固有的疆土之内，进行吏治的改革，却一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随着岁月渐长，他发现身边的人越拉越少，能说话的人也没有了，每每看着硕大的皇城，内心总是感觉到一片悲凉。
他有些害怕，害怕一个人吃饭睡觉，一个人孤独坐在那张龙椅上边。
他经常来长寿宫，可是太后已经病倒多时，无力同他说话了，流落在外的秦康，发出的诏书却始终石沉大海，当初是自己趁机放他出宫流浪，如今更是没有颜面让他回来。
直到某一天，他也病倒了，围在他床前叽叽喳喳的人却是一个个都在关心下一任储君的人选。
他忽然便后悔了。
后悔自己这一生机关算尽，却最终输得一败涂地。
他也终于明白，为何林巧云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这样冰冷的地方，又有谁会愿意呢。
☆、1256.第1256章 番外十三 包子二三事
关于养包子这件事情，林巧云那颗雄才伟略的心里，大抵认为就跟养大白菜差不多，毕竟妯娌家几个都那么乖巧，平日里看着那都是个个瓷白的好娃娃，弹性好捏，生气好糊弄。
可自打自家三只小包子生下来之后，林巧云才体会到，为啥子后现代把孩子的生日唤成母亲的受难日。
当林巧云第三回起夜喂奶的时候，迷糊的脑子忽然就想通了，“特么的生孩子这是在纪念母亲的受难开始。”
偏生这一家子老小全被三只包子颜值收买，二老连着兄弟妯娌都是宠上了天。
加之包子小小年纪智商上线，懂得趋利避害，林巧云被坑坏的例子在往后的生活中比比皆是。
比如，这天清晨，林巧云被三只馋鬼烦得没有办法，直接就把他们放到床上，耳朵里塞上棉花，隔绝一切噪音。
老二秦子文跟老三秦子乐向来以老大为首，眼泪收发自如，三重奏立马顿住，面面相觑。
彼时这三只包子也才出炉六个月，刚刚会坐起来，那被养得白白胖胖的身子圆敦敦，互相对视的时候还带着那么点深沉，颇为滑稽。
林巧云假装看书，实际上视线一直忍不住瞄过去，见到这一幕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商讨什么阴谋大计一样，她脑子一抽，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自个生的。
怎么背后阴测测的？
蓦地，老三秦子乐先动，惊得林巧云蹭得一下子坐起来。
秦子乐原本想转过头，来个哥哥们示范啥叫可怜兮兮，那眼眶里蓄势待发的泪水正恰到好处，准备来给亲娘最震撼的一击，可惜他忘记了自己还只是一个六个月大的包子，刚刚学会坐着，像回眸此等高难度的动作，根本无法完成。
所以在扭头的一刹那，圆滚滚的小包子就失去了平衡，咚的一声倒在了老二秦子文的身上，老二那准备学习的认真小脸还没化成惊讶，就这样华丽丽也倒了，压到老大秦子毅的身上，咚咚咚，三只包子就这样成辣椒串，扑倒在了床上。
噗嗤。
彼时，作为亲娘，林巧云很无良忍不住地笑了。
三只包子的心思，早就被她看穿，不过这出糗太搞笑，怪不得她。
秦子乐瞧着自己摔倒，亲娘不仅没来惜惜抱抱加疼疼，登时就不乐意了，嗓子一开，哇哇哭出声来。
接着老大老二应声而起，三重奏格外热闹。
林巧云见着那眼泪鼻涕泡，手里一紧，下意识就要去抱，可猛地瞧见那桌边上已经喝了三瓶的牛奶，那伸出去的手，登时就忍住了。
不行，这几个小包子看似软萌，实际上招数颇深，可怜计不成开始上苦肉计，她不能中计，这要是抱上去，肯定又是有求必应，她不能再让几个小家伙爬到走上来了。
忍一时轻松一辈子，她狠心撇过头，决定不理会。
☆、1257.第1257章 番外十四 包子二三事
实际上，林巧云的嘴硬心软就像是兼容各种电脑的程序一样，对家人是，对秦汉是，对自己生下来的几只包子也不例外。
当初她一生带三，为了给几个小家伙更好的生长环境，在月子里亲自画了图纸，把原本的婴儿房扩建，房间里所有东西都规避了锋利的硬角，婴儿床更是无限宽大柔软，就算几岁大的孩子来个前空翻后空翻都没问题。
所以这三只小包子摔倒床上，莫说是疼了，恐怕是舒服都来不及，这哭声明显就是作假。
尽管是作假，可是为娘的瞧着儿子哭，那心头肉也是疼，为了治治这三只同气连枝的小坏蛋，林巧云只能暂时狠下心肠，强迫自己看书转移注意力。
可是她听不着哭声，不代表别人听不见，这不才嚎了两下子，屋子外头哒哒哒就撵来了脚步声，这桑氏一进屋，见着三个玉石般粉嫩的娃娃摔成一串，当下左右两手开弓，把娃儿三往胸前一搂，那眼睛里的温柔跟怜惜，都快要溢出水来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乖娃子咯，不哭不哭了咯，二婶子惜惜，惜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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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桑氏声音甜腻得，林巧云耳朵里塞着棉花，都快被糖给黏糊上了。
“咳咳，二弟妹，甭抱着了，越宠着就越嘚瑟。”林巧云取下棉花，见着几个小家伙已经在桑氏怀里拱着，眼角不禁抽了抽。
那桑氏以前喝砒霜，伤了身子，这么多年就一直只有秦尔文一个孩子，打自心底就喜爱大房家的三个，这甫一被小家伙们软绵绵的身子一拱，浑身都快酥了，林巧云一开口，她想都没想，便道：“大嫂，话可不能这么说，娃还小，啥子都不懂，这个时候不疼着宠着，等到大咯，你可就后悔了嘞。”
话音刚落下，田氏也从门外进来了，手里牵着一个秦福。
这田氏当时生产凶险，在鬼门外走了一回，秦文疼媳妇，打那以后就说啥也不让再生，老太太说多少次都没用。
“小福气来啦。”林巧云轻轻捏着秦福的小脸蛋，这男娃才五六岁光景，五官便是粉雕玉琢，集合了俊秀的秦文与温婉美丽的田氏优秀基因，她每次都要捏捏这精致的小脸。
秦福向往常一样，温文有礼给林巧云问了声好，今天说完话却没有的回到亲娘田氏身边，而是杵在林巧云跟前，特别认真严肃，“大伯母，弟弟们都还小，你应当多加爱护才是，娘亲常说，大伯母为了一家人吃饱穿暖，一直都很努力，弟弟们是也是家中的一份子，希望大伯母能一视同仁。”
这时候，林巧云满头都挂上了黑线，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她抬起头，看了看田氏，后者耸耸肩，表示自己无辜，“大嫂，这话可不是我教他的，福儿也是心疼弟弟们。好了好了，福儿，快去给弟弟们喂牛奶，你看这都饿了。”
“是，娘亲。”
接下来，林巧云就默默看着秦福一板一眼倒了牛奶喂弟弟，那场面温馨，令林巧云当场石化。
☆、1258.第1258章 番外十五 包子二三事
经过一轮教育不成反被千夫所指，林巧云深切体会到自己在秦家的地位，因为三只包子已经一落千丈，一去不复返。
夜里只得继续从自家相公身上找回点微薄的自尊，结果却是被捕捉到床上嘿-咻嘿-咻。
连续几天之后，林巧云躺在床上四肢残废，一副遭受了重大蹂-躏的模样，罪魁祸首却不在身边，她侧过头，看着经历了一场大战还精神奕奕的秦汉，彼时他正在给秦子乐喂牛奶，瞧着林巧云醒了，便一手搂着儿子，俯身下来亲吻她的眼角，声音异常性感低沉，“你若是累了，娃便我来带吧，这几日外头营生，让二弟去忙活。”
林巧云无语凝烟，一口气就堵在嗓子眼里，最后化作了无声的叹息，拉高了被子，索性睡觉。
她注定斗不过这三只小包子，没曾想她林巧云一生最大的滑铁卢，竟然是输在了儿子的身上。
最关键是，这几只小包子在任何人的怀里，都是软萌的娃，特别乖巧听话，想要什么东西都是眨巴眨巴大眼睛，可怜兮兮瞅着，让人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可是到了林巧云跟他们独处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包子头上长了恶魔角，四处捣乱不说，要东西从来都是争抢不成就动口动手，前后判若两人。
这也导致了林巧云多次控诉被驳回。
照着老太太的话说，那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没耐心，以前我带着老大五个，还不是照样利索得很。”
照着妯娌的话说，那就是，“大嫂，你这是头一遭当娘，没啥子经验，哎哟，你可瞧我们家那几个皮的哦，我都没法看，我多希望这时候我肚皮里出来的，这么可爱的娃，真是做梦都笑醒了。”
至此，林巧云便是郁郁寡欢了，但凡逮着机会独处，三只长着恶魔角的包子就四处捣乱，碰一下都得嚎上半天。
“哎，我这含辛茹苦把你们生下来，敢情你们都是来整我的吗？”不禁仰天长叹一句，林巧云内心早已泪流满面。
可就像是恶魔原本是天使的化身一般，每每在林巧云心力交瘁，半死不活的时候，他们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娘亲情绪的低潮点。
在他们的认知里，大人都喜欢摸他们的脸，这是喜欢他们的表现，所以娘亲不开心的时候，他们也这样摸着娘亲的脸，以此来表达对娘亲的爱。
尽管他们还只是七八个月大的小娃娃，还不会说话，甚至连理解能力都有所欠缺，可莫名的，林巧云便是能理解他们动作中的含义。
当那小手轻轻放到脸上的时候，那种轻柔的触感好似能抵达人的内心深处，将所有的烦恼跟疲惫都赶走。
前一刻，他们有多坏，多恶魔，这一秒，林巧云都觉得他们就像是天使，成为她心中独一无二的天使。
后来，林巧云才知道，人的劣根性里面有一个特点，便是喜欢将面具对着别人，而将真实的一面，留给最亲近的人。
☆、1259.第1259章 番外十六 包子二三事
秦家大房的三胞胎成为了整个青城最受欢迎的小包子，这是在小包子们年满三岁，要去上学的时候。
林巧云跟秦汉坐在客厅里，一天之内接待了五家书塾的入学邀请。
“南书，这不是跟秦家庄一南一北的地方吗？这都寻上来了。”林巧云捡着最上边的一份请柬，刚才那先生进门就讲得天花乱坠，她至今脑子都嗡嗡响，压根没听进去一星半点。
秦汉瞅着她揉着额角，便给她递了杯茶水，顺手抽走了她手里的请柬，“秦家庄家大业大，大家伙都盼着咱们儿子入学，能捐点钱财，自然是热心。这些事情你莫要操心。”
这几年林巧云为了照顾孩子，几乎是足不出户，外面的营生一切都无法操作，其中辛苦，他岂会不知。
林巧云却是摇头，继续翻着下一份请柬，“这娃娃学习是人生的第一步，马虎不得，更何况是自己亲生的，哪能不上点心。”
说到底再苦再累，都是亲生骨血，林巧云自然是要事事操办了解。
秦汉轻叹了一声，无奈笑出了声来，“你啊，说着辛苦却是放不下，口是心非。行了，这三兄弟，我已经月前让彩蝶在青城书塾办理手续了，孩子还小，日常生活有彩蝶在那里照顾着，咱们也放心。”
“你已经办理妥当了？”林巧云手里的动作微微一顿，显得有些惊讶，却是没有责备秦汉擅作主张的意思，“既然都办妥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先生寻上门来？”
秦汉牵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捏着，“你又不是不知，娃这段时间，天天都去城里边溜达，商家街坊们都认识喜欢，许是家里谁提起了岁数，让人上心了。”
这话听着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可林巧云却丝毫不怀疑其中的可靠性。因为对于三只小包子在青城中受人喜爱的程度，林巧云最是深有体会。
但凡每一次出去溜达一圈，回来总是会免费带回来很多小玩意。
时日久了，林巧云从最初的惊讶以及不好意思，演变成了最后的木然，现在听说是街坊热心帮助，压根也没觉着奇怪。
“诶，这儿子这么受欢迎，到底是像你，还是像我？”每每想到万人迷，林巧云就纠结这个问题，因着他们都是在战场上走过的人，身上气息多少有些冷硬，何曾猜想到，会生出这么会撒娇卖萌的包子出来。
而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咱们的护国大将军向来喜欢实事求是，深入探讨。
他一把将人从椅子上拦腰抱起，轻声笑着往房内走，“咱们回房，为夫仔细帮你看看。”
看看到底儿子是像爹多一点，还是像娘多一点。
当然，这种事情纠结了无数年，终究还是没有结果，因为某人压根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恐怕还要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在那儿之前，林巧云已经被折腾散架了。
☆、1260.第1260章 番外十七 包子二三事
孩童三岁读书识字，辨别明理是非。
这一天过完了三岁的生辰，林巧云将三只小包子领到大门口，瞧着跟前排排站的小包子，心里是既欣慰又是感慨，这场景，让她恨不得当场给三人系上红领巾。
“子毅，你是家中老大，出了家门，应当时时谨记照顾好弟弟们。”
“子文，子乐，在外头得听哥哥的话，凡事需得礼貌忍让，可遇着事情，也莫要让人欺负了去。”
以前，林巧云最盼望的就是三只小包子能快高长大去上学，能让她喘口气，可真正时候到了，站在大门口，她却是心里千言万语，舍不得了。
她蹲下身子，仔细为儿子们整理好衣服跟书包，嘴角扬起了慈母温柔的笑颜，“娘送你们去读书，不是为了让你们争第一回来，而是让你们晓得道理，懂得是非，莫要有压力。”
明知道这是言之过早，孩子们才三岁也未免晓得这些，可孩子离开视线的每一分每一秒，为娘的担心却是时刻都在。
她的自嘲，让身旁的秦汉轻笑出声，掌心按了按她的肩膀，“莫说是你，我都想哭咯。”
“一边去。”这话说得极为虚伪没诚意，林巧云用手肘捅了捅他，赏了后者一个白眼，转身就进了家门。
这一日，终于空闲了下来，林巧云却是心不在焉，做事情丢三落四不说，时不时还坐在房间里发呆，觉得四周好像突然异常安静冷清，孤单得厉害。
人这种生物，是有很强依赖性的，在孩子依赖大人的时候，大人也在静谧无声的岁月之中依赖着孩子。更因为大人的情感比孩童更为强烈深刻，当某个时刻发生变化，心里极大的落差会令人一时间措手不及。
林巧云就这样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着三只小包子回来，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唾弃自己有受-虐症，前后矛盾。
等到日暮时分，孩子终于归家，林巧云等在大门口，瞧着三只小包子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无限拉长，那感觉就好像是分隔了一万年。
走到近前，林巧云就瞧着不对了，“子乐，你衣服怎么了？”这乌漆麻黑，就好像是从泥地里爬起来的。
秦子乐低着头，支吾着不敢说话。
老大秦子毅便道：“娘，三弟课间的时候，跟同学玩耍，才弄脏了衣服。”
林巧云登时哭笑不得，摸着他的小脑袋，把他抱在了怀里，“好了，不哭，娘没怪你。”
可是怀里小包子不听，还是呜呜叫唤，抬眼一瞧，连带着另外两只小包子也是红着眼圈，林巧云的心，登时就软得一塌糊涂，伸手将三只全部抱进怀里，她含着泪，轻声说着，“娘也想你们。”
☆、1261.第1261章 番外十八 包子二三事
几只小包子上学有一段时间之后，林巧云的状态才慢慢调整过来，觉着自己整天无所事事也难受，便寻思着营生。
所谓有钱好办事，脑子一动，银子一花，这回颜庄风风火火就又重新开了起来。
不过林巧云也不会经常在店里，有了孩子之后，她更多的心思都移向了家庭，一般都是孩子放学之前就先回家做饭。
几只小包子现在融入了集体生活，每天疯玩之后回来都是胃口大开，第一时间就想吃亲娘做的饭菜。
晚饭的饭桌上，瞧着三只包子顶着一模一样的脸，头埋在饭碗里，连筷子动作起伏都惊人的一致，众人不禁忍俊不禁，“呵呵，这在书塾饿着咯，看来咱们的子毅三兄弟是认真读书了。”
“就是，咱们的子文最聪明了，告诉婶子，今天先生都教了些啥？”妯娌们打趣间，就想吸引点孩子的注意力。其实三岁的小孩，才刚刚是晓得世事的年纪，口齿清晰，能表达清楚事情已经是极限，去书院学习知识，多数时候也只是为了孩子能融入集体生活罢了。
听到问话，三只包子中间的秦子乐就停下了动作，一口大米饭含在嘴里嚼啊嚼，嚼完了之后才慢条斯理开口作答，“今天先生讲了三字经，并且说明读书是立人之本，立国之本，人无知识不开化，腹中无墨水不开智。恩，大抵就是这些了。”
“啊？”这刚才开口打趣问的张氏张大了嘴巴，半天也没绕明白孩子这说的是啥意思。她们都不识字，农村里出来，一辈子相夫教子，何曾有过学问这玩意。
这一家子人也是听过后面面相觑，被这孩童的言语惊得一时间无法做反应。
林巧云沉思了一会儿，放下碗筷，用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说道：“读书明智，这固然有道理，可读书却并非唯一一条出路，子乐，你可懂得？”
“恩。”秦子乐重重点头，圆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正经，“娘，孩儿晓得，读书识字，只是吸收知识最快的方法，可却并非唯一，便像是婶婶们，虽不识字，可也晓得世事，明辨是非。”
哗的一声，一语彻底惊了四座，谁也没料到三岁孩童的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哎哟，这些都是书塾先生教导的吗？”老太太也是瞪着一双小眼睛，激动得不行。
秦子乐点点头，“恩，都是先生上课教导的。”
原来是这样。
众人一听，心里头这才恍然大悟，直道青城书塾果然不负盛名，先生教导得好。
不过这秦子乐能够全部对答如流，孩子脑袋瓜也是极为聪明。
便在大家伙将来要把孩子全送进青城书塾读书的时候，三只小包子突然从书包里拿出了测验卷，“爹，娘，考试了，先生说要拿回家给你们看。”
哎哟，这才个把月就考试了，大家伙又都感兴趣关注了起来。
林巧云拿过那卷子，先看了题目，除了三字经，还有古诗词，简单的算数跟小作文，难度不小，可老大秦子毅就考了一百分，而且下边秦子文跟秦子乐也是考了一百。
这下子，大家伙直接就炸开锅了。
☆、1262.第1262章 番外十九 包子二三事
秦家出了三个小神童，个个脑袋顶呱呱，老太太乐得笑开了花，恨不得脑门上刻着大字，上坟去给祖宗汇报这光宗耀祖的事情。
秦家其他人也是高兴坏了，对三只包子更是疼爱得不得了。
要问这其他家的娃是不是嫉妒羡慕恨，妯娌是不是有比较就有伤害，那答案却是否定的。
照着妯娌们的话来说，那是，“这三个娃可都是像足了大嫂，脑袋瓜子都是聪明绝顶的，难怪一直窝在大嫂肚子里不肯出来。”
“没错，这智商遗传的就是大哥大嫂，两个大将军的娃，铁定要比其他家的娃要强上百倍，哎哟，长得还那么俊，这往后我带出去，脸上多添光啊。”
因为林巧云这么些年对这个家的无私奉献跟付出，现在各房当真是成为了一条心，特别是对林巧云好不容易怀上的几个娃，宠溺非常。
在他们的思维中，大哥大嫂都是有才能的人，有才能的人生下的孩子，那也是聪明的。
对此，林巧云表示完全无感，因为那几张试卷也同样吓到她了。
一直以来，她确实知道自己家的三只包子聪明伶俐，可毕竟没真正跟同龄人放到一起去做比较，心里大抵也没放在心上。
而入学的这一份试卷，却给了她一个最为直观的感受。
不过，看着在绒毛地毯上玩得一身泥巴，还笑得傻兮兮的小坏蛋，林巧云抽了抽嘴角，觉得他们的智商都拿去对付别人了。
自家孩子考试成绩好，比其他人优秀，那自然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情，连着秦汉好几天晚饭都要喝点小酒助兴。
不过这问题没过多久，也就出现了。
“大嫂，经过这段时间先生们的反映，子毅，子文跟子乐这三个孩子的学习能力跟理解能力都远远超过了同龄的孩子，为了他们能更好的发展，先生们建议他们直接往上跟较大的学生一起学习。”这日，彩蝶拿来了书塾先生的学生总结，作为书塾代表来跟林巧云商量这件事情。
林巧云闻言，却是挑着眉，看都不看那评语一眼，冷笑道：“彩蝶，你我不是外人，不必跟我绕这些圈子，到底让子毅他们跳级是为了什么，你比我更清楚。”
彩蝶被这句话戳得无地自容，她虽然是青城书塾的院长，可青城书塾重开却是林巧云一手促成，说是幕后出资人也不为过，所以现在肩负着这样的任务，多少尴尬。
她叹了口气，却还是道：“大嫂，你该是明白的，一个集体里水平差距太大，会影响到其他孩子的学习，而且于子毅他们来说，这些内容已经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站在教书育人的角度上，她不得不来向林巧云开这个口。
可站在为人母的角度，林巧云却是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因为学习而成为被孤立的人群，她想要的不是他们多优秀，只是为了让他们晓得做人的道理，能在读书时候交到知心的朋友，这样便足矣。
最后，林巧云决定征求孩子自己的意见。
☆、1263.第1263章 番外二十 包子二三事
既然三只包子智力超常，那么对于事情，必定有自己的主观判断跟意志，林巧云会尊重他们的意见。
彼时三只午后刚睡醒的小包子打着哈欠，顶着鸡窝头便出现在大厅里，因为听说是娘亲召唤，所以三人下意识懒散毫无防备。
噗。
当时彩蝶正在喝茶，平常见惯了三只包子斯文有礼，注重形象，这冷不防瞧见衣衫不整，头发乱糟糟的，当真是有点被吓到，含在嘴里的茶，当时没忍住就喷了。
虽说三岁孩子脏点乱点正常，可她总觉得搁到林巧云这三个娃身上就很诡异。
当然，在三只包子意识到大厅里还有其他人在的时候，立刻便是变了一副模样，立正站好，礼貌点头打招呼，“彩蝶姑姑好。”
这时候，是系带子的系带子，扒拉头发的赶紧收拾，瞧着人是忍俊不禁。
林巧云好险没喷笑出声，抽着自家儿子手忙脚乱，可丝毫没有去帮忙的意思，往常起床在屋里，他们都是这幅德行，可但凡除了林巧云，有其他人在场，他们绝对要以完美的面目示人。
所以当人格来不及切换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措手不及的场面。
林巧云很无良地作壁上观，彩蝶则是笑盈盈，满脸开心，总算是见到了这三只包子不同的一面，心里也总算是明白林巧云的担心。
三个娃都还小，比起优秀跟进步，为娘的更希望他们开心。
等三只包子折腾完，林巧云才开口问他们，“娘问你们，现在你们在书塾，学习得可还开心？”
秦子乐第一个回答，“开心。”
“那课堂上的知识，可能通晓？”
秦子毅接着回答，“娘放心，我们都懂。”
最后一个问题，“那若是让你们与现在的同学分开，去学习新的知识，你们可愿意？”
分离，这个词语对于孩童来说，是最残酷的事情。
他们的世界很单纯，感情也很纯粹，就算交往了一天的朋友，第二天也会想念寻找。
若是他们有任何一人说出了不舍或是不愿，林巧云便是动用幕后出资人的力量，也不会让他们去跳级。
可是秦子文却是毫不迟疑，点了头，“愿意的，娘。”
“娘，我也愿意，先生所教我们已经全部晓得，也想学习新的知识。”秦子毅也自己拿了主意。
林巧云一愣，“那你们同同学分开，可会不舍？”
秦子乐歪着头，咧着嘴一笑，“娘，我们没有分开啊，课间休息的时候，我们还能一起玩啊。”
好吧，林巧云承认在这一刻，被自家儿子的笑容晃到了眼睛，甚至于自己的智商，被一个三岁孩童全面碾压了。
“呵呵，好吧好吧，既是都愿意，便让你们彩蝶姑姑安排吧。”她苦笑着应下，内心不禁感慨，自己是大人，经历了太多，所以顾虑的也是太多，有时候看问题，倒还不如孩子来得纯粹。
至此，秦家三个小神童也在青城书塾里打响了名号。
☆、1264.第1264章 番外二十一 包子二三事
包子升学，名声大噪，几乎青城的街头巷尾都听说了这三个一模一样的娃娃，都是小神童。
刚开始林巧云还怕孩子受到外界的影响，没事就在家敲打敲打。
“莫要认为你们现在学习好，便是高人一等，须知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人外有人，那人是谁？”秦子文无比认真发问。
“咳咳，比如为娘我。”某人毫不谦虚，想当年她也是堂堂青云大将军，大秦的战神，如今东北军大将的左膀右臂，那也是顶头天牛气轰轰的人物。
“是吗？”只是某只小包子表示深切怀疑。
林巧云眉毛一挑，无比自信甩了甩头发，“那是自然。”
于是乎，三只小包子放弃了手里的玩具，决定就亲娘智商线上线下做进一步深入探讨。
第一只小包子提问，“娘，世界上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第二只小包子提问，“娘，古诗《赠汪伦》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此处李白与汪伦饯别之处是位于何处？”
第三只小包子提问，“娘，前些天我做了一个九连环，娘可以解开吗？”
小包子三只排排站，一个接着一个提出问题，林巧云却是听着一个头两个大。
一道是哲学题，一道是偏僻的文学题，一道是考验动手能力。
林巧云对着三双圆溜溜的眼睛，觉着无比心虚。
“娘，你错了，鸡生蛋，可是鸡也得从蛋壳里孵出来，这个问题是无解。”第一只包子面色严肃指证。
“娘，你错了，桃花潭只是当地一个化名，桃花潭实际上位于白游泾县。先生说了，学识不能只懂得表面，要学得深，读得细。”第二只包子严肃指证。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她又尴尬了。
她居然解不开三岁孩子做出来的玩具。
最后，还是小包子自己接手，“喏，娘，我只做一遍，你可看清楚了。”
然后，林巧云就看着小包子三下两除二解开了九连环，最后还附赠一句，“娘，你可真笨。”
娘，你可真笨。
林巧云脑子嗡地一声，险些栽倒在地，瞬间被这一沉重的事实打击得体无完肤。
她竟是被三岁的包子，鄙视了智商，还遭受了全面碾压。
可是，谁让她家的包子智商开挂，普通小孩不得听到吃鸡蛋鸡会死都傻傻很天真地相信吗？普通小孩谁会记得李白跟基友分别的地方是白游泾县？还有，这谁家三岁孩子会手工制作九连环？
摔，她深刻怀疑从自己肚皮蹦跶出来的三只包子就是上天专门派来打击她的。
瞅着亲娘闷闷不乐，包子还好心加上一句安慰，“娘，没关系的，书塾的同学也都比我们笨。”
林巧云泪奔，谁要跟你们同学比！
☆、1265.第1265章 番外二十二 包子二三事
自从智商遭到了碾压，林巧云那颗强悍的心灵就一直没缓过气来，时时都想逮着机会表现一下，挽回当娘的尊严。
时值夏日，天气十分炎热，葡萄架子上的葡萄都被啃光了，还是觉着炎热无比，据说这是近几十年青城最热的一年。
大人尚且热得不行，叫苦连天，更何况是受不得不舒服的孩子，接连几天的酷暑之后，青城书塾也不得不下令停课。
秦家庄果园多，院子大，还是在郊外，算是青城最凉快的地方，可孩子们回了家还是觉着热。
“娘，好热。”张氏老蚌生珠的第三子，终于如愿生了男孩，赐名秦池，此时也是三岁的年纪，正磨蹭在张氏身边撒娇。
“不是刚喝了一碗酸梅汤吗？快把衣服穿好，你害不害臊。”张氏刚给小萝卜头们盛完酸梅汤，一回头见着秦池热得褂子都快掉了，登时就气得敲他的头，“你瞧瞧人家子毅子文子乐，弟弟们都比你小，头上冒着汗还在专心看书学习。”
哎哟，这都是娃儿，咋地就差别那么大呢。
“三婶，我们就先回房了。”三只包子合上书本，起身告辞。
张氏瞧着大热天，三人还穿得那么严实，头上都冒汗了，便赶紧摆手，“快快快，回屋里换件褂子，哎哟，快去。”
礼貌打了招呼，三只包子拿着书本回了屋。
林巧云从回颜庄赶回来，热得也是浑身冒热气，汗流浃背，正准备回屋换件衣裳，一走进门就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眼前三只包子呈现大字型，集体光溜溜，已经吐着舌头在躺尸。
林巧云瞅了一眼地上散落的衣服，不禁摇头失笑，“哎，都让你们别太闷骚，大早起来非得穿这么严实，在外头别装着那么深沉，可不就没事了。”
真想有个手机，可以把这三只小家伙在自个跟前的皮样子录下来，绝对可以惊掉一地下巴。
不过对于她的教训，三只包子一直坚持己见，“在外面，穿着整齐，循规蹈矩，是对别人的礼貌，娘亲不是别人，所以不需要这些。”
林巧云换好了衣裳出来，实在对包子非比寻常的惊人言论已经感到麻木。
时日越久，她是越发没办法在包子面前保持威严，如今倒像是朋友般在平等相处。
不过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包子脸颊通红，她也觉着天气热得过分，想起前几年避暑的经验，她忽而灵机一动，转身进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端着一盆冰晶。
几个小包子一接触到冷气，咕噜一下子全爬了起来，摸着冰晶，好奇地瞧着，“娘，这是什么东西？”
难得见小包子成好奇宝宝，林巧云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你猜。”
几只包子围过来冥思苦想，交头接耳，最后还是想不出所以然。
似冰却遇热不化，似水又凝固成态，关键是，极为凉快，室内的温度一下子就降了下来。
这几年来，林巧云的外挂，压根都在为小包子们服务，其间所有的东西，都成为了小包子们的玩具。
在他们的心里，虽然觉着娘的智商有限，可娘却是能变出所有东西的百宝袋。
☆、1266.第1266章 番外二十三 包子二三事
俗话说三岁看老，娃儿以后是啥样的人，怎样的性格，三岁就能瞧明白。比如秦墨家的秦笑，那就是个天生的机灵鬼，而秦文家的秦福，就是个斯文有礼的，每逢小萝卜头们扎堆，秦家二老总得在旁边瞧一瞧，挑挑拣拣，跟对比蔬菜瓜果一样，把每个小孩未来的发展道路都给想象一遍。
因着老人岁数大了，就怕日后躺进棺材里见不着这些子孙后代的事情，没事就总喜欢展望这些娃娃的未来。
“哎哟，瞧这小开心果，以后铁定是个头脑活泛的生意人，这机灵的，都把哥哥们弄懵了都。”
“恩，这老三家的秦池，也是个虎头虎脑的，跟他爹一样，肯吃苦，以后不做营生也是个有福气的。”
二老时常最疑惑的事情就是林巧云肚皮里蹦跶出来的三只包子，打自出生开始，别人抱着都是不吵不闹，喜笑颜开，讨喜得很，岁数见长了，见着人都是温文有礼，乖巧懂事得很。
可这越瞧着就越是闹不明白了，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林巧云家这三个，却意外地相似。
二老这也只得归咎于是三胞胎的关系，所以相像了一些，就连秦汉有时候见着三个儿子都有些认不清楚。
可这事搁在林巧云跟前，那都不是事儿，因为在她跟前，闭着眼睛都能知道不一样的来。
这天，三兄弟在房间里玩一二三木头人，自打林巧云教了他们这些后现代的游戏，他们就会就一种游戏玩上老长的一段时间，甚至对游戏进行改善丰富。
在林巧云判别上看，秦子毅有一股子大将之风，是一个沉稳而能够着眼于大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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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第三局的时候，口令跟节奏会发生差错，从而坑了自家兄弟。
如果是在战场之上，秦子文必定是一个狡猾的军师，腹黑又滴水不漏。
老三秦子乐古灵精怪，喜欢出其不意，经常扮鬼脸来让人出错。
林巧云觉得他行动力极佳，是战场上最好的前锋。
这三人骨子里的性子是天差地别，却都是有意无意隐藏起自身，只在林巧云面前表露真性情。
虽说三只包子性格大不相同，可唯独有一点极为相似，仿佛是骨子里就刻进去的一样，那就是独占欲。
再小一些的时候，每逢打雷夜晚，林巧云起来抱着娃，一口气就必须得抱齐三个。
会读书识字的时候，拿回家一百分的试卷，林巧云手绘的小红花比如尺寸模样分毫不差。
他们喜欢霸占娘亲，却知道娘亲不是自己一个人的，所以凡事都要最公平。
☆、1267.第1267章 番外二十四 包子二三事
上学到了六岁那一年，正是备战童生考试最关键的时候，书塾为了确定孩子们将来的志向，便给学生们布置了作业。
题目是，我将来想要做什么。
这相当于志愿表，也是调查孩子最初的梦想。
彼时三只包子已经进化成三个小萝卜头，因为自家亲爹的优秀基因，包子身材成了挺拔的小白杨，那圆乎乎小脸也已经逐渐削尖，露出了立体的五官。
林巧云一进屋就瞧见三人坐在桌子旁边冥思苦想，眉间一挑，直呼怪事。
这三兄弟可是三年跳级数次，智商连先生都给碾压了，这会儿还能给功课难住。
她走过去，笑呵呵就摸上了儿子的小脑袋，“怎么了，有什么不懂的，说出来给娘听听。”当然，她只是纯粹好奇作业内容，可不敢拍着胸脯要帮他们解答难题，上回被碾压了智商之后，林巧云就再也没嘚瑟过了。
可等到瞧见题目，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命题作文。
她瞧着三个小萝卜头都皱着小脸，不禁失笑，“这有何难，你们平日里不是都玩过角色扮演吗？你喜欢扮演什么角色，那便是你以后成为的人。”
秦子乐一脸疑惑，“那娘亲小时候想要做什么？”
林巧云想也没想，张嘴就来，“想当宇航员。”
“娘，宇航员是什么？”这新鲜的词汇，让三双小眼睛都亮了亮。
这古代哪里会有什么宇航员，连有外太空人们都不知道，更何况是造火箭，林巧云一时嘴快，想了半天才找了一个合适的解释，“宇航员就是能在天上飞，看见地面上许多看不见的东西。”
上天。
当林巧云解释完的时候，很明显能瞧见三兄弟眼睛里明晃晃透出来的鄙视，那样子就好像林巧云是得了妄想症一样。
秦子文特别小大人模样，耐心给自家智商下线的娘亲进行解释，“娘，人所为必须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日后志向更不能单凭凭空想象，需要理智慎重对待。若是这志向立下了，却是无法达成，那便是一场空话，我们不喜欢空话。”
林巧云华丽丽又被儿子超凡脱俗的言论教育了一顿，面色讪讪，只得内心感慨泪流，谁让自家儿子脑回路异于常人，一点都不可爱。
最后，三个小萝卜头还是决定自力更生，苦想了半天之后，终于交出了自己的答卷。
林巧云心生好奇，便借着检查错别字为由，窥探了自家儿子们的远大志向。
三兄弟三个梦想，三种不同的人生，可却有一点相同，便是保护娘亲，所有梦想的出发点跟终结点，都是娘亲。
林巧云瞧着这清秀认真的字迹，心中充满了无言的感动。
那种付出之后收到了双倍回报的喜悦在胸腔里萦绕着，让人倍感温暖。
☆、1268.第1268章 番外二十五 包子二三事
大人成长是慢慢变老，而孩子的成长却是越来越大，身材拔高，小脸舒展，棱角渐渐分明起来，直到昂首挺立的时候，娘亲的力气已经没法将其抱起来。
林巧云家三个小萝卜头到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初见了俊美之姿，因着身材像他爹，早早抽高，又加上沉稳斯文有礼，每每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大街上的商铺婶子大妈都得瞧上两眼，再感慨上两句。
“哎哟，这秦家的三兄弟，可真是越来越俊了咯，再过些年，恐怕这姑娘都得挤破他们家门槛了。”
“诶，可不是嘛，我原先还想着我家闺女年纪也差不多大，这再过几年，近水楼台，套个交情说亲事，哎哟，见着这形势，恐怕难了咯。”
……
众人三言两语的感慨可不是子虚乌有的猜测，连林巧云现在也是紧迫盯人，隔着半个月就要把彩蝶喊到家里，详细了解一番。
只因为这三兄弟每次出门两手空空，回来总会带回来那么一两样东西，不是糖果糕点，就是小姑娘的帕子书信，后来林巧云才晓得，这三兄弟在书塾里头如今堪比明星，每天早上那课桌上全是零食书信，小姑娘被颜值所惑，也是顾不得矜持来表达心意。
在这个传统的年代，小姑娘莫说是递情书，就是跟男子说句话都得脸红害臊半天，可女学就在隔壁山头，七八岁小姑娘每天都见着人群中那俊美的三张脸，不冲动都不行。
有一个人带头，往后的事情就成了顺水推舟，习以为常，尽管书塾的老师严防死守，可还是免不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同样的道理，这三兄弟也是对这些东西视而不见，无奈每次都得给人钻了空子，不是书信藏在了书包里，就是路上被人硬塞进手里。
对于儿子受欢迎，林巧云是一半欢喜一半忧，喜的是儿子不会被欺负，怕的是儿子人生路还没开始走就先背负上一个家庭。
虽说现在的年代都提倡先成家后立业，可林巧云这颗现代人的脑子里却还是没办法接受十三四岁就娶媳妇生孩子，那简直就是在影响身心健康发展。
所幸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林巧云发现儿子们都很懂得分寸，没有对任何一方做出回应，依旧是上学读书，下课回家，带来家中的同学，也都是小男孩。
林巧云安了心，也就没把这事放心上，直到有一回，一个小姑娘寻上门，说是捡到子乐的书本，拿回来还。
林巧云瞧着自家老三去拿书，道谢，接着直接转身走掉，连请小姑娘进屋喝茶的意思都没有，那小姑娘涨红着一张脸，哭哭啼啼就跑了，她想拦都来不及。
后来张氏偷摸着过来，扯她袖子，“哎哟喂，大嫂，这么天仙似的小姑娘，我家池子可看得哈喇子都要流下来了，你家子乐咋地瞧都不瞧一眼，这也太反常了吧。”
“诶，才多大的娃，哪里晓得这些，你莫瞎说。”林巧云这可巴不得儿子没有那么早熟。
☆、1269.第1269章 番外二十六 包子二三事
林巧云家这三兄弟的女人缘问题，真正引起了秦家人重视，是在七岁那年，三兄弟全部考过了童生，成了青城书塾移动的活招牌。
彩蝶亲自颁发了奖金，笑得一脸灿烂，还亲自提议在书塾里给三兄弟办庆功宴，却是给三兄弟集体拒绝，原因竟然是要回家吃娘亲做的饭菜。
这出门去考试几天，几个小家伙回了家，头一件事情就是吃饭，饭桌上每人都狠狠干了三碗大米饭。
老太太瞧着这模样，心疼得都不知如何是好，“哎哟，这是给饿狠了啊，瞧着都瘦了，巧云呐，这孩子出门，你得多给点银两，让他们想吃啥吃啥，你看这都饿成啥样了。”这老太太心里着急，就让林巧云背了黑锅。
林巧云尴尬笑着，也不好说穿。
实际上临出门的时间，她给了三兄弟每人一百两，这对普通人家来说可是巨额的财产，哪里会吃不饱，只是这三兄弟嘴巴太挑，不适应外边的口味，估计是宁愿饿着都不吃，才会饿成这幅样子。
她心里对这三儿是既心疼又生气。
眼下秦家又出了三个童生，可谓是祖坟上都冒着青烟，秦家二老高兴得不行，大手一挥就要给孙子操办都庆功宴，最后还是给林巧云包揽了下来。
儿子高中，她当娘的心情自然是高兴。
于是秦家庄里外就开始热闹了起来，财大气粗的秦汉大老板直接的宣布大办三天流水席，把街坊邻居跟书塾的先生同学都给请过来，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开席的那一天，秦家庄高朋满座，热闹非凡，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
这秦家庄在青城可是名头响亮又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地界，众人难得有机会来见识，自然是不肯放过。
酒席过了两天，请了街坊跟先生，第三天就是三兄弟的同学。
早早的，林巧云就收到几个妯娌挤眉弄眼的都小眼神，“大嫂，我们都可以预见明天一大帮子小姑娘蜂拥而来了。”
林巧云心里也微微有些好奇，毕竟儿子在书塾里头的风云事迹，大部分都是耳听为多，并没有眼见为实。
结果第二天，场面上来的，全都是男孩子，连一个女娃都没有，林巧云正感到惊奇，怀疑是不是传言有误的时候，忽然就看到秦子毅转身走到了门口，她的视线望过去，赫然就发现门外正巴巴站着一排女娃。
秦子毅就站在门口，说了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就入了座，那门口的女娃子们眼见着都要集体崩溃痛哭了。
林巧云心头一跳，赶紧就迎了上去，“各位小仙女都是来给我们家子毅子文子乐祝贺的吗？”哎哟，也不知道臭小子是说了啥，要是把小姑娘全整哭了，这家长不得找上门跟她拼命哦。
林巧云的突然出现，让小姑娘们眼睛里的眼泪眨巴就没了，怯生生问着，“请问您是？”
“哦，我是子毅兄弟三人的娘亲。”林巧云作为女主人，极为有风范。
不过这话一说完，这群小姑娘们瞬间就不淡定了。
☆、1270.第1270章 番外二十七 包子二三事
当是时，所有小姑娘身子全都挺直了，齐齐向林巧云弯腰行礼。
“见过婶婶。”
林巧云好险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回了后宫呢，这一群小姑娘跟嫔妃面见太后似的，雷得她是外焦里嫩。
“咳咳，都是来庆祝的，便都进来吧，不必拘谨。”林巧云未免脑补过度更加尴尬，赶紧就转移了话题，热情招呼小姑娘们进门。
“谢谢婶婶了。”小姑娘们一时间差点就要高兴得跳起来，可还是强忍着欢欣雀跃，撵着碎布，端庄有礼进场。
林巧云不禁失笑，却又觉着有趣，因着自己没有生下个女娃，所以见着小姑娘都觉着新鲜。
青城富庶，聚集的都是大户人家，这些女娃都是大家闺秀，举止优雅端庄，上了酒席规矩都很好，秦家人在一边看着，都是连连点头称赞。
可众人也看得清楚明白，这些女娃都是心不在焉，夹一筷子东西都能往中间桌子瞧上三四眼，那眼里含娇带俏，估计是把yy当成下酒菜了。
反观三兄弟那边却是跟男娃说谈天，一点也没给女娃这边影响到。
“诶，真是怪事。大嫂，我见着这些个小姑娘都出落得很水灵，怎么从进场到现在，子毅兄弟三人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瞧过去一下子？”这下连李翠都瞧出了不对劲，凑到身边跟林巧云打报告。
如果这话从张氏嘴里说出来，林巧云大抵会认为她是口无遮拦，直接无视，可是李翠性子内敛沉稳，连她都开口说这话，就不得不让林巧云上心了。
其实从秦子毅去拒绝女娃进门开始，林巧云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
虽说她时常在家跟他们说，不得过早接触男女之事，可整个社会氛围影响下，七八岁的男孩子多少都晓得一些，口耳相传，她家三个智商超群的娃，不可能不懂。
可是所有男娃都打眼往女娃这边瞧的时候，偏生就她家三个挺直腰板跟个木头似的，视而不见。
可就在宴席散了之后，当天晚上，她就被老太太王氏拉到角落里咬耳朵。
看着四周黑漆漆，她不禁无语，“娘，都跟您说了，这里没外人，再不行，要说事情，咱们在屋里谈也是一样。”这黑灯瞎火蹲在角落里，咋看都不是那么回事啊。
然而老太太已经习惯成自然，这辈子是改不掉悄悄话要到墙角咬耳朵的习惯了。
当下她火急火燎，拽着林巧云就叽里咕噜说着，“老大家的，娘问你，男女之事，你可曾同娃儿三人说过？”
林巧云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娘，孩子才七岁，说这些东西，太早了。”实际上，她说了，却是告诉他们男女有别，不得越了规矩。
老太太跟林巧云处了这么多年，多少也了解她的心思，当下就抬眼瞪她，“老大家的，这子孙到了十三四岁及冠就能成家立业的，你可不能胡说八道，误了自家娃娃。”
☆、1271.第1271章 番外二十八 包子二三事
这王氏可是有血泪教训的。
当初家里头五个男娃，生计负担太重，她这手里头没有给儿子攒下媳妇本，也怕儿子早早就瞧上哪家姑娘，所以打小就跟他们强调，不许太早娶媳妇的训条。
临了，家里五个兄弟个个出落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性子也是各种千秋，孝敬爹娘，可唯独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瞧见那姑娘就跟个木头似的。
秦家本来就穷，给不起多少彩礼钱，在加上这儿子木讷，也没主动招进来半个媳妇，累得秦家二老还得磨破脚皮去给儿子拉亲事。
“当初，就属着老大最木最憨，苦苦熬到了二十五才娶妻，我这可真怕子毅这兄弟三儿跟他爹一样。”老太太说得真情实意，就差两眼泪汪汪了。
林巧云心里多少触动，却在年龄上犯了尴尬癌，这年代二十五没娶妻就成了奇葩，那敢情后现代那些三十岁的黄金单身汉都得自卑到撞墙了。
本着自己的原则，林巧云压根就没在往后的日子里，给儿子灌输什么男女之事，可老太太这番话，她却是上了心。
在秦汉与三个儿子在场的时候，她多留了个心眼观察，却也是有了惊人的发现。
秦汉身上的习惯跟秉性，几乎不同程度都被三个儿子学习了去，连用饭的姿势跟拿筷子的手势，都是一模一样。
她记得当初秦汉受了贺兰公主救命之恩，还朝夕相处了两年多，最后这人临走连句话也没给贺兰公主说，站在情敌的角度上，她都有些同情贺兰公主。
时光荏苒，又是过了好几个年头，别家妯娌的娃行了及冠没过一两年，媳妇便麻溜进了门，眼见着四代同堂立马就要实现了。
林巧云家的三个小萝卜头也已经成了挺拔的少年，个头都比林巧云要高上些许，在青城是最年轻的秀才郎，行了及冠礼就可以去考状元了。
之余下一代要不要入朝为官，是否要为大秦效力，林巧云没有打算干涉，父辈的纠葛跟孩子没啥关系，就算是龙椅上那位知晓，也不至于如此昏庸。
那么剩下的问题，便是随着及冠礼越来越近，秦家二老提上日程的娶亲。
林巧云还未曾跟二老长谈自己的想法，这上门提亲的媒婆就踩破了秦家庄的门槛，络绎不绝，而且每次都是有具体对象，也就是姑娘家主动来提亲。
秦家二老是笑得合不拢嘴，每天穿着喜庆就坐在大厅里等着媒婆上门，再对着姑娘的画像评论一番，见着好的都想让秦子毅三兄弟过来瞧瞧，好在全给林巧云拦了下来。
次数见长了，这婆媳之间平息了十几年的战斗都开始拉开了帷幕。
“娘，子毅他们三人明天就及冠了，正是决定自己日后出路的关键时刻，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分心。”林巧云搬出了早就想好都说辞。
“哼，还分心呢，你瞧瞧孩子都这么大了，什么时候打正眼瞧过姑娘，再给你约束下去，这辈子还娶不娶媳妇了。”老太太也是毫不示弱，据理力争。
☆、1272.第1272章 番外二十九 包子二三事
老一辈人的想法，都不图儿孙大富大贵，就想着早点开枝散叶，在自己身边能有个温饱日子就够了。
可林巧云却是全然不能同意，孩子的人生该由他们自己做主，人生的节奏不能全部掌控在长辈的手中。
王氏泼辣，林巧云又何尝不是厉害的角色。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老太太拍了桌子，“老大家的，无论怎么说，这三个娃啥时候成亲，你得给我个准信，就算要延迟，也得有一个先出来延续秦家的香火。”
这是最后的让步，林巧云适可而止，没有反驳，也没有答应。
夜里秦汉回了家，才听妯娌们说到这场嘴仗，心头一紧，赶紧就回了屋。
孩子们大了之后都各自有了房间，秦汉心疼林巧云生产辛苦，没再要孩子，所以这几年夫妻俩又有了大把的二人世界时间。
这一夜回了屋，秦汉发现林巧云没有在炕头上看书，而是在桌边缝补衣服，登时就察觉出不对，迎了上去，“灯火晃眼，夜里莫要做了。有什么事情，可愿说给我听听。”
夫妻这么些年，秦汉在外营生手段越发老练成熟，与林巧云相处也是更加融洽，对自家媳妇某些小习惯也瞧得清楚。
比如有心事的时候，自家媳妇就会做女红，平日里此等不上手的东西是决计不碰的。
林巧云感觉到肩膀上一双大手帮自己轻轻按摩着，舒服地叹了口气，索性闭上了眼睛，倒在了秦汉的怀中，“你回来了。”
秦汉垂眸，用指尖揉开她蹙起的眉心，“眼下比起战乱与厮杀，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生活富足，你还有什么可以烦心的？”
如今的幸福，是他们经历了无数苦难奋斗而来的，该是无比满足才对。
林巧云懂得，嘴角不禁露出了苦笑，“这人心总是贪婪，我也是不知足啊。”感慨完了，心结似乎有所解，她还是将心中所惑说了出来，“阿汉，你说子毅子文子乐，都要及冠了，对男女之事却一点兴趣都没有，是不是我幼时教导有误，让他们心里排斥了？”
其实娶亲早晚，林巧云不是最在意的，其实是老太太的那些话，让她心里动摇了。
这三个孩子是自己的心头肉，被如此质疑，哪个当娘的不担心，表面不说，她心里哪里能不想。
秦汉晓得她在孩子身上付出的心血，也心疼林巧云劳心费力，当下作为一家之主，便直接将召唤了三兄弟到了跟前。
“你们如今都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自己拿主意，不必爹娘为你们操心。”秦汉大刀阔斧坐在那里，颇具几分威严，三兄弟站得笔直，面对这位沉稳如山的父亲一向不敢放肆。
秦汉晓得儿子聪颖，家人之间也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便也就直说，“明年你们便是及冠，及冠之后，不仅要你们自行选择自己的志向，还要考虑自己的终生大事。当然，志向如何，由你们决定，娶亲之事，无论是对象还是时间早晚，爹娘也会交给你们自己决定。”
☆、1273.第1273章 番外三十 包子二三事
男人跟女人之间，到底天性之间有所差别。
男人理性，而女人骨子里存在着更多的是感性，所以一件事情往往不如男人能处理得爽快，便是林巧云此等超越了古人几千年的穿越者，牵扯到自家儿子身上，还是纠结不够果断。
这时候，家中顶梁柱的秦汉便会站出来解决问题。
他的开诚布公，在林巧云看来，多少有些强硬的味道，可面前三兄弟却没有任何反感的表情。
“爹，您的意思我明白，来年及冠，我并不打算继续潜入仕途，娶亲之事尚早，我想延后些时日再说。”老大秦子毅首先表明了态度。
老二老三也都纷纷表态，每人的志向虽然不同，可娶亲上的意见却是一样。
秦汉看着跟前的三个孩子，沉吟了一声，“照理说，及冠之日即便不立即娶亲，也是要先定下一门亲事的。”以前秦家是太穷，娶不了媳妇，所以兄弟们老大不小还打着光棍。
如今生活水平跟上大众了，便也该照着来才是。
可是三兄弟一听，却是异口同声，“爹，我们不想早立家室，更不想跟一个毫无感情的姑娘定亲。”
这三人的态度坚决，让林巧云捕捉到了一点端倪，试探性问道：“你们三人打小身边便不乏女子示好，难道其间就没有对上眼的？”
三人脑袋集体摇晃，“没有。”
林巧云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继续问道：“燕环肥瘦，难道都没有你们喜欢的类型吗？”该不会真是天才都有缺陷，上天给她的儿子们超乎常人的智商，却让他们在情感上有缺陷吧？
就在她隐隐担忧之下，三兄弟这回却是老实点了点头，并且还集体报出了择偶标准。
那就是，“以往见过的女子，没有一个如同娘一般温柔聪慧，儿子想要相伴一生的人，不是空有一张美若天仙的脸，而是要有娘一样的智慧。”
林巧云一口气顿时噎在心口，上不来也下不去，庆幸自己没有在喝水，否则又得被噎到。
她万般没有想到，这三个小坏蛋会说出看中她智商的话，回忆起这十几年来的相处，分明都是她智商被残酷碾压的血泪史，敢情他们是体会到天下笨蛋非常多，所以勉为其难，退而求其次把标准定在林巧云这条线上。
她，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秦汉见自家媳妇被儿子觊觎了，心里也是不高兴的，于是干咳了两声，“咳咳，要找到像你娘这么好的媳妇，你们就不能一天到晚都板着脸，不主动去了解靠近，你们如何能了解到其内涵。”
说得你好像以前娶我是先看中我内涵一样，林巧云无声瞥了个眼神过去，鄙视十足。
可论起讲道理，恐怕三兄弟是无人能敌。
“爹，了解并不代表要嬉皮笑脸，况且您也说过，对不心悦的女子，勿看勿听勿闻，因为这是对娘的不尊重。”
秦汉被噎得一时无言，万般没想到当初为了避免媳妇吃醋，给自己定下的六字箴言，竟是给了儿子们如此深刻的影响。
☆、1274.第1274章 番外三十一 包子二三事
至此，也总算是解开了林巧云心里头的疙瘩，知道儿子其实不是有缺陷，那么一切都好办。隔了一天，她就拎着东西进了老太太屋里长谈了三个时辰，打那以后，老太太就再也没逼过秦子毅三兄弟的亲事。
妯娌几个都是好奇万分，毕竟老太太当天可是把话拍死了，为人还那么固执，林巧云到底给老太太灌了啥子迷汤。
当然，这个秘密，林巧云是藏在肚子里烂掉也不会说。
所谓婆媳之间，大抵都是将心比心，她不过是拎着三兄弟从小到大的衣物，给老太太列举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再用几滴眼泪偏偏同情，这一招苦情戏还是当初秦墨用剩下的。
啥子女人刚强不流泪，那些都是不懂变通的傻子干的事情，女人自身的眼泪有时候就是最强大的武器，林巧云如此滑头的人，又怎么会不善用。
隔了一个年头，便在三兄弟行完及冠礼之后，书塾派人送来了三封举荐信，都是直接保送三兄弟去京城考取状元的文书。
保送属于直接通关卡，有了这文书，就可以不必参加入闱考试，是许多学子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最终三封举荐信，却只留下了一封。
秦子毅跟秦子乐放弃求取功名的路途，这一消息多少在青城里引起了震撼。
多少青城百姓都在盼着青城能出几个状元探花，而最有希望成功的秦家三兄弟却只有一个人参加考试。
这究竟是为何？
关于缘由，秦家上下，却是没有人去深究，因为比起养在乡野，入朝为官才是令他们担心的，毕竟当初林巧云跟秦汉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秦绥阳还在位，这君心难测，老太太可巴不得孙子别往帝王跟前去凑合。
林巧云却没有太多担心，秦子文上京去考试那一天，她在门口送行，“上京考完试，便顺道去曲将军府上，替娘看望一下曲爷爷，还有去柳家，看望钱合婶婶，出门在外，爹娘不在身边，万事都要小心。”
“诶，晓得了娘，爹，娘，爷爷，奶奶，我走了。”秦子文笑着冲众人挥手道别。
望着少年独自背着书篓上京赶考，秦家二老心疼不已，埋怨林巧云不让孩子带一两个随从跟马车。
秦子毅也开始在秦汉手底下帮忙，学习如何营生买卖。
秦子乐在码头登了船，开始他周游列国的梦想。
林巧云没有一一为他们打造最好的条件，而是让他们从最基本做起，临别那一刻，她的担忧，伤感，愁绪全部化作了微笑。
儿行千里母担忧，她是恨不得将整颗心掏出来给予，可她明白，爹娘总会老去，陪伴着他们最久的终究还是自己，自己的那一身本事。
就像老鹰为让自己的孩子学会飞翔，所以狠心将孩子推下悬崖一样，放手是为了更好的成全。
身旁，秦汉将她搂进怀中，用大掌裹住她微凉的指尖，轻声说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的路还很长，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1275.第1275章 番外三十二 放花灯
匆匆十几年的时光过去，林巧云带领着秦家人走出了大山沟，经历了战乱离别，困苦伤心，最终重归于平静，她蜗居在秦家庄这个世外桃源，专注家庭，养育孩子，看着一家子越来越热闹，平安和乐，总是觉得自豪与骄傲。
这种自豪，甚至比征战沙场，打了胜战还要强烈。
她觉得生活充实，每天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烦恼中处处都充满着幸福，而这种幸福，让人生越发饱满了起来。
而当孩子离开自己的身边，去寻找自己人生的时候，林巧云也决定跟秦汉去探访这大秦河山的山山水水，看看自己当初费劲心力维护的江山，是何等秀丽，何等波澜壮阔。
他们走过荒漠，共同在漠北的灿烂星河下拥吻，感受这吞人的黄沙之上瑰丽的景象。
他们走过草原，在图鲁族人的帐篷里翻云覆雨，听着外边牛羊隔着一层帐布，模仿那嘴角不小心溢出来的吟哦，瞧瞧羞红了脸。
他们走过北方的雪天，在万里冰封的河面上垂钓，挽起剑花比试高下，最后震碎了冰面，逃得很是狼狈。
他们走过江南的雨天，在蒙蒙雨幕之中，同撑一把油纸伞，走过拱桥，瞧过荷花，在亭下听雨，在屋檐下十指紧扣。
最后，他们回到了当初上京时候经过的小镇，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未完成的约定。
时值正好是盛夏，小镇一年一度放花灯的节日，林巧云这一回早早就去霸占了位置，挤在一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里边，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岸边已经是灯火掩映，头顶上挂满了花灯，灯火的影子落在水里，照出了光亮。
林巧云挑了一盏白兔造型的花灯，有些故意捉弄的意思，还特意抬起手，向对面招呼了下，引来了身旁小姑娘们的窃笑。
“天色这么暗，对面那么远，是看不清花灯样式的。”
林巧云扬着小脸，却是笑得笃定，“不，他会看得到的。”
灯火阑珊，夜幕低垂，小镇漆黑的河面上却是亮起了点点光亮，趁着一阵微风拂来，小小花灯飘飘荡荡，顺势飘向了对岸。
所有姑娘们都翘首期盼，希望对岸能有公子拿到自己的花灯，更希望那公子是英俊潇洒，威风堂堂。
“呀，你瞧见没，那人一直站在那儿，一直没有动弹，别人都在捞花灯，就他没有去拾。”人群中，观察着对岸的姑娘们发现了什么，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讨论着。
“诶，才不呢，姐姐们莫要取笑我。”
“呵呵，瞧你一脸害臊的，不过那人也不见着去捞花灯，莫不是无意站在那边的，诶，动了，他动了！”
女子声音忽然拔高，引得众人皆是伸长了脖子望过去。
当是时，林巧云眉峰一挑，嘴角露出了笑意。
☆、1276.第1276章 番外三十三 打赌
小镇花灯节，全镇的年轻男女都聚集到了河岸边，以花灯沟通交流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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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林巧云不懂规矩，拉着秦汉扎堆在一边，最后花灯没放成，却是见证了一场黑夜里的厮杀。
这一次，她纯属是玩心大起，还特意跟秦汉打了个赌。
“你向来自诩眼力非凡，那咱们便来赌上一局，看你能不能找到我放下的花灯。”
当时俩人正在客栈休息，秦汉正在闭目养神，闻言便是一下子翻身将人压到了身下，一双深邃的眸子甫一睁开，里面盈满的全是笑意，“既是赌局，便要有赌注，若你输了，何为赌注？”
林巧云触不及防，来不及反抗落了下风，磨着后槽牙假笑连连，“你现在生意做多了，倒是狡猾奸诈了许多。”
这一路出来数月，她不是被骗到草原上，就是给整到巷子里回忆当初，手段花样层出不穷，也不知道是打哪儿自学成才的。
秦汉垂眸看着她一副想要咬人的样子，不禁失笑，亲昵地吻了吻她的鼻尖，“都是媳妇教导的好。”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初秦汉也只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山里糙汉子，整天只知道打猎，还是林巧云教他识字，做买卖营生，指点他如何在险恶狡诈的环境下利用人心达到目的。
再次回到青城的时候，秦汉便主动操持起了外头的买卖，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便是已经风生水起，连林巧云看季度账目的时候都是目瞪口呆。
她一直都晓得秦汉聪明，一点就通，这个男人不是没有本事，甘心蜗居在她身后，而是秦汉一直都习惯站在她身后去保护她，让她往前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她想休息了，这个男人冲到了前头去保护她，展现出来的实力并不比她逊色分毫。
可是这人腹黑了，连带着床笫之间也开始耍心思，林巧云有时候脑子跟不上来，就会被单方面碾压得很惨。
而这一次，她也是挖了一个坑，最后却感觉会把自己给埋了。
今晚为了赢一把，她特地在花灯上放了小石头，花灯飘得慢，簇拥在一圈花灯的外面，根本就不是竹竿打捞得到的，再者那白兔的样式是小姑娘用的花式，根本就不讨人喜欢。
林巧云隔岸观火，笑着看男人高大的身影杵在那里不动弹，然后在一声惊呼之中，他忽然足间轻点，掠过那黑色的水面，指尖顺手一捞，将一盏花灯护进了怀中。
那动作之快，晃得这头的林巧云也没瞧着那盏花灯到底是不是她的那一盏。
那头男人动作迅速，拿到花灯之后转身就走，毫不停留，这边岸上却是陷入一片哗然。
显然，这一手绝技的轻功触动了无数少女的芳心，将斯文柔弱的公子哥们一一都比了下去。
众人翘首期盼着那人的到来，更希望他手里拿着的是自己的那盏花灯。
“啊，那人过来了！”
忽而一声惊呼，岸上姑娘们纷纷侧目，便见着花灯棚下，灯火璀璨，一身墨绿衣衫的男子昂首挺立，漫步而来。
☆、1277.第1277章 番外三十四 他的眼睛
那一眼望过去，林巧云便是痴了。
男子一身长衫伫立，因着内功精进，身形挺拔而越见修长，虽是快到而立之年，他的面容却丝毫见不到老态，相反的，这十几年在上流圈子里走动，他的面容带着一份舒朗，嘴角带着笑意，淡淡地，却显得华贵而优雅。
都说男人是越老越有味道的酒，这句话一点也没错，起码周遭不止林巧云一人被迷了眼，这些个半大的姑娘们也都被对方专注的眼神羞红了脸。
这样一个气度不凡的硬朗男人，他手里拿着一盏花灯，就伫立在不远处，目光专注。
他的眼睛，在看着谁？
所有姑娘都臊红了脸，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希望那份幸运会降落到自己的身上。
片刻之后，待众人都要被这好奇心抓心挠肺的时候，人群中终于缓缓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来，女子身着一身白衣，其上绘着墨竹飘飘洒洒，却是将那身段衬得清丽脱俗。
她缓步走到男人的身边，拾起了那人掌心的花灯，精致的小白兔沾了水有些湿，纸已经变软，可男人一路走来，却将它护得很好。
“可对？”男人开了口，低沉地有些沙哑的声音就像是一把细沙揉进了心里，泛着痒，在这样的灯光下，该死的性感。
女子无声露出了笑颜，那侧脸在灯火中美似天仙。
直到俩人款款拉着手走远，众人还在原地站着观望，心中不禁感慨一番，好一对神仙眷侣。
一路上，林巧云大包小包采买着零食，活像是个没见过新鲜事物的孩子，等见着秦汉两只手都装不下了，才肯罢手。
闲逛着，她忽而将目光落在秦汉的脸上，看得颇为认真。
“怎么了？”秦汉问她，莫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东西。
林巧云却是幽幽道：“那么远的距离，你当真能看到我手里头的花灯？”
方才她便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秦汉点点头，无声笑着。
林巧云皱了皱鼻子，总感觉表现出惊讶或是夸奖会让面前的人很嘚瑟。
一回到客栈，林巧云就提上了两大坛子酒，火急火燎说要去屋顶看烟火，秦汉瞧着她那副火烧屁股一样的着急模样，也不戳破，听从媳妇大人的命令，抱着人上了屋顶。
啪地拍开坛子封口，林巧云将其中一坛子递给秦汉，眼珠子滴溜转着，颇具几分狡黠，“来，干了，不喝完今晚咱们就不回去了。”
秦汉一时间没动弹，眼神古怪地看着她，“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去吧？”
“咳咳，没有这回事。”林巧云尴尬咳嗽了两声，赶紧换了个说辞，“那咱们就等我喝醉了就回去。”
秦汉无奈，依着林巧云如今的酒量，这还是一个意思，不过宠妻成狂的汉子还是默默接受了此等耍赖要求。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顺手将林巧云搂进怀里，为她遮挡夜风，将宽阔厚实的胸膛当成她的靠枕。
林巧云品尝着口中浓烈的酒香，舒服地喟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向那漆黑的夜幕。
忽而，砰地一声巨响，漆黑夜空瞬间绽开了绚烂的颜色。
☆、1278.第1278章 番外三十五 再看烟花
十几年前，林巧云因青狼山的宝藏，遭受西北大将军的迫害，被迫上京。
那时，他们都只是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根本无力反抗，秦汉毅然陪着她一同前往，途径这个小镇的时候，正好赶上节日。
那个时候，他们也如同这般，相拥在一起，看着漫天绽开的烟火，绚烂夺目。
当时处境艰难，前路凶险万分，上京之后生死未卜，林巧云望着满目的烟火，心中生出了凄楚茫然，“阿汉，你说，我们还有机会再见到这烟火吗？”
她记得很清楚，当时秦汉搂着她的力气很大，很紧，箍得她有些疼，可他的声音却很轻很柔，“会，未来我们还有很多机会，无论你何时想看，我都陪着你。”
林巧云向来对秦汉的诺言深信不疑，因为这个男人一旦说得出，便会做得到。
可是往后的日子里，她却是疲于奔波劳碌，为了躲避仇杀，搬离小镇，为了培养势力，与山贼斗智斗勇，然后就是战乱，鲜血与厮杀。
她与秦汉当初在看着这烟火的时候，大抵心里都想着无论前路多么艰难，都不会彼此的手，可却没曾想，世间有太多的不得不，太多的外力足以让两个人分崩离析，再见时物是人非。
他们成了战场上敌对的将军，成了朝堂上下身份严明的君臣。
他们经历了许多生死边缘，经历了太多厮杀与鲜血，便是这自由，也是冒着生命危险才换回来的。
一口酒水下肚，辛辣的热气窜进四肢百骸，林巧云眯着眼睛，不禁感慨，“真的好漂亮，跟以前一样的漂亮。”
烟花还是十几年前的老样式，而林巧云犹自记得的却是当初第一次看到时候的感动。
有时候，东西维持不变，并非是一件坏事。
“恩，以后每一年，我们都来这里看烟火，可好？”秦汉与她耳鬓厮磨，带着酒气的鼻息染红了林巧云的脸颊，令人越发迷醉。
林巧云及时从漫长的回忆里抽离出来，眯着眼睛笑着应着，“恩，再带上子毅他们。”
屋顶上一双人影紧紧贴合在一起，空气徒然升起一股燥热，连夜风拂过都无法冷却半分。
等到林巧云迷迷糊糊之间反应过来，人已经回到了屋里，而一身的衣裳已经被褪到了床下，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在下一秒变成了炙热的吟哦。
热了炕头十几年，秦汉除了热衷于营生买卖，便是对林巧云身体的探讨孜孜不倦，连林巧云自己都难以发现的敏感点都会被反复尝试而磨练出来，最后几乎是一触即发，一点就着。
林巧云毫无招架之力，溃不成军，偶尔理智尚存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咒骂身上为所欲为的男人，“禽兽。”
某只从憨厚忠犬进化为腹黑饿狼的男人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吟吟发出了笑，“错了，我这是在索要赌注。”
林巧云欲哭无泪，早知道就不该跟这人赌那劳什子约定。
长夜漫漫，还有得折腾嘞。
☆、1279.第1279章 番外三十六 狗子高中
游历山河大川，当然也包括去寻亲探访，除了京城的地界不是去，但凡有熟悉的友人在，她都会亲自拜访，这就好比去串门。
当然，她最想念的，还是当初从云山村搬出来之后居住的小镇。
车轱辘一路咕噜咕噜碾过青石板，直接就走向了旧时回颜庄的铺子，如今那临街的商铺大门上挂着的牌匾上已经换成了陈家面铺，经营者正是陈家夫妇。
八年前狗子高中状元，荣归故里，之后便申请了调任回小镇当一名小小镇长，镇守一方。
当年林巧云收到请柬的时候，秦家人是举家齐齐来庆贺，却没曾想进了县衙，却是见着墙壁四面漏风，陈家三人的酒席，便只是简单的一桌饭菜。
林巧云当时瞧着陈氏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心下发酸，上前便是将人拦了下来，拉着她的手，道：“这种事情，哪里要你这个官老爷的亲娘来办，让尔文去菊福宝吩咐一声便成，你快些过来瞧瞧，我家三个小子早就想见婶子了。”
陈氏被她拽着去看娃，心里却是过意不去，“巧云，这哪能成，你们远来是客，哪有让你们直接掏腰包办酒席的道理。”
“陈嫂子，你这便同我见外了，当年在云山村，我秦家受陈家多方照顾，这恩情我一辈子都记得，再者狗子就是我的弟弟，他高中，我比什么都高兴，就算今儿个你不操办酒席，我也得给他庆贺的。”林巧云一番话合情合理，堵得陈氏无话可说。
陈氏自是说不过她，只得笑叹一声，“诶，那就谢谢你了哇，巧云。”论起恩情，他们家不就给秦家送过一篮子破鸡蛋，而林巧云不仅把陈家带出了大山沟，狗子今日的成就，更是离不开她的功劳，这声谢谢，包含了太多太多。
林巧云牵着她的手，但笑不语，有时候朋友之间，这些客套她是不需要的。
陈家的窘困，出乎她的意料，细想之下却是能够了解。
大秦秀才考试，金銮殿上高中状元，赐官为朝廷效力，可是却不会赏赐什么金银财宝，很多人到地方上任都得花费一笔不小的路费，家境贫困一些的，还得逗留数日筹集盘缠才能上路。
狗子上京求学，说是投靠柳春生，可是柳家自己度日都是杯水车薪，陈氏母子不久后就自行搬离了柳家，去了城郊落脚。而陈二蛋在云山村淹没之后上京，却也只能去做杂工养家糊口，一家子直到狗子高中状元，日子过得都很艰难。
“这新任县太爷去了何处？”林巧云问陈氏。
“哦，他在前边府衙，跟衙役们交代事情呢。”陈氏答道。
瞧着这后院空荡荡就只有一桌子酒菜，林巧云心思一动，大抵也明白了其中门道，当下大手一挥，“既是喜事，便该办得热闹喜庆些才是。”
☆、1280.第1280章 番外三十七 大摆筵席
新官上任，虽是地方父母官，最高的领导人，可到底是外来人初来乍到，有时候势力都不如一个衙门师爷。新官上任虽说有三把火，可也要撒一把糖，让手底下人尝到点甜头，以后才好办事。
若是这把糖不够分量，往后莫说是师爷，就连打杂的都要瞧不起县太爷。
人心势力，却也是容易收买。
秦尔文去菊福宝打了招呼，张福全就立马跟着孩子回来了，见着真是林巧云到来，赶紧哎哟一声迎了上去，“哎哟哎哟，林大嫂，林掌柜的，可真是许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别来无恙啊。”
经年不见，张福全反倒是年轻不少，因为发福，面子上的褶皱倒是给撑开了，笑起来肥嘟嘟，颇具几分喜气，看来这些年他在小镇上一家独大，暗地里赚了不少。
“张掌柜的，许久不见，倒是今日有缘，赶巧县太爷上任，一起坐下来，吃顿热闹喜气吧。”林巧云笑着打招呼，话里话外依旧是长袖善舞。
“哦？新县太爷到了，这倒是刚晓得。”张福全眉间一动，当即就推脱自己不晓得。这话林巧云自然是不信的，恐怕这县太爷到任，他就是第一个打听关注的人，因为这官商之间联系密切，官家态度直接决定日后他菊福宝该作何表态。
可现在林巧云出现在衙门，见这举家前来的阵势，分明就是跟新任县太爷有莫大的关系，他是个老奸巨猾的商人，自然懂得权衡利弊，见着后院空荡荡只有一桌子酒席，当下就陪着笑脸，“哎哟，这新官上任可是大喜事，该庆贺的，我立刻命人去置办两桌酒席来，大家伙一起热闹热闹，我来请客。”
这腰包掏得绝对是物超所值，因为在他眼里，林巧云就是个财神爷，有点石成金的功力。
林巧云对其上道也是满意，却是笑着摇头道：“既是喜事，就该热闹些，这样吧，劳烦张掌柜的先办上二十桌，让伙计们也过来帮忙，再去请钱家桑家，跟一些大户人家，大家交流一下感情，县太爷也好跟大家认识认识。”说完，她袖子一抖，直接就讲一张银票递了出去。
请大户人家，又岂会只是单纯的认识。
张福全当下了然，迅速把银票收好，笑吟吟点头，“诶，晓得嘞，林掌柜的放心，这县太爷上任的事情，很快就会人尽皆知。”
林巧云豪气置办菊福宝二十桌酒菜，铁定不是单纯把钱花出去让人白吃白喝，她这是在给县太爷造势，让县太爷在小镇上能站得住脚跟。
有张福全这个聪明人当帮手，林巧云花钱也舒坦，于是拉着陈氏谈天说地，剩下的事情就全交给下人去办，陈氏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林巧云跟她分析了利弊，当娘的都想儿子好，陈氏也只得承了这份情。
等到这新任县太爷交代完事情匆匆赶来，原本空荡荡的后院已经是热闹非常，而站在场地中央指挥的女子，是他最敬最挂念的人。
☆、1281.第1281章 番外三十八 为东庭铺路
狗子本名陈东庭，据说这么文艺雅致的名字，还是当时村里老一辈读过书给起的，陈二蛋也不懂啥子文雅，叫惯了小名，倒是把这大名给落下了，以至于林巧云在初时看到送至家门的请柬时候，脑子还有些发懵。
后来听老太太解释才知道，这狗子天生就是个文艺角色，只是硬生生给他爹坑了。
陈东庭乃是大秦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状元郎，只可惜秦绥阳膝下没有适婚年龄的公主，无法赐婚，加上陈东庭当堂请旨回小镇当个破县令，一点志向都没有，高官府邸也不愿意将闺女许配给他。
所以眼下陈东庭虽是衣锦还乡，却还是落魄得很。
察觉到身后有事先在注视着自己，林巧云回头看去，便见到身材欣长的少年郎，五官褪去了幼时的喜气，多了几分俊逸，眉宇之间清清淡淡，沉稳了不少。
秦家几个孩子都簇拥了上前，绕着他叫唤，“狗子哥哥，狗子哥哥。”秦家当时流浪京城，幸好遇见陈家收留，两家人相处了几年，亲如一家，陈东庭更是孩子王，时常带着这群小萝卜头去玩耍。
孩子们一高兴，就把爹娘叮嘱给忘记了，上去还是狗子哥哥地叫，当下急得大人们都上前捂嘴。这陈东庭都如今是县太爷了，再被唤成狗子，多掉脸面啊。
陈东庭却丝毫不计较，有些疲惫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无事，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你们的狗子哥哥。”
狗子这个名字，有着童年里在云山村最美好的记忆，他不会舍弃。
被孩子们缠了一阵子，陈东庭才得以脱身，上前刚想要跟林巧云说话，门外却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客人，瞧着他一愣，便询问起了陈氏，得知原因之后，心下动容，也随即入席就座。
既是林巧云的一片好心，他不会驳了她的意思。
二十桌酒席，除了衙役官差，还有小镇的大户人家。
秦家一家子坐在主位上，一下子就被许多人认了出来，因着林巧云跟秦汉在容貌上没有太大变化，许多人对于秦捕头跟林掌柜的事迹都记忆犹新，于是三三两两，络绎不绝便往主位上这边敬酒寒暄。
林巧云作为妇人，没有抢秦汉的风头，而秦汉也不是笨蛋，寒暄三两言语，就把话题往新任县令身上拐。
“这回东道主是陈县令，能受邀前来，也是我秦家的荣幸。”
荣幸？
这秦家一家老小尽管没穿金戴银，可衣裳气质却瞧得出非比寻常，这样的人家受邀前来，竟然感到荣幸，其中包含的信息，但凡是个明白人都能了解。
当下许多人打完招呼，就纷纷去给新任县令敬酒了。
陈家夫妇对秦家是千恩万谢，频频投来感激的眼神，林巧云一直握着陈氏的手，给予她最大的底气。
酒到中旬，敬酒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陈东庭一直忙于应对，终于在场面停歇下来的时候，他却是突然主动起身，走到了林巧云的跟前。
啪地一声，便跪下了。
☆、1282.第1282章 番外三十九 东庭一跪
满堂宾客欢聚，全都在观望着这位新任县太爷是何方神圣可以招揽到秦家这门大户的时候，陈东庭却突然起身，走到林巧云的跟前，撩开衣摆跪了下去。
这一跪，把满堂觥筹交错都给跪没了。
连带着在这场面上长袖善舞的林巧云都给弄得一怔，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待要将人扶起来的时候，陈东庭却执意要把心里头的这番话以这种谦卑的姿态说出来，“婶子，十年前，我背井离乡，上京赶考之前曾经说过，来日必定要当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回来让你瞧瞧。十年前，我只是一个乡野孩子，大字不识一个，是你让我去上了学，读了书，鼓励我要懂事出息，十年前如果没有婶子，就没有我的今天，十年后的今天，我以状元的身份回来见你，虽是还未曾出过半点成绩，却是真心想同婶子道一声谢。”
他不在意将自己的出身公之于众，也不在意他人嘲笑或者讽刺的目光，这一路走来，他一直记着的，都是林巧云当初的那句话。
做人，不需要做大官，发大财，但求无愧于天。
林巧云抿着唇，轻轻拉开一个笑容，眸中满是欣慰，“婶子一直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有今日之成就，我为你感到高兴。快些起来，今日你是东道主，大家伙都瞧着呢。”她一直都知道陈东庭是个有韧性跟潜力的娃，性子也讨喜，老早之前，她便将他当做亲生弟弟看待，瞧着他如今高中，她比谁都高兴。
这种知遇之恩结草衔环的事情，在古代比比皆是，不过做了大官还能当众给恩人下跪不怕掉面子的，却还是头一遭见到。
当下，钱家老太太便带头赞了一声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人能如此知恩图报，老身相信，大人日后也会是百姓的好父母官。老身，敬大人一杯。”
“对，大人今日之举，着实感人至深，在下佩服，也敬大人一杯。”
……
众人是一呼百应，全部都纷纷起身敬酒，林巧云顺势就把陈东庭拉了起来，笑对宾客回应着。
隔着人群，林巧云举起手中的酒杯，冲着谢老太示意了一下，这老太太是个心思极为聪慧的女人，钱家是大户，有了她带头响应，其他人就算心里有其他想法也不好说。
明面上有了秦家跟钱家的站队，日后在小镇上，陈东庭不怕站不住脚跟。
这一天的酒席，从原本的朴素简单，操办成了小镇上最盛大轰动的盛宴，二十桌酒席满满当当，聘用的全是菊福宝的东西，小镇所有大户都齐聚到场，陈东庭这位新任县太爷的第一炮，也算是打响了名声。
酒席之后，宾客散去，林巧云与谢老太约定了登门拜访的时间，便继续在衙门里逗留，了解陈东庭就任的情况。
细听之下，却是令人唏嘘。
前任县令是弃官而逃的，临走之前卷走了朝廷拨下来的所有银两，官差跟师爷们都晓得此事，在陈东庭交接完事情之后，这些人也打算收拾东西走人。
☆、1283.第1283章 番外四十 上任困境
陈东庭这第一天上任就被划着负数的账簿搅得焦头烂额，开席之前他还在规劝衙役们留下，若是真把这些人放走了，那这个衙门根本就没办法继续运作。
“那情况现今如何？”林巧云听完前因后果，坐在衙门内堂大厅里，沉声问着。
陈东庭摇了摇头，面色发沉，“官差跟师爷也都是小镇上的百姓，需要养家糊口，现在衙门连粮饷都发放不了，他们也不愿意留下。账面上还有一笔今年春天播种的补贴，也全都被卷走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写奏折往上陈情。”莫说将账面上那么大一笔数目填上，便是这衙门上下几十口人的粮饷，他都无能为力。
陈氏也是愁眉不展，“哎，这一上任就碰上这种倒霉事情，可怎么办呐。”
“诶，愁啥，当初在京城那么难都过来了。”旁边陈二蛋开了口，他本来就是个屠夫，胸无点墨，却是性格豪爽，当下就拍板道：“明天我就去小镇上给人杀猪去，这银子补上了，以后的事情再说。”
这要是连杀猪都不能去忙活，那以后这生活可怎么办呐？
陈家的困境并没有因为一顿酒席而缓解，就算第一炮打得再响亮，要是没有里子支撑，这个高台迟早还得坍塌。
林巧云便是因为如此，所以才选择留下来。
她瞧着这冷冷清清的衙门，心头沉吟了一下，“陈大哥说的也没错，向上陈情，款项短时间内也发放不下来，可是衙役一走，对衙门的名声有损。当务之急，还是得把这银子补上，账目上的漏洞，就由我先补上。东庭，你先别急着拒绝，听我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处事更是要分得轻重，这银子便当是我借给你的，日后你要还，我也绝对不推脱。”
一番话，把陈东庭的拒绝跟羞愧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抿着唇，藏在袖子底下的拳头是握了又握，终是咬着牙点头，起身拱手冲着林巧云道：“婶子大恩，东庭来日必定报答。”
林巧云笑着点头，并没有因为三番两次出钱出力感觉被拖累，相反的，照顾陈家，她心甘情愿，对于陈东庭更是充满了欣赏。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正当得志，该是心气最高的时候，可是面对窘境，他沉着稳重，即使内心不愿也咬着牙接受了她的照拂。
这样的人，具备了所有成功者的心理素质跟胸怀，他所欠缺的，是一个机会，而林巧云愿意支持他。
打点完了一切，陈家夫妇把秦家人送到大门口。
“铺子已经提前给你们清理干净了，进去就能住了。”陈氏说着，把大门钥匙交还给林巧云。
这是来吃酒席之前，林巧云托信回来让陈氏帮忙收拾的。
☆、1284.第1284章 番外四十一 一百分的真心
临街最突出显眼的一间铺子还是回颜庄，这么多年过去，连牌匾都没有摘下来过。
马车撵着青石板，缓缓停靠在门前，林巧云带着几个孩子下车，抬头就看见黑底金漆字的牌匾，还有边上挂着的两块牌匾，都是当初阻止青狼山山贼霍乱小镇，由县太爷跟知府赏赐下来的。
“哎哟，这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怎么东西都还是新的，就跟当年一模一样。”张氏下了车，便是一阵的感慨，毕竟这里曾经是他们兄弟妯娌一起努力奋斗过的地方，在小镇上的生活也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
林巧云瞧着那牌匾都被擦得崭新，垂眸不禁失笑，“陈嫂子有心了。”
打开大门，领着众人入内，屋内一切的摆设都还恍如昨日，踩着楼梯上了三楼，却发现每个房间里都已经放置了新的被子枕头。
林巧云怔怔看着那一床柔软的被子，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老太太更是忍不住感动到落了泪，“你说这陈家的也真是，明明自个都顾不过来了，还给咱们准备得这么妥当。老大啊，陈家这回的难关，你可得帮帮忙啊，这人活一辈子，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难的，是有真心对待的人呐。”
“诶，晓得嘞。”秦汉在门外低声应着，声音渐渐远去，似乎是带着孩子们去房间里。
林巧云赶紧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心头感慨万分。
比起自己给予陈家那点帮助，陈氏对秦家这份用心才是感人。
人都是将心比心的动物，别人拿出了一百分的真心，你也会拿出一百分的诚意。
众人放好了行礼，楼下却是传来了声音，“哎哟，可是林大嫂回来了嘞？”
林巧云听见了声音，下楼一看，便是见着门口站着几个熟悉的面孔，竟是当年经常关顾回颜庄的夫人们。
“哎哟，真的是林大嫂，这么多年没见，可真是惦念着你咯。”
“就是啊，你这可一点儿也没见老，还是那么美。”
几人是从今天酒席打听到了消息过来的，真正见到林巧云，几人都是满心满眼的激动。
林巧云初时也觉着惊讶，毕竟自己离开小镇都十来年了，没曾想这些街坊邻居都还记得自己。
后来交谈当中她才知道，当初自己离开之后，小镇的百姓感恩自己数次救助，便一直将回颜庄保留下来，没有出让，秦汉跟林巧云的英勇故事被人们口耳相传，连小孩子都知道这小镇有两个大英雄，一个是衙门的秦捕头，一个是回颜庄的林大嫂。
送走了一拨人，又来了一拨人，见着回颜庄的门重新开始了，秦家人回来的消息也很快就人尽皆知了。
小镇百姓淳朴，都纷纷拎着鸡蛋米粮前来，就为了感谢当年山贼入侵，林巧云跟秦汉的救命之恩。
林巧云自觉受之有愧，却也不便解释。
当天晚上，林巧云窝在秦汉的怀里，听着后边小镇河水流动的声音，想起过往那些美好的回忆，渐渐进入了梦乡。
☆、1285.第1285章 番外四十二 拜访钱家
第二天一早，林巧云拖家带口，前往钱家拜访，路上遇见了孙家夫妇，便也是驻足闲聊了好一会儿。
多年不曾回来，孙家已经从一间小作坊开成了专门的豆腐批发，远近驰名。
说起豆腐，孙家夫妇总是要对林巧云千恩万谢的，“若不是当年有你这心思巧妙的想出那么多豆腐的做法，我们也不会有今日，这都得谢谢你啊。”
这种故人相见，大家彼此都好的感觉，最是令人心情舒畅。
到了钱家门前的时候，远远就见着一个修长的身形驻足在门口，林巧云一眼就认出那人是钱北。
当年他总是吊儿郎当，有些雅痞的气质，还号称是小镇的妇女之友，后来因与常氏感情，毅然出外闯荡，却是意外成为了秦绥阳的暗卫，好多年前，在林巧云入宫之前，他就辞去了职位回了小镇，营生照顾家庭。
或许是曾经有过那样一段生活，如今的他稳重成熟了许多，就连笑也不再带着坏坏痞气的感觉。
下车之后，林巧云牵着三个孩子站在阶梯下看他，而他站在门口看她，手里也牵着一个孩子。
时光荏苒，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林巧云气势汹汹前来找柳春生理论，在门前遇到钱北，顺手就拉了他去当帮手，那个时候的他们有些臭味相投，同样的不羁，同样的勇往直前。
不过在生活的砂石不断打磨之下，他们也渐渐收敛起了自己的棱角，变得沉稳起来，再见面，彼此都能道上一句，“好久不见。”
进了钱家，迎面就撞上了一个娃娃，林巧云眼明手快把娃娃拉住，却是发现其面容与常氏极为相似。
“这也是你的孩子？”她回眸问着身旁的钱北。
后者笑吟吟点头，“恩，这是我跟柔儿第七个孩子。”
第七个！
林巧云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便又幽幽听着他来一句，“柔儿现在有孕在身，大夫正在把脉，待会就出来。”
也就是说，现在正在预备生产第八个，林巧云好险差点掉了下巴，感慨这钱北是专门回家来生产足球队的。
不过等见到常氏的时候，林巧云才不得不感慨一句，钱北的腹黑心思，实乃常人所不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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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这凳子凉，先别坐下，翠儿，去拿个垫子过来。”
“这鸡汤快熬好了，待会好了鸡汤再吃药。”
……
十年前对常氏进门极其反对，甚至不惜利用筹码交换的谢老太如今对这个能下蛋的儿媳妇是走哪儿扶到哪儿，护着像是宝贝似的。
而常氏虽然接连生产，可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保养得越来越好，脸色也越发红润，面上笑盈盈，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子幸福。
“巧云，你来啦。”常氏一抬眼，见着林巧云站在院子里，面上露出了欣喜的笑。
林巧云亦是笑着点头，再一次佩服钱北这夹芯板做得到位。
☆、1286.第1286章 番外四十三 当年的常氏
当年的常氏，已然成为了如今的钱少夫人。
钱北作为皇差归乡经商，凭借着头脑跟才华在地界上闯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而常氏在背后当起了成功男人的女人，将家中的老少都照顾妥帖，经历了数次生意上面的起起落落，常氏始终对钱北不离不弃，如今小镇任何一个人都晓得钱北有一个好媳妇，顾家又贤惠，谁还会记得常氏是一个寡妇。
常氏见到林巧云，心下是欣喜万分，拉着她就到屋里头去唠嗑话家常。
“这么些年也没见着你回来，老早就听说青城出了变故，那个时候家里派人去找过你们，却也是了无音信，如今见着你还在，我心里也就安生了。”常氏拉着林巧云的手，连连感慨，如果说她命苦，那林巧云又何尝不是命运多舛，先后搬家数回，后面还遭遇了战乱。
林巧云一愣，也没曾想钱家还派人去寻过自己，时过境迁，她轻描淡写将事情一笔带过，“当年我们逃过一劫，算是万幸。”
至今想起那时候害怕掀起战乱，小镇的百姓全部人心惶惶，幸好那时候钱北回来了，否则她都不知道怎么办。
可她不知道，小镇可以护住此刻的安宁，全都是因为林巧云的功劳。是因为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烧毁了粮食，在战场上斩杀敌人才阻止了匈奴继续入侵的脚步。
俩人闲聊着，就好像是回到了当年回颜庄朝夕相处，一起共事的时光。
话到中旬，杯中茶水见底，常氏朝着内堂唤了一声，“桃子，给重新添两杯茶来嘞。”
“诶，好嘞，娘。”话音落下，那内堂的布帘掀开，露出了一张粉白的脸，五官像极了常氏柔美温婉，撵着步子走来，落落大方，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
林巧云看着面前亭亭而立，已然成为了大人模样的姑娘，还有些不敢确定，“常嫂子，这是小桃子？”
常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将女儿拉了过来，“你瞧你，孩子那时候还小，认不出来你，你倒是认不出来孩子了。桃子，快来见过你林婶子，她就是娘跟你说的，回颜庄的林掌柜，娘亲最好的朋友。”
那小桃子闻言，双眼登时亮了亮，赶忙欠身就给林巧云行了一个礼，“林婶子好，小时候桃子跟娘都多受婶子照顾，桃子一直都很想再见婶子。”十年不见，孩童的记忆早就模糊了，可是常氏时常提起回颜庄的事情，小桃子便一直都想着见林巧云，这位传说中很能干的林大嫂。
林巧云也是诧异，自己记忆中三四岁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娃，转眼间都这般大了，而且还是那么美丽聪慧，“哎哟，当年这小奶娃都这么大了，我真是不得不服老了啊。”
☆、1287.第1287章 番外四十四 小桃子未嫁人
小桃子都长成了新鲜的水蜜桃，她可就成了老腊肉了。
不过别人服老不奇怪，唯独林巧云服老，常氏觉得格外新奇，“你哪里老了哟，以前你就会倒腾这面皮，如今这仔细看来，我倒是觉得你比十年前，还要年轻上一些呢。”只是穿了华贵的衣裳，当了娘，所以给了人一种少妇的贵气，可当真瞧着近了，就会发现林巧云的脸依旧还是旧时的模样，皮肤好得惊人。
林巧云故作羞态捂住了半边脸，“诶，都是人老珠黄了，还什么年轻不年轻的。”实际上，她自己也是知道这个问题的，不止是她，秦家上下都普遍存在着衰老缓慢的现象，王氏都接近七十高龄还整天蹦蹦哒哒的。
这一切，林巧云隐隐猜测是空间灵泉在起作用，毕竟灵泉奇效，这十来年她时不时就往饭菜里边搁一点，家里头发烧感冒的都很少。
常氏认为她是驻颜有术，止不住地羡慕，最后从林巧云那里挖走了一罐珍珠膏。
“诶，都说妇唱夫随，还真是，你这心眼也跟钱北学了个实打实。”林巧云一边摇头一边认命给东西，这夫妻两都腹黑，谁遇着都得栽。
当然，某人压根就想到自己身上去。
常氏抿着唇笑，旁边的小桃子就机灵地给林巧云倒茶，“婶子，请喝茶。”
“小机灵。”林巧云呵呵笑着打趣，越看越是喜欢这小桃子，气质虽是柔柔弱弱，可眉眼间却是藏着几分狡黠，打小的时候她就十分讨人喜欢，这长大了还是如此对林巧云的胃口，于是她也就多嘴问了一句，“这桃子该有十五了吧？”
“恩，今年正好十五。”常氏答道。
“那婆家，咳咳，可说了？”林巧云挺难得这么八卦的，不过鉴于之前做了太多媒婆工作，所以问出这话的时候，颇为尴尬。
话音刚落下，果然就见着常氏一双眼睛里充满了警惕看过来，她拉着女儿的手，有些不想面对，“桃子还小，我想留在身边，多养几年。”
林巧云打住了话题，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午饭到的时候，丫鬟来唤她们，出到大厅，正好又撞见了熟人。
“师傅！”林巧云一下子就撵着脚步上去了。
那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可不就是当初林巧云第一次拜师求学的老大夫。
那老大夫见到林巧云，也是惊诧与欣喜。
林巧云招手唤了几个孩子过来，特地给他介绍，“这是我的三个孩儿，子毅，子文，子乐，快向师公问好。”
三个小萝卜头集体弯腰，三张一模一样的很是讨喜新鲜，“师公好。”
老大夫瞪着一双老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这，这是你亲生的孩子？”
这话多少问得有些怪异，林巧云心里有些别扭。
☆、1288.第1288章 番外四十五 六婆说媒
当着亲娘的面能问出是不是亲生孩子的，除了这娃不像爹妈，就是老眼昏花没看清楚。
可林巧云认为，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大。
“师傅，子毅三儿今年八岁，是在青城生下的。”林巧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便也没继续深究。
林巧云抿了抿嘴角，心中疑窦丛生，可眼下场合时机不对，她微笑着将老大夫送出门，“明日，我再来拜访师傅。”
送走了老大夫，林巧云站在门口，抬眼正好就瞧见一个媒婆迈着步子晃了过来，那大红喜庆衣裳，嘴角贪吃痣，手上香风帕子，简直就是行动的活招牌。
“六婆，瞧这笑得喜庆，看来是有好事？”恰好林巧云与这媒婆还认识，那个时候林铁要给赵家小姐说媒，林巧云就跟她打过交道。
这媒婆大多是终身职业，所以小镇上的媒婆来回都是熟悉面孔。
六婆见着林巧云，当下也是惊讶，欣喜万分，“哎哟，林大嫂，这都好多年不见了，瞧你这脸皮子保养的，还是那么水灵，瞧着就是喜庆。今儿个啊，是好事，钱家姑娘天大的好事咯，这一回啊，保准常夫人满意。”这媒婆还有一个标配的特点，就是大嘴巴，讲话容易漏风，随便问一句都能问出许多事情出来。
一听到常夫人，林巧云就晓得是来给谁说媒的，因为常氏身下适婚的孩子也就只有小桃子，只是瞧这六婆轻车熟路的模样，怕是没少来，也没少碰钉子。
此时所有人都准备着开饭，内堂里的小桃子也扶着常氏出来了。
一见到六婆，钱家人都是一副又来了的了然模样，显然这六婆是专门踩着饭点的。
“哎哟，这是才刚要吃呢。”六婆这大嗓门一吆喝，整个院子都听见了。
谢老太想假装无视都不行，只得僵着一张笑脸，挤着牙缝说：“既然赶巧，六婆就一起吃吧。”
“诶，这怎么好意思哟，不过闻着味道，可真是香啊。”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六婆的屁股却早就粘到了椅子上。
林巧云好险没忍住笑，憋得肠子都要打结。
随着众人入座，丫鬟上完菜，大家伙都热闹吃了起来。
孩子们早就闹在了一块，男人们也是觥筹交错，气氛愉悦，满场就唯独女人这一桌，就只有六婆一把声音，叽叽喳喳。
饭桌上，六婆筷子犹如飞沙走石，所过之处尸骨无存，手里夹着嘴里吃着，嘴巴还在上下发音，“常夫人，这回提亲的是镇上李家的公子，李大掌柜名声在外显赫，公子年纪轻轻就继承家业，是个年轻才俊呢，今年就比桃子姑娘大两岁，那样貌也是堂堂，晓得桃子姑娘是好姑娘，特地让老身上门来说媒，这可是极好的姻缘。”
林巧云瞧着那机关枪似的一张嘴，十分好奇如何一边吃东西一边保持口齿清晰的。
不过搁身旁坐着的常氏面色却始终不大好。
☆、1289.第1289章 番外四十六 破鞋拖油瓶
六婆这边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饭桌上也没人能插得上嘴，唯一征询发言的人却始终面色淡淡，不发一言，一时间场面便有些冷。
砰地一声，常氏一巴掌就拍在了桌面上，惊得满堂的目光瞬间都移了过来。
“六婆，切莫忘了规矩。”常氏声音发着冷，面色更是沉得吓人。
“娘。”小桃子有些害怕，轻轻唤了一句，显然她也没见过常氏如此生气。
林巧云与常氏相处过很长一段时间，也是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这个女人年轻时候虽是个寡妇，可性子却是极好，温柔贤惠体贴人意，可今日一个六婆却让她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浑身都充满了防备。
一般而言，这媒婆说媒，沟通的都是双方父母，不能直接怂恿说亲男女，怕产生不必要的联想跟情愫闹出事情，这一点上边，六婆确实坏了规矩，可却不至于让常氏如此动怒。
而且，据林巧云的观察，这常氏的脸色，打从六婆进门没说话就一直黑着。
常氏动怒，谢老太脸色也沉了，却不是责怪儿媳妇失了分寸。
“六婆，常氏有孕在身，动不得气，往后，你还是少往钱家走动吧。”如今是谁有孕谁就是老大，谢老太可不会为了一个外人，让自己未来的孙子受到半点伤害。
别人看不着那一脸不屑，可林巧云瞧见了，还读懂了她那最后嘀咕的一句。
“别人不要的破鞋还当宝了，破鞋的拖油瓶，看谁要去。”
破鞋，拖油瓶。
这是十年前贴在常氏母女俩身上最多的标签。
林巧云抿了抿唇，眉峰有些发冷。
待酒席散去，常氏亲自送林巧云出门，临别前，林巧云拍着她的手背，一如往昔般轻声劝慰，“顾着好自己的身子，莫要动气，小桃子是个好姑娘，你莫要担心。”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常氏心头发酸，眼眶一红，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却总觉着在林巧云面前，什么都藏不住。
小桃子不是钱北的亲生女儿，在钱家到底是个外姓，就算小桃子再受宠，常氏都不能让钱家人听到这些流言蜚语。
☆、1290.第1290章 番外四十七 一年半载出不了门
晚上回了回颜庄，直接订了菊福宝的酒菜送过来，顺道林巧云还把张福全给唤了过来。
酒桌之上，林巧云有意无意探听了一下这小镇李大掌柜的事情，张福全在小镇地界上是地头蛇，自然是知之甚祥，“这李大掌柜确实是一个乐善好施的人，近些年靠着典当买卖发了家，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不过便是这家室混乱了一些，三房姨太太生下的几个几女个个暗地里勾心斗角，为了争夺家财干了不少黑心事。到底是人老了管不着那么宽，李大掌柜这家业，估摸着也是富不过三代的命运。”
原本生意场面上最忌讳的就是道人是非长短，可张福全有今日之地位离不开林巧云，对于有知遇之恩的人，自然是知无不言。
林巧云听罢，不禁在心里狠狠又把那六婆臭骂了一顿，原来这介绍的天花乱坠，当真是找了个烂柿子给钱家，而钱家如此家事人脉，又怎么会查不到这些东西。
那六婆分明就是瞧不上小桃子的身份，吃定常氏不敢声张，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
所谓阎王好哄，小鬼难缠，今日六婆在钱家被下了面子，怕是少不得又要在外面编排。
思及此处，林巧云心中微沉，在饭后与张福全说道：“张掌柜的，不知有一事，可否相帮？”
张福全早就在准备着林巧云的无事不登三宝殿，笑呵呵便道：“林大嫂有话不妨直说。”
他爽快，林巧云自是也没客气，开门见山就道：“这镇上六婆在外头故意毁坏我干闺女的声誉，我这着实苦恼了些，不知有啥法子，能让人一年半载都出不了门呢。”
啪嗒一声，林巧云放下了杯盏，清脆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话，纤细的柳叶眉微微一挑，那双淡漠的眼睛就落到了张福全的身上，“张掌柜，我林巧云做人做事，从来都是人敬我一尺我回人一丈，人若犯我，我必当十倍奉还。当初财宝居是如何消亡的，你可还记得？”
张福全当然记得，而且还记得很清楚。十年前的财宝居与菊福宝分庭抗礼，他一度被陷害入狱，形势危急，是林巧云用计谋揭开真相，将财宝居暗地里瓜分干净，其掌柜更是最后猝死狱中。
尽管张福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内心里他很清楚，林巧云那时候，是夺了人命的。
而今，她要人一年半载出不了门，那意思也很明确。
只是这女子十年不见，喜怒更加不行于色罢了。
“张掌柜的放心，出了岔子，我自会自行处理，不过是小事一桩，让手底下人去办就成了。咱们现在，还是来谈谈正事。”要对付一个毫无身份背景的妇人，对于他们来说，都只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林巧云显得浑不在意。
“正事？”张福全一愣，他以为这就是林巧云找他的正事。
☆、1291.第1291章 番外四十八 不用出钱出力
林巧云自然不会因为一件小事劳师动众把张福全叫来，生意人找生意人，为的自然是生意上的事情。
“这回颜庄地段好，空着也可惜，我打算开一间绸缎庄，供应大户人家的开销，想找张掌柜的合资入伙。”林巧云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重新开张回颜庄，这消息已经让张福全吃惊，更何况林巧云要开的还是绸缎庄，“我这大半辈子经营的都是酒楼，从未接触过绸缎布料生意，除了出银两入伙之外，我着实没有其他门路。”
营生从来做的就是个熟门熟路，若是新手入新行，一脚踩下去，那水深可是深不见底。
林巧云懂得他的顾虑，也不会真的去坑他，“我不需要张掌柜的出钱，也不需要你找门路。”
林巧云嘴角溢出一声轻笑，好以闲暇，一副慵懒模样，“呵呵，只需要张掌柜的在小镇上保护回颜庄不受到滋扰便好，我久居青城，山长水远，届时开张会交给旁人去打理。若是有张掌柜在背后帮扶照料，相信可以免去许多的麻烦。当然，作为合伙人，店铺两成的盈利，归于张掌柜。”
张福全这才算晓得林巧云的用意，用入伙的方式找到保护伞，这绝对是最佳的一个计谋，而且照着林巧云经商的头脑，两成的盈利，绝对是个很客观的数字。
双方迅速达成了协议，约定开张之日正式签订契约。
林巧云下完了决定，夜里才床上才把事情说与秦汉听，“原本当跟你先说的，只是正好想问些事情。”毕竟秦汉是当家人，如今青城的绸缎生意也是他的营生，林巧云多少觉得自己越俎代庖了。
秦汉听罢，却是搂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轻声笑道：“无事，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明日我传信回去，运送些货物过来。只是这店铺你想交与谁来打理，各房现在在青城那边都抽不开身。”而且与家中父母妻儿离得都远，两头跑也实在是不可能。
林巧云见自家男人如此无条件支持自己，嘴角泛起一丝甜蜜的笑，“这个秘密，明天再告诉你。”
秦汉垂眸看着怀中娇俏的媳妇，腰间的大手倏地收紧，将两人毫无缝隙贴合到了一起。
“你做什么？”林巧云一惊，感觉到那腰间的大掌热得厉害，面上也不禁飘起了一片红云。
虽是老夫老妻了，可隔壁就住着妯娌兄弟，想想还是颇为可耻害羞，可她微微挣扎的力度太过虚弱，让人一瞧就能看出并非出自真心。
秦汉兴致大发，索性一个翻身，将人整个覆到身下，大掌将两只纤细的手腕牢牢掌控住，高高举到头顶上，一双眼睛微微发亮，正待要低头吻下去的时候，隔壁突然传来砰砰砰，床架子撞到墙壁的声音，接着吱呀吱呀，床铺晃动的动静，那十来年的床铺显然有些不稳固，将隔壁在所行之事彻底暴露了出来。
☆、1292.第1292章 番外四十九 隔音不好
回颜庄即将重新开张的消息已经传播出去，小镇打扮的女子都欢天喜地来探寻消息，结果却是听说要做绸缎生意，不禁有时欢喜又是失落。欢喜的是回颜庄还在林巧云手里头经营，那么绸缎肯定会有新鲜花样，失落的是没有卖护肤品，面皮子保养的念想又得落空了去。
林巧云睡到日上三竿起来，腰还在隐隐酸痛，结果出了大厅，发现几个妯娌也都是扶着腰在走路，每个人见到都迅速放下了腰间的手，笑得很是心虚。
“呵呵，这床板太硬了，睡得腰酸背痛的。”
“呵呵，对啊，床也不结实，翻个身都响半天。”
这种对话简直不要太尴尬，内里实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床板再硬，哪里有只酸到腰的境地，再不结实，也不可能响得那么富有节奏。
大抵隔音不好，如火激情一经传染就是星火燎原。
吃完了早饭，秦汉领着孩子去小镇上逛逛，林巧云就抽空去拜访老大夫。
老大夫的医药铺子还是在街角的地方，铺子不大，却是向着阳光，门前栽着几株青翠的草药，有些居家温馨的味道。
师娘在门口拾掇草药，一抬头就见到了华服而来的林巧云，佝偻的身子一愣，随即面上笑开了来，“我都听说你回来了，昨天你师傅高兴多喝了两杯，正在歇着呢。”
老大夫夫妻俩膝下无子，幸好身体都还硬朗，这么多年一直相互扶持，日子倒是也不寂寞，对于林巧云这唯一的关门弟子，颇为喜爱照顾。
领着进了铺子里，店里头一切都还是旧时候的陈设，林巧云一边瞧着一边坐在桌边喝茶。
师娘收拾完草药进来陪她坐着聊天，“听说你一口气生了三个娃，怎么没见着你带过来瞧瞧？”
“诶，今天阿汉带着他们去镇上逛逛，改天再带过来拜会。”林巧云笑着解释。
师娘连忙摆了摆手，“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晓得你是真的有了娃，我们这心里也就放心了。”
老人面上当真是如释重负，瞧得林巧云心下更是肯定其中必定是另有隐情，“师娘，我当初问过师傅，我这身子迟迟不能怀上，是不是出了毛病。当时师傅只说缘分不到，我隔了五六年才生下几个娃，想来当真是缘分使然了。”
她也没说师傅骗她，只是兀自在那里感慨。
师娘闻言一愣，面色便有些踌躇，想了想，终是决定该把事情告诉她，“哎，如今你也有了娃，我也就不瞒你。当初山贼入侵，你受了重伤昏迷，秦汉曾找了我们过去给你看病，当时你下腹受了重创，内里已经受了损害，你师傅已经断定，你这一生恐怕难有子嗣。这件事情秦汉当时也晓得，却是没有告知你。他是个好男人啊，守着你这么多年，也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林巧云怔怔愣在了当场，万般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过往存在。
她脑中回忆起当初青狼山之后过往的种种，忽而万般情绪涌上了心头。
☆、1293.第1293章 番外五十 不孕的真相
林巧云走出药铺的时候，神色还有些恍惚，或许是她临行前面上过于沉重，师娘深叹了口气，一直都在劝慰着她。
“我跟你师傅一辈子都膝下无子嗣，你师傅不愿意与我和离，闹得与亲人断绝了关系，所以当时你跟秦汉的难处，我们都懂。只是秦汉做得更绝，他竟将这件事情死死瞒着，自己一个人承受那么大的压力，足以见他对你是一片真心的赤忱，或许这三个孩子，就是上天对你们夫妻感情坚持的眷顾。”
彼时，林巧云处于冲击之中，一句话都没说话，起身告辞，走出铺子，听到外头人声鼎沸，照到那温暖的日头时候，才整个人惊醒过来，啪嗒一声，眼眶里迅速落下了泪水。
抵抗青狼山山贼入侵，那时候她不会武功，独自一人引开毒龙，被一脚重创，之后在山洞中昏迷，或许是灵泉的作用，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下腹已经见不到任何伤处，所以没曾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
而秦汉掩饰得滴水不露，作为枕边人的她，这么多年丝毫没有察觉。
不，她忽然恍悟过来，想起那时候秦汉在炕头上愈加的索求无度，心中便似乎暗藏着心事，每每提起孩子的事情，他都在反复强调，此生只要两人相守便好，甚至面对王氏的逼问，他也是将事情的过错归咎到自己的身上。
前面的这些年头，秦汉没有在自己面前提及过孩子的事情。分明他是那样一个重视家庭的人，不可能不想要一个娃，却总是装作一副淡漠的模样，所以在听说自己怀孕的时候，他才表现得如此诧异，激动得红了眼眶，丢下所有事情也要陪在自己身边待产。
原来这么多年，在自己为了没有孩子而烦恼的时候，秦汉却是比她承受着更为庞大而沉重的痛苦。
这样的一个男人，深沉而内敛，深情而无言，让人多了解一分，便是越爱一分，好似刻进了骨子里，再也无法割舍一样。
“巧云。”忽而，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唤。
林巧云一回头，便见到秦汉已经冲到了自己前头，用手拭去自己眼眶上的泪，满脸的担忧，“这是怎么了？”自打离开京城之后，秦汉便再也没有见到过林巧云哭，这眼泪就像是滚烫的开水淋在他的心上。
林巧云却是一把扎进他的怀里，不顾这满大街汹涌的人群，用尽全力搂着面前的男人，声音隔着胸腔闷闷说着，“我刚才，去看了师傅。”
秦汉一愣，脑子里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了些什么，大掌轻轻抚着媳妇的后背，他低下头，满心满眼全是温柔，“一切都过去了，巧云，孩子们在等着呢。”
过去一切再苦再难，都已经过去了，如今，生活都幸福美满了。
林巧云抬眼看着不远处马车上探出头来观望的小萝卜头们，内心那一份怅然被轻轻抹去，被鲜亮的色彩重新填满，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眼眸灿若星河，“恩，咱们回家吧。”
☆、1294.第1294章 番外五十一 回颜庄谁经营
由于青城事务繁多，在小镇上逗留也不能太久，所以仅隔了两天，林巧云便写了拜帖，请陈家一家子到回颜庄一聚。
照理说陈东庭如今新官刚上任，又碰上这么多事情，早就焦头烂额，林巧云闲人一个，叙旧应该亲自登门才是，可她却把人唤到回颜庄，却是有不得不在此处的理由。
等陈家三人听了这理由之后，便又是惊讶万分。
“巧云，你的好意我们都晓得，可是回颜庄这么好的地段，就算是租赁出去，每年都得收好些租金，怎么能平白就让我们顶上了，这种便宜，我们可不能没脸没皮占了。”陈二蛋是个直肠子，立即摇头拒绝，点名要害。就算是亲戚之间也没这么大方的，更何况林巧云前后都帮拂过他们很多次了。
陈东庭也是不肯接受，“婶子，我知道现在陈家入不敷出，可是情况再艰难，我也会想办法，不能让婶子为了我们家一直这么劳心费力。”
林巧云被这左一句麻烦，右一句劳心费力吵得头疼，干脆大手一挥，“行了行了，这铺子原本就是为了你们来经营开张的，你们若是不要，那我上哪儿找人来经营管理？”
她这典型的强盗逻辑让人哭笑不得，却也是暖心得不得了。
陈氏捏着帕子，哽咽着出声，“哪有你这样的，还偏要把好处往别人手里送，巧云，你让我陈家往后怎么报答你哇。”这恩情太重，令人无以为报。
林巧云轻笑着瞥了她一眼，随口就道：“只要下回我来的时候，你还是帮我准备好暖和的枕头被子就好。”故乡有故人在，一份真情在，这回报，比什么都难得。
小镇距离青城何止千万里远，回颜庄重新开张并不是一个赚钱的明确选择，可对于如今正在窘境的陈家来说，有一块营生去倒腾，却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陈氏跟在她身边也学了不少东西，加上陈东庭活泛的脑子，应当是不成问题。
说白了，这间铺子，本来就是送给陈家的。
商讨完日后的进货渠道跟买卖的利益分配，陈家三人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心里头多少松了一口气，毕竟有了这站脚的营生，也就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本想挽留陈家三人吃完饭，陈东庭却是有公务要回府衙处理，林巧云便不再挽留。
陈东庭刚走到门口，却是迎面就给撞到了一个人。
“哎哟。”对方是一名女子，发出了惊呼，因着碰撞失去了平衡，险些要摔倒在地。
“小心。”陈东庭眼明手快，立即伸手一把将人拦腰拉了回来。
入眼的，少女只见到一片雪白的衣裳跟宽阔的胸膛，少年只嗅见少女身上干净的清香。
随即意识到俩人姿势暧昧，双双迅速撤离。
“咳咳，姑娘先请。”陈东庭赶紧挪开脚步，耳根发红。
“谢谢。”少女也是目光不敢直视少年，脸上染了一大片红霞。
林巧云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1295.第1295章 番外五十二 女子当自强
钱小桃也没想到慌里慌张就撞到人，而且还在回颜庄门口就跟一个男子抱成了一堆，那心头小鹿乱撞，脸红似血，直到进了门还是心有余悸。
“婶子，是我娘让我来给送东西的，这些都是我娘亲手绣的花样，听说婶子要开绸缎铺子，我娘说想帮把手。”钱小桃好半天才想起正事，匆匆把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递给了林巧云，那张脸依旧埋得低低的。
闻言，林巧云一愣。
倒是新鲜了，堂堂钱家少夫人居然还想着出来自力更生，这是在家被人克扣了吃食，还是显得发慌？
这手里头的帕子上边花样五花八门，样式好看也新颖，确实是出自巧手，能为绸缎庄衣裳花纹所用。可仔细认真瞧上了，便也发现了端倪来。
“这些帕子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除了你娘的，还有一些年轻的样式，是谁的手艺？”帕子有几十条，上边只有小半部分是常氏惯用的针脚，而大部分新鲜的花样都是其他手法，林巧云一看便知。
钱小桃也一五一十回答，没有任何隐瞒，“回婶子，有一些花样是我自己瞎琢磨出来的。”
“哦？”林巧云挑眉，心思一转，便也明白了常氏的用意。
女子当自强，当初常氏从一个卖豆腐的寡妇西施成了回颜庄的主管，谁人见着不是客客气气，如今钱小桃被六婆搅得境遇尴尬，她这当娘的便也要效仿当年自己走过的路，让钱小桃自强不息，闯出自己一片天地。
钱小桃也是个机灵的，顺势便在林巧云面前跪下了，“婶子，小桃自小跟娘相依为命，在爹爹不在的时候，颇为受您的照顾。如今小桃便再厚着脸皮来求您，求您给小桃指点迷津。小桃不想一辈子的姻缘，错付他人。”
当她磕头说出姻缘错付的时候，林巧云心中是动容的。小桃不比寻常人家的孩子，她经历了生父的惨死，从小在单亲家庭中成长的不容易，即便进了钱家也要多少看人脸色行事，这样的孩子更为早慧，懂得人情冷暖跟世事沧桑。
“哎，起来吧，你娘的意思我懂，你且安心，我自会帮你。”林巧云知道，常氏是个要强刚烈的女人，当初宁愿自毁容颜也不愿意摇尾乞怜，足以见识其心性之坚韧。若不是没有办法，她决计不会来找她。
其实就算是常氏不开口，林巧云大抵也是不会坐视不管。
多年没见小桃子，林巧云索性把人留下来吃饭。
饭桌上，想起门口那一撞，林巧云笑着打趣，“呵呵，瞧你刚才慌慌张张的，外面是有老虎还是狮子了？”
闻言，钱小桃眉头一蹙，瞧着周围也没有外人，便低声把实情说了出来，“我刚才在路上，好似见到了六婆，她盯着我恶狠狠地看，怪吓人的。”
昨天才刚被人赶出钱家，断了一笔不小的财路，这恶婆娘自然是记恨上了小桃子，保不准门前这一撞被瞧见，又会闹出乱子来。
☆、1296.第1296章 番外五十三 把值钱的带走
对于小桃子的担心，林巧云则只是表以安慰，让她莫要多想，过两天店里东西齐全了，就可以准备开张，届时过来认识一下其他人。
小桃子忧心忡忡地走了，当天晚上，六婆就挨家挨户去敲门，让天亮的时候，媒婆们都到她那儿去集合。
其他媒婆都晓得六婆是个大嘴巴，有个风吹草动的都恨不得全镇上的人知道，不过头一回瞧见这么大阵仗，众人应下，心里也是好奇万分。
“哼，我让你常氏嘚瑟，拿着鸡毛当令箭，真把自己当盘菜，就是块香饽饽，我六婆也能把她给搞臭了。”六婆念念叨叨进了门，一想起今天在回颜庄门口见到的一幕，心里便是有一个小人在作祟，她窃喜自己掌握到了证据，可以把眼高于顶的常氏母女名声搞臭。开开心心推开家门，扑面而来却是一股子酸臭味，呛得她想吐，这才跑进厨房，看见原来是碗筷堆积了半个月没洗，都发霉了。
“死老头子还不回来，干脆死在外边算了，儿子老子都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一腔好心情被破坏，六婆骂骂咧咧，又怕明天那些媒婆进门看了自己的笑话，只得忍着恶臭去动手洗碗。
她是镇上出了名的懒婆娘，嫁了人几十年从来不曾洗衣作饭，生了孩子也是扔给丈夫照顾，整日就只顾着花枝招展在外边赚银子。半个月前她回家，才发现自家男人跟儿子都走了，不知去向，她找也找不着，便也就放任不管了，左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觉着他们总会回来。
一边咒骂着自家男人，一边折腾着洗碗，从未刚过活计，等做完的时候已经是腰酸背痛腿抽筋，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日暮西山的时候，她觉得还不饿，便赖在床上美美睡了一觉，等到被饿醒，才发现外头已经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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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肚子一直在叫，她愁眉苦脸，自己不会做饭，而外面买卖已经收摊，可咋整？
正当她愁苦的时候，门板却是突然发出了声响，惊得她心头一跳，“是谁？”
这时候，房门无声中，突然就被打开，黑色的影子迅速窜进来，六婆当场就要尖叫出声，却是被一把堵住了嘴巴，双手也被人束缚起来，屁股一疼，人已经摔到了地上。
五六个黑衣人将她制住之后，便无声伫立在屋内，狭小的屋子里是一片黑压压的逼迫感，令人胆战心惊。六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她平日里有可能得罪的也就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根本就不敢在老虎头上拔毛，这到底是谁有如此手段？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昏暗之中，从外头款款走进一道身影，屋外的月光依稀落在身上，可以判定是一名身材姣好的女子。
那女子一进门，黑衣人立即垂首，像是在无声敬礼一般，显得极为尊重。
她的脚步停在六婆的身旁，声音清淡，“把值钱的，都带走。”
☆、1297.第1297章 番外五十四 为干女儿报仇
深更半夜，小门小户的六婆家中进了盗贼，将屋里头但凡值钱的东西全部洗劫一空。
她刚开始还有些懵，因为咋看这些人都不是一般的宵小，这么多人就为了来她家捞点东西，可当墙缝里自己珍藏多年的首饰盒被掏到的时候，她便再也无法思考下去了，整个人像是鲤鱼打挺一样在地上蹦跶，嘴里狂吼着。
不要动我的首饰盒，那是我的命根呐。
她这么多年在外边奔波，耍尽手段，也就挣了这么一点儿保底家当，这可是她全部的财产了。
可惜嘴巴还被人堵着，那嘶吼也只是没有意义的呜叫。
对一个最大的惩罚，就是夺走她最宝贵的东西，妻离子散六婆都不怕，唯一宝贝的就是钱财。
将屋内彻底搬空的时候，六婆已然是面如死灰，她盯着面前伫立的女子，看着她慢慢俯下身来，习惯了黑暗的眼睛逐渐看清楚迫近的面容，那张靠近的脸，倏地让她瞪大了双眼。
林巧云！
竟然是林巧云！
纤长的手指挑起六婆的下巴，林巧云瞧着那一脸的惶恐，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弧度，“六婆，又见面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就像是在街上偶然遇到时候稀松平常的招呼，可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却是令人背后一寒，有些背脊发凉。
“呜呜呜。”为什么？她用眼神明确透露出自己的疑惑，她跟林巧云并不算熟识，为什么对方要如此待她？
“呵呵，还忘了自我介绍。”林巧云轻声笑着，冲着六婆伸出了手，“我是小桃子的干娘。”
闻言，六婆心头一跳，可总算晓得这一切的前因后果，原来是林巧云是为了小桃子。她原本还以为那对孤寡母女俩就是个怕事的主，软弱可欺，却是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一个林巧云，这可是个硬茬子。思及此处，她心下一颤，脖子一缩，心虚至极。
林巧云垂眸瞅着她干脆装死，眸子里连半点波动都没有，“小桃子最近要办喜事，我不想多生枝节，六婆，你懂我的意思吗？”
六婆一时茫然，抬眼看向林巧云，常氏那个拖油瓶全镇子都没人敢要，哪来的喜事，可是触及林巧云那面上诡异的笑意，她忽然就不敢问了，只得老实点头。
想到自己还约了媒婆们来家里败坏小桃子名声，六婆只得暗自祈祷天不要那么快亮，要是给这煞星撞见，自己就没好果子吃了。
林巧云似乎很容易糊弄，得了应承，便心满意足地起身，走向门口。
六婆心下一松，瘫在地上差点被吓尿，想起那常氏母女，心中还是咬牙切齿。
而堪堪走到门口的林巧云却是突然顿下了脚步，那骤然停顿的声响令六婆心头一颤，抬眸又忘了过去，彼时林巧云也正好望了过来，面上清清淡淡，还是挂着笑，“为了避免六婆早上还要待客，我想还是让你修养一段时日为好。”
说罢，那衣摆才消失在了门外。
初时，六婆只震惊于林巧云晓得她暗地里的动作，后来看见走过来的黑衣人，才后知后觉何为修养。
☆、1298.第1298章 番外五十五 众叛亲离
清晨，小镇上的媒婆们赶着白露就起身出门，颠着脚步去六婆家探消息，三三两两说说笑笑，还在猜测这坏心的婆娘又是打哪儿挖到了猛料。
待到门前，却见那大门紧闭，媒婆们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出来，当下纷纷咒骂。
这坏心婆娘自个儿招呼她们来，自己却在睡懒觉，岂有此理。
大门被砸得砰砰响，四邻都被惊动了，可大家伙是左等右等还是没动静，心里头这才隐隐觉得不对，便让年轻的汉子去撞门。
砰地一声，门开了，院子里空荡荡，再走到屋里头，众人却是被吓得连连倒退不敢接近。
只见这屋里头一片狼藉，而六婆躺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她的四肢更是呈现一种诡异的状态，显然是给人折断了。
众人当即报官，事情也便由此传开了。
张氏消息灵通，嘴巴也快，吃早饭的时候就已经在饭桌上面聊着新鲜八卦事儿，“哎哟，你们可是不知道啊，那六婆连嘴都给人打歪了，大夫过去的时候，也没人帮忙给抬到床上去，就怕惹了麻烦。我看见狗子大清早去那儿问六婆有没有什么仇家，结果临近四里，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敢情那六婆都把镇上的人全得罪光了，估计要找出真凶也是够呛。现在估计在抽壮丁照顾那坏婆娘呢，相公儿子都不要她了，这周遭估计也没人可怜她。”
“啧啧，这就是坏事做尽的结果，众叛亲离。”李翠在一旁吃着粥，犀利点评。
其他人表示赞同，倒是林巧云颇为好奇看着张氏，“你大清早打哪儿知道这么多消息的？”也没人主动上门叨叨啊。
张氏一甩头，对自己这点看家本事颇为自豪，“我早上出去上一会茅房，顺道听见外面有动静，就去看了看。”
额。
林巧云这会儿真是服气了，真是死了也阻止不了张氏对于八卦炙热的心。
不过这结果确实跟张氏所料不差，六婆坏事做尽，众叛亲离，如今遭了报复，成了废人，却是没有一人肯伸出援手，直到在床上大小便失禁无人理会的时候，六婆才晓得自己之前做错了多少事情，为了钱而失去了所有。
可惜，后悔已经晚了。
过了两天，林巧云筹备完了回颜庄开张的事情，就差青城那边的绸缎上架就万事齐备，她才把小桃子请来铺子里跟陈家夫妇见面。
小桃子一进屋，就认出了这对夫妇是当日自己撞到的男子家人，那脸色霎时间就姹紫嫣红，垂眸臊得不知所措。
“小桃子，杵在那儿做什么，快进来，这是你陈叔陈婶，以后他们是回颜庄的当家人，都是一家人，不用太拘谨。”林巧云坐在主位上假装对小姑娘害臊视而不见。
说到一家人，小桃子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日宽阔的胸膛，瞬间面上的红云便更加深重了。
陈氏只以为小姑娘害羞，起身就把小桃子拉到自个身边，“哎哟，瞧瞧，这就是小桃子啊，都成大闺女咯，小时候总在街边上玩，这一晃都这么大了。”
☆、1299.第1299章 番外五十六 又撞上了
小桃子自然是对陈氏没记忆的，毕竟那时候还小，可陈氏却是晓得常氏这对苦命的母女，对小桃子这娃也是喜欢，这话匣子一打开，夸奖的话根本就是停不下来。
“这些花样我都瞧过了，这绣得可比我好上太多了，常嫂子真是生了个好闺女，这模样不仅生得好，就是手也巧的很。”
瞧着陈氏那股殷勤劲头，林巧云就忍不住想笑，这分明是婆婆看儿媳妇，这一对上眼，也是越看越喜欢。
这也难怪，因为陈东庭现年已经十七岁，功成名就，陈氏日思夜想，嘴上不敢说，心里最盼望的就是个媳妇，今天早上林巧云私底下跟她介绍桃子，有意无意透露了桃子是好姑娘未出阁，正是求娶的好时候。
小桃子无缘无故被夸了一顿，心里也是莫名其妙，事情说到中午，林巧云忽然提议要亲自下厨招待客人，却是招了小桃子打下手，陈氏在半道上也溜进来帮忙。
“诶，陈嫂子，把东庭也喊来吃饭吧，听说他这几天都在忙活，这会儿肯定也没顾得上自己吃饭。”林巧云拾掇着手里头的菜，跟身边的陈氏说道。
彼时陈氏正在看炒菜姿势娴熟的小桃子赞叹不已，冷不丁听见林巧云提议，刚想点头，却又想到什么，“这不大好吧。”她晓得这小镇子上人言可畏，她家小子没娶亲，小桃子没出阁，这样凑在一起吃饭，要是惹了外边的闲言碎语就不好了。
林巧云却是捅了捅她，使了个眼色，“我瞧着也没啥不好的，这小桃子的手艺多好，可不是轻易就有的口福。”
这话说得小声，明显是没给小桃子听见，陈氏却是一下子意会过来，赶忙点头，“对咯，得让他来，都是一家人，不拘谨，不见外，我这就让他爹叫去。”这儿媳妇自己相得再好，也得儿子自己喜欢才成，自家儿子打小就有主意，这要是没瞧对眼，可是父母之命都没用的。
陈氏急匆匆去唤了，林巧云这背地里的媒婆就只管扮无知看戏。
至于什么人言可畏的，少了六婆那张嘴，谁没事就盯着别人家那点破事去瞧，她治得了第一个六婆，就治得了第二个，第三个。
而被蒙在鼓里的小桃子还在卖力炒着菜，等差不多菜可以上桌的时候，便端着盘子准备送出去。
岂料刚走到小门前，掀开布帘，迎面就又跟人撞上了。
“啊！”她低声惊呼，眼见着自己连人带菜都要往对方身上浇过去，唯恐菜弄脏了身前的白色衣裳，当即就把菜盘子调了个方向丢出去，整个人也在霎时间失去了平衡往前摔。
眼见着就要菜毁人摔，小桃子便见着一只好看修长的手伸出去，在半空中稳稳接住了那盘菜，腰间一紧，失去平衡的步伐也被顺势揽进了宽阔的怀抱。
似曾相似的场景，而且彼此第一眼就认出了是同一个主角。
陈东庭这回没发愣，赶忙就放开了手，低声道歉，“在下越矩了，还请姑娘恕罪。”
☆、1300.第1300章 番外五十七 一家人
同一事件发生的概率在双方当事人都下意识避免的情况下微乎其微，如果在这微末的概率当中事件依旧高频率发生，那便能俗称为缘分。
当然，这当下双方还没能从这两次相见，两次碰撞中发现这一真理。
小桃子匆匆一瞥，这回算是瞧清楚少年郎的相貌，那是相当的英俊潇洒，相貌堂堂，且那一脸正气绝对不会让人误会是在耍流氓。
在颜值决定偶然还是心计的亘古不变真理中，陈东庭也是被这一脸嫣然，羞红了脸的美丽少女给震飞了三魂七魄。这少女的美丽温婉完全承袭了其母的风范，那是世间少见的容颜，就算此刻一身烟火气息也丝毫无损其本身的光华。
“是我走路太莽撞了，与公子无关。”小桃子低声认错，眼睛一直盯着脚尖，脸上热气腾腾都快生烟了。
陈东庭被这姹紫嫣红迷乱了眼睛，险些失了神，半晌才想起手里头还拿了人家的菜，赶紧就给人递上，“你的菜，姑娘拿好。”
“诶，多谢公子。”小桃子瞅着跟前的一只手，五指修长，却是纤细有力，不禁又想起刚才那搁在自己腰上的力道，伸出去接盘子的手就有些被烫着一样不敢接。
某个躲在角落里欣赏完俊男美女你害羞我脸红的戏码之后，挑准时间华丽出场的林媒婆刷地一把掀开帘子，把外头两人都给集体吓了一跳。
“呵呵，都遇上了啊，莫要拘谨，桃子，这是你陈婶的公子，东庭，这是常嫂子的闺女，桃子。”林媒婆轻描淡写介绍完，径直就端着菜飘走，隔着老远才传来一句，“诶，东庭，顺道把菜端过来，都是一家人，让来让去的做啥。”
这三个字让僵立当场的两人视线迅速交汇，而后又是一惊，匆匆分开，各自缩回了手。
陈东庭转身就要走，想起还有少女在，便又顿住了脚步，“钱姑娘先走。”
小桃子一愣，结结巴巴就回了一句，“不，不用了，我厨房还有菜，我去端来。”说完，这平时利索的娃就慌里慌张又进去了。
陈东庭端着菜，忍不住又瞧了几眼，怕被人瞧见，才匆匆端着菜回桌。
小桃子在里边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又想起自己做饭蓬头垢面，便又赶紧梳理了起来。
上了饭桌，三个大人都集体来回看着这对小娃娃。
第一道菜，啪嗒，筷子正好碰到一块儿去，俩人迅速抽回手，扒拉白米饭。
第二道菜，啪嗒，筷子又碰到一块，俩人还是抽会手，低头扒拉饭。
第三道菜，明明都没跟对方过不去，那眼神就跟有心电感应似的，总能瞧上一块去，结果俩人碗里的白米饭都快见底，桌上的菜是一筷子都尝到。
陈氏是不明所以看林巧云，这俩孩子是咋回事？
林巧云眨巴眨巴眼睛，表示我很无辜。实际上她那肠子都要笑打结了，再憋下去估计脸部神经都要失调了。
这顿饭是吃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把林巧云笑出了内伤。
☆、1301.第1301章 番外五十八 提亲吧
林媒婆一双火眼金睛，基本一顿饭的功夫就能牵定一条姻缘线，那效率比天上的月老还要高。
饭后舒服喝了口茶水，当即就拍板决定，“陈嫂子，东庭这娶媳妇的彩礼钱我给，咱们明天，就上钱家去提亲去。”
啪嗒一声，刚刚一口茶水下肚的陈氏差点摔了杯子，隔壁陈二蛋不幸一口茶水直接贡献给了地板。
这林巧云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林巧云直接赏她一个白眼，“见两面你还不够啊，这要是以前说亲事，那都是盲婚哑嫁，两面足矣。”
“恩，这也是实话。”可就是觉得哪儿不对，陈氏说不上来别扭，觉得自己需要缓冲时间，“这成亲，也得给东庭一个准备啊，这要是他不愿意咋办呢？”
“呵呵，别告诉饭桌上他那样，你会瞧不出他的心思。”林巧云谈笑之间，将问题一一抹去。
陈氏一想，“也是，东庭一向性子活泛，今天确实是害羞了些，看得出来是对桃子上心。”
“恩，那就提亲吧。”林媒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恩，那就提亲吧。”陈氏脑子转得没她快，下意识顺着她的话就往下重复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不是，这孩子就算成亲，也不能你出彩礼钱，像什么话啊。”这帮着安身立命还不够，还帮着娶媳妇，这哪里能成。
林巧云起身，霸气压迫，“怎么不成，一个是我干闺女，一个是我干儿子，我有钱我乐意，这打铁就要趁热，免得夜长梦多。”
林媒婆很土豪，让陈家夫妇很汗颜。
不过陈氏也晓得小桃子在镇上给人诟病，也是心疼女娃，当下心一横，索性也拿出了平日里的爽快性子，大掌一拍，“好，就听你的，咱们提亲去。”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个巴掌拍响了拉不回，等陈二蛋这个当爹的回过神来，俩个女人已经欢天喜地手拉着手去买彩礼去了。
呜呼哀哉，莫说陈东庭这当儿子的要被婚讯吓懵，就是陈二蛋这当爹的也是变化太快，承受不来。
等到疯狂大采购完毕，望着堆积如山的彩礼，陈氏发热的脑子终于降了温，理智回归了大脑，眼神幽幽看向身旁的林巧云，“你跟我说实话，这么急匆匆办亲事，究竟是为什么？”
林巧云拿着喜帕有些心虚，却还是理直气壮，“难得来一趟，我可不想日后干闺女跟干儿子的喜酒我喝不到。”
噗。
陈氏差点要喷她一脸，敢情就为了这来回麻烦的理由，所以想把亲事速成。
她忽然觉得，敲林巧云这一笔，是一点儿也不冤枉她。
林巧云自个也倒腾得高兴，实际上她也真是怕夜长梦多，自己走了之后，亲事还没成，指不定又有谁出来兴风作浪。
☆、1302.第1302章 番外五十九 人言可畏
常氏当年没嫁给钱北之前，就是给外边的人搅和得不能安生。如今小桃子声誉已经受损，唯一堵住悠悠众口，可以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尽快嫁人，再者陈东庭事务如此繁忙，也需要一个贤内助来里外操持。
陈钱两家都是林巧云知根知底的人家，两个孩子如今也看对了眼，再不成亲难道要留着发展意外剧情吗？
林巧云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跟悲剧，陈氏原本还些犹豫，岂料当天晚上消息一出，却是受到了秦家所有妯娌的支持。
“大嫂说的不错，东庭需要一个贤内助，桃子也需要尽快解决麻烦，这俩孩子打小性子就好，好事成双，双喜临门可不是正好。”桑氏点头，坚持站在大嫂阵线。
“是的嘞，就冲着六婆那张臭嘴，这时候小桃子成亲，保证能把她的脸给气绿咯。”张氏竖起大拇指为大嫂手动点赞，大嫂英明，大嫂威武。
“人言可畏四字堪比洪水猛兽，我与五弟妹都曾经深受其害，最后都是大嫂替我解围，陈嫂子听我们大嫂的没有错。”田氏举例说明，力证大嫂就是真理。
“恩，不过得看常嫂子那边，毕竟小桃子跟她相依为命那么多年，说是被流言中伤，怕也是舍不得小桃子出嫁，这样吧，明日咱们一起去当说客，最好在咱们回青城之前就把亲事给办了。”李翠心思通透，最是了解大嫂心思，一语暖人心。
其他妯娌纷纷响应，在家里除了带孩子就是伺候大老爷们，她们都快闲得发霉了，这会儿有机会好好表现，纷纷是跃跃欲试。
陈氏眼见着这担忧直接被人无视，剧情已经进入下一步攻克常氏这个难关的时候，愣愣地张大了嘴巴都不知道该说啥了，抬眼再看着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林巧云，此时正坐在椅子上含笑倾听，似是一朝君王般，将万事都掌握在手中。
她不禁长叹一声，佩服这林巧云洗脑的功力。
隔天一上午，陈东庭准时出现在回颜庄的门口，身上特地换上了一身新衣裳，脸上却是两个硕大的眼黑圈，瞧得林巧云不禁一乐。
“怎么，想到自个要娶媳妇，太高兴睡不着了？”
陈东庭一听就拉长了脸，“林婶，是你决定的对不，我娘铁定没这魄力。”他这一听就晓得出自谁的手笔，害他翻来覆去一宿没睡着，就是给紧张的。
林巧云可不惧怕这县太爷威严，眉心一挑，“这婚姻嫁娶，我向来是倡导自由自愿无痛苦，你要是不愿意，那今儿个就回府了。”
“切，等你娶着媳妇，就知道面子都是那天边的浮云。”
☆、1303.第1303章 番外六十 敬茶
林巧云雷厉风行的手段，同样受到震撼的还有钱家跟常氏。
这一大早上浩浩荡荡十来米长的彩礼压阵，抬头还有五个媒婆，阵势简直秒杀一切大户一条街，大清早七大姨八大姑一出门就被红彤彤一片彩礼晃花了眼睛。
“哎哟，这是谁家下的聘礼嘞？”那头开门的婶子开声问。
“咱们陈县令要跟钱家小桃姑娘下聘嘞。”张氏声音喜庆，一嗓子嚎得半条街都知道。
轰隆一声，街头巷尾炸开了锅。
哎哟喂，不得了，钱家这外来人口的小桃姑娘有人提亲嘞，而且还是新上任的县太爷要娶，马上就要当上县令夫人咯。
消息如闪电惊雷，迅速炸响整个小镇，迎亲队伍没到钱家，谢老太就受到了消息，拖家带口同样摆好了阵势，无论来的是何方神圣，她钱家都不能落了份子。
队伍到了大门口，迎面几个裙摆飘进门，抬头一看，竟然都是熟面孔。
常氏面皮子一紧，这来的是熟人更加令她紧张，因为这个熟人是最不好对付的林巧云。
要不是瞧见那随后进来的半院子聘礼，谢老太也是不敢相信林巧云是来说媒的。
“谢老夫人，常嫂子，今儿个不是做客，而是带着陈嫂子跟东庭，上门来给小桃姑娘下聘礼的。”张氏是个热闹的人精，排头就先开口，笑得格外喜庆，“别的不敢说，就冲东庭这孩子，那是打小就在云山村我们看着长大的，还是本朝第一个年轻的状元，这学识十里八乡绝对挑不出第二个来。”
小镇子提亲习俗，媒婆代表男方先摆出优秀条件，示意亲事是百里挑一。
谢老太一夫当关，魄力十足，“我们家小桃子也是女红诗书样样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不可多得的好闺女。”老太太当仁不让夸孙女，示意亲事并非高攀。
“东庭的人品学识皆是一等一的人物，且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前途无可限量。”李翠继续出阵。
“对嘞，陈家日后乃是回颜庄的掌舵人，官商两不误，断不会委屈了桃子。”桑氏也排头站了出来。
这都不消林巧云出马，钱家就已经被挑落马，只因彼方事出突然毫无准备，而林巧云却是带了五个媒人，这头阵顺利就打下了。
这种时候，就算常氏再不愿意也得把人请进门，奉上一杯茶。
陈东庭敬茶，先行见过丈母娘，接受审视。
常氏再是个软绵性子，这时候目光都犀利得跟刀子似的，刷刷刷，连续眼刀子就往陈东庭身上放。
幸好陈东庭也是个皮糙肉厚的，秉持着为了娶媳妇，面子都是浮云的原则，雷打不动，一路保持微笑。
行了敬茶里，双方亲事没开谈之前，常氏就阴测测瞅向了林巧云，“你倒是一如既往喜欢打人措手不及啊。”
林巧云无视她的咬牙切齿，保持端庄微笑，“反正说不说，做不做你都会反对的，不是吗？”
常氏心里恨得牙痒痒，总算是知道站在林巧云的对立面，那是一种怎样的无言以对。
☆、1304.第1304章 番外六十一 有我一口吃的
林巧云不是做事不顾他人意愿，胡搅蛮缠的人，可之于常氏，这回却是个意外。因为从过往媒婆介绍的对象来看，也并非全部都是粗制滥造，小桃子至今嫁不出去，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常氏一竿子打翻了一船的人。
一个女人一旦自己有过不幸的婚姻，就会避免孩子也步上后尘而隔绝外界所有的干扰。
常氏让小桃子来找自己求救，最终想要的还是延迟小桃子出嫁的时间，这一点林巧云思前想后才悟出来。
而这一语中的，常氏微沉的脸色也正好验证了她的猜想，“巧云，之前我已经说过，桃子还小，我不打算这么早把她嫁出去。”
“今日我们前来提亲，也并非是要立即嫁娶，也可以把这门亲事先定下。小桃子已经十五，你想留在身边两年，东庭也可以等。”下聘只相当于定亲，只要不举办酒席，女儿还是娘家的，林巧云见常氏态度决绝，只能退而求其次。
可常氏的脸色却依旧紧绷，“巧云，我钱家不想嫁女，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就算是至亲好友，在这一关上面，也没得说。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往下可真就伤了感情，媒婆的工作疏通不了，陈东庭便自己站了出来，拱手作揖，声音清朗而铿锵有力，“常夫人，东庭不才，虽高中状元却还未曾干出一番事业，出身贫寒，也比不上钱家家大业大，可我却是真心求娶小桃姑娘，往后再苦再难的时候，有我一口吃的，都不会饿着小桃姑娘。”
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小桃姑娘。
陈东庭出身乡下人家，打小家庭也不好，温饱是他刻在骨子里追求的目标，这句话尽管朴实，却也最是真挚。
谢老太是一旁连连点头赞叹，“不枉林大嫂当初栽培你，你这孩子，确实有一份赤子之心，难能可贵啊。”老太太是看过新官上任酒席之上，陈东庭给林巧云跪下的，那时候她便对陈东庭很是看好。
说实在话，今日的亲事，她是发自内心赞同的。只是小桃子说到底与常氏才是血脉相连的人，她这个名义上的奶奶也无法多加干涉。
而决定权在的常氏手里，这件事情就很难有转圜的余地，面对这样一片赤诚之心，说不动容那是假话，只是常氏心里说不上来的别扭，一张嘴怎么也应承不下来，“哎，我晓得你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我们家小桃子，并不适合你。大人还是请回吧。”
说到底，还是不行。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未曾料到常氏的态度会是如此坚决。
大抵谁也想不明白，陈东庭如此条件跟人品，再加上林巧云这个靠山，最终还会败北。
林巧云叹了口气，不想逼得常氏太紧，可其他人却不是这么想。
首先看不过去开口的就是直来直去的张氏，她刷地站起身，冲着常氏就道：“常嫂子，我就弄不明白了，我们东庭哪点不好了。我们跟大嫂这么火急火燎，还不是为了小桃子着想。”
☆、1305.第1305章 番外六十二 娘，我愿意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小桃子不是嫁不出去，全是常氏自己在拦着。
林巧云到底是常氏亲近的人，就算耍些手段也不忍心将她逼得太紧。
可秦家妯娌可不一样，那都是经历过林巧云霹雳手段训练出来的，要论火眼金睛跟雷厉风行，那也是不遑多让。
此时张氏一张嘴，那吐槽就跟机关枪子弹似的，出了膛，挡也挡不住，“这闺女在你跟前都十五了，换别家的姑娘都怀上娃了，你还想留在身边当老姑娘呢。再者说，你听听这外头都把小桃子传成啥样了，好好一姑娘，全给你整成了高岭之花，高不可攀。你在想啥我猜不透，可我们东庭这样貌跟条件，那是绝对的一等一的好，若是你嫌东庭来自乡野，没钱，那这点我也不能忍，当初你跟小桃子走投无路的时候，还不是我们大嫂收留了你们母女俩，我们秦家也是地道的乡野人家。人穷而志不短，你不能看低了我们。”
她这说话速度快，但是条理却很清晰，连削带打，简直堪称精彩，如果有外人在场，林巧云都想起身为她鼓掌。
这些话，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常氏在这样的质问中几乎无所遁形。
她如今身怀六甲，而且还是钱家的少夫人，很多人对着她都已经是毕恭毕敬，很难听到如此直白的批评，就算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别人不说，自己也就全当没有意识到。
可是张氏的话却是每一字每一句都戳到了痛处，她眸子里闪过一丝仓皇，一丝迷茫，一丝无所适从。
林巧云没想到那些年相依为命的日子，给她心里造成了这么深的执念，轻叹了一声，“哎，你若是还想不通，便去问问桃子，孩子大了，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拿主意了，难道你还要她守着你一辈子吗？”就算她能守着，你也的未必能陪她走完一生。
为人父母，不就是陪着孩子成长，直到她有足够的力量去自立自强，便要放手让她去飞，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因为，父母终究会老，而孩子的一生，却还很长。
命人去唤来了小桃子，大厅之中，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嫁娶商讨会，而这是属于母女之间的谈判。
“桃子，娘有话问你。”常氏看着眼前盈盈而立的女儿，忽而觉得要开口，倍感艰难，可是再难，她也必须要问，“娘问你，你愿意嫁给面前的陈县令吗？”
小桃子吓了一跳，震惊地望向站在一旁的少年，她只知道这是陈家婶子的公子，却是不知道他是小镇新上任的县令。
可是，在震惊过来，她却是冷静了下来，看着亲娘期盼的目光，提着裙摆，跪在了亲娘的跟前，目光坚定，“娘，我愿意。”
我愿意。这三个字轻飘飘自女儿的口中说出来，却是无比沉重震撼地砸进亲娘的心里。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已经是无言以对。
小桃子跪在地上，轻轻拉着常氏的手，露出了一抹笑。
☆、1306.第1306章 番外六十三 接媳妇茶
娘亲的手，女儿的肩头，这话其实说的是女儿永远长不大，而娘亲却会永远扶持。
常氏也一直觉得女儿还是当初那个在街边上玩耍的小孩，需要她去保护照顾，可就在她抬眸朝着自己露出微笑的这一个瞬间，她忽然就觉得女儿长大了。
是的，其实小桃子早就长大了，站起来的时候，个子都比她高，家务活样样都是手到擒来，还很懂事可以为她分担很多事情。
“娘，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离开，小桃子也永远不会离开娘的身边。可我不想娘因为整日叹气担忧，娘，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娘了。”同样大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小桃子甚至更像个大人一样，懂得如何去安慰。
因为在单亲的家庭中长大，她早慧也懂得自强隐忍，更加懂得如何选择才是对娘对自己最好。
没错的，其实常氏自己一直很清楚，之于小桃子，比起保护，更多的是依赖。长年的相依为命让她习惯了小桃子在身旁，乃至于出嫁便像是被人从身边夺走一般。
常氏害怕，害怕自己失去依靠。
小桃子眼眶里含着泪，面上却还是带着笑，她抬手提亲娘拭去面上的泪水，轻声说道：“我一直都会是娘的依靠，无论我去到哪里，只要娘唤我，我便会回来。”
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坚强，而常氏却反而哭得像是个孩子，令人闻之动容。
这么多年，她才发现，女儿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坚强，甚至已经强大到能克制住悲伤的情绪，她已经跪在自己面前恳求出嫁，自己又如何能不点头应下，“娘相信你，桃子，只要是你选择的，娘都支持你。”如果她反对，那岂不是如同当年谢老太反对她跟钱北一般。自己受过的苦，她怎么舍得女儿来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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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氏点头，这亲事就算正式定下，也不需要再拖延时间，林巧云大手一挥，立刻下去操办酒席，择定良辰吉日过来迎亲。
张氏一举成了功臣，那是走路都带风，嘚瑟了好几天。
后来林巧云才知道，这货为了碾压她的风头，老早就在家里准备台词好爆发，听到这消息的几个妯娌，皆是哭笑不得。
瞧这日子，可不就是闲的么。
不过也得亏秦家这群闲人忙活，才能在短短三天内准备完所有的亲事筹备，陈氏是忙得像个陀螺，等到儿子穿上喜服骑马去迎亲，自个还在发懵。
“诶，陈嫂子，愣啥呢，快接媳妇茶。”
经由提醒，陈氏才后知后觉看着面前递上来的茶，看着跪在面前的一双儿女，瞬间便是泪如泉涌。
她的儿子也长大了哇，都要自己娶亲成家了。
那一日，酒席热闹铺陈看来，小镇所有人都来到场祝贺，林巧云甚至还安排了烟花，就如同当年常氏嫁入钱家那般，那一夜的烟花，也是极为绚烂。
☆、1307.第1307章 番外六十四 平平淡淡才是福
办完了亲事，林巧云美美喝了一夜的酒，直到后半夜被秦汉直接扛回房间进行再教育才算消停，而在这小镇百姓齐聚，热闹非凡的时间里，六婆却躺在自己的小屋里凄风冷雨，瑟瑟发抖，她四肢无法动弹，也没人来理会她，日夜躺在床上流着泪，始终也等不来丈夫跟儿子回来。
那时候，她才惊觉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临了临了，身边却是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钱家跟陈家联姻，打破了小桃子外边的流言蜚语，陈家也找到了稳固的靠山，算得上是两全其美。
常氏生产在即，在没心思去伤春悲秋，习惯了女儿嫁出去，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等到林巧云跟秦汉再回来的时候，陈东庭跟小桃的娃都已经遍地跑了。
人生有时候可以绚烂辉煌，过得无比惊心动魄，而归根结底，那烟花一般绚烂的人生也只是刹那光华，生命里更多的时光其实大部分还是平淡而安稳的。
后来小桃子也确实是不负众望，成了陈家的贤内助，好儿媳，在陈东庭一贫如洗的情况下经营回颜庄，凭着灵活的头脑打响了自己的名号，将回颜庄再次打造出新的辉煌。
而陈东庭也致力于乡野建设，真正做到为百姓谋福利，谋利益，获得朝廷多次嘉奖表彰，却是始终都没有离开小镇。
他是个眷念故土的人，在外漂泊这么多年，早就尝尽了人情冷暖，唯一念想的就是扎根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为这片带着儿时记忆的地方带来安稳的生活。
那一日在小镇短暂停留，再次离开的时候，林巧云不由得感慨万千，“东庭比我看得开，晓得日子平淡中的幸福。”
或许当初葛老以及秦绥阳都说得不错，自己是个有野心的人，只是用追求安逸的生活当做借口，一直都在寻求走向高处。
可是千帆过尽，经历了太多战乱跟离别，自己终究体会到了平凡中的那种幸福。
经历了无数风雨之后才握在手中的东西，才是自己内心真正想要，并且应该坚持守护的东西。
林巧云有时候不禁在想，若是前世的自己早些懂得这些个道理，或许就不会活得那么孤独。
呼的一声，她倒抽了一口冷气，从睡梦中惊醒，望着头顶上欧式繁复花纹的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眩晕。
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以至于现在四肢酸疼，脑子发胀，什么都想不起来。
林韵伸手摸向床头的闹钟，看到才凌晨五点，哀嚎了一声重新倒进被子里，可是翻来覆去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外面海浪涨潮的声音，无可奈何只得选择起床。
☆、1308.第1308章 番外六十五 林巧云前传
睡觉之前的记忆跟梦魇混成一团，林韵揉着发疼的脑袋晃荡去浴室洗澡，莲蓬温热的水冲刷下来，烫得她惊呼一声，连忙跳开。
怎么这么烫？
她看了一眼水温，只有四十度，这在冬天怎么那么烫？不对，她赶紧揉了揉太阳穴，看向浴室玻璃外面的桌子，上边是点子挂历，隔着氤氲的水汽，她看见上边显示的日期是八月一号。
八月一号，对了，昨天她刚跟公司财务部对完账，脑子都要被那群笨蛋蠢炸了，回了家才会被水呛到。
现在正是盛夏的时候，可为什么她脑子里却记得是冬天呢？
她站在莲蓬下面，有些心不在焉，好像睡了这一觉，周遭的一切都油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清晨的海边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反射出亮眼的光，林韵最喜欢泡上一杯清茶，在上班之前坐在窗台前边看一下海景，这是她当初买下这里最重要的原因。
可是今天看着大海，看着天翻白肚，海平线上冉冉升起的朝阳，海天一线，蔚蓝的天，蔚蓝的海，一切安宁而舒适，都还是以往那般，林韵却无端没有了欣赏的心情，周遭太过于安静，以至于令人感到格外的孤单寂寞，她摸着胸口的地方，顿时感到无所适从，似乎冥冥之中，自己丢失了什么东西，很珍贵的东西，以至于胸口一片的空落落。
她将这一切归结于女人一个月一次的多愁善感。
眼见着时钟已经到了七点半，她起身穿戴出门，从卧室旁边巨大的衣帽间选了一套白色的职业装，再到二楼分明别类放好的几百双鞋子中挑好一双浅口的鱼皮高跟鞋，坐上自己心爱的红色跑车，打开一楼的车库，在海风中驰骋而去。
她是林韵，现年二十九岁，已经是这个时代定义的剩女，而她与大多数普通女人不同，是因为她足够有钱，足够有资本光荣贴上这个标签。
从一个小小的孤儿一路摸爬滚打，到了华尔街风投小有名气的评估师，她回国之后的商业价值让无数大公司竞相争抢。
她买下临海的别墅跟豪华的跑车，过上了许多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生活。
剩女这个标签，贴在她的身上，就是一份光荣。
九点钟准时出现在公司的顶层，当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声响的时候，整个办公室楼层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要她在的时间，这些员工都得时刻打起精神迎接挑战。
秘书捧着文件快步走了过来，“林总，这是昨天财务部重新做好的几个方案预算，还有这个月准备收购的一家公司的评估，请您过目。”
“恩，放在我办公室吧。”林韵脚步不停，径直打开办公室大门，坐在办公桌后面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只要在上班时间里，一分一秒高效率的创收都是金钱跟利益。
她一目十行阅读其中的内容，脑子里进行精密的计算跟分析，最后在通过的文件上签名，交给秘书出去打印。
工作告一段落，她才去喝桌上准备好的咖啡，门却是再一次被敲响。
☆、1309.第1309章 番外六十六 签错名字
敲门的依旧是秘书，进了门之后面色有些古怪跟小心翼翼。
出错了？林韵蹙起了眉头，她做事一向很谨慎小心，“文件内容哪里有问题？”
林韵一愣，这才把视线落到文件最后一页的签名上面，白纸黑字，确实是自己的笔迹，却不是自己的名字。
可就算印象再深，也不至于荒唐到在公司的文件上签错名字，而且几分全都签错。
“抱歉，还得再让你重新打印几份。”林韵为自己在工作上的失误给他人带来额外的工作道歉。
可这句道歉却让秘书有些诚惶诚恐，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立刻就去打印。”像是受到惊吓一般，秘书搂着文件转身还差点撞到门，末了看林韵在揉额角，禁不住就关心了一句，“林总，要是不舒服，您要不要在里间休息一下？”总经理级别以上的办公室都有配套的休息间，林韵这一间也有。
她抬头看着对方关切的脸，轻笑了一声摇头，“不用了，麻烦把我换掉咖啡就好。”她觉得咖啡今天不大合胃口。
那秘书瞪大了眼睛，激动得以为自己眼花，连连点头称是，跌跌撞撞才关上门出去。
说实话，这秘书跟了她两年，做事向来稳重，还是头一回这么莽撞。
其实也不怪秘书，谁让林韵这个铁面大BOSS先是跟她道歉，然后有冲着她笑，心脏脆弱一点的人都得吓死掉过去。
林韵长得很漂亮，是那种五官很出尘的美，可就是平时工作中太严厉，所以下属都很怕她。再加上工作忙碌，身居高位不想去应付一些别有用心的朋友，在外人看来，她更像是个铁面无情的人。
早上的失误让她感觉一整天的工作下来很糟糕，明明该是熟能生巧的工作，却是感觉疲惫不堪，最后在会议上公然走神，受到了老总的召见。
“林韵，今天是怎么了？”总裁秦绥阳亲自给她冲了一杯咖啡，坐在休闲沙发对面看她。
“恩？”林韵扬起声调，搅拌着手里的咖啡，却是没有半点食欲。
“呵呵，整个公司都知道，全能铁人的林总早上签错了文件，还在工作上走神。”秦绥阳轻笑着，将关于她的小道消息一字不漏复述出来。
林韵亦是摇头失笑，放松了身体陷落在沙发里，有些慵懒，“是人都会犯错，怎么，秦总想要扣我薪水？”她可真没想到自己签错几份文件都能成为众人的谈资，看来这些人的工作量还是太少了。
秦绥阳被她斜飞过来的一眼瞧得心头一跳，险些失态，“咳咳，你是公司的摇钱树，谁敢扣你薪水。今晚，你有空吗？”那最后一句问话，是两年每次谈话的必经话题，却是每次都无所回应。
只是这次，好似有所不同。
☆、1310.第1310章 番外六十七 小礼物
秦绥阳喜欢林韵，可以说是公司公开的秘密，而攻克这位铁娘子的道路上却是满满的挫败，两年来，林韵是第一次回应秦绥阳的邀请。而俩人一起走出公司自然又一次造成了轰动。
浪漫烛光，在高雅格调的西餐厅内，听着优美的音乐，品尝着红酒，切着牛扒，再加上对面坐着的是俊男美女，绝对是堪称完美的搭配。
林韵心无旁骛，垂眸切着手里的牛扒，烛光打在她的脸上，洁白无瑕，将她精致的五官晕染得像画一般的好看，她在切牛排，秦绥阳便一直在看她。
直到一队小提琴伴奏过来，在他们桌前弹唱浪漫而深情的蓝调，秦绥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递到林韵的面前。
林韵停下手中的动作，并没有伸手去拿。
秦绥阳对她这淡漠的性子也是习以为常，嘴角挂起我温柔的笑，“权当是一个小礼物，并不值钱。”
那盒子打开，灯光晃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待看清楚，才认出躺在黑色锦缎上边的钻戒是多么闪亮。
“小礼物？”林韵挑眉笑着，这钻戒这么大，可不算是一份小礼物。不过也还不至于让她像不谙世事的小女生一样惊喜尖叫。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算什么，不过我等了两年才等来这个机会，林韵，我希望你不要拒绝我。”秦绥阳压着眉角，眸中盛满了深情，他是一个成功且英俊的男人，是业界里出了名的钻石王老五，面对这样一个优质的男人，鲜少有女人能够拒绝。
而恰好林韵，就是个别案例，“呵呵，情容易承，却不容易还，秦总，我想我们还是保持工作上的关系会比较好。”她悠闲地吃下牛排，摇晃着红酒杯，轻抿下一口，而后擦拭了嘴角，礼貌起身，“今晚，多谢秦总的招待。”
她转身，迈着自信的步伐准备离开，丝毫不顾及乐队在场的尴尬。
秦绥阳有一瞬间的难堪，“等一下。”
闻言，林韵顿住脚步，却依旧没有回头。
秦绥阳抬眼看着那姣好的身段，挺直的背脊，到了嘴边的火气就像是冷水瞬间浇灭一般，成了苦涩的话语，“为什么？既然还是要拒绝，为什么还要答应跟我出来？”
难道这不应该是一个讯号吗？
实际上，当真没有特别的意思，林韵垂眸，嘴角的笑微微夹带着一丝苦涩，呢喃着出声，“或许，是因为孤独吧。”忽如其来的孤独，让她不想回去空荡荡的别墅，想在有人烟的地方，吃一顿有烟火气的饭。
只可惜，她选错了对象。
“呵呵，林韵，你这是在耍我吗？”秦绥阳冷笑，都不是十几岁的小孩，谁还会相信这种拙略的借口。
“也对，那这顿就我请吧，当赔罪。”林韵耸耸肩，回头招呼了服务员递上了贵宾卡，她不是个小气的人。
而秦绥阳在看到她拿出这家餐厅卡片的时候，脸上已经控制不住惊吓的神情。
林韵有所察觉，抬头冲着他笑，“忘了说，我也是这家餐厅的常客。”
☆、1311.第1311章 番外六十八 车坏了
秦绥阳喜欢林韵，追了林韵两年，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可这两年的艰苦跋涉里，秦绥阳还涉猎了无数女人，这却是鲜少人知道的。
而这场餐厅，在刚才他们坐过的那个位置上，秦绥阳曾经用过同样的音乐跟美酒，甚至是首饰盒子猎捕过无数美女的芳心，或许接受了那盒子之后，他们会有一个激情四射的夜晚，会有一段绚烂如烟火一样的时光，可这些都不是林韵想要的。
蹬蹬蹬，伴随着高跟鞋渐渐走远，秦绥阳觉得自己成了全场瞩目焦点的笑话，他陈着脸色，忍了又忍，终是颓然倒在了椅子上，露出了苦笑。
他确实在这两年里，吸引了无数女人在他身边，今晚也用了同样的招数来企图收服林韵这块钢铁，可唯有一点不同，那便是这盒子里的内容。
他送过项链手链耳环，唯独这无名指上的戒指，是专属于林韵的，那戒指内环上还特地刻上了两个人的名字，他早在一年前便准备好的，没曾想拖了一年才送出去，而且还被拒绝得如此干脆。
而此时潇洒离开的女士站在餐厅门口，盛夏的风吹过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这白天里天气多热都好，入了夜总是有些凉，她穿的职业西服很薄，设计师连一点保暖的概念都没考虑。
沉沉的暮色之中，她独自上了车，庆幸刚才自己开车过来，跑车在路上呼啸着，撩过夜风，像是一道绚烂的彩虹。
“嘶，该死的秦绥阳，选地方都得挑这种适合杀人越货的地点。”林韵觉着手脚发麻，冷得都没有感觉了。因为从小没爹没娘，也没个人来教她怎么爱惜身体，来了大姨妈还在拼命工作，导致现在亏了身体，入了夜受了凉就浑身发冷。
明明是盛夏三伏天，她却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到自己的小别墅里裹上厚被子。
不过这人往往是越着急就越容易倒霉，而且照着林韵这种喝口水都能被噎到的运气，这时候临到家门口，车子抛锚也不足为奇。
她试着重新启动了好几次，还是完全没有反应，听着外面呼啸的海风声跟涨潮的咆哮，她不禁想要抓狂。
徒步走回去是不现实的，所以林韵只能悲催下车检查，平日里扛得动矿泉水桶，抓得了老鼠的钢铁女人这会儿因为冷得四肢发麻成了一朵小残花，连车前盖都掀不起来。
好不容易把车前盖折腾起来，用手机照明查看里面的发动机，林韵却发现这进口的破车构造相当奇特，研究半天也瞧不出所以然来。
最后，她这一身白色套装也脏了，累得前胸贴后背，本来就饿的肚子咕噜咕噜响，看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忽然就有些后悔自己选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住，现在要找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
悲催到想哭的时候，从远处打来的一簇灯光慢慢照进了她的视线里，那灯光穿透浓重的黑幕，由远及近，越来越靠近。
林韵想都没想，打开手机照明的灯光拼命挥舞着。
☆、1312.第1312章 番外六十九 黑历史
大半夜还能在海边瞅到一个人影，这显然是个奇迹，而此刻脑子都快被冻僵的林韵已经无法思考对方是劫匪还是色-狼。
对方黑色的吉普停在面前，一打开车门，林韵连车上之人的样子都没看清楚，直接就甩出了一句，“这是一千块，送我回家。”
说完话，林韵没等对方答应，一溜烟就到后座上窝着了。
男人显然很莫名其妙，捏着手里头的钱，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不过从后视镜看到对方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却又忽然有些不忍心把对方赶下车。
“你的家在哪里？”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磁性，回荡在车厢里的时候就像是一种重金属音乐，震撼人心。
林韵抱着手脚，冻得有些发白的唇瓣哆嗦着，“调头，六公里的海边别墅。”那里只有她一栋独门独户，很好辨认，也很冷清。
“那里是你的？”男人显然很惊讶，眼睛又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认出这一身狼狈的职业裙装是价格不菲的名家手笔。
林韵显然不想进行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静谧无声当中，男人发动汽车，调走往回走。
男人贴心为她打开了车上的暖气，却还是发现她在发抖，便开口道：“后座有被子，不嫌弃的话，请用。”
林韵一愣，这才伸手把身旁的被子拉到自己身上，其实刚刚她早就在觊觎这东西，只是对方来路不明，自己一直在暗自警惕。只是此刻裹着被子，闻着被子上淡淡的清香，空调里暖风拂过手脚，她心里的那一丝戒备松懈了下来，浑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接受着这份温暖。
精神恢复了，她才看到后座上有很多相机，全部都是品牌，价格不菲。
这人是摄影师？
她心里有些疑惑，抬眼看向那后视镜，却因为黑暗里瞧着不清晰，只能见到一双反射着光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很深邃，也很沉稳，是那种一眼瞧上去，就足以令人安心的神色。
单凭那一双眼睛，林韵就可以肯定，对方不是一个坏人。
车内很安静，也很温暖，分明是很短的车程，林韵却在抵达目的地之前陷入了沉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家门口，而且是躺在自己的红色跑车里，身上还盖着那条被子，身前放着一张纸条。
‘车子简单维修了一下，最好还是再保修。’
男人的字迹很大力磅礴，带着经久连书法的劲道，没有留下姓名联系方式，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林韵摸了摸自己的脸，忽然有些恶劣地想着，不知道是自己魅力值不够还是男人太过正人君子了。
总之这一千块的服务，她很满意。
进了家门，她迅速冲进浴室洗澡，这才瞧清楚自己昨晚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身上的职业装脏得像乞丐，脸上也是维修检查的时候沾到了东西黑漆漆，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要不是照镜子，林韵绝对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黑历史，这绝对是黑历史。
☆、1313.第1313章 番外七十 幸福之家
凄风苦雨过了折腾一晚上，到了早上已经被饿得腿软扶墙，林韵煮了个简单的早餐，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五六米长的欧式长桌空空荡荡，食物在嘴巴里的味道忽然就淡了许多。
“哎，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她头疼地用手拄着脑袋，想不通为什么这两天所有自己熟悉的一切都看不惯了起来。
明明几十年了，却突然不习惯一个人吃饭。当初自己千挑万选爱不释手的餐桌，如今却嫌着太大太空旷。就连每天都能倾听到的大海的声音，都瞬间变成一种孤独的声音。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尝过了天堂的味道之后，瞬间又回到了地狱一样，简直是糟糕透顶。
林韵忽然就觉得自己孤单了，寂寞了，想生活在人烟鼎盛的地方，想每天的生活里，都能热闹一些。
她决定搬家。
一旦做出了决定，她便是雷厉风行地开始选择新的住址。
周末的时候自己开车去了一趟市中心的售房点，无一例外介绍的都是高级住宅区，宅院深深，环境优雅，一点儿人味都没有。
“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段比较热闹，一下楼就是菜市场之类的吗？”林韵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两年，却不甚熟悉，依稀记得小时候在菜市场流浪过，那里日夜都很繁华热闹。
售楼小姐一听这话，瞧过来的眼神就有些变了，看看门口的跑车，再看看眼前穿着简约大方的林韵，心思一转，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哦，这个不知道，你可以搭公车去中心市场看看。慢走，不送。”
林韵被对方骤然变得敷衍的态度整得有些懵，而后仔细一想，便也明白自己或许是被当成破产装大款一类，这些干销售的最是势利，可以理解。
她走出大楼，开着车走出一段距离之后，那售楼小姐还在撇嘴，“今天遇见的都是什么人啊，一个个开着豪车装大款，有种就买小区啊，还找菜市场，笑死人。”
其实林韵也知道自己有点不正常，为了不去触碰以前流浪过，乞讨过的记忆，她一直都极力避开这些地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主动去靠近，而且还想着安家立命。
转悠了一圈，她打消了每天一下楼就要面对鱼腥味的居住环境，正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车子驶过一个公园，她看见了一辆黑色吉普车停在路边，两天前夜晚的记忆让她鬼使神差就把车停了下来。
吉普车上并没有人，林韵抬眼打量了一圈，却被公园里开满的向日葵吸引了视线，闲来无事，她晃荡了进去，经过一群打太极拳的老人跟玩滑轮的小孩，然后发现了一面巨大的花墙，墙上开满了鲜艳的小花，在那花墙的尽头，意外发现了一栋公寓。
“欢迎来到幸福之家，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吗？”
初时听到前台接待说出这栋公寓名字的时候，林韵有一瞬间笑崩的冲动，到底是哪个妄想症过度充满少女心的人才想出这么恶俗的名字。
☆、1314.第1314章 番外七十一 向日葵的房间
幸福之家，藏在花墙之后的秘密，成功将静谧与喧嚣融合在了一起，除了名字恶俗了一点，林韵不得不对建造者的创意点赞。
当场，公寓虽小，可租金却是相当的不便宜，而且还不能一次性买断，只能按月缴费，又似乎笃定来咨询的人一定会被诱惑一样，前台招待的小姐从头到尾都没想着降过一分价钱。
林韵最终选择了妥协，其一是这个地段当真很好，其二是不差钱，只是签订合同的时候，她提出了要求，“房间我要自己设计，不会触动你们的楼层构造，将来如果退租我也不会拆毁。”
前台招待一愣，还是打自第一回听到这么土豪的提议，当下一犹豫，“因为每间单身公寓都有固定的风格，不如您先看看装修风格，如果不满意的话，我再向上边申请。”
林韵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也觉得建议中肯，挑中了一款向日葵风格的住所进行参观。
她曾经干过各种各样的销售，其中就包括楼房，深知这些楼盘的精装简装都是极为粗制滥造的东西，才会一开始提出要求。
可当真正看到房间的时候，她却是十分意外地满意。
就跟满面花墙那般精心的设计一般，整个以向日葵为主题的房间在向阳的地方，房间以暖黄为色调，装修风格简约而细致，单身公寓的两房一厅，五脏俱全，连一块桌布都有固定的搭配花纹。
林韵站在窗台，看着公园里边来往的人群，窗台上的茉莉花很香，让人心情舒畅。
她决定住下。
搬家那天，她清空了别墅里的东西，单单卖掉二楼的鞋子，账户里就多出了一个零，至于卖出去，暂且还没找到买家，想想也是，谁没事在海边买个荒无人烟的别墅，又不是要自己一个人孤独终老。
以前林韵是有过这种想法的，不过在经历了一场梦之后，就觉得人生太过寂寞。
那个梦很长，有惊心动魄，也有平淡如水，尽管画面情节早就忘记，可她深信，那结局必定是美好的，以至于从美梦中醒来的她对眼前的生活产生了一丝不甘。
不过她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喜欢孤独跟喜欢热闹一样，可以转变融合得很快，在不知不觉之中，她出门上班已经可以跟每天早上来公园散步的老人含笑打招呼，再在街口的地方喝一杯豆浆。
就连公司的人也都发现了她的变化，铁面无情的林总身上的坚冰似乎融化了，不再那么难以靠近，还有一点口味上的变化，秘书每天早上准备的咖啡变成了香甜的牛奶，偶尔林总兴起，还会请办公室的人吃楼下甜品店的蛋糕。
“诶，这林总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那满面春风的，简直判若两人。”茶水间内，几个女同事偷摸凑在一起聊天。
女秘书吃着请客的蛋糕，摇了摇头，“没有吧，秦总上次请吃饭，好像也没下文了。不过谈不谈恋爱都跟咱们没关系，我只求林总一直都这么亲民下去。”
☆、1315.第1315章 番外七十二 手机号码
同一间公司，秦绥阳也同样察觉到林韵的变化，不过几次借机靠近都吃了闭门羹，秦总裁也要面子，于是也便消停了一段时间。
这一天下了班回家，林韵照例提了公司楼下的蛋糕回去，也不晓得是怎么了，自从梦醒了之后，连带着口味都发生了变化，极爱带有甜味的糕点跟饮料。
停车的时候，她再一次看见停在前面的吉普车，黑色的庞然大物在路灯下展现出流畅的线条，就好像是猛兽矫健的身姿一般，价格也是相当的不菲。
这一个月以来，雷打不动的相遇让林韵有些上心，并且确定，车的主人跟自己住在一间公寓里，而且很有可能就是一千块豪华服务的男人，林韵承认，她有那么一瞬间好奇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搭配着的是一张怎样的面容，却始终没有花痴到守株待兔。
遇得到是缘分，遇不到也是随缘，她的生活不会因为一点好奇心而产生动摇。
不过人群接触多了，总是难免会被牵扯上其他关系里。
例如这样一个长相漂亮，穿着简约大方的女性每天都是单独上下班，待人礼貌，温和有礼，立即就引起了每天跳广场舞大妈跟打太极拳大爷的注意，偶尔周末出去晨跑，就会被拉着查户口。
“哎哟，姑娘，今年几岁了啊，哎哟，二十九了呀，可老大不小了，有男朋友吗？单身？哎哟，现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搞什么单身主义，那都是胡扯瞎扯，这女人到了时候啊，都得结婚生子的。你瞧瞧，这是我儿子照片，今年二十六，海龟研究生，在银行上班的，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我瞧着你俩正合适，要不找时间见一面。”
这大爷大妈们就跟婚姻中介一样，林韵每次见着都得收获一大堆照片跟联系方式回去。
这天早上晨跑完，又是两个口袋塞满了联系方式，她煮完了早餐，独自享用的时候当做一项业余娱乐一样，把纸条一张一张往下翻。
张永，三十岁，程序员，不抽烟不喝酒无不良嗜好，爱好程序，特长程序。
孟华，二十八岁，某公司总经理助理，花美男一枚，有房有车，择偶标准，年底结婚，明年生小孩。
……
林韵越看越可乐，一开始收到的时候还觉得困扰，可见多了也就知道是这些大妈们闲暇的一片好心，而且这些介绍个个别出心栽，看介绍就可以隐约猜到对方的家庭跟环境。
大抵看着这些，林韵心里是带有一丝羡慕跟好奇的，这些信息条无论是不是父母逼婚，都包含了父母的一片关心跟情谊在里面，看着字里行间，她也好像可以理解靠近别人的生活。
翻着翻着，杯中的豆浆即将喝完，她却是微微一愣，看到了一张颇为怪异的纸条。
纸片上没有任何信息，就只有一个名字跟号码，而且还是匆忙之间潦草记下的。
☆、1316.第1316章 番外七十三 隔壁邻居
秦汉。
林韵很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可是脑子里就是蹦跶出一股子熟悉感来，令人想不介意都难。
难道，这个也是自己做梦时候梦到的？
自从上次文件签错名字之后，林巧云一类土气却熟悉的名词都备受她的关注。
正当她考虑着要不要去公园里找那些大妈问一下的时候，隔壁却是我砰砰砰传来了砸门的声音，声音之大，震得林韵心头一跳。
幸福之家设计环境哪里都好，唯独一点就是隔音做得不到位，此时外面高跟鞋气得跳脚的声音跟砸门的二重奏无比清晰，林韵深感无奈，投诉无门。
因为那位房东大人每次总能找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来搪塞，比如按月租房是为了让租客跟公寓保持畅快的交流，隔音特地做差是为了让邻里之间更加热闹。
可一旦摊上个不安生的邻居，隔壁也得跟着一起遭殃。
砸门声音还在继续，后来外头的女人就开始扯着嗓子喊了，“秦汉，我知道这是你家，别以为你回来玩消失我就找不到你，秦汉，开门。”
女人的声音夹着一股半生不熟的音调，听得出不是本国人，不过秦汉的名字，林韵听得一清二楚。
敢情自己好奇的对象就住在对面，大半个月都不声不响，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
她瞅了一眼手里的纸条，挑了挑眉，起身收拾餐具，顺手就给扔进了垃圾桶。
再有熟悉感，对于一个跟女人纠缠不清的男人，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隔天再出去晨跑，她又被拉到广场舞大妈的队伍里，这回不是塞相亲小纸条，而是八卦小情报。
“啧啧，瞧见没，又来了，昨天可闹出大动静了，那外国姑娘寻不着人，下来就把路边的吉普给砸了，可怜见的，小伙子回来站在路边还懵了半天，最后还得自己叫拖车。”
这些大妈的消息之灵通，堪比侦探，遇见这种相爱相杀的场面最是感兴趣，这会儿集体蹲点，外加拉上林韵一起观摩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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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韵抬眼看过去，就见着一头酒红色的大波浪长发随着高跟鞋晃晃荡荡，一路高调进入幸福之家，模样身材都是百里挑一，本该是人见人爱的大美女，这会儿却因为不良记录被前台拦在了门外，左右环顾找不到昨天砸的那辆车，气得当场跳脚。
“啧啧，好好的姑娘，怎么就这么粗鲁呢。”大妈们七嘴八舌表示惋惜。
林韵却是暗自撇嘴，心里腹诽，怕是被逼急了才这样的吧。毕竟对方穿着跟举止都非一般人，能把一个高贵的女人逼疯，想来那男人也是相当有本事。
当然，这是反话。
为了不撞上相爱相杀的场面，林韵决定在外面吃早餐，然后再慢慢散步回去，走到花坛边上的时候，正好看到向日葵对着太阳开得绚烂，她禁不住抬头摸了摸那金黄色的花瓣，触感柔软细腻，就像是婴儿的皮肤一样，让人整颗心都瞬间柔软了下来。
咔嚓一声，有光亮闪过眼前。
☆、1317.第1317章 番外七十四 照片
林韵意识到有人偷拍，抬眼望向不远处，见到的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扛着单反当玩具，咔嚓咔嚓把上万块的镜头胡天胡地地乱拍。
一个妈妈跑过来，忙不迭把相机从孩子手里抢过来，“哎哟，你这孩子懂不懂事，叔叔这相机很贵的，你怎么拿起来就乱折腾，弄坏可怎么办？”
“可是叔叔答应给我玩的。”小孩不服气地顶嘴，得来的是老妈暴力的揪耳朵。
“叔叔答应那是人家大方，跟你客气你还当真了，跟我回去，还给叔叔。”
母子打打闹闹地走了，一点也没发现围观的林韵。
她站在原地看着母子走向花坛的另外一侧，半人高成片的向日葵后头坐着一个男人的身影，影影绰绰，看得不甚清楚。
林韵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就是当晚在海边一千块服务的男人，因为黑色吉普车跟单反相机，都不是市面上的普通货色，而巧合凑在一起，往往就成为了真相。
可她没有走过去，因为那天晚上纯属是人货两清的交易，自己没有理由跟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发生牵扯。
微风轻轻拂过那片向日葵，灿烂的花朵迎风招展，始终面对着阳光的方向恣意绽放。
秦汉不经意回头，看向花坛的另外一侧，却只有满面的金黄色在飘荡，那一瞬间的凝视好似错觉。
辞别了过路的母子，他起身回家，昨天来吵闹的贺兰已经走了，因为她的出现，现在他都成了这片区域的红人了，每天公园的大妈大爷们就跟看猴子猩猩一样观摩他，顺便脑补一下跟无数女人之间的纠葛。
走过马路的时候，他看了一眼自家空荡荡的车位，轻叹了口气，考虑要不要重新配置一辆车。
不过另外一个车位上的红色跑车已经连续大半个月停在他后边了，看车牌号，一眼就能认出来是那天晚上在海边碰到的女人。
一开始他还怕是不小心引回来的蜜蜂，后来时间久了，他也开始意识到，对方或许只是凑巧。
回到家里已经早上九点多，无论多晚，他都坚持自己做一份早餐，看早餐的时间里看一份报纸。
只是今天的报纸却没有送来，他百般聊赖，只得摆弄相机，把刚才小孩乱拍的东西删掉。
影像停留在一片金黄色的向日葵上边，女人垂眸看花，瓷白的脸，温柔的笑，好似在望着深爱的人，那半张在阳光下明媚的脸庞，就像是一道暖流划过心头，直击向平静的内心。
他起身走向书房，古典风格的简单色调墙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中的女人一身素色罗裙，盈盈立在大槐树下朝着他露出笑颜。
☆、1318.第1318章 番外七十五 是她
秦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两年前做了一场梦，便是心里住进了一个梦中人，甚至为了寻找梦中相似的地貌而放弃在国外的高薪工作，选择回国。
两年前，他的夜里变成了另外一个世界，有乡村流水，古装的百姓，战乱厮杀，金銮殿，还有一个妻子。
初时，他很抗拒，甚至接受过心理治疗，企图结束这种无休止的梦魇，可是日子久了，他发现自己离不开了，舍不得离开那梦境里的人，她陪着自己走过欢笑与泪水，悲伤与绝望，然后在痛彻心扉之后依旧走到自己的身边，在每一个夜晚的世界中，他们相识相恋，相爱相守，一起走过千山万水，走过岁月无华，那样温柔无声，沉重而热烈的情感，日复一日，侵蚀了他的心脏。
他渐渐沉溺其中，发现自己爱上了一个梦境里的女子，尽管荒唐，却不可自拔。
这两年来，他收集了无数关于梦境中的记忆，将这幅画时刻都带在身边，直到这一刻，他的镜头下出现了与梦境中一模一样的脸。
可惜，那一处花坛已经空荡荡，不见一丝人影，只有随风摆动的向日葵在朝着他笑。
而此刻林韵正在家里练瑜伽，被隔壁砰地摔门声吓了一跳，兀自捂着胸口，忍不住想要吐槽。
这一旦发生情感纠葛，日子果然就不安生了。
林韵无比烦恼自己要不要重新找一处隔音好的地段。
生活的烦恼很快就被工作的忙碌所打断，连着一个星期，收购新公司的计划受阻，高层不断开会制定方案，而林韵这个评估师也连带着加班加点，预估最好的数据。
连续一个星期加班，最终还是被对方领先了一步，林韵气得拍了桌子。
“哪里出了问题，不是说了，预算还可以多五百万，这个公司的主打项目对公司很重要，怎么还会给别人拿走。”她相信自己的速度跟手段，这几年来事业上顺风顺水，更是没有吃过败战，所以这一瘪，吃得相当恼火。
秦绥阳也很郁闷，坐在办公桌后面吞云吐雾，“其他股东都没有魄力砸下那么多成本，而对方的预算却跟你评估的不相上下。”
“什么？”林韵一愣，“你是说对方也有评估师。”
“恩。”秦绥阳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对方夺标了之后，我特地找人查过，这次投标的负责人，姓秦，真名暂且不知道，是上个月从国外调动过来的高层人员，投标的方案一开始就压了咱们的预算值。”
在商场上，争夺一块资源，能够最大限度评估出它的价值，从而给出别人所不能给出的数字，这是制胜的关键。
林韵是公司的王牌，没想到今天遇到了对手。
☆、1319.第1319章 番外七十六 恶战
林韵在办公室发了一通脾气，最后也于事无补，只能认栽。
可是事情却没有如她想象一样消停，因为很快地，另外一份竞标名单呈上来，冤家路窄，对方又瞄上了同一块地方，林韵调查了一下，才知道那家新锐崛起的公司经营的主要产业链跟自己公司很相像。
这注定是一场恶战。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林韵就彻底被困在公司的休息室里，陪着员工一起预估计算，最恼火的是公司存在多位股东，秦绥阳虽然占大头，但是表决方案却不得不通过董事会敲定，只要是有一半的股东觉得方案预估过高，所有评估都得重新计算。
林韵是个敢打敢冲的人，却无奈遇到了一群故步自封的老头，方案预算被一再压缩，最终还是痛失了一块标，整个部门大半个月的努力全部泡汤，还得被董事会克扣奖金，导致整个部门都哀嚎遍野，表示不平。
明明是董事会自己胆小不敢下注，如果按照原先的预估方案，根本就不会输，可这个黑锅，最终还是要他们来背。
当然，上边再怎么刻薄也不敢动林韵，秦绥阳还亲自过来解释，却是吃了闭门羹。
项目告一段落，输了就是输了，到了下班的点，林韵公私分明，提着东西打道回府，走到办公室外边见着一群人乌泱泱还埋头工作，大手一挥，“都回去休息，放你们两天假，回来请你们吃甜点。”
这怨气冲天的人群登时就懵了，好半天，众人瞬间就兴奋炸开了锅。
“卧槽，林总给力，感谢林总开恩啊。”
“亲妈，林总才是咱们的亲妈啊。”
人心总是容易收买的，正如两年来林韵因为太过严苛给人绰号铁娘子一样，在遭受两次挫败之后，得来的两天假期，让她成功升华为亲妈。
林韵也是累惨了，早早回了家，吃了点东西，就窝在床上睡得今夕不知何夕。
梦里翻来覆去，总是无边的梦魇，她看见自己一身素色罗裙，站在大槐树下，看着远处一人一马渐渐走来，面上盈盈笑开，“看，这里像不像云山村，还有一模一样的大槐树，爹娘看到了，肯定喜欢。”
男人的声音很轻，应着马蹄声哒哒哒，就像是三月和煦的春风一样吹来，“呵呵，等回家，在院子里栽一颗吧。”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韵翻看床头的手机，已经是过了两个夜晚，她摸着被饿醒抗议的肚子，呆呆坐在床上，苦恼地压着额角。
林韵突然被自己恶心到，起床梳洗出门，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得外出觅食，回程路上顺带又买了一个蛋糕。
经过花坛的时候，意外又见到了那对半月前见到的母子。
☆、1320.第1320章 番外七十七 一直在找你
孩子满地打滚，母亲是连哄带抱，怎么都不得劲。
林韵一点也不感冒熊孩子的撒泼打滚，提留着蛋糕就要绕道走。
“诶，姑娘，等等。”没走出两步，就听着那妈妈调头朝着自己喊。
林韵回头，疑惑挑了挑眉，“恩？”
那妈妈赶紧抱了孩子迎上来，堆着满脸笑，“你好，我们在半个月前见过面，也是在这里。”
“恩，有事吗？”林韵站定脚步，维持着礼貌的微笑。
那妈妈大抵感觉到了对方的高冷，有些瑟缩，“上次我家孩子偷拍了一张你的照片，之后相机的主人就一直在找你，好像是有急事的样子，连着半个月早上都在这里等你，今天我来晚了，可能他已经走了。我家孩子一直吵着要借叔叔的相机玩，我觉得见到你肯定要告诉你一声，他叫秦汉，一直在找你。”
秦汉？住对面那个男女关系复杂的家伙？
林韵听完，一点被异性关注到的喜悦都没有，只有满心的疑惑，“他有说找我什么事情吗？”
“没有，不过他连着半个月都在这里等你，肯定是有急事。我也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明天你早点来这里，他肯定也在的。”那位妈妈信誓旦旦，对一个毫不认识的陌生人报以十二万分的信任。
林韵暗自失笑，觉得这人倒是纯朴天真，“恩，那我明天再来都，这蛋糕，就当今天没有相机的补偿吧。”她随手把蛋糕递给了小孩，瞬间获得小破孩的喜笑颜开。
她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亲情的隔绝让她对情感一直处于冷漠的状态，只是最近，或许是接触的人群多了，自己也有些人情味了。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犹豫，要不要转掉脚步去敲响对面的门，问清楚事情。
可是又觉得单身女子无缘无故去敲男人的门，太缺乏安全意识，左右明天早上就能见到，她想了想，于是作罢。
两天短暂的假期，睡觉花费了一天半，剩下的半天，林韵依旧悠闲度过，第三天早上去上班的时候，她特地路过花坛，那里却是空空如也，除了迎风招展的向日葵，哪里有什么男人的影子。
她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是那天早上被偷拍的时间，如果真的是有心等人，就应该是踩着点来。
她在那里等了半个小时，被公园锻炼的大妈大爷们问候了一圈又一圈，手里头多了无数张小纸条，眼见着上班时间就要到了，她自嘲一笑，忽然觉得自己像傻瓜。
最后到了公司还迟到，正好撞上秦绥阳。
“恩？这个点才来，身体不舒服吗？”秦绥阳还以为这个点林韵会在办公室勤奋工作，没想到一出门就撞到，万年不变的工作狂竟然迟到，除了喜事丧事，他能想到的就是林韵生病了。
“有点私事，找我有什么事情？”林韵直接略过话题，大步走进办公室，刮起一阵冷风。
秦绥阳莫名打了个冷战，不晓得这一大早谁把她给惹毛了。
☆、1321.第1321章 番外七十八 伪君子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约定，在公园里傻兮兮等了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半个小时，最后上班迟到。这种蠢到家的事情，是带进棺材里的黑历史，林韵绝口不会再提。
不过她不提，不代表别人不提，当一张名片递到自己眼前，明晃晃的秦汉两个字印在上边的时候，林韵眼皮子都在抽，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这个男人八字相克。
“打哪儿搞到的，不是身份神秘吗？”林韵喝了口牛奶压惊，第二重惊讶来自于对方的身份，自己忙活了大半个月却输得一败涂地的敌人，竟然就住在自己对面。
那他连着半个月扛着相机在公园里晃悠，对自己加班加点的惨状就是一种侮辱。
秦绥阳发现，林韵的脸色更黑了。
“咳咳，商业上的非正当竞争，这个你不用知道。”他轻咳了两声，继续往下说：“我们提前收到消息，对方正打算投标另外一个项目，作为本地的老牌竞争，这次的竞标，全权交给你负责，务必拿下这个标，我们的脸面，再也丢不起了。”
“呵，全权负责？”林韵咀嚼着四个字，口中发出了冷笑，她可不是刚入行的菜鸟，把标书往桌上一扔，她双眼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秦绥阳，“这是董事会的决定，还是你的决定？”
秦绥阳耸了耸肩，“这有什么区别？”
这位亲民的总裁一直给人好好先生的形象，不过在林韵看来，也不过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罢了，她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当然有区别，如果是董事会的决定，那就是信任，如果是你的决定嘛，我充分怀疑是公报私仇。”
当然，那个私仇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秦绥阳被怼得脸色发黑，隔着玻璃窗还是维持着一贯的风度，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了一抹笑容来，“无论是谁的决定，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或者，你可以求我，我可以考虑收回成命。”
对上司说出一个滚字，恐怕有史以来只有这么一个林韵了，秦绥阳面对眼前这张笑脸，一口气被堵在胸口，半天都没缓过来，最后直接摔门离开，惊得整层楼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林韵收回视线，撇了撇嘴，“伪君子。”
上次跟他出去吃个饭没有下文，让他丢了面子，这回竟然想用竞标来逼她低头。林韵向来是软硬不吃，秦绥阳越是压迫她，她越是不肯服输。
招了秘书进办公室，她当即下令，“去楼下先买蛋糕上来给大家吃，然后今晚开始加班，直到下一轮的竞标结束。”
“是，林总。”秘书走出办公室，迎风流泪，满面悲伤。
林总这一鞭子一颗糖的政策，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本书由【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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