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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并非徒有虚名(出书版).txt

2023年10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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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并非徒有虚名》
作者:衣露申
编辑推荐:
她拥有36D的灵魂,却惟独缺少信与爱的勇气。在面对追逐的热望,难舍的僵持,她*后是否还会选择相信一次烟花冷?
浮华盛世,青春之后,我们早已砥信人事易分,烟花易冷,隽永的只是回忆而并非爱情。
内容推荐:
覃珏宇双手奉上全部的自己,轰轰烈烈,莽撞坚韧,刺痛池乔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
青春的时代,我们可以爱得像烟花般璀璨,而不惧灼伤,可那时的我们幼稚,单纯,拥有爱的勇气,却缺乏维护爱的能力。
渐渐地,我们成长为青春时羡慕的那样的女子,冷静自持,理智独立,却再也不敢相信一份童话般的际遇可以走到永恒。
池乔把覃珏宇的感情放在显微镜下测量,纤毫毕现,考究来路,衡量出路,却迟迟不敢交付自己的那颗心。
追逐的热望,难舍的僵持,她最后是否还会选择相信爱情并非徒有虚名?
作者简介:
已出版作品:《我们都辜负了爱》《开到荼靡花事了》《一捧玫瑰灰》《假使从未堕落》《浮生未歇》。
第一章
池乔凌晨八点过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姿态称得上是落荒而逃。11月的西市,空气里已带着点凛冽的寒意。池乔刚出酒店大门,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风衣,风衣之下是掉了两颗扣子的衬衣,丝袜早已不知所踪,赤裸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外,风一吹过,身上全是寒毛直竖的小颗粒。
出租车在大堂门口停下,酒店的服务生为池乔打开车门,在以往池乔从来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而此刻她总觉得服务生落在她身上的眼光是洞悉真相之后的了然和嘲讽。
在报了目的地之后,出租车内一阵诡异的沉默,司机透过后视镜只看得见一张苍白的侧脸。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关上车窗,再也没朝后视镜看一眼。
池乔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脸朝着窗外,什么也没有想,什么也不敢想。她只是紧紧地裹着风衣,十指泛白,害怕稍一放松,自己就会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这种尖叫的欲望在她醒来的那一瞬间就产生了,她生生地把它吞了回去,蹑手蹑脚地穿衣关门,视线都不敢朝床上瞄,哪怕只是看一眼。
在这两千多万的城市,或许每一天都在发生着各种各样的故事,像这样一夜宿醉醒来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躺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的故事实在太俗套了,俗套到她都不想再去回忆一遍。
车里太静了,静得让她觉得太阳穴一阵阵突突地疼。脑子里金戈铁马,每一根神经都跳出来作祟。
“师傅,麻烦你开一下收音机。”话说出口,才发现每个音节都是颤音。
司机这次连看都没看后视镜,顺从地打开了收音机。
那一天是平安夜,街上全是人,狂欢,游行,塑料的棒槌在空中乱飞,落在某个角落时不时传来一声惊呼和咒骂。平安夜的城市,充斥着一股暴乱的味道,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在释放着一股跟平时截然不同的信号。堕落的,新鲜的,撩拨着每个荷尔蒙过剩的年轻人。
迄今为止,她已经想不起初恋男友的具体模样,但仍然记得学校对面旅馆房间里泛潮的空气和晦暗不明的床单。清晨,她跟他手拉着手走出旅馆的时候,她竟然还能镇定自若地去药房买了盒紧急避孕药。也是在那一天,她才真正知道,所谓初恋的甜美,疼痛中带着献祭般的神圣,快感来临时如同置身天堂什么什么的形容都是狗屁。如同此刻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所谓的酒后乱性跟那年的平安夜一样,人们只是需要给自己的荒唐,放纵和堕落寻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覃珏宇从池乔醒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更准确地讲他根本就没有睡。他闭着眼都能感受到那个彻底清醒的女人有多惊慌,下床的时候她甚至差点被扔在地毯上的衣物摔了个踉跄。他甚至能设想到如果他此刻睁开眼,然后跟她打个招呼:嗨,你醒了?那个女人会是什么反应。在最初一分钟的失措后,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巴肯定会说出更加绝情的字眼:昨晚我喝醉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他再表现得有些怀念,那个女人肯定会从钱包里拿出现金扔在他脸上。对她,死缠难打是没有用的,她总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彻底摧毁你的自尊。
覃珏宇深吸一口气,房间里还残留着这个女人留下的气息,如果不是垃圾桶里还扔着她不要了的丝袜,他甚至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春梦一场?哎,他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人呢?
他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池乔的杂志社上班,他当时在人事部填入职资料,就听到门外传来的声音:好好的太子爷不当,跑我们这来当摄影?这年头的富二代都闲的蛋疼么?火气蹭蹭地就上来了,等他见到池乔本人,火气又嗖嗖地下去了,安慰自己说别跟一小姑娘一般见识。他甚至还客气地问她:你是谁呀?那小姑娘也不搭理他,视线朝他身上晃了一眼,就对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说:老韩,这孩子就是你们部门的了。好好伺候着。转身就走了。
那个叫老韩的是杂志社的摄影总监全程唯唯诺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等那姑娘走了才坐到覃珏宇对面,“谁让你是关系户呢?咱们就不走那些繁文缛节的程序了。那啥,明天来上班吧。”这里的人说话都是这样的么?
“刚才那小姑娘也是你们这的?”
“小姑娘?”
“就刚刚你们一起进来的那个。”
“我们主编呀!啥?你刚说她是姑娘?”
“主编?池乔?!”
老妖婆池乔,小姑娘池乔,牙尖嘴利的池乔,雷厉风行的池乔,插科打诨的池乔,撒娇卖萌的池乔,在杂志社,人人都爱池乔,包括他,覃珏宇。还有,还有,还有昨晚酥成一滩水的池乔,在他身下绽放的池乔。他的,池乔。
池乔下意识地理了理衣领,脸唰一下就红了,有些恼羞成怒,“你一天到晚不去盯着男人看,看我干什么?”然后不由分说地把托尼关在了办公室门外,“叫莎莎给我倒杯咖啡进来,十分钟之后开会。”
莎莎是池乔的秘书也是杂志的流程编辑,这个时候早就端着一杯咖啡走到池乔办公室门外了,看着托尼吃瘪的样子,笑得格外舒心,“今儿太后心情不太好?”
“你们家太后更年期了吧?”托尼一甩头,施施然走回自己办公室了。托尼是杂志社的妖孽,那池乔就是收妖的王母。
覃珏宇到杂志社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今天是全员都必须参加的选题会,他知道池乔并不想在此刻看见他出现在办公室,但是他还是出现了。走到老韩的位置旁边坐下,老韩先是瞧了瞧池乔,发现她正盯着投影仪看,才小声地跟覃珏宇说,“怎么回事?下期的拍摄计划的PPT做好没有?”
“做好了,”覃珏宇拿出一个U盘递给老韩,“韩老师,待会还是你上去讲吧。”老韩看了他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许了。
《名仕》杂志的选题会并不是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就完事儿的。这本广告年收入高达5000万的高端圈层杂志之所以能在传媒集团众多刊物里独树一帜,靠得绝对不是闭门造车心血来潮的几个选题和栏目,拿池乔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讲:“我要每一页纸每一个字都是赚钱的。”如果说广告,内容和发行是一本杂志的三驾马车的话,那么池乔就是那个驾着这三驾马车一路驰骋的女王。
覃珏宇喜欢看池乔在开会时的样子。在五六十人的会议室里,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话都像泼到每个人心口的那盆凉水,有的是醍醐灌顶,有的是刻薄责问,更多的是让所有人都打足十二分精神,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点了你的名,问你问题。她的每一句质问可以让站在台上阐释选题的编辑哑口无声,每一句肯定足以让被表扬的同事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当然,你可以将这一切都看作是覃珏宇夸张的描述。至少一开始,覃珏宇对这个出言不逊的女人是不以为然的,甚至还产生过一些不洁的联想,比如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管理这样一本杂志,在她之下的采访总监,摄影总监,甚至是经营总监托尼都是比她更资深的媒体人,不是潜规则又是什么,不是花瓶又是什么。他甚至还跟老韩旁敲侧击过:“池乔也是关系户么?”老韩当时吐了一口烟,说得话高深莫测:“池乔就算不上班,她男人赚的钱也够她花三辈子了。”覃珏宇当时不是很理解这一句话,到底是因为她男人的关系还是她根本就不花她男人的钱,但他至少知道了一个信息,池乔是有男人的。
当然,他当时只是哦了一声。池乔有没有男人,或者池乔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对于当时的覃珏宇而言只是一则则无关痛痒的八卦。池乔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头衔,一个上司的上司。
直到很久之后,他们那次在越南拍摄那期的高尔夫球场专题,一群人在越南街头闲逛,他看见池乔穿着当地的纱笼,模仿着旅游节目主持人的语气一路走一路解说,惹得同行的人嬉笑不止的场景时,他脑海里突然崩炸出一个念头:池乔的男人也见过这样的池乔么?从此之后,这样的念头总会时不时从脑海里炸出来。在三亚的海滩,她像个孩子一样在沙滩上玩沙子,别人堆的是城堡,是名字,是心,她认认真真忙乎了半天,指着一摊像蛋糕又像大便的图案问老韩:“像不像麦兜拉的那坨屎?”这个时候,你敢相信她快三十岁了吗?在她男人面前,她也是这样像个孩子吗?可是,这还不够,这不是全部的她。在杂志社组织的名媛舞会上,她穿着一袭檀香绸的旗袍亮相,他看见她跟那些嘉宾跳舞,跟客户交谈,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他听见她跟那些客户的寒暄,不着痕迹的赞美,旁边的小编在他耳边感叹:影后呀!这个时候的池乔是熟透了的,像挂在枝头上的桃子,三分媚七分娇。尤其是她朝着角落里的他走来,走到人迹罕至处,干脆脱了那双高跟鞋,一手提着鞋,一手拿着烟,“有火没?”他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烟,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弥漫,他的耳边只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音,甚至没有听见她粗俗的抱怨:“谁他妈发明的高跟鞋?”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不对头的时候,事情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然后一场原本是马拉松的选题会就在池乔突如其来的高烧中草草收尾了。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托尼说,“今天真不过生了?”池乔努力挤出一个笑,“如果你想明天到医院来探病的话。”
开完会,池乔就回家了。洗了一个热水澡,当然,在上班之前她已经洗过了,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让她很为自己觉得不齿。然后关掉手机,倒在床上。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四肢百骸都疼,从骨子里泛出的酸疼,就连动一根指头都让她有些无能为力。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想的是:该死的,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鲜长安放下手机,眉头皱了皱。到现在还没有开机,是出了什么事?还是真的不想见他?苗谨给他沏了茶,看了看鲜长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鲜老师,怎么了?”鲜长安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孩,他跟池乔之所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个女孩不知道在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当然,他也知道,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自己顺水推舟的结果。
“没什么,我今儿回趟市区。”说完拿上车钥匙就出门了。苗谨追出去几步又定在原地,要说心里没有半丝起伏那是骗人的。转过身的时候她努力扬起一丝笑容:反正他们快要离婚了。
鲜长安如今住在东郊浓园,早几年这还是一片荒地,不远处就是名泉山,有山有水,风景也好,他在这买了一块地,依着自己的喜好修了院子,做古董这行的几个朋友也在这附近依葫芦画瓢地修了别院,没想到过了几年,政府将这一带规划成了艺术群落,也就是现在有名的画家村。苗谨就是他画廊签下的画家。这几年艺术市场被炒得热火朝天,顺带地也让这一片成为炙手可热的地方,可是能在这儿有个三进三出大院落的人可不多。别人眼馋他的院子,可是池乔却看不上眼,倒腾了一下水缸里的金鱼儿,看了眼鲜长安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风一吹,就快成精了的模样。“你在这演聊斋呢?”夫妻感情好的时候,周末池乔还愿意跟他一起过来,请朋友在这喝喝茶,弄弄烧烤。只是最近一两年,他把这当成了家,池乔来的次数倒是屈指可数。或许她说得对,这不就招来了女鬼了么?
从浓园到市区,这个时候已经不堵车了,但也开了快一个小时。鲜长安把车停到池乔家楼下,却半天没从车里下来。
鲜长安第一次觉得乏力,词穷。婚姻的确是个魔障,足以让曾经水乳交融的两个人活生生成了怨偶。他一点也不怀疑,就算他此刻死了,说不定池乔还嫌不解恨,在他的坟墓里放上两只镇魂兽,让他生生世世都不得翻身。
可是,故事的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当年池乔还是记者,不知道从哪顺藤摸瓜打听到了他收藏了很多民国时期的玩意儿。鲜长安的本行是做古董生意的,这一行当的人多数都很低调,毕竟古董这门生意,虽说是几千年就有了的行当,但免不了有些不能说的秘密,以新充旧或者私藏点文物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当下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采访。可惜的是,他遇到了池乔。当时的池乔24岁,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就在当地最出名的都市报升至了首席记者,碰钉子的事情她见得多了,也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更何况年轻气盛,虽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采访,但她就有股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韧性。
当时他在西市大学历史学院兼了一个客座教授的职务,时不时还要去给学生上课,池乔坐在课堂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盯着一个猎物,笑得那叫一无辜。
“你们这些做记者的,都是这样无孔不入的么?”
“鲜教授,其实如果您不是对我们媒体人有先天性敌意的话,无孔不入这四个字也可以理解为兢兢业业。”鲜长安第一次见识到池乔的伶牙俐齿。
至于这个采访,池乔最终还是完成了。说实话,收藏民国时期的东西本身就没有什么太禁忌的地方,而且池乔的初衷只是为了完成一期民国文化溯源的选题。找一个能对有民国文物收藏癖的学者现身说法才会让这个选题更加有说服力。鲜长安在对稿件一审再审一改再改,觉得真的没什么不妥之后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却不知道池乔已经在背后给他取了一个“事儿妈”的绰号。
事儿妈鲜长安对池乔的改观是在半年之后,池乔给他打电话说有人在成都弄个了私人博物馆,展出的都是辛亥革命之后的纪念品,池乔说:“鲜教授,我觉得在中国能够建一座私人博物馆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单不论展品的价值,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瞧瞧。”
就这样一来二去,鲜长安跟那家私人博物馆的馆主穆建国也成了朋友,中间少不了池乔的穿针引线,到最后鲜长安甚至还把自己收藏的民国时期的东西统统都捐了给穆建国。
男女之间最美好的阶段就是刚刚开始的时候,你会在不经意之间想到她,然后会心一笑,你会为某个不知道该解释为缘分还是巧合的相遇感到莫名的欣喜。对当时的鲜长安而言,池乔这个女生就像一道流光溢彩的星星划过他过于刻板拘谨的生命。
可是,烟花易冷,流星易逝。即使再唏嘘不已,鲜长安也不得不承认,物是人非真真是人间最残酷的字眼。
池乔睡得并不踏实,这场高烧来得气势汹汹,烧到半夜,她已经神志不清,喉咙干哑,手伸到床边想喝杯水,都觉得万分困难。门铃一声接一声地响着,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池乔一咬牙,爬起床,两眼一黑差点又倒下去。哆哆嗦嗦地打开卧室门,扶着楼梯一步一步往外面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门铃依旧持续不断地响着,门外的人有着异乎寻常的耐心,好像要把这门铃按到天荒地老一样。
终于门开了。
池乔看见覃珏宇站在门外,随之而来的一阵彻骨的冷风,心里闪过三个字:自作孽。索性两眼一闭,眼不见心不烦地倒了下去。
覃珏宇忙活了大半夜,先是手忙脚乱地把池乔抱上车,一路冲到医院,楼上楼下地跑了几圈,量体温,抽血,做皮试,输液,搞了大半宿,一开始眼也不敢眨的盯着输液的瓶子,时不时拿热毛巾敷着池乔的额头,两瓶点滴输完,他也有些支持不住了。池乔醒过来的第一眼就看见耷拉着脑袋在床边一点一点的覃珏宇。
池乔闭了会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覃珏宇已经醒了。“渴不渴?要不要喝水?”池乔想说话,才发现嗓子都快要烧起来了。
喝了整整一杯水才缓过劲来,这才觉得四肢百骸酸软得像中了软筋散,半点力气也没有。但好在嗓子已经没事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把覃珏宇定在那了:“明天你去人事部办辞职吧。”
覃珏宇一时没缓过神,脑子重新恢复运转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女人怎么不烧死算了?
如果两个人的性别对换一下,覃珏宇完全可以在病房里唱一出负心薄情的戏文,一边泪洒衣襟,一边把一个被负心汉抛弃了的良家妇女演得活灵活现,让人潸然泪下。
可惜,可惜覃珏宇是个男儿身。一不能指着池乔的鼻子骂她不认昨夜浪翻红被的风流债,二不能骂自己被猪油蒙了心智才会爱上你这个人渣,三更不能对着还躺在病床上手上还扎着针的虚弱到不堪一击的身体拳脚相向。总之,覃珏宇很冤,也很后悔,刚才就不该给她喝水,最多拿棉签沾着盐水在她嘴唇上沾沾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让她开口说话呢?
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万箭穿心。
“你不辞职也行,那我辞职好了。”一刀不够,再补上一刀。
“你什么也别说了,好好睡吧。”覃珏宇脸色难看到可以滴出水来,转身出了病房。
池乔听见关门的声音,终于长出一口气。“行差踏错总比一错再错好,姐姐这是为你好,知道不?”
池乔在医院输液的当口,鲜长安在车里坐了一夜。覃珏宇像只受伤的小兽不知所踪。托尼跟一干朋友在KTV里唱歌,最后一次放下电话,“这女人该不会躲起来哭了吧?三十岁有那么可怕么?”盛铁怡在旁边插嘴:“跟你说了不要提她的伤心事。”池乔的妈妈打了半天电话,依旧是关机状态,纳闷地睡去。
就这样,池乔迎来了自己的三十岁。在一场高烧中涅槃了。
第二章
托尼和盛铁怡赶到池乔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池乔一副病后虚弱的样子。
“哟?真病了?”托尼诧异。
“饿死我了。给我煮碗白粥。”池乔毫不客气地吩咐。
盛铁怡把咋闹的托尼赶去了厨房,刚在沙发上坐下就看见茶几上放了一个正方形的盒子,盒子上印着卡地亚的LOGO。“鲜长安送的?”盛铁怡是池乔以前在都市报的旧同事,现在在一家4A广告公司做策划总监,接近十年的交情两个人知根知底的交情丝毫不亚于青梅竹马的发小。
池乔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放着这样一个东西,打开一看是一条项链。电光火石间已经想明白为什么昨天覃珏宇一直在门外按门铃了。这男孩有这么多招数追别的女生保准一追一个准,干嘛在她身上白费力气?
“肯定不是鲜长安送的。送明清鼻烟壶都不会送这个。”盛铁怡还没等池乔回答就已经否定了自己刚才的疑问。
“给朋友带的,你帮我放抽屉里。”反正还在发烧,撒谎的时候脸红也看不出来。
“你跟鲜长安就一点可能也没有了?”盛铁怡是个口直心快的主儿,丝毫不认为这样的问题对于病中的池乔有多么残忍。
“都折腾这么久了,他不累我都累了。”池乔叹口气靠在沙发垫上,烧是退了,但脑仁还在隐隐作疼,不知道是事儿闹的还是病闹的。
“那三儿漂亮么?”
“漂亮。胸有城府,满脸天真。”池乔严肃认真地评价着苗谨。
“池乔,你真逊。”盛铁怡点燃一根烟,声音有些哑。
“是的,我真逊。”败在一个24岁的年轻姑娘手里,冤得一口鲜血喷出去都能染红三尺白幡。
她真的没想到这种烂大街的戏码有一天她也会是其中的主角。心高气傲的池乔坐在咖啡厅里,对面坐着那个比她年轻六岁的小姑娘,怎么不是小姑娘呢?她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不也是胸口刻着一颗勇字,也只有在那样的年纪才会有爱的勇气,丝毫不认为做别人婚姻的第三者会有任何悖德感。
“我说小姑娘,你是背后插了两只翅膀还是你在大学里学的专业就是专门给别人解决婚姻问题的?我怎么不知道现在大学里还有小三儿专业的?”
论唇枪舌战,苗谨怎会是池乔的对手,但是那又能怎样?苗谨顿了口气,丝毫没有被池乔的语言所打击到,继续陈述自己的观点,语气平静,姿态谦卑,有理有据,从旁观者的角度客观冷静地分析了池乔跟鲜长安两个人无论是从生活模式、价值观、人生观等形而上到形而下的种种不匹配和矛盾之后,再分析到自身无论是从性格、年龄、心智、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与鲜长安高度契合,最后说到“池主编,你根本进入不了鲜长安的自然王国。如果说人生就是一场修行,但你们两个人连信仰都是背道而驰的。鲜老师需要的是在漫漫修行路上的同行者而不是绊脚石。”
“你们修道成仙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池乔站起身走了。
“乖乖,那丫头真不简单。不是看网络修仙小说走火入魔了吧?还修行呢?她怎么不剃度出家呀?”盛铁怡听完叹为观止。
“尼姑也不是好东西。”池乔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赶走那股挥之不去的挫败感。
“把尼姑让给和尚去收拾,像池乔这种妖孽就该配忠犬。”托尼在厨房里忙活了大半天终于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快点,趁热吃。”
“乖,赏你一根火腿肠。”忠犬托尼顿时张牙舞爪欲向池乔扑过来,盛铁怡抓住他,“几十岁的人了,别那么闹腾。”
池乔一天一夜没沾过米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就着一碟小咸菜喝了三碗白粥。托尼跟盛铁怡一直在旁边插科打诨,两个人都是人精儿,不着痕迹地就把鲜长安的事儿带过了,托尼在讲自己的艳遇,跌宕起伏,狗血淋漓丝毫不亚于瞎胡闹的日本反转剧。
“你都老大不小了,还不想定下来?”托尼是个GAY,接近四十的人了,活像从男士时尚封面里走出来的人物,雅痞范儿十足,也只有在池乔面前才会经常做出些娘里娘气的举动,但在GAY圈也算是个人人趋之若鹜的极品了。
“前一阵,我碰到一小孩儿。”托尼一改刚才嘻哈打趣的作风,口气低沉,表情还有一丝不自然。
“说重点。”池乔吃饱了,终于觉得三魂六魄归位了。
“在保利售房部做销售的。上次去保利打球,不小心认识了。”
“然后呢?”
“你知道的,认识了嘛如果看得对眼就玩玩嘛,但这个男孩不一样。”托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难得的是脸还红了一下,池乔憋着一口气忍住没笑,听他讲下去。“后来他就每天晚上给我一个电话,也不说啥,有时候只是说一下自己在干嘛,有时候在电话里弹吉他,有时候我不耐烦挂了他电话,第二天他还是雷打不动地给我打过来。你说他到底想干嘛?”
池乔盯着托尼的表情看了几秒,“来真的?”
托尼知道她的意思,人就是这样的,越是嘻哈打笑,越是游戏人间,其实对真心的渴望就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可以不管不顾飞蛾扑火。池乔知道托尼心里有伤,是十年前得了鼻咽癌去世的爱人让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也是那个当年的大学师兄让他走上了这条崎岖不平的人生羊肠道,可是真心,真的像频临灭种的珍稀动物一样可遇不可求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人真是犯贱,接到他电话的时候觉得烦不胜烦,可是如果有一天他没有打过来,心里就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看着他的时候,好像看见自己家养的一条宠物,眨巴眨巴地盯着你看,一直盯到你心软,直到你丢盔弃甲。”现在的托尼已经丢盔弃甲了。
池乔突然想起了覃珏宇,那个男孩也是一条眨巴着眼睛的大型犬科动物,可是她池乔养不起这么昂贵的宠物。
池乔休息两天之后去上班,上班收到的第一则八卦就是覃珏宇辞职了。不同的人对这则八卦都有不同的理解。像老韩这样的骨干,自然知道恒威集团的太子爷在杂志社上班完全属于图一时新鲜,不过这半年相处下来,他也真的对覃珏宇大有改观,做事踏实,思路开阔,认真勤奋肯吃苦,这都是老韩看在眼里的,多多少少也有了点感情,虽然辞职是早晚的事情,但心里还是有些遗憾。至于杂志社其他人,多的是妙龄思春少女,这半年来,绕在覃珏宇身边的莺莺燕燕,以采访之名以找图片之名借机搭讪拉近关系的人不在少数,覃珏宇在无形之中已经成为杂志社未婚少女的共同的碉堡,大家都卯足了一口劲,看谁能先攻克这位钻石优质型男,可是枪已上膛,弓已拉满,碉堡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办公室里一片哀嚎,无数未遂的芳心像垃圾一样被扫地老太太扔进了11楼的楼道里。
只是让池乔想不到的是当她跟托尼被叫到老张办公室的时候,这位传媒集团的掌舵人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听说覃婉宁的儿子辞职了?”
池乔所在的传媒集团是本市最大的传媒集团,旗下有都市报,晚报,周刊,网站,当然也包括池乔所在的《名仕》杂志。做杂志没有做报纸和周刊辛苦,而《名仕》杂志针对的都是高端受众群,工作也比在网站体面,安插一些关系户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包括池乔的秘书莎莎就是市里一个领导的侄女儿。但老张一般不会过问这些关系户的去留,论来头,虽然恒威集团在本市算是数一数二的房产大户,也是集团的大客户,但也不是来头最大的,不明白为什么老张会因为覃珏宇的事情把托尼跟池乔都叫上来单独问话。
池乔已经被这个当头一棒打晕了,这小子不开腔不出气的,结果是在这玩交换质子的游戏呀?难怪辞职辞得那么干脆。电光火石之间,池乔已经把覃珏宇暗自腹诽了千百遍,但依旧扯一朵无懈可击的笑容冲着老张笑了笑,“张总,我相信覃珏宇辞职应该是他个人的行为,不会是出于覃婉宁的授意,应该不会影响我们跟恒威的合作。”
“乔乔,商场上的事情一讲实力二讲关系三讲人情,在房地产这个行当,恒威是老大,我们算是刚刚入门的菜鸟,论资金论经验都比不上人家,我在这说句不好听的,东区文化中心这个项目,恒威之所以跟我们合作看中的无非是可以打着文化地产的这个招牌,但一旦批文下来了,整个项目我们就完全没办法掌控了,如果这个项目运作起来,未来的负责人不认可我们,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在这个项目里争取到多少利益?”
“张总,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跟覃珏宇谈一谈,争取让他留下。”池乔深谙老张的套路,当他不打官腔开始跟你白话的时候就是他发火的前兆了,任何解释在他面前都是火上浇油的愚蠢举动,池乔生生咽下这口气,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居然会是这样的戏剧。
托尼走出办公室,拍了拍池乔的肩膀,“老张真是说得那叫冠冕堂皇,他还不如直接说,池乔呀,我攻克下覃婉宁这座大山,靠的就是找准了辜婉宁的死穴,傍上了恒威的太子爷,现在伺候不好太子爷,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呀?指不定他早就在外面吹嘘着他跟覃婉宁的关系铁得牢不可破了,瞧瞧人家的宝贝儿子都在我那拿工资呢!”
池乔被托尼弄得哭笑不得,“改明儿让人事把覃珏宇调到顶楼来当老张的总助,咱们就可以见识一下老张伺候太子爷的场景了。”
两个人越说越离谱,嘻嘻哈哈一路回到了办公室,池乔开始头疼,怎么跟覃珏宇说呢?
覃珏宇接到池乔电话的时候正在跟一群朋友玩德州扑克。德州扑克在国内这几年算是新兴事物,这种需要拼智力、玩心术、耍手腕的牌类游戏比其他赌博游戏更讲究技术,而并非单凭运气。覃珏宇不嗜赌,但对德州扑克情有独钟,甚至在国外的时候还报名参加过WSOP,当然属于玩票性质。在国外那几年,玩德州扑克不仅是一种消遣,更是一种圈子的社交。回国之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时不时也要玩几局,也成为彼此舒缓压力,交流感情,互动有无的固定消遣。覃珏宇这几天心情跌宕,波峰波谷的忽上忽下,丝毫不亚于坐过山车,也只有坐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玩几手,才能让自己暂时逃离那团叫池乔的情感乱麻。
池乔没有约在办公室见面多多少少带了点心虚的成分,男女之间暧昧可以,单恋可以,但一旦冲破最后一道屏障,不管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始,过程又是如何潦倒破败,总之再也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公私分明,即使她能做到,她也不担保覃珏宇会不会头脑发热突然甭出些让彼此难堪的话来,所以保险起见,她把这次主题为挽留辞职员工自扇耳光的谈话定在了杂志社附近的咖啡厅。灯光好,气氛佳,相当适合池乔表演“以理服人,以情动人”的年度职场大戏。
覃珏宇听了这个开头,心瞬间就瓦凉瓦凉了,就好像他热衷的德州扑克一样,公牌三张一亮,发现既不是顺子也不是同花,甚至连最简单的对子都没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池乔对覃珏宇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罕见的怒气保护性地选择视而不见,从包里拿出辞职信,当着覃珏宇的面撕成了两半。“好好工作,我们还是好同事。”
“你什么意思?”覃珏宇眼睛都红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急的。
“酒后失德,病后失言,我向你道歉。”池乔收敛起表情,一本正经地说,“我不能因为我犯的错误让你承担后果,即使我们之间要有一个人必须辞职,那也是我绝对不应该是你。更何况,既然都是成年人了,我们不应该用辞职这种幼稚的手段来解决问题对不对?”
“当初不是你想用这么幼稚的手段来解决的么?”覃珏宇在心里暗自腹诽,但碍于池乔淫威,没有说出口。
“你看这半年多来,你在我们杂志社做得风生水起,老韩也经常在我面前夸你,上一期你不已经开始在独立负责大片拍摄的栏目了么?片子出来之后效果也很好,你的努力我们都看在眼里,如果你就这样辞职,就是我们杂志社的一大损失,而且这种无谓的人才流失也是非常令人扼腕的。昨天一大帮同事都挤在我办公室,哭着求着不要你离开,你就算不在意这份工作,但看在众人盛情挽留的份上,能不能收回辞职的决定?”
“你不想我走?还是迫不得已要我留下?”覃珏宇抬起头,眉毛一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犀利。这哪里是疑问句嘛,这分明就是要让池乔的老脸没地搁儿。
池乔一时间没吭声,心底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最坏的那个念头就是覃珏宇早就知道会是现在这个局面,在这挖了个坑等着池乔跳呢。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还是不愿意把这么腹黑的想法加诸在覃珏宇身上,不要高估金毛的智商,池乔这样安慰自己。
“我不想你离开,至少不应该不能因为我的错误离开。”池乔正色道。
“错误?你觉得错在哪儿了?”覃珏宇步步紧逼。
池乔只觉得丹田内有股邪火正在熊熊燃烧,这什么口气?怎么跟领导说话的?深吸一口气,池乔笑语嫣然,“酒后失德,病后失言。覃少您要是嫌这八个字不足以囊括我的错误的话,欢迎您补充。还是您认为我的道歉和挽留缺乏诚意?”
这都您呀您的了,真是嫌这场面还不够混乱一样。池乔的毛病不少,最典型的就是一上火就容易露出尖酸刻薄的本相。
要换在以往,覃珏宇也就算了,俗话说的好,好男不跟女斗,他还没见谁能在池乔的口舌之下讨到过便宜的。但今天不一样,覃珏宇受够了,喜欢一个人有错么?爱上一个人有错么?上赶着犯贱有错么?她凭什么不待见他?风里来火里去,烈火烹油,他覃珏宇只是肉眼凡胎,哪里经得住被这样捯饬?
“如果我不接受呢?”其实覃珏宇长了一双很好看的眉目,堪堪称得上是剑眉星目,用来诠释金刚怒目最适合不过,遗憾的是他一对上池乔的视线,战斗力就直线下降,无论怎么看,那双圆睁的眼睛都有了点楚楚可怜的意思。
“别说了!”覃珏宇听不下去了。站起身,缓缓地吐出三个字,“你赢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赢了么?池乔愣愣地坐在原位,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一场辞职风波终于在覃珏宇重新出现在办公室之后烟消云散,除了同事们表现出的异乎寻常的热情之外,覃珏宇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自己得不偿失。感情就是一场攻防战,城门洞开的时候他尚不能长驱直入,更何况经此一役,池乔紧闭城门,坚壁清野,杜绝任何让两人单独相处的可能,一点一点地消耗掉他所存不多的勇气,随之日夜疯长的是他的沮丧和颓唐。
“覃少,你失恋了?”问这话的是时尚编辑娜娜,信奉欧美范儿才是王道,一副妆容无懈可击,今日是烈焰红唇,明日是金色夏威夷,热爱豹纹和蕾丝,172的高挑身材,让所有身高165以下妄图以日韩风投机取巧的卡哇伊女性黯然失色。当然,不得不提的是,从覃珏宇到杂志社的第一天起,娜娜小姐对覃少的觊觎之心可昭日月。
覃珏宇没抬头,把卡里的照片导进了电脑,建档标号之后,“单品的照片都在图片库里了。你让美编自己去挑。”
“谁惹你了?”娜娜锲而不舍。跟性感波弹最大的不同是,娜娜虽然外表冷艳风骚,但骨子里却是男孩性格,大大咧咧,豪气干云,是为了朋友甘愿插自己两刀的类型。每每池乔有躲不掉的应酬,只需要嗲嗲地叫两声“我亲爱的娜娜呀!”,然后这位真人版性爱娃娃就会朝自己36D的胸脯上拍两下,“没问题,一切包在我身上。”所以但凡池乔出现的酒局,旁边都会有娜娜这样的战神级保镖保驾护航,见神杀神,遇佛杀佛。所以虽然理论上出于女性的排他心理,像娜娜这样的类型在雌性生物占绝大多数的杂志社是必定会受到排挤和打击的,但由于娜娜同学对待同事像春天般温暖的缺根筋的性格,所以大家都很理所应当地包容了这位暴发户的女儿常常跳TONE的举动和明目张胆的炫富。就连最仇富的小美编也会败在娜娜的金钱攻势之下,在一大堆零食面前俯首称臣,像一个尽职的裁缝把娜娜交过来的七零八落的稿件和图片缝补得天衣无缝。
覃珏宇对娜娜跟所有同事一样,对娜娜没有恶感。甚至于她身上少见的爷们气也会让覃珏宇心生亲近,两个人因为工作的原因常常要一起出去拍片,自然而言关系就近了些。
“你下次能不能跟卖场联系好了把衣服选好了再通知我呀?白白让模特等了三个小时,拍照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覃珏宇没接她的茬,自顾自地抱怨。
“行了,我的错,我的错。晚上我请你喝酒。”
“不去了,明天要出差。”覃珏宇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办公室,明天要跟着老韩去丽江拍球场,只是这一次没有池乔,他不知道是因为这次拍摄不重要还是因为池乔在故意躲着他。
“去丽江么?听说老总在球场也有投资,说不定你们这次去住的还是他买的别墅。”娜娜就是这点好,从来不犯轴,只要一打岔,她很快就会忘了自己的初衷。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朝电梯走,这个时候都快晚上8点了,不是做版时间,办公室里没几个人,但是覃珏宇还是习惯性地朝池乔的办公室看了一眼,没人。
覃珏宇一震,转头看向娜娜:“你说什么?”
“我上个星期陪乔姐出去吃饭听她在电话里说的。”娜娜根本就没察觉到覃珏宇的异样,难得覃珏宇主动搭理她,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倾巢而出。“我就听乔姐在电话里说,鲜长安,你签字也行,不签字咱们就法庭上见,只要你不怕麻烦。后来还拉拉杂杂说了一些,当时我在开车,这毕竟是乔姐的私事,我也不好多问。”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离婚吗?”覃珏宇小心翼翼地发问,生怕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不太清楚,估计是因为第三者吧。”
“第三者?”覃珏宇大吃一惊。
“不然还有什么原因?你不知道乔姐跟她老公的关系多好,哎,我刚进杂志社那会,就觉得他们两人真是神仙眷侣呀,哎,如花美眷抵不过逝水流年。”娜娜最近迷上昆曲,最后一句点评接得土不土洋不洋。
覃珏宇只觉得思绪紊乱,脑子的浆糊快要被煮开了一样,啵啵冒着泡儿,里外不是味儿。
“你快开车呀!”娜娜讲了半天发现车还在原地。
覃珏宇回过神来,才把车子发动,开过Q7身边的时候,他看了眼车边的那个男人,脚底下有几个烟头,看得出来他在等人。就算是他早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池乔的老公,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即使是在黯淡无光的地下停车场也很难让人移开视线。有些男人就是一坛酒,包装不如何夺目,但胜在味醇酒香,还没开口尝就要醉倒一大片人。更何况,他还穿着一身中式的褂子,灯光暗看不出视线,但人穿衣还是衣穿人还是能轻易辨识出来,覃珏宇想起池乔常常也是素颜穿着各种颜色绚丽的长裙,桑麻质地的纯白上衣,盘襟扣繁复成叠,展翅欲飞,纤细若骨,好像不说话就要成仙似的,怎么不是一对神仙眷侣?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真人呢!”娜娜已经在旁边咋呼了起来,车都开过了,还转过身回头看,“老是老了点,但真是有味道。”一边说一边还啧啧作声。
鲜长安不知道刚才从他身边开过的那辆车里坐着他有生以来最大的情敌,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察觉来自外界异样的视线。
他一直想找个机会跟池乔长谈一次,可是池乔拒绝跟他见面,即使在电话里也是一副斩钉截铁的模样。势必要把两个人的婚姻拖到无可斡旋的境地。
昨天他接到池乔妈妈的电话,他跟这位丈母娘相处的一向融洽,除了刚开始池乔的妈妈因为两个人年纪相差太大有点异议之外,从他们两人结婚之后,这位丈母娘对他就跟亲儿子一样,平时两个人有个磕磕绊绊的,池乔她妈都是站在他这边,帮着他说话。
“长安啊,这次妈也无话好说了。池乔呢,从小被我惯坏了,你们结婚之后,她也骄纵得很,这一点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往常你们有什么矛盾,我都偏袒着你。但这一次,我不得不说,真的是你做错了!你们离婚的事儿我还不敢告诉池乔的爸爸,我跟你说这些,不是骂你,也不是指责你。你一向都比池乔成熟,如果你觉得外面那个女人比池乔适合你,就算池乔缠着不放,我都会劝池乔跟你离婚。如果这中间是两个人有了什么误会,我希望你能更加成熟地解决两个人的问题,而不是把问题无限得放大,闹到无法收手的地步。”
鲜长安唯唯诺诺的听着,其实只有他跟池乔最清楚两个人之所以闹到如今这个地步,这所谓的第三者不过是夫妻两个人拿来当矛盾的道具,真实的原因哪里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可是,丈母娘的话也让鲜长安醍醐灌顶,婚姻嘛,怎么可能一点沙子都没有?日子久了,沙子也就成了珍珠。
所以,鲜长安抛弃了他向来最看重的面子和所谓的尊严,开始了他此生最为不屑的死缠难打。
“还没走?”池乔坐在托尼的办公室,吃着托尼给她叫的外卖,一脸的焦躁和不耐烦。
“没。保安说都站了快两个小时了,真不嫌腿酸。”托尼玩着电脑,看了看手表,小男孩的电话怎么还没有来?
“真不像他的作风。”池乔把吃剩的盒饭扔进垃圾桶,心里惴惴不安。说实话,她根本就没做好跟鲜长安长谈的心理准备,又或者说她是怕自己一谈好不容易因为苗谨的出现燃起的快刀斩乱麻的熊熊斗志又在鲜长安口若悬河的说教中偃旗息鼓,最后两个人又陷入死循环。表面上琴瑟和鸣,内里杂草丛生。
当天晚上,池乔弃车而逃,托尼在池乔回家之后给鲜长安发了条短信:别等了,她回家了。
鲜长安又好气又好笑。坐回车里,才发觉自己饿得四肢酸软,浑身乏力,喉咙因为烟抽得太多,都快要烧起来了。
第三章
“今天怎么不去相亲?这么闲跟我吃饭?”说这话的时候,池乔正跟盛铁怡在餐厅里吃饭,这一次是采访总监带队去的丽江拍球场大片,池乔看了整整一天的稿子,头昏眼花,好在盛铁怡今天有空,两个人约好了在协奏曲吃饭。这家西餐厅是池乔最为推崇的,法式焗蜗牛和芝士土豆泥是她的最爱,这么多年,她依然改不了心情不好就要大吃一顿的恶习。最近她的生活犹如一团乱麻,更加心安理得地暴饮暴食,不知节制。
“我妈在婚介所给我报名了,据说交6000元就包嫁,一直相,相到把我嫁出去为止。”盛铁怡有张瘦削的脸,说这话的时候一如工作时的淡定。
“你妈疯了吗?”池乔大吃一惊,常常听闻盛铁怡奉母命相亲的故事,但从未料想到还真荒谬到去婚介所登记的程度。按理说这年头,大龄剩女比比皆是,奉行独身主义的女性也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但并非每一个大龄剩女的背后都有一位通情达理的母亲。铁怡的妈从她26岁开始就操心铁怡的终身大事,无所不用其极,耳提面命还不够,相亲名单可以一直拉到太平洋,甚至还伴有相士算命的宿命学说,比如A相士说29岁那年铁怡红鸾心动,如果不把握机会下一次红鸾星动就只能等到35岁了;比如在铁怡的家里大摆桃花阵,有一次池乔去她家,客厅正中央放了几个小石头,她一不小心踢飞一个,盛妈妈差点翻脸将她扫地出门。恨嫁之心早已走火入魔。
“她没疯,我快疯了。”盛铁怡叹了一口气,“她还自己学会上网,在交友网站圈了几个人,要求我这个星期必须把这些人都见一次。”
“高科技都用上了?怎么没让你上《非诚勿扰》?”
“你以为她不想?只是她认为她女儿相貌不济,上电视只会丢她的脸而已。”
“找点事给她做,免得她成天围着你单身那点破事打转。”
“把我嫁出去就是她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吃饭睡觉都没有这个事情重要。从考什么大学,找什么样的工作,再到嫁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生孩子,我都必须听她的,必须按照她给我设定的规划走,一步也不能踩错。”
“但问题是,你妈给你找的那些怪瓜裂枣也太寒碜人了吧?不是离婚有孩子的,就是脸上有硕大一颗媒婆痣,她怎么不找个正常款的?”
“你知道她跟我说的原话是什么?我一跟别人说你的年龄,人家就摇头,你真以为你奇货可居呀,三十岁的女人要是还没把自己嫁出去,那就是晚市的草莓,再水灵都要打个折。”
“啧啧,盛伯母刻薄起自己的女儿真是刀刀见血。”
“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你只能俯首认低,毫无还手之力。今天开会中途还出去接了一个相亲电话。”
“什么样的?”
“没问,只说了两句,那男的一开口就问我有多高,我说160,他说那算了,我只找165的。”
“然后呢?”
“然后我就说谢谢,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什么人呀?他有多高?”
“168。”
池乔正在喝海鲜浓汤,差点被呛到,“快叫你妈住手吧,再这样下去你都可以集齐一套山海经图谱了,全是一群神仙妖怪。”
“无所谓,我都麻木了,就当了她一个心愿吧!”盛铁怡面无表情,心思都在那盘墨鱼汁意面上。
“你就这个态度还真能找到个靠谱呢?莫非你还等着吃回头草?”池乔最见不得盛铁怡这副模样,也难怪她妈会着急上火。
盛铁怡一抬头,“你说什么呢?”表情极度不自然。
“那个白西装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惦念那么多年?”池乔一撇嘴。
白西装是有典故的,那是盛铁怡的前男友,也是唯一一次正儿八经的恋爱。盛铁怡带着他跟池乔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个IT男就是穿着一身白西装。白西装这种衣服太挑人了,没有烟视媚行的气场根本就压不住那一身妖孽的白,一不小心就成了小丑。所以当时池乔看见那身白西装白皮鞋的男人内心一阵恶寒,嘴唇颤抖,不断安慰自己硅谷精英的STYLE不是人人都懂的。
池乔不喜欢那个男的,她骄纵,偏执,自然也奉行着人是有气场的这一邪说,对那男的故作幽默的一套很是看不顺眼。当然,据盛铁怡说,饭局过后,那男的也看不顺眼池乔。最后,盛铁怡将闺蜜与男友之间互相不对盘的原因归结到了星座,血型,生肖等这种可以解释万物的理由上。当然,池乔不断加深对那个男人恶感的原因还在于那个男的对盛铁怡一直都不怎么样,半推半就,欲拒还迎,可是偏偏就是这种态度,让盛铁怡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至今还没有走出来。
“我跟他已经很久没联系了。”盛铁怡讪讪的说。
“有什么好联系的,这种男的就该当断则断,拖着也拖不出一个结果来,白白耽误自己。”池乔自持已婚身份,在未婚大龄女青年盛铁怡面前有着绝对的权威。
“我也没见着什么靠谱的。”盛铁怡长叹一口气,很明显不想跟池乔继续讨论那个白西装的话题,感情的事情外人看得越是剔透,身在其中的人就越不想醒来。
“这倒也是。你说独身有什么不好的,干嘛非要结婚呢?”池乔想起了伤心事,忍不住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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