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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献给七零年代.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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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献给七零年代
作者:栗子与二宫
☆、001
2016年5月,一个阴沉的初夏傍晚。
“阿娇,要下雨了,不回家吗?”
“等忙完手里的工作就走。”王娇抬起头对前台笑笑。作为公司商务,每月月底都会忙成狗。
“又加班啊!”前台感叹一句,伸手将办公区大灯关掉,王娇的座位瞬间变成一片暗黑海洋中的小灯塔。“阿娇,临走时记得把门锁好。”
“嗯,知道。”
“那我先走喽,你也早点回家,拜拜!”
“拜!”
不知又忙了多久,工作结束时,已接近晚上九点。看一眼窗外,下雨了!
大厦是九点一刻准时关门,王娇匆忙收拾好个人物品,关闭电闸,又确认公司大门锁好后才转身离开。夜晚了,大厦里只有一部电梯正常运行,等了十来分钟才抵达王娇所在的20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王娇双脚踏进去时,头顶上的一盏小灯不明原因的一暗。王娇下意识的抬头,小灯也未全暗,只是在那里一闪一闪,把王娇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如果此时前台在身边,一定极为夸张地大喊一声:“有鬼!”但王娇是不怕鬼的。鬼可怕吗?比人差远了。
直到电梯门关上,王娇才允许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作为在大都市打拼的外地人,她必须每天精神百倍迎接各种挑战。
一侧电梯墙是镜子,她掏出上周新买的橘红色口红为自己疲惫的面容增加一抹亮色。正抹着,头顶上的灯又是一暗。这一次不是一个,而是全部。
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电梯就失控般地径直朝下坠去......
***
王娇醒来时发现自己侧躺在一条木质长椅上。椅子很旧,原本绿色的油漆已褪色,脏兮兮的,呼吸间能闻到一股呛鼻的霉味。木头是一条一条用大钉子固定在铁架腿上。王娇在公园里看到过不少这种复古造型的椅子,不过公园里做的很精良,都是仿照欧美涂白色油漆或者棕色油漆,身后则是一望无尽的花海,很美也很有情调。而这么丑又这么脏的木椅,王娇只在电影里见过。
天气有点冷,一股一股的小阴风直往脖子里钻。
王娇下意识地去摸领口......
毛线围巾?
王娇是广西人,家乡是盛产珍珠的北海,大学在广州上的,毕业后就留在了当地一家贸易公司做商务。一直生活在祖国最南端的热带地区,几乎每天与烈日和高温做斗争,从小到大,她从未用过毛线做成的围巾!
难道我的脖子在电梯事故中受伤了,毛线围巾是为防止失血过多?
可是,六月的广州,谁没事出门带一条毛线围巾?
想着自己可能是受伤了,王娇赶紧去摸脖子,左摸摸右摸摸,用力搓了搓,结果泥都快搓下来了也没有摸到红红的血。
不是受伤?
再往周围看,一座大厅似的屋子,屋顶像是是钢铁做成,高高倾斜向上。墙壁破败不堪,墙皮已脱落露出里面灰扑扑的碎砖,中间四根涂成白色的粗壮水泥柱子,顶端一直延伸至屋顶。远处,像是医院大厅收费的地方似乎拉着几条红色横幅,距离有点远,再加上灯光昏暗,王娇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脚下的水泥地硬邦邦的,王娇冷,本能地跺了跺脚,然后一愣,低下头赫然发现自己居然穿了一双打着补丁的黑布棉鞋。
啊?!
周围的行人三三两两鱼贯穿行,他们身着颜色灰暗的在王娇看来完全可以放进博物馆里展出的破旧棉衣棉鞋免裆裤以及厚帽子,扛着大包小包步履匆匆。
帽耳朵落下来,与围巾一同遮住了他们大半面容,但却挡不住那充满地域特色的口音:
“哎呀妈呀,快点儿滴,再晚就不赶趟儿了!”
“哎呀你个山炮,慢点走等会儿我不行那!”
......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寒冷而陌生的味道,即使再傻,王娇也知道这不是一家医院。摸着那软软的,毛茸茸的深蓝色围巾,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妈的!这是哪儿?
“老妹儿?”
身后忽然有人用手捅捅王娇,动作很轻,透着一股胆怯。王娇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位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她穿着灰蓝色的破旧棉袄和黑色免裆裤,上面依稀打了几个补丁,头上裹着脏兮兮的灰色围巾,包住了脖子和大半张脸。
也许是头巾的作用,王娇觉得妇女的眼睛也是黯淡无光的灰色,嘴唇发白,眉毛稀少,裸/露在外的脸颊上有红红的冻疮,靠近颧骨下方的一小块皮肤已经变成了深棕色,像是溃烂。
就在王娇注意到妇女的时候,余光正好扫到窗外。
脏兮兮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外,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显然这不是六月也不是广州,王娇狠掐自己大腿一下。我靠!疼!
王娇剧烈的颤抖,大脑一片空白。身后那名妇女说:“老妹,你有钱不?”
“我没有钱......”王娇下意识地说。总是搭乘地铁,这是她遇见乞丐时唯一的台词。你张一张口要走一块钱,知道为这一块钱我付出了多少辛苦和汗水吗?
妇女并不气馁,继续跟王娇套近乎,“老妹儿,瞅你这眉清目秀的小模样不像我们本地人,大城市来的吧?”
王娇一愣,继而问:“这是哪儿?”
妇女灰色的眼眸在王娇脸上来回巡视,刚才她躺在椅子上睡觉时,她就一直盯着她。觉得王娇可能是还没睡醒,妇女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哟,自己买了火车票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抬手一指窗外,“看见那块大牌子没,这是鸡西!”
窗外,层层鹅毛大雪后,王娇看到了不远处一座二层建筑物上横排写着的“鸡西火车站”几个大字。
鸡西?那不是东北黑龙江的一座小城市吗?
上大学时,王娇的上铺就来自鸡西,那里物产丰富,有几家大型国有大煤矿,同学很自豪,一张口就是“我们矿区咋样咋样”。
“这......是黑龙江?”她难以置信,声音颤颤巍巍。
妇女忽然觉得王娇可能是真傻,反问一句:“那你以为这是在哪儿?可不是黑龙江咋的!”
王娇头一晕,又差点晕倒,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梦境还是真实世界?这时,妇女又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一股似是常年不洗澡的骚臭味袭来,王娇把头别向另一侧,只听妇女说:“老妹儿,借我点钱行不?我从农村来鸡西寻亲戚,结果刚下火车就把包袱弄丢了,俺跟儿子一天没吃饭了,你行行好,给俺们点钱吧。你放心,俺不是坏人,回家后俺立马把钱给你还回去!”
此刻,王娇满脑子都是“为毛老娘搭个电梯就从广州来到了黑龙江?”而且看妇女及周围人以及自己的穿着,似乎这不是21世纪。难道我穿越了?可这是几几年呢?看看窗外的建筑物,似乎是解放以后,毕竟没有战机从天空滑过,但具体时间光看四周景色王娇分析不出。
她对着妇女摇了摇头,再次说:“我没有钱。”
就是有钱也不能给你,你是把钱丢了,而我是把空间和时间弄丢了。我比你更惨好吗?
妈,我要回家......
见王娇再次拒绝了自己,妇女的脸色终于变了变,是那种贫贱又走投无路时才会有的凶狠。她的目光一垂,落在了王娇怀里那个用灰色布单子卷成的包裹上。包裹里鼓鼓囊囊,透过缝隙妇女依稀看见了里面塞着几件的衣服。有漂亮的浅灰色毛衣,还有干净的蓝布褂子......
果然是大城市来的有钱人,妇女暗暗想,既然有钱,给我点路费又能咋地!
“你是知青吧?”她又问。
“啊?”
“别装傻了,你是北京来的还是上海来的,准备去哪个团哪个农场报道?”
听见妇女语气不善,而眼睛又一直贼兮兮地瞄着自己怀里的包裹瞧,王娇大脑本能地提高了防范等级。
此时走为上计是最佳。
包裹紧紧搂在怀里,王娇伸手一指不远处脏乱差的地面,故作惊讶道:“咦?大姐,那是什么?我瞅着像二分钱!”
妇女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堆垃圾纸屑中似乎还真有一枚银光闪闪的东西。“唉呀妈呀!钱!”她抱着孩子迅速窜了过去,因为太急,小孩的脑袋还磕到了木椅上,“哇”地哭了出来。
待跑过去左手在垃圾中使劲一扒拉,妇女顿时傻了眼。哪里是什么钱,明明就是一张毫无用处的银色小纸片。
“哎呀,老妹儿,那不是......”再转过身时,妇女又傻眼了,因为木椅上早就没了王娇的身影。
咦?人呐?
她抱着孩子在大厅附近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王娇,再联想到刚才......忽然,她明白了,自己是上了王娇的当!气得一跺脚,咬牙骂了句:“他奶奶的,大城市来的人就是坏,出门赶紧冻死!”
作者有话要说:
哇咔咔,开新文啦~~这么快又与大家见面真的好开心~~
这一次咱们回到七零年代,跟知青们去一趟北大荒,反正现在天气热,让大家凉爽凉爽。
此文前期更的比较慢,如果大家看着还行,就先
☆、002
一口气跑出来王娇才知道自己刚才待得地方是一个长途汽车站,不远处就是鸡西火车站。
外面超冷,漫天大雪从天而降,让人根本辨不清方向。街上除了白花花的鹅毛雪片,就是被大雪染成白色早已失去本来模样的建筑物。王娇没来过鸡西,但听同学的口吻这里不是一座大城市,人口顶多几百来万。何况在几十年前,人口应该更少而且集中在矿区。刚才妇女的话提醒了王娇,她问她是不是知青,要去哪个农场报到,再加上跑出来时看到售票大厅贴着满是时代标语的红横幅,王娇猜测此时应该在1968年—1976年之间。
王娇有一位远方亲戚就是当年“上山下乡”的知青。曾经听他提到过,说因为十年浩劫,六几年时,学校停课,工厂停产,很多年轻人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只能赋闲在家。这时国家提出“年轻人应该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鼓励大城市有文化有知识的青年学子去农村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王娇曾经看过一本叫《血色黄昏》的书,讲的就是一群北京知青徒步走到内蒙锡林格勒草原自愿落户成为牧民的故事。在边疆,知青们吃了很多苦,写血书,睡大车店,逮捕,痛打,审讯,互相揭发,互相背叛,友谊的小船在时代浪潮中说翻就翻,还有很多人是因为大火丧命在草原......想到这些,王娇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此时她还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空间的身份,只暗暗祈祷千万别是什么大城市来的知青。
街上行人稀少,全部缩脖埋头顶风前行。王娇几次欲问路都不知如何开口。毕竟,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前后左右白茫茫一片,而大脑也是空白的。
雪又下大了一些,她没戴帽子,雪片沾在了她乌黑的头发上,很快就附了一层,仿佛一瞬白了头。北风吹得她脑仁疼,为了御寒,她只好把围巾一分两用,把里面那一层掏出来盖在后脑勺暂时做帽子。
雪太厚,王娇步履艰难,虽然穿着棉衣棉袄,但在这样极端寒冷的风雪天里,这点棉絮只是杯水车薪,王娇的腿脸手脚很快冻得麻木。不行了!必须尽快找了落脚的地方!先是御寒,二来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份。
除了手里提的包裹,王娇身后还背了一个更大的铺盖卷。铺盖卷很沉,勒得她喘不上气。
幸好此地离火车站不远,王娇又往前走了几百米,然后看到路旁有一家破旧的招待所。透过漫天风雪隐约看到牌子上写着“鸡西第一革/命招待所”几个字,而大门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全是用花花绿绿油漆涂写的时代标语:
“xxx罪该万死!”
“备战、备荒、为人民!”
“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
“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
......
王娇忍不住咽口吐沫,显然这些充满醒目的时代标语严重刺激了她的脑神经。
“你好,小同志!”
招待所上下两层,王娇刚一推门走进去,站在柜台里身着民兵装的短发姑娘就昂首挺胸热情地招呼道。
1970?!
王娇腿软,想1970年她老妈还没出生嘞!
“请问是住宿吗?”女孩脸色蜡黄,身材瘦小,但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散发着一种王娇看不懂的精气神。
“是。”
“好的。”姑娘点了下头,利索地从柜台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油布面的登记簿,冲王娇小手一翻:“请把介绍信给我。”
OMG!王娇忽然想起来身份证这东西是1984年才开始在全国普及,在那之前,或者说在1990年以前人们外出工作如果想在旅馆招待所住宿必须要有单位或街道开具以证明身份的介绍信。
“小同志,介绍信。”姑娘以为王娇没听见,又一字一句重复了遍。
王娇咽口吐沫,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从十五岁开始上寄宿学校,再到后来去广东上大学和工作,她不是没有独自面对困境的时候。困境像弹簧,你弱它就强,不要害怕王娇,拿出你的勇气与自信!虽然是九零后,但熟读历史的王娇知道此刻自己正身处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期,社会动荡又压抑,人们精神高度紧张,搞出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尽管在十几年后,这些罪名大多被当成笑话来听,但在当时却可致人入狱,甚至死罪。
王娇汗颜,想她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万一被当成扰乱分子怎么办?
也许包裹里有介绍信,但万一打开后没有呢?
深吸两口气,王娇努力让颤抖的嘴唇平静下来,然后说:“对不起啊同志,我的介绍信丢了,能不能通融一下。”
“丢了?”姑娘一愣,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眼睛眨了眨,也没什么注意,只问:“在哪儿丢的?”
“火车上。”
王娇咬咬牙,想反正弄明白身份自己就赶紧离开,张口编了一个理由:“我是外地来的知青,火车上人多,我包袱又多,不小心把介绍信弄丢了。”
这理由听起来挺合理,姑娘点点头:“那你准备去哪个农场报道?”
……这一次,王娇又毫无悬念的蒙住了,微微张开嘴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哪里知道农场的名字?
之前只听亲戚说,黑龙江有一个很大的建设兵团,去那儿插队算部队里的人,属于国企职工,每月还发工资,比他们这些落户去农村的知情待遇不知高了多少倍。建设兵团里还有食堂,每顿吃饭不用愁。而他们可惨多了,每天劳动回来,不是去老乡家蹭饭,就是自己另起炉灶。另外,从兵团回来的人国家给算工龄,跟参加正式工作的人一样,去几年算几年,退休后待遇高,而落户去农村的就没有了。好在后来知青们通过不断上/访,国家也给他们算了工龄,不然这辈子就亏大了。
“小同志,你到底去哪个农场报道?”姑娘觉得王娇傻乎乎的,不禁皱起眉头,警惕的目光扫过她犹犹豫豫的脸。在招待所工作,姑娘警惕性很高,生怕自家店面住进捣乱分子,所以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她觉得王娇不像坏人,但是哪里又怪怪的,怎么说呢,就是看着有点呆,有点傻,像是藏着什么秘密。
王娇躲开姑娘审视的目光,琢磨要不自己还是赶紧跑吧,这地方简直一步一个坑。
拜托拜托,一定要有这个地方!
姑娘一愣:“北星?”
怎么,难道没有?
“哎呀,既然去北星,你怎么在鸡西下车了?应该继续坐车到佳木斯才对,那是离农场最近的城市。或者,到七台河也成,兵团几乎每天都有车去这两座城市送货,像你是这样单独来报道的知青,可以搭他们的车走。”
王娇后来才知道,“上山下乡”运动刚开始时,为了迎接大批城里来知识青年,村里或者兵团每天会派车去各大火车站接人,有时一天接待的人数就超500。现在是1970年底,“下乡热”已开始减退,只偶尔会有一些当年年纪小没赶上插队的学生,这两年长大了,在城里找不到工作,而家里人口多又吃饭困难,所以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们就背上行囊选择去兵团或农村扎根落户,先不说苦不苦,起码先解决糊口问题。
“路途太远,第一次出远门,我也有点晕了。”王娇脸色讪讪,对于一个自小没出过南方的人来说,无论鸡西、佳木斯还是七台河都是无比遥远的一个存在,王娇从未想过某天会来到祖国天寒地冻的最北方,且时间还倒回了50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放两张~~噢耶~~
☆、003
姑娘的意思是像王娇这样的情况以前也遇到过,知青大老远跑过来,别说介绍信丢了,就是挤丢包裹挤丢鞋的也比比皆是。当时上级还专门下发了一项政策,让各地招待所和学校做好接待知青的工作,不能因为东西丢了,暂时无法证明身份就让远道而来的知青为难,介绍信可以再开,但心寒了就暖不回来了,黑龙江是知青落户的大省,鸡西又离兵团近,更应该做好接待工作,让知青感受家一般的温暖。
不过,那政策是两年前发放的,不知现在还管不管用,姑娘让王娇在柜台这里等一会儿,她去请示一下领导。
“放心吧,作为基层服务单位我们不会特别为难你们知青的。”姑娘大义凛然地说。
“谢谢。”极度紧张后,王娇说话虚弱。
“不用谢,这是我们共青团员应该做的,对了,瞅你年纪不大,应该也是团员吧,咱们是好战友,更应该互相照顾。”
经姑娘提醒王娇才猛然想起自从来到这儿自己还没照过镜子。她伸手摸摸自己湿漉漉的脸颊。
我会长成什么样呢?听说在这个时期长得太美会招来危险,希望就是个普通人吧,瞅身材,现在的自己算单薄瘦弱,很林妹妹,灰色卡其布裤里套了一件厚厚的棉裤可腰带那里还是有些松。
姑娘走后,王娇开始打量柜台,里侧墙壁中央贴了三张不同风格的伟/人/像。左边一块用来挂钥匙的木板,右边是一个钟表,显示时间为上午十点。柜台一米多高,上面摆了一个铁皮镂空外壳的暖壶,一只印红星的白色搪瓷杯,一个磨得油光瓦亮的算盘,还有两只钢笔。
就在王娇的视线落到打开的登记簿上时,招待所的门忽然被推开,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中,六为身着绿色军大衣头戴军队厚棉帽的男青年快步走了进来。
“MD!这天真冷,手都快冻僵了。”
进了屋,他们纷纷摘下帽子,用手掸着头发,大衣还有裤子上的雪,嘴里唠唠叨叨。
“这风也刮得忒邪乎了,吹得眼睛都睁不开,睫毛都冻住了。”
一人搓着手说:“以前就觉得咱北京风大,没想到东北也不小。”
北京?
提起北京,几位青年的话匣子打开了,叽叽喳喳说起来。
“也不知现在北京零下几度,前几天我姐来信说,自从入了冬,北京就下了两场雪,什刹海的冰冻得也不结实,根本不能滑,还问我去年春节没回家,今年是不是该回去了。”
说到回家,大家情绪高昂,纷纷诉说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之情,然后就有一个人跳出来说:“跟你们讲啊,别把事情想得太好,每年连队探亲假名额就那么几个,前年 、去年都是30个,今年还不知几个,就算批下来也不知给谁。”
“反正我够呛。”一人沮丧道。
“我也够呛。”
“哎,我也是,家里没人那!”
“咱们几个人里,估计就北平能回去,对吧?”
屋子里安静两三秒,然后角落里一位瘦高个的青年在众人颇为羡慕的注视中缓缓戴上帽子,掸掸衣袖上的雪,懒洋洋地说:“今年不一定,我老爹的性子你们也知道,巴不得让我在东北吃尽苦头,或者,哼!死了才好!去年春节回家他一天好脸色没给我瞧,年三十晚上也没出来吃饺子,说饭桌上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告诉你们,要不是看我妈病了,第二天我就买火车票回东北。”破罐破摔的语调,“现在的北京啊,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哎呀北平,纪叔叔这是在锻炼你嘛,我们后半生就算留在这冰天雪地的大东北了,但是你不一样,等过几年,纪叔叔一定会把你接回去,你是独生子,回北京后肯定要接他的班,到时候别忘了哥几个。”一人笑嘻嘻地拍着马屁,然后众人纷纷附和:“对!对!”
这些奉承没有让高个青年一展笑颜,相反,他眉头紧锁,似乎还有点烦了。掸掉靴子上的残雪,他大步流星朝里面走来,路过王娇身边时,大衣袖子碰了她棉袄袖子一下。见高个青年脸色不好,其他人赶紧跟上,直到上了楼,也没人再说一句话。
招待所前厅又恢复了安静,雪还在下,扑簌扑簌落在地面和门窗上。
半响功夫,姑娘快步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年约四十,身着朴素民兵装的中年大叔。
“唐书记,这位就是从南方来的小知青!”
原来,姑娘领来的人是招待所的党/支/部书记,那时招待所归当地政府管,唐书记今天正好下来视察工作,刚坐在办公室听姑娘说有一位小知青不远万里从南方来到东北边疆扎根落户,非常感动。
其实许多地方在后期已经不愿接纳知青了,一来,知青从天南海北来,与当地人生活格格不入,常闹矛盾,二来,边疆就那么大点地方,人都跑过去,对当地政府兵团还有农户都是一种负担,知青是能干活,可知青也得吃饭啊,一人一张嘴,土地哪里承受的起?
但黑龙江是一个例外,北大荒幅员辽阔,就是再来一万知青也行!
那时的人还没有环保意识,不知破坏土地和森林的危害,看见地就想种粮食,唐书记就是这类型人的典型代表。
北大荒有的是地,种!种!种!
“哎呀小同志,欢迎你来黑龙江,一路上辛苦啦!”
唐书记一脸福相,皮肤白里透红,身材也是圆滚滚,就跟功夫熊猫似的。王娇挺惊讶,蓦然想起刚才火车站里那位怀抱婴孩脸色蜡黄的农村妇女。看来无论哪个年代,吃公粮的人,生活水平一定不会太差。
王娇的手被唐书记攥的有点疼,不动声色地用力扯出来,赔笑道:“不累不累,一路上承蒙大家照顾。”
后来,唐书记又问了她一些什么在火车上吃的好不好?家里父母怎么样?还没有兄弟姐妹啥的。想着他也就是问问,不会深追究,王娇就胡乱一答勉强敷衍过去。其实唐书记还想拉王娇的手,但被王娇巧妙的以系鞋带为由躲了过去。
混职场两年,容颜俊俏的王娇没少碰到过以各种理由借机揩油的色男人,如果是在公交车上,王娇会毫不犹豫地大声呵斥,如果是工作中,她也不怕,立正言辞警告对方占她便宜的后果。基本上,她的警告都能威慑到对方,毕竟做出这种事的男人一般都是胆小鬼,只会偷偷摸摸的揩油,你厉害,他自然就怕了。
但是今天,王娇不敢明说,一来还不清楚唐书记到底是不是故意,也许只是热情过度。二来,就算他是故意,以王娇目前的处境也只能忍。这种小城市,屁大点官员就能有通天权力,所谓地头蛇,整一个小知青简直太容易。
好在唐书记没有再为难她,让姑娘拿了钥匙赶紧送王娇上楼去休息。直到这时,王娇才知道这位姑娘叫“董秋莎”,今年十九岁。
“谢谢你,董秋莎同志。”
王娇想自己上去就行,但董秋莎一定要把她送上去,并且还拿过王娇怀里的包裹背在了身上。
“别客气,走吧。”
招待所的楼梯是水泥砌成,很滑,董秋莎提醒王娇慢点走,小心摔跤。
“你这棉鞋真好看。”上到二楼,董秋莎忽然说。
王娇纳闷,心想咱俩不都穿一样的黑布棉鞋么。后来仔细一瞧才发现,董秋莎的棉鞋上有三四个小小的补丁,且颜色不同,花花绿绿,在亮处显得格外扎眼。
听到“妈妈”两字,王娇忽然想哭,她莫名来到这里,那么另一个世界的她,是死还是活?
如果是死了,妈妈得多难过,本来母女俩还说到了夏天一起去海南度假,如今已不能实现,她们岂止阴阳两隔。
心里悲伤,王娇一直低头往前走,然后,她听到董秋莎的声音从身后七八米的地方传来:“那位同志,大白天的,麻烦你关一下灯好吗,如果嫌屋子里暗,可以拉开窗帘,你这样大半天开着灯,很费电。我们都是共/青/团/员,应该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而不是拖后腿对不对?所以麻烦把灯关上吧。”
屋里的人没说话。
一阵沉默中,董秋莎的身影忽然一暗。
嘭!
王娇眨眨眼睛,然后才看明白原来那位白天开灯的同志毫不留情地把门地关上了。
太过分了!董秋莎气鼓鼓地朝王娇走过来,脸都红了,似乎是不甘心,走出两步又回头对那屋的房客低声骂了句:“神气什么!纨绔子弟!”
作者有话要说:
前期更新慢哈,请大家先收藏发~~么么哒~~
☆、004
王娇住的是单人间,屋子不大,七八平米左右,原是储物间,前几年下乡热,许多去北大荒的知青都选择从鸡西转站,招待所房间一时不够用,就把装杂物的储物间临时改成了客房。窗户还是现砸的,双层玻璃,王娇试着用手推一推,外面那一层已经冻住了。董秋莎告诉她,如果是夏天,打开窗户就能看到外面的街道。
房间小,摆不下多少东西,东面摆一张单人床,墙上贴了一张伟/人像。床头左侧是一个半米来高的小木头柜,抽屉上没锁,最下面的一个坏了,歪歪斜斜立在那里。柜子上摆了一个与楼下柜台一样的墨绿色铁皮暖壶,上面用白色油漆写着:鸡西第一革/命招待所。旁边还有一个掉漆严重的搪瓷缸,应该是米白色的,没有缸子盖,里面落了一层灰。
董秋莎走后,精神高度紧张的王娇几乎是瘫倒在了床上,头晕,耳鸣,眼前发黑。过了几秒,又仿佛劫后余生,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告诉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坚强和认清事实的勇气。就算是梦,也不可轻言放弃。
闭上眼睛冷静片刻,待心脏的跳动慢慢趋于平和后,王娇起身去楼下打了一壶热水,又把搪瓷缸洗干净,回来后,先把房门锁好,因想到那位过分热情的唐书记,她又在门后堵上了一把椅子。随后,她坐在床上静静喝了一杯热水。
半响,热水喝完,把杯子往小柜上一放,猛拍大腿一下,好了!振作起来!现在该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前主随身携带的包裹一共两个,一个用行军绳捆好背在身后,一个没有绳子,只用床单之类的粗布从外面简单包了一下,四角对折,在中间系两个死扣。
估计一路颠沛流离,怀里的包裹早就散开,里面的衣服都露了出来,王娇想到火车站那个满脸冻疮的女人不禁打了一个哆嗦,暗暗庆幸自己命好,万一醒来后包裹已被人偷跑,那她真不知该如何在这里生活下去。
两个包裹全部打开,王娇把物品依次码放在床上。先清点衣服,除却内衣和两件白色跨栏背心儿,外穿的衣服一共六件,一件半成新的深蓝色布褂,一件灰色卡其布裤,两件白底碎花的长袖衬衫和两件毛衣。
蓝色布褂中间还裹了两双女士黑色搭扣布鞋。
毛衣一件黑色,一件浅灰色。黑色那件就是纯色,上面没有任何图案,挺旧的,下摆和袖口已经起了毛球。而浅灰色这件就漂亮多了,鸡心领,蝙蝠袖,宽松的下摆,胸前是用各色小亮片绣出的两只小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的图案,做工非常精细,蝴蝶栩栩如生,一点不比几十年后的衣服差,王娇摸着那凉凉的两只小蝴蝶,暗叹这件衣服一定价格不菲,且不是小地方生产。匆忙翻开领口,果然看到了“上海第一服装厂”的商标。
王娇皱眉,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有看到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方。
应该是夹在哪里了。
王娇继续翻找,先将眼前能看到先零零散散的小东西,比如硫磺皂,毛巾,缸子,发卡,梳子,钢笔之类的整理好后放到一边,然后打开了一直未动的两条小褥子,小褥子不厚,蓝底白花,布料软软的,很细腻,上面的针线也密实规整,一件中间的地方打了一个补丁,另一件没有。而就在那条打了补丁的小褥子中间,王娇终于发现了自己苦苦寻找的东西。
哎呦妈,太不容易了。
褥子中间夹了两个红皮笔记本,一本伟/人语录,还有三枚伟/人像章,而钱则是放在一个碎花布袋子里与褥子死死缝在一起。所以,只要褥子不丢,钱就丢不了,而且藏的如此之深,小偷就算有心偷,都不值从哪儿下手。王娇笑,想这姑娘还挺聪明谨慎,自己也得学着点。
钱不着急数,先看看我现在到底叫啥!
打开笔记本,从里面掉落出几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王娇打开一看,第一张居然就是户口本。
说户口本不准确,应该是户口本中的一页,发黄的纸上清清楚楚写明主人叫:王阿娇。
啊?
王娇略蒙,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巧合的事!
根据户口信息,王阿娇是上海人,住在崇明,出生日期为1953年6月8日。
户口上没有写明父母信息,王娇继续往下看,后面是一张户口注销证明。这个王娇知道,当初亲戚插队去贵州,就是先把城市户口注销,到农村后再由当地村委会负责办理落户,后来1977年回城时,因户口问题还颇费了一番周折,跑了好几个月才办下来。不过,兵团是怎么办理落户王娇就不知道了,想部队总归要好过农村吧。
剩下的就是两封信,寄信人叫许瑞芳,地址居然是云南省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腊县林场一连。王娇赶紧打开看。
原来许瑞芳与王阿娇是发小,许瑞芳大两岁,1969年底出坐火车去了云南。从信里可以看出许瑞芳在云南过的并不好,时时刻刻想念家乡想念亲人,生活在看不清未来的煎熬与痛苦中。云南气候潮湿,她病过一次,先是发高烧,后又起湿疹,曾以为自己会死掉。
“我常想,也许死是一种不错的解脱,你说呢,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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