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站所有资源部分转载自互联网!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等爱的剩女:缘来是你》 作者:兰思思 序 28岁的灰暗人生 紧锣密鼓的敲一篇邮件。 电脑蓦地一黑,我只看到黑屏上自己的剪影,呆若木鸡。 这是本周以来第三次停电了,而且每天都很准时,下午三点。 张婷正歪靠在椅子里,一付生不如死的模样,听到我叹气,怏怏的睁了眼,立刻粗声道:“嗯?怎么又停电了?” 我在心里默念到15,果然徐南就气急败坏的出现在我面前,“怎么回事?我正做试验呢。” 徐南是讲师,正在楼下给五名异国学生讲课,按他的说法,这样屡次停电造成了极差的国际影响。 我没有废话,面无表情的直接打电话到设施部,年轻的电工跑过来简单查看了一下,随即面无人色的打给供电局,是外部的线缆出了问题。 我和徐南一起去配电中心。 供电局的同志来得倒快,只是一时半会儿查不出原因,和前三次一样。 徐南只是叹气,这次的课生生的让停电给毁了。 “本来他们就不想来中国,去日本,去美国,哪里不比这里强。”他又开始轮回的放老生常谈。 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多了,我不胜其烦的打断他,“我看今天就散了吧,你安慰一下国际友人,给他们捋捋毛,记住,别倒着捋哈。” 徐南压根没心思开玩笑,紧锁眉头回去了。 我还是在现场和电工们作无谓的探讨,希望有个明确的搞定时间,十分钟后,还是徒然。 一路走回大楼,自己都讶异,我好端端一文官,居然混到现在成了必须能文能武的杂役了。 黑乎乎的办公室里,唯有张婷有气无力的伏在办公桌上,象从河里捞上岸的鱼,有出气没进气。她正值孕期,妊娠反应极其厉害。曾恼怒的发誓,等肚子里那个小坏蛋出来,一定先狠揍一顿屁股方解气。 我在走廊上拌到了一盆花,疼得直呲牙。 张婷强撑着站起来问询,我对她摆摆手,“没事没事。” 桌子上的电话开始叫唤,我忍着疼蹿过去接。 猜得没错,正是老板,想来徐南同学已经投诉过了。我唯唯诺诺的应着,不听都知道他在交待什么,无非是要查明原因,搞清何时能彻底解决之类的,全是废话,供电局的老兄都弄不明白,我又不是神仙。 可谁让他是老板呢,只能竖着耳朵听,一边猜测他现在是在香港办公室呢,还是在他那个可怜的举世闻名的淘大花园。 聆听完教诲,扭头看见张婷站在窗边,目光越过楼下青青的草坪,一直投向百米开外的工厂,喃喃道:“那边倒是有电的。要不去借个地方。” 我切了一声,且不说他们那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不能相借,即使肯,做试验的机器也挪不过去,好几吨的东西,得多大动静啊! 我们属于公司的售后服务部,总部在上海,挣钱哗哗的,所以肯砸几千万靠着工厂又平地起一栋高楼。 颇有点《红楼梦》里东西两府的意思,只是明显我们这一府实力不足,人丁单薄,根本无力抗衡。组织结构上表明我们这栋楼是独立运转的,可是偏偏只招了两个文弱女子来管理。老板远在香港,完全遥控指挥,每月蜻蜓点水般来个一趟,权作视察。 不得不求爷爷告奶奶的在方方面面寻求工厂的帮助,时不时的给他们提供点噌油的机会,经常送点小礼物拉拢一下相关人员。本就离的近,大局上讲又是一家人,我跟抹万金油似的东一搭,西一扯,人脉也就广了起来。 至于工厂那些错综复杂的纠葛,于我们倒是挨不上边的,就像地震,不在震中,顶多也是稍微晃两下身子,仍旧挺得直直的,所以我们这里被称为小桃源。人人过来都作羡慕科,说风平浪静好去处,至于真假就不得而知了。职场如战场,没有硝烟,就没了意趣。 我一直认为,只有心如止水的人才能够在这寂寞的一隅生存下来,我和张婷实在是合适不过,两个没心没肺,不求上进的女人,唯一不同的是,她结婚了,我还没有。 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坐在班车上,心情有些郁郁。虽然今天的事错不在我,但毕竟老板话里话外颇有责怪之意,总觉得不舒服。两年多的历练,如今的自己遇着麻烦,不会象刚来时那样手足无措,逆耳之言也有如射往心脏的箭,还没到目的地,就被防护外衣挡住,纷纷折倒在地,伤不了自己。 可我到底是个情绪化的人,还是高兴不起来。 28岁了,正经大学本科毕业,相貌身材自认中等偏上,职位是杂役主管,手下无兵。个人问题尚未解决,至今连个男友都没觅着。 12岁时,想到有一天自己会24岁,那种盛极必衰的年纪,就不觉打了个寒蝉。转眼28了,连哆嗦的欲望都没有,只是木然。人活一世,草活一秋,25岁以后,日子过得跟翻书一样快,转眼就老了。想想真无趣,心境未老先衰,也许真是伤着了。 到了家,母亲在等我吃晚饭。 “爸呢?”我随口问。 母亲头也不抬,“早吃完出去了。” 去年和李某分手,父亲跟我大吵一场,从此成了陌路。原因为李某是他老战友的儿子,我这样做,伤了他和战友的感情。 我对此实在无话可说,感情的事勉强不得,这是我辈人的共识,可是父母那辈,好像总是很难接受,埋怨我们眼高手低,三心二意。 我埋头吃饭,和母亲也没太多的话,只是听她东家长,李家短的扯了几句。快吃完的时候,她忽然道:“秀妍,这周六有空吗?” 我一愣,直觉告诉我她老人家一定又物色了新主儿了。 “博士我们公司一大堆呢,海归也有,”我及时打断她,“这种事看缘分,急不来的。” “你不去看,怎么知道有无缘分?”母亲的脸沉下来,可我并不害怕,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果不是真急了,也不会这样堪堪相逼,心总是向着我的,即使我跟父亲的关系僵成那样。 “妈,相信你女儿,左不过这两年,一定把自己给嫁了,总行了吧。”我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其实心里也没底,哄哄她再说啦,省得老是相煎太急的样子。 母亲不理我,我知道她心里是松动了。 “也就是我,换成你爸试试。准又得揍你。” 我嘻嘻一笑,“我爸现在不理我也有个好处,就是彻底不管我了,我不知道有多自在呢。” 想了想,对母亲道:“你别说,这周六我还真有事,温静从英国回来了,约我见面呢!” 母亲抬了下眼,她的神情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我能感觉出来,那是一点歉疚,其实完全不必要。 温静的爸爸和我爸原来同在一个国营大厂,我父亲的职位还在他父亲之上,后来改革开放盛行,厂里的情况越来越差,当时流行个人承包,以父亲的资质和实力,是完全可以拿下的,只是他和母亲都是胆小谨慎之人,不肯担风险。最后厂被温静的爸爸盘了去,做成了私营企业,且越来越壮大,现如今,完全是一副企业家的派头。 而父亲没几年就面临下岗分流等尴尬问题,从此隐没乡间,这也是他为什么脾气越来越坏的原因。 母亲也一直耿耿于怀,人总是这样,如果没机会倒也心安,可是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却硬是错失了,那才是一辈子懊悔不已的事。 但这并没有影响我和温静的友谊,她比我小两岁,我们从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后来虽然她离我越来越远,甚至去了海外,我们从未断过联系,从书信到电邮,零零总总的整理起来,都能出本《尤利西斯》了。 “这次回来还走么?”母亲问,她其实也挺喜欢温静的,乖巧的女孩,长得也顺眼,待她如自己的小女儿一样。 “不会了,说是回来扎根的。你看,我们这代人还是爱国的吧。”我边吞着汤边说。 “哎,那钟家的阿海呢?不是一起去的英国嘛?这次也回来吗?”母亲的记性就是好。或者说她对与我年龄相仿的青年男子总是比较关注。 钟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钟瞿的儿子。以前看贴在墙上的枪毙通告,一个血红的大勾,下面是法院院长的署名,执掌生杀予夺的大权,难免令人心生畏惧。 其实二十年前,钟瞿也只是个小小的办事员。我们三家同住在市郊的老新村,三个孩子打打闹闹的从小玩到大,只是后来,各家境遇不同,温家和钟家逐渐欣旺,先后搬离,只剩了我们还在老地方住着,希冀着拆迁来改善居住条件。我很早就懂得,各人各福,强求不来,倒是告诉我这句话的父母,始终没想通似的郁闷着。 “应该一起回来的罢,他们恋爱都谈了这么多年了,这次回来,肯定要办喜事。”我若无其事的说,巧妙的断了母亲的那点心思。 母亲脸上稍稍一黯,随即恢复了正常。 我心满意足的撂下碗筷,哼着歌进房间去了。 关上房门,整个人才彻底放松下来。什么时候,连跟自己妈说话都象演戏一样了,想想长大真是悲哀。 坐在书桌前,托着面颊,视线投向窗外,脑子里空空如也。 良久,左手不听使唤的顺着桌子的抽屉一个个摸下去,准确的打开倒数第二个,从最深处掏出一个饼干罐,缓缓的打开,是乱七八糟的明信片。 在罐子的最底层,我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捻出来一沓用回形针别好的纸,大大小小极不规整。 一张张的翻看。 “秀妍,明天早上八点三刻有个电话会议,记得提醒我。” “秀妍,请将这些文件存档。” “秀妍,我今晚八点走,去广州。” …… 零零碎碎好几十张,都是我偷偷收集的,多数写的英文,他的中文字有点可笑,没有棱角的,大概是写惯了英文的缘故。 落款处的“卫黎军”三字如非解释,旁人决计读不准的。那样正气的三个字,他竟能花里胡梢的签成一只蝴蝶的样子。他的字是圆滑的。有人说,字如其人,真是一点也不错。 “老大,我喜欢你。”那是我的声音,颤颤的,有丝紧张,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笨拙。 其实已经明白,这样的回答,已经给出了答案,虽然婉转,一样令我心碎。 我岂是他的对手,坐振江湖十余年,什么风浪没见过。虽然当时落魄,可应付我这样的角色连翻掌的力气都可以省了。 “啪”的一声,我死死关上盖子,简直想把那些字都闷死在里面。 心里倒是不再刺痛,是一种钝钝的麻木,毕竟快三年过去了。 唯有难堪常留心间。 那种难堪,象一把砍骨刀,不锋利,却有锯齿,来回的搓拉,最后把自信的风骨硬是给磨断了,我从此不再强悍。 1 恰是故人来 我,钟俊海,温静,就像音符里的兜,芮,咪,因为刚好各差一岁,我最大,阿海次之,温静最小。其实相互之间也就差了几个月,可因为跨着年份,连搪塞都不行,我当仁不让的做了老大,心里却一直希望有个哥哥,虽然阿海并不合格,什么都不肯让着我。 我的生日很小,记得头一年去学校报名,因为年纪不够,硬给踢了出来。也不知怎么一蹉跎,就跟弟弟妹妹成了同班。 我们一起逃学,然后偷偷溜出去抓蜜蜂,爬山,干各种自认为有趣的事情。父亲对我管教还是很严的,只是实在太忙,难免疏漏,所以我总能揪到空子。 一旦东窗事发,我和阿海就很仗义的把所有罪责都扛下来,以保小妹温静的周全。结果总是我挨打最多,因为父亲的火爆脾气。 我对钟俊海印象最深刻的三件事: 其一。 九岁时,我练毛笔字已三年有余,完全是迫于父亲的淫威。尤其到了暑假,每天10页大字是必做的功课。 当然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兄弟们都在外面等着自己,岂能辜负大好的时光。于是乎,偷偷翻出半年前的墨宝,拣最后的三四页,或者有时心狠点,索性拣个八页,作为当日的产量,接下来,只需涂鸦剩余的几页就可交帐了。 如此三四次,父亲起了疑心,怎么质量每况愈下,棍棒之下涕泪交流的坦白了罪行,自此,责令我每页都必须署上日期,再也偷懒不得。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每日心不在焉龙飞凤舞的画着,那字也只是让父亲皱眉。 那天下午,父亲因为身体不适,难得请了半天的假,在家看押着我写字。时不时指点一二,我难受得浑身骨头都痒了。 有个脑袋瓜在门口一探,父亲眼尖,及时叫住。 “阿海,进来。” 钟俊海只得笑嘻嘻的现身,作为闯祸小组的高级成员,我们这帮人见了谁家大人都要躲三分,尤其我父亲这样严厉的长辈。 出乎意料,父亲没有象往常一样绷着脸训话。 “来,写两个字我瞧瞧。”他温和的对钟俊海说。 听说钟父也有逼儿子练字的嗜好。 钟俊海一愣,但还是乖乖照办了。 我识趣的闪过一边,将笔墨纸砚相让。阿海狐疑的瞥了我一眼,然后拉开架势噌噌写了起来。写完了,将笔一搁,恭敬的退到一边。 他临的柳体,虽然笔划透着稚气,架子却是搭得极好的,且骨骼清俊,已显出些风韵。 父亲在旁边看着,又比照了我的字,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欣赏还是沮丧。 但自此,他便不再逼我练字,我为此高兴了好一阵,阿海更是以我的救世主自居,直到我们为了蝇头小利再次闹翻。 其二。 十二岁的寒假,我偶得表姐淘汰的裙子一件,白质绸缎的,有累赘烦琐的花边点缀在裙摆,象极了婚纱。我和温静惊为天物。于是花心大起,打算举办一场婚礼。 作为裙子的现任主人,我当仁不让的要做新娘,新郎的人选无他,自然非阿海莫属。 可是他执意要温静做新娘才肯就范。 那样执着的神气无意间刺痛了我,一场喜剧随即演变成了悲剧。 只记得当时我恨恨的照着他的手腕咬了下去,直到有血渗出。眼前是温静吓得惨白的脸。 母亲足足赔掉了一篮鸡蛋。 我被父亲爆揍一顿后,眼泪汪汪的被拎着耳朵去钟家道歉。 钟家父母自然是客气而谦让的,大人们在客厅里坐着,话题很快就扯去了别处。 我咬着唇去看阿海,他的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纱布,坐在床上看书,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我疑心他有无去打过防疫针,转念一想,我也不是狗,应该不至于造成狂犬病之类 的恶果。 见我进门,阿海撂下书,怔仲的望向我,眼神有些异样。 我啜嚅着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之前劣迹斑斑,但如此严重的内讧却是不曾有过的。 “你放心,我将来必定娶你。”他低声说了,表情严肃,我却懵懂无语。 但既然没有发飙,自然也就和好了。 其实那句话我一直记在心上的,直到很久以后。 其三。 初中时,三人集团不得不解散了。 我仍旧在原学区上的中学,温静和阿海跟着各自家里分别去了城南和市区。我们终于拉开了距离,来往稀少。 有时候,地理上的远近并不算什么,应着地位,身份而拉开的距离才真能叫人疏远。 听说阿海在一中的成绩还是同样的傲人。他一贯如此,即使逃课,即使调皮,但学习总是很好,所以老师和家长能一次次原谅他的顽劣。 初三时,我在自己学校意外见到了阿海。 他是来参加数学竞赛的。而我没能入选,数学一直是我的弱项,这让我颇有些失落。 远远的在走廊上瞟见他正和自己学校的同学说话。 我迟疑着走过去,他看到了我,便停下来注视着我。 他长高了,天生的秀才模样,白净瘦削,眼神依旧清澈。 我们终究只是相互点头对笑了一下,然后擦肩而过。 在交错的那一刻,我却明显觉察到了他脸上泛起的微红。 那种感觉真是奇妙,后来我经常回想起这一幕,总是猜测他为什么脸红。 我当然没有和阿海走到一起。一切生于朦胧而止于朦胧。 每个人的豆蔻年华中都会有些疏浅的影子,淡淡的,羞涩的,有时会带点秋风秋雨似的忧伤,却总有些强说愁的意思。 一切才刚开始,那么漫长的路其实仅走了一步而已。来不及细说,来不及回味,眼前即掠过新的风景,心里体会着新的滋味,满心洋溢着欢喜,那么多热闹纷华涌到面前,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我们跌跌撞撞的往未知里闯着,不曾有过停顿的念头。 等终于想到要驻足回首时,却发现已经繁华过尽,灯火阑珊处空无一人。 后来听说阿海和温静上了同一所大学,顺理成章的成了一对。钟家大人极喜欢温静的温婉贤淑,加上她家世也好,两家算得上世交,背地里早拿她当儿媳看待了。 温静也是极善解人意的。高考填志愿,钟父希望儿子读法律,将来顺风顺水,可是阿海偏填了财经系,惹老子生气了好一阵,倒是温静亡羊补牢似的填了法律系,聊以安慰,所以钟父总夸温静比自己儿子强。 这些自然都是温静跟我说的。 我们两个在网络上热乎得死去活来,其实细想想,谈来谈去说得最多的话题还是阿海。 阿海于她,是全部的世界,而于我,已成了故人,遥远而模糊。 此时,我们坐在锦江顶层的旋转餐厅,眺望这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遥想起从前的那些趣事,笑靥如花。 眼前的温静,缎金色的中袖唐装配一条齐膝黑裙,端淑雅致,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依然靓丽,尤其那一份娴静优雅,更是让我望尘莫及。 “去欧洲就是比去美洲好,瞧你这气质,全不像留美的人那样,做什么都急煎煎的。”我由衷的感叹。 温静只是笑,露出一口小贝齿,“秀妍,你还是那么漂亮。” 我失笑,12岁的时候第一次听到有人赞我漂亮,那时还是一孩子王,整天就知道疯。懵懵懂懂的回去照镜子,恰好有张山口百惠的画刊在旁边,我对着镜子一笑,细眯眼,小虎牙,和山口百惠还真有点象,从此便以美女自居。 可惜脸部的黄金配比过早出现,以至后来越长越不堪,生生的从小天鹅变回了丑小鸭。 “阿海呢?”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本来也说一起来的,临时有点事,让我跟你打个招呼,改天一定好好聚聚。”温静一脸的抱歉。 我低首掐了下手指,原来有七年没见过他了。 “你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温静好奇的望着我。 “呵呵,想起小时候打预防针,阿海死活不肯去,结果被他妈扛着一路狂奔,没想到这小子机灵的吊上了路边的一根竹子,就是不肯下来,后来他妈扬言要回去拿菜刀来劈,才乖乖下来了。” 温静也是大乐,“还说他呢,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到了注射室,医生刚一举针筒,你就把人家祖宗八代都骂过来了,结果还唤来两条壮汉,才把你制伏。” 多悲壮的童年呃。 “知道么,那个给我打针的医生现在都是三院的院长了。我有次看病,还遇见他,他不认得我,却认得我妈,又把我给数落了一通,真会记仇。” “唉,好像就在眼前,可一转眼我们也这样大了。”温静叹道。 原来长大了,做的最多的事还是感叹。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办喜事?”我只顾微笑着问。 温静淡淡道:“再说呗。” 他们两个分分合合也闹了这么些年,我明白不是温静的错,她一心一意的扑在阿海身上。问题是阿海,身边总有些花花草草的困扰,这年头,大概家室好的男人走到哪里都不会风平浪静,诱惑太多了。 “他总是对我若即若离的,有时候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只能安慰她,“他其实心里明白你的好,只是需要收收心而已。更何况,你们现在都回来了,他父母也总是帮你的。” 温静缄默不语,似在沉思。 “工作有什么打算?”我只得转了个话题。 “我在联系一家律师事务所。” “阿海呢,应该会去你爸的公司罢?”我猜。 温静摇摇头,神情有些无奈,“我爸也这么希望,他推了,说是另有打算。” “秀妍,你呢?为什么还是一个人?” 这样的问题让我无从回答,只得干笑笑,“我不是在等么,等一个能让我心甘情愿嫁的人。” 我们的心事都在网络上交换过,所以无须多言,彼此均领会得。 “还是,不要太沉溺过去了。”末了,她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想否认,却有点心虚,最终一笑了之。 2 果然是你 手指轻轻划过通讯录上长长的名单,然后在某个名字上顿住,轻敲一下,脸上浮起一抹笑。 就是他了,物流部的林哥哥,今天共进午餐的对象。感觉象古时皇帝每晚翻册子点妃。 老板三令五申,务必要跟工厂的人搞好关系,所以我们不成文的自我规定,每周一,三,五,去那边蹭饭,顺便探听点八卦新闻,以点缀一下“西府”里的生活。 其实这边的伙食并不差,有老外的时候还是外面西餐馆里送的。 到了午餐时间,张婷还是一如既往蔫不拉几的样子。 “你一个人去吧,我什么也不想吃。” 出于人道主义,我把一只包装精美的面包搁在她桌上的角落,然后独自穿过碧绿的青草地,往餐厅的方向走去。 这家公司的投资规模在省里也能排上前五,且有极深厚的政府背景,外资方是世界知名企业,因此公司内各色人种都有,比八国联军还热闹。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中外方各派林立,明争暗斗得厉害,面上是决计瞧不出什么痕迹的,即使在倾轧中,见了面也会谦和有礼,美其名曰,专业。 对于小人物而言,这里简直就是天堂,气氛轻松,环境优美,光那奢侈的大片大片的草坪就不是寻常公司能欣赏得到的。 公司里可谓人才济济,且常有重量级人物出没,比如某高官的儿子,某电视台领导的女儿等等,放进来收心的有之,锻炼的有之。 提起硕士博士海归之类的人物,连心跳都不带加快的,太平常了。难怪工程部的老宋总说,我们公司,盛产贵族。 工会主席最大的成就是三不五时的整几场相亲大会,撮合姻缘,还真成了好几对,且大多是灰姑娘版本,主角儿男女均有,如此一来,公司的名气就更响了,尤其吸引未婚未嫁的青年才俊们,与其说来投奔前程,不若说来撞大运。 坊间流传的八卦周刊也做得相当成熟,太子党和洋人各成一体,每日的动向就成了餐厅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我总是忠实的旁听者,当然一不留神也会有火星溅到身上来,被人说笑几句,开始脸皮嫩,有点羞窘,后来渐渐成了老皮老脸,也就适应了这种氛围,总是自诩,“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工会的乔主席找过我几次,热心的介绍了各路人马给我,只是我对这种生硬的方式总是觉得别扭,潜意识里十分抗拒,几次下来均不成功,乔主席见我总是化不开的样子,慢慢也就不管了,反正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操心,少我一个不少。 我贪恋这样一份轻松,两年了都舍不得挪窝。以往总是野心勃勃的想学这学那,日子久了,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努力了就能成功的,于是那份争强好胜的心也逐渐淡了下来。 如今一心想着养老,虽然未到30,说养老自己都觉得汗颜。 排队取食,然后满餐厅找林浩,想跟他好好沟通沟通流程的事。却见他坐在靠边的大桌子旁,身边已然围了一圈年轻人。聊得热火朝天,一副好戏早就开场的样子。 我笑眯眯的走过去,他们纷纷让座。 “秀妍,今天打算找谁谈心呀?” 我对林浩努了下嘴,含情脉脉,他立刻举手投降,“吃饭不谈公事啊。” 众人纷纷起哄,“谈私事更欢迎,我们旁听,保证不打扰。” 看他们一副逮到首尾的神气模样,我便无心再战,巧妙的转移话题,“你们刚才说到哪儿啦?谁补充一下。” 娜娜开始唧唧刮刮的爆料,“特大新闻,Tim的秘书冯莉莉和市场部的韩国人有情况。”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明轩哥?”我边往嘴里塞东西,边猜测。 那可是我们公司出了名的韩国帅哥,相貌气质和姜智焕绝对有一拼。 看来真是韩剧惹得祸,一群小姑娘看见稍有人样的韩国人就眼睛发亮。 “他,他不是有老婆孩子么,而且都带来中国了。”我嘴里含着菜,口齿不清的置疑。 “就是呀,”小唐吃吃的笑着,“其实他们好上了不是新闻,新闻就是明轩的老婆今天早上在公司门口堵住了莉莉,扑上去抱着她就哭开了,一口一个,孩子不能没有爸爸呀。你说莉莉得有多糗!” “唉!”我也只有摇头的份儿,冯莉莉一向循规蹈矩,居然也会出这种么蛾子,可见人不可貌相。 “不知道冯莉莉该怎么收场了。”娜娜开始吃水果,脸上却有些得意的神色。俗话说文人相轻,我觉得这话也适用于美女之间。 林浩道:“我看十有八九会走人,事情闹大了么。唉,你们几个就等着见新秘书吧。” 在座有两个都是Tim的手下,一听这话,纷纷叫嚣,“我们不要能干的,只要花瓶,活儿我们都能替她干喽。” 小唐不屑,“花痴,来了一样没你们的份儿。” 小伙子们嘻笑起来,“我们也没妄想,养养眼总可以吧。” 林浩怒道:“就你们没骨气,难怪漂亮妹妹全都投敌叛国了。” 娜娜甩掉手里的桔子皮,冷哼了几声,林浩立刻明白把她给得罪了。赶紧奴颜婢膝谄笑着凑过去。 “娜姐,你是我们公司头号正气爱国美女,那般人没得比的。” 这样的闹剧经常欣赏,我司空见惯的边吃边乐。 小唐笑道:“林哥哥,你好像还漏掉一位美女,我们秀妍也不差的,且也是待字闺中。” 林浩立刻正襟危坐的面向我,语重心长道:“秀妍,你也不小了,个人问题得好好考虑,当不得儿戏!”口气完全模仿的乔主席。 一众人只知瞧着傻乐。 我扒完最后一口饭,拿餐巾纸抹了抹嘴道:“打击我吧,没事,我已经练就金刚不坏之身了。” 林浩恢复了正常口气,“眼光也不要太高,太子就那么几个,你就不能在人民内部调剂一下,比如我?” 我拿惧怕的目光扫了眼他那一脸尚未痊愈的青春豆,他立刻很识时务的将手一转,指向不远处的小崔,道:“比如他,德国海归。怎么地也算差强人意吧。” 小崔已经屁颠屁颠的赶着去吃第二轮了,据说如此一来,晚上回去只要吃点速冻水饺就算打发了。这群海归,把他们扔到撒哈拉沙漠,估计也能啃着蝎子活下来。 这样的海归极品,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我吮着果汁,目光游离在餐厅的人群中,大多数人已经用完了餐,但都舍不得起来,三五成群的坐着聊天,好温馨的场面。 “小薛。”我大叫一声。 财务部的FPA主管薛微闻声扭头寻找。 “这边,这边。”我向她招手。 在座的几个小伙子自觉的把位子让了出来,他们是工程部的,比别的部门要忙一些,先撤了。 薛微在我对面坐下,铺开架势狼吞虎咽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我问。 “别提了,来了个新领导,把我们折腾到现在。” 娜娜眼睛一亮,“你们部门经理终于到职啦?” 薛微头也不抬的点头。 小唐怪声怪气道:“不会又是哪里塞过来的太子啵?” 薛微仰头辩白,“不像,看起来挺朴素,也满稳得住的,没什么架子,跟我们说话彬彬有礼,很有家教的样子,不像那几个那么嚣张。哦,听说是英国海归。” “哈,海归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小唐唱起来。 林浩道:“那样年轻,就坐部门经理的位子,肯定有点背景的。” “帅吗?”娜娜问,这是年轻女孩最关心的问题。 薛微想了想,说:“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啦。不过看着还挺顺眼,白净斯文,挺内敛的。”她忽然面色微变,“呀,说曹操曹操到。他来了。” 娜娜连忙回头看,“哪个,哪个?” 一个修长的身影逐渐向这边挪近,浅蓝色的衬衫,米色的裤子,远远看上去象棵杨树。俊秀的脸上永远是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透着笃定和沉稳。 娜娜微张着嘴轻语:“薛微,你太不了解我了,这才是我喜欢的类型。” “钟经理,坐我们这桌吧。”薛微热情的起身招呼。 他走过来,目光向众人缓缓一扫,点了下头,最后落到我身上,足足停留了五秒,忽然露齿一笑,“秀妍姐。” 我咧咧嘴,“果然是你。”心下恼怒,这个家伙真是贼性不改,时刻要提醒别人他比我小。 钟俊海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很自然的落座,“你们,都吃完了?” 娜娜率先开口,爽朗道:“别着急,慢慢吃。”扭头对着我,“你们早就认识啊?” 我赶紧接口,“街坊。” 为了避免深度盘问,我立刻起身,“你们聊吧,我得先回去了,张婷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明知大家的目光怪异,我还是若无其事的撤了,心里也明白,后天再来,肯定会有若干炮弹炸到我身上。 “秀妍。”钟俊海喊了我一声,“有时间出来聊聊,太久没见面了。” 我嫣然一笑,“好,一会儿就跟温静约。” 扔完了盘子,慢慢踱到楼外的草坪,后面传来脚步声,是娜娜追了上来。 “嘿嘿,小样,想溜!”她逮住我就拖着按到草坪上坐下。 “老实交待,你跟他是什么关系?肯定有猛料。”她目光灼灼的盯住我。 我啼笑皆非,“你不去当狗仔实在是太可惜了。事实上,我们什么也不是,就是街坊,小学同学。” “真的?”她忽闪的大眼里满是不信。 “哦,还有,他是我死党的男朋友,所以你乘着现在没有泥足深陷,千万别去横插一脚哦。” 娜娜立刻哀嚎起来,“为什么我总是这样遇人不淑啊,好容易撞见一个,又是有主的。秀妍,再过几年,我是不是就得跟你合并同类项了啊?” 我但笑不语,自己早已是这些年轻人眼里的反面教材了。 回到办公室,意外看见工程师胡宏出现,他们这些做维修的,三天两头在外面跑客户,难得露一下脸。 “嗬嗬,胡工您这是打哪里冒出来呀?”我立刻神采飞扬起来。 胡宏手脚麻利的贴着要报销的出差发票,一边道:“刚接到通知,要我坐两天台,正好干点纸活儿。” 我们总是戏称接电话叫坐台,面客户叫出台。 张婷仍旧趴着,面包纹丝不动,我有点担心起来。 “你这样子下去可不行,身体会垮的。好歹吃一点嘛。” 张婷动了一下,眼神迷离的瞥了我一眼,“我想吐。” 胡宏立刻蹿过来,“想吐啊,喏,吐在这个纸箱里好了。” 张婷白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罢。” 我倒是认真起来,“最好加个塑料袋,不然会漏的。” 胡宏得令,果然从包里翻出一个,往纸箱里套,然后摆到张婷脚边。 张婷直皱眉,“这么黑乎乎的,我看着想吐都吐不出来。” 胡宏乐道:“那岂不更好,你要想吐,就看看它,保管不难受了。” 正憨笑着,桌上的电话响了,我只得走过去接。 “秀妍,能出来一下吗?我在你们楼下。” 是钟俊海的声音。 3 发小再聚首 我磨磨蹭蹭的下了楼,走到门外。 青青的草坪上,钟俊海手插进裤袋,略低着头,沿着莫须有的一条直线,缓缓的踱步。 我轻轻的踏进草地,柔软的不出一点声音,也不叫他,只是守在他必经的这一端,守株待兔的望着他。 金桂飘香的深秋时节,那甜丝丝的味道弥漫了四周,是我的最爱,不觉贪婪的深吸了两口。 他一点一点的走近,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初中时期那个微红着脸瞧向自己的少年,却怎么也无法和眼前这个恬淡沉稳的男子重叠起来。 钟俊海终于发现了我,他脚步停顿,朝我微笑着,然后大踏步走了过来。 “你在巡逻么?小心保安投诉你抢他们的饭碗。”我笑着打趣。 他离我那样近,身上有淡淡的香,很清爽,却与桂花的味道截然不同。多年不见,他已足足高过我一个头,我不得不仰首看他,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我有些炫目,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这令我有些许不安。 我指了指三米开外的露天长椅,“去那里坐一会儿吧。”我提议着,径自走了过去。 两人坐定,钟俊海还是那样专注的打量我。 我不觉自省起来,今天难得穿了一款白色的拽地长裙,头发绻在脑后,应该算很端庄了,并无哪里不妥。 他大概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终于笑出了声,“我只是想不通,秦秀妍是什么时候转变成淑女的。”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客气起来,“那你呢,钟经理,你又是什么时候改邪归正的?” 他悠闲的将一只手搭到椅背上,缓缓道:“可能是虚荣心作祟,我从初二开始,就被老师当榜样一样树立在班上,忽然开窍了,再也不捣蛋了。你看,不管我们小时候多么反叛,到头来,总是要回归正常的生活轨道,否则,会很痛苦,你也一样,不是吗?” 我默然,可不是么,也许从认识到责任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自己给自己套了把枷锁,一心向上,即使再沉重,也没勇气揪下来。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这样的循规蹈矩,彻底和从前的狂妄一刀两断。 “我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朝九晚五的地方碰见你,以为你会去事务所之类的地方。”我说。 “我在国外读的是企业类的财经学,所以想从企业的财务做起,至于以后怎样,随遇而安吧。”他泰然自若的说。 我在心底暗叹,有个那样的父亲,想做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嘴上却道:“如果这样,你更应该去温伯伯的公司,规模虽小一点,但锻炼肯定比这里多。俗话说的好,大公司做人,小公司做事。” 钟俊海伸手轻掸了一下额头,蹙眉道:“你这样讲,我会疑心是温静雇你来做说客。” 我顿时有些讪讪,他们之间的事,确实不该我多嘴。 “你父母好吗?”钟俊海很自然的换了话题。 “老样子。”我恹恹道。 “你爸爸,还揍你不?”他问这话,眼里却满含着笑。 想起以前那些东躲西藏的时光,也不觉乐了,“早不揍了,升了高中就收手了。还是以口头教育为主。” “我可是听说你犯的毛病还真不少,早恋,和老师吵架,还离家出走过一次吧。” “什么呀。”那么多糗事被抖露出来,一时也有些脸红,“你听谁说的。” 想想不会是温静,她不可能干这种背信弃义的事儿。 他掀了下眉毛,“你在五中那么有名,我当然有办法知道。”顿了一下,他突然低声道:“那时,我以为你真会和张忻在一起。” 那段轰轰烈烈的高中时光,两个青涩的少年想冲破一切束缚走到一起,以为那样的坚持就能天长地久,结果全是徒劳。 父亲大发雷霆,采用了各种史上罕见的“暴行”,我们最终被隔开,虽然暗地里还鸿雁传书,坚定的要报考同一所大学,结果最后我考上了,他却只在本省的二流学校读了个大专,从此一蹶不振。 原来分开我们的不是大人的阻挠,却是我们自己遭遇到的现实。 现在想起他来,也是隔着几重山水,连唏嘘都激不起来,只是觉得自己幼稚。 钟俊海道:“这种事,谁也怪不了,有句话叫性格决定命运。所以你大可不必自责。” 我笑笑,那点内疚也就象一缕稀薄的轻烟,随风散去。毕竟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辗转听说他早早的结了婚,连孩子都有了,未必过得不幸福,倒是我,至今还孤身一人,人生没有走到终点,就永远不能说是赢了还是输了。 仿佛窥探到我的心事,钟俊海问:“秀妍,为什么现在还是一个人?” 这样的问题,在过了27岁之后就会经常被人追问,如果是长辈,就支吾着搪塞过去,如果是旧识,就调侃的回答:“物极必反。”以前有那样显赫的历史,包括暗恋对象,数量之多简直可以拿箩筐来装。 “你暗恋的那么多人里,有我么?”他口气戏谑,眼神闪烁。 我睥睨了他一眼,“对不起,我自动过滤掉比我小的男生。”总算报了一箭之仇。 他低头浅笑,顺势看了一眼腕表,白钢质地,十分简洁的天梭系列。 “晚上一起吃饭吧。”他边起身边说,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快速补充道:“温静也在。” 我没理由反驳。 “下了班,我在门口等你。” 我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脑子里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然后转身回办公室。 撑到下午三点,张婷终于打电话给她老公,让早点来接她。 “我想去医院挂水。”她惨白着脸,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彪悍,模样实在可怜。 “去吧,去吧。老板打电话来,有我呢。”我赶紧朝她挥手。 五点半一到,胡宏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赶班车。 见我不动,讶异道:“你加班?” “没有啊,就要走了。”嘴上说着,手脚却慢慢吞吞的。 胡宏嘟哝了一句:“下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然后打好包,扬长而去。 几分钟后,我也潜出办公楼,亦步亦趋的来到门口,钟俊海微靠在一辆银色的奔驰上等我。 正值下班高峰,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却毫不避嫌。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 “上车吧。”他朝我扬了下头。 我飞快的钻进车里。稍顷,他也上了车,奇怪的看我耷拉着脸。 “你怎么了?” 我苦笑道:“搞不好,我也会成八卦周刊封面人物的。” 钟俊海发动了车子,平静的说:“我没想到你现在变得这么畏手畏脚的。” 我暗叹,“可能小时候精明过了头,现在反而开始愚钝了。” 车子逐渐驶入市区的正道,我坐在副驾的位子上,隐约瞟见他右手手腕上的一圈疤痕,不觉微怔。 “那个,还没褪掉?”我用手指了指。 钟俊海会意,注视着前方笑道:“医生说褪不了了,顶多颜色淡一些。” 他飞快的瞥了我一眼,“何止狠,简直凶残。” 见我一脸愧疚,又打趣道:“也没什么,我一直当它是秦秀妍送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只得嘿嘿的干笑两声。 车子开到银藏,是吃日本料理,停好车,我信口问:“不知道温静来了没有?” “她早到了。”钟俊海指了指泊车处的一辆白色宝马,“那是她的车。” 我瞠目,没想到她的车这么拉风,有个有钱的老爸就是不一样。 果然,一进包厢,温静就起身张开双臂拥了上来。 我往边上一躲,笑道:“你想拥抱的不是我吧?” 温静嘴角一弯,绽开一抹笑,“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最重要。” 我嘻笑道:“不必这么巴结我,今天不是我买单。” 钟俊海装傻充愣,只管周到的把椅子拉开,请我们坐下。 菜是早就点好的套餐,服务生见人齐了,便殷勤的上菜。 日本料理的特点就是精致,小资,每份食物其实没多少量,却考究的用烧花瓷盘装了,郑重其事的摆上来。 牛蒡手卷,天赋罗,烤鳗鱼,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生鱼片。 边吃边聊分开这些年各自的趣事。没多会儿,温静就好奇的问我:“你好像不怎么动筷子,不喜欢吗?” 我笑着解释:“我吃什么都这样,今年连着犯了两次急性肠胃炎,医生再三嘱咐不要贪吃,尤其是油腻生腥的东西,象奶油,刺身之类。” 温静同情道:“真可怜,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奶油蛋糕了。” “嗯,上课还偷吃。”钟俊海突然插嘴。 四年级的时候,温静生日,带了份奶油蛋糕到教室来给我,我把它小心的存放在课桌的抽屉里,边听课,边时不时瞥上一眼,哈喇子直流,终于乘老师回过去写黑板的时候,用食指捞了一小撮奶油,飞快送入口中,浓香可口的滋味至今难忘,没想到这一幕会被钟俊海记到现在。 碍于温静,我也不好跟他拌嘴,倒是温静摆手道:“你别诬陷秀妍,她怎么会这样?” 我脸一红,没等钟俊海叫屈,就老实交待:“这事倒确实是有的。” 温静嗔笑着拍拍我的手,“咱们不理他。” 我深吸了口气,直直的面向钟俊海,面目严肃的说:“我必须郑重申明两点,一,那是块白灼的肉,二,不是我抢的,是我用智取的,我跟她猜拳,她输了呀。” 钟俊海叹道:“叶子家也是好容易烧回肉,愣是被你骗了去。” “不过就一片肉而已。” “一片?一片你也抢!” “我尝了一口不好吃,又还给她了。” “哈,叶子的妈妈实在是睿智,知道要防你一手,故意把肉烧难吃点。” 我们如此唇枪舌剑的抢白了一番,才发现温静已经笑倒在一边,眼里汪着泪。 瞬时,大家仿佛又回到了无拘无束的童真年代。那时候,也总是我和钟俊海斗嘴,温静做观众,三个小孩一台戏,唱得不亦乐乎。 酒足饭饱的出来,我坐进了温静的车。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能再聚在一起,更没想到,和阿海还成了同事。”我感叹道。 温静也笑,“是呀,他告诉我会去你在的那家公司,我还想着跟你说以后可以帮帮他呢。” 我失笑,“我帮他?我还指着他提携我呢。” “你不知道,阿海是个直脾气,又从来不肯低头的,他以前在企业做过一小段时间,结果跟人不欢而散。才动了去留学的念头。我怕他工作中跟人顶牛。以后你多提醒提醒他。”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 “秀妍,能再跟你一起,真好。”她由衷的对我说。 我却有点心堵,没来由的。 没有接她的话茬,我轻描淡写的问,“你工作怎么样了?” “已经联系好了,下周就开始上班。在xx律师事务所,先跟老律师们学一段,等熟了就可以直接接案子。” 我调侃道:“如果他们知道你未来的公公是做什么的,估计抢着要你帮忙打官司了。” 温静撇了下嘴,“我可不想靠关系,相信凭我自己的实力,也能打拼出一片天地来。” 她脸上的神情令我回想起自己初入职场时的模样,大概也是这样的自信傲然罢。 但愿她真的能够拥有自己的一片海阔天高。 4 无法将就 我笑道:“你将来不在这里干了,还能去开个国际风味餐馆什么的,专门应付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人,脉搭得那样准,保证生意火爆。” 张婷喘着气道:“你饶了我吧,打死我也不干。伺候这帮怪鸟,我受够了。” 设施部的小唐打电话过来,说上次托他们做的一个架子已经好了,随时可以派人去拿。末了,又坏笑道:“秀妍,怎么好久没过来会餐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畏罪潜逃了呀?” 我笑叱道:“逃你个鬼啊,自然是忙呗。” “那今天中午过来聚聚嘛,好久不见你,大家怪想的。” “我们这里今天吃大餐呢,我可舍不得错过,明天吧,明天一定过去。” 我点了一份鳕鱼套餐,点缀着几朵翠绿的西兰花,真是又好看又可口。 张婷自知能力有限,只从我那份里挑了些水果和面包干,将就吃了。 想起她没怀孕前跟我一起生龙活虎的叱咤于各类饭局,不由自己不相信生孩子的确是件可怕的事。 “真的一点油腻都碰不得么?”我小心翼翼的问,唯恐她听到“油”字再犯恶心。 她摇摇头,慵懒的说:“昨天我老公蒸了只童子鸡,还当着我的面啃,可把我惹恼了,最后被我发配去角落里蹲着吃,关照他不许发出一点声音,否则我真要崩溃了。” “你这样虐待他,也不怕有朝一日谋反,奴隶还有揭竿而起的时候呢。” “哼,我倒是想看他谋反呢,就怕他没这个胆儿。” 我笑道:“你能觅着这样又听话好欺负的老公,也算是一种福分了。” 张婷不觉冷笑,“找老公还不简单,只要你愿意,象我老公这样的一抓一大把。难的是找到个事事称心的。” 张婷是出了名的冷心冷面,但其实是个特透明的人,从来不会耍心眼,有什么说什么,我宁愿跟她这样的厮混,也好过跟个口是心非的人在一起,所以即使她有时说话比较刺耳,我也并不在意。 她此言一出,我却着实怔住了,直犯疑心,如果末了还是嫁了个不相干的人,岂不是傻等这么些年,简直欲哭无泪。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可是,说实在的,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在等谁。 有钱的么?不是,帅哥?更不是了。 “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无数人或好奇,或不耐,或愤懑或忍无可忍的问过我。 我答不上来,只能做否定题,然后各路热心人士凭着逆向思维得来的答案布下天罗地网的给我物色。 可是那么些人接触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是不对。 我无声的叹息。 吃完饭就有些犯困,我放了些悠扬的音乐缓解一下紧张的神经。 当徐南的身影出现在走廊上时,我和张婷同时皱起了眉。 他正在教导另一批工程师,清一色的印度人。 徐南是出了名的Mr。 Trouble,总是不断的制造或反映麻烦,而不提供任何解决方案。 果然,他直冲冲的来到张婷面前,扯着嗓子就抱怨开了。 “这样子不行啊,那个印度人不吃猪肉,可他的炒饭里却发现了火腿肠。” 张婷冷冷的打了个电话给餐厅,经过一番交涉,餐厅那边道了歉,确实是他们疏忽了。 “换一份吧。”张婷说,“十分钟后送到。” 徐南却咧嘴笑了,“他当作没看见,都已经给吃了。” 张婷愕然之后,狭长的凤眼乜斜着他,“那你还想怎样?” “不是,关键是另外一个,他什么都不吃,这可咋整?”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我们就知道说的是哪位了,印度人的名字很难读得清。 “他不是说可以吃鸡的吗?” “对,他说可以吃鸡,但并不等于他想吃鸡。” 徐南顿了一下,补充解释,“他说他想吃印度食品。” 张婷终于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句,“那他饿死了没有啊?” 徐南一下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啜嚅道:“那倒还不至于。” “没死就别来烦我!”张婷秀眉扭曲,显然是气到极点。 我赶紧步过去劝解,“别动怒,别动怒,小心伤着宝宝。” 扭头对徐南道:“这样,你下了班带他们去蕉叶餐厅好好填吧填吧,那里有印度飞饼,这是我唯一知道的这座城市里的印度食品。” 徐南终于讪讪的走开了。 那天下班,我自己却去了蕉叶餐厅隔壁的东方商厦。和以前公司的周铃约好了在那里见面的。 商厦门口的人熙熙攘攘,周铃身处其中,瘦弱的体态显得格外单薄。 我轻跑过去,从侧面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她立刻惊喜的叫起来。 “等了很久啦?这条路老堵车。” “没事,十分钟而已。”她淡然道。 一直很欣赏她身上那份超凡脱俗的气质,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是这样不急不徐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我是个有些性躁的人,一旦什么事解决不了,就会着急上火。以前两人在一家公司,办公桌都是紧埃着的,渐渐熟悉了,就特别留恋她那份娴静和悠然,遇事也总爱找她掰一下,听听她的劝解,即使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也能安抚一下浮躁的心灵。 她永远象一弯浅清的溪水,静静的流淌着,即使寂寞也优雅。 她比我更早离开原来的公司,但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闲暇时出来喝喝茶,聊聊天,用现在的话来讲,应该算闺中密友了。 周铃弹得一手好钢琴,还深谙茶道,插花之术,实属一个兰心慧质的女孩。可惜,太出色的女子注定会寂寞,经历了几次感情挫折后,她有些心灰意冷,如今执意要去日本留学,虽然她还比我大了两岁。 前两天,她告诉我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想约我出来见个面。 两人手挽着手去搭电梯,往顶楼的茶座而去。 “秀妍,我刚才站在门口等你的时候,你猜我碰见了谁?”她的声音很悦耳。 我含笑道:“这样大的范围,我哪里猜得到?”心里却略有所动。 她轻轻飞了我一眼,才道:“你以前的老板卫黎军。” 我不露声色的依旧笑着,“哦?这么巧。” “没想到隔了这么几年了,他还认得我,跟我打了招呼。” “你这样出众,任谁都会过目不忘的。” 周铃笑语嫣然,“你就别开我玩笑啦。”遂把这话题撂下了。 我一直疑心她是清楚我和卫黎军之间的事的。 那个阴沉沉的下午,我从盥洗室走出来,一脸的颓丧,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在过道上遇见她,她那样吃惊的注视着我,眼里却是一派了然的神情。 只是她从来不曾问过,不曾提及,因为我不愿意讲。 即使是再好的关系,也不想说,毕竟都在一个公司。只想深深埋在心里,直到它枯死为止。 因此我益发的敬重她。 边品着茶,周铃边把她求学所需的资料一一的摊开来给我详细解释,哪些是申请时需要的,哪些是复审时有可能会要求提交的。还有其他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材料,比如学校的一般状况,学费的大致范围等。 我一边听,一边还时不时记上两笔。 周铃见我认了真,停下来问:“你真的也想去?” 我用“那是自然”的眼光看向她,“能出去见识一下,也算不枉此生。” 虽然心里明白出国这件事要想说服父母,难度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现在这样尴尬的年龄。 周铃柔柔的叹息一声,轻握了我的手道:“如果能找到自己合意的人,就嫁了吧,女人最终还是要找个归宿的。” 她那样温婉的性格,尚且一副无望的样子,我又该何去何从。 苦笑着反问:“那你呢?” 是啊,无法将就,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透出多少哀怨和无奈。多少人顶着压力,只因为无法将就。 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群不愿向现实屈服的女孩罢了。心里不是没有迷惘的,可是,真的无法将就,就是那样简单。 5 门当户对也有烦恼 一早进办公室,难得的人丁兴旺。二十几个位子居然填得满满的,人头攒动。原来是有每月例行的电话会议。 诺大的八爪鱼话机在办公室正中的柜子上摆着,领导的讲话嗤嗤拉拉的传来,其实并没有多少人在听,好久没见面了,大家寒暄都来不及。 我乐呵呵的归座,打开电脑,也开始工作,却是一心三用,眼睛盯着屏幕,左耳听着电话里的动静,右耳刮着漂浮在空气里的各种有趣见闻。 维修部的工程师们其实都是非常优质的男生,我指性格,大概是因为面对的群体都是客户,所以磨练出来了一副好脾性,真叫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不像做销售的那样盛气凌人,俨然一副公司救世主的模样,吩咐起别人干活,一点都没把你当外人。 我就接到过广州办公室的一个销售打来的电话,口气颇狂妄,要我给他订个酒店,我连他是哪庙的和尚都没弄清,最后硬是按耐住了火气给他一个酒店号码了事,也算是近朱者赤吧,耳濡目染,脾气也磨砺掉了些许棱角。 此时,说话最大声的是任伟,他刚从美国参加完培训归来,直抱怨公司的海外津贴低。 “头天中午,几个美国哥们儿挺热情的招呼一起去吃饭,那咱就去吧。说实话,餐厅很气派,洋餐嘛我也不多说了,总之就是吃不惯。谈得也挺欢。完事了,那几位抹抹嘴,付了自个儿的帐就算好了,我才明白过来,敢情人美国流行的是AA制,得,啥也别说了,掏钱吧!好家伙,吃掉我整整一天半的伙食津贴儿,我愣是没皱一下眉头的付了钱走出来,心里那个气啊!你说他们来趟中国,咱谁不是好吃好喝的款待着!” 曹宇然笑道:“嗨,你别抱怨,这就是文化差异,咱们不一向是礼仪之邦嘛!” “第二天中午,那几位还想拉我出去,打死我也不干啦,我故作忙碌,说要收一下伊妹儿,寻思他们应该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了东西,跑KFC随便弄了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唉,惨哪!” 张婷正在电话里安排车子去机场接人。 “是Frank要来吗?”我插嘴问。是个意大利帅哥,相当有个性。 张婷点头,“嗯,下午到。” 即刻就有人大声问:“是那个意大利的黄毛?” 曹宇然立刻打断,“什么黄毛,分明是一头绿毛嘛!” 任伟乐道:“我见到他的时候,是一头蓝幽幽的卷发,当时还吓了好大一跳,以为撞到幽灵了呢。” 张婷道:“你们说得都对,他每次来都换颜色,跟变脸似的勤快。” 胡宏来了兴致,“不如我们打个赌,看看他这次会染什么颜色。” 张婷笑问:“赌注呢?” “输的人出点钱,咱们凑个下午茶,难得人到得这样齐。” 大家纷纷说好。一时间猜什么颜色的都有,还有人索性猜混合色。胡宏热心的做了记录。 临近中午,我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工厂餐厅,被任伟拦住,“你太不够意思了哈,这么多兄弟在,你还走?” “咱们不是还有下午茶呢嘛,你急什么。”我笑吟吟的回。 张婷在一边道:“让秀妍去吧,她老长时间没过去了。” 又向着我问:“你这一阵儿偷懒得离谱,小心老板查岗哦。是不是没我陪你过去,觉得很寂寞啊? ”她最近终于从死去活来的状态中有所缓解,嘴巴又不太肯饶人了。 上回被小唐拽过去果然没好事,一群无聊的人团团围住了我不分青红皂白的狂轰烂炸,纵使我有千张嘴也解释不清。 后来多亏钟俊海出现,他们才悻悻的放过了我。自此,我就蛰伏了一小阵,想起来实在是有点头皮发麻。 当然这些事西府里的同仁们是无从得知的,他们那些关于工厂的动态还得仰仗我和张婷传播,如今她又是一副懒怠动弹的模样,我自然就成了垄断阶级,怎么可能自掘坟墓? 我打了个哈哈,踢拖着往那头去了。 今天的餐厅异常热闹,我自然是往熟识的那一堆人里挤。 难得的,工程部最幽默的两个人老宋和老朱都在。 大家正七嘴八舌谈论买房的事儿,没怎么关注我,我暗自庆幸,坐在角落,当起了听众,很享受这样的氛围。 原来是IT部门的一个姓冯的小伙子想结婚,但女方家里要求他先买房,再谈别的。 我们这座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房子的价格却也跟着全国的大形势早已噌噌翻了好几个跟头,同样的价钱,早几年还能买个三室两厅,现在已经严重缩水,买个两室一厅估计还得再贴点儿。 “愁死我了,结婚真是烦。”小冯说着,居然夸张的揪起了自己的头发。 老朱温言劝道:“要是买新房子困难,二手房也行啊,你还年轻,大不了过几年有了经济基础再换好的。” 小唐道:“你要是他老丈人就好了。” 老朱的确有个女儿,不过才五岁。看着小伙子为房子烦恼成这样,不觉扭头对老宋道:“前车之鉴啊,如今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再过二十年,男孩子找媳妇可就成大问题了。我们小冯再难,也算是找好了一个,你儿子将来还不定怎么样哩。” 他们两个经常PK各自的儿女,当然都是玩笑话。 老宋立刻面呈戚色。 老朱笑道:“你儿子比我闺女大三岁,模样也还周正,这样,你再努力一把,在容湖边搞栋别墅,我这闺女就嫁你家了。” 老宋长叹:“别墅嗬,难哪!不如我儿子给你当倒插门儿,我也好省了这笔买房的巨款。” 老朱乐颠颠起来,“这也不失为个好办法,我虽不才,房子还是有两栋的,虽然小了点,将来凑凑,总可以弄出套婚房来。” 老宋立刻眼睛锃亮,“要不,拣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把儿子给您送过去?” 老朱慌得直摇头,“别别,早了点,现在送过来你可赚大发了,老宋,可真够精的啊!” 我们都笑得前仰后合。 末了,话题自然而然就转到了钱上,不论古今中外,哪朝哪代,这估计都是个最最热门的主题了。 林浩哼出了一句时髦语,“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小唐道:“如今股市看好,不若炒炒股,一个不巧,挣得估计比工资还多呢。” 正聊着,钟俊海捧着托盘笑咪咪的走过来,大家客气的给他挪了个位子。 娜娜十分诡异的凑到我耳边,轻语道:“有没有发现,你在哪里,这位ocean同志就会在哪里出现。” 我轻声回击,“就你观察力好,人家那是还没适应环境,自然想跟熟人凑凑热闹了。” 娜娜一撇嘴,“不适应环境?少来了,你去打听打听,现在公司上下谁不知道财务部的钟经理啊?他跟人那简直就是自来熟。再说了,前一阵你没来,我在餐厅连他的鬼影子都没看到。” 钟俊海听到自己的名字隐约被人提及,不觉看过来,笑问:“说我什么呢?” 娜娜眼珠一转,立刻巧妙的搪塞,“啊,那个,我们是说想听听钟经理对投资的看法,你说是买股票好呢,还是买基金呀?” 一众人立刻将热切的目光投射过去,“是啊,是啊,钟经理是搞财务的,又留过洋,理财肯定有一套,赶紧给我们也传授传授。” 钟俊海呵呵笑着,开始有条有理的给大家分析起来,从股票、基金,到国债、期货,居然讲得精辟入理,头头是道。把他们听得口水直流,有几个恨不得立刻就飞去银行取了钱行动起来。 娜娜轻掐了我一把,眼里满是得意,她一向是移花接木的高手。 等终于散了伙,我把带过来的文件去采购部交掉,又在那里跟人扯了会儿闲话,才缓缓的踱了出来。 草坪上,意外的看见钟俊海独自站着,仿佛在透气。 我走过去,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我,不觉牵动唇角,微笑起来。 “钟经理,刚才你的一席话,听得我都心动了,你倒是说说看,现在买哪只股票能赚钱呢?” 钟俊海想了一想,忽然对我无赖的一笑,“其实我从来不买那些东西,我挣的每一分钱,要么花掉,要么存银行。” 我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那你刚才还慷慨激昂的说了那么多,不是误人子弟么?” 他略一挑眉,“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过是给他们讲了一下我对这些东西的理解,又没逼谁做决定。你以为他们是傻的,听了就准保会去买?” 顿了一下,他又道:“再说了,生活中有乐趣总比没乐趣好,如果在股市里冲一下浪能刺激一下平凡的生活,不也是好事么?” 我哑然,明知自己在唇舌上赢不了他,从来都如此。 “小静最近是不是很忙?给她打电话,没说几句就草草收线了。”我也来个移花接木。 钟俊海木然,耸了耸肩道:“也许吧。” 我颇为讶异,“你这男朋友怎么当的?”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道:“我没去她爸的公司,他们家里不太高兴。” 原来即使门当户对也不见得样样顺心。 “小静总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只好作善意的劝解。 他看了我一眼,仿佛欲言又止,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下午,办公室里气氛十分活跃,尤其随着Frank到来的时间愈迫愈近,因为那个赌的效应。 当前台通知张婷说Frank正在上楼时,我们这里的氛围简直可以用“沸腾”二字来形容,几个主要的赌徒还小声的念念有词。 “红色,红色!” “白色,白色!” 然后有脚步声传来,大家屏息凝神,目光一致投向走廊。 Frank的倩影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所有的人都同时愣住,瞬间静寂无声。三秒后,猛然间爆发出空前绝后的狂笑。 “这可怎么办,算谁赢啊?”胡宏边笑边挠着头发嘟哝。 “和了,哈哈!” 张婷笑毕才遗憾道:“惨!下午茶泡汤了。” Frank在众人的笑声中莫名其妙的摸了一下自己那只新刮的光头,没想到才来了几趟中国就这么受欢迎! 6 史上最糗的事 转眼秋风逝去,天气骤冷。 临近年底,我突然就忙了起来,完全是托老板的福。 早在半年前,他就突发奇想,意欲将日本维修部的一台高档机抢过来,怎奈日本方面也不傻,眼看着什么好东西都往中国运,心里如何是滋味,因此死死抵住,就是不放。 然而所谓大势已去,中国潜在的巨大市场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高层最终在今年的第四季度末批准了机器调往中国的申请。 老板打了胜仗,倍儿有面子,在亚太区的例行会议上,声音明显比往常洪亮了不少,讨论的结果,这部机器当仁不让的要运来我们这里,上海总部寸土寸金,已没有容身之处。 消息传来,一时多少工程师打电话过来探听虚实,因为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我也不相瞒,如实告知。 一群人哀号连连,本来还可以借着学习的机会去日本顺便观光游览,如今全成了泡影。 “你老板可够狠的。”人人都咬牙切齿的撂下这句话来。 我语笑嫣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在企业里,象这种大局的利益和个体的利益相冲突的矛盾时时刻刻在上演着,身为企业的一员,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末了,还不是该干嘛干嘛。 我一接到圣旨,就脚不沾地的忙碌起来,机器预计会在一个月后漂扬过海的到达,在此之前,有很多的事要先做好,比如场地,比如电路,等等等等。 我在第一时间揪来设施部的小唐勘测场地,大家在下面玩味了近半个小时,才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机器实在庞大,压根进不了维修大楼的门。 “再议,再议!”小唐忙得很,抛下这句话就溜了。 我飞也似的冲上二楼,赶紧给老板拨电话,告诉他这个晴天霹雳。 老板有点呆,因为之前没想到过,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可能因为这点问题就将机器拒了,那不仅凝聚了他许多的汗水,而且如此一来,恐怕日本人能把牙都笑下来。 思虑良久,老板才咬牙道:“凿开外墙,把机器运进去再补上。” 我虽非专家,也明白这样的举措有很大的风险。 “那,万一造成大楼坍塌怎么办?”我不无忧虑的问。 老板沉吟了一下,“你先找设施部的人评估一下可行性,无论如何,得想办法。” 每次都是这样,一有难度就把压力加到我身上。 老板许是听出了我的勉强之意,突然语重心长的说:“你知道如果楼塌了会怎么样吗?” 我怏怏道:“我会失去这份工作。” “我也会!”他沉声道:“你在大陆再找份工作容易得很,我就不一样了,现在香港的失业率始终居高不下。” 如此掏心掏肺的话都讲出来了,我只能承诺尽力而为。 最烦这种老掉牙的调调。 我按的是免提,所以张婷听得一清二楚,早已仰躺在皮椅里笑得花枝乱颤了,顺便对我作了个“你倒霉了”的手势。 果然,电话那头,老板的呼吸明显粗重起来。 我很快为自己轻率的回答付出了代价,他老人家又花了近半个小时对我进行了孜孜不倦的教育,从公司背景讲到个人发展。 我有些不耐烦,手头还有好些事儿没做呢,于是将电话设成静音,一边聆听,一边敲电脑。 他讲了好一会儿,发现这头静寂无声,不觉叫道:“秀妍,秀妍,有没在听我讲?” 我赶紧把静音按掉,一迭声道:“在,在。” 最终我用一句非常绕口的英语向他举了白旗,承认自己是这个投资几十亿的公司的owner,“I t ink I can t ink in your way。” 挂了电话,无比烦闷,办公室里还有旁人,我不好大声抱怨,于是打开了公司专有的ST聊天软件,咚咚狂敲了一串文字,发给张婷泄愤。 孰料那丫头半天没有回答,实在不像她的风格,我闷声对她嚷道:“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婷诧异的看我,“你要什么反应?” 我疑心大起,赶紧凑近屏幕审视,一查之下,顿时七魂少了六魄,真是鬼上身,我居然把那么大段的负面文字全原封不动敲到老板的窗口里去了!!! 张婷还在纳闷,我却来不及解释,飞快的拿鼠标去擦那些字,希望可以毁尸灭迹,可惜这种聊天工具和QQ,MSN完全一个德性,泼出去的水压根收不回来。 我欲哭无泪的呆坐着,唯一庆幸的是没对老板那只将军肚进行讽喻和攻击。 稍顷,他的电话果然飙来,这回我只能老老实实的聆听教诲,汗如雨下。 他倒没有生气,只是调侃了几句,又语重心长的重复了一遍这个项目的重要性,终于放过了我。 老板就是这点好,虽然罗嗦,但不记仇。 我无地自容的把这个典故告诉了张婷,然后看她肆无忌惮的笑倒在桌子上。心情越发郁闷。 中午吃饭我照例去的工厂,特意晚点过去,避开高峰,把要处理的文件先塞到几个相关部门,也懒得闲扯,然后领了餐找个无人的角落闷头吃着,味同嚼蜡。 不知何时,一阵淡淡的清香飘过来,我一抬头,钟俊海已经再自然不过的在我对面坐下了。 我没好气道:“没看出来我想一个人静静嘛!” 他好脾气的一笑,然后若无其事的举起勺子开吃,动作缓慢而优雅,一份便当能吃得象在酒店里用大餐似的,大概也只有他了。 “什么事把你惹成这样?” “你管不着。”我赌气的说。 钟俊海收敛了笑,审视着我,“秀妍,到底怎么了?难道不是你约我谈预算的事儿么?” 我这才想起来那一茬儿,因为这个项目是计划外的,所以总部没有预算,要到明年开春才有钱,可老板又等不了,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所以让我找这边的财务谈谈,看能不能先借用一下,到时再还。 叹了口气,把今天的事情从头至尾向他复述了一遍,包括那个愚蠢到极点的糗事。自出江湖近六载,从没出过如此丢人的低级错误,我真是气糊涂了。 讲到高潮处,钟俊海一口汤正含在嘴里,不上不下的,他瞪视着我,脸憋得通红。 我预感不祥,忙遮面对他嚷:“你千万别喷啊。” 可是已经晚了,幸好他及时低下头去,我才没象花一样被灌溉到,可是自己的餐盘可就遭了殃。 他连连的咳着,因为自己的失态而有些窘迫,一边从桌上的纸盒里抽出纸巾给我擦拭,“对不起,对不起。”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我哭丧着脸看向自己的饭菜,“我还怎么吃啊?” “咳,咳,我请你下午茶,行了吧?”一边瞧着我的脸又忍不住噗哧笑了起来。 我闷闷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幸灾乐祸的人。” 钟俊海终于止住了笑,喟然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至少让你老板了解了你内心真实的想法。你好好把项目完成了不就将功补过了。” 我叹了口气,“我觉得好难,设施部给我们那里做事,也不过是帮个忙的意思,出了问题都得找我,可我自己又不甚了了。” 他沉吟了一下,道:“我给你推荐个人,你可以去找他问问,他原先在美国的时候,曾经负责过这类机器的研发,应该会给你些好的建议。” “谁?” “你怎么会知道的?我在这间公司呆了两年多了,都没听说过呢。” 钟俊海得意的一笑,“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所以跟人聊天也是门艺术,我可不像你,光知道傻乐,尽吸取些没营养的信息。” 我瞪了他一眼,但想想他也算有恩于我,哼了一声,作罢了。 “下午想吃什么?”他含笑盯住我。 “嗯?”我回过神来,腹中一点没有饱的感觉,于是也没跟他客气,大言不惭道:“就必胜客吧,一份九寸的海鲜至尊,一份烤鸡翅,意大利牛肉面也不错,来一份,还有,来两份薯格,再配点水果沙拉就OK啦!” 钟俊海的眼睛越睁越大,“这么多,你吃得了吗?别又什么急性胃炎。” “那你就甭管了。喂,你不会这么小气吧。”我鄙夷的上下打量着他。 他嗤笑一声,“好,你敢吃我就敢叫。” 下午三点,总台果然通知我有外卖送来。 我心情略有好转。 这家伙还是蛮守信用的,我点的东西一样不少,还多了份橙汁。 和张婷一起,把食物在小会议室的一张桌子上铺开来,喜滋滋的享受。 原本散落在大楼各个角落的同事闻着味儿就聚拢过来。 “哟,这是谁这么体贴我们啊,还特地备了如此丰盛的点心。”任伟笑呵呵的活捉了我们。 其他几个也相继出现,有了他们的帮忙,食物自然消耗的飞快。 吃完了,张婷面色一变,忽然逼近我,“说,到底是谁请客?” 那几个吮着手指,意犹未尽,纷纷绕有兴味的看过来。 “你们怎么这么狼心狗肺啊,吃完了就翻脸不认人?”我连连叫屈。 张婷狞笑道:“别以为我足不出户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秀妍,有情况可不能瞒着我们呀。” 周围的几人,哪个不是人精,一听这话,顿时目光锃亮的看向我,“不会吧,秀妍,我们维修部倾慕你的哥哥可不少呢,别便宜了工厂那帮人啊!好歹肥水不留外人田嘛!” 我脸不红,心不跳的回击,“去去去,乱猜什么,吃了我的,就得记我的人情儿,以后一一给我还回来。”边收拾了残骸往外面走。 我哪里听他的,拎着垃圾,一溜烟出了门。 7 病急乱投医 一向跟这个美国老头不熟,因此言语间分外的礼貌周到。 他倒是很平易近人,“钟早跟我说了,我完全愿意支持。” 我自然欣喜,他说十分钟后就过来。 掐着时间,我巴巴的跑到楼外恭候着,以示对专家的尊重。 我边跟他扯着家常,边殷勤的领他到了现场。 Steven瞟了我一眼,呵呵一笑,然后神秘的说:“告诉你个秘密,其实这种机器主体是可以拆卸为两部分的,只是技术要求太高,代价也很昂贵,所以通常我们都不建议这么做,只是整机运入。” 这个我能理解,通常客户现场都是按要求做好了设备房间才挪机器的,不像我们这里情况这么特殊。 “如果按我说的只拆机器,不拆房子,这件事做起来也很简单。但是你们要出钱,从美国请两个专业人员过来操作。” 我大喜,比起担风险,老板肯定宁愿出钱。 “那个,有相关图纸吗?拆卸方面的?”我谨慎的打听。 无数次血的教训证明,听和说等于零,只有白纸黑字的东西才有追溯性。 老头儿爽快的答应我回去跟美国那边的旧友要一份过来。 Steven言而有信,第二天就发了图纸给我。 我心情大爽,立刻写了份激情饱满的邮件给老板,同时附上了那张至关重要的图纸。 我在邮件里调侃的写:我站在一个owner的立场,本着主人翁的思想,终于找到了更好的解决方案。 切,还真以为是他那老掉牙的和尚念经起的作用呢! “秀妍,你看过F1吗?”老板忽然在电话里问。 我微怔,一时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唔,看过一点。” “我们做事就要象F1赛事里换轮胎那样,宁愿多花时间把准备工作做好,然后在数秒内把轮胎换上,所以,接下来的工作,是要不折不扣的把烦琐的准备事项监督好。” 被老板那么一激励,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也沸腾起来,当即坐定了好好整理方案。 我把整个方案做成演示文稿,所有的时间安排都标识清楚,完成之后,自己检查了一遍,十分满意。 想象我就是老板,审视着这份文件,分明就看到了一个忠诚的员工的拳拳之心,怎能不热泪盈眶。恨不得象围城里的李梅亭一样,从身体里跳出另外一个自己,拍拍自己的肩,说一声,“兄弟,你真行!” 一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早已饿过了头,浑身有点虚脱的感觉,我随手往嘴里塞了几片饼干。 电话铃声乍然响起,我着实吓了一跳,居然是钟俊海。 “做完事情了么?” “嗯,你怎么知道我还在?” 他呵呵笑起来,“这还不简单,你的头像还在ST上挂着呢。” 我才恍悟,原来是聊天软件出卖了自己。 “我也就要走了,我送你吧。”他温和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来,感觉暖暖的。 可是,我还是犹豫不已,“不必麻烦了,我可以打车走。” 钟俊海静默了一会儿,才道:“秀妍,你变了,越来越胆小了。” 小时候,我们三个人里,一向是我最胆大,冲锋陷阵的事儿总是我挑头儿,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现在居然被人奚落胆小,顿时气恼起来,“谁胆小了,你在门口等我。” 啪就把电话挂了,然后莫名其妙的想,这么低劣的激将法,我怎么还能上钩? 夜色里,他的银色奔驰静静的等待着,我撇了撇嘴,还是上车了。 “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他问,语气里似有一丝疲倦,看来当财务经理确实辛苦。 我摇头,“今天怪累的,想早点回去。”用脑过度的症状。 他便没再勉强。 “你每天都会加班吗?”我问。 “看情况,我会尽量让大家早点回去,毕竟每个人只卖了八小时给公司,天天做到很晚,不太公平。”果然是去了趟欧洲回来,民主思想斐然。 “呵呵,当你的下属真幸福。” 坐在车里,靠着软软的垫子,舒服的几乎想睡觉。 从公司到家里并不远,他慢慢的开着,竟然还记得路。 他噙着笑看看我,“这样子谢,好像没多少诚意吧?” “那你想怎么样?” “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他狡黠的眨了下眼睛。 “别太贪心哦,我挣得比你少很多。”我有气无力的仰着头道。 他只顾呵呵的笑。 钟俊海准确的将车子停在了我家楼下,然后下车,给我开门。这么多年了,我们还是住在这个近郊的老城区,不知他心里有什么想法,我也懒得问。 我很迟疑,是不是该请他上去坐坐,但又不是很愿意,况且妈妈看见他,肯定要大惊小怪的。 但是出于礼貌,到了嘴边的再见居然就变成了“要不要去坐一坐?” 毕竟人家送自己回来,也不好过河就拆桥的。 侥幸的想,他大概不会愿意出现在我们家的。 没想到那厮居然一点头,爽快的说:“好!” 我张口结舌的愣了一下,只得无奈的领着他上楼而去。 虽然早已打过电话回去了,妈妈照例在家里留着门。 看见我进门,正待说什么,然后很错愕的发现了跟在我身后的钟俊海,眼里顿时又惊又喜。 我赶紧解释,“妈,这是钟俊海,你还记得他吧?” 妈妈不相信的凑到钟俊海面前仔细的打量,“你真的是钟家的那个阿海?哎呀,都这样大了?” 我啼笑皆非,“你女儿都成老姑娘了,他能不大嘛!” 钟俊海热情的叫了声阿姨,我妈立刻欢喜起来,“饿不饿呀,你们?我还留了点夜宵呢。” 我还没开口,钟俊海抢先道:“我晚饭都没吃呢,正饿得不行。”边说边自顾自在餐桌前落了座。 妈妈乐颠颠的跑去厨房忙活。 我甩了皮包,换了拖鞋,也就势坐下来,乜视他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钟俊海嘻嘻笑道:“我不是一贯如此么,小时候经常到你家来吃饭,你忘啦?” 未几,妈妈就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出来,周到的放在我们面前。 “乘热吃,这么冷的天,还饿着肚子,真是!”我妈是典型的民以食为天。 “阿姨,真好吃。”这家伙嘴还真甜。 妈妈乐道:“想吃以后就常来,跟小时候一样,别客气。” “好啊,反正我现在跟秀妍在一个公司,方便得很。” 妈妈嘴巴半张着,呈惊愕之色,目光却直朝我扫来。 我赶紧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低头吃东西,心里怪怪的想,这叫什么事儿。 “唉,我们秀妍就是个闷葫芦,这么大的事儿也没跟我说过。” 我哼道:“哪么大的事儿啦?他又不是国家主席。” 我在心里哀叫一声,这老皇历妈妈要唠叨到啥时候呀。 钟俊海笑嘻嘻道:“阿姨,我以后一定常来。” 接着,妈妈和钟俊海越聊越热乎,我几乎都插不上嘴,也无非是问问他父母的情况,以前大家是邻居的时候,走得也挺勤快的。 吃完了,妈妈对我道:“秀妍,去,把碗洗了吧。” 我怔了一下,还是听话的照办了,奇怪妈妈从来不支使自己干家务的,准有猫腻。于是在厨房里边轻手轻脚的洗着碗,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我越听越不对劲,脑子里轰轰作响,妈妈是不是病急乱投医,想乱点鸳鸯谱? “妈!”我恼怒的从厨房冲出来,两只湿嗒嗒的手还兀自滴着水,正好看到钟俊海一脸异样的表情,耳朵里是妈妈的下半句话,“你能不能给她看看有无合适的人可以介绍介绍?” 妈妈被我那么大声的叫唤也是唬了一跳,见我一脸的不豫,强硬的争辩道:“你自己老不上心,我可不能不管。阿海接触的圈子里肯定有很多不错的男孩子,我让他帮着打听打听,怎么了。” “我的事你别管。”我气得直跺脚,尤其受不了钟俊海那一脸怪诞的笑容。 “阿姨,你放心,秀妍的事就是我的事,包在我身上好了。”他热情的允诺着,还偷偷对我挤了挤眼睛。 妈妈喜笑颜开,“那好,那好。什么时候你跟小静结婚,阿姨一定送你个大红包。” 我深深的遗憾为什么手头没有一根胶条,不,两根,可以牢牢的封住这两张一唱一和的嘴。 8 医学世家 我把正忙着改造车间的小唐生拉硬拽的拖到三号会议室,并严肃的警告他,这个项目是我老板的命根子,要是你胡乱对待,捅了篓子,只怕他能拿把菜刀直接从香港杀过来取你的命。 小唐立刻脸色有点难看,我赶紧补充,“当然,顺带也会捎上我的,我给你垫背。” 我把自己做的那个得意非凡的方案投影出来,然后慷慨激昂的介绍。 小唐朝我一摆手,“打住,打住。你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哦,我老板也是这么跟我们打的比喻啦。” 我顿时没了兴致,原来老板全是一个德行,再不然就是他们集体参加过F1管理模式训练班。 略一闭眼,我接着道:“行,既然如此,我也省了很多的口舌。” 我刷刷跳过前面激励士气的几页,直接进入冗长的c ecklist,“这里列出了我和老板还有两位美国专家所想到的必须要提前做好的所有准备工作,我会在制定的日期逐项检查,一旦全部OK,”我走过去,笑眯眯的一拍小唐的肩,“我们就开始换轮胎。” 那天下班回家,意外的看到来家里躲难的秦丽。 她是我堂姐,大我两岁,算得上我们这一辈长得最出色的女孩了,因此早早的就结了婚。说起来,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十岁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奶奶因此特别疼她,一直放在自己身边养,结果继承了她老人家一模一样的蛮横火爆。记得读书那会儿去奶奶家,奶奶开了个西瓜给大家吃,秦丽居然把每片西瓜都舔一下,然后声称都归她所有,其蛮横程度可见一斑。 秦丽的老公赵凯,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当初他俩谈恋爱,赵家也是风闻秦丽的彪悍,唯恐儿子将来吃亏,死活不肯同意,后来秦丽自己上门求情,声泪俱下的表示她是真心喜欢赵凯,一定不会欺负他的,加之赵凯也是摆出了一副非卿不娶,寻死觅活的架势,才无奈点了头。 谁知结婚没满两年,吵架已成家常便饭,隔一阵就要闹点别扭,如今秦丽儿子都五岁了,两人还跟小孩子似的打打闹闹,把离婚当成了口头禅,整得家里鸡犬不宁。 所以我见到她就颇为头疼,妈妈虽然也有些为难,但终究不好赶人家走的,只悄悄对我说了句:“你劝劝她吧。” 我忙了一天,早就头重脚轻的想躺倒了,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可进了房门,却见她正抹着眼泪,一副梨花带雨的神情,心又软了下来。 “大小姐,这次姐夫又犯什么错了?”我叹着气在床沿上坐下。 秦丽气哼哼的说:“还不是他跟他爸妈合着伙的欺负我。” 接下来,我自然就成了垃圾筒,由着她畅快淋漓的倒了个痛快,听来听去也无非是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扯出来的恩怨是非。我也懒得劝,深知她不过是为了倾诉,并不需要解决方案。头几年我还挺认真的跟她做过探讨,并曾经一度狂热的研究过结婚心理学之类的课题,结果发现完全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这里还顺藤摸瓜的找解决途径呢,她那边早擦干了眼泪相携着手去买吵架时打破的电视机了。简直比喜剧还喜剧。 晚上,两人挤在一张床上。我因为不太喜欢跟人合睡,就有点辗转反侧。 秦丽发泄痛快了,又没事儿人似的聊开了别的。 “你跟你爸爸的关系现在好点没?” 我恹恹道:“还不是老样子,同在屋檐下,却老死不相往来。” “也不能怪你爸,你都这么大了,老不结婚,他能不急嘛!” 我头痛不已,没想到她八完自己又来八我,就有点口不择言,“要象你似的结了婚还闹成这样,我宁愿一直一个人好了。” 秦丽也不生气,叹了口气道:“也是,想想结婚真没什么意思,当初好的要死要活的,如今让生活给磨得就剩鸡零狗碎的烦心事了。” 我只得道:“遇到问题大家都退一步不就行了?别老是争来争去的,都是一家人,有必要嘛。” “哼,等你自己经历了就知道了,秀妍,我跟你说,找老公千万别找家里条件太好的,否则会有压力,他也不会太宠你。” 我失笑,“当初那么多人追你,你说什么来着,找老公除了看他本人外,家世也很重要。” “唉,我那时年轻不懂事,现在才开始明白了。” 她隔三差五就能明白些事理,可惜于解决现实问题一点用都没有。 “拜托拜托,早点和好吧你们。”我又累又困,苦不堪言。 接下来的几天,我就象馋猫盯着耗子洞似的监督着小唐,他因为我的威胁,也不太敢怠慢,事情倒也是做得有条有理。 这天在办公室刚煲完和老板的电话粥,小唐的电话就追来了。 “秀妍,你们订的那批工具到了,供应商在门口守着卸货呢,可是我这边工地上脱不开身,你要不直接去仓库的吴主管那里借他的叉车和人用用,把东西挪到你们一楼再说。” 我立刻答应了,挂了电话就直奔仓库。 吴主管是新来的,正好在,我特别客气的跟他提了要求,他眼皮都没抬一下道:“哦,知道了,我们有空会去卸货的。” 我怔了一下,陪笑道:“能立刻去叉一下么?供应商在门口等着呢。” 吴主管也回笑一声,反问我,“按照规定,用叉车要提前预约,你约过了吗?” “没预约就只好等了,叉车组的人很忙的。” 我眼睛在周围转了两圈,看到叉车工小周就在不远处,于是忙道:“吴主管,我跟小周挺熟的,这样你看行不行,我去问问他,如果现在不忙,就先帮我运一下,不会超过二十分钟的。” 我气得转身就走,靠,没见过这样拽的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不懂人情世故。 可是生气是一点用也没有的,还白白的伤肝伤脾,我定了定神,匆匆忙忙的跑去工厂找老宋帮忙,他们是关键部门,只怕这位仓管还能通融通融。 我在车间狂奔了一路,没看到老宋的身影,估计他在二楼的办公室,于是又往楼上蹿,今天蹬了双职业女鞋,跟又细又高,跑起来颇费劲。早知道要做百米冲刺,我会穿双球鞋来。 上了二楼,走得太急,在过道的转弯处不小心脚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就要向前扑去,心里又羞又急,今天怎么诸事不顺,看来以后连上班都得查查皇历。 幸好横空伸出一只援助之手,及时有力的挽住了我的腰,将我扶稳。 我感激的转过脸去,看到的却是钟俊海。 “想什么呢,走路都这么心不在焉的。”他微蹙着眉道。 我略扭动了身子,巧妙的挣脱他的手,“多谢。” 刚一挪步,钻心的疼就袭了上来,那只脚根本无法自如的走动。我的脸不由自主的扭曲了一下。 “脚崴了?”钟俊海见状问道,同时弯下腰去查看。 我下意识的把脚往后面藏一点,掩饰道:“没事,你先走吧。” 隔着长长的裤管和皮鞋,压根看不出什么。他直起腰来,略一思忖,猛的一把搂起我就朝走廊那头走。 我惊吓到口吃,“喂,你,你要干什么?” 他侧过脸轻蔑的瞟我一眼,“别拿这种遇到匪徒的眼神看我,青天白日的,你以为我能干什么?” 我脸蓦地红了,轻语道:“那你放开我。” 他却并不理我,径直朝前走。幸好是在靠近扶梯的侧廊,来往人很少,我才不至于太窘。 那样近距离的接触,让我有点莫名的紧张,很奇怪的,每次只要他靠得太近,我就会有不自然的感觉。 他应该是不抽烟的罢,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有点淡淡的香,但绝不象任何香水的味道,许是浴液,很清新。 一直把我挟持到一间无人的会议室,将我小心的扶进了一张椅子里他才松了手。 “我刚才一直在你身后,叫你都不理我。”他说。难怪能这样及时的出手相救。 “遇到点麻烦,想去找老宋帮忙来着。”我轻轻的解释。 他突然在我面前半跪下来,直接要去脱我的鞋,“让我看看。” 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不要!”感觉耳根都在烧。 怎么说脚也是很私人的部位哦。 他便停下来,仰头看着我,“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么我送你去医院,一来一回后,你可以直接下班;要么我现在帮你看看,也许就可以顺带治好。” 我狐疑的望着他,“你怎么会治?” 他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左脸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以前一直没留意到。 “我们祖上是医学世家。” 我不信,“你蒙谁呢?” “就蒙你呢!”他刚说完这几个字,就神情一肃,沉声道:“把脚给我,以前又不是没见过,稀罕呢!” 我只得不情不愿的伸了过去。 他缓缓的卸掉我的皮鞋,然后迟疑了一下,就要去脱我的袜子,白净的脸上居然也是微红。 我慌不迭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他的手指纤长白皙,很适合弹琴,是我最羡慕的一种手型,总觉得有这样一双手的主人,应该是聪慧而优雅的。掌心很温暖,轻轻的握住了我冰凉的脚,一圈一圈极缓慢的转动。 他略低着头,可我仍能看到他黑黑的睫毛下无比专注的眼眸。 我一时有点失神,想起物流部几个小姑娘有次评价他说,钟经理虽然不是我们公司最帅的,但绝对是最有气质的男人,尤其是他跟人讨论问题的时候,那种犀利幽默以及专注的神情简直能迷得死人。我记得当时自己在心里很不屑,气质?迷人?想起他穿开裆裤的时候被我耍得团团转的情形,我就暗暗好笑。现在看起来,还真有点道理,连我这个对他知根知底的人也差点被迷惑到了。 “你现在还练毛笔字吗?”我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他抬头奇怪的扫了我一眼,“早不练了。” 我便没再发问。暗自嘱咐自己收敛心神,不去看他。正在想着一会儿怎么去找老宋呢,忽然感觉他的手稍一用力,有骨头碰触的“圪塔”一声,我还没来得及惊叫,他就已经放了手,笑嘻嘻道:“好了。” 我愕然的扭动了一下脚踝,果然没再有牵绊的感觉,然后站起来,赤足走了两步,真的没问题了,只是仍有点微微的疼。 “刚才有点脱臼,现在正了位,但还是要小心点,注意休养。” 我彻底服了,好奇的问:“你们家真的是医学世家?” 他吃吃的笑,然后才道:“当然不是,只是我对医学一直比较感兴趣,所以闲时读过几本医书。” “那你为什么不报考医学专业?现在的好医生实在太少,你去做,应该不差的。” 我噗嗤笑起来,“真是个胆小鬼。” “是啊!”他这次没反击,叹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胆小的。”他的目光就那么深深的投过来,仿佛有别样的意义,我突然就胸闷气短起来,今天这是怎么了?还是那句,诸事不顺。 好在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耸耸肩道:“我得走了,还有个会要开。” “哦,好,我也得走了。”我如梦初醒般的道。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我终于在办公室逮到了老宋,由他出面,果然顺利的把事情搞定了,吴主管,唉! 隔天是周六,早上九点才起床,家里空无一人,爸爸照例出去会老友了,妈妈退休后在外面找了份小工做着,既能贴补点家用,也可以打发无聊的时间,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休息日。 脚仍是隐隐作疼,这跟喝黄酒一样,当时没觉得什么,后劲却足。我只得按耐了出去逛街的想法,虽然为了工作已经好久没出去过了。 吃过早饭我继续躺回床上,阳光照进来,身上暖暖的,心里就有了实在的感觉,我喜欢这样的冬季。 随手拣起《浮生六记》接着读。这书其实还是在高中时买的,但从来没耐下性子来看过。 前一阵心灵闹饥荒,就去整理书柜,翻出了这本书,顿觉文笔隽永,字字清丽,那些几百年前的小情小趣,悲欢离合一时激荡了我的心神,几度落泪。近来总有沧桑之感,对人生也多了些感悟,大概真的是老了。 十点多钟,温静打来电话,说是要给我庆生,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自己阳历生日,因为家里总是按着阴历过,所以我也没在意。 “免了罢,我脚有些不舒服,走路费劲。再说,现在这个年纪,简直是怕过生日,过一次老一岁。我倒宁愿忘了它。” 温静咯咯的直乐,“哎呀,你就来吧,我和阿海都订好位子啦。不过是找个借口聚聚罢了,你要不喜欢,咱们换个别的理由。” 不容我拒绝,那丫头又抢着道:“不用你动,这就开车去接你,一会儿见。” 我叹了口气,也不忍拂了他们的意,只得挣扎着起身换了衣服。 也就二十分钟的样子,门铃响了,我单脚跳跃的过去开,门外却是钟俊海。 “咦,小静呢?”我朝他身后望了望。 钟俊海也不进门,就地解释道:“她事务所临时有点事,可能要耽搁一会儿,怕你等的急,所以让我先来接你过去。” 温静真是个细心的孩子。 “那,我们走吧。”我拽过椅子上的包,锁了门,跟他一起下楼梯。 走得很慢,钟俊海终于忍不住问:“要我扶你吗?” “不,不,不用。”我连忙拒绝。 那天给我看脚的事已经令我很不舒服了。怎能再节外生枝,无论如何,我觉得应该跟他保持距离才行。 他慢慢的跟在我后面,一步一步的往下踱着,竟不说话,显得异常沉闷。 我只得主动开口,“小静才工作了没几个月就这么忙啦?” “唔,你也知道她的,外表柔弱,内心其实很要强。”顿了一下,他又道:“你和她刚好相反。” 嗬,那个正常的钟俊海又回来了,一天不揶揄人就会浑身不舒服。 我气馁道:“何必绕那么大个弯子,你直接说我没出息不就得了。” 他哄哄的笑,不再说什么。 上了车,彼此又轻松起来 “有没说我帅?”他打断我,直截了当的问。 我遗憾的摇头,“那倒是没有。” 他长叹一声:“这年头懂得欣赏的人越来越少了,尽是被物欲,金钱,权势蒙蔽了的双眼。” 然后我们一齐大笑。 笑声中,他随手递过来一个小饰盒,“生日礼物。” 我惊喜不已,“谢谢,好漂亮!是你和小静一起挑的吧?” 他神情微愣,过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我自己买的。” 不知为何,这副耳坠我总觉得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来以前在大学的时候买过一对相似的,有一次还戴了去参加过学生舞会。 盒子里有个纸质的小硬卡,翻转过来一看,是关于这对耳坠的介绍,底下是手写的一行日期,我仔细辩别,居然是五年前的。 我立刻抓了个现行,嚷道:“哈!肯定是你以前想买给哪个美眉的,结果人家没收,现在就做个顺水人情送了我,对不对!” 钟俊海瞅我一眼,微微点着头道:“孔子说的真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更别说这个人既是女子又是小人了。” 我顿时横眉立目的瞪向他。 他一见我气势汹汹的模样,立刻扯起嘴角笑着投降,“好好,我承认,你说的都对,关键是你喜欢就行,放在我那里也是浪费。” “那你可以给小静嘛,这么漂亮的东西,她也一定喜欢。”我口没遮拦的说着,然后才恍悟自己又造次了,给别的女孩的首饰怎么还好送温静呢,真是榆木脑袋。 钟俊海果然一声不吭,专心的开车。 到了餐馆,温静还没来,两人只好先品茶,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 “说说你这么些年在国外读书的状况吧。” “读书就那样,不过我经常跷课出去逛,倒是收获颇丰。” 我摇头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到了那片土壤,怎么还能死守一隅,不好好参观参观呢。” “那你觉得什么地方最好?” “很难说得清,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特色。比如巴黎圣母院,我去的时候,正好见到唱诗班,当时人也少,气氛很肃穆,那些唱诗的女孩的声音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天籁之音’,不是用好听就形容得了的,仿佛心灵也得到了净化。” “我最大的心愿是能个在巴黎圣母院举行结婚。”我作陶醉状。 “嗯?”他不解的看我。 我笑道:“这是《纵横四海》里红豆妹妹的台词哦。” 他失笑,“你这几年真是没长进,尽看文艺片了,我以为你好歹也会提一提爱斯梅拉达呢。” 正说着,门一响动,温静穿着玫红的大衣闪了进来,脸上也是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她脱了手套和大衣,在我身边坐下,一边一迭声的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打趣她,“真的想做女强人了?” “哪里,不过带我的师兄很认真,我跟着他,自然偷不得懒的。” 我不觉留了意,最近跟温静通电话,十次有九次都在说这位新轧的高师兄,隐隐觉得不妥,不觉偷偷望了眼钟俊海,后者的脸上只有平静。 我笑着收下。 菜很快上来,这次是吃中餐,比较家常,颜色也清爽。 “我专门关照他们做清淡点,怕你的肠胃不舒服。”温静笑着解释。 我感激的捏捏她的手,有友致此,夫复何求。 今天的钟俊海,话异样的少,令我觉得有点突兀,反而温静,东一榔头西一棒的说着事务所里遇到的各种案子,神采飞扬,我也间或插几句,心里却总觉的有些惴惴的。 吃到后半茬儿,温静的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位高师兄,她的声音十分兴奋,“真的?当事人找到关键证据了?好,我一会儿就过去。” 挂了电话,她抱歉的看向我,“唉,我又得走。” 我只得道:“那好,我也差不多饱了,我们一起走吧。” 温静对着钟俊海道:“阿海,你帮我送送秀妍吧。” 钟俊海点了下头。 等钟俊海结完账,三个人一起走下楼。温静忽然道:“高师兄过了年要去深圳发展,邀我一块儿去呢。” 我顿时呆住,目光看向钟俊海,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但并不言语。 我无措道:“那,那怎么行,深圳那么远,去了见面都不方便。” 许是没等到钟俊海的回答,温静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只朝我笑了笑,道:“我也没决定呢,再说吧。” 目送她的车离去,我还是心乱如麻,可是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我们也走吧。”钟俊海在我身后道。 我闷闷的上了车,两人一时都没找到合适的话题,一壁的沉默着。 直觉告诉我,温静和钟俊海之间有事发生,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干涉,如果是对着温静,我会很自然的问她,但是面前的人是钟俊海,我们有七年没见过面了,他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跟我亲密无间的兄弟,眼前的他,撇开脑袋里残存的那些幼时的记忆的片断,实际上对我来说,和任何一个陌生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一样的生分,一样的不可捉摸。我能劝解他或是询问他什么呢。 可我到底管不住自己的嘴,总想替温静做点什么。 “你和小静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概是到了七年之痒了。”他淡淡的玩笑,一副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也只得闭了嘴。 我叹了口气,“送我回去吧。”现在什么心情也没有。 快开到家门口的时候,秦丽居然给我打来电话,她今天加班,央我去帮她接一下正在学钢琴的儿子凡凡。 我没好气道:“你就不能让赵凯去接一下嘛!”她回去了好几天了,也该消气了呀。 “我跟他们还在冷战呢,不想求着他,再说,你认得那个钢琴老师,你去接比较方便。” 秦丽说的没错,钢琴老师确实是我托了周铃去找的,相当不错的一个女孩子,但是现在很后悔给他们介绍,因为那对母子给老师惹了不少麻烦,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子,五岁的凡凡简直跟他妈如出一辙的顽劣。老师大概也是看在周铃的面上,一直没好意思退掉,搞得我现在见了人家倒很愧疚。 我实在无语,挂了电话,心里堵得慌。有些人就是这样,一点都觉察不出别人的为难,总是以自我为中心。 “麻烦你在前面那个街口放我下来。”我沮丧的嘱咐钟俊海。 “你怎么去接?”钟俊海诧异的问。 “打车过去。” “反正我也没事,带你去吧,在哪里?” 我想想也好,省得我再动自己这只老爷腿了,于是告诉了他地址。 到了楼下,泊好车,老师家在五楼,我朝上望了望,不觉吸一口气。 “你在车里等我,我一个人上去就行了。”他说着,已经钻了出去。 我心里颇为感激,没想到他也和温静一样细心,不觉又在心里念叨了一遍,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打了个电话给钢琴老师,说明情况,免得她不放人。 足足等了十分钟,才见钟俊海抱着那小子有说有笑的出了门洞。 他把凡凡塞到后座我的旁边,然后绕到前面上车。 “怎么这么久?”我不觉问。 凡凡揪着我的手套就笑嘻嘻的说:“叔叔和殷老师说个没完。”现在的孩子大概都早熟。 果然钟俊海头也不回道:“老师很漂亮。” 我冷哼了一声,花花公子的本性流露出来了。 “我在跟老师商量,能不能也上她那里报个名学琴,她很认真的看了我的手,说是棵好苗子。” 我将头扭向一边,轻轻嘟哝道:“还苗子呢,明明是根老草了。” 10 他的心里有另外一个人 晚上温静给我来了电话。 “秀妍,今天真对不起,都没玩痛快。”她的语气含着抱歉和一丝颓意,令我不忍。 “别这么说,我觉得挺好的。”我安慰她。 我吃了一惊,“你想好了?” 温静不语。 半晌,我才喃喃的问:“是为了那个高师兄?” 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道:“不完全是,我只是想换个环境,最近觉得很心烦。” “他也是想见见世面,磨砺一下吧。”我顺嘴说着,充当和事佬。 “我也这么跟爸爸说的,老要为这种事情从中斡旋,想想真是累。” 我深以为然,有些时候,反而是身边的亲人最容易让自己为难和伤脑筋,又要避免他们有冲突,发生问题还要给各自找理由来解释,一个不留心就会撞车,就象我跟自己父亲一样。 “爸爸妈妈老早就想让我们结婚,如今大家都回来了,更是催得紧,可是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得了的。”温静的烦心事还真不少。 “阿海是什么态度呢?” “这种事,怎么好问呢?他如果想跟我结婚,自然会提,我若逼着他,他一定以为我没人要了呢。”温静赌气道,小丫头自尊心一向挺强。 我笑了,“你们俩在一起这么久,结婚也是很自然的事,有什么说不开的。” 温静吃吃艾艾了半天,忽然沙哑着嗓子道:“秀妍,其实我没告诉你,我和阿海之间一直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呀?”我不解。 我的心不知为何,莫名的轻跳了一下,“这怎么可能?” 温静急道:“真的,他亲口说的,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控制住自己浅浅的一丝紧张,淡淡的问:“会是谁呢?” 温静黯然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他大学时的同学。” 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刻平静了下来,暗嘲自己的荒谬。 温静打开了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她轻柔而有些哀伤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象极了午夜电台的谈心节目,我索性斜靠在床上,静静的听她诉说。 “那时候我们才上大二,有一回同乡会组织烧烤活动,我很想参加,所以拉了他一起去。可是整个活动中,他情绪低落,一直沉默寡言,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一直到快结束的时候。那时大家都忙完了,坐在草地上闲侃,他才对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秀妍,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他,当他这样告诉我的时候,我心里有多难受么?所有的人都以为我跟他是男女朋友,可是他却告诉我他喜欢上了别人。” 我不觉叹息,这种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A爱上了B,可B爱的是C,爱情的模式似乎总也逃不出这俗气的套路。 “那他为什么不去找那个女孩?”我很冷静的发问。 “他说她遇到了些事情,现在不想恋爱。所以他只能等。” 我嘴角牵起一抹笑,没想到玩世不恭的钟俊海还有深情的一面。 “我也很傻,明知道他心里没我,却还固执的守在他身边,直觉告诉我,他们不会有结果的,那女孩只是在搪塞他而已。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看到我。” 正如钟俊海所说,温静的确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虽然从小被爸妈宠着,却仍然善于分析,思路缜密,且极有主见,不像我,遇事冲动,还爱反悔。 我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那段无望的情感,如果当时象她这样抱定信念守下去,是否会有结果呢?摇摇头,早已是不可能的事了,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我缺乏的正是温静那特有的执著和自信。 “终于毕业了,本来学校立刻就有个出国的机会,可是阿海放弃了,坚持要回家工作,我记得当时钟伯伯十分震怒,但最后还是没有拗过他,我心里很明白,他是为了谁。” “工作了大约半年后,有一天我在常去的一间酒吧遇到他,他喝得很醉,我送他回去,因为和钟伯伯关系不好,他在外面租了房子。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酗酒,他什么都不说。等我要走的时候,他却拉住我的手道:温静,你要是她该多好。我当时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我知道他又去找那个女孩了,而且一样的没结果。” “这以后,我们好像自然而然的就走到了一起,不久他说要出国,我也立刻跟家里商量了,义无反顾的陪他去。” “这些年,我们虽然是情侣,却总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红过脸,吵过架,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有时候看见别的恋人之间互相争执,我居然觉得很羡慕。” 我有些唏嘘,为温静,总是生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里,不知道为了这样的感情坚持下去,到底值不值得。 “我承认,一直以来,都是我主动,阿海只是被动的接受。可是当感情的天平过于失衡的时候,付出的那一方会很累。就像我现在这样。” “所以,我想要改变一下,至少让我们双方都冷静一段时间,再来看这样坚持下去是否还有意义。” “小静。”我只是喊了一声,却不知该如何去劝慰,因为在感情的世界里,我其实比她更失败。 温静平复了一下心情,声音又轻快起来,“你别在那里绞脑汁了,我也只是想跟你说说而已,以前碍于骄傲,一直没告诉你我和阿海其实有这么多的问题。现在看开了,才能这样自如的说出来,不用替我担心。” 一直喜欢温静这样爽朗的性格,我不觉道:“如果我是男人,我会毫不犹豫的娶你进门。” 温静咯咯的笑了起来,我却隐约感觉她有一丝哽咽。 “小静,你不必急着下定论 。再怎么说阿海也不可能跟你说的那个女孩在一起了,他心里其实是有你的,只是人的感情不是那么快就能转变的,或者有时候,转变了却自己还不知道。你现在放弃,不是有点可惜了?”我喟然而叹。 温静淡然道:“你不是阿海,又怎知他的想法,我跟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结果还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况且两个人走到一起,并不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有彼此的家庭,牵扯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近来,爸爸那边对钟家的意见也有点大,不光是阿海对我态度上,有些事情,钟伯伯并不是太愿意帮忙,我自然理解他是为了避嫌,可爸爸那边的思想工作却很难做得通。我也不想老是做夹心人,左右为难。” 见我没话,温静又反过来安慰我,“好在天底下不只阿海一个男人。以前那么多人追我,我都没正眼瞧过,现在想想,实在可惜了。从现在开始,我会珍惜每一个对我有意的人,好好考量他们,争取早早的把自己嫁掉。” 我忍俊不禁,“大小姐什么时候沦落成我现在这样的想法啦,看来我们真要变成一条绳上的蚂蚱啦。” 温静随我一起直乐,末了,才悠然叹道:“我就是想试试,自己的眼里是否还能看得见别人。” 我的心一荡,她的这句话就象一片羽毛,不经意的飘落在我早已宁静的心湖上,虽然很轻,虽然掀不起风浪,却也撩动了几圈涟漪,我不觉自问,我的眼里还能看得见别人么? 那晚于是有些失眠,困扰我的另一个问题居然是:那个让钟俊海念念不忘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二天,在饭堂里又遇见钟俊海的时候,我就有点走神,天人交战的挣扎到底该不该跟他谈谈。 “你减肥么?怎么才要了这么点东西。”他看着我盘里稀疏点缀的几根青菜萝卜有点惊讶。 我沮丧道:“这两天肠子闹事,所以还是谨慎点好,我妈再三嘱咐我外面的荤菜不要吃。” 他一本正经的说:“唔,真够可怜的,都想往你盆里扔钢蹦儿。” 我扑哧笑起来,“你当我乞丐啊。” 钟俊海埋头吃着,见我没动静,抬头看我,“你想说什么?” 我张口结舌了一会儿,才泄气道:“没什么。” 终于没说出来,毕竟现在是上班时间,三言两语也扯不清,而且,我忽然觉得他们俩的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解决,旁人给不了多少实质性的帮助,反而可能添乱。 他狐疑的望望我,又低头去进食。 幸好一个洋妞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两人用流利的英语交流着,我一下成了摆设。 “慢慢吃,我先走了。”我礼貌的起身先撤,一方面受不了那股能把人薰晕的香水味儿,同时也有些汗颜,我那三脚猫的英语跟他的一比,差距不是一点点。 “你吃饱没?”钟俊海还在后面徒然的叫。 我浅笑着对他扬扬手,快步离去。 下午,我接到个特殊任务,陪一个印度人KATIK去看病,他的无名指在印度的时候被窗子卡了一下骨折了,随身携带的药物又在海关被没收,一筹莫展之下,只能求助中国医院。 本来这个光荣的任务是张婷的,但她现在是孕妇为大,所有要挪动尊体的事务一律由我代劳。 我们去了离公司最近的有资质可以给外籍人员看病的医院。 进了门,先挂号,然后去外科,外科大夫热情的介绍我们去骨科,说是今天有专家门诊。 我心里一喜,总算没我什么事儿了,专家就是专家,语言当然不是问题。 三个人静默了一会儿,我正感奇怪,医生凑过来对我道:“问他一下,哪里有问题。” 我瞠目,原来专家就会一句。 把大致病情作了下介绍,医生低头作思索状。 我机灵的把KATIK在印度拍的片子递上,医生看了良久,才道:“嗯,印度的医疗水平还是很发达的。”然后就没了下文。 “是不是要用一点外敷的药啊?”我谨慎的建议。 “没用的。”医生很干脆,一句话拍死,“先去验个血,再拍张片子吧。” 验血处的美眉是个实习生,比病人还紧张,她努力的让KATIK握紧拳头,以方便把血挤出来,全然不顾KATIK这条手臂下方那根很受伤的无名指。 见KATIK始终不得力,美眉表现出了无比的敬业精神,她打算帮人帮到底,主动把KATIK的手掌握成拳头。 KATIK快疯了,痛得嗷嗷直叫。 “护士小姐,请注意,你捏到他受伤的手指了!“我不得不郑重的提醒那个微微冒汗的小姑娘。 折腾完验血,又去拍片。 冷漠的医师看了一下单子,就示意KATIK亮出手掌,然后捏住食指反复摆弄,越摆弄越蹊跷,没问题啊,这个。 我赶紧解释,是无名指。 医师皱眉又将单子反复看,“是写的食指啊!明明白白的。” 我再一次强调了一遍是无名指。 医师这才非常不满的把KATIK的无名指搞过来拍了片子。 等报告时,我和KATIK坐在楼梯口的椅子上闲聊,两人就两国的人口政策,风俗习惯做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听说印度穆斯林的男人可以娶七个老婆,我好奇起来,“那他们不是要打起来?” 我跟进一步,“你有几个老婆?” KATIK忙道:“我就娶了一个。” 我无意瞥到KATIK的病历封面上注明的他的生日,没想到他还是一80后,遂道:“我比你大。” KATIK作惊讶状,“是吗?看不出来,你很年轻,顶多象20岁出头的样子。” 我禁不住得意的偷笑。20出头?那可是好多年前的事咯。 报告拿齐,也快5点了,两人飞快的回到主治医师的房间,医生正在噼里啪啦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对我们的再度出现有些呆愣。但还是接待了我们。 哼哈半天,就是没给出个明确的治疗方案,我一时急了,“好歹来一趟,总得给个说法吧。他晚上疼得都睡不着觉。” 医生这才道:“那就开点止痛药吧。”提笔疾书。 顿一下,“消炎药也来点吧。” “不是验血报告说没发炎么。”我奇怪道。 “消炎药又不要紧的,没炎症也可以预防下的呀!” 我再一次住口,只想早点离开这里。 “他在这里呆多久?”医生的一根筋突然转了过来。 “两周。” 医生立刻眉开眼笑,“那不结了,先对付着,过了两周让他回自己老家治去。”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11 溜边的黄花鱼 元旦过后,激动人心的“换轮胎”时刻终于来临了。 整个上午,我和小唐都心无旁羁的守住现场作协调,在两个昂贵的美国专家和一群中国搬运工之间鸿雁传书。 正式挪机器的时候,搬运的头头老范拿了根撬棒在机器的底部东一杵西一插的,惹我和小唐无比心痛的大叫:“轻着点儿,小心机器!” 他提的各种方案都被小唐否定了,最后光火起来,“你们去洋人那里弄弄清楚,到底要怎么搞。” 小唐只得过去征求专家的意见,那两个工程师立刻走过来,接过棒子对着机器底部就是一通敲打,目瞪口呆的老范立刻来了民族情绪,“我说小唐,这就是你们不地道了,他们那样粗暴,你连个屁都不放,我们才摸着机器,你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小唐嘻嘻一笑,“老范,我可是心向着你的,他们要是把机器弄坏,二话不罗嗦,直接让他们赔,人美国佬赔得起;你万一搞砸了,我找你赔?你这做一趟也就赚个三四千,回头再让你掏几百万美金出来,不值当啊!” 老范气不恁的说:“那也不能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你好歹也说说他们。” “行!”小唐一点头,他不就是干协调的嘛,如果供应商撂挑子,没得耽误时间,当下也没废话,走过去跟两个美国人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那两个洋人瞄了瞄他,继续干活,手下仍是不知轻重。 “瞧见没,我可是把话带到了,他们不听,我也没辙。”小唐无奈的摊摊手。 “我们可是你说啥就是啥的。”老范脸部线条扭曲起来,实在太没面子了。 “谁让我说什么,你们都听呢!”小唐打起了哈哈。 我赶紧别过身子去,以掩饰来不及收敛的笑容。 小唐笑着拍拍老范僵硬的肩道:“行了,别跟我扯了,咱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帮中国人的忙,那就真让老外看笑话了啊!” 老板比我更着急,隔半个小时就打电话过来询问进展,我干脆找了个电话接在现场,让他听实况转播,总算安抚了他那颗无比焦躁的心。 终于,终于这个伟大的工程在下午二时许全面顺利竣工了。 老板一高兴,豪爽的说,找个时间把对这次项目有功的相关人员拉上,好好聚一聚,他买单。地点,费用都我说了算,我明白他是因为对我了如指掌才肯这么拍板的,知道我胆小,不会胡来。 放下电话我嘟着嘴道:“他要把这请客的钱折了现发给我们多好啊!” 张婷白了我一眼,“你就想吧!没听人总结过我们公司的一贯政策嘛:只许浪费,不许贪污!” 还没等我把聚餐组织起来呢,公司的新年酒会却先来临了。 我单刀赴宴,身后连个跟班也没有。张婷一向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聚会,乐得借着怀孕的事由推了,我虽然也不想来,可这边一共就邀请了我们两个,如果一个都不去,以后还怎么过来混啊! 进了宴会大厅,眼前一片闪烁,今年行政部也时尚了一把,一人发了若干亮闪闪的胸针,女孩子们别在胸前,或是耳垂,顿时成了一个个闪亮动人的仙女。 我来的晚了,大多数人已经落座,小唐和薛微他们一干熟人周围早没了空位,只是遗憾的向我摆手。多才多艺的娜娜同学更是身担重任,当起了主持人。 我在离主席台不算远的靠边的一桌找了个位子,在座的人多半不认识,仿佛几个是市场部的女孩子,另有几个是规划部的老将,都是各聊各的。 所幸没多久又加进来三个工程部的小伙子,也是因为晚到,自己部门没位子了。 这几个吃饭时经常坐在老宋旁边当陪衬的,居然也都是油嘴,说起话来让人忍俊不禁,解除了我不少的寂闷。 各自打招呼后就听他们聊起了某工跳槽的事。 甲工道:“他可是跳槽大王,这次不知去了哪里?” 乙工撇嘴:“哼,估计还是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 丙工摇头道:“非也,是去了东莞,工资翻了两番,但签了卖身契,两年后才回来。” 甲工讶然:“他老婆孩子都在这里,怎么抛得下?” “有什么办法,要供房子呢。” 甲工沮丧道:“说起房子就愁,我的房子还不知在哪里飘呢,没有房子,连女朋友都找不到。” 乙工嗤笑,“你们都是定势思维,总想着房子-老婆-车子的路线,何不学学我,先买辆二手车,自然有姑娘愿意搭我的车,一来二去女朋友就搞定了,一年下来,女方家里催着结婚,她爹掏腰包给我们的房子付了首期,轻轻松松就把老婆娶回家。总结我的路子就是:车子-老婆-房子。” 我去洗手间,迎面看见过道上中方最高级的领导陈总正和钟俊海谈笑风生。 陈总拍着他的肩道:“小钟,好好干,前途无量的。” 临走又对钟俊海嘱咐:“哦,别忘了替我向钟院长问好,改天一定登门拜访,好些日子没联络了。” 我立刻恍悟,原来钟俊海也是凭他父亲的关系才如此顺利的走到这个位子上的,心里居然有一丝失望。 钟俊海显然也看到了我,以及我眼里那浅显易懂的神色,不觉快步走向我,张嘴想说什么,我一闪身进了女洗手间,暗自得意,小样,有种你进来啊! 在洗手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又出来,谁知他还在门口候着,一脸温暖的笑容。 我狠命拽下两张擦手纸,一边动作,一边皱眉道:“你在这里干嘛?想打劫?” “等你啊!”他难得这么温柔的说话。 我扔了纸团,看也不看他,直接从他身边经过。 “我是进了公司,才让陈总给发现的。”他在我身后慢声细语的解释。 我驻足回身,对他笑笑,道:“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个,我既不是你上级,也不编辑八卦周刊。” 可其实心里也是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他不仅聪明,还很骄傲。 “你坐哪里?”他还跟在身后,好脾气的问。 “角落。” 后面传来笑声,“你又不是黄花鱼,怎么老喜欢溜边呢。” 我有些恼了,想起他最近对温静那不咸不淡的样子,顿时有点恶向胆边生,扭头凶狠的对他说:“钟俊海,我溜不溜边,与你何干,别再跟着我,行不行!” 重又回到自己的位子,刚定了会儿神,那个赶不走的阴魂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别的地儿都没位子了,不信你自己去看。” 我碍着其他人的面,不能发作,只好拿他当空气。 对面市场部的几个女孩一见到他,顿时眼睛发亮,四目生辉。 规划部的一员老将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钟经理,听说你儿子很可爱,有没照片让我们看看。” 此言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拿通了上千瓦电的灯泡般的目光照到钟俊海身上,尤其那几个女孩,眼珠都恨不得瞪出来,这绝对是条非常卖座的新闻。 当然最吃惊的还是钟俊海自己,他惊愕了数秒,才开口道:“不瞒您说,如果有照片,我也很想看看。” 始作俑者顿时有些尴尬,“哦,那估计是他们看错了,我也说嘛,钟经理好像还没结婚呢,怎么会有小孩呢。” 钟俊海直拿眼瞄我,一副怨恨的样子,我立刻领悟,应该是上次帮忙接凡凡的时候,被不知哪只业余的狗仔瞅见了。 看见了也只作不见,我也不是不想给他平反,但是有些事恐怕会越描越黑,索性就来个沉默是金。 台上开始有领导相继上去发言,中文夹杂着英文,仿佛祝酒贺词时少不了的一道背景,我稍微听了一听,大动向的脉还是得偶尔把一把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创建和谐公司。”完全模仿党中央“创建和谐社会”的号召,真是既没创意,又没新意,唯独有的大概就是投资的诚意了。 吃到一半,就有歌舞小品等的表演。均是各部门自己抽人才编排的,有一些节目的质量还算上乘,比如物流部一个女孩跳的孔雀舞,一袭磷光闪闪的华衣,在舞台强烈的灯光和优柔的舞曲下或快或慢,或柔或刚曼妙的飞舞,连我都看呆了。 有个节目比较搞人,是拉各部门的头头上去跟着老师学跳拉丁舞,第一组被拉上去的人里居然有陈总,我们又好笑又好奇,实在想象不出以陈总年过半百的岁数和一贯持重的身份,跳拉丁舞会是什么样。 钟俊海凑近我说:“我敢打赌,陈总不会跳的。” 果然,陈总不顾台下热烈的鼓掌声和欢呼声,接过话筒道:“我这么个年纪跳舞实在是太为难我了,但是站在这个台上,肯定是要表演节目的,我就给大家唱段京剧吧,好不好。” 虽然欣赏不到拉丁舞,大家还是很给面子的又鼓了掌。 我在陈总宏亮的唱腔中讥讽的对钟俊海说:“你就等着下一拨上去献丑吧。” 他满不在乎的抬起双臂做了个扩展运动,冷不丁对我抛了个媚眼,“看我的。” 我毫无防备的被他电了一下,赶紧回过头去,不再理他。 没有任何悬念,请第二组的时候,他果然被拉了上去,和行政部经理一起表演了一段,赢得满堂喝彩,女粉丝的尖叫声简直络绎不绝。这家伙难道真是天才,学什么都快? 淘气的娜娜并不打算放过钟俊海,拉他留在台上,甜美的声音向着下面说道:“钟经理舞跳得这样棒,想来歌唱得也应该不错,我们接下来请他给大家唱一首怎么样?” 钟俊海脸上挂着一丝笑意面向观众,修长而匀称的身影站在银色的舞台灯光下,十分的赏心悦目。娜娜的挑动令台下沸腾,鼓掌和尖叫一浪高过一浪,完全忽视钟俊海脑门上爆出来的晶莹的汗珠。 “唱歌就免了吧,我怕大家听完了都没胃口。”他有点狼狈的说。 台下爆笑,然后是更热烈的鼓励,他的推却对众人来说无异于欲迎还拒,唯有我了解他其实没在说谎。 这厮从小五音不全,每回音乐课都是老师摇头叹气的给个安慰分了事,大概是他迄今为止最不自信的一个弱项了。 眼看今天自己没有脱身的可能了,钟俊海只得乖乖的去挑歌,当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我及时逃往厅外,躲过一劫。 我在清冷的夜色中吸够了清新的氧气,看看手表,过去了近十分钟,想来里面也已经被他摧残的差不多了,才又偷偷的溜了回去。 还好,还好,没有见到预期的惨象,大伙儿还是该吃吃,该喝喝。 稍顷,钟俊海也满头大汗的归了位。 “抱歉,吓着大家了。”他边拿纸巾擦汗,边还不忘自我解嘲。 “钟经理,你得经常去卡拉OK厅练练。进步会很快的。”市场部的女孩子都是热心人。 钟俊海碰碰埋头吃菜的我,“你别光顾吃啊,我现在很受伤,好歹安慰安慰我。” 我乜斜他一眼,“你呀,没治了,死心吧。”然后又低头猛干。 钟俊海叹气良久,才道:“歌星怎么就都有一副好嗓子的呢?” 我不觉接口,“爹妈给的呗。” “我爹妈只给了我一个好脑子,没给我好嗓子。” 我用湿巾擦了擦手,到底菩萨心肠,忍不住劝慰他道:“歌星也不见得脑子都好,上天很公平,不可能什么都让一个人占全了的。” 他瞥了我一眼,忽然嘻嘻一笑,“你怎么就两者兼具了呢?” 我意外的望向他,难得他还有赞扬别人的时候,可他接下来的那句话顿时令我怒从心头起。 他无比轻快的继续道:“脑子比歌星好,嗓子比我好。” 一桌人都听到了,背着我默默的笑。 为了这句话,我没再答理他,总是这样,借贬损别人来抬高自己。 宴会一结束,我乘乱找到老宋,搭他的车逃离了现场。 12 学会爱自己 农历新年一过,史书就算又翻过去一页,我都29了,念及此就忍不住想找个角落唏嘘一把,真不知道能不能在二字当头的这最后一年如愿把自己推销出去。 妈妈的唠叨比去年来得更猛烈一些,也更频繁一些,显然是坐不住了。 也是,谁家要摊上这么个老嫁不出去的姑娘都不省心。 刚过完年的这一阵,办公室又明显人气不足起来,大多数人还没从暖洋洋的新年氛围中苏醒过来,连张婷都借故多请了一周的假在家逍遥快活。唯独我,什么借口都寻不着,只能老老实实的上班,被资本家老板狠狠压榨。 这天下班时间已过,我料理完老板交待的最后几件事才慢吞吞的下楼来,反正对我来说,早回去晚回去没啥大区别。 到了门口,却意外的看到了钟俊海。 “找我?”我犹自不敢相信,他甚少出现在我们的地盘上。 “当然。”他面无表情的答。 “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巴巴的在这儿等,脑子进水了不成?”我习惯性的挖苦。 他乜斜着我,居然没反唇相讥。 我心里顿时不安起来,“是不是小静出什么事了?” 温静过完年就如约去了深圳,为了这件事,我多少有点不能原谅他,虽然人常说感情的事勉强不得,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毕竟是他造成的。 他啼笑皆非的看我,“秦秀妍,你脑子里的构架到底是什么样的?怎么尽装些稀奇古怪的念头。” 我暗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懒得跟他费口舌,边往外走边问:“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带你去个地方。”他跟在我后面道。 “对不起,没空,我答应我妈回去吃晚饭的。”我断然拒绝, 钟俊海轻松的说:“你妈那里我早就打好招呼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疑窦顿生,停下脚步盯住他问:“你们搞什么?” 他目光有些怪异,嘴角却挂了丝顽皮的笑,“带你去相亲。” 我顿时头晕目眩起来,定了定神道:“钟俊海,听我一句,你不适合当媒婆,有时间就把你自己跟温静的事情搞搞清楚再说吧。” 我气呼呼的甩包就走,没想到他还真把我妈的话当回事,可他们拿我当什么,牵线木偶不成?我再潦倒,也不用他来操心终身大事。 到了门口,不提防被钟俊海老鹰抓小鸡般绑上了他的车,淑女风范尽失。 我羞怒交加的跌坐在车里,忍不住大叫起来,“你土匪啊,我的事不用你管!” 今天真是邪了门,居然碰上个横的,难道就因为年初一没听我妈的话去庙里烧高香? 我也顾不了别的了,推了车门就要往外冲。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好一会儿,人少了许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至少几个保安就饶有兴致的观赏着这边的好戏。 钟俊海守在门边,挡住我,威胁道:“你敢出来试试!” “你能拿我怎么样?”我虎虎生威的去掰他撑在车身上的手,我干杂役这么些年,什么三教九流没打过交道,什么狡猾的人物没摆平,还会怕了他,居然敢跟我玩绑票! 两人在车门边缘扭成一团,我到底是女生,力气上稍逊一筹,其时整个人都已经被他抱住,根本动弹不得,顿时血往上涌,小时候那些打架斗殴的劣根性全泛上心头,想也没想,就往他手上咬去。 他丝毫不放手,一声不吭的任我咬。 我突然松了口,瞠目结舌的望向他手腕上新添的那一圈白白的牙印,还好,没出血。 抬头看钟俊海,他清亮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我,眼里居然有一丝心痛,我顿时迷茫起来,他这个样子是为了谁,为我?为温静,还是为他自己? “闹够了没有?”他的嗓子沙沙的,和往日有些不同。带了一点磁性,不知这个时候去唱歌会不会好听一点。 我垂了手,退缩回车内的位子上,感到有点无力。 钟俊海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力关好我这边的门,绕了半个圈过去坐进驾驶位,很快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问,满心的沮丧和诧异,为刚才那奇怪的一幕,无论是他的举动还是我的反应,不是都很诡异么?好像灵魂深处的两个小小的恶人,隔了这么多年,历经千山万水,终于又得碰面,于是跳脱出斯文的伪装,狠狠表现了一把。 我居然又咬了他! 也不知开了多久,车子停在一间酒店面前。 “我们先去吃饭。”他简短的解释,然后推门下车。 我异常乖顺的跟在他屁股后面上了三楼的包厢,反正打也打不过,他蛮横起来的时候,气势上面确实要略胜我一筹。好在应该不会被他卖了,这点我有信心,否则,我娘也不是好欺负的。 他点了几道家常菜,都是我爱吃的清淡食物。 开吃的时候,两人都已经收敛了尴尬,恢复了正常成年人应有的礼仪,简直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边环境还挺不错。”我四下望望,给了句很大陆的评语。 “嗯,可以吧,很地道的杭帮菜,你试试。”他笑着补充。 “吃完饭,去哪儿活动?”我近乎谄媚的问。 “哦。”我作认真思考状,然后诚恳的说:“我妈应该把我择偶的条件都如数跟你说了吧,要是没有符合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免得到时抓瞎。” 他的眼神虚虚的朝我晃了一下,“应该有的,到时我给你介绍。你自己看着办。” 我沉默。 “不用紧张,这种聚会我们经常有,况且,我也没跟人说破你是去觅郎君的。” 我嘻嘻一笑,“那敢情好。” 吃完几片水果后,我拾起餐巾抹了抹嘴,很豪爽的朝他一挥手,“我们走!” 也许我表现得有些过火,钟俊海明显迟疑了一下,才踌躇着站了起来。 车子又悄无声息的行驶在了大道上,他的车性能很好,坐在里面,没有噪音,颠簸也极微小,我总是一坐上去就想睡觉。只是今晚不一样,我的眼睛始终瞪得大大的,像一只随时准备迎战的螃蟹。 快到酒吧的时候,车速明显放慢下来。 钟俊海缓言道:“如果你觉得勉强,我们就不去了。” 我的火蹭的一下又上来了,咄咄逼人的问:“你什么意思,耍我玩儿哪?” 车子猛地刹住,停在僻静的一隅。钟俊海侧过身,面向我,借着微弱的路灯,我看到他一扫往日的嬉皮笑脸,异常的正经和严肃,水亮的眼眸闪闪烁烁,仿佛要穿透我的心事,耳朵里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却完全陌生。 “秀妍,告诉我,你的心里是不是还有某个人的影子?他时不时牵绊着你,让你这么多年都举步不前。”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我承认自己一向迟钝,尤其对不太愿意谈论的事情。 犹如一枚炸弹准确的投向心间,轰然爆响。 一直以为这三个字对我无法再构成伤害,可是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连同自己继往的惨痛历史被牵扯出来,仍然具有很大的杀伤力,那三个字和它所代表的含义已经几乎成为我近30年来的人生旅途上一座难以逾越的碑,高高的伫立在我面前,提醒着我曾有的失败和痛楚,令我无法见到阳光。 时至今日,我已无法分清到底是当初爱的太深,还是被伤的太深而到今天还念念不忘。 我面无人色的回视钟俊海,原来他都知道。 可我也不想追究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送我回去吧。”我无力的靠在位子上。 钟俊海没有动,他不再看我,目光投向车窗外,在昏暗的灯光中沉寂了片刻。 “秀妍,知道我为什么今天一定要拉你出来吗?”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却和缓了许多,“我想让你走出那堆阴霾,你在里面埋得太久太深了。你总说自己没人要,可你有没有真正问过自己的内心,你的眼里何曾真正看得见别人。” 我怔住了,这一直是我扪心自问却又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个问题。 “人生短短几十年,会遇到一些人,也会不得已的放弃一些人,只有做到拿得起,放得下,你才能真正去拥有。你看看你现在,嘴上跟人油嘴滑舌,内心却拒人千里之外,固执的哀悼一段不值得你珍惜的感情,任时间一年年的流逝而不自知,不觉得自己很傻吗?” 仿佛被击中了心事,我顿时哑然。 我承认他说的有道理,这些道理其实自己也明白,但是此刻经另一个人的嘴巴说出来,似乎更具有震撼力。只是,我从不知道他也能说出这样的话语。在我心里,钟俊海一直是个对什么都胜券在握,满不在乎的人。 我蓦地发现自己鼻子有些发酸,暗恼自己的矫情,轻轻吸了口气,想吞咽掉那一点软弱,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在异常寂静的空间,我的每一丝响动都不会逃过他的耳朵,他在昏暗的灯光中掉过头来扫了我一眼,喟然说出了最后一句:“人只有先学会爱自己,才能去爱别人。” 我终于想到要回应了,清了清嗓子,望向他,“你呢,你做到了吗?” 心里忽然掠过温静所说的那个神秘女孩来,忍不住想借此机会盘问,我被迫在他面前显示了脆弱的一面,多少有些不平衡。 钟俊海原本俊秀严肃的脸上一下子打散了凝重,重新换上惯有的笑颜,“好好谈你的问题,怎么又扯上我了?” 我不服气道:“这样很不公平!” 他睥睨着我,“世界上的很多事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这些道理是不是你从自身的经验教训中归纳出来的呀?”我狡猾的婉转相问。 他似乎忍着笑哼了一声,单手作了个打住的动作道:“别妄想从我这儿挖出什么八卦,我不吃这一套。” 我气愤不已,缩回自己的位子上,闷头不再说话。 钟俊海连瞅了我两眼,才笑吟吟道:“好好把心情收拾一下,我们就进去,忘了相亲那回事罢,就当是纯粹来玩的,难得你妈妈也支持。” 我鼓了半天嘴,终于还是扑哧一声漏了气,心里却感觉松快了许多。 跟钟俊海在一起,想严肃都严肃不起来,他小时候就是个很好的玩伴,现在才发现,原来一直都是。 13 值得纪念的一天 我去过的酒吧很少,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这大概和以前跟的老板有关,他不喜应酬,尤其是光怪陆离的娱乐场所。我爱屋及乌,自觉自愿的将此条作为禁忌拉到自己的准则中来,因此几乎不染指任何与之相关的地方,虽然感情没有开花结果,但有些习惯却无形中保留了下来,懒得再改。 酒吧给我的印象永远是喧嚣,嘈杂,任何人置身其中,都可以放肆的张扬自己的个性,借着灯红酒绿,扯下一切累赘的面具,用金钱去买醉,即使只是一晚的轻松,也是瞬间的释放。 所以当我跟着钟俊海走进这间门面小小的酒吧,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昏暗灯光和迷离的人群时,心里还是掠过了一些小小的惊讶。 整个吧间不大,暗红色的基调配着简洁明快的装饰,深色的木质桌椅,看似随意的隔三叉五的摆放在各处。九点还没到,来客不顶多,但也占去了近一半的位子。低低私语的人群,时不时传来浅笑声声。耳朵里萦绕着柔美的《致爱丽思》,一拐眼,原来角落处有架钢琴,一个长发美眉正沉浸其中,弹得如泣如诉,虽然乐曲老调了点,但比起要人命的摇滚,这样的气氛已经很令我感动了。 钟俊海一亮相,就有好多人高声和他打招呼,看来确实是他们的专场,即使声音大点儿,也不会引起旁人的反感。钟俊海颇随意的一路走过去,笑意盎然的应付着各路问候。大多数的寒暄都没什么新意,无非聊聊天气,谈谈近况,说说故人。我是作为他的昔日同学兼现任同事被介绍的,众人虽然免不了好奇,但碍于新人,即使想开玩笑,也得把握一点分寸。我知道微笑是最好的武器,所以一味挂着笑,向任何套近乎的人点头示意,其余就不归我管了,反正不认识。好像也有人偶尔提起温静,钟俊海只是淡淡的带过,并不多作解释。 我们在角落的一个二人座的圆桌前坐下,即刻有服务生殷勤的先奉上清茶两杯,紧接着问喝什么酒。 钟俊海问我,“你能喝么?” 我虽然很少喝酒,但来了酒吧还滴酒不沾,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便道:“来点啤酒吧。” 于是钟俊海点了两扎啤酒。 他扯起笑容对我说:“今天再跟你做回黄花鱼。” 我不禁莞尔,眼光好奇的穿梭于吧间的各色来客。 “这些都是你认识的?” “嗯,很多是一起留过学的,也有一些回来才认识。”他忽然凑近我,神秘道:“看上谁,明说,我带你去搭讪。” 我作色迷迷状浏览了一圈,道:“都不错,有点犯晕。” 相似的情形很自然的在脑海里掠过。大学时和同学去专门的丝绸一条街挑方巾,花花绿绿的门面一一选过去,眼中所见是好几万条不同花色的丝巾,直选到头晕眼花,脚底虚浮还是没有确定下来。看来贪心确实不是件好事。 “你又笑什么?”钟俊海不解的看着我问。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说这个典故,身旁就有个黑影矗立过来,挡住了几分光线,我们俩同时举头望去。 我再次展开万能的微笑,因为不认识。钟俊海倒是站了起来,手上用劲拍了那人的肩一把,大声道:“吴军?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一声。” 吴军也是一脸笑意,他长着绝对称得上英俊的五官和一张即便已经过时但看了仍不讨厌的国字脸。两人闲扯了几句,忽听吴军说:“俊海,这个妹妹很漂亮。” 我微怔,该不会说自己吧,仰头一扫,果然见他目光清亮的看定我。 钟俊海飞快道:“她不是妹妹,比我大。” 我本来妩媚的笑容略僵了一僵,如果不是因为面前的这位帅哥,我真有可能伸出自己的玉腿,让钟俊海尝尝我二十多年功力不减的扫堂腿。不提这句他会死么? 听完钟俊海对我三言两语的介绍,吴军十分有内涵的朝我点了下头,眼里的好感藏都藏不住。我也是好几年没见着这么优质的帅哥了,不觉心神荡漾,想都没想,就站了起来,老仰着脖子看人,不是很礼貌吧。 吴军一见,笑意更深,他似乎思量了一下,随手在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我,“希望以后还能有缘见到秦小姐。” 我慌不迭的接过,目光随意一瞥,也没看清是什么公司,头衔好像是技术总监什么的。心里直犯嘀咕,按着礼尚往来的原则,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回敬一张名片?果然,面前的帅哥接下来道:“如果秦小姐方便的话,我能不能要一张你的名片?”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我连声道:“好,好。”一边抓过包来上下翻腾,很久没给人发过名片了,我甚至对包里是否有名片都没把握。 幸哉,终于在包的一个小夹层里翻出了仅有的两张,我摸出一张,因为常年不用,边角都有点磨损了,但总比没有强,恭谨的递了过去。眼瞅着帅哥十分珍惜的将其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那么,不打搅你们了。”吴军很绅士的退场。 我这才注意到钟俊海一脸的不高兴,是不是因为那张破不垃圾的名片让他觉得没面子?反正也是丢我的人,跟你又没关系。我偷偷瞟了一眼远去的吴军,心情骤然大好。这一晚真不错,前有钟俊海给我上了堂心理课,接下来就有顺眼的人撞过来。 服务生把啤酒呈了上来,两个硕大的杯子,盛着满满的黄色液体。 我低头啜了一口,立刻皱起了眉头,难怪有人说这是猫尿呢,一点没错。我有点懊悔要了这么大一杯,肯定是喝不光了。 “真难喝!”我断然道。 “酒呢,不是让你品尝美味的,是用来灌醉了人套真话的。”钟俊海悠然的小口饮着又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谬论!”我脱口而出,忽然念头一转,遂笑道:“要真是那样,你快快喝,我倒想听听你肚子里装了什么秘密呢。” “嘿嘿,我酒量好,灌不醉的,倒是你,要小心。”他半真半假的望着我,呵呵浅笑。 我撇了撇嘴,“我有什么秘密啊,有你不也已经知道了么?咦,你凭什么对我的事这么了解啊?说,是不是温静告的密?”我一想到他掌握了我最软弱的一面,心里就没来由的别扭,再怎么说,小时候我们在任何方面比拼都是不相上下的。 “我雇了私家侦探,把你的情况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切,你有病啊!”我自然不相信。 他一脸的淘气,双眸汪着笑却深不见底,在灯光的映衬下,格外的炫惑人心,我心里蓦地一动,很轻的。不觉皱了下眉,镇定一下,好像总是会在不经意间,被他迷惑,真是不可思议。 “说真的,你能不能对温静好点儿,老这么分分合合的,我都替你们烦了。”我很正色的说。 钟俊海掉开目光朝吧台处望了一会儿,才又转过来道:“你的意思是,即使我对她没感觉,但是出于责任或道德,还是要跟她在一起对吗?” “事实上,我一直当她是妹妹。”他的神色有些黯然,因为我们都清楚,温静从来没拿他当过哥哥,她是真心实意的爱他,“我曾经尝试过,只是,还是没办法产生所谓的男女之爱。” 我怔了好一会儿才无奈的叹气道:“早知如此,你就不该去招惹她。” 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没道理,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温静主动在向他靠近。 然后,我们两个同时愣神,钟俊海猛地低头灌啤酒,我象傻瓜似的看他灌啤酒。 许是喝了几口酒,我脑子里有点转,犹如几千只小蜜蜂围住了头顶嗡嗡乱飞,赶都赶不走,哪里还会思考。 恰在此时,酒吧中央的一张大桌子上有人高声邀请钟俊海过去拼酒。一群衣冠楚楚的人在酒精的催化下终于褪去了文雅的装饰,开始肆意寻欢。此刻,钢琴声早已偃旗息鼓,一个寥寥三人的摇滚乐队正在酒吧正中间的舞台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灯光也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由明转暗。 唉,原来,所有的酒吧都一样! 钟俊海早已恢复了正常的神态,拿手在我眼前晃了一下,“失神了?” 我拼命眨巴双眼,以确定刚才是不是在做梦,抑或是酒喝多了,耳朵有点失灵,看他一脸的怡然,我估摸着后者的成分比较大。 钟俊海显然是要拉我一起去,还在那里游说:“在人多的地方显得太孤僻,会被人认为矫情,而且你要是一个人在这里坐着,过不多久就会有人来和你套近乎的。” 我终于灵魂归位,赫然道:“我倒是希望有人来搭讪呢!” 虽然这样说,但还是顺从的站了起来,尾随其后去了那个异常热闹的圈子。 他们在玩猜拳游戏,输了的人要罚酒。我们刚过去,就被热心人让道至阵线的最前沿。 一看桌子上摆满的一杯杯啤酒,我直发怵,“我不太会喝酒耶。” 在场的多有怜香惜玉之人,很快,有人拿了个稍小的杯子过来,往我面前一放,朗声道:“秦小姐初次见面,我们不为难,输了的话就喝小杯,总可以了吧。” 盛情难却啊,我不好再推,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己不输。可是心里素质实在欠佳,当着这么多俊男倩女,分神也不是我的错啊!当我第三次举起酒杯举向唇边时,想必脸部已经扭曲得不行,因为终于有人想英雄救美了。 吴军离我不远,不知道他是一直在那个位置还是慢慢挪近的,反正此刻,他的手不长不短,刚好伸过来,很潇洒的截下我手里的杯子,笑吟吟道:“我来替秦小姐喝吧。” 顿时,一桌人象点燃的干柴火似的噼里啪啦的熊熊燃烧起来,叫嚣声不绝。 这,这也有点太那个了吧,我顿时窘得脸发红,但看周围的人都泰然自若,于是也只好继续雄纠纠气昂昂的屹立着,其实是脚灌了铅,虽然在公事上叱咤风云惯了,却很少遇到过这样暧昧的场面。 钟俊海忽然道:“老喝酒没意思,换点别的罢。” 于是有人提议,谁输了谁就出去拦一辆车,告诉司机自己是神经病。 这个建议惹得众人哈哈大笑,纷纷说有创意。 钟俊海在喧哗中低头对我道:“这回留神着点儿。” 我想说,还不如喝酒呢,这个更要命。 十二万分的当心,总算没当出头鸟,第一个倒霉蛋是姓冯的一个小伙子,他在众人的推搡下惨叫着奔出。 大家兴奋的拥在窗边观看,眼瞅着他拦下一部车,凑近司机不知说了些什么,离得远,听不见,但贸贸然被人拦下来,想来司机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小冯完成使命归来,游戏继续。 我倒霉催的还是不幸中雷,成了第二轮的炮灰,我用近乎乞怜的眼神看向钟俊海,难道真要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他无限同情又无可奈何的看向我。 “愿赌服输哦。”不知谁嚷了一句。 这回连吴军都沉默了,毕竟太没面子。 我几乎是哭丧着脸走出酒吧的,在街上立了一会儿,清寂的街上居然一辆车都没有,真不知道是万幸还是不幸。 我心里开始恼恨起钟俊海来,好好的一个夜晚,本来我大可以在家吃了晚饭,安安静静躺在暖暖的被窝里看会儿书的,现在倒好,站在冷飕飕的夜风里,就为了告诉一个路过的司机,“我是个神经病!” 简直莫名其妙。 终于有辆车开了过来,我控制住心跳,脚力虚浮,强打起精神对它招了下手,那车逐渐放慢了速度,朝我靠来,我依稀能看见车内一个男子的轮廓。在酒吧的外面有人招手,怎么都能让人想入非非。 万一他把我拉上车怎么办?我胡思乱想着,眼看那车已经近了,脸部表情越来越僵硬。 这时,胳膊猛地被人用力一拽,我还没从迟钝中回过神来,耳边就已经响起钟俊海的声音。 “傻瓜,还不快走!等着挨骂呀!” 我顿时醒悟过来,跌跌撞撞的被他拖着往斜刺里冲。 远处酒吧门口已经有人在喊:“无耻啊,有人耍赖啦!” 我们撒开腿疯了似的一通乱跑,唯恐被人追上,速度赛过两只过街老鼠,心情既紧张又刺激。 我跑得脚抽筋,可是钟俊海还是死死的拽了我继续朝前冲,头昏眼花之际,我还有闲情回忆他小学时长跑的情形,那叫一个菜,得多少女生在他必经的路上给他呐喊鼓劲,他才勉强跑到终点。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几年外国的牛排才生猛起来。 他终于松开了我,我们面对面的喘息着,然后肆无忌惮的狂笑,直到笑弯了腰,再一次陷入窒息的状态。 “现在怎么办?”我喘息甫定,仍觉得没笑够。 “反正是不能回去了,不然非被他们油煎了不可。”他伸展了一下腿脚,在人行道旁的围栏边坐下,然后才发觉自己臂弯里还挎着我的大衣和皮包,于是懒懒的一伸手,“拿去!” 我啧啧称赞,“真是聪明孩子!做什么事都顾着首尾。”顺势在他旁边也坐下,经过这一路的长跑,还真有些累了。 “穿上吧,小心着凉。”他对我抬抬下巴。 隆冬的夜晚冰入骨髓,即使经过刚才那样猛烈的运动,身上的热度也仅维持了数分钟而已,此时阵阵寒意袭来,我赶紧套好了衣服,举目望去,漆黑的夜空,一弯星月如钩,皎洁寂静,宛如画中。 我不觉感慨,“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钟俊海哼了一声,回应道:“是呃,的确值得纪念,秦秀妍又咬了我一口。” 我脸一红,不觉伸手过去,“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他闲闲的挽了袖子,身子前倾,把带着凉意的手递到我面前。 我有些汗颜,居然咬的还是他那只有旧伤的手,一圈白色印迹早已象烙印一样生了根,新的齿印重叠在白印之上,泛出微红的肉色,我不觉愧疚的抚了一下,希冀这个能够褪掉。 有浅轻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一股异常陌生的气息骤然逼近,我赫然抬头,他的脸已近在咫尺,眼中所见唯有他漆黑的双眸,如这夜空般深邃无边,又似星月那样明亮清澈。 心里蓦然紧张起来,仿佛觉察到危险,我堪堪的将脸别过一边,人也随之站了起来,与此同时,手腕却被他牢牢扣住,紧接着,毫无防备的被他扯进怀中。 我狼狈的挣扎,无奈他的手臂力道很强,全然不似往日的斯文。 “秀妍!”他只是唤了我一声,头便猝然俯了过来,温热的唇先是在我嘴边轻轻一触,然后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吻了下去。 我的心被惊诧和混乱所充斥,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潜意识里竟有小小的喜悦,挣脱出理智的束缚,象泡泡一样冒上来,我疲于打压,直至屈服,不知不觉中,双臂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 当寒冷的感觉再度袭来,我睁开了双眸,惶惑的望向眼前的人,他眼里的神色令我心悸,虽然澄澈依旧,却似有压抑不住的火焰在深处灼烧。 我不安的轻推他一下,试图挣脱他的掌控,却被他更紧的拥在怀里。 他的唇恰好俯在我耳边,“秀妍。”这低颤的一声呢喃让我浑身一震。 我终于缓慢而有力的推开了他,“对不起。” 我点头,又摇头。 “我没想过会跟你这样。” “那你希望这样吗?”他步步逼近。 我困惑的在心里自问,是啊,我希望这样吗? 六年级的暑假我们三人去爬山的镜头突然浮现在眼前。 天很热,坑坑洼洼的山道上,钟俊海走在前面,温静其次,我殿后。他不时回头讲上两句玩笑话,好让我们忘却这酷热和乏累。不期然脚下踩空,顺着山道跌滚了下去,伴随着温静的尖叫,我健步如飞的冲下去,将他扶起,他咧着嘴还在满不在乎的说笑,我明白他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但膝盖已然蹭破了皮,红红的一滩血触目惊心。我心疼不已,皱着眉伸手去兜里摸索,恰在此时,温静抢上前来,手里捏着一方干净的手帕,再自然不过的给他包扎起来。我默默的退向一边,看他们两个相互安慰,一时兴味索然,再也提不起任何兴致。 就是这样,一次次退缩,一次次压住心里的朦胧,直至麻木,直至所有的感觉都成为蝴蝶标本一般被永久的合在少年时期的纪念册里,这么多年,没再想过要去翻动。 隔了那么多重山水,却没料到还会有这样一个问题在等着自己,你,希望这样吗? 唯有苦笑,也是在心里。不再是豆蔻年华时对爱情充满憧憬的少女,现在的我,在感情的问题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为求得一份内心的安逸与平实。那翻过去的一页,再要翻回来,也早已变味,还徒增口舌,如今的我们,不过是在别人那里曾经沧海之后的孤男寡女。 “不,我不希望。” 我平静的面向他,淡淡的答,省却许多的解释,心中翻过的波浪,想必他也明白。 钟俊海凝视我的眼里热潮一丝丝的褪却,最后,化为他唇边一道冰凉的笑意,俊脸在月色的映衬下益发苍白,他静静的坐着,几乎成为一尊优美的雕像。 “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妈妈一定还在等我。” 他没有动,维持着坐姿,沉默良久,几乎令我疑心他没听见。正要再开口,他却站了起来,脸上恢复了自然的神色。 “我送你回去。” 我善意的提醒,“不用,我打车好了,你喝了酒,最好也打车,别自己开了。” “好。”他简短的答,口气有些疏冷。 我们站在清冷的街边等车,一时都无话。 车来了,我先上去,扯着微笑跟他挥手道别。 坐在温暖如春的车里,方才发觉身体早已冻僵,此刻倒象冰一样格格作响的融化开来,我忍不住双手抱肩,希望控制住发抖的自己。 偷偷回身望一眼车后,他俊挺的身影依然矗立在街边,一动不动,仿佛成了冰雕。 我的心突然一恸,视线在瞬间模糊了起来。 14 针锋相对 张婷的电话设的免提,她正在安排另一批国外同事的接机事宜。 我疑惑的问:“首尔是哪个国家的?” 张婷叹了口气道:“我真不想回答你这个问题。” 她用这种口气说话,表明发问人是蠢到了极点,我心虚的问:“难道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不是城市?” 坐在前面的胡宏呵呵乐道:“秀妍,你的地理知识是贫瘠了点儿,首尔是韩国首都。” 我张着嘴正待反驳,张婷已经抢先道:“不要问为什么韩国首都不是汉城?” 我沮丧道:“就是这句。” “改名了好不好,幸亏这儿没韩国同事,不然非血溅当场不可。” 我嘟哝道:“又没哪部韩剧告诉我他们首都是首尔。” 张婷不觉笑道:“原来你也看韩剧哦。” 我有点生气,“怎么,我就不能看韩剧?” 胡宏笑着打岔,“不是张婷说,我也觉得挺意外的,一直以为你跟我们是一辈儿的呢。” 我仰天长叹,“你们上有老,下有小,有家有室,跟你们一辈儿?我冤不冤哪?” “所以说,你得活得轻松点儿,三十没满呢,搞得跟个小老太似的,什么活动也不参加,成天闷在家里,就算人不老,心境也老了。” 这句话点醒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活得很认真,却不料在外人的眼里,居然是这样一副尊容。 不由想起上周六去车站送周铃,她要先坐车到上海,然后从浦东机场直飞大阪。心里纵有万千不舍,但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临别时,我抱着她的肩,真诚的说:“也许过不多久,我们会在大阪见面的。” 周铃淡淡一笑,“理智的说,我并不希望那样,我倒宁愿在日本听到你嫁人的好消息。” 大概周铃比我更了解自己,是的,我没有她那样的心境和决心。我也不见得真想去日本,我所要的不过是让自己活得开心点儿。既然如此,也许真的应该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方式了。 中午去工厂吃饭,没有再见到钟俊海,人就是这样,一旦遇到挫折,总是本能的想掩藏自己,能够屡挫屡战的人大概只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学生了。虽然这样想,心里却还是没来由的有丝落寞。 意外的得到小唐要结婚的消息,一干人顿时来了劲,你一言我一语的争相打趣。小唐不是本地人,原则上不准备摆酒席,省却许多麻烦。可是大家都不依,叫嚣着不请客就不承认他结婚,小唐扭不过,终于答应择日隆重的请上一桌,把平日关系不错的都叫去。 “秀妍,到时你也来。”小唐颇侠义,不忘冲着埋头啃饭的我飙了一句。 我抬头微笑,“一定,一定。” 忍不住在心里唏嘘,唉,单身,又少了一个。 日子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滑过,转眼,又到了周末。 一早进办公室,就觉得不一般,空气中弥漫着几缕香甜的气息,我的感觉一向敏锐,踱到桌前,果然有情况。 一束夸张的百合花端端正正的摆放在眼前,底下还押了张卡。 我愣了会儿神,才将那卡抽出,翻开来阅读。 送花的人是吴军,我在脑子的存储器里迅速搜罗了一番,然后忆起是在酒吧替我挡酒的那位,不觉微微一笑。卡上的内容很简单,约我今天晚上一起用餐。 张婷和几个工程师一路唧唧喳喳的步入办公室,看到站着的我和桌上硕大的一捧花,不觉惊叫起来。 “秀妍,你妈摆的桃花阵终于见效啦。” 我无视他们好奇的目光和咄咄的问话,泰然自若的找了个茶杯去洗手池接了些水过来,将花插进去,放到公共区域,拍了拍手道:“这叫有福同享。” “到底谁啊?说说嘛,你真要急死我们呀?”张婷快跳脚了。 我扬了扬眉,“说什么呀?萍水相逢,你们也不认识。” “那,至少可以介绍一下个人情况吧,我们替你把把脉。”任伟十分热忱的接口。 我笑拒,“这种事,自己把脉就行了。等我搞明白了,再向你们汇报,可以不?” “有没有约你啊?”张婷直奔主题。 我点头,然后思忖道:“是不是得给他回个电话。” 我边说边去取话筒,看在他替我挡酒的份上,我也该答应的,多温柔的帅哥。 张婷一把按住我的手,恶狠狠道:“姐姐,要矜持,懂不,等他打电话给你。” 我笑着投降,有个恋爱专家在身边还挺管用。 电话适时的响了,一办公室的人都兴奋得什么似的,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接起电话,温柔的接听,没想到是老板。 还是那个余音袅袅的F1项目,本来说好这季度把借的钱打给工厂的,老板一算帐,发现预算严重超支,于是又恬着脸让我再找一回财务经理看能不能往后挪一个月。 “反正下个月就进Q2了,他们一定不会这样急着用钱。” 我完全没把握,再怎么是一个公司,也不能这样言而无信。 “听说你和他们财务经理关系不错,我对你有信心。”老板难得口出戏言。 我极其不悦,压低嗓音冷言道:“我和钟经理也只是普通同事,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这事儿我做不了,你自己直接找他说去。” 老板久经沙场,立刻知道自己说话方式不对,赶紧道了歉,又晓之以理,从部门的大局谈到我的个人能力,零零总总说了半个小时,无非是想让我就范。我真是纳闷,明明是自己有理,怎么说着说着,又成他教训我了,看来老板这个职位,道行浅的真做不了。 我无比郁闷的给钟俊海写了封邮件,说明了情况,谁知到下午三点都没收到任何回音。无奈之下,给他拨了电话,还好,他在办公室。 “请问,给你写的邮件看到了吗?”我用的是最公事公办的口气,客气而温婉,毕竟有求于人。 “直接来我办公室谈吧。”他冷冷的抛过来一句,没等我反应过来,电话就已经挂了。 我悻悻的搁下听筒,在心里愤愤的回了一句,“算你狠!” 在位子上呆坐了几分钟,才蓦然醒悟自己居然有些怕见到他,真是撞鬼了,怕他干什么,就算他要给我难堪,我是公事找他,他也不能怎样,顶多不帮忙,我没什么损失,反正该做的都做了。 干净利索的站起来,跟张婷招呼一声,就直奔工厂而去。 推门进去的时候,钟俊海正在手提电脑前噼里啪啦的打字,看也不看我一眼,嘴皮子上下一碰道:“先坐一下。” 态度如此倨傲,好吧,为了工作,忍了。 我坐进会客椅,双手交握在腿上,静候着他。 终于见他合上了电脑,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目光炯炯的盯住我。 我命令自己毫不怯懦的迎视他近乎挑衅的凝眸,感觉不亚于一场内功较量。 我噗哧一声笑起来,所有微妙的紧张都于无形中消弭。 “说说看,要我怎么帮你。”他闲闲的问,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律的轻敲。 我懒得废话,“该说的邮件上都说了,就等你给主意了。” 他掀了下眉,微笑道:“看起来,你老板很善变。” 我耸耸肩,“你现在了解我工作多辛苦了。” 他沉吟了一下,“不过这件事,不太好办,你也知道,年初是大家控制钱最谨慎的时候,进出的每一笔都算得很清楚,而且维修部本来也不算工厂这一块,去年借钱就很花了一些心思,如今要拖,只怕以后再想借,这边不太肯通融。” 我思量着,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点头表示理解,“如果实在为难,我就跟老板打声招呼吧,反正他让我来,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成了最好,不成也在情理之中。” 事情很简单,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起身要告辞。 “别急着走,没谈完呢。”钟俊海止住我。 我只得重新坐下。 “吴军约了你?”他平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饶有兴味的望着他,“你好像很闲,还有功夫管这种事。” “恰恰相反,我很忙,所以你最好认真回答我每一个问题,别打太极。” “对不起,钟经理,我不是你的下属。”我含笑作答。 “哦,是啊!”他向后一仰,“看来你并不希望今天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鉴于对他的了解,我很相信他的破坏力,所以识趣的投降,向他一摊手,“问吧。” “你答应他了?” “为什么不呢。” 他用力抿一下嘴唇,身子略向前倾,十分不悦的问:“你既然可以考虑他,为什么就不肯考虑我?” 我想了想,微笑道:“如果你跟他一样,是个纯粹的陌生人,我一定优先考虑你。” “说到底,你就是在意我跟温静的事。” 我点头,“可以这么说,温静爱你,我一直都很清楚,所以,我更不想趟这个混水,搞不好,我跟温静连朋友都没得做,我不希望几十年的友谊毁于一旦。” “那你就无视我的感受?”他仿佛心上压着一口郁气。 “我对你的友情至死不渝。” 他大笑起来,语气却近乎咬牙切齿,“秦秀妍,没想到你原来这么冷血。” “你不是也说了,人只有先爱自己,才能爱别人。” 他顿了一下,哼道:“真后悔教了你这句。” 我也不是迂腐之人,既然谈开了,就想把话讲清楚,免得以后再纠缠不休。 “阿海,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你突然对我产生了兴趣,可是我现在不是19岁,而是29岁,我不想玩感情游戏,只想要一个真实的婚姻,可以让我有完整充实的生活。至于你,不管你心里怎么想,我都觉得你应该认真一点,最起码,和温静的事,要好好考虑,给她一个交待,否则,对你们双方都不好。”我痛快淋漓的表述完,期待的看他。 在我的心里,其实还有一句没说出来的话:如果选择他,我会很轻易的爱上,但我害怕有一天发现他的心里有另一个人的影子,就像温静那样。如果真有这么一天,我宁愿接受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过一份安定平淡的生活,至少伤不了自己。 钟俊海却定定的望着桌面,并不接口,若有所思。 良久,我不想再奉陪,起身走向门口,才听到他在身后缓缓的说:“愿你度过愉快的一晚。” 声音有些诡异,我没加理会,径直推门离去。 15 三个人的约会 晚上七点半,我准时来到绿茵阁餐厅。 吴军早已坐在临窗的位子上等候,见我进去,立刻含笑起身相迎。今天的他和那天在酒吧见到的似乎不太一样,穿了一件藏青色的V字领羊绒衫,显得老成了许多,但仍不失优雅的气度。 “秦小姐,你很准时。” 我小心翼翼的埋进绵软的沙发,嫣然道:“职业习惯而已。” 吴军颔首微笑,“这很好,看得出来秦小姐不是矫柔造作之人,很多女孩都以让男人等为乐。” 他的话让我无从回答起,只好报以一笑,毕竟只有一面之缘,对着他,心里还是有些拘束,眼看着他帮我细致的斟上热茶,然后轻轻将壶置于桌边。 “来,看看,想吃什么?”他把一本大大的菜单递过来,我只得接了,一页页的翻看,说实话,我是最不会点餐的,以前跟同事朋友出去,从来只带张嘴去,如果问我,要求很简单,不辣即可。 “来个泰皇炒饭吧。”我如释重负的合上菜单递了回去,餐厅推荐的,应该不会太差。 吴军接过,叫来服务生,给自己点了个海鲜?饭,咖啡,水果色拉若干,又替我叫了一杯橙汁和一客冰激凌。服务生一一记完,即去准备。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这种跟陌生人共餐的经历于我并不少,以往不管对方让自己多么起腻歪,出于礼貌,总是要没话找话的撑到餐毕,然后打死不再见第二面。每逢那种情景,就觉时光委实难捱。 今天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倒是没让我有太多别扭的感觉,虽然以貌取人确实庸俗,但却是人的本性。 我打量了一下左右,随口道:“你选的位子真不错,还能看街景。” 吴军听了挺高兴,“你喜欢就好。这里气氛不错,我常常来,也坐这个位子,最爱看外面的人来人往。在英国念书的时候,很少见得到这样的热闹,有时独坐在餐厅一个下午也见不到几个人,难免觉得寂寞,还是回来好,到处都透着亲切。” 我瞅了眼窗外,在灯如白昼的映照下,这条繁华的街道果然人流穿梭无休,其实是看惯了的景象。我没留过洋,很难体会他所说的那种寂寞。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世人攘攘,皆为利往。”我转过头来的时候,没来由的叹了一句。 同样的景致,在不同的人看来会有完全相异的感受。 吴军先是一愣,然后朝我会心一笑,我的神经也略微松弛了下来。 “秦小姐是学中文的?” 我一抿嘴,自嘲道:“是啊,念的中国古典文学,因此难免会有酸腐之气,旁人很容易辨识。” 吴军摇头,“不能这样讲,其实中国很多典籍里的道理到了今天还是非常有用的,正如你刚才所念的那句,人要真能堪破这一点,就可免去为名利所累的苦恼。” “可惜,古往今来,能做到的没几个人。”我接下去道。 “所以才会更加觉得老庄的难能可贵哦。” 我莞尔,心里有淡淡的喜悦,无论他说的这些是否出于本心,但至少有一个不错的开头,比起以往直奔主题的互相交待职业,学历,家庭背景的感觉要好很多。 餐点陆续上来,我们边吃边聊。 想到吴军的背景,我忍不住说:“最近发现,回国的留学生越来越多,象我们公司就有不少,简直可以成立海龟派。” 吴军认同,“一则在海外谋生也相当辛苦,尤其在精神上往往得不到认同感和归属感,二来,国内经济发展越来越快,机会也多,连老外都视这里为投资的热土,纷纷涌了过来。不过,想留在国外的人还是不少的,我记得临毕业前,我们还就是否回国这个话题争论过,我跟俊海都是主张回来的。” “你和他很熟?”我一直对他和钟俊海的关系存着好奇,那次在酒吧也没机会多了解。 “我们在同一间大学,但所修专业不同,他财经,我机电。但因为是同乡,走得格外近些,俊海跟我很投缘。” 我失笑,感觉他们不像一类人,眼前的吴军十分沉稳,但钟俊海,光他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就颇令人受不了。 吴军继续道:“俊海是个很随性的人,他可以花整宿的时间研读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课题,也可以跷了课去游山玩水,但是每次考试,从来不会fail,是个人物。” 听他的口气,对钟俊海颇为欣赏。轻笑了一下,他又道:“不过,他最令我们羡慕的倒不是学业,而是有一个既出色又专情的女朋友。不管俊海玩得多离谱,始终不离不弃,对他坚信不移,在我们的圈子里传为佳话。” “温静。”我脱口而出。 吴军略一扬眉,“你也认识?” “当然,我和她是同学,也是多年的好友。”我淡然道。 果真坚信不移么?想起温静在网络上向我倾吐的那些烦恼,心里不觉黯然。一个有所辜负,一个不断忍让,无非因为一个不爱,一个痴心。 吴军是个沉稳内敛的人,说话不温不火,但并不枯燥,总能找到令对方感兴趣的话题,餐用到一半,我已完全适应了他说话的风格和所营造的轻松谐趣的氛围。 “我们班上有个巴西同学,人很热情,对中国也一直好奇,所以经常跟我们一起聚会聊天。巴西人一谈足球就兴奋,自豪得不得了,我们就逗他,还有阿根廷呢,他就着急,说阿根廷球队不如巴西队,然后要拉我们去踢球,俊海最幽默,说踢足球不如去打乒乓,哈哈!” 我也跟着笑,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吴军脸上的神情由意外到喜悦,随后立起身来。我狐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钟俊海正闲闲的朝这边踱来,脑子嗡的一下涨大起来。 “真巧,没想到你们约在这里,我刚好路过。”钟俊海双手插在裤袋里,笑眯眯的瞥了我一眼。 我没起身,只朝他僵硬的点了下头,直觉来者不善,心里顿时烦躁起来。 “既然来了,就一起坐吧。”吴军热情的招呼。 钟俊海挑挑眉,假意谦让,“不会打搅你们吧?” “怎么会。”吴军一招手,服务生立刻赶到。 钟俊海也不客气,在吴军身边坐下,顺口道:“听说这里的牛仔骨很不错,我要一份,另外给我一杯拿铁咖啡。” 我皱眉看着他,目光中隐含威胁,如果他是存心来破坏的,秋后算帐我决不手软。 他点完了东西,带电的眼神火热的向我扫来,然后读出我眼中的意思,居然毫无惧色的朝我挤挤眼睛,我忍气吞声的低头喝汤,一口气没喘匀,呛着了,连连咳嗽。 钟俊海居然关切的伸手过来替我捶背,一边话中带话,“不就多一个人吃饭么,至于激动成这样。” 吴军见状,面色变得微妙起来,我顿时气不打一处,粗鲁的推开他的手,自己平息了狼狈,对吴军道:“不好意思,我去趟洗手间。” 在镜子面前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妆容,忍不住吓一跳,双颊泛红,目露凶光,哪有半分淑女的雅致,全是钟俊海惹的。 我用力拍打面庞,让面部肌肤松软,微笑,暗暗告诫自己,无论钟俊海怎么挑衅,也要忍了,不能丢丑,否则只怕会令吴军误会,平心而论,到目前为止,我对他还是满有好感的,一旦蹦了,我可不敢保证还能碰得到另一个相同品质的,所以要格外小心才是。 重新归位,那两个人聊得正欢,不时扬起脖子大乐。 “俊海在说你小时候的事呢,没想到你那样顽皮。”吴军笑道。 “谁没个淘气的童年。”我淡淡的说,不动声色的拿小叉签了块水果来吃,并不细问。满心叫屈,好端端的约会居然成了他们叙旧的茶话会。 冰激凌上来的时候,看着那诱人的色泽,忍不住用小匙挖了吃起来,真希望这冰冷能缓解心头的郁积之气。 “少吃点,当心肠胃受不了。”钟俊海在对面含情脉脉的提醒我,一副关心至深的模样。 我迅速瞄了一眼吴军,他倒是还在笑,但似乎有些尴尬,我将小碟一推,没胃口了,思量着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才好。 “秀妍,什么时候变这么听话了,以前说你,都要跟我犟好一会儿呢。”钟俊海嘻嘻笑道,存心想惹怒我。 吴军低头用小勺来回搅拌着咖啡,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我阴阴的扫了钟俊海一眼,他对我轻扬下颚。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到底没能忍住脾气,所有的自我告诫都抛到了脑后,恼怒的想,如果再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只怕他会没完没了。 上半身依旧端庄的坐着,暗运一口气,轻抬右腿,照准他的方向兜脚踢了过去,这种把戏以前玩过,从没失过准头。 吴军苦笑着摇头,半天才说了一句,“秦小姐果然名不虚传。” 我顿时满脸通红,尴尬不已,“抱歉,我,我一时不小心。” 钟俊海吃吃的笑着,一脸的得意。 吴军抬腕看了下表,“不早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俊海,一会儿你送秦小姐回去吧。” 钟俊海没心没肺的样子,笃定道:“没问题。” 我的心彻底凉了,沮丧蔓延全身,就这样,轻飘飘的给FIRE了? 吴军收拾了东西,起身礼貌的跟我们道别,瞥向我的眼神已相当疏离,令我一阵绝望。 在临走的最后一刻,他突然轻拍钟俊海的肩,叹息一声,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俊海,我终于明白了。” 钟俊海依旧笑着,脸色却微微一变。 待吴军翩然离去,我也卸下了淑女的伪装,凶神恶煞的瞪住面前的人,跟他决斗的心都有。 “钟俊海!”我咬牙切齿。 “在。”他正襟危坐的注视着我,浅笑吟吟。 “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作无辜腔,“我怎么了呀?加班到七点出来觅食,偶遇老友,一起吃个饭,有问题么?” “你还装!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他顿时垮下脸来,再无一丝笑意,貌似诚恳的说:“对不起,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和责任。” 我冷笑两声,“千万别跟我说你可以代替他跟我交往,以弥补我的损失。” 他立刻叫起来,“我怎么会这样老土。”略凑近我,面色一肃,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直接结婚。” 我张大了嘴,差点下巴脱臼,震惊的看向他近在咫尺的脸:清俊的面庞上泛起一层薄笑,一对黑眸却异常机警的审视着我,好像在玩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 我半天才缓过神来,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觉得此刻无论是对他表现乍喜或乍怒,都只会让他频添笑料。 “我搞不懂,你到底图什么呀?”我异常镇定的往后靠了靠,强迫自己气定神闲。 他的眼神稍闪一下,仿佛掠过一丝失望,虽然转瞬即逝,但仍被我捕捉到了,这令我颇有些畅快。 “图什么?”他重复了一遍,低首沉思,再仰起头来的时候,却是一脸的深情款款。 “这还用问么,秀妍。当然是因为我爱你,我不得不以结婚为诱饵,尽快把你网住,否则,只怕一个转身,你已经投入别人的怀抱。”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在我心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尤其是他眼中呼之欲出的真诚令我一瞬间差点就要相信,直觉面红耳赤,几乎失却心跳。 但那不过是短短数秒的错觉而已,刚说完,他就面色一变,迅速恢复了一贯的嬉皮笑脸,若无其事的大口嚼饭,然后问道:“你对这个答案满意么?” 那张可恶的脸上哪里有半分正经的影子。 平白被他耍了一下,我没好气起来,“不满意!你最好说实话。” “实话可不见得有这么动听了。看,你刚才脸都红了。” 我冷哼一声,“少打岔,好好说。” 他吃得差不多了,用餐巾抹了抹嘴,啜一口咖啡,才正色起来,道:“实际情况是,我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也省得我妈老在面前唠叨。碰巧,你又这么急着想结婚,所以,我想不如我们两个试试,好歹咱们也算知根知底,省却彼此探索的累赘。” “打住!”我不得不朝他怒吼一声,“我再饥不择食,也不会跟你凑合,再说,你想结婚,为什么不去找温静,你该娶的人是她。” 我再一次被气得七窍生烟,随手抓过餐巾揉了一揉,向他掷去。 钟俊海头一偏,餐巾在他肩上散开,白白的一片搭拉着,有点可笑。 他伸手扯下,啧啧道:“瞧,刚说你胖,你就喘上了。” 我怒极反笑,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真要谢谢你的抬举,只可惜要让你失望了,因为你并不是我的理想结婚对象。” 我穿上外套,拎起包,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 钟俊海并没有追出来。我裹紧衣服,在清冷的夜色中瑟缩的走着,心里凝聚了一股愤懑之气,如哽在喉,又无从发泄。 抬头看看夜空,连月亮都不曾出现,真是无望的一晚。 16 被遗忘的耳坠 办公室里,任伟在帮张婷修理一盆太阳能植物。苹果造型,底部有块太阳能芯片,可以聚集能量,让苹果上端两瓣翠绿的叶子处于平衡,并随光线的强弱而旋转。 这个小玩意儿花了张婷50大洋,没想到当天就被她老公在车里摔了一下,顿时失灵。张婷痛骂他之余,想到来公司求助工程师。 可怜任伟是修惯了大机器的,对着这么细小的东西,实在无从下手。发了一会儿呆之后,决定从最基本的步骤开始-拆机,这就好比当我们遭遇电脑死机时,本能反应是重新启动一样。 我对任伟的手艺有点不看好,相反,张婷却很放心,充分显示了用人不疑的气度。 下午难得空闲,我在网上闲逛了一阵,百无聊赖之余,神思又开始恍惚。 自从上周和钟俊海在绿茵阁翻脸之后,他便没再主动搭理过我。诺大的公司,又不在一个部门,如果存心避开,真可以做到老死不相往来。于是,我更确定了他那场草率的“求婚”不过是个幼稚的玩笑的猜想,可是心里却还是被搅动得很不平静。 人就是这么奇怪,见着的时候嫌他烦,如今耳根清净了,他的身影却时不时会在心头掠过,还有那些时而正经,时而戏谑的言语,不期然就会在耳边浮响,挥之不去,简直象中了蛊一般。 我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理一理思绪。 从重逢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在心中与他划地为界,刻意保持距离,怎奈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侵扰,惹得我时嗔时怒,欲罢不能,如今惊觉回首,扪心自问,我真的仍是心如止水,不为所动么? 一念至此,不免心惊肉跳,两年前那场掏心掏肺,毫无自我的爱情让我变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虽则心已平静,但绝不想再踏进另一个泥淖,什么事是最痛苦的?就是时时刻刻去猜一个自己在意的人的心思。 我摸不透钟俊海,但我不相信他会是个长情的人,温静的那些怨言已经深深烙在我心上,喜欢又怎么样,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到头来还不是无疾而终。。 他爱玩,也玩的起,可我不能跟着他一起疯,末了,留下自已守着满目仓夷的心,这样的结局我绝不会要。 况且即使他真对我有意,我们之间毕竟隔了温静,并非我固执守旧,只是一旦需要付出代价,就必须考虑这代价付出的是否值得。 我承认现在的自己越来越计较得失,痛过的人会害怕再输一次,因为输不起。宁愿平淡一点,再平淡一点。 胡思乱想了半天,最终化做一声轻叹,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我放弃了深究。 小唐又打电话过来,再三嘱咐晚上的婚宴千万别忘了去。 张婷打趣我,“小唐一定怕你觉得有压力,会临阵脱逃。” “在你们眼里,我就这么脆弱?”我无可奈何的问。 任伟忍不住插口道:“相反,正因为你总是表现的很坚强,所以才会有人敢说你。” 张婷走过去查看战况,一边信口问我,“秀妍,你上周的约会到底怎么样啊?” 约会的第二天,大家就热情十足的探我口风,我心情不好,懒得交待,于是支吾其事,搪塞过去,他们只当一切处于蒙昧状态,于是耐起性子,静候事态发展,但仍时不时要旁敲侧击一把,好让这无趣的办公室生活增添一些生动的色彩。 今天我没再隐瞒,如实作答:“没戏了。” 张婷蓦地扭头瞧着我,“谁没看上谁?” “他没看上我。”这不算说谎。 张婷猛的一拍桌子,“什么狂人?他凭什么呀?” 我噗哧一笑,又不便多作解释,若让他们知道这样的失败源于某人的捣乱,只怕当场就能引发哗变。 张婷更来气儿了,指指我,“你还笑得出来,你怎么这么没脾气。” 我无奈的摊手,“人家看不上我,我能怎么办?” 张婷艰难的转身走近我,她的肚子已经相当大,七个月了,走起路来象只蹒跚的鸭子,煞是可爱。 近距离打量了我好一会儿,她才蹙眉道:“也难怪别人,你是得好好拾掇一下了,别总拿自己当女强人,整天清汤挂面的一张脸,这都什么年代了,气质重要,但更要张扬!现在流行的可是野蛮友。” 我直乐,“这个挑战对我来说有点大。” 任伟也凑趣,“秀妍工作起来倒是挺野蛮的。” 张婷朝任伟一挥手,“别罗嗦,好好修你的。”又扭头对我继续指手画脚,“既然你撞在我手里了,我就要对你负这个责。” 我眼中闪过惊恐,“你打算怎样?把我生吞活剥了,再塑一个秦秀妍?” “差不多,今天你不是要去参加小唐的婚礼嘛,下班前,我来给你好好打造一下,保你今天的风头压过新娘。” 任伟摇着头嘟哝,“唉,女人!”一抬眼,张婷硕大的身影已经杵在他面前,不觉吓一跳。 “你都修半天了,到底好了没有?”张婷不耐的问。 任伟顿时一头大汗,涎着脸坦白,“不好意思,修不好了,要不你找卖家去协商一下看能不能换一个?” 张婷的脸色极其难看,顺手捻起桌上的两个小零件,问:“这是什么?” 任伟憨憨一笑,“装回去的时候,多出来的。” 眼见张婷不悦的神色,他还好心安慰,“你这算好的了,我们在客户场地装完机器,多出来的零件哪止两个。” 一番话把张婷气得无语。 张婷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临近下班前半小时,她硬拽着我进了一个小会议室,示意我乖乖坐下,然后打开她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家当,扯红抹绿的就照着我脸上画起来。 “幸亏我懒,一直没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现在还能在你身上一显身手。”她喜滋滋的说,怀孕前,她是个极爱打扮的,每天补妆不下三次。 我不无担心的说:“你可千万别把我画成个老妖怪。” 张婷气愤的叫嚷起来,“你就这么看轻我!告诉你,我的技术可是跟开婚纱摄影馆的堂姐学的,绝对一流。”复又笑嘻嘻道:“就算是妖怪,你也要把你画成最美丽的狐狸精。” 就这样折腾了三十来分钟,她才满意的将一枚小小的化妆镜递到我面前,“自己看看,是不是精神多了。” 镜子很小,我只能局部的照,妆化得的确精致,我笑道:“嗯,鼻子是鼻子,眼儿是眼儿的。” 张婷又令我站起来,通观全身。 因为事先知道要去参加婚宴,我特地没穿干巴巴的通勤装,上身是一件深紫色的毛衣,下面穿一条黑色的呢子长裤,裤管比较大,走起路来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我很喜欢。 “把头发放下来。”她果断的说。 我依言拔掉脑后的簪子,甩了甩头,任长发倾泻在肩上。 “很不错。”张婷的口气充满了欣赏,目光游离在我耳边,“少一副耳坠。” 说着,垂头在她的百宝箱里捣鼓,终于拣出一副,夸张了点,两个大钢圈,我佩戴完毕,她看了一会儿,笑着摇头,“不好,还是摘了罢。” 时间不早了,我一边替她收拾,一边道:“你赶紧走吧,别赶不上班车。” 张婷边挪步边大咧咧的说:“赶不上也没事,打个电话让我老公来接就是了。” 虽这样说,还是麻利的提包走人了。 林浩一早打过电话给我,说可以载我一起过去,但可能会晚一点,让我等他电话。我想也好,省了自己叫车,下班高峰,出租车格外金贵。 慢慢的收拾好东西,我从包里掏钥匙准备锁抽屉,钥匙不知藏进了哪个死角,我不得不翻箱倒柜,最后索性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倒在了桌上,细细清理。 总算找着,锁好了抽屉,又整理一桌的杂物。 一个蓝色的小锦盒静静的趴在桌上,引起了我的注意。 顺手捡起,打开,原来是生日那天收到的耳坠,钟俊海送的,被我丢在包里,时间长了,居然忘了。 我忽然来了兴致,匆匆把东西抓回包里,攥着耳坠飞去盥洗室。 对着大镜子仔细的戴上,这小而灵秀的两枚银饰竟如魔幻般神奇,让整个人霎时间敞亮起来,光芒四射。 我静静的端详镜中的自己,虽算不上闭花羞月,也是恬淡可人的。有温软的细流从心间淌过,能够欣赏自己的感觉真好。我不得不佩服张婷的眼光,如此敏锐的找出了画龙点睛的要害。 朝镜中打了个飞眼,我微一晃头,两滴水珠状的坠子立刻轻颤不已,折射出通透的白光,从镜内反射到我眼里,甚至不经意间照在了心上。 我忽然整个人都愣住,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在脑海里滚过,待要抓过来细瞧,办公室方向传来手机的铃声,只得抛开思绪,返身跑出。 坐进林浩的车里,才发现蹭他车的不止我一个,娜娜,老宋,老朱都在。 见了我,他们眼睛一亮,纷纷嚷道:“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小心新娘子误会哦。” 我白了他们一眼,一脚跨上去,挤在娜娜身边,把门关上,嘴里道:“你们一天不调侃我,浑身都不舒服是不是?” 娜娜一本正经的说:“我知道,秀妍一定是恋爱了,女为悦己者容嘛!” 林浩边开车边大声道:“秀妍,别藏着掖着,有了就乘早说,我们这些光棍也好另谋他路。” 我又好气又好笑,“有也不告诉你们,让你们好奇死。” 娜娜拍着手道:“瞧瞧,被我说中了吧。” 那几个顿时七嘴八舌的缠过来问,我总算明白什么叫越描越黑了,只得求饶,“其实没有,刚才逗你们的。” 他们哪里肯信。 “没事,先放过你。”老宋乐呵呵道:“今天我身担重任,要把新郎新娘的恋爱史给挖掘出来,大家一起努把力,审完主角审配角。” 我暗暗叫苦,真后悔听了张婷的撺掇整了这个容,徒惹是非,今天恐怕难逃一劫。 17 眼泪流得毫无缘由 婚宴设在酒店八楼的包厢。 说是婚宴,实则极其简单,统共才坐了三桌人,没有结婚典礼。新娘淡施脂粉,穿一身红色的套装,娴静羞涩的坐在小唐身边,很是小鸟依人。 小唐脸微红,衬托出满面的幸福笑容,此刻身份特殊,全没了平日里的油劲,只知憨厚的招呼大家吃喝。于是席间的主动权自然而然的落到了老谋深算的老宋手里。 他言而有信的率领一帮眼馋的小伙子,对小唐夫妇发动屡次进攻,深挖广掘,愣是搞清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第一次牵手,第一次kiss等种种能够满足大家好奇心的情形,掀起一浪又一浪的高潮。 “求婚的时候,有没有下跪?”老宋继续逼供。 “不记得了。”小唐被灌了好几杯酒,早已是脸红脖子粗,舌头都有点大,于是想借酒装失忆。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不记得?好好想。” “跪的左脚还是右脚?” …… “审讯”还在继续,我偷眼看表,八点半,已经闹了快两个小时。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我也被熏陶得面颊滚烫,呼吸困难,明显是火生了。 看这情形,战火应该不会烧到自己身上,但深知老宋这人城府极深,出神入鬼的,我不敢大意,于是瞅个空子,偷偷溜出去换换气。 等了半天电梯,潜到一楼,顿时安静了许多。金壁辉煌的大堂内,一盏气势如虹的水晶吊灯刷的垂于正中央,在油光可鉴的地砖上浮现出清晰的倒影,亮堂堂的不胜耀眼。 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嗒,嗒。”引得前台几个服务生下意识的抬头看我。 一直走到玻璃门外,融入自然的夜景中,我才长长吐了口气。 三月的夜风还是寒冷刺骨,猛然间吹来,简直要穿透我的身体似的,这才后悔没穿件大衣就出来了。 身后的酒店,不远处的酒吧,餐馆,娱乐城,到处都是霓虹闪烁,莺歌燕舞,正是纵情欢乐的好时候。可孤独的人永远是孤独的,热闹喧哗只能映衬得这份孤独更加明显,不想承认都不行。我自思并不愿做个多愁善感之人,但当此情景,还是感到阵阵寂寥。 “请问,要帮您叫车吗?”门童很礼貌的问我。 我连忙摇头,想想还是回去吧,灯红酒绿的夜晚,孤身站在酒店门边,确实有些奇怪,很容易让人误会。 返身上了八楼,有些汗颜,迂回曲折的廊道,一时记不清该往那头走,最该死的是出来的时候没记一下房号。 只得跟着感觉一间间的摸索,在每一道门上的小窗前张皇的探头探脑。 走廊上不时有服务生来回穿梭,在各个包间中忙碌伺候。有人注意到我,礼貌的问要不要帮忙,若这是场正式的婚礼倒也好办,大堂一定会摆出新郎新娘的名字,只需报上就能搜索到。可怜我提供不了任何标志或线索,只能含笑回绝,继续寻找。 每个房间容纳了不同的客人,那份热闹和欢乐却是相似的,我走马观花的快速检索过去,居然感到一丝有趣,因为不一样的人,此时此刻几乎都有一样欢愉的表情,真如人间盛世一般。 查完了整条长廊,一一排除掉,转个弯,继续,酒店大了也麻烦,搞得跟迷宫似的。 我正趴在一扇门上准备凝神观望,不期然门却哗的一声打开了,房内的欢声笑语夹杂着一股热热的气流扑面而来,我顿时尴尬的后退两步,更令我意外的是出门而来的不是别人,竟是钟俊海。 此刻的他,一张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红,有点喝高的迹象,瞧他的眼睛,倒没有浊色,而且应该还认得清楚人,因为见到我,他明显神色一怔。 “嗨。”我礼貌的向他点了点头,历练了这么多年,尽管心内潮起潮落,面上也能波澜不惊。 钟俊海下意识的向自己身后望一望,此刻,自动门早已关上,他略带迷惑的神情,对着我问:“你,来找我吗?” 我笑笑,“不是,路过而已。” 瞧他的模样,即使没醉,大约也只差了一步了。于是向他挥挥手,便欲与他擦身而过。 走了两步就僵在原地,右手被他猛的一把攥住了。挣了两下,没甩开,顿时拉下脸来扭头看向他,“你又想怎样?” 他将我拉至走廊一隅,逼近一点,开始质问:“最近为什么总躲着我?”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我哑然失笑,真是贼喊捉贼的好手,不觉道:“这话从何说起,你不也没找过我么?” 他闻言唇角一勾道:“这么说你其实一直在等我喽。” 我翻翻白眼,深知讨不得他半点嘴上的便宜,遂不欲跟他逞这口舌之争,叹了口气道:“放手吧,我得走了。” 我气恼起来,正待反唇相讥,我跟谁约会需要向你汇报不成? 可是目光扫过他的脸,居然见到几分落寞,心中莫名的一软,脱口便道:“设施部的小唐结婚,我来喝喜酒的。” 这样明显的柔顺显然出乎他的意料,大约他也是习惯了我的顶撞,讶异之余,两簇欣喜的火焰霎时跃进眼里,他眉头顿舒,灿烂的笑起来。 “真巧,我也陪审计所的几个客人在这里吃饭,告诉我,你在哪个包厢,等结束了我去找你。” 我犹豫了一下,“算了,我估计结束的比你早,你还是好好应酬,别误了正事儿。” 他想想有道理,只得作罢,“那,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我暗自苦笑,这人得寸进尺的本事确实高,不过对他说了句实话,就这样的上头上脸起来,似乎全然忘了前几天老死不相往来的尴尬。 “再说罢,我得过去了。”我淡淡道。 在放开我的手之前,他忽然将我拉得更近一些,凑到我耳边,悄声说道:“你今晚特别迷人。” 这样的赞美之词于他口中说出实在是难得,不知是因为刚才我的如实回答令他十分满意所致,还是仗着喝了点酒开始言语轻佻。 我一甩头发,瞪了他一眼,以掩饰心头由此引起的一丝慌乱,但是一瞬间,他面色骤变,眼神有些微的凝滞。 我不觉愣住,不知道哪里不妥,他却抬起右手,直向我脸上伸过来。 我大惊,连连往后躲,却被他一把钳制住,压到了身后的墙上。 “你发什么疯?快放开我!”我低吼一句,想要挣脱出来,可是全身被围堵在墙与他双臂圈出的小空间里,简直如一个活牢笼。 我被他突兀的举动吓到,瞪大了双眼仰视着他。 他如此的逼近,说话时,带着微醺的温热气息直扑我的面庞,引起我一阵阵的晕眩,轰然间,心象点燃了的蜡烛,他每多停留一分,便软化掉一寸。 我霎那间恍悟,原来是因为耳坠的缘故。 这耳坠,莫不是跟他暗恋的女孩有关,想起那天在车上收这礼物的时候跟他所开的玩笑,再看眼前他失魂落魄的表情,竟象是真的。 一阵失望涌来,心底逐渐泛凉,我缓缓沉下脸,冰冷的问:“你看够了没有?” 他微怔一下,仿佛醒悟过来,收回目光看向我的脸,眼神中含了几许陌生。他骤然放开我,所有迷惘的表情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嘲般笑笑,带着一丝牵强道:“对不起。” 我木然的整了下衣衫和头发,身体直直的从他身边走过去,没有再回头。 转过几道弯,我更加不辨方向,可是顾不了许多,只知一味的朝前走。 不过短短的几分钟,我却已经失去了寻找的乐趣,心里有酸酸楚楚的滋味不断的卷上来,卷上来,直至有暖暖的泪滑过面颊。 于是只能先进盥洗室,好在这个并不难找。 豪华的酒店,连盥洗室里也是金壁辉煌的,明晃晃的灯光映照出镜中泪眼婆娑的自己,恍如梦境。眼泪流得毫无缘由,并没有期许什么,为什么会感到难过。我回答不了,只能对着镜子,小心谨慎的把泪水一点一点的擦拭掉,直至不露一丝痕迹。 总算重回包厢,席间居然和风细雨,显然该闹的都已经闹够了。我在位子上坐下。 娜娜蹙眉责问:“你上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出去走走,怎么,快结束了?” 娜娜环顾四周,“应该差不多了吧。瞧,小唐都挂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新郎小唐通红着一张脸,歪靠在沙发上处于半休眠状态。新娘则忠实的守护在他身边,老宋真是个狠角色。 “这样搞,有点过了吧。”我悄声嘟哝了一句。 “秀妍,我们,一直在等你呢。”老宋的声音蓦地在耳边响起,我立刻吓得手一哆嗦,赶紧抬头,哈,原来他也已经是一张猪肝脸了。 老宋晃晃悠悠的指了指小唐,“他,已经彻底投降了。现在轮到你,说吧,招,还是不招。” “招什么?”我也虚晃一枪。 老宋醉眼朦胧之余,还不忘狡黠的一笑,“秀妍,跟我们装糊涂是不是?” 我忽然很想尝试喝醉的感觉,牙一咬,心一横,端起酒杯来对着老宋道:“这样吧,我也招不出什么,不如喝酒吧。”心里暗想,看你还撑得了几杯。 老宋呵呵一笑,“好,够爽快。来,先干一杯。” 我扬起脖子,把整杯啤酒灌了下去,引来满堂喝彩,老宋岂肯示弱,立刻也将手里的一杯喝了个底朝天。 “满上!满上!”众人叫嚣。 酒杯很快重新注满,我又壮烈的喝了下去。 娜娜奇怪的看着我,“秀妍,你受什么刺激了?怎么敢喝这么多?” 我大声道:“笑话,我能受什么刺激啊,我是最皮实的,来,接着喝。” 我从不知道自己有喝酒的潜能,眼见老宋终于败下阵去,我除了感到腹涨之外,竟然冷静如斯,不禁悲哀的想,自己连混个酒醉都不可得。 宴席临近尾声,也如强弩之末般不堪再撑,我的豪饮成为今晚圆满的句点,所有清醒着的同事都强烈建议我去市场部或者公关部,那里最需要能饮酒的人才。 回到家中,刚好十点,父母都歇下了,年纪大的人睡得都早。 一身的酒气,令我很不适意,我进房间拿了几件干净衣服蹑手蹑脚的去卫生间,准备冲个澡。 妈妈听见响动,还是推门出来,睡眼惺忪的问:“你回来了?” “是啊,妈。”我歉然的低声道:“你去睡吧,我洗个澡。” 她点头,复又进房,妈妈就是这样,无论我回来得再晚,她必得看见我才能安心。 终于神清气爽的上了床,躲进柔软的被窝。 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精神异常亢奋,头发还有些湿,怕吵着家人,我没用吹风机,于是索性披了件衣服在床上看一会儿书。 温暖的台灯发出柔淡的橙色光芒,这才是我所熟悉的氛围和气息,我长吁一口气,心安了许多。 没过多久,手机却意外的唱响了。 18 今夜注定无眠 坐在温软的被窝里跟人聊电话于我是件很惬意的事,酒足饭饱兼沐浴之后,身心慵懒而放松,神经也无须象工作时那样警戒和防范。所以,此时此刻,即使打电话来的是钟俊海,我也因着这样一种情绪的延伸而没有刻意抬高嗓门或是说话咄咄逼人。 在酒店那一瞬的不快早已灰飞烟灭,成年之后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善于调节自己的心理,不会再幼稚的对某件事耿耿于怀,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情商罢。 我合上书,手指轻轻游走在封面,任时间悠悠的从指间流走。 “在家里么?”他问,周围没有嘈杂的背景,我猜测他也已经回家了。 “嗯,你呢?也到家了?”夜深人静,我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放柔。 “没有,他们去K歌,你知道那不是我的长项,所以溜出来喘息一下。” 我抬头看了眼桌上的闹钟,都11点了,他也真够辛苦的。 “你没喝醉吧?”我试探的问,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与往日不太一样。 他笑笑说:“喝醉了我还会记得给你打电话?你怎么还没睡,我记得你一向睡得早。” 我淡淡道:“喝了点酒,睡不太着。” “哦,为什么喝酒?” “不开心。”我直接了当的答。 他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 这次轮到我笑了,“你害怕了?” 他哼了一声道:“我是害怕你告诉我爱上了别人,然后找我吐苦水呢。” 我没来由的心情好转,存心想逗逗他,“如果真是那样呢?” 他停顿了一下,粗声粗气道:“我会把他找出来,然后跟他决斗。” 我咯咯的笑着,“你以为自己还是中学生呢,忒幼稚了点儿。” 他长叹一声,“是啊,我也不过说说而已,真要有那心,五年前就这么干了。” 我摩梭在书本边缘的指尖蓦地顿住。 他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犹如梦呓一般,也许今晚他真的醉了。 “秀妍,真高兴今天看见你戴了这副耳坠,让我想起大二那年的中秋夜,我去你们学校找你,还记得么?” 我只消稍一搜索,尘封的记忆便轻飘飘的浮现了出来。 是的,那个不见明月的中秋节的晚上,我被舍友拉去参加系里组织的舞会,跳了没几支舞,钟俊海就出现在我面前。 我惊呆了,整个人僵在了床上。 我突然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告诉我说他是来看本城的一个亲戚,想起我在这边念大学,所以顺道来瞧瞧我。 电话里,钟俊海还在娓娓的诉说,“我们一起坐在学校的大操场上聊天,你傻呵呵的问我跟温静怎么样了,让我无从回答。我问你,有没有想过找男朋友,你黯然的说读书期间不想找,因为学校里的恋爱通常都维系不住,我知道你刚跟张忻分手,心里仍有阴影。所以,我把要说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因为怕你有压力。我想等毕业了再说吧,等到我们独立了也不迟。” 握着电话的手有些酸痛,但我全然忽略,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坐着听,生怕略一晃动,对方就没有了声响。 我忘了么?想起戴耳坠时心里滚过的那团模糊的影子,不,我其实没忘,只是不愿意记起而已。 泪水悄然从我的面庞滑落下来,打湿了我的心。平常,他是那么开心和无所谓的一个人,却原来心里也有痛苦,而这痛苦的根源居然是我。 “我见过你跟他在一起的情形,你看他的眼神,你对他的一颦一笑,那么投入和忘我,我不得不相信从温静那里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不知道除了离开,我还能干什么。我想,你既已找到所爱,我也该有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决定出国,遂了父母的心愿。” 我终于泣不成声,可是又无言以对。为什么这些事,他从来没跟我说起过? “你在哭?”他惊觉起来。 我捂住嘴,拼命的摇头,完全忘了他是看不见的。 他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哭。” 我说不出话,死咬着嘴唇,趴在被子上任汹涌的潮水冲刷震荡的内心。 我的胸口被他的话语缓慢而有力的撞击着,生疼夹杂着欢喜,几乎令自己窒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四个字一遍遍的在心上划过,每一道都是带着光芒的火炬,让整颗心明亮,通透,直至全部充盈。 我们就这样默默的守在电话的两端,似乎任何言语都是多余,静谧如此清晰,桌子上,闹钟的秒针行走的“滴答”声因而格外清脆。 他低柔的嗓音再度响起,仿佛已经过了一个世纪。 我抽了抽鼻子,脸上泪痕犹在,可是终于能够开口说话。 “我要见你。” 这是我此刻最强烈的愿望,我无暇顾忌其他,所有曾经困扰我的世俗的顾虑通通被抛诸于脑后。 他似乎感到意外,停顿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只简短的吐了一个字,“好。” 放下滚烫的电话,我才意识到自己多么冲动,他刚喝了酒,能开车么?这么晚过来,惊扰了父母该怎么解释。见到他,又该说些什么? 本能的拿起电话,却迟迟未拨,我是如此渴望见到他!那么今晚,就让我做一回任性的孩子罢。 我跪在床上,忽然坐立不安,这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如此神奇,刚刚发生的一切简直象在梦里,我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很疼。 我突然跳下床,手忙脚乱的打开衣柜,一件件的往外面甩衣服,然后觉得哪件都不合适,那种心情,既紧张又羞涩,仿佛回到初恋的少女时代。 我用力拍拍面颊,让自己冷静下来。 终于,心潮有所平复,我从容的捡起最厚实的两件衣衫换上。 穿戴停当,手机也适时的响了。 “我在你家楼下。”原来他也不打算上来。 “我马上出来。”我飞快的回答。 走到门口,又转身把钥匙带上,关了灯,极其小心的出门,没有弄出多大的响声,爸妈一定以为我还睡着。 借着手机微弱的亮光一阶一阶的往楼梯下爬,烦躁的想,怎么这么多层,好像总也走不完。 到了大门口,一眼便看见五米开外的树荫底下静静的泊着那辆银灰色的奔驰,他没有出来,车内打着亮光,像迷雾中的灯塔。 这一晚,和以往任何一个夜晚没有不同,一样的宁静,一样的黑暗。 只有自己知道,内心有过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我的脚步缓慢下来,从门口到车边只隔了短短的一条小径,每跨过去一步,心跳就加快一些,我突然意识到一旦走到他身边,我便不会再回头。 终于到了车子旁边,略一迟疑,我用力的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微侧了身子,静静的凝视他玉雕般俊朗的面庞,刻意营造的平静之下有掩藏不住的微颤。 他睥睨了我一眼,忽然沉声道:“别象看白痴一样盯着我。” 他猛地加快了摆弄饰物的速度,我注意到他的手居然有些微的发抖。 他如此骄傲,可是今晚,藉着酒醺,竟将一颗真心毫无保留的袒露在我面前,也许到了明天,他便会后悔这样的轻率和冲动。 我缓缓的伸手过去,一把握住了他那只苍白而烦乱的手。 一瞬间,我被他紧拥入怀,他的唇带着火热的温度席卷而来,细细密密的吻疯狂的映在我的额头,眉心,眼睛和面颊上,最终狠狠的落到了我的唇间。 他肆意的辗转碾压,仿佛带了积聚多年的怒气,我的身体被他死死困住,只能任他索取,可是胸中却饱涨着喜悦,我突然不顾一切,用相同的热情去回应,忘却了天地的界限,忘却了时空的流转,这一刻,只有面前的这个人是值得珍惜的。 我们彼此紧密的纠缠,所有压抑于心底的情感在此刻骤然而猛烈的爆发,我无比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渴望这一刻其实已经很久。 在我觉得即将要窒息而亡的时刻,他终于松开了我,迷醉的眼神流连于我的脸上,满含着怜惜,蓦然间微锁眉头,轻轻的责问:“你怎么又哭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原来是湿的。 他用薄唇极其温柔的啜去我面庞上的泪水,再一次搂紧了我,极缓慢的说:“不许再哭,我要你以后的日子,每天都只有欢笑。” 我闭上眼睛,把头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隔着衣服,仍然能听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一下一下,让我安心和迷恋。 他轻柔的手指抚弄着我的长发,我们就这样相互依偎,有温馨的暖流流淌过心间。 良久,我终于仰起头,痴痴的看向他,笑得像个孩子,“为什么是我?” 他低头瞩目,眼中柔情似水,唇角一弯,也笑了,伸手捏一下我的脸颊,“我喜欢傻妞。” 我作势要敲他的头,他一闪,然后吃痛一般叫了起来。 我一惊,“你怎么了?” 他皱起眉轻轻抬了下右腿,撩起裤脚管,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他的腿上有好大一块暗紫的淤血,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你怎么搞得,撞车了?” “急着见你,在电线杆上蹭了一下。”他说得轻描淡写。 我跳下车去查看,果然车头处有个不小的凹洞,重新上车,心急火燎的问他打算怎么办。 “没事,大不了你今晚陪我在车里渡过喽。”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还能开车么?”我担忧的问。 他试了一下,无奈道:“好像不行,没力气踩油门。” 真不知道刚才他是怎么过来的。 车子可以留着明天处理,可他的腿,我终究不放心,想了想道:“我去拦辆车,送你去医院。” 正待出去,被他一把抓住,“这个时候,哪来的出租车?” 我坚持,“到路口就有,你在这里等着。”甩开他的手,径直跑了出去。 已经是午夜时分了,车子的确少,我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又回头看车里的钟俊海,他趴在方向盘上,正目不转睛的盯住我,周身被一圈轻柔的光笼罩着,我心里微微一暖。 等得快冻僵的时候,终于拦到一部,我艰难的扶着他上了车。 坐在车里,钟俊海一手仍紧紧的搂住我,忽然轻声道:“秀妍,我打赌,你将来会是个好老婆。” 我脸一红,嗔道:“胡说什么呢。” 那司机没听真切,竟然乱开玩笑道:“小伙子,从床上被踹下来的吧,年轻人,血气方刚,也要注意安全啊!” 我的脸腾的烧起来,钟俊海先一愣,然后眉开眼笑道:“谢谢师傅提醒,我们以后一定注意!” 我暗暗在他手上拧了一把,他丝毫不在意,只顾得意的乐。 医生说伤势不重,开了些消炎药,又上了点外敷药,接着又拦车送他回去。他租住在市区的一套小公寓里,收拾的倒也干净整齐。 “今晚就住这儿吧。”他不怀好意的对着我笑。 “不行!”我竭力反对,让妈妈知道非揭我的皮不可。 他深知我家教严,便没再坚持,再三叮咛我路上小心,回到家一定给他报个平安,原来恋爱中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变得很罗嗦。 坐在出租车里,他的短信就铺天盖地的发来。 “秀妍,到哪儿了?” “我后悔放你走了。” “我开始想你了。” …… 我念着,笑着,再一次想流泪。 终于潜回床上,一切都天衣无缝。 已经四点钟了,黎明前的黑暗如墨汁般浓重。再过一小时,妈妈就会起来煮早饭,然后叫醒我,可怜我只能睡两个小时,接着还要去上班。 在我睡意朦胧,即将入眠的时候,我收到他最后一条短信。 “秀妍,我爱你。” 19 不要轻易离开 清晨,我困顿不堪,终于没能爬得起来。 妈妈第三遍来催我起床,我迷糊的回了她一句:“今天不去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妈妈凉凉的手掌贴上我的额头,很快又拿开,然后不知嘟哝着什么,终于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心满意足的重入梦乡。 可是世界如此不清净,在我魂飞太虚的时候,手机又响了,我懊恼的半睁开眼睛,吃力的仰起身子,用手够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狠狠拿过来查看。公司打来的,是张婷。 “秀妍,怎么还睡着哪?老板刚打电话过来,要下个季度的工作计划,你的放哪儿了?” 我有气无力的答:“在我桌子左手边托盘的第二层搁着呢,你去找吧。哎,今天不过去了,帮我请个假。” “生病啦?还是昨晚的婚礼真受什么刺激了?”她咯咯笑着,好没眼色的丫头。 “没空跟你聊,就这样吧,拜。”我匆匆的按断了电话,想了想,索性关机。 重新蒙进被子,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终于睡到自然醒,我睁开双眼,看看闹钟,已经12点了,感觉自己饥肠辘辘。 对着苍白的天花板眨巴了几下眼睛,所有意识重新回到脑海,然后很自然的搜索到最重要的一条:我和钟俊海的关系经过昨晚已经突飞猛进。 咦,他怎么这么安静,居然一个上午没来骚扰,好像不太符合他的风格。 我一骨碌爬起来,抓过手机,迅速开机。 果然,他的短信很快进来,“小猪,睡醒了给我打电话。” 我对着那行简短的字傻笑了一会儿,然后给他拨回去,响了很久,他才接。 “刚睡醒?”他的声音低低的。 “是啊,真舒服。”我说着,很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他在那头听到,轻声的笑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我奇怪起来。 “我打电话去你办公室,你同事告诉我的,她还很好奇的问我是谁?” 张婷跟钟俊海从来没碰过面,当然对他的声音就更不熟悉了。 “那你怎么说的?”我紧张起来。 “我说是你男朋友,哈哈。”他得意的答。 “完蛋了,你不是给我引火烧身么?”我苦恼起来,想象她此刻不定得兴奋成什么样呢。 他不以为杵,“反正迟早要让别人知道的。” 我默然,只能听之任之了。 “你在公司?”我问。 “嗯,正开会呢,接到你的电话就溜出来了。” “你昨晚也没睡好吧,怎么还有力气上班呢?” 他嗤笑起来,“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菜鸟一只呢,我是夜猫子,一宿没睡算不了什么。” 我关切的问,“你的脚怎么样,好些没有?” “还行,就是走路有点跛。” 我故意严肃的说:“跛子的不要。” 他语带威胁的笑着道:“你敢!这辈子别妄想甩掉我。” 我莞尔,心里一阵温馨。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电话里,好像听到有人在唤他。 “我得进去接着开会,下班后去接你,一块儿吃晚饭。”他匆匆叮嘱着,挂断了电话。 下了床,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我给自己煮了点面,先把肚子填巴了,然后去逛街。 脚步轻快的走在街上,感受一下非假日的气氛,今天跟往日不同,没有购物目标,所以特别悠闲。 天气很不错,阳光明媚,湛蓝的天空纯净得没有一丝残渣,连迎面走来的行人和善的笑容都能令我直泛感动,心情奇好。这些景象在以往我是绝对不会注意到的,某些时候,我们正是因为目的性太强,以至于会遗憾的错过原本可以轻易享受到的美景和人生。 还是买了很多东西回去,每逢心情愉悦时,我会格外的大方些。 妈妈早就回家了,正在厨房张罗晚饭,我把给他们买的吃的、用的一股脑儿堆到桌上,她听到响动出来,惊诧不已。 “非年非节的,怎么想到买这么多东西?”她来回翻着散乱在桌上的干货,零食。 我把一盒CD递给她,“这是爸前几天说起的昆曲带子,我正好看见,就给他买了,等他回来你交给他吧。” 妈妈一边接过,一边皱眉道:“又要出去啊?” 我点头,然后戏谑道:“你不是要我早点嫁出去嘛,不积极点怎么行?” 妈妈一听,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是不是有了?阿海介绍的?” 我忍俊不禁,差点就想告诉她,钟俊海没能耐给我找个合适的,所以只好自己挺身而出,但终究忍住了,感觉时机还不成熟,在一些问题没解决前,别吓着我妈。 六点没到,就接到钟俊海的电话,他已经到我家楼下了。 上了车,还没开口,两人就先对着一通笑。 他伸手一弹我的额头,又开始油嘴滑舌起来,“你的样子,好像拣到什么便宜货似的。” 我反唇相讥,“是啊,谁叫我正好遇到你大甩卖呢。” 他呵呵的笑着,转移话题,“想吃什么?” 我突发奇想,“老在外面吃怪腻的,你家附近有超市吗?不如买了材料自己做。” 他嘴角一扬,笑道:“这主意不错。” 于是发动了车子开出新村。 我随口问:“车子这么快就修好了?” “我一早就打电话让他们拖走了,要求今天五点前一定要好,多付了一倍的价钱呢。” 我咂嘴道:“真奢侈。” 他瞥了我一眼,“不然怎么跟女朋友约会啊!” “女朋友”这三个字听在耳朵里,心里竟然甜蜜蜜的,我于是闭了嘴,不再跟他打嘴仗。 很快到了超市,在车库停好车,我想了想,道:“你腿不方便,还是我一个人去吧。你在车里等我一下,很快的。“ 待要开车门出去,又扭头问他,“对了,想吃什么?” 他笑眯眯的看定我,不加思索的说:“吃你。” 我脸蓦地一红,佯装嗔怒的握拳朝他挥去,拳头还没落到他身上,却被他反手一拉,拽进了怀里。 我仰头还待反击,他的唇已经覆了上来,温热的气息包拢住我,一时意乱情迷起来。 他的吻不再似昨天那样霸气十足,温柔而缠绵的细细啃咬,舌尖执着的分开我的牙齿,探入口中,与我纠缠不休。 我终于气喘吁吁的挣脱开来,涨红了脸张皇的斥责,“你疯啦,这是公共场合哎。” 他一副满不在乎的腔调,笑嘻嘻道:“你跟着我,脸皮会越来越厚的。” 我不欲跟他瞎掰,绷了脸问:“说吧,到底想吃什么?” 他歪着头道:“随便,只要你做的,我都喜欢。” 我独自去超市选了几样自己比较有信心的菜品,提了满满一袋子蹒跚的回到车内。 钟俊海随意翻看了一下,喜笑颜开道:“这么多,你要过来多做几顿才吃得完。” 公寓就在不远处,泊好车,他抢着拎了东西,然后下来。 我始终担心他的腿,仔细观察,果然见他走起来有点吃累。 “疼吗?”我蹙眉问道。 “疼。”他答得飞快,然后很自然的伸手一把搂住我的肩,可怜兮兮的说:“你得借我点力才行。” 我唉声叹气的当着他的拐杖朝楼里走,好在有电梯。 进了电梯,他将头埋在我的发内,留恋不已。 “秀妍。”他满怀深情的俯在我耳边轻轻的唤了一声,仿佛我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我心中柔情似水,默默的靠着他,感到莫大的欣喜。 上了15楼,他掏出钥匙开了门,我们前后进去,门一关上,我没提防的又被他拖入怀中,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阵纠缠。 好容易有喘息的机会,我叫道:“钟俊海,你怎么这么色呀?” 他扬扬眉,理所当然道:“我这是在向你追债,如果大二那年你从了我,那我们的情史也够得上八年抗战那么长了。” 他似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突然面目狰狞的跳着脚向我扑来,“不行,差得太远,我还得补回来。” 我大笑着逃开,真要那样,我岂不是要被他亲成猪嘴? 他的厨房一看就不像做过饭的,虽然炊具一应俱全,但大都是新,刀竟然没开过刃。 我卸了外套,挽起袖子,大刀阔斧的干开了。 忙碌了半天,其实也就做了简单的四菜一汤,都是很家常的东西。 我穿梭于厨房和餐厅的时候,钟俊海则在房间接着忙报告,为了能早点下班,他把工作带回来做了。 饭菜都盛好在桌上,我才走了进去,拍拍他的肩,“可以开饭啦。” 他正聚精会神的修改着报告,打字的速度啪啦啪啦飞快,嘴里应道:“OK,马上就好。” 欣赏了一下我的杰作,钟俊海有点陶醉的样子,“看来以后我不再需要请钟点工了。” 我白了他一眼,“原来你拿我当老妈子使唤呢。” 他怪笑道:“做人老婆不都是这样的么,经我鉴定,你各方面条件均符合,可以嫁过来了。” 我一噘嘴,“难不成我还非得嫁你了?” 他涎着脸逼过来,“我想不出来,除了我,还有谁会肯娶你?” 我立刻扑上去拧他的嘴。 一顿饭吃得嘻嘻哈哈,正喝着汤呢,他的电话就响了。 他讲的英文,寥寥几句就挂断了,拧眉道:“真是疯子,这么快就要了。”叹口气,转身回房间继续奋斗。 我只好独自吃完,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清洗,觉得自己真有点象居家主妇的味道。 等该做的都做完了,我忍不住又跑去房间看他。 钟俊海无奈的对我道:“抱歉,你先自己玩一会儿,我可能还需要半小时。” “没事,你忙你的。”我没在意。 一眼扫到他房间靠窗有个不小的书柜,塞了密密麻麻的书,于是走过去翻看。 他读的书真杂,哲学,天文,医药,地理,还有英文原版小说。 我随手抽出一本《傲慢与偏见》,书是崭新的,似乎并未读过。打开来,扉页上居然是温静的签名,里面还夹了一叠照片。 我到底忍不住好奇心,迟疑了一下,将相片拿出来一张张的看。 有温静的单照,钟俊海的单照,也有两人合照的,地点应该都不在国内,山清水秀的背景衬托下,两人看起来真象一对金童玉女。 我怔仲的望了专注于电脑前的钟俊海一眼,心上悄悄掠过一片阴影。 最后一张是两家人的合照,大概是双方父母相约了一起去看他们的,照片里,所有的人都在幸福的微笑,尤其是钟俊海的妈妈,单手搂着温静,神态极其亲密。 我木愣愣的瞅着照片发呆,全没注意到钟俊海已经走到我身后。 他轻轻将我手中的照片抽出,搁在柜子上,然后将我扳过来,郑重其事的面对着他。 “我们,该怎么跟温静解释?”我抬起头,有点迷惘的问。 他的眼眸清澈而明亮,平静的回答我,“照实说。” 温静那张甜美可人的脸一再侵上我的心头,惹我一阵阵的歉疚。 如果是别人,这也许不算什么,可她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跟我无话不说的亲如姐妹的好朋友。 “还是,等等再说吧。”我有点虚弱的说,在心里真心祈祷温静能够重新爱上别人,这样就没有人会受到伤害,可以皆大欢喜了。 钟俊海死死盯着我的眼睛,突然紧紧的搂住我,好像怕我随时会消失似的。 “秀妍,答应我一件事好么?”他声音有些嘶哑。 “什么?” “不要因为有一些困难,或者有人会难过而轻易的离开我。” 我不得不承认,钟俊海真的是很了解我的人。 我思量着,沉默不语。 他就这样继续搂着我,一动不动。 良久,我终于开口说道:“好,我答应你。” 爱情来得如此不易,我也不想轻易放弃,这短短的五个字既是对他的承诺,也是对我自己的。 20 幸福原来就这么简单 一早进办公室,张婷神色怪异的叉着腰立在文件柜面前候我。所料没错,我知道自己一定逃不过她的拷问。 “怎么了,姐姐,好像很闲的样子。”我假意忽略她兴师问罪的架势,直接提了包到自己的桌子前。 她一阵狞笑,令我毛骨悚然,阴阴的说:“秀妍,你真是太不地道了,有男朋友也不知会一声,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我故作惊讶,“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张婷失望的直拿手指点我,“连我也瞒,枉我们同事这么多年。” 我嘻嘻一乐,“哪有,这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呢嘛。” 她立刻眼睛一亮,“真有了?哪儿的?” 我噼里啪啦的开电脑,翻文件,嘴上随便应付道:“外企的,你先别问,等有了确凿的音儿再跟你细细道来,行了吧。” 张婷是个聪明人,见我态度淡淡的,明白我不想多说,一时也就住了口,恰好有同事过来找她,这话题就算自然而然的撂下了。 内心深处,我并非刻意要隐瞒,只是和钟俊海都在一个公司,如果高调承认,没得惹来很多口舌,更重要的是,我现在尴尬的情形,虽然他和温静本来就已经有了隔阂,我到底不想担一个鸠占雀巢的恶名。 可是,到底要怎样处理才算完美,我心里并没有底。 端了杯子去休息室倒茶水,因为有心事,没顾得上东张西望,直到弯腰下去,按下热水器的扳手续水时,才猛然间看到蓝色的地毯上有一双光脚丫子。 骇然抬头,但见一个中东模样的同事正双掌合十,闭了眼虔诚的祈祷。如此情景,在这个现代化的摩登大楼里出现,显得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可是此时的我,居然没有象往常一样将此当作笑料,他脸上那份专注和凝重深深的震撼了我,让我蓦然意识到在这世间还是有东西需要我们去坚持和恪守的。 回到位子上,我忍不住悄悄跟张婷打听。她告诉我那是从伊拉克来的一位工程师,昨天跟她聊天的时候说起伊拉克的情形,真是挺教人唏嘘的。 来中国的时候,他从家里到机场,短短半小时的车程竟然走了4个钟头,途中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还要频繁的出示不同的证件给敌对的各个武装部队,稍一差池,小命就没了。据说很多伊拉克人都是早上出门就做好了跟家人永别的准备,何等凄凉。 回想他适才的模样,如此渺茫的前途下,依旧不放弃信仰,联想到我们这些生在和平盛世下的众生,孜孜不倦的追求着富足的物质生活,回过头来却总是感慨纯真不再,到底谁更幸运一些呢? 因为审计的事儿,钟俊海这周都很忙,白天陪着提供资料,解释问题,晚上还得一起共进晚餐。偶尔才在ST上 i我一下,然后又不见踪影。 但是到了晚上,无论在哪里,他都会给我打个电话,聊上几句。有时候,如果太晚了,他怕我已经睡下,就改发短信。 听得出来,他的声音很疲倦,任谁这么一连五天精神处于紧张的备战状态都无法再生龙活虎。 “不要太累哦。”我关心的叮嘱他。 “等忙完,咱们一起出去旅游,好不好?”他憧憬着。 我当然说好。 谁知他不是说着玩的,到了周五,我吃过晚饭,在房里翻书,他的电话就打来了,很高兴的告诉我,他订了两张去苏州的火车票,明天一早出发,周日晚上回来。 “你真疯狂啊!”我讶异的叫,我可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可惜时间紧,只能去近一点的地方,等我们蜜月的时候,一定带你去巴厘岛玩。”他絮絮叨叨的说。 我算了一下时间,已经很紧张了,赶紧要挂了电话收拾行囊。 “哎,等等,我一会儿去找你,咱们去超市买些吃的,留着路上用。”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超市早关门了。你就不能早点告诉我,非得什么事情都挤到一块儿做。” 他好脾气的解释,“本来以为来不及的,没想到提前结束了,我就赶着去买了,也是想给你个惊喜。” 说毕,顿了一下,又轻柔道:“秀妍,几天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立刻软化了下来,“那你过来吧,开车小心一些。” 见我这么晚还要出去,妈妈张了张嘴,想开口,最后居然很识趣的什么也没问。 待我走到门口,她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早点回来哦。” 到底还是不放心的,唉。 我坐进钟俊海的车,看他一脸满足的笑,心情也好起来,毕竟一周没聚,我也很想他。 “打算去哪里?”我问。 他启动了车,胸有成竹道:“我知道有家超市营业到夜里12点呢。” 我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家,位于离市区很远的北城郊,周围有许多别墅。 我摇着头道:“跟着你,不但脸皮变厚,还越来越疯狂,我的作息时间全被你带乱了。” 钟俊海得意起来,“是不是觉得越活越年轻了?” 我直乐,“说你胖,你就喘。” 超市里果然灯火辉煌,而且客人不少。我们直接去了糕点和水果相连的一块区域,他看见喜欢的就往推车里抓,我顺手捡起,审视了一下,又放回去一些。 “天,你怎么这么霸道,还帮我审核?”他瞪着我。 我毫不示弱,“你有没有脑子,拿这么多,明天全你背?” 他举手投降,“好,我不挑了,你搞定吧,省得浪费我的劳力。” 我朝推车里望了望,已经差不多了,还要拣几个水果。 “在这里等着。”我对他挥挥手,就跑去水果架那边。 挑了几个嫩黄的水晶梨,又解渴又好吃。 一瞥眼,旁边的橙子也不错,油亮饱满,我在心里迅速盘算两个人的负重极限,看能不能再拿几个,全然没有察觉身边悄悄站过来一个人。 我浑身一震,赫然转过脸去,然后整个人都僵持住了。 正是卫黎军,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向脑后,似乎很随意却永远得体的着装,举手投足间更加持重和沉稳,如今的他,应该一切尽在掌控了罢。 他注视我的眼里有淡淡的笑意和一丝我永远琢磨不透的神色。 时隔三年,我才发现再见到他还是会心跳紊乱,手足无措。 不知何时,钟俊海已经来到我身边,本能的抓住我的手,默默的持着,他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让我逐渐恢复了意识。 钟俊海的声音稳稳的传来,“我是秀妍的男朋友。” 卫黎军的眼中飞快的掠过一道光,转眼就消声匿迹,我没有看真切。 他微笑颔首,然后仿佛想起了什么道: “哦,你们慢慢逛,我还有事,先走了。”没有多作停留,他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我不觉自问,我,还在乎他吗? 他依旧那样儒雅,风度翩翩,连眼神都不曾老去。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曾经没有一点尊严的杵在他面前,恸哭流涕的逼问他,可是得到的只有沉默,哪怕连一句否定他也吝惜给我,宁愿看着我痛苦,如今想来,真不知道该说他是善良还是残忍。 “嗨!”钟俊海摇摇我的手。 我惊觉回首,见他一脸不满。 “我吃醋了。”他虎着脸道,然后扬起握住我的那只手,“你刚才心跳失控,是不是对他余情未了。”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不行,我得追他去。” 钟俊海咬牙道:“你试试看!” 我见他真的紧张起来,才扑过去,拉拉他的面颊,“好啦,真是个醋坛子。”我一本正经的扬起空着的那只手,对着天道:“我发誓,秦秀妍的心里只有钟俊海一个。” 这么老土的话,在情人之间传递时依然很有效果,他凝视我良久,终于灿烂的笑了。 卫黎军到底有没有爱过我,我曾经苦苦思索过这个问题,可是现在,我蓦地发现,答案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那些曾经困扰我很久的伤怀愁绪在不经意间已如过眼烟云般消散在风中,他,或许还是原来的那个他,而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我。 这一刻,我终于彻底释然。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漫步在千年古城苏州,虽然满目所见不外商市,楼宇,密布的人群,但这里毕竟曾经孕育过无数文人墨客,谦谦才子,那些耀眼的辉煌,被长长的历史流光所卷散,又逐渐的沉淀下来,累积成锦缎一样华美的凝重。置身其中,耳边不时飘来香糯酥软的吴侬软语,走在绿树荫荫的老街上,情不自禁就产生了浓浓的眷恋。胥门,乌鹊桥,太监弄,醋库巷,光听名字就猜得到后面会隐藏怎样浪漫和久远的一段典故。 第一天下午我们象赶集一样去了周庄。据说是个比城市更有江南水乡特色的小镇。 可惜人太多,镇上的乡亲早已失去了淳朴,走到哪里,都有人追着你问,“要船吗?25块钱一条。”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快乐。 我一身运动装,头发高高束起,盘在棒球帽中,身后是一个不重的背包,踩下去的每一步都轻快而有弹性。身旁的钟俊海除了比我高些,背上的包比我的鼓一些之外,打扮跟我相仿。 我们混迹于游客中,开心得象两个逃了课出来玩的高中生。对我们来说,在哪里游玩都是一样的,重要的是陪在身边的这个人。 也许是心情太好,钟俊海又开始泛起顽劣的本性,我走着走着,一回头,就不见了他的踪影,急急的返身去寻,人潮如海,哪能轻易淘得到。于是只好站在显眼的街头,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正等着,耳边就感到热热的气息,他的声音里强忍着笑意,“美女,在给谁打电话呢?” 我屏息凝神,猛的回头,抬手向他挥去,他大笑着灵巧闪过,扭头就跑。我拔腿在后面猛追,直到再也跑不动了,停在原地,双掌撑着膝盖,大口呼气,虎视耽耽的望着离我五米远,同样气喘吁吁的钟俊海。 “你再跑,我真生气啦。”我大声的嚷道。 他脸上漾着顽皮的笑,眼里却仍不失机警,回道:“那你保证不打我,我就过去。” 我啼笑皆非,“笑话,我打得过你么?” 他终于笑嘻嘻的走了过来,待我够得着他的身体时,冷不丁伸手去挠他的痒处。 他躲闪着,哇哇乱叫起来,“秦秀妍,你耍赖!” 我得意的反诘,“笨蛋,我说过不打你,可没说不挠你痒啊!” 就这样闹着,笑着,终于被他重新拥入怀中,他凑近我,轻声道:“秀妍,今天还没亲你呢,我们来表演一个法式长吻,怎么样?” 跟着钟俊海,觉得自己的生命力也旺盛起来,第二天我们游览了城里的几个景点,虎丘,拙政园,狮子林等之后,下午居然还有力气去爬天平山。 天平山其实一点也不高,海拔区区200米,顶多算个小山丘。可是我到底体力不支,到了半山腰,就只想歇着,任钟俊海怎么催,都不肯再挪动半步。 “只差几步就到了,再坚持一下嘛。”他不断的说服我。 “要不你背我。”我开始耍赖。 “就知道你是个懒虫。”他无奈的嘟哝着,走到我跟前,背对着我,半蹲下身子,粗声道:“上来吧。” 我乐了,“你行不行?别连人带马一起滚下去就糗大了。” “要不要,你再不上来,我反悔啦。” 我慌忙站起来,往他后背一趴,有得省力不省力,难道傻不成。 他稳稳的驮起我,开始往上攀。 “你看起来不怎么壮实,没想到力气还不小。”我身上轻松,嘴便也没闲着。 “我经常锻炼的,不像你,老坐在办公室里一动不肯动。” 呼哧呼哧爬了一段,他瓮声瓮气道:“你怎么这么沉,下次做锻炼一定得带你一起去,太胖了我可不喜欢。” 我轻敲一记他的头,嚷道:“好大胆,敢嫌我胖!” 他直叫,“你可别落井下石啊。” 不时有游客好奇的看我们,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冲我呲牙乐,我终于不好意思起来,拍拍他的肩道:“喂,放我下来吧,人家都看呢。” 他狡猾的一笑,“不放,就让人看看,这么大还要背。” 不但不放,他还直往人多的地方走,得意道:“看你羞不羞?” 我把头埋进他的脖子,藏起了自己的脸,吃吃的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快松开,好痒啊!” 我伏在他背上,笑得岔不过气来。 忽然发现,幸福原来就这么简单。 21 没什么坎儿是过不了的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又一个周五的早上,我埋头修改一份文件。 习惯于把思维先涂鸦在纸面上,然后整理进电脑,对着一片光亮的白屏,我的脑子也会空空如也。 文件是要送海关的,措词得格外谨慎才行。我不时咬咬笔头,有点象小学生憋作文那样痛苦。 “你好,秦san。”一个生硬的嗓音在我右手边响起。 我闲闲的抬头,转向,然后吓了一大跳。 眼前的人,白而胖的面庞上,双目狭长,正笑眯眯的盯着我,咧开的大嘴里,两颗门牙中间有道明显的缝隙,如此粗糙的一张脸,却顶着一个小丸子的发型。 我的脑袋转了几个弯,才反应过来,鬼子进村了。 老板费力争取过来那台机器后,断了中国同事去日本旅游的念想,反过来,却给日本同事来中国观光开辟了途径。 开春之后,第一批“观光团”就积极的赶来了。 我起身,微笑,用英语回应,“欢迎你,原田先生。” 原田是日本的资深工程师,我们经常邮件来往,但他的尊容还是头一回欣赏到。 在他身后,还尾随着一小批年轻的日本工程师,清一色的藏青工作服,干净清爽,朝气蓬勃,但面目均有些诚惶诚恐。虽然一直对日本人不感冒,但眼前的男孩们与电视剧里的可憎嘴脸大相径庭,到底是和平年代了。 寒暄过后,我带他们去了一间空会议室,他们将在这里呆一周,由原田给新工程师讲解机器的原理及维修的知识。 日本人通常都比较内向拘谨,且因为语言的关系,他们的交流只局限于自己人,一旦要跟我们打交道,总是显得有些羞涩,而原田显然属于日本人当中的异数,他性格开朗,英语也比较流利,见谁都能聊上几句,仅半天的工夫,就跟办公室里在座的每一位都热络了,尤其跟我,有许多的细节的东西需要接口,打交道就格外多些。 下午,我们坐在一楼试验区的休息室里,我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和规则一一讲给他听。几个工程师则就着手册在机器上做实验,偶尔过来向他请教一二。 拌得熟了,难免就聊些题外话,不知怎么,话题就跑到中日战争上去了,不得不承认,这是许多爱国人士心上的一个结。 原田远在他乡,当然不会逞口舌之能,说一些找抽的诸如拥护靖国神社的话,但在我义愤填膺的谴责日本军人残暴的时候,他还是小声的提出了一些疑义。 “在当时,大家手里都有枪,如果他不发,那么对方也会把他打死,所以作为日本人也是很无奈的。”他小心的辩解着。 我顿时怒了,反驳道:“可是,请你别忘了,是你们自说自话的跑来我们国家,没人请你们来,这是赤裸裸的侵略。” 原田神色一愣,立刻识时务的投降,“是,是,那些都是政府的问题,作为百姓,我们是反对任何形式的侵略的。” 在这小小的战场上,我赢得一役,心情甚爽。 晚上,和钟俊海相对坐在PIZZA HUT吃匹萨时,我仍沉浸在胜利的欢欣之中。 钟俊海边往嘴里塞饼,边诧异的打量我,“这么高兴,买彩票中奖了?” 我正扭头望着窗外,周末的必胜客店格外受欢迎,门外的队伍接起了长龙,许多年轻人悠闲的边聊边等,丝毫没有不耐烦,似乎以此为时尚。 掉回目光,我骄傲的撇嘴,“庸俗!我干了件为国为民的大事。” 于是口若悬河的把跟原田的辩论原原本本的搬给他听。 他笑得嘎嘎的,“没想到你还有外交潜质,假以时日,搞不好又是一个吴仪。” 我眉飞色舞,欣然接受他的表扬,却忘了他是见不得我得意的。 他话锋一转,就开始打击我,“只怕他是担心遭你暗算,所以虚以委蛇,内心不见得就真的服了。” 我把头昂得高高的,“那我就管不了了,反正他已经代表日本政府向我道了歉,我也代表中国人民接受了。” 我的手机就在这时响了起来,我低头从包里翻出来,扫了一眼号码,脸上的笑即刻荡然无存,是温静。 钟俊海注意到我迅速变幻的表情,奇怪的问:“谁啊?” 我面无表情的回答:“小静。” 他正端了果汁来喝,杯子举到唇边,就停顿住了,神色不自然起来。 我轻吸了口气,惴惴不安的接通了电话。 “秀妍,你不在家吗?”温静的声音还是那么甜甜的,充满了信任,只是此刻听来,竟象堵在胸口的石块一样令我窒闷。 “是啊,我在外面吃饭。”我勉强笑着说。 “和男朋友?”她咯咯的乐。 她总是爱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以往我会很俏皮的与她唇枪舌剑,可是今天,这无意的一句戏言竟让我如哽在喉。 我无法回答,又不想说谎,只好转移话题,“你呢,在做什么?” 她欢快的声音再度响起,“还在事务所里,一会儿出去吃晚饭。告诉你,秀妍,今天我正式上庭了,心情好紧张,不过总算顺利过关,师兄说我表现不错呢。” “祝贺你。”我仔细的听着,小心的应答,失去了往日接她电话的那份愉悦。 “有得必有失,你这么能干,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我安慰她。 我能想象得出她踌躇满志的模样,渐渐的也替她高兴起来。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迅速瞄了钟俊海一眼,他正低头拨弄着叉子,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我含糊的回答:“还行吧。” 她似乎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要问哪一方面,沉默了片刻,怅怅的“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我急于要转移这个话题,快速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好久没看见你了。” “唔,没想好呢。看这边工作的情况,有空就回去一趟。我妈老跟我抱怨,说我心里没有她,嘻嘻。” 钟俊海闻言蓦地抬头看向我,目光与我碰撞,他的眼里居然闪过一丝紧张。 电话那头,温静语带羞涩的问:“是阿海让你来问的?” 我的心突然很不安,甚至觉得自己很邪恶,象个间谍,为了一己的私欲,卑鄙的探听好友的口风。 有人在叫她,她脆脆的应了一声,才又对我道:“秀妍,我要出去啦,下次再跟你聊,拜拜!” 终于挂了电话,我心情沉重的把手机搁在桌上,然后定定的望住钟俊海,有些茫然。 他同样也在看我,漆黑的双眸中有闪烁不定的光芒。 他忽然拔出手机开始拨号。 “我跟她讲清楚吧。”他飞快的说。 “不要!”我大惊失色的跳起来,急急的探手阻止他。 他的右手持着手机任我握住,俊眉越拧越紧,“秀妍,我也不想她难过,可是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了断,拖得越久,对她的伤害只能越深。” 我承认他说得有道理,可是换个位子,如果我是温静,远在异乡,思念亲朋好友之时,却接到所爱之人的分手电话,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还是等她回来,面对面跟她说,行吗?”我央求着。 他长久的凝视我,执扭的神色最终缓和了下来,我想,无论如何,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歉疚和忐忑的。我们已经习惯了在潜意识里去维护温静,却没料到有一天会迫不得已的去刺伤她。 这顿饭接下来就吃得有些沉闷,从餐厅出来,满含春意的夜风徐徐刮过面庞,我的心里却并不温暖。 本来说好去看场电影的,可是现在什么兴致都没有。 “就在外面走走吧。”我淡淡的说。 钟俊海捉住我的一只手,与我十指相扣,我们就这样默默的随着人潮向前涌动。 我绞尽脑汁,希望寻找到一条顺利的解决途径,可终究是徒劳,无论以何种方式说出,结果其实都一样。 可是人总有侥幸和延缓危机的心理,一旦觉察到那是一道坎,总会不由自主的想避开,或者停顿不前。我就是在这样一种心理的驱使下,既累且乏的把问题搁到一边,明天再想吧。 良久,钟俊海才启口问:“在想什么呢?” 我歪头望向他,似笑非笑的说:“我在考虑,是不是该把你退还给温静。” 他脸上的笑容倏然间消失,脚步也即刻停驻,一把将我拉到他跟前,逼视着我,道:“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 他抿起的嘴棱角分明,黑眸中压抑着怒气,我有些后悔自己出言轻率了,抬起手掌抚了抚他生硬的脸,柔声道:“傻瓜,我舍不得不要你的。” 他并不为我所动,只是怔怔的盯着我,仿佛要穿透我的心。 我伸出双臂,环抱住他的腰,仰着头面向他的脸,与他四目相接。 他平静而郑重的说:“秀妍,要对自己有信心,没什么坎儿是过不了的。” 他的坚定感染了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点下了头。 爱情,只有在责任感的护驾下才能开花结果,我想起了自己的承诺,在心里暗暗的发誓,这一次,绝不做逃兵。 这天比往日回来的要早些,进了门,看见妈妈刚好从阳台上钻进来,脸上有些怪异之色。我没在意,直接进了房间。 稍顷,妈妈也跟了进来。 “送你回来的是谁?” 我愣了一下,知道她一定觉察到了什么,只得如实回答,“阿海。” 妈妈紧张起来,直接了当的说出了心中的疑问,“秀妍,你是不是在跟阿海谈恋爱?” 我点头,供认不讳。 “妈妈,这件事我们会解决的。” “妈!”我心烦意乱的打断她,“你就让我自己处理,行不行?” “好,好,不说了。”妈妈见我真烦了,只得打住,叹口气道:“你也大了,有些事该懂得分寸。” 她起身要走,我叫住她,咬着唇道:“这事,先别让爸知道,省得他生气。” 妈妈顿住脚步,返身又坐下,神情和缓道:“你爸他,其实都知道。” 我吃惊的看着妈妈,听她继续讲下去,“你们两个的脾气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那么犟,即使心里已经没什么了,也不肯先找个台阶下。” 我哑然。 “那天你买了昆曲带子给他,他虽然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你呀,这么多年,给他惹了多少烦恼。” 我不觉低下头去。 “如今,他跟我说也想通了,你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拿主意,免得将来怨他。” 我探身搂过妈妈的肩,歉然道:“妈,别替我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末了,忍不住又轻轻说了一句,“没什么坎儿是过不了的。” 妈妈拍拍我的背,就象小时候一般的抚慰我,没再说什么,我静静的偎着她,温暖重回心间。 22 该来的迟早会来 钟俊海的生日在四月下旬,是个工作日,我们早几天就商量好了晚上的节目。 我还悄悄备了份礼物,一枚白金的立方柱坠子,上面有个S样的花纹,简洁大方,用黑色的细皮带子穿了可以挂在脖颈里的,称上他的肤色,一定很好看。 我尽量把手头需要紧急处理的工作尽快做掉,免得晚上被意外情况留下来加班,一个上午就有些忙碌。 张婷已经正式歇了产假,这两天就要生产了,办公室里临时招了个实习生,应付她的那摊事儿,小姑娘虽然没什么经验,但人很机灵,领悟力强,学东西很快,总算没有因为张婷的离开而太过手忙脚乱。 今天办公室里就我们两个,午饭过后,有短暂的空闲,我便和她坐在办公室对面的小会议室聊天,听她讲学校里的趣事儿,不时会心的笑,插句嘴,好像又重温了一遍读书时的光景。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有些恋恋不舍的走出来,很意外的,发现电话是温静打来的,神经不由自主的绷紧。 “猜猜我在哪里?”她笑嘻嘻的问。 “你,不会已经回来了吧?”以她这样的口气,傻瓜也能联想到。 “正确!”她开心的笑,“今天是阿海生日,我特意赶回来的。” 我苦笑,半天的好心情象一缕烟似的随风飞散掉了。 毫不知情的温静兴高采烈的继续道:“我在沈记订了位子,晚上一起聚一聚啊。” “你跟阿海说了吗?”我疑惑。 “还没有,我第一个想到的可是你哦。”说毕,又是脆脆的笑。 我忽然心一横,应声道:“好,晚上,我一定去。” 温静欣然道:“那先这样吧,我给阿海打电话。” 我持着电话发愣,小实习生端了杯咖啡过来递给我,乖巧的说:“秦姐,喝杯咖啡提提神儿。” 我对她笑笑,道:“谢谢!” 暗暗摸了摸脸,难道自己很没精神么? 没多久,钟俊海就打过来给我。 “你去吗?”他问。 “去。”我简单的答。 我们已经心照不宣,该来的迟早会来,总是躲着不是办法。 整个下午,都是小实习生在忙碌的准备一些资料,复印,装订,偶尔过来问问我。 我对着电脑心不在焉,脑海里却是思绪翻腾,作着现场模拟,见了面,该怎么招呼,然后找什么样的时机说,怎样措词,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演练。然后,回过头去,发现总有疏漏,总不尽如人意。 就这样心神恍惚的捱到下班。 实习生是按小时结算工钱的,所以走得准时,她一离开,办公室里就只剩了我一个,复印机也终于安静下来,耳根彻底清净。 我就在这样的寂静中边等钟俊海,边平息心神,安慰自己,情况也许不会太糟。 钟俊海有事拖得晚了些,等我们坐车出了厂区大门,天已经擦黑了。 温静追了好几通电话过来,我告诉她会跟钟俊海一起过去,她才放心。 坐在车里,他转头望我,含笑相问:“心情如何?” “有点紧张。”我老实作答。 他用力拍我的手背,道:“真不像你,拿出小时候爬树的勇气来。” 我噗哧笑了。 那是棵枣树,高高大大的,上面有熟透的枣子,我们用竹竿去打,可是收获甚少,最后我不耐烦了,不顾他们的阻拦,执意爬了上去,洋洋得意的摘了枣子往下扔,结果,等要下来的时候我却害怕了。 我叹道:“要什么事都象小时候那样简单,多好啊!” 分东西论个数,做错事挨屁股,清清楚楚,泾渭分明。 钟俊海伸手揉揉我的发顶,“放心,我没那么大的魅力,别把我当个宝似的。” 我双掌合十的祈祷,“但愿如此。” ead”,传递着一份并不张扬的明快,于悄然中舒缓了我的神经。 接待员引我们进了包厢,打开门的那一刻,我和钟俊海都愣住了。 包厢里,除了温静,还有钟俊海的父母,他们坐在正席的位子,与温静谈笑风生,尤其是钟瞿,那眼里流露出来的赞许和疼爱竟然令我心生胆怯。 眼前的场面是我始料不及的,所有烂熟于胸的措词顷刻间不翼而飞,我的脑子里只有空白。 “呀,秀妍,你们来啦。”温静一见我们就象小鸟般飞了过来,挽着我的胳膊在她右手坐下,这才看向仍站立在门边的钟俊海,嫣然道:“阿海,你也坐吧。” 她的左手有一个空位,显然是留给他的。 钟俊海扫了我一眼,却转过桌子的另一边,伴着他母亲汪阿姨坐了下来,与我遥遥相对。 温静只当没注意,唇角微扬,一脸的欢欣。 我很久没跟钟家父母见面了,寒暄自然是免不了的。 钟瞿年轻的时候是个火筒脾气,在官场跌打滚爬了这么些年,印象中那一脸的阴骘之气竟然全部收敛,一味和蔼的露着笑意。 汪阿姨保养得很好,白皙娟秀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皱纹,打扮端庄得体,只一眼,便能看出钟俊海长得象他母亲。 她在一家大型的国营企业做工会主席已经多年,很有女领导的气度,脸上的笑容透着温暖,目光却很犀利。 温静快速从一个宽大的帆布包里掏出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先递了紫色的那个给我,“我从深圳给你带的礼物。” 我接过来,道了谢,放在一边,并不急着拆。 她又直起身子将另一个棕色包装的隔着桌子,伸长了手递向钟俊海,“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钟俊海只得起身接了。 汪阿姨欣然对他道:“小静最懂事,连我和你爸爸都有份。” 温静甜甜的一笑。 “秀妍,听小静说你还没有找对象?”汪阿姨突然看似随意的向着我问。 我的嗓子一涩,没有作答,浅浅回了个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温静插口道:“秀妍要求高着呢,汪姨,你们单位如果有杰出青年,给她介绍一下嘛。” 钟俊海突然站起来,从桌上提起净白色的壶逐个斟茶,然后问:“是不是可以上菜了?” 汪阿姨的目光朝他脸上一扫,缓缓道:“今天小静是东道主,你是寿星,安安份份的坐着罢,急什么。” 菜陆续的上来,很快就奢华的布满了大半张桌子。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钟俊海已经抢先开了口,“妈,你胡说些什么,真是职业病。”口气中尽是不耐。 钟瞿也道:“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过了30还没谈朋友,结婚的也大有人在,观念改变啦!” 汪阿姨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话题严峻了些,遂笑起来,“可不么,小静和小海到现在也还悬着呢。” 钟瞿呵呵一笑,目光看向儿子,很自然的接下去道:“今天难得小静这么有诚意,专门飞回来给你庆祝生日,你们俩是不是也该订个日子了,别再让爸妈操心了。” 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一句话从钟瞿的口中抛出,带了一定的分量,在座的人骤然静了下来,仿佛在等一个纠缠多年的判决。 温静俏丽的面容上含着恬淡的微笑,她没有去看钟俊海,轻手慢脚的将一盏茶端起来,抿一口,放下,复又端起。 我突然明白了温静的心意,她不着痕迹的请了钟家父母来,其实也是想给自己这段感情有个了解,不想再拖,可是为了避免太过显露和正式,她竟然阴差阳错的拖上了我,多么尴尬。 我垂着头,望定淡黄的茶水面上倒映出的包厢顶上华丽的吊灯,心被攥得紧紧的,简直无处安放。 这最后的一句话真如一纸判决书,飘飘荡荡的从空中沉下来,然后落到众人面前,没有人会满意,可是只有这一个选择。 我屏住呼吸,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手心里微有汗意,悄悄侧了头去看温静,此刻,我最担心的人是她。 她的表情完全凝滞住了,看不出悲喜,仿佛在思考一个重要的命题。 钟瞿压抑着恼怒喝了一声,“小海,你!”然后嘎然而止。 温静没有表态,于是大家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的炸开,又咝咝啦啦的燃烧着,良久,终于尘埃落定。 我赫然盯住她,宁静的脸上居然含着淡定的笑,她的目光是直接投向钟俊海的,明黄的灯光下,那对晶亮的眸子更是水波流转般的动人。 她的话给大家带来的震撼不亚于钟俊海的回答。连汪阿姨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眼中也充满了惊诧。 来不及琢磨她的话是真是假,温静已经从角落的边柜上将一个打着漂亮的蝴蝶结的蛋糕盒子搬到了桌上。 她半探着身子,很仔细的去解那个结,挽起的秀发有几缕掉了下来,正好垂在盒子上,随着她的动作时沾时离。 结打得有点复杂,又有点紧,她抽得很费劲,四双眼睛都盯住她的动作,在这样尴尬的气氛中,大家无形中把解开绳子当成了眼下最要紧的一件事。 终于,蛋糕的全部面貌呈现在众人眼前,每个人似乎都松了口气,然后又瞬间提紧。 温静的状态越来越轻松,我几乎疑心她刚才所说的都是真的。拿起一叠分蛋糕的纸盘时,她甚至笑了一下,自语道:“刚好。” 待要提刀切下去,她才猛醒似的住手,“啊呀,还没庆祝呢。” 于是大家都作恍悟的样子,汪阿姨赶紧起身相帮着插蜡烛,29支细细的蜡烛将蛋糕插成了丛林。 温静笑道:“阿海,你的年纪都一大把了,早知道这么麻烦,真该听蛋糕房的劝,直接拿两个数字了事。” 这句话稍稍缓解了紧张的气氛,可是我能感到在这平和氛围下涌动的激流。 钟瞿献出了自己的打火机,逐一的点上,温静又离开位子关掉了几盏主灯,房间里的光线顿时微弱下来,有点隐隐绰绰,仿佛小时候停电的光景。 谁都没再重提刚才的话题,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于窒闷中不得不佩服两位长辈的沉着,若是换了我的父母,也许早就拍案而起了。 温静把燃烧着烛火的蛋糕小心的捧到钟俊海的面前,柔声道:“阿海,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过生日了。” 摇曳的烛光下,我隐约瞥见她的眸中有点点泪光,晶莹透亮,心蓦地一阵抽痛,我几乎要夺路而逃。 钟俊海神情也有点呆,愣愣的注视着她,无法言语。 “闭上眼睛,许个愿!”她轻声的命令。 他依言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许了?”她微笑着询问。 他点头。 “那,吹蜡烛吧。”她说。 他依言吹了,有轻微的烛香飘散开来,化作轻烟隐入我的鼻息。 灯再次放亮的时候,我感到有点晕眩,不由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时,却见温静起身在收拾东西。 “钟伯,汪姨,我得走了,妈妈让我早点回去呢。” “小静,你都没吃呢。坐坐再走吧。”汪姨怅然的挽留。 温静笑着道:“不了,我不饿,你们慢慢吃吧,回去晚了,我妈又得埋怨我。”想了一下,又道:“哦,对了,这里的老板是我爸爸的朋友,可以记帐的,你们还要什么尽管点,回头我会跟他结帐。” 她逐一的道别,然后向门口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多看我一眼。 走到门口,不期然和进门传菜的服务生撞了个满怀,有些汤水溅到了温静的身上。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对不起,我替你擦一下吧。”服务生惶恐不已。 温静什么也没说,急急的闪身出去,仿佛在躲某场瘟疫。 我梦醒似的跳起来,拔腿追了出去。 “小静!”我在她身后嘶哑着嗓子喊。 她的脚步没有停留,越走越快,我发了疯似的狂追上去,我必须要跟她说话,不能让她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离开。 终于在门口,我一把拽住了她,“小静,听我解释,好不好。”我几乎是在哀求。 她终于转身看向我。 我呆住了,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眼里只有陌生的疏离,我的心直往下坠,一直坠向无底的深渊,我张着嘴,可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有浅轻的喘息声,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是钟俊海。 温静没有看他,只是冷冷的注视着我,她等了我一会儿,然后镇定的将我抓她的手掰开,转身决绝的离去。 我心底一片冰凉,欲哭无泪。 23 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我转身面向钟俊海,有点心灰意冷的说:“她一定恨死我了。” 他牵过我的手,紧紧握着,歉然道:“别这样,要恨也该恨我,跟你没关系。” 我沮丧的摇头,无力再说什么。 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拉拉我,“咱们回去罢,我爸妈还在呢。” 我有些害怕,情不自禁的往后缩了一缩,然后看到他眼里闪过不豫的神色。 他皱起了眉,有些严厉的质问:“你想打退堂鼓了?” “走吧,迟早都要面对,不如今天一并解决。”他耐心的劝我。 我已经没有力气作反抗,任由他拖着,回了包厢。 钟家父母正在小声的争执,见我们进去,顷刻闭了嘴,包厢里有淡淡的烟味,钟瞿的手指间捻了一根烟。 钟俊海拉我在他身边坐下,一桌子的菜几乎未动,热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菜的表层凝了一层油脂,鲜艳的色泽在灯下折射出反光,有点象装饰。 他用公共勺给每个人盘子里都分了些菜,嘴里热闹的嚷道:“怎么都不吃啊,凉了就腥了。” 分好了,又自顾自往嘴里塞东西,我没见过他这么肆意的吃相,也许是因为在自己父母面前。 钟俊海旁若无人的吃了会儿,见我们都不动筷,他诧异的扬眉,“不饿么,你们?” 没有人要理他,钟瞿微垂着眼帘望住面前的空碟,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汪阿姨也怔在那里不说话。我惴惴不安的伴在钟俊海身边,更加不知如何开口。 这样的气氛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只有钟俊海,没事儿人似的继续填肚子,时不时评上一句,“这个菜不错,你们尝尝。” 钟瞿终于开口了,直接向着儿子道:“你玩够了没有?” 钟俊海甚至没看他父亲一眼,小心的将一只虾球夹到自己面前,心平气和的反问:“你哪里看出来我在玩了?” 汪阿姨轻咳了一声,道:“好了,有什么话回家去说。” 她显然不想在我面前表露出他们家庭的矛盾。 钟瞿并不理会这暗示,略带恼意道:“这次别指望有人替你擦屁股!” 钟俊海这才扭头面向他父亲,郑重而缓慢的说:“为什么每次我一提跟温静不合适,您就认为我在闹着玩儿?过了今天我也29了,不是小孩子,我清楚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让我搞不明白的是凭什么您要这么三番四次一厢情愿的替我们撮合。” 钟瞿压抑着怒气道:“所以你就这么不给人台阶下?她是个女孩子,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这话听在我耳朵里,也觉得心酸不已。 钟俊海顿了一下,低声道:“爸,您硬拉住温静在我身边,才会使她有这样的难堪。” 汪阿姨用责备的口吻叫了他一声,“小海,别这么跟爸爸说话。” 钟瞿冷哼一声,道:“那你也犯不着找个人来客串这出戏!” 钟俊海搁下筷子,坦然道:“我跟秀妍是认真的。” “认真?”钟瞿冷笑起来,“你也有认真的时候?你回来才几个月就说认真,这不是头脑发热是什么!” 汪阿姨忍无可忍的厉声道:“你们两个别一见面就吵,都给对方留点面子,行不行?” 气氛陡然间紧张,我甚而觉得包厢里的空气都逐渐稀薄,开始如坐针毡。 钟瞿猛地对她一瞪眼,“这小子搞成现在这样无法无天,都是让你惯的,我看你们怎么跟温家交待。” 汪阿姨似乎也有点生气,脸上十分不悦,匀了匀气,依旧忍耐的劝道:“老钟,孩子的事让他自己拿主意,你总不见得还想包办婚姻不成。” 钟瞿的脸黑了下来,他对温静的疼惜和维护我一直是知道的。 我低头喝了口茶,早已凉透,一道冰线从喉咙口缓缓滑下去,一直通到心里,这清清凉凉的感觉赋予我意识和判断力,知道在此种情势下,若硬要他父母接受我,只怕会搞得两败俱伤,适得其反,于是轻轻拽了钟俊海一把,示意他别再说了。 钟俊海觉察到了,可是他没理会,口气悠闲的说道:“我会尽快跟秀妍结婚。” 他这淡淡的一句话,却令我浑身一震。 以往他开玩笑似的说要娶我,我觉得那似乎是水到渠成后顺理成章的事,并未往心里去。可是今天,当着他父母的面再次提出,却有了别样的意义,我知道他是认真的,尽管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深深打动了我的心,于我,这是一句坚定的承诺,代表了他的诚意和决心。有巨大的暖流穿过我心里,我的眼眶甚至为之一润。 “胡闹!”钟瞿一掌拍在桌子上,彻底被激怒了,如果不是碍着我在,这一掌真不知会不会直接刮到钟俊海的脸上。他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往门口走,走到一半,想想不解气,又回过头来,指着儿子咬牙道:“你再这样视婚姻如儿戏,就别怪我不认了你。”说毕,摔门离去。 由始至终,他都认定了我们是在演戏给他看。 汪阿姨只得也无奈的起身,穿上外套,拍了拍钟俊海的肩,准备尾随出去。 钟俊海叫住她,笑道:“要不要打包几个菜回去,一会儿消了气,会饿的。” 汪阿姨叹了口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汪阿姨点点头,又微皱了眉道:“你爸这次是真气着了。” 钟俊海并不慌张,仍然含着笑说:“那你就拿出看家本事来,好好劝劝他。” 汪阿姨嗔道:“别的事都行,就这一件,他太固执。” 她看着我,没深入说下去,堆了个笑对我道:“秀妍,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你钟伯伯就是这样的脾气。” 我忙笑着回应,“没什么,我能理解。” 心里暗叹她的涵养功夫真是高。 她微微颔首,然后也出了门。 人一走,钟俊海就抓过桌上的湿毛巾拭了拭手,又用力扔回去,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头冲天花板一仰,重重吁了口气。 我默默的望着他,半晌才道:“你真不该跟你爸顶牛。” 他把头拨正,向着正前方,面无表情道:“没办法,我们习惯了争吵,好像不这样就不足以证明我们是父子。” 我沉默。 他调转脸来看着我,道:“对不起,让你受委屈。” 我摇头,“既然决定了,迟早要面对这种场面。” 我描述得有些愁眉苦脸,钟俊海闻言却朗声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探过手来捏住我的下巴道:“你这比喻真有趣,不过温静不是薛宝钗,你也不像林黛玉。”他手轻轻转动我的脸,仔细打量,戏谑道:“哪里有这样生命力顽强的黛玉。” 我一把挥开他的手,待要笑,一想到温静,又笑不起来,心里团成一个结。 话虽如此说,我到底难辞其咎,可是,真所谓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怎能奢望在得到钟俊海爱情的同时,还能令温静毫无嫌隙的与我维持友谊,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有得必有失,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见我眉头有所舒展,钟俊海笑吟吟的起身给我布菜,“多吃点儿,打了如此艰难的一役,难道你还不饿?” 我心情有所放松,立刻也察觉到腹中空空如也,于是顺从的吃了起来。 他则在一边看着我吃,不时给我递汤夹菜,我不觉道:“你也吃吧,不用对我这么殷勤。” 他笑道:“我已经吃饱了,对你殷勤点也应该,你今天的表现我很满意,没有拔腿开溜。” 我苦笑,“我又跑不过你,到时还不是会被你追回来,何必费那个劲。” 他听了,顿时面露得色。 我喝着汤,又忍不住叹息,“看你父母的样子,要接纳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钟俊海总算不再玩笑,正经的思考起来,沉吟道:“我妈是个很开通的人,问题倒不大。我爸么,确实有点难度,他是一根筋,一直把温静当成儿媳,我们几次要分手,都是他出面去找温静谈,唉,干涉至此,真是令我哭笑不得。” 我想起自己的父亲,深有同感,他们太过把子女的事当成了自己的事,越俎代庖,结果反而伤了彼此的感情。 话锋一转,他又道:“其实也没什么,他真要作梗,也难不倒我们,你要嫁的是我,不是我父母,大不了我们自立门户,我养得起你。” 我心里并不轻松,少了父母的祝福,这份爱就不完整。我们到底是凡人,不是生活在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在这个熟悉的圈子里,要关注的方方面面实在太多,如果父母这关都过不了,以后的日子总会有嫌隙。 只是眼下,考虑这个问题,一无结果,二来为时过早,暂且搁一边罢。 尽管我们很努力的消耗,但满满一桌子菜只消耗了十分之一,再吃下去,只怕肠胃不保,我们不敢恋战,遗憾的弃甲而去。 当然,帐还是要结的。 出了门,我才想起,自己买的礼物还未曾展示。 钟俊海欣赏了一下,柔声笑道:“唔,跟着我,品味也有所提高了。” “臭美。”我莞尔,然后替他戴上。 手圈住他脖子的时候,他顺势搂住我,“猜猜我刚才许了个什么愿?” “什么?”我好奇的问。 “我希望温静早日在深圳钓到一个称心如意的金龟婿,这样秦秀妍就不会愧疚而亡了。” 我扑嗤笑道:“嗯,深得我心。” 夜晚,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满心记挂的都是温静。 我开了灯,看看时间,十一点还没到,此刻的她,应该也还没睡罢,我有种冲动,想给她打个电话,真希望和从前一样,在电话里细细的聊心事,那时总觉得有两个人呢,没什么问题是解决不了的。 想了想,我决定给她发短信,我既可以完整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她也不至于拒听。 “静,睡了吗?” “我睡不着,很想跟你说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因为现在的你,心里一定觉得委屈,觉得我骗了你,换作我,我敢说,我的反应可能比你还激烈。” “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可以事先去预防和控制的,唯独感情,我们都无能为力。只能任其发展,等到察觉,却已经晚了,我和阿海,就是这样不知不觉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没打算瞒你,只是没找到一种可以两全的方式来跟你坦白,于是就这么拖着,直到不能再拖。我不知道,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情况会不会好些?” “还记得以前我找你倾诉的那些痛苦么?” “那时候,我以为离开了卫黎军,生活里就再也不会有阳光,你不断的安慰我,要我振作,要我向前看。我一直感激。” “我明白,以我现在的尴尬情形来劝慰你,只能令你觉得可笑和鄙夷,但这没什么,我还是想这样做。” “因为我要你知道,总有一天,你会碰到正确的那个人,他不会让你痛苦,不会让你一次次的失望,他带给你的只有温暖和快乐。” “相信我,一定会有这么一个人等着你,只是,需要你转过眼去才能发现。” ...... 我按字母按到手酸,短信一条条的渐次发出,然后我把手机静静的搁在床边的柜上,默默的等待回音,直到朦胧的睡去。 24 我们随时都可以结婚 张婷的休假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对我的工作有所影响,换言之,我的工作量增加了,毕竟小实习生只能做一些比较边缘的打杂活计。 一早,上海办公室的小吴就给我打电话,语气妩媚不已,我一边跟她在嘴上玩俏皮,一边提防她的真实来意,果然,不出五句,她就道出了重点。 我嘿嘿一声冷笑,“正等着你呢。” 这又是一个全新的领域,编辑电子杂志哎,看来我变成大拿是早晚的事了。 小吴絮絮叨叨的给我讲解细节,末了,我总结道:“也就是说,我不过是个信息收集者,收集完整后发给编辑供应商就完事了?” “可以这么说吧。” 我压低嗓音道:“这么低级的事儿,麻烦下次别再找我。” 小吴笑得咕唧咕唧的,然后才道:“也不是这么简单的。” “此话怎讲?” 她沉吟了一下,说:“四个版块的内容,不是所有的信息都那么容易搞到,尤其是‘时事评点’一类的文章,万一没人投稿,你就只能自己捉刀了。” 我闭了闭眼,早该料到这是个烫手的山芋,无奈道:“拜托你下次说话别这么大喘气,直接讲重点行不行。” 小吴又是欢快的笑,我们虽谋面不多,但合作颇多,彼此很能相互扶持,交情是极好的,所以说话时难免随便一点。 聊完了公事,她又问:“你去看过张婷了么?她前两天发过来的儿子的照片,挺精神呢。” 她的话提醒了我,张婷生产已经近半个月了,我除了因公电话骚扰她之外,还一直没抽出时间去瞧过她,一方面是工作确实忙,另外也因为私事扰心,没心情关注旁的事。 “一直忙,打算这周六去。”我心里计划着,不觉说道。 难得周六我和钟俊海都有空,他硬要拉我去健身,说了几次,我都借故推了。 我对健身没什么概念和太大的兴趣,充其量就是在房间铺张毯子对着电视练练瑜伽,或者有空的时候,在公司的活动室里跟人打一会儿乒乓,不过水平臭了点儿,没几个回合就只能下场观战。 今天更是有充足的理由。 “我要去看张婷呢。” 他思忖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好,我陪你一起去,看完了跟我走,这样可以了?” 我皱眉,“你去不合适吧?”一个未婚男人跑人家产妇家里去,怎么想也不方便。 他愣了一下,想想也是,但还是不死心,道:“那我送你过去,在楼下等你。” 他的倔脾气一上来,我也没辙,只得无奈的由他去。 在车里跟张婷通电话的时候,恰好钟俊海手机也响了,两个人各说各的,好不热闹。 张婷好奇的问旁边的是谁,我照实说了。 “一起来嘛,没事的,来学习学习,哈哈。”张婷还是那么个大大咧咧的样子。 在此之前我就已经没再隐瞒两人的关系了,公司里知悉的人也越来越多。毕竟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旦他们藉着蛛丝马迹过来探询,当事人不予以否定的话,那么不用多久就可作为一项言之凿凿的确定信息传播开来了。 老宋见了我,还是打趣,“早知有水落石出的这一天,我真不该在酒席上逼你,结果成就了你酒神的名声,我自己倒落荒而逃。” 我想起当日的情形,也不觉莞尔。 待我和钟俊海踏进张婷的家门,她对我身边这个人的热情比对我更甚。 “真命天子终于出现了,呵呵。”张婷瞅着钟俊海直乐,那毫不避讳的目光倒把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张婷气色红润白皙,神采昂扬,且眉宇间多了一份柔媚,这在从前我是很难欣赏到的,大概只有做了母亲,才会有此天性使然。 如今,最令她烦恼的是生产过后,依旧肥胖。 “我一生完就让老公扶我去过磅,结果才少掉十斤,我怎么都不相信,你想啊,宝宝生出来七斤重,那些羊水至少也得五六斤吧,怎么算都不止这个数啊!” 张婷迫不及待的跟我聊着这些女人头等关注的大事,一如我们俩以前单独在办公室那样的百无禁忌,这样的话题显然是钟俊海所听不下去的,他只好避避开,走去看新生儿。 “哎,托着头抱。”张婷突然直起脖子朝他嚷道。 我闻言也扭过头去观望,原来钟俊海在尝试抱小婴儿,手段之笨拙令我不忍目睹,正待过去帮他,他倒已经张牙舞爪的抱了起来,脸微贴着宝宝的粉面,得意的问我:“有没我帅?” 我还没想出话来反诘他,就见他面色一变,迅速将孩子抱离自己一点儿。 “哟,臭小子又使坏呢。”张婷一看不妙,立刻冲上前去,接过孩子。 我定睛一看,钟俊海的腹部的衣衫濡湿一片,显然是中弹了。 我笑得脸通红。 张婷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这家伙狡猾得很,你已经是第三个受害者了,不过没事的,小孩子的尿是干净的。” 她扔给他一条毛巾,示意他擦擦,可哪里擦拭得掉。 钟俊海尴尬着脸道:“没关系,我这就回去换。”一边暗暗向笑得忍都忍不住的我瞪眼。 于是又草草的聊了几句,便出来了。 临走,张婷还不忘开玩笑的对钟俊海道:“秀妍望穿秋水的等来了你,你可千万要对她好点儿啊!” 钟俊海一咧嘴,笑道:“我倒没什么,你跟她一个办公室,可别欺负她,不然她回来找我眼泪汪汪的哭诉我就麻烦了。” 原来仅一面,他也看出张婷的彪悍劲来了。 我不觉抗议,“你们是不是都拿我当空气,我有这么好欺负么?” 他们两个居然齐齐的对着我坏笑,我一瞬间竟然也觉得自己真成了弱势群体。 走在街上,我忍不住又开玩笑,“你幸亏不是湿在关键部位,不然别人以为尿床的那个人是你呢。” 他躲在我后面,窃窃私语,“替我打个掩护啊。” 我们就这样鬼鬼祟祟的逃进了车里,乐不可支。 车外云淡风轻,又是一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我没来由的感叹,“张婷怀孕的时候总是害怕生个不健康的宝宝出来,现在好了,宝宝不仅健康,还很漂亮,真是幸事。” 钟俊海似漫不经心的答:“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看,我这么英俊,你虽然比不上我的档次,也是差强人意的,将来我们的孩子一定比儿子更出色。” 我嗤笑一声,扭头看向窗外,嘟哝了一句,“你想得可真远。” 一旦涉及现实问题,心情就没来由的蒙上一层阴影,不论是他家父母,还是温静,都没有任何打开缺口的迹象。 那晚我给温静发了很多短信,但都如石沉大海,这之后,我也尝试再联系她,无奈不管我怎么努力,她总是避而不闻,显示了跟我分离的决心。 她两天后就回了深圳,这也是我从钟俊海那里听来的,而他又是从汪阿姨那里得知的。 以前,不管她有什么动向,总是我第一个得知,谁料会有一天,我得绕这么个圈子才能清楚她的行踪,想到这里,真有些怅然若失。 车子猛然间刹住了,我藉着惯性,头向前猛冲了一下,吃了一惊,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打量四周,并未到目的地,而是停在了路边。 我诧异的看向他,不明所以。 他手掌微抬,手心轻托着一方枚红的锦缎包面小盒子渐渐映入我的眼帘。 我心里顿时一震,不由自主伸手过去。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枚十分质朴的白金戒指,不抢眼,有极简单的花纹,但是只一眼,我便再也挪不开眼睛。 他的脸上是少有的庄重,看定了我,低声道:“只要你愿意,我们随时都可以结婚。” 心潮起伏,我的鼻息微涨,有股流泪的冲动,多想直接回答他,“是的,我很愿意。” 可是总觉得前面有条不深不浅的鸿沟阻隔着,我无法心安理得的套上他的戒指。 我轻轻合上,放回他的手掌。 “不!”我冲口而出,“当然不是,但是,不是现在。”我盯着他的眼睛里有太多的含意,不消说,他都懂得。 他久久的凝视我,然后手掌渐渐收拢,把盒子紧紧的包住,握了一会儿,又放回原位,目光一点点平和起来。 发动了车子,接着上路。 “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他望着前方肯定的说道。 扭头瞄了我一眼,又补充一句:“我会有办法的。” 25 更该懂得去珍惜 小吴非常识时务的打来电话,极力称赞我是“才女”,这令我颇为受用,顿觉没有辱没了当年教我的那班文学院的老教授。 “要不,六月份的一期你也顺带做了?”小吴意意思思的试探。 糖衣之下必然裹了炮弹,原来再柔顺的女子也有她狡猾的一面,我呵呵憨笑两声,突然严肃的说:“小吴,千万别顺着竿子往上爬,会摔疼屁股的。” 小吴悻悻不已。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稍顷,就见小实习生带着那名高烧中的日本同事出现在我面前,前者微含不耐,后者一脸仓惶。 这名日本同事许是水土不服,来中国的第二天就开始发烧,于是一早就向我们求助,我派实习生带他去最近的涉外医院就诊,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纳闷的上前询问,日本同事唯唯诺诺的道了一串谢,就进了会议室接着听讲,日本人生命力之顽强还真不是盖的。 待他一走,我就向实习生了解原委,才得知,医生仅用五分钟诊断完毕就开了方子让他去挂水,把他给吓着了,狼狈逃窜了出来。在日本,除非得了比较严重的病才会选择挂水,否则,仅服药了事。 “那怎么办?”我关切的问,总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什么意外,影响不好。 “我带他去药店买了些退烧药和消炎药,慢慢吃着看呗。”她说。 “那你经常关心着点儿。”我嘱咐。 张婷不在的这一个多月,我肩上压的事情越来越多,有不少还是突发事件,好在都有惊无险的过来了,且越做越顺,心里不是没有成就感的,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吃过中饭,就接到一个电话,号码很陌生,我努力回忆,也猜不透会是谁,打电话的人似乎很坚持,一声一声的响着,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秀妍吗?”一个中年女音。 我愣了一愣,才答:“我是秦秀妍。” “我是汪阿姨呀。”对方的声音顿时亲切了许多。 “啊?哦!”我吃惊不小。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 这两天钟俊海去广州开会,要明天才能回来,真不知道他母亲在这个节骨眼来找我,到底目的何在。 “想约你见个面,不知道方不方便?”她的声音是和缓的。 “如果可以,就现在吧,我正好有事在你们公司附近,不会耽误很久,你们公司应该有午休时间吧?” “啊,是的,好。”我好容易镇定下来,问清了地点,跟实习生交待了几句,就匆匆去赴约。 离公司最近的一家星巴克走过去约八分钟,中午时分,还是挺热闹的,公司里的一些老外也在此出没,好在没有我熟悉的。 我在门口略一搜索,就看见汪阿姨正端坐在靠窗的一隅,手边摆了一些文件,随意翻看着。 走到近前,我才轻声叫道:“阿姨。” 汪阿姨抬起头来,立刻热情的央我坐下,然后把自己的文件收了起来。 “我去管委会办事,想到离你们公司不远,正好可以找你聊聊。”她含笑解释着,又问:“工作忙吗?” 我点头。 “年轻人忙点好,可以多学点东西。” “不过是些琐碎的事情而已。”我随口道。 “谁不是从最基本的做起来的呢。你看我,忙碌了大半辈子,不还是在做琐碎的事情。” 我笑着点头表示同意,心道,汪阿姨确实适合做工会的工作,只不知钟俊海为什么一点都没有继承她这样严肃正经的作风。 “来,先点些喝的,我们再慢慢说。”她把点簿递给我。 我也没客气,点了杯卡布其诺,汪阿姨道:“我跟你一样好了。” 要了咖啡,她才笑道:“我其实不爱喝咖啡。” 我嫣然,“我也是。” 笑是天然的调和剂,很能缓解气氛,神经松弛下来后,通常更能聊得开些。 “本应该早点来见见你的。一直没有抽到时间。”她开始客套。 我含笑聆听。 她和善的面容很难让人心生警惕,但一开口,却不由人不神经紧绷。 “小海不在公司罢。”她直接了当的问。 我自然是有备而来,微微点头道:“是,他出差,明天回来。” 汪阿姨看似漫不经心道:“这个时候,他应该在深圳了。” 我诧异的举头看向她,她犀利的眸子里躲藏着探视,仿佛很在意我的反应。心中一凛,我不露声色,淡淡应了声,“哦。” 我不是刚二十岁的冲动女孩,见风就是雨,也不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所谓考验,对于没有确定的事情妄加猜测只能先乱了自己的阵脚。 即使钟俊海真的去找温静,也不代表什么,只除了他没告诉我。 这次轮到她有些意外了,顿了一顿,便不再跟我绕弯子,直接了当的问:“秀妍,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什么吗?” 我想了想,还是摇头。虽然我明白一定是为钟俊海而来,只搞不清她是劝和还是劝离。 “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子,从小我就看得出来。”她说道:“只是这一次,我不得不说你有些糊涂了。” 我心微沉,有些明白她的来意了。捧着咖啡杯的手不觉紧了紧。 “你们三个,弄成现在这样,我作为大人,看了也很不好受。尤其是温静,这么多年来,花了多少心思在小海身上,我相信你也清楚。如今,说结束就结束了。”她轻叹了一声。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她说得都是事实,只是忽略了一件,感情本身是无法在付出和给予间轻易划等号的,我不说,相信她心里也明白。 “上个星期,小海回家来,郑重的对我们说要和你结婚。惹得他爸爸又生了气。” 我咬着唇,继续缄默。 她说得还算隐讳,但我岂能不懂,世俗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连自己的妈妈都害怕被人说三道四而曾经劝过我放弃。 有缕缕的窒闷之气从心底缓缓腾上来,然后弥漫了全身,我不得不说话了。 “阿姨,你们的担忧我能理解,对于温静,我也很抱歉,因为没能及时的正面的把和阿海的事告诉她,让她有所难堪。可是,”我话锋一转,“我不会为了撇清自己就离开阿海,我们的感情也绝不象你们想象的那样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我虽然从小愚钝,但也有一样脾气,就是认定的事不太肯回头。阿姨,我离开阿海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我们彼此不再相爱。”我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真是那样,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多作纠缠。” 我淋漓尽致的表述完,舒服得好像吐出了一口阴晦之气,自己也被自己的话震动了,仿佛撩拨开了心头的迷雾,顿觉敞亮起来。 一直以来,温静的反目象一枚石头一样沉重的压在我心上,令我负疚的喘不过气来,可是现在,我突然明白,这并不是我的错,爱情有时候象一场争夺战,难免残酷,但也是现实,每个人在它面前都是平等的,愿赌服输。这似乎是所有女孩生命中必定要经历的一场磨难,就象从前我自己经历的那样,唯其如此,才能教会我们懂得如何去珍惜自己现今的拥有。 汪阿姨怔怔的听完,竟然也沉默了。 这毕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了,所有的主张均来自爱还是不爱,她做了这么多年的工会主席,牵线搭桥不在少数,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她渐渐的恢复了常态,温煦的笑容再次在脸上浮现,望着我,淡定道:“就我而言,小海不管和谁,我都无所谓,只要他自己喜欢就好。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用了心的,从那天你和他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 原来那天不是我心虚作祟,她果然是火眼金睛。 汪阿姨仔细的听着,渐渐的,眼里流露出异样的神色,仿佛是一丝嘉许。 她向窗外望了一眼,有辆黑色的车静静的等在街边。 “聊了不少时间,我该走了,你也还要上班呢。”她说着起身,我也站了起来,与她一起走出去。 到了门口,她忽然携起我的手,开了句玩笑,“你和小静都是很出色的女孩,只可惜,我就一个儿子。” 她上了车,跟我挥手作别,车子很快就消失在马路的拐弯处。 第二天傍晚,钟俊海回来了,他约我出去吃晚饭。 他洗了个澡,看起来神清气爽,一点都不像刚下飞机的人。 在餐厅刚一坐定,他就笑嘻嘻的说:“我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我道:“坏的先,我不想尝试从云端摔到谷底的滋味。” 他眨了下眼睛,说:“坏消息么,就是我隐瞒了你一件事,这次飞广州,我也顺便去了趟深圳。”然后他盯住我的反应。 这对我来说算不上坏消息,我平静的问:“有收获么?” 他有些失望的样子,“我以为你会吃醋。” 我笑起来,“那你太低估了我的智商。” 他嘟哝了一句,“看来你是吃定了我。” 我笑着伸手过去,盖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道:“正因为我对你有信心,所以才毫不怀疑。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最坚实的信任。” 他想了想,也笑了。 汪阿姨一定没有告诉过他我们见面的事,我也就不欲提起,有些事,不必当事人知道的,就让它永远封存住罢。 “现在我很想听听你的好消息。” 钟俊海俊颜舒展,唇角一扬,道:“我找温静好好谈了一次,她看上去平和多了,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开始尝试接受高师兄了。” 我高兴之余,还是有些惆怅的,饶是如此,她还是不肯与我有所沟通。 “你见到那位高师兄了?” “对,他们俩还专门请我吃了顿饭。” “是个怎样的人?” 钟俊海转了转眼珠,居然道:“比我强。”他面上的神情是服气的,这令我诧异,能让他佩服的人实在不多。 “很沉稳,谈吐不俗,跟温静很般配。”他淡淡的说着,俯头吃菜。 看得出来,他不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 我笑道:“是不是有点失落?” 他抬起眼睛来,目光迷蒙,“有得必有失。”那样子居然如此怅然若失。 我忍不住气恼,挥筷子在他手上刮了一记。刹那间,他面上的阴骘全散开了,忍俊不禁的笑道:“好,好,经测试,你的确是正常的,还知道吃醋,我放心了。” 我低下头去喝汤,掩藏起一脸的笑意,心情也渐渐的飞扬起来。 26 完结篇 周末,钟俊海突然在上班时间打电话给我。 我正在编表格,听到他的声音,赶紧拎起话筒,歪着脑袋,凭借肩膀夹住话筒,丝毫没有停下输入数据的速度。 “我爸妈让我们今晚回家吃饭。”他显然也忙,又急于告诉我,于是这时候打来,言简意赅的表述完毕。 “嗯?”我惊诧的住手,对着满屏的数据,脑子一时死机。 “你怎么不说话?不会要拒绝吧。”他有些紧张起来。 “哦。”终于重启,想想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汪阿姨那天的态度已经给了我一些暗示。只是对钟瞿,我没有把握,如果去了还是一张冷脸,岂不尴尬。 “转变得好快哦。”我嘟哝了一句。 “嘿嘿,当然是因为我有锦囊妙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得意。 “什么?”我好奇起来。 他却不再往下说,只一味的问我去不去。 我勇敢的回答:“冲你母亲的面子,我也得去。” 他这才笑了,“我也觉得奇怪,我妈好像挺欣赏你呢。” 突然心如明镜,我不觉嫣然。 第一次去钟俊海家,我执意买了礼盒及果篮,虽然他一再说用不着,总觉得空着手去不太礼貌,印象中,他父母也是挺重传统礼仪的。 “有时候发现你还挺古板的。”他斜了我一眼。 我不辩驳,坐在花花绿绿的一堆礼盒里朝他憨笑,看得他竟有些呆。 他们家原来一直住在法院后面的家属楼,最近几年才换了商品房,在市区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区。 楼房是多层型,最高才五层,所以没有电梯。我们俩提着大包小包,磕磕绊绊的上了顶楼。 “都什么年代了,还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呢。”他嘀咕着,却是一脸的笑意。 到了门口,也不掏钥匙,直接按门铃。 汪阿姨来开的门,十分热情的把我们迎了进来,她穿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少了几分锐气,完全是主妇的模样。 “啊呀,秀妍太客气了,买这些作什么。”她笑呵呵的说。 钟俊海凑近她一点儿,并不小声的说:“她没带钱,都是我付的帐。” 我的脚差点就要往他屁股上踢过去。 汪阿姨乐不可支,“谁买都一样。” 招呼我们换了鞋,然后让至客厅。 我多少还有些拘谨,在硬木沙发上规矩的坐下,缓缓的打量室内。 越层结构,客厅很大,楼上应该是卧室之类。虽则宽敞,家具摆设却很朴素,唯满眼的窗明几净显示出女主人的能干。 汪阿姨忙着给我们端茶递水,连带钟俊海都成了客人似的。 “妈,你这么客气,我们都不好意思了。”他冲母亲嚷道。 汪阿姨嗔道:“谁让你难得回来一次。”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我略略抬头,就见钟瞿缓缓的踱步下来,面上有些微的笑意,和善的跟我打招呼,“秀妍来了。” 我起身,叫了他一声,“钟伯伯”,自认为态度不卑不亢。 “坐坐,别拘束。”他的手在空中朝我拍了拍。 自从上次的风波之后,我面对着他,多少还是感到一些别扭的,看他的神情,倒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心里纳闷到底是谁说服了他,会是汪阿姨么? 钟俊海拉拉我,轻声道:“要不要去参观一下我的房间?” 汪阿姨在旁边笑眯眯的说:“先吃晚饭,再慢慢看也不迟。” 说话间,才发现木质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用餐还算愉快,主要归功于汪阿姨和钟俊海,扯了很多话题,钟瞿也会间或得体的插上几句,调节一下气氛。对之前的事却没有丝毫的提及,竟似一笔抹去了一样。 我虽然平时也很能讲,到底摸不透分寸,索性当个听众,谨慎的应和最稳妥。 吃到差不多的时候,汪阿姨突然道:“秀妍,你和小海的事就尽早办了吧。” 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事情进展之快超出了我的想象。 钟俊海笑嘻嘻道:“这还不简单,明天跑一趟民政局就搞定了。” 汪阿姨不理他,只盯住我,“回去问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方便,我们去拜访一下。” 钟瞿也不失时机的附和道:“对,应该的。” 见我神情呆愣,汪阿姨又补充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不能拖的。”她瞄了儿子一眼,忍着笑道:“小海都等不及了。” 我脸微红,只好报以一笑,“好的,回去我问问。” 用餐完毕,汪阿姨收拾碗筷去厨房,我乖巧的要帮忙,却被她按回沙发,“坐着吧,身体要紧。” 她一脸的甜笑让我更加一头雾水,转头去看钟俊海。 “怎么回事?”我偷偷的问。 “什么?”他装傻。 我断定这里面有猫腻,低声问他,“你到底跟你爸妈说了什么呀。” 他见我真急了,才俯在我耳边道:“去我房间再说。” 我只得起身跟他上楼,进了房间,他很谨慎的把门关上,然后一把搂住我,可怜兮兮的说:“我要是告诉你了,你可千万别跟我急。” 我警惕起来,皱眉道:“你先说。” 他低低一笑,道:“我告诉他们,快要有孙子抱了。” 我怔了一下,待琢磨过来,整张脸顿时涨红了,真没想到他居然摆了这么大个乌龙。 “你居然敢毁我名节。”我低呼一声就把他扑倒在床上,双手直捣他腋下。 他是个极怕痒的人,大笑着东躲西藏,嘴里嚷道:“你再不停我要还手啦。” 一边作势来捉我的手,我哪里肯就范,咬着牙负隅顽抗。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汪阿姨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含了些许责备,“小海,别闹了,小心秀妍。” 我们立刻噤声,我狠狠的瞪着他。 钟俊海对着门外高声道:“知道了,妈!” 汪阿姨这才离去。 我也没心思跟他闹了,坐起身,担心道:“你这可是赤裸裸的欺骗,要是拆穿了怎么办。” 他仰躺在床上,一脸的惬意,慵懒道:“这有何难,赶紧结婚不就行了。” 稍顷,他翻身坐起,手里已经变戏法般多了样东西,是那枚戒指。 一把抓过我左手,看了一看,然后毫不犹豫的套在了无名指上。 他做得如此娴熟和霸道,可我心里却溢满了甜蜜。 相互凝视良久,他突然凑近我,眼里带些促狭,笑道:“要不今晚留下来,咱们速速把生米煮成熟饭?” 我脸皮也厚了起来,用头一下顶住他的额,粗声粗气道:“这么匆忙,你也不怕做出来的是夹生饭?” 接下来我们忙碌了整整半个月,双方父母见面,去民政局登记,然后准备婚礼。 喜宴设在七月中旬,热的要命,但是汪阿姨坚持认为不能再拖,总不至于让我挺着肚子当新娘吧,我苦不堪言,只能拿钟俊海出气。以前一直以为结婚是多么浪漫的事情,轮到自己才明白有多么烦琐。 在我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意外的接到了温静的电话。 看到那串熟悉的号码时,我又惊又喜,赶忙接了起来。 “秀妍,恭喜你。”她开门见山的说,声音平和得听不出情绪。 “谢谢你,小静。”我激动不已。 她仿佛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努力想找些话来说,可千言万语却不知该提哪句。无论如何,她能主动给我打电话,我已经很高兴了。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阿海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珍惜。” 我想笑,可是嗓子却哽住了,脑子里是钟俊海那张笑嘻嘻的脸。 “我也想明白了,各人有各人的福气,强求不来,你和他走到今天,很不容易,所以,一定要幸福。”她说得很真诚。 我感动的吸了吸鼻子,道:“你也一样,也要幸福。” “我会的。”她说,声音很坚定。 是的,我相信,她会的,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而且,在她的身后,早已经有个人深情款款的伫立着了。 番外 半年后的某日: 我坐在沙发上读报纸,翻到招聘专栏,看见一则信息,某大型外资企业,招财务总监一名,年薪五十万,我算了算,比钟俊海目前的薪水高出几倍,便颠颠的跑到他跟前。 他从电脑屏上恋恋不舍的把目光移到我脸上,搞清了来意,摇摇头。 “你的条件都符合,为什么不去试试呀?”我不死心,谁能跟钱过不去? “我心理素质不好。”他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跟心里素质有什么关系?你只要能胜任不就行了。”我嘟哝道。 他看我还不甘心的杵在面前,于是解释道:“你想想看,每个月收入4万多,还不赶紧去包小蜜,之后就家变了。” 我好笑起来,“尽瞎扯,我是问你觉得有没有能力做这份工作呢。” 他瞪着我道:“我家都破了,还谈什么工作呀!” 天!我彻底无语了。 一年半后的某晚: 我抱着宝宝去书房,跟钟俊海说:“今天我们睡楼下吧,凉快点儿呢。” 一心想摆脱我和宝宝的他假摸三道的说:“你们,你和宝宝吗?” 他总是嫌跟我们一起睡就睡不好,有几次晚上因为怕压着宝宝,翻身翻到床下去了。 我没打算放过他,宝宝夜里要闹,我一个人服侍会很累,于是没好气道:“我们仨。” 他继续装傻,惊诧的问:“不会吧,你又有了??” 我忍无可忍,索性道:“我们四个,总行了吧?” 他尖起了嗓门,“双胞胎?!” 两年半后的某周六: 钟俊海坐在沙发上玩宝宝的积木,宝宝在他的脚边席地而坐,虎视耽耽的盯住他,仿佛他是入侵的强盗。 钟俊海突然心血来潮,一把将宝宝抱起,放在膝上,开始审讯。 “宝宝,你最喜欢谁?” “妈妈。” “妈妈。” 他不乐意了,谄媚的说:“宝宝,爸爸也最喜欢你呢。” “不!”宝宝严肃的纠正,“爸爸最喜欢妈妈。” 钟俊海僵着脸转向我,“老婆,你怎么教孩子的?” 我嗤道:“这话我可从没教过他。” 他扭头继续盘问,“宝宝,你怎么知道爸爸最喜欢妈妈呢?” “妈妈总是围着宝宝转,爸爸总是围着妈妈转。” (完) TXT 书香中文网电子书网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书香中文网电子书,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来源:中文净网,网址:https://cnj8.com/t/29/56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