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生》
作者：笨笨的小猪
第一卷 高中篇
第一章 开学
九月二日，市高中开学了。
教学楼前满是等待着缴学费的学生，大多数是穿着较好的城镇学生，只有少部分是和我一样来自农村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现在学费这么贵，又有几个农村家庭能够承担得起这份费用？我记得我们初中初三开学的时候还有两个班一百二十多人，但等到下个学期开始就变成了一个班五十多人，等到初中毕业，真正继续上高中或者中专读书的，也就二十多人而已。
在最开始的时候，父亲也曾经打算让我读中专的，毕竟中专只要读三年就可以出来工作养家糊口，对于我们家来说减轻了不少负担。打消父亲这个念头的是我的英语老师，具体他和父亲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大姐一样可以继续读高中，甚至上大学，跳出农村这个龙门。
相对于大姐所读的镇高中来说，市高中可显得漂亮多了。五层高的教学楼窗明几净，七层高的宿舍楼威严肃穆（其实就是老了），比镇高中强上百倍。我们市交通闭塞经济落后，唯一值得自豪的也就只有教育水平了，每年出的大学生都不少，据说市高中教研组编辑出来的试卷还是其他省市必不可少的参考资料。市财政状况不怎么好，就连政府职员的工资都有可能打白条，但市高中的老师却总能按时领到工资，羡煞不少旁人。
交完学费，提着简单的行李，抱着大捆的书，找到自己的宿舍，和同寝室的其他五个人闲聊起来。寝室很小，两张床之间也就仅仅能放一书桌，不过外面却还有一小阳台。睡在我上铺的，是我初中同学程华，另外几个分别是向生，王志伟，方勇，许若平。程华和我同学了整整三年，初一时的第一个同桌就是他，关系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不过他这人不爱说话，个性有些孤僻，没有多少深交。和我关系较铁的反倒是隔壁寝室的刘勇，虽然只是在初三才认识，不过两个人相当谈得来。我们初中考上市高中的一共才五个人，其中三个人就在我们班，也算是一大奇迹。
刘勇这小子，由于中间曾经缀过学，年纪比我大两岁，显得成熟许多。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的，个性也很开朗，和拿本书就能坐一天的我不同，刘勇属于静不下来的那种人，托他的福，原本不怎么爱运动的我也锻炼出一副好身子骨。
我刚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还没休息两分钟，刘勇就从隔壁寝室窜过来了。
“陈云，程华，别傻呆着呀，咱们出去转一转。”
躲在蚊帐里一动不动的程华果然不出所料地拒绝了。我向刘勇耸了耸肩，和他并肩走出了宿舍楼。水泥路上，来来往往尽是刚来报到的学生，有些人还有着家长陪同。刘勇看着那些学生，突然道：“操！我昨天都还以为自己来不了了呢。”
我默然无语。刘勇家比我家还惨，至少我家还有几个叔叔帮衬一下，他家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他父亲打架伤人被判了两年，现在还关在牢里，家里就他母亲一个人支撑，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连生活都很困难。要不是因为这样的状况，他也不至于缀学两年。这些事情，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同学知道，毕竟自己的父亲是个罪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高中也不知道能不能读完，读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就算考上了，还不知道有没有钱读。”刘勇难得地表示出忧虑起来，也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说这些话吧。
“想不了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读大学。
“陈云，你说，要是现在天上掉下一大笔钱来该多好。”
“少白日做梦了。对了，你的学费怎么解决的？”
“找我那个表叔呀。”
我再次苦笑。我见过他那个表叔，在市银行工作，据说还是个官，住的房子相当不错，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敢判定，只知道刘勇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是绝对不会向他开口的。有这么个富亲戚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可我宁愿有自己那些穷叔叔也决不会愿意有这么个富亲戚。
“教室在几楼？上去看看吧。”
“应该是五楼吧。”
五楼？那岂不又是最高层？我们的命还真好，宿舍在最高的七楼，教室也在最高的五楼，每天爬上爬下地都不用锻炼了。
沿着楼梯慢慢往上爬，刘勇不时停下来向后看，弄得我莫名其妙。
“你干嘛？”
“看有没有漂亮姑娘。”
“你还真闲呀！”
这小子十七岁了，也难怪他思春。记得我们一起来市里参加中考的时候，住的酒店里还有别的学校的学生，其中还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子，这小子居然毫不客气地就和人家搭起讪来，最后居然还在人家女生房间里打了半天牌，令我们佩服不已。
“陈云，那只狐狸昨天还向我问你来着。听说她也开学了，什么时候去看她？”
“有时间再说吧。”
狐狸，是我们初中一个名叫胡丽的女同学的外号，比我大一岁，和我同学了两年半，同桌了一年半，初三她只上了半年，由于家里有钱，据说是买到市卫校读书去了。她外号是狐狸，其实长得一点也不象狐狸，圆圆的脸，圆圆的酒窝，就连微笑都是圆圆的，很可爱。
“操，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喜欢你。”
“大哥！”我简直被他气死了，“你知不知道湖北今年高考录取率是多少？十三万考生录取人数才三万人耶。”
“你也太神经过敏了吧？我们才刚上高一。”
“懒得跟你说。”
“操！我怎么老觉得你比我还老似的。”
“你嫉妒呀你？”
“去死吧你！”
说说笑笑地，也慢慢爬上了五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教室在五楼了。底下一楼恰好是高一（一）班到高一（六）班，我们高一（七）班不在五楼又能在哪里？
教室里挤满了桌椅，少说也有七八十张，都挤到了后面墙边，也就是说，我们一个班至少有七十多人。这还算少的，据说复读班（也就是高四）一个班最少也有一百二十多人。我们校每年参加高考将近千人，其中又有多少能真正考上大学呢？
相对于满屋子的桌椅来说，人却显得不多，只有二十来个学生在里面挑选自己的座位，其中居然三分之二是女生，我估计全班的女生都在这里了。其实，也就女孩子会事先来侦察，找个好位置，我们大老爷们是随便找个角落就可以安身的。
“喂，做个同桌怎么样？”
“免了吧你就，还不被你烦死。”
和刘勇做同桌很可怜的，我曾受过他一个月的苦，此后就避而远之再也不敢和他同桌了。无它，这小子上课不专心，老搞一些小动作，比如骚你的痒之类，谁和他同桌谁倒霉。
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放下一本书在桌上代表此阵地已经有人占领了，无聊地看向窗外。没过多久刘勇又摸了过来，在我的前面坐了下来。
“哗，陈云，你同桌是个女生耶！”
“恩？”
还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椅子上赫然放着坐垫。这种玩意只有女孩子才用的。我刚起身想换个位置，想了想又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女生就女生呗。
“咱们猜猜是哪个？”
刘勇的目光开始转向那聚在一起闲聊的女生。我对此人的行为下了判定：无聊！
“大哥，别怪兄弟没提醒你，这不是我们镇上的高中，在这里，谈恋爱是不被允许的，发现一对开除一对。”
“知道了。”
我也就是说说罢了，我知道他不会的。我们两个人心里都知道，高中三年，唯一的目标是上大学，除此之外的，一切免谈。
第二章 初识
在操场上接受了长达三个多小时的烈日暴晒以及校领导的音波荼毒之后，劳苦大众终于得到了解放，如同群蚁溃堤一样向教学楼奔去。我慢悠悠地在后面晃荡，本以为自己的速度够慢了，可等到了楼梯口才发现其实还不够慢，那里仍然簇拥着一大帮人潮。这就是中国的优势，人多力量大，挤在中间根本不需要你出力就可以让你更上一层台阶。不过到了三楼人就少多了，等到了五楼也就我一个人在晃荡而已。要不是看见某位很象我们班主任的同志正在我后面，我估计我还会晃荡下去。
急匆匆奔向座位，和新来的同桌随便打了个招呼，却没有得到回应，一转头，是个长发女生，脸蛋还算清秀，不过却有几颗雀斑。刚坐上座位，那位疑是我们班主任的同志也慢悠悠的晃荡进了教室。居然还真的是我们的班主任。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呢，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是你们的班主任。姓王，王利兵。”王老师笑嘻嘻地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这位老师好象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人长得牛高马大的，脸上却总挂着一副笑容，活脱脱一笑面佛。
“我先点点名，点到的同学请站起来一下，让大家认识认识。林锐！”
“到！”
从外面走廊那边站起一位高高瘦瘦的男生，带着一副眼镜，很有些阳光男孩味道。
“黎语嫣！”
“到！”
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转过头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根本是个发育不良的孩子嘛！又矮又瘦豆芽菜一样，只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特别灵动。小女生看见我看她，居然对我微微一笑。
“雷宫！这名字起得好！雷公！”
“哈哈哈哈！”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那位估计有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也摸着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
全班七十多人，中考成绩从老师点名的顺序就可以看出来了。林锐是班上的第一名，当了班长。豆芽菜黎语嫣是第二名，副班长。雷宫学习委员，以下依此类推。唯一例外的是文艺委员，王老师估计也是个色鬼，居然把我们班最漂亮的林鹃任命为文艺委员。我是第八名，什么也没捞到。这种按照学习成绩任命班干部的做法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没有任何人会有意见。而且，在我们这样的学校里，班干部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仅仅只是挂个空名而已。在这个学习成绩至上的学校，除了学习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白谈。
我那个同桌，欧阳雯雯，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有些害羞的丫头，从她细声细气的回答老师的点名就可以看出来。老师点名后就走了，大家自由活动，彼此介绍认识。吵得最厉害的是刘勇和我们寝室的王志伟，两个人都属于那种喜欢表现自己爱在女生面前出风头的无聊人士。我慢悠悠的取出《神雕侠侣》，翻到昨晚看到的地方接着看了起来。
“诶，同学，在看什么书呢？”
背后被戳了一下。转过头来，豆芽菜一脸笑容地看着我。我举起书本。
“金庸小说，《神雕侠侣》。”
“你喜欢金庸？我听说还是古龙写得比较好。”
“你叫黎语嫣？语笑嫣然，好名字呀！不过，为什么不姓王？”
“你什么意思？”
“黎语嫣，问你个问题。你究竟几岁？”
“人家才十三岁。怎么？你有意见？”
坐在黎语嫣旁边的肖慧好象是个泼辣丫头，不怎么好惹的样子。不过，才十三岁？比我还小两岁？不可能吧！
“真的才十三岁？”
“有什么好奇怪的！”
“诶，能不能把你的小说借给我看？”
那还有什么不能的？乖乖送上小说，连头都不敢回。背后传来肖慧的笑声。
“陈云，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嘛！还有没有？我也要。”
“在寝室放着，明天给你好不好？”
“行呀！喂，你转过头来呀。你这样什么意思嘛！”
拜托！小姐你声音太大了，大家都在看你呢。
“什么人嘛！”肖慧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好象坐在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紧张枯燥的高中生活开始了。寝室、食堂、教室三点一线，书桌上堆满了书，用橡皮筋捆在一起放在最前面，人一旦低下头去就根本看不到头来，所谓“埋入书海”正是形容这种现状的。
早上五点五十起床，二十分钟的长跑，然后是六点二十的全校早操，七点早读，中午十一点半放学，下午一点半开始上课五点半放学，晚上七点开始晚自习九点半放学，寝室十点半准时熄灯。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作息时间。还有，周六不得休息，不过可以不上晚自习，周日白天放假，晚上还要上晚自习，这是学校的规定，一切以学习为中心。所谓的市高中惊人的升学率，就是靠这种封闭式管理培育出来的。
在这种管理方式下，我们学会了躺下就着准时就醒的优良生活习惯，养成了在从食堂到寝室这短短几分钟之内吃完那猪食一般的饭菜的艰苦朴素作风（食堂里可没有桌椅让你坐在那里细嚼慢咽，再说那饭菜真的细嚼慢咽非吐不可），不过也没有人抱怨。走读生回家吃饭，有钱的在外面饭馆吃饭，没钱的都是象我这样来自农村的学生，根本不觉得苦，毕竟比起忙农活的时候一天都吃不上饭强多了。
学生们的自觉性也是高得惊人。有许多学生白天根本就不回寝室，吃完饭就直奔教室学习。无论在什么时候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都只能看见里面的学生埋头苦读，很少见到喧闹闲聊的。相对于农村学生而言，市里的学生显得活泼些，聚在一起说话的一般都是他们，不过也有例外，刘勇同学和王志伟同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刘勇那家伙身边尽坐了一班男生，心理严重不平衡，常跑到我这里来和女孩子闲聊。我周围是女孩子的聚集地之一，后面是肖慧和黎语嫣，旁边是欧阳雯雯，前面还有一个李兰，走道对面是陈芳和赵霞。另外一个聚集地就是中央部分最前面三排，黑压压十二个女生，最漂亮的林鹃也在那里，是王志伟同学的革命根据地。
这两个家伙大概是班里最爱出风头的两个家伙，也是经常被我们漂亮的文艺委员林鹃同学呼来喝去的两个家伙。林鹃年纪应该比我大，有着一副完全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所有的魔鬼身材，而且她也显得成熟得多，懂得利用自己天生的资本对一帮男生呼来喝去，赫然成为了班上最有权力的人。
林鹃权力最大的时刻是在每个星期三晚自习开始前的那半个小时，我们一般称之为“文艺时间。”
所谓的“文艺时间”，最开始是由四班发起的。四班班主任是国家特级教师，资格老威信大，人也十分开明。在这个一切以学习至上的学校，惟独他们班会进行一些课外活动，例如唱唱歌或者出去搞个春游什么的，算是在枯燥无味的学生生活中增添几分绿色，因此这位老师很受学生爱戴，别的学生也很羡慕这个班的学生。不过羡慕可以，想和他们一样是完全不可能的，唯一能够模仿的也就是和他们班一样在每个星期三晚自习开始前的那半个小时时间里找机会表现一下自己而已。大多数班主任采取纵容态度，也有一些特别严肃的班主任会在这个时间里到教室来巡视。虽然他不会说什么“停止”之类的话，但自然而然地这些活动也就无疾而终了。
我们的班主任王利兵老师与其说是开明不如说是完全放任自流。他本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才生，前途无量，本不该来到这么一所破学校当老师的。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参加了八九年的学生运动，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自然不需要解释原因。这位老师本心就不在学生身上，所以对我们放任自流也不足为怪。再加上文艺委员林鹃的活跃，我们班居然成了继四班之后第二个有“文艺时间”的班级。
在最开始那一个多月内，还有几个同学愿意上讲台一展歌喉或者表现一下自己的绝技，但热闹期一过，大家也就没有兴趣了。不仅上台表演的人没有兴趣，在下面看的人也没有了兴趣。不仅我们班如此，其他班级也一样如此，有些班级甚至早就偃旗息鼓了。没有老师的带领，这些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林鹃能够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支撑到现在这个阶段，实在是相当不容易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找到我头上来。
那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正做着美梦与周公下棋，猛然间脑袋被敲了一下，美梦消失无踪，气了我个半死。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名词叫做“起床气”的，而我正是属于拥有这个名词的那一族群。抬起头来正准备发火，这才发现面对的是我们美女委员那笑颜如花的俏丽脸蛋，顿时这气就发不出来了。
“陈云，帮个忙。听说你唱歌不错，今晚上就靠你给我增面子了。”
美女委员双手枕着下巴趴在我面前的书堆上，那语气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比较恰当。
“这个，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家伙说我唱歌不错的？”
“什么哪个家伙？说话这么难听。是欧阳说的。”
注意到我的目光，害羞的同桌顿时脸红低头，令我颇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现代人，是不是晚生了几百年，或者时空错乱将某位千金小姐送到这里来了。
“我听你哼《新白娘子传奇》，很好听的。”
我顿时暴汗不已。本人一向对流行歌曲不感冒，能唱的歌没有几首，只是前几天从程华那里借来了单放机听英语磁带，闲着没事也听了听软绵绵的白娘子，没想到一失足造成千古恨，被这个丫头听见了。否认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只好点头答应。
林大美人满意而去，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无聊地枕着头望向窗外。蓝天白云，天气晴朗，是放风筝的好时机，也是睡午觉的好时机，只可惜被某位大小姐给破坏了我的美梦。收回眼光，却发现害羞同桌的脸蛋居然有点泛红，不禁微微一愣。恩，害羞同桌坐在里面，我坐在外面，要想看窗外先得经过她的脸。这位同学不会是误以为我在看她吧？顿时恶作剧之心大起，真的盯着害羞同桌的脸蛋看了起来。眼见着那一抹红晕一点点扩散开来，渐渐扩散到耳根脖子，甚至有向下延伸的趋势。如非亲眼所见，杀死我我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害羞的人。心中暗笑，转过头去放她一马，清楚听到了害羞同桌长舒一口大气的声音。
晚自习开始了。在林大美人近乎夸张的邀请中，我走上了讲台。以刘勇、王志伟为首的一班无聊人氏带着看笑话的目光紧盯着我，我甚至能清楚看见刘勇那混蛋眼光中流露出来的幸灾乐祸。他和我同学两年，知道我是从来不听流行歌曲的。这的确是事实，我不会唱现在流行的新歌，只能唱了一首很老的歌，成龙的《壮志在我胸》，幸好歌词还没有忘记。
发挥得应该不错吧！我不太自信地望向台下，刘勇张着口象白痴一样望着我。什么意思嘛？没听过我唱歌也不用惊讶成这个模样！猛然间掌声雷动，吓得我向后退了一步。刘勇那傻瓜大呼：“陈云，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全班人都欢呼起来。我赶紧摇手：“拜托！拜托！我就会这么一首。饶了我吧！”然后惊慌失措地逃回座位。肖慧在后面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看不出来耶！你小子挺厉害的。怎么不再来一个？”
“大小姐，我真的就只会这么一首呀。”
“少蒙人了！”
骗你有啥意思。我无奈耸耸肩，有些畏惧地看着笑吟吟走来的林大美人。
“陈云，你好厉害！以后就全靠你了！”
“你杀了我吧！”我不禁哀鸣。
“下个星期再找你。”
“喂喂，林鹃同学，有个建议你听不听？”为了避免献丑，什么都顾不得了。林大美人果然露出注意的神色。
“说吧。”
“其实这个，这个唱歌我觉得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你看，其实大家平时都在各忙各事，根本没有在意是不是有人唱歌。所以我觉得，这个唱歌实在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以前的确是这样。可现在不是有了你吗？陈云，你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连这点事都怕吧？”
林大美人用上了激将法，可惜这招对我没用。
“拜托！林鹃，我真的就只会这么一首，再来我就要丢丑了。再说也不能一直就我一个人吧？你说呢？”
林大美人歪着头看了我半天，叹了口气。
“可这样一来，我这文艺委员不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我不禁愕然。原来她是这样想着才坚持下来的。我想说，其实没有作用的又何止你林大美人一人。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都是摆设，唯一有用的大概也就只有各科科代表了，可以收收作业试卷之类，可我说不出口。我只能摸摸鼻子。
“再给你个建议，这次是真的建议。以前台上有人唱歌的时候台下毫无反应，其实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参与进去，觉得与自己无关。你干嘛不找人来教歌全班一起唱？教些大家都喜欢的流行歌曲，相信没有几个人会不乐意参与的。”
“恩？”林大美人紧盯着我，“陈云，你挺聪明的嘛。”
过奖了！不过是学习毛泽东同志的“鼓动群众”理论而已。我松了口气，至少以后不会再找我麻烦了。要找人教歌，林大美人就是最好的人选，她不过是因为不能让每周的“文艺时间”变成她个人的演唱会而避嫌而已。
然而没过两天，我就发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林大美人盯上了教室后墙上那块废弃不用的黑板，决定办高一（七）有史以来第一份黑板报。自然，她又找上了我。两人共同设计，共同找稿子，共同书写。我们的外语老师，学校的副校长，看了之后大为赞赏，决定全校推广，所有班级一律都要办黑板报。半个月之后，教学楼下面的展示橱窗也落到了我们两人肩上。看着辛勤工作的林大美人，再看看那些只顾埋头苦读的尖子生，我想，我是遇上才女了。
第三章 初吻
时间进入了十一月份，恍惚间在这所高中已经度过两个多月了。托林大美女的福，原本没有打算出名的我现在居然也出了名，和高一（三）班差点进入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国家队的李岚还有我们的林大美女，共同被列为高一年级最受关注的三人组，成为了老师学生们经常议论的对象。这种滋味在小学初中我已经尝得厌烦了，没想到上了高中还是这样。
星期天回了一趟家领生活费，发现家中的状况越来越紧迫。二姐在学厨师，现在已经考虑要嫁人了，可她才十八岁。当时家中供不起三人读书，只好让成绩稍差的二姐只读了三天初一就下了学。大姐要不是拼死求命，现在估计也在农村找了婆家了。大姐比我坚强得多，第一年高考没有考上大学，现在正在复读，她所有的学费都是自己向别人借的，比我干领家里的钱强得多了。农村里重男轻女，如果不是大姐的这个刚强性子，她的求学生涯早就结束了。
回市里的车上居然遇上了胡丽，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几个月不见，胡丽变得漂亮多了。原本她身上还带着几份农村女孩的土气，可在市卫校的这两个多月中，她已经学会了打扮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漂亮姑娘。
看到我，胡丽笑得甜甜的。车上人不多，有好多空位，她却紧紧靠在我身边，问我学校里的事情。我一边回答着她，一边想着和认识的经过。
第一次是在初中刚刚开学的时候。她是第一个报完到搬了桌椅到教室的，我是第二个。刚走到初一（一）班门口，她就从教室里猛地跳到我面前，吓得我差点摔倒。她看着我咯咯直笑。“你就是陈云呀！你名气好大哟，整个乡都知道你。我叫胡丽，古月胡，美丽的丽。好了，我们认识了。”看着这个比我还高一个头，活泼而美丽的女孩，十二岁的我已经被吓呆了。
第二次是在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别人夺去了第一名，这才发现自己闲书看得太多，忘记了学习。于是我决定在晚自习后加班一个小时，和初三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回家。当时陪着我学习的就是胡丽。她陪了我整整半个月，如果不是那天我们班主任带着诡异的笑容走了进来，也许她将会继续陪下去。
第三次是在初二下学期，几个已经退学了的同学看我不顺眼，在放晚自习后等着扁我。那是我第一次打架，一个对六个，挡着我前面的也是胡丽，她被打了一个耳光。如果不是刘勇帮忙，我就真的要吃亏了。刘勇可真猛，一个打四个满不在乎。就这样，我和刘勇成了铁哥们。
第四次是在初三上学期学校居然的元旦晚会上。胡丽上去唱了一首杨钰莹的《等你一万年》获得了满堂喝彩。兴奋过度的她直接从舞台上跳了下来站到我面前，我傻傻地站在那里，面对着无数怪异的目光。那时，我才十四岁，胡丽十五岁。
市卫校在东湖边。所谓的东湖，不过是个又臭又脏的大水池而已。虽然我们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县级市，但污染已经很严重，找不到一条干净的河流，远不如农村好。卫校的宿舍是平房，女生寝室可以随意进入，根本没人管。不象我们高中，男生连走近女生宿舍楼都很难。
“陈云，你在这等一会，我去打饭。”
我点点头，打量着这个寝室。女孩子的寝室毕竟和男孩子不同，装饰着许多小饰物。不过这倒没什么，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就在靠窗户的那张床的上铺，一男一女搂得紧紧地正在睡午觉。妈的，这也太夸张了吧？青天白日的！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胡丽回来了，打了两份饭，鱼肉俱全。我笑了起来，知道她的意思，乖乖坐在那里吃饭。她就那么看着我吃饭。
“你不吃吗？”
“我不饿。”
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扬了扬下巴对准那一男一女。胡丽转过头去看了一下，一点惊讶的表示都没有。
“我室友的男朋友。有时还在这里过夜。”
“噗！”满口的饭全部吐在了桌子上，我大声地咳嗽起来。胡丽急了，赶紧过来给我捶背。我连喝了两口水才压制住内心的震惊。
“别动！你嘴角上有饭粒。”
她的手指在我嘴边抚摸，身体前倾，脸蛋离我很近，有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眨了眨眼，然后，一个很柔软很湿润的嘴唇在我唇上轻点了一下。还没有什么感觉，我的初吻就这样失去了。
胡丽的脸蛋有些发红，但唇边带着笑意，一点也不害羞。反倒是我愣住了，摸了摸嘴唇，不敢相信刚才的触觉。
“好了，别发呆了。快吃完饭，吃完了陪我去逛街。”
我点点头。胡丽从荷包里取出一匝钞票，我又摇摇头，她就放回去了，笑吟吟地看着我将两份盒饭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胡丽很自然地牵着我的手走出了寝室。我这才发现，她的手好小，好柔软好光滑，心中有些感动，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满是笑容的俏脸。
才出校门，迎面两辆自行车驶来，是肖慧和黎语嫣。两人很远的就看见了我，停在了我得面前，目光直盯在那紧牵着的手上。
“你们怎么在这里？”我问道。
“我们家就在卫校。”肖慧打量了一下胡丽，看着我，“你女朋友？”
我有些犹豫，转头看胡丽。胡丽紧盯着那两个女孩。
“她们是谁？”
“我同班同学。”我笑着对肖慧道，“是我女朋友，怎么啦？”
“肖慧！”
黎语嫣在旁边叫了一声。我感觉到手中的小手想退开，用力握住，但它还是滑了出去。那边肖慧仍在罗嗦。
“你烦不烦？”
我大喝一声。然而已经晚了，胡丽已经转头走了。我狠狠瞪了肖慧一眼，追了上去。她重重关上寝室门，将我锁在了外面。我叫了两声，里面没人应声，只听到压抑的哭泣。我茫然不知所措，转过头来，校门外，肖慧和黎语嫣在吵着什么，然后离开了。我愣愣地站在门外发了半天呆，最终还是走了。
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把刘勇拉了出来给我出谋划策。那混蛋一听说我的初吻没了，啧啧称赞，羡慕得要死的样子，连问我初吻是什么感觉。我不耐烦地回答：“没什么感觉！”
“这么说你是不喜欢她了？”
“拜托！我才多大？刚刚过十五岁而已。”
“你不是一向早熟吗？”
“你去死吧你！”
“要是有女孩子愿意吻我多好！”这混蛋仰着脸做幻想状，我一脚就踢了过去。“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陈云，你自己是什么主意？不会真的谈恋爱吧？你还上不上大学了？”
我默然无语，最终叹了口气。刘勇说得对，一切以考上大学为最高目标。家中的期望，自己未来的生活，考不上大学，这一切都将变为泡影，而我自己，也就什么玩意都不是了。胡丽的事情，以后我再也不会去想了。
晚上回到教室上晚自习，看见肖慧居然都生不起气来了。这女孩是有些势利，不过和我没关系，以后少和她接近就是了。不过黎语嫣却替她道了歉，令我大为感动。这女孩子年纪小，可是家教很好，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不知道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校展示橱窗很令学校满意。当然，这不过是个摆设，其中的实质内容都是学校早就规划好了的，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将它设计得尽量合理好看然后再弄上去而已，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心血。反倒是我们班级自己的黑板报，为了有能够真正吸引眼球的实质内容，劳心费力苦不堪言。我写的《走下神坛的诸葛亮》、《千古一帝杨坚》还有从《世说新语》、《智囊》等书中截取的小故事，都受到了好评。尤其是《走下神坛的诸葛亮》，居然引发了全校学生大讨论。走在路上，不时碰到有些人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诸葛亮是大政治家没错，但他更是一个政客。后人将他神化，就如同曾经将毛泽东神化一样，没有人敢指摘他的错误。诸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很勤心劳力，但从另外一个方面说，他是独掌大权不肯放手。堂堂一个蜀国，人才何其凋零？不说与英才鼎盛的魏国比较，即使是吴国也比蜀国多人才。“蜀民只知亮，不知其他”，这本身就够能说明问题了。诸葛死后，“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很快被魏国所灭，诸葛逃避不了责任。他重用自己的荆州集团，打压蜀州集团，难道他不知道荆州集团是客，人才难以延续，蜀州集团才是地主，才能培养出后继人才吗？称得上真正为国为民大公无私吗？不过是权迷心窍而已。继他之后掌权的蒋琬费伟都是荆州集团，却没有诸葛的威望能压制蜀州集团，蜀国不灭亡才怪！赫赫有名的忠臣代表之作《出师表》，完全是老子教训儿子的语气，即使是曹孟德，也不敢这样对汉献帝说话吧？连诸葛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主子，那些大臣又怎么会尊重主子效忠主子？诸葛一死，刘禅还有什么威信权力？他能相信谁依赖谁？他能不投降吗？
至于隋文帝杨坚，开万世之表，树千秋典范。盛唐的所有政治制度全部取自于杨坚，而且被后世所仿效。尤其是科举制度，直到满清中叶，仍然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最完善的考试制度。
几篇文章写出去，所带来的影响之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反应最强烈的是黎语嫣，这个丫头以前几乎不看课外书的，可看了我的文章之后，居然连上课都捧着本《三国演义》在看。她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些东西真的是我写的，问我从哪里抄来的。我懒得理她。我除了喜欢看些大部头尤其是历史书之外，对于杂志报纸这些东西很少沾染，能够从哪里抄来这些评论？我很明白地告诉她，在我们镇上，有位租书的老先生，一毛钱可以看一本书，一块钱可以看整整一天。我常常周六周日在那里一坐就是整整一天，就这么坐了三年。后来老先生和我熟了，也不要我钱了，再后来老先生年纪大了不能动了，就把一部分书送给了我。要不然，凭我家的状况，我哪里买得起这么多书呀？一本好书我能看上十来遍，金庸的大部分小说我都看了十多遍了，背都能背下来了。不过奇怪的是，我的作文水平从来没有长进过，可能是因为只喜欢历史的原因吧。
在我的引诱之下，好孩子黎语嫣变成了坏孩子，天天看小说，和我讨论问题。就连乖宝宝欧阳雯雯也忍不住心动，看起了金庸小说，开始主动和我说话。有次和黎语嫣讨论金庸小说，她问我最喜欢哪个男主角，我说令狐冲，个性和我很象。她问我喜欢哪个女主角，我说赵敏，聪明坚强敢爱敢恨。然后她就把《笑傲江湖》和《倚天屠龙记》拿去仔细研究，令我只能苦笑摇头。
第四章 校运
十一月份有个很重要的活动，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校运动会。我们班由于平时表现活跃，许多班干部都被抽去做准备当苦力。林大美人已经被某些男生私下里封为“校花”，成为了广播台上女播音员的不二人选。本人有幸，干起了组织工作，不过也是在别人手下当差，还没能独当一面。
我们班没有体育特招生，一个都没有，这对于我们班的运动成绩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虽然说大家注重的是学习成绩不是体育成绩，但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现在高一（七）班的风头已经压过了赫赫有名的高一（四）班，要是在运动会上居然落了个最后，那我们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于是乎，报名之人踊跃不已，远不象开学那时死气沉沉的模样。
我对体育不是很感兴趣，唯一的体育活动就是每天早上二十分钟的长跑。但这样也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大部分同学连最基本的体育锻炼都没有。当然也有一些特厉害的人。比如我们的赵霞女士，以绝对的优势获得了女子铅球第一名。这是早在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一位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女士想不拿到这个冠军都很困难。还有刘勇混蛋，他的爆发力强得惊人，居然和某位体育特招生共同荣获男子百米冠军，打破了校记录。
我也报名参加了两项，一项是男子4X100米接力，一项是男子八百米。我对自己的爆发力没有信心，但对自己的耐力和意志力还是有信心的。男子4X100米接力由于刘勇的英勇表现，居然获了第二。我的八百米可就惨了，实力不如人就是不如人，前几名全被体育特招生拿走，我才得了个第六，总算没有白辛苦，为班级总分上加上了那么小小的一分。
最后的压轴大戏是万米长跑。这个比赛不限年级不限人数，不记入班级总分，谁想上就上。可是，又有几个人敢参加？一万米耶！恐怕大多数人都跑不了一半就要瘫在地上了，我可不敢尝试。然而某位先生却不肯放过我。
“咱们是兄弟不是？是兄弟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都参加了，你怎么能不参加？”
“我能和你比吗？”我只能苦笑，“体育是你的强项，却是我的弱项呀。”
“少TM胡扯！每天早上二十分钟的长跑你又不是没参加。对自己要有信心嘛！”
“那能和这个比吗？那二十分钟我可以慢慢跑，现在能慢慢跑吗？”
“你TM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上，别婆婆妈妈找借口。”
站在我背后的几个女孩子掩口而笑，我狠狠地瞪了刘勇一眼。妈的，在女孩子面前落我的脸，你以为是兄弟我就不敢打你呀？--虽然知道肯定打不过，两个我都够戗。
“好了，陈云，你就去嘛！重在参与，不一定要拿成绩的。”黎语嫣在后面笑着鼓励。
“说的倒轻松！那你们要帮我加油！”
“没问题！包准全班女生都会为你呐喊的，而且还有别班的女生哟！”
这话什么意思？我一转头，黎语嫣笑得十分诡异，活象一头小狐狸。
“妈的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某位先生又在旁边不爽了，而且还很恶作剧地凑到乖宝宝欧阳雯雯面前，一脸贼笑地道：“欧阳，你该不会也为那个混蛋加油吧？你有胆子喊出来吗？”
“别欺负我们雯雯。”李兰象母鸡保护小鸡一般将满脸通红的欧阳雯雯挡在了身后，“刘勇，你嘴上积点德，少说两句脏话。你看看你，什么样子？”
“哇！原来是李老师呀！您老人家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稀客稀客！”
“混蛋！”李兰被刘勇的调侃逗得哭笑不得，只好笑骂一声。
“走吧，该开始了！”
我拉着刘勇朝队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
“你TM太让人看不顺眼了，前前后后总围着一大帮女生。要是你不是我哥们，非揍你不可。”
“少TM胡扯了。”跟着这混蛋，有时连我都忍不住要骂脏话。
枪声一响，总共大约三十多个学生开始了万里长征。跑在最前面的几个都不是体育特招生，那几个体育特招生在中间慢悠悠晃荡。其实大家都知道，万米长跑比的是耐力意志，刚开始根本不应该发力的。我和刘勇跟在那几个体育特招生后面晃荡，属于队伍的中游。
作者：笨笨的小猪
第一卷 高中篇
第一章 开学
九月二日，市高中开学了。
教学楼前满是等待着缴学费的学生，大多数是穿着较好的城镇学生，只有少部分是和我一样来自农村的。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毕竟现在学费这么贵，又有几个农村家庭能够承担得起这份费用？我记得我们初中初三开学的时候还有两个班一百二十多人，但等到下个学期开始就变成了一个班五十多人，等到初中毕业，真正继续上高中或者中专读书的，也就二十多人而已。
在最开始的时候，父亲也曾经打算让我读中专的，毕竟中专只要读三年就可以出来工作养家糊口，对于我们家来说减轻了不少负担。打消父亲这个念头的是我的英语老师，具体他和父亲说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和大姐一样可以继续读高中，甚至上大学，跳出农村这个龙门。
相对于大姐所读的镇高中来说，市高中可显得漂亮多了。五层高的教学楼窗明几净，七层高的宿舍楼威严肃穆（其实就是老了），比镇高中强上百倍。我们市交通闭塞经济落后，唯一值得自豪的也就只有教育水平了，每年出的大学生都不少，据说市高中教研组编辑出来的试卷还是其他省市必不可少的参考资料。市财政状况不怎么好，就连政府职员的工资都有可能打白条，但市高中的老师却总能按时领到工资，羡煞不少旁人。
交完学费，提着简单的行李，抱着大捆的书，找到自己的宿舍，和同寝室的其他五个人闲聊起来。寝室很小，两张床之间也就仅仅能放一书桌，不过外面却还有一小阳台。睡在我上铺的，是我初中同学程华，另外几个分别是向生，王志伟，方勇，许若平。程华和我同学了整整三年，初一时的第一个同桌就是他，关系算是相当不错的了。不过他这人不爱说话，个性有些孤僻，没有多少深交。和我关系较铁的反倒是隔壁寝室的刘勇，虽然只是在初三才认识，不过两个人相当谈得来。我们初中考上市高中的一共才五个人，其中三个人就在我们班，也算是一大奇迹。
刘勇这小子，由于中间曾经缀过学，年纪比我大两岁，显得成熟许多。小伙子长得蛮精神的，个性也很开朗，和拿本书就能坐一天的我不同，刘勇属于静不下来的那种人，托他的福，原本不怎么爱运动的我也锻炼出一副好身子骨。
我刚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还没休息两分钟，刘勇就从隔壁寝室窜过来了。
“陈云，程华，别傻呆着呀，咱们出去转一转。”
躲在蚊帐里一动不动的程华果然不出所料地拒绝了。我向刘勇耸了耸肩，和他并肩走出了宿舍楼。水泥路上，来来往往尽是刚来报到的学生，有些人还有着家长陪同。刘勇看着那些学生，突然道：“操！我昨天都还以为自己来不了了呢。”
我默然无语。刘勇家比我家还惨，至少我家还有几个叔叔帮衬一下，他家连帮忙的人都找不到。他父亲打架伤人被判了两年，现在还关在牢里，家里就他母亲一个人支撑，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连生活都很困难。要不是因为这样的状况，他也不至于缀学两年。这些事情，除了我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同学知道，毕竟自己的父亲是个罪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这高中也不知道能不能读完，读完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大学，就算考上了，还不知道有没有钱读。”刘勇难得地表示出忧虑起来，也只有在我面前，他才会说这些话吧。
“想不了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读大学。
“陈云，你说，要是现在天上掉下一大笔钱来该多好。”
“少白日做梦了。对了，你的学费怎么解决的？”
“找我那个表叔呀。”
我再次苦笑。我见过他那个表叔，在市银行工作，据说还是个官，住的房子相当不错，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敢判定，只知道刘勇不到万不得已的关头是绝对不会向他开口的。有这么个富亲戚本来应该是件好事，可我宁愿有自己那些穷叔叔也决不会愿意有这么个富亲戚。
“教室在几楼？上去看看吧。”
“应该是五楼吧。”
五楼？那岂不又是最高层？我们的命还真好，宿舍在最高的七楼，教室也在最高的五楼，每天爬上爬下地都不用锻炼了。
沿着楼梯慢慢往上爬，刘勇不时停下来向后看，弄得我莫名其妙。
“你干嘛？”
“看有没有漂亮姑娘。”
“你还真闲呀！”
这小子十七岁了，也难怪他思春。记得我们一起来市里参加中考的时候，住的酒店里还有别的学校的学生，其中还有几个漂亮的女孩子，这小子居然毫不客气地就和人家搭起讪来，最后居然还在人家女生房间里打了半天牌，令我们佩服不已。
“陈云，那只狐狸昨天还向我问你来着。听说她也开学了，什么时候去看她？”
“有时间再说吧。”
狐狸，是我们初中一个名叫胡丽的女同学的外号，比我大一岁，和我同学了两年半，同桌了一年半，初三她只上了半年，由于家里有钱，据说是买到市卫校读书去了。她外号是狐狸，其实长得一点也不象狐狸，圆圆的脸，圆圆的酒窝，就连微笑都是圆圆的，很可爱。
“操，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喜欢你。”
“大哥！”我简直被他气死了，“你知不知道湖北今年高考录取率是多少？十三万考生录取人数才三万人耶。”
“你也太神经过敏了吧？我们才刚上高一。”
“懒得跟你说。”
“操！我怎么老觉得你比我还老似的。”
“你嫉妒呀你？”
“去死吧你！”
说说笑笑地，也慢慢爬上了五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教室在五楼了。底下一楼恰好是高一（一）班到高一（六）班，我们高一（七）班不在五楼又能在哪里？
教室里挤满了桌椅，少说也有七八十张，都挤到了后面墙边，也就是说，我们一个班至少有七十多人。这还算少的，据说复读班（也就是高四）一个班最少也有一百二十多人。我们校每年参加高考将近千人，其中又有多少能真正考上大学呢？
相对于满屋子的桌椅来说，人却显得不多，只有二十来个学生在里面挑选自己的座位，其中居然三分之二是女生，我估计全班的女生都在这里了。其实，也就女孩子会事先来侦察，找个好位置，我们大老爷们是随便找个角落就可以安身的。
“喂，做个同桌怎么样？”
“免了吧你就，还不被你烦死。”
和刘勇做同桌很可怜的，我曾受过他一个月的苦，此后就避而远之再也不敢和他同桌了。无它，这小子上课不专心，老搞一些小动作，比如骚你的痒之类，谁和他同桌谁倒霉。
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放下一本书在桌上代表此阵地已经有人占领了，无聊地看向窗外。没过多久刘勇又摸了过来，在我的前面坐了下来。
“哗，陈云，你同桌是个女生耶！”
“恩？”
还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椅子上赫然放着坐垫。这种玩意只有女孩子才用的。我刚起身想换个位置，想了想又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女生就女生呗。
“咱们猜猜是哪个？”
刘勇的目光开始转向那聚在一起闲聊的女生。我对此人的行为下了判定：无聊！
“大哥，别怪兄弟没提醒你，这不是我们镇上的高中，在这里，谈恋爱是不被允许的，发现一对开除一对。”
“知道了。”
我也就是说说罢了，我知道他不会的。我们两个人心里都知道，高中三年，唯一的目标是上大学，除此之外的，一切免谈。
第二章 初识
在操场上接受了长达三个多小时的烈日暴晒以及校领导的音波荼毒之后，劳苦大众终于得到了解放，如同群蚁溃堤一样向教学楼奔去。我慢悠悠地在后面晃荡，本以为自己的速度够慢了，可等到了楼梯口才发现其实还不够慢，那里仍然簇拥着一大帮人潮。这就是中国的优势，人多力量大，挤在中间根本不需要你出力就可以让你更上一层台阶。不过到了三楼人就少多了，等到了五楼也就我一个人在晃荡而已。要不是看见某位很象我们班主任的同志正在我后面，我估计我还会晃荡下去。
急匆匆奔向座位，和新来的同桌随便打了个招呼，却没有得到回应，一转头，是个长发女生，脸蛋还算清秀，不过却有几颗雀斑。刚坐上座位，那位疑是我们班主任的同志也慢悠悠的晃荡进了教室。居然还真的是我们的班主任。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呢，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同时也是你们的班主任。姓王，王利兵。”王老师笑嘻嘻地在黑板上写下他的名字，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们。这位老师好象还不到三十岁的样子，人长得牛高马大的，脸上却总挂着一副笑容，活脱脱一笑面佛。
“我先点点名，点到的同学请站起来一下，让大家认识认识。林锐！”
“到！”
从外面走廊那边站起一位高高瘦瘦的男生，带着一副眼镜，很有些阳光男孩味道。
“黎语嫣！”
“到！”
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转过头来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这根本是个发育不良的孩子嘛！又矮又瘦豆芽菜一样，只有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特别灵动。小女生看见我看她，居然对我微微一笑。
“雷宫！这名字起得好！雷公！”
“哈哈哈哈！”
全班顿时哄堂大笑。那位估计有一米八以上的大高个也摸着眼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
全班七十多人，中考成绩从老师点名的顺序就可以看出来了。林锐是班上的第一名，当了班长。豆芽菜黎语嫣是第二名，副班长。雷宫学习委员，以下依此类推。唯一例外的是文艺委员，王老师估计也是个色鬼，居然把我们班最漂亮的林鹃任命为文艺委员。我是第八名，什么也没捞到。这种按照学习成绩任命班干部的做法大家都已经习惯了，没有任何人会有意见。而且，在我们这样的学校里，班干部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仅仅只是挂个空名而已。在这个学习成绩至上的学校，除了学习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白谈。
我那个同桌，欧阳雯雯，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有些害羞的丫头，从她细声细气的回答老师的点名就可以看出来。老师点名后就走了，大家自由活动，彼此介绍认识。吵得最厉害的是刘勇和我们寝室的王志伟，两个人都属于那种喜欢表现自己爱在女生面前出风头的无聊人士。我慢悠悠的取出《神雕侠侣》，翻到昨晚看到的地方接着看了起来。
“诶，同学，在看什么书呢？”
背后被戳了一下。转过头来，豆芽菜一脸笑容地看着我。我举起书本。
“金庸小说，《神雕侠侣》。”
“你喜欢金庸？我听说还是古龙写得比较好。”
“你叫黎语嫣？语笑嫣然，好名字呀！不过，为什么不姓王？”
“你什么意思？”
“黎语嫣，问你个问题。你究竟几岁？”
“人家才十三岁。怎么？你有意见？”
坐在黎语嫣旁边的肖慧好象是个泼辣丫头，不怎么好惹的样子。不过，才十三岁？比我还小两岁？不可能吧！
“真的才十三岁？”
“有什么好奇怪的！”
“诶，能不能把你的小说借给我看？”
那还有什么不能的？乖乖送上小说，连头都不敢回。背后传来肖慧的笑声。
“陈云，你这人挺有意思的嘛！还有没有？我也要。”
“在寝室放着，明天给你好不好？”
“行呀！喂，你转过头来呀。你这样什么意思嘛！”
拜托！小姐你声音太大了，大家都在看你呢。
“什么人嘛！”肖慧一副不高兴的模样。我现在才发现，自己好象坐在了一个不得了的地方。
紧张枯燥的高中生活开始了。寝室、食堂、教室三点一线，书桌上堆满了书，用橡皮筋捆在一起放在最前面，人一旦低下头去就根本看不到头来，所谓“埋入书海”正是形容这种现状的。
早上五点五十起床，二十分钟的长跑，然后是六点二十的全校早操，七点早读，中午十一点半放学，下午一点半开始上课五点半放学，晚上七点开始晚自习九点半放学，寝室十点半准时熄灯。这就是我每天的生活作息时间。还有，周六不得休息，不过可以不上晚自习，周日白天放假，晚上还要上晚自习，这是学校的规定，一切以学习为中心。所谓的市高中惊人的升学率，就是靠这种封闭式管理培育出来的。
在这种管理方式下，我们学会了躺下就着准时就醒的优良生活习惯，养成了在从食堂到寝室这短短几分钟之内吃完那猪食一般的饭菜的艰苦朴素作风（食堂里可没有桌椅让你坐在那里细嚼慢咽，再说那饭菜真的细嚼慢咽非吐不可），不过也没有人抱怨。走读生回家吃饭，有钱的在外面饭馆吃饭，没钱的都是象我这样来自农村的学生，根本不觉得苦，毕竟比起忙农活的时候一天都吃不上饭强多了。
学生们的自觉性也是高得惊人。有许多学生白天根本就不回寝室，吃完饭就直奔教室学习。无论在什么时候走在教室外的走廊上，都只能看见里面的学生埋头苦读，很少见到喧闹闲聊的。相对于农村学生而言，市里的学生显得活泼些，聚在一起说话的一般都是他们，不过也有例外，刘勇同学和王志伟同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刘勇那家伙身边尽坐了一班男生，心理严重不平衡，常跑到我这里来和女孩子闲聊。我周围是女孩子的聚集地之一，后面是肖慧和黎语嫣，旁边是欧阳雯雯，前面还有一个李兰，走道对面是陈芳和赵霞。另外一个聚集地就是中央部分最前面三排，黑压压十二个女生，最漂亮的林鹃也在那里，是王志伟同学的革命根据地。
这两个家伙大概是班里最爱出风头的两个家伙，也是经常被我们漂亮的文艺委员林鹃同学呼来喝去的两个家伙。林鹃年纪应该比我大，有着一副完全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所有的魔鬼身材，而且她也显得成熟得多，懂得利用自己天生的资本对一帮男生呼来喝去，赫然成为了班上最有权力的人。
林鹃权力最大的时刻是在每个星期三晚自习开始前的那半个小时，我们一般称之为“文艺时间。”
所谓的“文艺时间”，最开始是由四班发起的。四班班主任是国家特级教师，资格老威信大，人也十分开明。在这个一切以学习至上的学校，惟独他们班会进行一些课外活动，例如唱唱歌或者出去搞个春游什么的，算是在枯燥无味的学生生活中增添几分绿色，因此这位老师很受学生爱戴，别的学生也很羡慕这个班的学生。不过羡慕可以，想和他们一样是完全不可能的，唯一能够模仿的也就是和他们班一样在每个星期三晚自习开始前的那半个小时时间里找机会表现一下自己而已。大多数班主任采取纵容态度，也有一些特别严肃的班主任会在这个时间里到教室来巡视。虽然他不会说什么“停止”之类的话，但自然而然地这些活动也就无疾而终了。
我们的班主任王利兵老师与其说是开明不如说是完全放任自流。他本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高才生，前途无量，本不该来到这么一所破学校当老师的。不过很可惜的是，他参加了八九年的学生运动，落到现在这步田地自然不需要解释原因。这位老师本心就不在学生身上，所以对我们放任自流也不足为怪。再加上文艺委员林鹃的活跃，我们班居然成了继四班之后第二个有“文艺时间”的班级。
在最开始那一个多月内，还有几个同学愿意上讲台一展歌喉或者表现一下自己的绝技，但热闹期一过，大家也就没有兴趣了。不仅上台表演的人没有兴趣，在下面看的人也没有了兴趣。不仅我们班如此，其他班级也一样如此，有些班级甚至早就偃旗息鼓了。没有老师的带领，这些人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林鹃能够凭借她一个人的力量支撑到现在这个阶段，实在是相当不容易了。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找到我头上来。
那天中午午休的时候，我正做着美梦与周公下棋，猛然间脑袋被敲了一下，美梦消失无踪，气了我个半死。大家都知道有一个名词叫做“起床气”的，而我正是属于拥有这个名词的那一族群。抬起头来正准备发火，这才发现面对的是我们美女委员那笑颜如花的俏丽脸蛋，顿时这气就发不出来了。
“陈云，帮个忙。听说你唱歌不错，今晚上就靠你给我增面子了。”
美女委员双手枕着下巴趴在我面前的书堆上，那语气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命令”比较恰当。
“这个，能不能告诉我是哪个家伙说我唱歌不错的？”
“什么哪个家伙？说话这么难听。是欧阳说的。”
注意到我的目光，害羞的同桌顿时脸红低头，令我颇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现代人，是不是晚生了几百年，或者时空错乱将某位千金小姐送到这里来了。
“我听你哼《新白娘子传奇》，很好听的。”
我顿时暴汗不已。本人一向对流行歌曲不感冒，能唱的歌没有几首，只是前几天从程华那里借来了单放机听英语磁带，闲着没事也听了听软绵绵的白娘子，没想到一失足造成千古恨，被这个丫头听见了。否认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只好点头答应。
林大美人满意而去，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无聊地枕着头望向窗外。蓝天白云，天气晴朗，是放风筝的好时机，也是睡午觉的好时机，只可惜被某位大小姐给破坏了我的美梦。收回眼光，却发现害羞同桌的脸蛋居然有点泛红，不禁微微一愣。恩，害羞同桌坐在里面，我坐在外面，要想看窗外先得经过她的脸。这位同学不会是误以为我在看她吧？顿时恶作剧之心大起，真的盯着害羞同桌的脸蛋看了起来。眼见着那一抹红晕一点点扩散开来，渐渐扩散到耳根脖子，甚至有向下延伸的趋势。如非亲眼所见，杀死我我也不敢相信世界上还真的有这么害羞的人。心中暗笑，转过头去放她一马，清楚听到了害羞同桌长舒一口大气的声音。
晚自习开始了。在林大美人近乎夸张的邀请中，我走上了讲台。以刘勇、王志伟为首的一班无聊人氏带着看笑话的目光紧盯着我，我甚至能清楚看见刘勇那混蛋眼光中流露出来的幸灾乐祸。他和我同学两年，知道我是从来不听流行歌曲的。这的确是事实，我不会唱现在流行的新歌，只能唱了一首很老的歌，成龙的《壮志在我胸》，幸好歌词还没有忘记。
发挥得应该不错吧！我不太自信地望向台下，刘勇张着口象白痴一样望着我。什么意思嘛？没听过我唱歌也不用惊讶成这个模样！猛然间掌声雷动，吓得我向后退了一步。刘勇那傻瓜大呼：“陈云，再来一个！”
“再来一个！”全班人都欢呼起来。我赶紧摇手：“拜托！拜托！我就会这么一首。饶了我吧！”然后惊慌失措地逃回座位。肖慧在后面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看不出来耶！你小子挺厉害的。怎么不再来一个？”
“大小姐，我真的就只会这么一首呀。”
“少蒙人了！”
骗你有啥意思。我无奈耸耸肩，有些畏惧地看着笑吟吟走来的林大美人。
“陈云，你好厉害！以后就全靠你了！”
“你杀了我吧！”我不禁哀鸣。
“下个星期再找你。”
“喂喂，林鹃同学，有个建议你听不听？”为了避免献丑，什么都顾不得了。林大美人果然露出注意的神色。
“说吧。”
“其实这个，这个唱歌我觉得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你看，其实大家平时都在各忙各事，根本没有在意是不是有人唱歌。所以我觉得，这个唱歌实在没必要继续下去了。”
“以前的确是这样。可现在不是有了你吗？陈云，你男子汉大丈夫，不会连这点事都怕吧？”
林大美人用上了激将法，可惜这招对我没用。
“拜托！林鹃，我真的就只会这么一首，再来我就要丢丑了。再说也不能一直就我一个人吧？你说呢？”
林大美人歪着头看了我半天，叹了口气。
“可这样一来，我这文艺委员不就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我不禁愕然。原来她是这样想着才坚持下来的。我想说，其实没有作用的又何止你林大美人一人。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都是摆设，唯一有用的大概也就只有各科科代表了，可以收收作业试卷之类，可我说不出口。我只能摸摸鼻子。
“再给你个建议，这次是真的建议。以前台上有人唱歌的时候台下毫无反应，其实是因为大家都没有参与进去，觉得与自己无关。你干嘛不找人来教歌全班一起唱？教些大家都喜欢的流行歌曲，相信没有几个人会不乐意参与的。”
“恩？”林大美人紧盯着我，“陈云，你挺聪明的嘛。”
过奖了！不过是学习毛泽东同志的“鼓动群众”理论而已。我松了口气，至少以后不会再找我麻烦了。要找人教歌，林大美人就是最好的人选，她不过是因为不能让每周的“文艺时间”变成她个人的演唱会而避嫌而已。
然而没过两天，我就发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林大美人盯上了教室后墙上那块废弃不用的黑板，决定办高一（七）有史以来第一份黑板报。自然，她又找上了我。两人共同设计，共同找稿子，共同书写。我们的外语老师，学校的副校长，看了之后大为赞赏，决定全校推广，所有班级一律都要办黑板报。半个月之后，教学楼下面的展示橱窗也落到了我们两人肩上。看着辛勤工作的林大美人，再看看那些只顾埋头苦读的尖子生，我想，我是遇上才女了。
第三章 初吻
时间进入了十一月份，恍惚间在这所高中已经度过两个多月了。托林大美女的福，原本没有打算出名的我现在居然也出了名，和高一（三）班差点进入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国家队的李岚还有我们的林大美女，共同被列为高一年级最受关注的三人组，成为了老师学生们经常议论的对象。这种滋味在小学初中我已经尝得厌烦了，没想到上了高中还是这样。
星期天回了一趟家领生活费，发现家中的状况越来越紧迫。二姐在学厨师，现在已经考虑要嫁人了，可她才十八岁。当时家中供不起三人读书，只好让成绩稍差的二姐只读了三天初一就下了学。大姐要不是拼死求命，现在估计也在农村找了婆家了。大姐比我坚强得多，第一年高考没有考上大学，现在正在复读，她所有的学费都是自己向别人借的，比我干领家里的钱强得多了。农村里重男轻女，如果不是大姐的这个刚强性子，她的求学生涯早就结束了。
回市里的车上居然遇上了胡丽，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几个月不见，胡丽变得漂亮多了。原本她身上还带着几份农村女孩的土气，可在市卫校的这两个多月中，她已经学会了打扮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漂亮姑娘。
看到我，胡丽笑得甜甜的。车上人不多，有好多空位，她却紧紧靠在我身边，问我学校里的事情。我一边回答着她，一边想着和认识的经过。
第一次是在初中刚刚开学的时候。她是第一个报完到搬了桌椅到教室的，我是第二个。刚走到初一（一）班门口，她就从教室里猛地跳到我面前，吓得我差点摔倒。她看着我咯咯直笑。“你就是陈云呀！你名气好大哟，整个乡都知道你。我叫胡丽，古月胡，美丽的丽。好了，我们认识了。”看着这个比我还高一个头，活泼而美丽的女孩，十二岁的我已经被吓呆了。
第二次是在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我有史以来第一次被别人夺去了第一名，这才发现自己闲书看得太多，忘记了学习。于是我决定在晚自习后加班一个小时，和初三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一起回家。当时陪着我学习的就是胡丽。她陪了我整整半个月，如果不是那天我们班主任带着诡异的笑容走了进来，也许她将会继续陪下去。
第三次是在初二下学期，几个已经退学了的同学看我不顺眼，在放晚自习后等着扁我。那是我第一次打架，一个对六个，挡着我前面的也是胡丽，她被打了一个耳光。如果不是刘勇帮忙，我就真的要吃亏了。刘勇可真猛，一个打四个满不在乎。就这样，我和刘勇成了铁哥们。
第四次是在初三上学期学校居然的元旦晚会上。胡丽上去唱了一首杨钰莹的《等你一万年》获得了满堂喝彩。兴奋过度的她直接从舞台上跳了下来站到我面前，我傻傻地站在那里，面对着无数怪异的目光。那时，我才十四岁，胡丽十五岁。
市卫校在东湖边。所谓的东湖，不过是个又臭又脏的大水池而已。虽然我们市只是一个小小的县级市，但污染已经很严重，找不到一条干净的河流，远不如农村好。卫校的宿舍是平房，女生寝室可以随意进入，根本没人管。不象我们高中，男生连走近女生宿舍楼都很难。
“陈云，你在这等一会，我去打饭。”
我点点头，打量着这个寝室。女孩子的寝室毕竟和男孩子不同，装饰着许多小饰物。不过这倒没什么，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就在靠窗户的那张床的上铺，一男一女搂得紧紧地正在睡午觉。妈的，这也太夸张了吧？青天白日的！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坐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一会，胡丽回来了，打了两份饭，鱼肉俱全。我笑了起来，知道她的意思，乖乖坐在那里吃饭。她就那么看着我吃饭。
“你不吃吗？”
“我不饿。”
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扬了扬下巴对准那一男一女。胡丽转过头去看了一下，一点惊讶的表示都没有。
“我室友的男朋友。有时还在这里过夜。”
“噗！”满口的饭全部吐在了桌子上，我大声地咳嗽起来。胡丽急了，赶紧过来给我捶背。我连喝了两口水才压制住内心的震惊。
“别动！你嘴角上有饭粒。”
她的手指在我嘴边抚摸，身体前倾，脸蛋离我很近，有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我眨了眨眼，然后，一个很柔软很湿润的嘴唇在我唇上轻点了一下。还没有什么感觉，我的初吻就这样失去了。
胡丽的脸蛋有些发红，但唇边带着笑意，一点也不害羞。反倒是我愣住了，摸了摸嘴唇，不敢相信刚才的触觉。
“好了，别发呆了。快吃完饭，吃完了陪我去逛街。”
我点点头。胡丽从荷包里取出一匝钞票，我又摇摇头，她就放回去了，笑吟吟地看着我将两份盒饭吃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胡丽很自然地牵着我的手走出了寝室。我这才发现，她的手好小，好柔软好光滑，心中有些感动，转过头，看到的是一张满是笑容的俏脸。
才出校门，迎面两辆自行车驶来，是肖慧和黎语嫣。两人很远的就看见了我，停在了我得面前，目光直盯在那紧牵着的手上。
“你们怎么在这里？”我问道。
“我们家就在卫校。”肖慧打量了一下胡丽，看着我，“你女朋友？”
我有些犹豫，转头看胡丽。胡丽紧盯着那两个女孩。
“她们是谁？”
“我同班同学。”我笑着对肖慧道，“是我女朋友，怎么啦？”
“肖慧！”
黎语嫣在旁边叫了一声。我感觉到手中的小手想退开，用力握住，但它还是滑了出去。那边肖慧仍在罗嗦。
“你烦不烦？”
我大喝一声。然而已经晚了，胡丽已经转头走了。我狠狠瞪了肖慧一眼，追了上去。她重重关上寝室门，将我锁在了外面。我叫了两声，里面没人应声，只听到压抑的哭泣。我茫然不知所措，转过头来，校门外，肖慧和黎语嫣在吵着什么，然后离开了。我愣愣地站在门外发了半天呆，最终还是走了。
遇到这种情况，心里还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把刘勇拉了出来给我出谋划策。那混蛋一听说我的初吻没了，啧啧称赞，羡慕得要死的样子，连问我初吻是什么感觉。我不耐烦地回答：“没什么感觉！”
“这么说你是不喜欢她了？”
“拜托！我才多大？刚刚过十五岁而已。”
“你不是一向早熟吗？”
“你去死吧你！”
“要是有女孩子愿意吻我多好！”这混蛋仰着脸做幻想状，我一脚就踢了过去。“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陈云，你自己是什么主意？不会真的谈恋爱吧？你还上不上大学了？”
我默然无语，最终叹了口气。刘勇说得对，一切以考上大学为最高目标。家中的期望，自己未来的生活，考不上大学，这一切都将变为泡影，而我自己，也就什么玩意都不是了。胡丽的事情，以后我再也不会去想了。
晚上回到教室上晚自习，看见肖慧居然都生不起气来了。这女孩是有些势利，不过和我没关系，以后少和她接近就是了。不过黎语嫣却替她道了歉，令我大为感动。这女孩子年纪小，可是家教很好，说话做事都极有分寸，不知道她父母是什么样的人。
校展示橱窗很令学校满意。当然，这不过是个摆设，其中的实质内容都是学校早就规划好了的，我们所需要的只是将它设计得尽量合理好看然后再弄上去而已，根本不需要花费多少心血。反倒是我们班级自己的黑板报，为了有能够真正吸引眼球的实质内容，劳心费力苦不堪言。我写的《走下神坛的诸葛亮》、《千古一帝杨坚》还有从《世说新语》、《智囊》等书中截取的小故事，都受到了好评。尤其是《走下神坛的诸葛亮》，居然引发了全校学生大讨论。走在路上，不时碰到有些人和我讨论这个问题。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诸葛亮是大政治家没错，但他更是一个政客。后人将他神化，就如同曾经将毛泽东神化一样，没有人敢指摘他的错误。诸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很勤心劳力，但从另外一个方面说，他是独掌大权不肯放手。堂堂一个蜀国，人才何其凋零？不说与英才鼎盛的魏国比较，即使是吴国也比蜀国多人才。“蜀民只知亮，不知其他”，这本身就够能说明问题了。诸葛死后，“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很快被魏国所灭，诸葛逃避不了责任。他重用自己的荆州集团，打压蜀州集团，难道他不知道荆州集团是客，人才难以延续，蜀州集团才是地主，才能培养出后继人才吗？称得上真正为国为民大公无私吗？不过是权迷心窍而已。继他之后掌权的蒋琬费伟都是荆州集团，却没有诸葛的威望能压制蜀州集团，蜀国不灭亡才怪！赫赫有名的忠臣代表之作《出师表》，完全是老子教训儿子的语气，即使是曹孟德，也不敢这样对汉献帝说话吧？连诸葛自己都不尊重自己的主子，那些大臣又怎么会尊重主子效忠主子？诸葛一死，刘禅还有什么威信权力？他能相信谁依赖谁？他能不投降吗？
至于隋文帝杨坚，开万世之表，树千秋典范。盛唐的所有政治制度全部取自于杨坚，而且被后世所仿效。尤其是科举制度，直到满清中叶，仍然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最完善的考试制度。
几篇文章写出去，所带来的影响之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反应最强烈的是黎语嫣，这个丫头以前几乎不看课外书的，可看了我的文章之后，居然连上课都捧着本《三国演义》在看。她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些东西真的是我写的，问我从哪里抄来的。我懒得理她。我除了喜欢看些大部头尤其是历史书之外，对于杂志报纸这些东西很少沾染，能够从哪里抄来这些评论？我很明白地告诉她，在我们镇上，有位租书的老先生，一毛钱可以看一本书，一块钱可以看整整一天。我常常周六周日在那里一坐就是整整一天，就这么坐了三年。后来老先生和我熟了，也不要我钱了，再后来老先生年纪大了不能动了，就把一部分书送给了我。要不然，凭我家的状况，我哪里买得起这么多书呀？一本好书我能看上十来遍，金庸的大部分小说我都看了十多遍了，背都能背下来了。不过奇怪的是，我的作文水平从来没有长进过，可能是因为只喜欢历史的原因吧。
在我的引诱之下，好孩子黎语嫣变成了坏孩子，天天看小说，和我讨论问题。就连乖宝宝欧阳雯雯也忍不住心动，看起了金庸小说，开始主动和我说话。有次和黎语嫣讨论金庸小说，她问我最喜欢哪个男主角，我说令狐冲，个性和我很象。她问我喜欢哪个女主角，我说赵敏，聪明坚强敢爱敢恨。然后她就把《笑傲江湖》和《倚天屠龙记》拿去仔细研究，令我只能苦笑摇头。
第四章 校运
十一月份有个很重要的活动，那就是我们学校的校运动会。我们班由于平时表现活跃，许多班干部都被抽去做准备当苦力。林大美人已经被某些男生私下里封为“校花”，成为了广播台上女播音员的不二人选。本人有幸，干起了组织工作，不过也是在别人手下当差，还没能独当一面。
我们班没有体育特招生，一个都没有，这对于我们班的运动成绩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虽然说大家注重的是学习成绩不是体育成绩，但集体荣誉感还是有的。现在高一（七）班的风头已经压过了赫赫有名的高一（四）班，要是在运动会上居然落了个最后，那我们还有什么面子可言？于是乎，报名之人踊跃不已，远不象开学那时死气沉沉的模样。
我对体育不是很感兴趣，唯一的体育活动就是每天早上二十分钟的长跑。但这样也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大部分同学连最基本的体育锻炼都没有。当然也有一些特厉害的人。比如我们的赵霞女士，以绝对的优势获得了女子铅球第一名。这是早在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一位体重超过两百斤的女士想不拿到这个冠军都很困难。还有刘勇混蛋，他的爆发力强得惊人，居然和某位体育特招生共同荣获男子百米冠军，打破了校记录。
我也报名参加了两项，一项是男子4X100米接力，一项是男子八百米。我对自己的爆发力没有信心，但对自己的耐力和意志力还是有信心的。男子4X100米接力由于刘勇的英勇表现，居然获了第二。我的八百米可就惨了，实力不如人就是不如人，前几名全被体育特招生拿走，我才得了个第六，总算没有白辛苦，为班级总分上加上了那么小小的一分。
最后的压轴大戏是万米长跑。这个比赛不限年级不限人数，不记入班级总分，谁想上就上。可是，又有几个人敢参加？一万米耶！恐怕大多数人都跑不了一半就要瘫在地上了，我可不敢尝试。然而某位先生却不肯放过我。
“咱们是兄弟不是？是兄弟就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都参加了，你怎么能不参加？”
“我能和你比吗？”我只能苦笑，“体育是你的强项，却是我的弱项呀。”
“少TM胡扯！每天早上二十分钟的长跑你又不是没参加。对自己要有信心嘛！”
“那能和这个比吗？那二十分钟我可以慢慢跑，现在能慢慢跑吗？”
“你TM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上，别婆婆妈妈找借口。”
站在我背后的几个女孩子掩口而笑，我狠狠地瞪了刘勇一眼。妈的，在女孩子面前落我的脸，你以为是兄弟我就不敢打你呀？--虽然知道肯定打不过，两个我都够戗。
“好了，陈云，你就去嘛！重在参与，不一定要拿成绩的。”黎语嫣在后面笑着鼓励。
“说的倒轻松！那你们要帮我加油！”
“没问题！包准全班女生都会为你呐喊的，而且还有别班的女生哟！”
这话什么意思？我一转头，黎语嫣笑得十分诡异，活象一头小狐狸。
“妈的重色轻友，有异性没人性！”某位先生又在旁边不爽了，而且还很恶作剧地凑到乖宝宝欧阳雯雯面前，一脸贼笑地道：“欧阳，你该不会也为那个混蛋加油吧？你有胆子喊出来吗？”
“别欺负我们雯雯。”李兰象母鸡保护小鸡一般将满脸通红的欧阳雯雯挡在了身后，“刘勇，你嘴上积点德，少说两句脏话。你看看你，什么样子？”
“哇！原来是李老师呀！您老人家怎么有空到这里来？稀客稀客！”
“混蛋！”李兰被刘勇的调侃逗得哭笑不得，只好笑骂一声。
“走吧，该开始了！”
我拉着刘勇朝队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愤愤不平。
“你TM太让人看不顺眼了，前前后后总围着一大帮女生。要是你不是我哥们，非揍你不可。”
“少TM胡扯了。”跟着这混蛋，有时连我都忍不住要骂脏话。
枪声一响，总共大约三十多个学生开始了万里长征。跑在最前面的几个都不是体育特招生，那几个体育特招生在中间慢悠悠晃荡。其实大家都知道，万米长跑比的是耐力意志，刚开始根本不应该发力的。我和刘勇跟在那几个体育特招生后面晃荡，属于队伍的中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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